《你疯啦?我是你哥!》
1. 第 1 章
叶秋梨欲哭无泪地站在陌生出租屋里。
半个多小时以前,他刚刚高考完,美滋滋地去西西弗书店逛男频专区,拿起一本封面看起来就超级炫酷的小说,没看完几行,就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阵发黑。
等到意识清醒过来,他就站在了这间窄窄的出租屋里,翻箱倒柜找了半天,终于在家里找到了一张身份证——
叶秋梨。男。汉族。十六。
身份证:ZGS102937162632761
地址:天盛国林州市斗翻村782号。
叶秋梨:?什么玩意儿?我活了十八年,完全没听过咱们国家有这么个身份证格式啊?cosplay?而且!
叶秋梨屈辱地挂面条泪。他本来是!一名!十八岁!光荣的高考毕业生!成年了!可以谈恋爱了!
谈恋爱再也不会被老师家长喊打喊杀了!而不是!一个可怜的!高一的小学鸡!
拉个小手还要当众公开处刑的!小学鸡!
叶秋梨情绪很少这么激动,把身份证随手一扔,感觉这屋子憋得慌,打开门出去看看外面是咋了,边走边掏出兜里的手机,想打电话找爸妈,电话拨了半天,空号!
爸爸,妈妈,哥哥和家里的佣人阿姨都是!没人听他电话!
这可是十八年来头一回。
叶秋梨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又气又茫然,又有点手足无措,出了出租屋的大门,发现这是一片挤压在城市缝隙当中的杂屋。
叶秋梨沿着臭水沟边走,走路不看路,脚边一软,踩到个什么东西,差点扑街——
差点跟谁亲嘴了!
叶秋梨睁开眼睛一看,坐在地上,松了一口气。
亲上了也没事,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大半夜的,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不过回过神来,认真一看,这小孩儿倒是长得蛮漂亮,看起来像个混血咧,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眼睫毛长长的翘翘的,像女孩子一样。
身上脏兮兮的,穿的衣服也烂,脖子上挂着个什么。
叶秋梨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用手指轻轻地把那抹绳子抽出来。
在月光下看,原来这是一枚翡翠玉佩,雕的观音,水头很足,亮晶晶的水灵灵的,在玉佩的背后,还很精细地雕刻了“宫”字。
等等。
混血,漂亮小孩儿,脖子上的玉佩,“宫”字。
叶秋梨的脑海中似有一道金光闪过——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
这不是他半个小时之前在西西弗书店看过的男频小说腰封上写的简介吗?
作为一个高考生,脑子正处于此生智力的巅峰期,叶秋梨只要稍闭上眼睛,就可以回想起那段话——
“一张绝美混血脸,脖子上佩戴一枚宫姓翡翠玉佩!从挣扎在贫民窟的臭水沟边像野狗般夺食,到站在顶级豪华酒店点燃雪茄睥睨金融群雄,更有登顶全球富豪榜的那一夜,亲生父亲的死讯传来——
那个遗弃他的男人,正是世界前任传奇首富!顶级头脑,传奇身世!从此,他的人生彻底绝地翻盘,执掌千亿商业帝国,白月光初恋跪求复合,顶级名媛为他毁婚,性感美艳模特成为他游戏人间的绝佳伴侣!他的传奇,正在轰轰烈烈地揭开篇章……”
叶秋梨作为男频小说骨灰级粉丝,当时在书店看着就要热血沸腾了!超级爽啊!
然后他就穿越了。
然后他就在臭水沟边遇见了个疑似龙傲天。
叶秋梨抬眼看天空,阴沉沉的,只有一个金色的月亮挂在天边,乌云密布,似乎有点想下雨的样子,周围很安静,只能听见青蛙呱呱乱叫的声音。
叶秋梨又低头看看臭水沟边的小孩儿。
心里不禁思量:难道……这就是我穿越的原因?
叶秋梨熟读各大经典男频文,套路都摸得差不多了,主角前期成长阶段,必定有个丧尽天良,狼心狗肺的师父/爹,或者有个宅心仁厚的血包,把自己的毕生功力传授给龙傲天。
这两类角色的下场差得也是十万八千里的,丧尽天良者的下场,必定是被逆袭的龙傲天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宅心仁厚的血包一般会有个比较好的结局,财富自由安心退休颐养天年什么的……
叶秋梨再一想自己,穿越之前是个废柴高中生,仗着家里有几个子,还是幺子,家业有哥哥顶着,在学校读书也不求上进,家里是准备等他高考完了,送他出去喝点洋墨水的,说出去总比大专好听点吧。
穿越之后,叶秋梨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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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摸了摸自己的脑壳,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也没有突飞猛进,估计上学成绩还是那个死样子,成绩有个两位数都算发挥超常了。
爸爸妈妈又不在身边,没洋墨水喝了,估计得进厂打工拧螺丝去。
不要啊啊啊啊啊,叶秋梨一想到没日没夜都要坐在流水线上拧螺丝,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真是太绝望了!下班看小说也看不痛快了!人生会完蛋的!
地上的小孩儿好像哼唧了一下,把叶秋梨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哎没办法,他就是注意力太容易涣散学习才不好的。
混血,漂亮小孩儿,宫姓玉佩,还有臭水沟。
叶秋梨就算再笨蛋,也仅需要0秒就猜到了这是谁!
1秒以后,他就在到底是选择丧尽天良,还是宅心仁厚之间果断做出了决定。
抱歉了,我叶秋梨就这样的人,上辈子啃爹妈,这辈子估计就啃弟了,骂我吧!我就是这样的米虫!
叶秋梨弯腰,略有些吃力地把小孩儿扶了起来,拉住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半拖半抱着往家里走。
在叶秋梨的想象中,自己此刻的形象应该是很伟大且光辉的,他甚至还想给自己唱一首《父亲》。
算了按照他身份证十六岁的年纪,生不出像龙傲天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就改成《哥哥》好了。
在月光下,叶秋梨唱歌的嗓音显得有点软,改的歌词却无比认真!
“…一生要强的哥哥,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微不足道的关心收下吧谢谢你做的一切……双手撑起我们的家…”
小孩儿似乎被他哼醒了,略微掀开单薄的眼皮,用那双凉薄,冷漠的瞳仁,扫了一眼看起来又傻又天真的叶秋梨。
片刻后,他又闭上了眼睛,无力地昏了过去。
叶秋梨的歌声太洗脑了,从臭水沟边一直哼到家,而且唱来唱去就那几句,什么一生要强的哥哥,双手撑起我们的家。
在歌声里,叶秋梨跟龙傲天弟弟回到了小小的出租屋,他还是有一定洁癖的,让弟弟睡地上,先去浴室等了一盘水,拧干净毛巾,笨手笨脚地给弟弟擦了脸和手脚,又从衣柜里找出了干净的旧校服,给弟弟换上。
打理干净以后,叶秋梨发现他弟弟不愧是龙傲天!
2. 第 2 章
不愧是无数女人,包括但不限于白月光初恋,顶级名媛,性感美艳超级大模特(他的脑子就只能记点男频文情节)为他前仆后继——
抛开千亿商业帝国不谈,他弟长得也太好看了吧,皮肤冷白,鼻梁高挺,唇角微微往上翘,静静躺着的样子,跟个漂亮娃娃一样,还是橱窗里最精致最昂贵那种。
而且因为浑身气质略带冷感,看起来更加高不可攀了。
叶秋梨轻手轻脚地把弟弟扶起来,拍拍灰尘,给弟弟扶到床上去,像过家家一样,又给他盖好被子,摸了摸,没有发烧,喂了点水,然后就守在床边。
叶秋梨等着他弟弟醒过来,他再隆重介绍一下自己,描述自己是如何千辛万苦把他捡回家的,言语之间一定要积极暗示,让他大富大贵之后不要忘了自己。
对了别给他太高难度的工作,什么xx集团的CFO,总经理,不要,他做不来!
要是可以的话,给他个保安队队长当当,最好有单间休息室,休息室还有空调那种,冬天制暖夏天制冷,面前摆了五台手机,轮流给播放龙傲天的小说,一台没电了另一台接着上!叶秋梨感觉这样的生活就很好了。
对了,最好还能有个漂亮性感又温柔的姐姐能跟他谈恋爱,虽然自己没出息,但是他弟弟是龙傲天啊!他绝对不会让姐姐吃苦的!
妹妹也可以。其实。
年下也有年下的好啊,年下的会撒娇又可爱,他不太会照顾人,不过他会为了妹妹努力学着照顾人,一定会对妹妹很好的!
叶秋梨美滋滋地想着,嘿嘿笑出了声,突然感觉到笑得有点喘不过气了。
好像脖颈间有一道力气在紧箍着喉管,那力气非常大,好像是真的要他的命,薄薄的皮肤被勒得艳红,指甲慢慢收紧,叶秋梨感觉好像脖子上有些黏腻湿润,还有一阵血腥味儿。
是血!
叶秋梨猛地睁开了眼睛,就看见那个幻想中会报答他的“龙傲天”,此刻正半跪在床边,双手掐着自己的脖颈,脸上的表情的很是冷漠。
他脖颈上那一枚翡翠玉佩掉了出来,在阳光下微微发亮,正在一晃一晃地。
片刻后,玉佩往前倾斜了一下,脖颈上那双手的力气更大,掐得叶秋梨脑袋一片空白!叶秋梨眼泪慢慢地渗了出来,眼前一片水雾。
这什么狗屁龙傲天弟弟,怎么醒了就要掐人啊!!!杀心这么重!
而且丝毫不手软,叶秋梨快要被掐死了!
“呸!白眼儿狼!”
毕竟只是个小孩儿,叶秋梨反应过来,伸手用力一掀,猛地推开龙傲天。
那小孩儿丝毫不怕的,像头穷途末路的野狼,漂亮的眼睛雪亮,恶狠狠地盯着叶秋梨,又猛地扑过来,甚至还随手拿起床头边的水杯,抬手就想往叶秋梨的脑袋上砸!
叶秋梨堪堪躲开,脑袋不小心撞到了墙壁上,给自己砸得头晕眼花。
正错神间,那小孩儿的保温水杯已经敲了上来,叶秋梨迅速抱住小孩儿,最后杯子敲在了两个人的脑袋上,发出激烈的“砰!”一声。
几秒钟之后,小孩儿的额头破了,血贴着额头那儿,一点一点地流了出来,好像止不住似地,血珠子掉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滴响声。
叶秋梨被吓住了,没见过这种阵仗,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你自己砸的啊,不,不怪我。”
小孩儿伸手抹了一下脸上的血,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指尖,淡笑了一下,眼神丝毫没有波澜,下一秒钟,就朝着叶秋梨的脖子上抓了上去,他还不肯放弃!他还要弄叶秋梨!而且是往死了弄!
“你疯了啊!白眼狼!滚!”
叶秋梨爪子猛猛挥腾,拍打着宫浸月的脑袋。
“撒手!撒手!撒手!”
叶秋梨被一双手碾得痛苦不堪,小孩儿的血还在继续流,黏糊腥味的血将两个人的脸庞打湿。现在两个人都是血刺呼啦的,疯狂又黏腻。
叶秋梨感觉很恐怖,更令他害怕的是小孩儿的那种目光,完全就是疯子,凶悍,残忍,阴湿,冷酷,像野兽一样,像失去理智的恶鬼一样,半点人性都看不到的!
这是龙傲天吗?!他是不是找错人了?!
叶秋梨痛苦不堪,抬手往小孩儿脸上抓,想把他压在地上,忽然感觉到挣扎的力气犹如潮水般瞬间退却,小孩儿侧躺在地上,似乎是无力地昏死过去了。
地上已经染了一大片血,整个屋子跟凶杀现场一样。
叶秋梨躲着,喘息着冷静一会,才确认整个世界安静了。
终于不用再打架了,叶秋梨松了一口气,在地上瘫了一会儿,心有余悸。
他反应了片刻,从地上站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在家里找了根电线,然后把小孩绑了起来,打了个死结,还用胶布缠了几圈,固定住,保管他挣扎不动。
绑住小孩儿以后,他额头上的伤也基本不流血了,褐色的血肉凝固住,凄惨一片。
叶秋梨再次看了一眼小孩儿脖子上的“宫”字玉佩,这使得他咬牙忍了小孩儿,不立刻把他扔出家门口去。
叶秋梨记得小时候听别人说过,盐水能消毒。
他去厨房挖了一些盐,用一个小碗盛了一些水,用手指头乱搅和一下,擦擦手,就要捧着碗去给小孩消毒,结果一个手滑,碗脱手,瓷片摔在地上,“啪叽”一下碎掉了。
叶秋梨:“……”他记得这是家里唯一一个碗。
没办法了。叶秋梨只能去厨房,从小罐子挖了一些盐,放在手心,然后半跪在小孩儿旁边,给小孩儿额头上的伤口撒了一些盐,边均匀抹开边说:
“呸!我是好心!才会照顾你这个白眼狼,要是留疤了毁容了我看你的顶级名媛白月光初恋美艳模特要不要你!”
小孩儿昏死过去,不回答。
抹完一小撮盐之后,叶秋梨又往小孩的伤口上撒了些水,心想这样其实跟涂盐水差不多,他还是有一些心灵手巧在的。
叶秋梨坐在床边,等着小孩醒过来。
不过等了好久,小孩还没醒,倒是招来了几个小虫子,绕着小孩受伤的额头转圈圈,发出嗡嗡的声音。
叶秋梨怕虫子,赶紧拿作业本扇掉虫子,很小声地骂那些小飞虫:“快走开!这里没有糖!不要在这里飞了,出去…出去!这儿没有你们喜欢的糖!”
小孩儿还是没醒。
叶秋梨把他扶到床上去,为了惩罚他,就让他睡满是血污的床单。叶秋梨不敢睡了,坐在床边,指着小孩的脸,骂了一晚上:
“丧尽天良!”
“狼心狗肺!”
“泯灭人性!”
“臭不要脸!”
“像个恶鬼!”
“疯子打架!”
“你特别坏!”
“无法原谅!”
“我是你哥!”
“你懂不懂!”
叶秋梨恍惚守了大半夜,还是没能熬得过睡意,模模糊糊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叶秋梨没醒,窗子打开,外面的风吹得呼呼作响,叶秋梨没醒,邻居隔壁噼里啪啦剁肉,叶秋梨没醒。
后来睡到半路,感觉身上黏黏的,又有点阴冷,像被打发到热带雨林,色泽鲜艳的毒蛇正在一点一点地沿着他的脊背往上爬,寒意渗透五脏六腑,他甚至看见了毒蛇嘶嘶吐着信子,两枚尖锐的毒牙已经蓄势待发,只待突然发起攻势,紧接着就是一击毙命!
叶秋梨猛地被吓醒了,正好跟小疯子对上视线。
那小疯子的目光非常阴冷,面无表情,正在盯着他,也不说话,也不动作。
不过那种阴刻,冷漠的目光,让叶秋梨感觉到梦里的毒蛇来到了现实。
叶秋梨瞬间抖了个激灵,睡意迅速消退,往后退了一点儿:“你,你盯着我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已经把你绑起来了。”
小疯子冷笑了一下。不回答他。
叶秋梨扫了眼他身上的电线,依旧是好好绑着的,他没法动作,暂时也就没什么攻击性。叶秋梨放心了一些,拿出应有的家长作风,很是威严地说:“我告诉你啊,你,你已经被我带回家了!”
叶秋梨要不是看在他是龙傲天的份上,是不会招惹这样的疯子的。
然而米虫之心不死,他只能用今天换明天美好的保安队长和漂亮姐姐的生活,一心一意地劝降这个小疯子:
“是谁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辛辛苦苦地把你带回了家?是我啊!我也不容易,你可重了,除了体测,我再也没付出过如此辛苦的汗水,你就说,你这样打我,欺负我,你做得对不对?”
小疯子翻了个白眼。唇角勾着冷笑,似乎并不在意叶秋梨的苦口婆心。
叶秋梨:“你为什么这样仇视我?我们俩之前见过吗?”
叶秋梨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难道在他穿越之前,他在这个世界就已经跟龙傲天结下梁子了?!这可糟糕!
老天爷,没有你这样的,我明明选择的是宅心仁厚血包线,你怎么给我搞了别的IF线?
我要求重新读档!
只是那小疯子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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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实得跟什么似得,一味地阴沉沉盯着叶秋梨,就是不愿意开口搭理叶秋梨。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更何况作为一个阳刚,强调男性尊严的直男,叶秋梨也跟他较上了劲,瞪着杏圆的双眼,凶巴巴地对龙傲天讲:“那你就不说话吧,我也不给你解开,饿死你!看谁熬得过谁!”
那小孩儿似乎不怎么在意叶秋梨的威胁。很无所谓地笑笑,漆黑的眼珠盯着叶秋梨,眼神里带着轻蔑。
用尽洪荒之力做出的警告,对方竟然只是这样淡然的反应,这真的让叶秋梨有点受伤,他这下是确实发火了,转身把被子一盖,继续躺在床上睡大觉去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
这对一个高三毕业生来说是很正常的,尤其叶秋梨的家人都很宠他,从来不逼迫他做些什么,只拿他当小宝贝一样哄,只要开开心心就好。
高考完之后,叶秋梨在家痛痛快快地打游戏,看小说,经常通宵到早上,然后补觉,睡到下午起来,佣人阿姨随时做饭,饭还没好的话,厨房有小蛋糕吃,先垫垫肚子。
叶家全家上下都知道叶秋梨是金疙瘩宝贝祖宗,没人敢让他有丁点儿不痛快。
叶秋梨醒了。
入眼是一扇有些破烂的窗户,边缘生锈了,里面夹着灰尘和不知道哪一任租客留下来的烟头。
肚子好饿。他好像能听见自己肚子饿得咕咕响的声音。
叶秋梨掀开被子爬起来,窗外正好是夕阳时分,血红色的残阳掠过沾满灰尘的玻璃窗,落在了床铺上。
叶秋梨伸手去抓那一抹光线,然而光线很快就移走了。
叶秋梨抓了个空。脸上带着灰色的忧郁,眼尾很委屈地垂了下来。
肚子好饿。可是这里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哥哥,也没有佣人阿姨,更没有热腾腾的饭菜,以及美味的小蛋糕。
手机也是旧旧的,发个微信都卡得要命,完全都不能上网看小说,这跟要了叶秋梨的命有什么区别?!
入眼的,只有一扇灰扑扑的窗子,乱糟糟的屋子,打架留下的一片狼藉还没收拾,满地血渍,面前还有个神经病龙傲天(幼年ver.)(暴走ver.)二话不说就要打死他。
“喂,你打死我吧。”叶秋梨的情绪皱巴巴地,突然对那小孩说,“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叶秋梨说着说着,就有点想哭了。
可能是因为肚子太饿,或者是因为手机太落后了,不能再看他喜欢的龙傲天小说,也有可能,是因为孤独。
他以为小孩儿会嘲讽他,结果空气里半天没有声音。
叶秋梨睁眼去看,被电线绑着扔在角落里的小孩儿已经睡着了。
如果叶秋梨的生活经验再丰富一点,他可能就会发现那个小孩儿身体的异样。
他的额头上全是冷汗,两颊闷得很红,眉间痛苦地拧成一团,身体可能因为发冷,已经缩成了一团,《Peanuts》动画里第一眼出现的史努比幼崽,长手长脚蜷缩起来,昏沉地睡着。
缩在墙角里,后脊背时不时还会打个寒战。
叶秋梨没在意,他以为小孩儿正在做噩梦呢!
叶秋梨肚子空空地躺在床上,等到后半夜饿得实在受不了了,起来喝点水,顺便给做噩梦的小孩喂点,一靠近他,才发现小孩的身体很热,一摸额头,烫得叶秋梨一哆嗦。
发烧了?
叶秋梨后知后觉才意识到。
他连忙去拿水,给神经病小孩喂了点,然后他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叶秋梨被家里人养得精细,很少生病。
偶尔不舒服的话,他只要呆在床上安静躺着,然后很快就会有私人医生上门为叶家的小少爷看病。
等到叶秋梨睡醒了,病也就退却了。所以他根本没有什么看医生的经验。
叶秋梨在家里翻箱倒柜,手忙脚乱地给小孩贴了好几片退烧贴,额头上一片,脸颊两片,喉咙那一片,手背两片。
那画面看起来有点诡异,只有恐怖电影里给恶鬼下封印符咒才会有这种贴法。
可不管恶鬼不恶鬼的吧,这是叶秋梨唯一能想起来的事。
叶秋梨贴完以后,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他蹲在小孩旁边,推了推他肩膀,手足无措地:“喂,喂……你别死啊。”
恶鬼小孩的皮肤肌理无比苍白,又从肉里透着一股诡异的潮红色,越看越偏执恐怖。
不过他始终只是紧紧地闭着双眼,因为发烧引起的疼痛,浓黑的眼睫毛扑了几下。唇线抿着,没有丝毫反应。
3. 第 3 章
直到后来叶秋梨稍微懂事了一些,回想起烧成那样的宫浸月,还心有余悸呢。
心里想那天晚上他弟没活活发烧死掉,或者烧成个傻子,可能全凭龙傲天自身过硬的身体素质buff,俗称命够硬。
这会儿叶秋梨什么也不知道。
而且,他是个心很软的人。
叶秋梨出身于富裕之家,家人还这么千娇万宠地对他,叶秋梨也没养成什么嫖|赌的之类坏习惯。
反而因为生活过得富裕,被养得心地善良,纯真稚嫩,甚至还有点中二幼稚。
他在学校还尊敬师长团结同学,好好学习(成绩怎么样不说)天天向上,足以说明叶秋梨本质上是个性格很纯良的乖宝宝。
这会儿,叶秋梨忘记了龙傲天掐过他,用水杯砸过他,看着一个小孩儿这么难受,他也有点愧疚起来,很像小时候在雨里捡了一只小狗回家。
不过小狗淋了太久的雨,受了太多的折磨,回到家之后,还是生起了病。
小叶秋梨无比愧疚。
给小狗治病以后,叶秋梨不顾爸爸妈妈和佣人阿姨的反对,坚持把脏兮兮的小狗抱上床,盖上被子。
六岁的叶秋梨的身体只比那只小狗大一点儿,窝在床上,互相柔软地抱着,就像被窝里藏了两只可怜的小狗。
小叶秋梨抱着小狗狗,一边流着泪,一边亲亲小狗的耳朵,小声地乞求小狗狗:“喂,你不要死……”
小狗狗呜咽了一下。
叶秋梨悲从中来,抱着小孩儿的肩膀,眼泪哗哗流,因为忍不住的哭腔,口齿还有点不清楚:“喂,nong傲天……你不能死…”
叶秋梨呜呜哭了大半夜,哭得身体热乎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发烧了呢。
后半夜,叶秋梨抱着小孩侧躺着睡着了。鼻尖上还挂了一抹晶莹的泪珠。
过了很久,那颗泪珠终于滴下来,掉到了宫浸月的鼻尖上。
宫浸月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瞳孔漆黑,瞳仁巨大无比,冷冷地盯着睡着的叶秋梨,双眸闪动着犹如幽幽的光芒。
他就这样,在黑暗里阴森森地盯着睡着的叶秋梨,盯看了很久很久。
“谁是nong傲天啊…。”发烧使得宫浸月的声音喑哑。
叶秋梨哭累了,睡得很沉。回答宫浸月的时候带着潮热体温的呼吸。暖融融的。
“谁是nong傲天啊…”宫浸月依旧执着发问。
“谁是……nong…傲天呢?”喃喃细语之中,宫浸月又撑不住身体的疼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个小孩,再加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搂着颈窝睡了一整夜。倒真像两只相依为命的小动物。
第二天早上六点五十分,叶秋梨那只旧手机响起了《荷塘月色》的闹铃声。
叶秋梨痛苦不堪地在床上蛄蛹几下,拿起手机一看,迷迷糊糊地抹了一把脸。
睁开眼睛,有点茫然地看着手机屏幕。
周一了。
刚穿越过来找身份证的时候,叶秋梨在书包里看到了自己学生证,是明德中学的高一学生。意味着他现在应该爬起来去上学。
清晨的空气有点儿冷,窗外的天还没完全亮,好像有杜鹃在外面叫唤。
叶秋梨抱着带着褐色血迹的被子,在床上赖了十来分钟,才恍惚地爬起来,一摸,身边还有个带着体温的热乎乎的身体。
一个小孩儿。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认识的人。
是他亲自捡回来的龙傲天(幼年.ver)。
那个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叶秋梨心里莫名其妙有了起床的希望的动力——这可是大名鼎鼎的龙傲天,他先苦一段日子,含辛茹苦把弟弟带大。
等到弟弟龙傲天血脉开始爆发,以后会成为执掌千亿帝国身家的传奇!
那时候,叶秋梨已经成就功与名,可以躲在后面安心过上啃弟的美好日子了。
叶秋梨低头,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弟弟的额头,感觉弟弟已经不再发烧了。他把小孩身上犹如恶鬼符咒般缠绕的退烧贴全部撕掉。
小孩从也醒了。
其实从一开始身边那阵体温消散,他瞬间就清醒了意识。
宫浸月闭住双眼,感觉到额头被蹭了蹭,鼻尖闻到一阵香香温软的气息。
再等到额头上的退烧贴被撕掉,带着黏力,再加上叶秋梨笨手笨脚的,察觉不到撕退烧贴时候应该小心一些,扯得宫浸月的皮肤其实有点痛。
宫浸月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叶秋梨的动作。他安静躺着,不动,不知道是因为还被绑着不能动,还是因为暴戾性格已经被那双镇静又冷淡的双眼压抑住了。
总之,他的呼吸也很低缓,瞳仁错也不错,直勾勾地,像个灵异故事里的诡异人偶一样,沉默盯着叶秋梨。唇抿着,不讲话。
叶秋梨对上小孩的阴刻目光,手上的动作一顿。
叶秋梨这个小孩的疯劲还是心有余悸的,他顿了一会儿,感觉到小孩没有殴打他的想法,才继续帮他撕掉身上的退烧贴,又解开他身上绑着的电线,边小声问:“…那个,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孩儿不说话。
叶秋梨呆了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手舞足蹈比划了一下,而后,才尽可能慢慢地,看着小孩的眼睛,很耐心地对他讲:“孩子,能,听,见,吗?”
宫浸月翻了个白眼。
这么刻薄的回应,应该是没有失去听力。
叶秋梨又指着自己的嘴巴,嘴型做得很夸张,“孩子,能,讲,话,吗?”
宫浸月还是不搭理他,坐起来,松了松肩膀,用自己的头狠狠地撞了一下叶秋梨的下巴,像头发怒的小羊!
宫浸月翻身下了床,不知道鼓捣什么去了。
手机闹铃再一次叮铃铃响了起来,玲花的声音非常有冲击力,隔壁楼传来锅碗打砸的声音,狠声怒骂:“闹钟响了就赶紧滚起来!唱唱唱响响响吵死人了!有没有点素质啊!”
叶秋梨赶紧做贼心虚地把手机藏起来,他也不跟对面楼对骂。
倒是宫浸月,眼神一转,深寒地盯着窗外那道声音的来源。
一副阴郁算计人的模样。
那眼神阴暗无比,叶秋梨怕了他了:“你想干什么?又要上门打死人家?喂,我发现你这个小孩,小小年纪的,怎么如此疯狂,你觉得你这样好吗?”
宫浸月转头,冷眼瞪着叶秋梨。
“轮不到你管。”
宫浸月说。
叶秋梨一下瞪大了眼睛:“呀,你会说话呀!”
不过来不及讲更多的话,叶秋梨赖床太久了,他扫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再不走真的要迟到的。
叶秋梨匆匆收拾了书包,拿上钥匙,边开门边对龙傲天说:
“我要去上学了,你今天先在家等我回来,不要走,知道吗?更不要去找别人麻烦,你狠得过人家,结局是坐牢,狠不过,结局就是医院或者火葬场炉子,很不好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门打开,窗外一线流光照耀在叶秋梨的半边脸上,渡上一层柔软的光芒。甚至能看见叶秋梨耳朵皮肤边细细的小绒毛。
他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只童话里毛茸茸的小动物。
叶秋梨边说着,半边身体已经探出门外,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
“…宫浸月。”小孩阴沉沉的。然而终究是冷脸回答道。
可是——
“砰!”家门已经被关上了。
宫浸月的回答被完全挡了回来。
叶秋梨关门之后,门里的光线显得很暗。
一扇门,门内门外。
隔着一道钢铁门,他猜,那个人一定没有听见自己的名字。
下一秒钟,门再次被打开,门后露出叶秋梨一张笑脸,刚睡醒头发软乎乎地乱蓬着,皮肤带着软白,唇角边还有两只酒窝,他探出一只脑袋,“我听见了!你叫宫浸月,我叫叶秋梨,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叶老大。我上学去啦!等我回家哦。”
宫浸月站在门内,不理他。
门再次被关上了。
宫浸月还是站在原地,久久地盯着那扇门。最后贴在门板上,听着门外走廊的动静。
听了好久,好久。
最终确定叶秋梨是真的走了。他才站起来,表情恹恹的。
宫浸月站在光线阴暗,空荡荡的屋子里,对着空气“哦”了一声。
-
叶秋梨其实不知道学校在哪儿,不过现在这个时间点很多人上学的。
而且学生们穿着校服特别明显,他跟在那些家长接送的车后面一路狂奔,最后踩点到了教室,班长正在组织人准备去操场升旗。
这对叶秋梨来说不算陌生。升旗的时候有些好学分子会拿着本古诗词小本子去背古诗的。
叶秋梨就从来不这样做,主要是他清楚自己,注意力很差,背古诗太无聊了,他宁愿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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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级长或者优秀教师年级第一在升旗台上叨叨叨,都不想动脑子背古诗。
更何况,叶秋梨现在肚子超级饿。
以前在家里会有佣人姐姐给他准备早餐,可以在车上边睡觉边吃早餐。车停在学校门口,睡醒了,肚子也填饱了。
现在?现在叶秋梨能自己从床上拔起来送自己去上学就不错了,怎么可能给自己准备早餐!
一早上没吃东西,于是脑袋更晕了。
一路恍惚着升旗,更要命的是上午全是很难的课,数学,物理……
叶秋梨听得想跳楼,老师在上面唾沫横飞尽情挥洒汗水,叶秋梨坐在下面,悄悄拿出一沓草稿纸,在笔袋里随便抓了一只笔,摊开草稿纸新的一页,在上面涂涂画画。
《小羊养育手册》——
小羊指的是家里的宫浸月。给他起这个昵称的原因有二,一是大早上用脑袋顶他下巴,很像动画片里发火的山羊!
叶秋梨揉了揉自己的下巴。虽然早就不痛了。
二是,他现在把宫浸月带回家照顾,就像农场主悉心养着羊咩咩一样。
等春天一到,就把它身上的羊毛全剪了,收割羊毛!
农场主啃羊,他啃弟。靠着龙傲天,让自己过上美滋滋的日子。
叶秋梨饿得头晕眼花,脑子慢吞吞地转了半天,好不容易想出一点养育小羊的具体内容,讲台上的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叶秋梨迟钝地,感觉身边有一道带着怒火,恨铁不成钢的视线正在盯着自己的头顶。
叶秋梨心里一惊!这股神秘的迷之血脉压制,已经好几个月没经历过了,是什么来着?
叶秋梨抬起头来,正对上老师的森严镜片,那一瞬间,叶秋梨真的吓得一哆嗦,学生怕老师,就像老鼠怕猫,是本能,是藏在血液里古老的基因密码!
叶秋梨正想把两只手盖住草稿纸,老师的手却比他更快,一把把草稿纸抢夺过来,举在半空中,眯着眼睛,大声念:“什么玩意儿?小羊,养育计划?!”
叶秋梨尴尬得满脸通红。早知道他写个更隐晦一些的,或者更霸气一些的,比如野山羊研究报告,写小羊养育计划,还被老师念出来,同班同学一听,所有人都偷笑,窸窸窣窣的!
老师把草稿纸一拍,用严厉的眼神巡视了一圈班级,没有人敢再笑。
叶秋梨把头埋得更低。软乎乎的头发全部耷拉着,无精打采的。
“带着你的计划!站后面去!”
老师下了宣判。
叶秋梨上学从来没经受过这种严厉的批评。
以前上学的时候,叶家特意给学校捐了个天文台,私下里,叶家夫妇跟校长和班主任吃过饭,不过言语之间很温和的,大意是让学校不要为难叶秋梨,更不要责骂打罚他,他想学就学,不想学就算了,以孩子的身心健康为要。
学校一时如临大敌,一下子把叶秋梨记住了,年纪召开特别会议,还以为叶秋梨是个无恶不作,无药可救,烧杀抢掠,殴打师生的超级无敌小混混!
而且是家里很有来头的小混混,必须要严阵以待。
开了学,学校才发现,叶秋梨很乖啊!
虽然成绩一般,但是从来不惹事,整天笑呵呵的,虽然有点腼腆天真,但是还是一个非常认真,善良的小少爷。
学校拿个天文台拿得于心有愧,于是对叶秋梨暗地里更加照顾。
平时绝不打骂,升旗的时候负责组织位置的老师,还会找个阴凉的地方给叶秋梨的班,有活动坐大礼堂的时候必须找个靠近空调的地方,就怕冷着,热着叶家的小少爷。
这是叶秋梨活了十八年,第一次被老师这样骂。
他很受不了。不是恨老师,也不是恨学校。就是纯粹觉得丢脸。
叶秋梨一直憋着嘴,一整天都站在教室后面,站到腿麻了也不回座位去。
中午吃学校的饭堂吃得叶秋梨想吐,吃两口就忍不住倒了。
叶秋梨就这样,饿了一整天,站了一整天,渴了一整天,委屈了一整天。
傍晚叶秋梨蔫巴巴地背着书包回家,书包里还塞着老师给他的《母猪产后护理手册》。
叶秋梨的校服外套挂在肩膀上半掉不掉的,打开家门,一股家常饭菜的鲜香,热腾腾的滋味朝着委屈的叶秋梨扑鼻而来。
地上,一道金黄色的夕阳光晕照耀着,叶秋梨抬起眼,看到了在厨房炒菜的宫浸月。
4. 第 4 章
叶秋梨把随便一扔,哒哒哒跑过去,凑到水池边,迅速洗了个手,然后坐到方桌上,眼睛亮晶晶地等着宫浸月把菜铲出锅。
叶秋梨甚至坐得很端正,跟小学生一样,两手交叠,仰着脑袋,问弟弟:“你做了什么菜?一开门就闻到香香的。”
宫浸月还在炒菜,头发有些长了,身上穿着叶秋梨的旧校服,松松垮垮的,校服袖子挽起来。身体看起来介于少年和小孩之间。
不过性格是比一般小孩冷酷千百倍的。他正背对着叶秋梨,抿唇,沉默地掀动锅铲,并不回答叶秋梨的问题。
铁铲跟锅互相碰撞,发出响亮的声响。菜的香味随着不断腾高的火焰,溢满整个房子。
叶秋梨闻着那阵香味,越闻越开心,也不计较宫浸月忙着炒菜不理他,安心端坐着,等吃晚饭。
叶秋梨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乐天派,一天的委屈挤在心里,在开门闻到家常饭菜香的那一刻,就烟消云散了。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宫浸月炒完了菜,把瓷碟端上了桌,竟然只有一只碟子。
瓷碟里面装了青菜炒豆腐,一些肉,一大块白米饭。
宫浸月把食物全部装进一只碟子里,摆到了自己面前,然后坦然自若地坐下来,低头吃饭,从头到尾无视了端正坐着的叶秋梨。
叶秋梨面前空空如也。他等了一会,去灶台上扒拉,锅里空空的,电饭锅也是,所以是真的没有他的饭。
叶秋梨有些呆了,同时也感到无比委屈,眼尾很可怜地垂下来,走到宫浸月身边,“你没有做我的饭呀…。”
眼神聚焦在宫浸月碗里的菜。
他看起来好会做饭哦。青菜炒得水灵灵的,肉煎得刚刚好,略微焦黄,上面闪着一层薄薄的油光。叶秋梨看得,喉咙滚动了一下。
好饿。
宫浸月一筷子把那块肉夹起来,头也不抬:“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帮你做饭。”
叶秋梨的眼睛圆圆的:“为什么?”他以为早上的时候他们已经和好了。
宫浸月似乎觉得很好笑,抬起头来,眼神冷漠:“我凭什么为你做饭?菜是我去菜市场帮人守摊子别人给我的,只有一点点,我自己都吃不饱,为什么要管你死活?走开。”
叶秋梨倒是没想到这个原因。前十八年里,他天天被人伺候着,习惯了坐在餐桌上就有人给他送上好吃的。
又忘记了,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了。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
叶秋梨瞬间感觉很难受了。比白天被老师骂还要难受。
“好吧。”叶秋梨也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的人,他的脑袋耷拉下去,“不管就不管吧。我也…我也不是很饿。”
宫浸月依旧没放过叶秋梨:“而且,就算有多的米饭和菜,我也不可能莫名其妙会为一个人做饭。要我照顾你?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
叶秋梨已经走去床上躺着了,睡觉吧,睡着就不饿了。
他的脑袋埋在被子里,气不过,又对着宫浸月大喊大叫:“我什么时候要你照顾我了?我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是非常好!”
宫浸月觉得更好笑了。
叶秋梨的话听起来没有半分可信度。
虽然比自己大三四岁,但是完全是个可笑的生活白痴,分不清盐和糖,昨天晚上拿糖水给他涂伤口,惹来一堆虫子;
前几天打架弄乱的东西,被子,完全没有意识去整理收拾;回到家书包乱扔;赖床能赖半小时,早上起来头发都不知道梳一下,就那样顶着一头呆毛去上学,隔着八百里都能看得出这是个笨蛋;
还会以为坐在饭桌上就会有人自动给他做饭,他以为生活是美妙的童话故事吗?
笨得要死啊。
宫浸月看到这种少不更事的笨蛋就来气,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坐在餐桌上,吃完了饭,把碗拿去洗了。
然后准备离开这里,继续流浪。
叶秋梨躺在床上,动了一下。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宫浸月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手放在门把手上,听到叶秋梨的哼唧,他回了一下头,漫不经心地,注视着窝在被子里的叶秋梨。
心底漫过某种鲜明又微妙的情绪。
算了,就去看一眼吧。怕傻子把自己闷在被子里,把自己闷死了。
他感觉这是叶秋梨能干得出的事。
宫浸月脱掉鞋子,半跪在叶秋梨身边,抬手拉开了叶秋梨的被子。
被子下露出叶秋梨的一张脸,闷了半个小时,满脸潮红,再加上它原本的皮肤其实是白皙的,白里透红,像个软乎乎的包子一样。头发软软地贴在额头上,看上去柔软顺滑。眼皮也是红肿的。
宫浸月的呼吸错了一下,不自觉伸手去摸叶秋梨脸颊边晶亮的痕迹,湿漉漉的。
像哭过。
不会吧。宫浸月既好笑又不可置信。
哭了?
就因为不给饭吃?刺了他几句?
然后没用地躲在被子里哭着睡着了?
这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少爷。
虽然宫浸月很不想承认。然而他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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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到叶秋梨跟他是截然相反的一个人。
他年纪小一些,却肮脏,阴暗,冷漠,算计,野心,无道德。叶秋梨年长他几岁,漂亮,娇惯,幼稚,天真,…善良。
他完全不懂叶秋梨为什么把他这样的野狗带回来。
活该。宫浸月心里嗤笑道。
活该被我掐,被我揍,被我刺,只能躲在被子里哭,像个没出息的蘑菇。
而且我还没做什么呢。这位娇气包小先生。
等我走了,会受到更多野狗的环伺和蹂躏吧,小少爷。
宫浸月的手再一次放到了叶秋梨的脖颈上。
他真的十六了?脖子那么细,那么白,只要一用力,收紧手指,就能让他露出崩坏的喘|息|脸。很脆弱,很无辜。也很迷人。
宫浸月察觉到自己有些反社会倾向。他痴迷于某种汹涌的欲|望,比如暴力,杀人的快|意,算计,掌|控带来的强烈又扭曲的快|感。
宫浸月眨了眨眼睛,掌心依旧贴着小少爷的皮肤,温热的,细腻的,还能感受到肌肤下缓缓流过的黏腻鲜红的血液。
宫浸月的眼神越来越深沉。半跪在床边,漆黑的瞳仁一语不发地盯着哭泣的,熟睡的叶秋梨。
有某种情绪充斥着宫浸月的心脏,他能感受到,心脏的剧烈颤动愈加鲜明。嘴角渐渐露出很轻淡的微笑。
叶秋梨正在做噩梦呢!因为他本来就睡得不安稳,肚子饿,又惦记着作业没开篇,在梦里梦见被老师甩作业本,“fong”的一声,作业本翻飞的样子像广场上翻飞的白鸽。
紧接着,叶秋梨又梦见那年和爸爸妈妈一起去英国玩,在广场上被可恶的白鸽拉了一手鸟屎,叶秋梨气得正要大哭,眼睛猛地睁开——
忽地对上一双漆黑的瞳仁。
叶秋梨呼吸刹那一顿。跟那双黑眼睛对视着。
那感觉非常恐怖,瞳仁无限大,好像完全没有眼白一样,于是整个世界都能被那双阴暗,扭曲,黏腻瞳仁吸进去,甚至连灵魂也会被强行抽走,很痛,很恐怖,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诡异的阴沉。
我去,鬼压床了!
这是叶秋梨的第一反应。
等他揉了揉眼睛,擦掉眼角的泪珠以后,才看清是宫浸月的脸。
不是鬼,是活人。
皮肉紧贴着的,轮廓深邃流畅,皮肤冷白,鼻梁高挺,虽然还小,美得有些雌雄莫辨,但是可以想象等长开了,男子气概增长了,必定是英俊大帅哥一枚!
叶秋梨看着宫浸月的脸,放心了一些。
5. 第 5 章
叶秋梨轻喘一口气,拨开宫浸月放在他脖颈边的手,坐起来,还在生气宫浸月嘲笑他不给他饭吃,有些气鼓鼓地,也不搭理宫浸月。
叶秋梨穿鞋,下床,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同桌请他吃的绿豆饼,这是他唯一的晚饭了。
不过你还别说,这绿豆饼好好吃。
吃着吃着,叶秋梨又不生气了,开始唱《绿豆饼之歌》,“我是绿豆饼,来自面包里…打败了美国汉堡包,消灭了黄咖喱…”以此循环。
边唱,边写作业。
我靠,老师疯掉了,布置的作业这么多。叶秋梨翻着作业记录本,心里想。
叶秋梨习惯先写一些比较难的,数学什么的,今天老师布置一课时数学练习册,还要预习明天的课程内容。
叶秋梨叹了一口气,满脸绝望地摊开那本练习册,拿起笔,开始认真冥思苦想对付作业…
然后是开始在草稿纸上算数,然后是在草稿纸上画画…
然后是在练习册上写乱七八糟的东西,叶秋梨把自己的注意力强行拉回来放在练习册上…
然后是切橡皮…然后是……
脑袋一趴。
叶秋梨躺在桌子上,…睡着了。
宫浸月在后面目睹全程。
心里想,叶秋梨不仅是个生活笨蛋。还是个学习笨蛋。
以后不用加前缀了。直接叫笨蛋算了。彻头彻尾的一个笨蛋。
叶秋梨手边的草稿纸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宫浸月走过去,捡了起来。
拿起来一看,上面标题写着好几个大字。
《小羊(狠狠!划掉!)小猪养育手册》。
叶秋梨把小羊改成了小猪。
小羊很可爱,可是宫浸月不配。
他认为宫浸月是一头可恶的小猪。一整年白白胖胖地养着,等到过年的时候拉去宰掉的一头猪!
叶秋梨越想越解气,狠狠地把“小羊”划掉,用马克笔加粗,写了“小猪”两个大字。
下面似乎是小猪养育的具体措施。做不做得到不说,总之flag要立好。
1.要做饭。
2.要做家务。
3.送弟弟上学。监督他读书。
4.要关心弟弟的日常生活。尽量满足他的生活需求。(骄奢淫逸的不可以,要做个有原则的家长哥哥)
5.关心弟弟个人的生理健康。不能让他在成就一番大事业前栽倒在“色”字一把刀头上。
6.关心弟弟个人的心理健康。
7.要展现年上的成熟感,让弟弟感到依赖和安全感。
8.要给弟弟制造生活的仪式感,让他对生活充满美好向往。
9.要爱弟弟。
叶秋梨的字迹跟小学生一样,一笔一划非常端正,而且圆滚滚的,其实非常好认。
然而宫浸月手里拎着草稿本,站在桌子边,读了半天。眉间轻微蹙着。
他脸上的表情难得出现一些认真和无措,仔细研读着草稿本上面的字迹。
就这样对着草稿纸研究许久,叶秋梨都睡醒一觉了,感觉到肩膀边有身体正在靠着他,是熟悉的温热和柔软。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唯一的一个人会这样靠着他。
叶秋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从桌子上直起脑袋,用肩膀拱了拱宫浸月,边揉揉睡眼,“我怎么又睡着了…。”
看来他真的不是学习的料子。做个练习册都能睡着。
宫浸月把草稿本压在桌子上,低垂着眼,玻璃窗外的光线透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上,轮廓已经分明。
“这是什么?”
他阅读着草稿纸上的一二三四,能认得出“弟弟”两个字。
叶秋梨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草稿纸,“啊,这个。”
叶秋梨的神色严肃了一些,白净的脸庞转向宫浸月,认真地对他介绍自己伟大的计划:
“这个,是我对你的承诺。”
宫浸月:“……”
宫浸月微怔,目光盯着叶秋梨的眼睛,问,“我?…对我的?”
所以上面的弟弟,指的是他?
叶秋梨重重地嗯!了一声,点头,骄傲地拿起了草稿纸。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对着宫浸月,一本正经地大声宣布:
“是的,我把宫浸月带回了家,交换了名字,从今天起,我就是宫浸月的老大,宫浸月就是我的小弟,老大对小弟作出以下承诺!第一,要帮助弟弟做饭,第二,做家务,第三…第四……要关心弟弟的生理………依赖………第九,也就是最后,要爱弟弟。”
叶秋梨读完,双眼明亮又澄澈,仰起脸,望着宫浸月:
“怎么样?你不要走了嘛,以后我们俩一起生活,当然,你不可以打我,不可以掐我,我们互助,团结,友爱,等待美好生活的到来。当然我作为哥哥会多照顾你一些,以后你照顾回来就行了,互相不吃亏,如何呢?”
空气里安静了一会。
窗子开着,能听到杂屋外面人家晚饭时噼里啪啦的做饭声,教训孩子的打骂声,可能还有隔壁老爷爷看战争片的炮||火声。
一切的一切,交织着。
声音又渐渐地远去,唯有叶秋梨和宫浸月的家里。
暮春与初夏交接的夜晚,没开风扇,空气已经越来越热,有些黏腻,残旧的灯泡下散发着有些古老的乳黄色光芒。
两个半大少年。一个坐着仰起头,一个站着低垂着脑袋。
面对面,静悄悄的。目光在牵连黏糊的空气里,安静对视着。
半晌后,宫浸月移开了眼睛,抽过那一沓草稿纸,捂在叶秋梨的脸上,还很过分地往后摁了一下。
叶秋梨的双眼被雪白的草稿纸盖住,脑袋往后一仰。
叶秋梨很不满地捂住额头,写着《小猪养育手册》的草稿纸摔在地上,他没管,站起来,不高兴地对宫浸月大喊:
“喂!我是有底线的,你不可以这样对我动手动脚。要尊敬我,我是你哥哥。”
宫浸月很无所谓地勾了勾唇,并不理会叶秋梨的嚷嚷,眸色冷淡,回答叶秋梨的上一个问题:
“不怎么样。”
“……?”叶秋梨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问,“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好吧,那我把小猪养育计划改成小羊养育计划好了,算我大人有大量…。”
说着,就要弯腰捡起草稿本,准备涂改,把小猪改回小羊。
宫浸月漆黑的双眸盯着傻乎乎的叶秋梨,蹙眉,冷声打断他,“够了。叶秋梨。你到底想要什么?”
“什么?”叶秋梨歪着脑袋,嗯?了一下。
宫浸月微笑着,很冷静地说:“我们是第一次见吧。”
“当然。”叶秋梨迅速说,“我们之前可没仇,你不要再对我没大没小了。”
宫浸月:“那你这是在干什么?把一只第一次见面,来历不明的野狗带回家,处理他的伤口,尽管笨手笨脚吧,照顾他发烧,抱着他上床睡,还睡在同一个被窝,第二天更…更莫名其妙,让那个人不要走,在家里等他回家,还扬言会把他当弟弟……说…说会爱他。”
宫浸月轻笑了一下。不过笑容显得阴刻冷漠,没有一丁点温暖的感觉。
“叶秋梨。”宫浸月表情又变得很冷,漆黑的瞳孔深刻阴沉,直勾勾地盯着叶秋梨,似乎是最严格最残忍的审判官。
他一定要找出叶秋梨潜藏在所谓“真心”之下的阴谋诡计。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莫名其妙吗?”
“不要再装了,直接一些好吗?叶秋梨,你到底想要从我身上获得什么?”
“恋童癖?你想睡|我?看中我的身上哪样器官想割掉?还是,打算利用我未成年的身份,帮你偷窃?杀|人?运|毒?货藏在哪里?什么时候盯上我的?不怕我杀掉你吞了那批货?很简单啊,像你这样的,哄两下就能睡着,睡梦中杀死你,你连睁开眼睛的机会都不会有。把你拖去埋尸,别人只会以为你带着货跑了,算不到我头上。”
叶秋梨:“………………”
叶秋梨活了十八年,干过最离谱的事就是在学校不交暑假作业。
现在从宫浸月嘴里冒出来的词,一件比一件耸人听闻,叶秋梨完全不敢想象。
偏偏宫浸月还说得如此轻飘飘,听起来好像真的亲身经历过这些邪恶组织一样。
叶秋梨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快收了神通吧!说哪儿去了,21世纪的社会是法治的社会,你说的这些,都是严重违法行为,我在学校可是拿过三好学生奖状的,而且,我连半夜翻墙上网都不敢,怎么可能教唆你去干什么,什么来着,杀|人运|毒…那是反派才会有的念头,可是你不是呀!”
叶秋梨又继续嘟嘟囔囔,“而且你怎么能说自己是野狗呢?”
奇怪,“野狗”这个词有点熟悉。
叶秋梨的眼眸眨了眨,忽然想起那本男频文简介上确实是这样称呼主角的。
他觉得这样不对,纠正道:“‘野狗’可能是世界的‘主宰’对你的定义,但是你不要自己认为自己是野狗,好吧…虽然!你很凶,虽然!你穿的衣服脏兮兮的,虽然!你没有地方去,虽然!你没什么礼貌——但是,”
叶秋梨轻声说:“但是,你可以学着变得很温柔,你可以学会进行一些社会化,学着一些社会礼仪,你这么帅,只要稍微努力一下,马上就会变成超级大帅狗!还有,你也可以有家,有家人,比如本人。”
叶秋梨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叶秋梨又轻微眨着眼,冲着宫浸月一笑,梨涡都露了出来,笑得甜甜的,眼睛弯弯的,“我都说了,弟弟,我会爱你的。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你…”
宫浸月冷声打断道:“够了!”
“收起你的话术。”
“你恶不恶心,几岁了还说这种话,你以为我是跟你一样的小孩子吗?”
“我三岁起就不信这种弱智把戏了。”
宫浸月快速呼吸了几口空气,肩膀起伏着,仿佛在撕扯着一些黏腻,难缠,又难以摆脱的空气。
太闷了。
他讨厌夏天。
仅仅只是过了几秒钟,宫浸月就轻易把那些也许名为“悸动”的涌动压抑了下去。
心脏重新变得很空。
这样很好,一直空空如也的话,一眼放过去,看得到头,就不会再执着于追寻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
就像绝对不会有人会在寂寥冰冷的雪原上,偏执于寻找一座温暖的小木屋.
如果这个人足够清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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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于雪原之上,就会明白,千万不可以怀抱任何希望,因为身处寒原,就是不会触碰到温暖的篝火,永远也不会看到。
看到了,轻信了,抱有眷恋了,基本就跟去死差不多了。
卖火柴的小女孩就是这样去死的。宫浸月听过这样的故事。
宛如野狗般挣扎着过活十三年,宫浸月怎么可能会栽倒在一个像叶秋梨这样的人手里?
叶秋梨看起来天真到有一点幼稚,毫无防备心,整个脑子好像只有一根神经,直通心脏,像个构造最简单的机器人,基本上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不过也许是更高明的伪装。宫浸月心想。
倒是没见过这样的把戏。
宫浸月冷漠地看着叶秋梨。
叶秋梨撇了撇嘴,很认真地对宫浸月说:“才不是三岁小孩子的把戏。我的爸爸妈妈在家里就会一直对我说爱,叫我宝宝,他们四十多了呢,不是小孩子。所以,爱不像你说的那样,是只有小孩才会挂在嘴边的,每个人,每个年龄,都会说,都可以说,我也可以,你也可以。”
宫浸月嘲笑他:“弱智。”
叶秋梨:“………………”
“你这样骂脏话很不好。”叶秋梨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忧心。
“你该去上学,”叶秋梨说,“你是不是没去过学校?对了,小羊养育手册上有一条,我得监督你,让你去上学。”
叶秋梨浑身散发着伟光正的光芒,一心一意劝降这个没文化的疯羊:
“21世纪是人才的世纪,你这样不读书,没学历,再聪明再有本事也不能走上人生巅峰,还是得上学。对了,你多大?”
宫浸月直接拒绝:“上学?不去。”
“你怎么不去?”
“有什么用?”
反正不知道明天就死哪儿了,学习有什么用?被捅之前背一首《静夜思》,鹅鹅鹅浮毛白绿光,就能被捅轻一点吗?
废物。
叶秋梨着急了:“你这话说得!不上学你怎么考上好大学?不上好大学你怎么学习金融知识?不学习金融知识你怎么执掌千亿商业帝国?你怎么迎娶白富美怎么走上人生巅峰,日后怎么报答我这个宅心仁厚的哥哥?我告诉你,弟,一切都依靠在学习的基础上,所以我得想办法送你去上学,对了你到底多大?”
宫浸月真感觉叶秋梨这个人真是有病。越说越离谱,他是不是发烧烧坏脑子了。
他很好笑地问:“所以这就是你捡我回来的理由?相信我会有个好大学,相信我能执掌,什么,千亿商业帝国,然后你等着我报答你?”
叶秋梨没想到宫浸月这么聪明,竟然就这样猜出来了,他愣了愣,这会儿也没什么好否认的了,很坦诚地承认了自己想做米虫的私心:“对啊!”
宫浸月收起了笑容,两根手指掰着叶秋梨的下巴,很认真地看了他一会,问:“叶秋梨。你告诉我,你是从哪个星球来的?”
我草。叶秋梨内心简直五雷轰顶。
不是吧,龙傲天这么聪明?直接就猜出了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同时,叶秋梨更加坚信了眼前的人,就是世界的主角龙傲天,他没找错人。不然哪里会有人这么聪明的呢?
叶秋梨拍掉宫浸月的手,认真又严肃地说:“这你就别管了,很复杂。总之,我知道,你以后一定会成功的,这也是我把你带回家的理由,不是你说的,要你去杀||人运||毒割你腰子,你千万别做,知道吗?”
宫浸月嗯了一声,内心已经认定了,叶秋梨是个脑袋机能有问题的弱智,或者是什么洗脑组织一个不太聪明的马仔,话术背得糊里糊涂的。
不过宫浸月放弃了继续流浪的想法,继续呆在这里。
很简单的理由。
他没见过像叶秋梨这样的弱智,还想看看叶秋梨能发表什么外星言论,或者还能说点什么忽悠他,目的又是什么,又怎么去执行他所谓的“承诺”。
虽然有很大可能,不,是百分百,叶秋梨是在说着玩,并不真心。
叶秋梨嚷了一晚上,要宫浸月同意去上学。
宫浸月根本不搭理他,不过也没走,只是很安静地听着叶秋梨叨叨。
第二天,叶秋梨自己去上学的时候,被广播叫到教务处去。
教务处的老师抬手扶了下眼镜,问叶秋梨:“同学,你学费什么时候交一下?对了,还有书本费,资料费,校服费,试卷费等等,我看了一眼,你都没交啊?”
叶秋梨看了一眼待缴费条子,人傻了。
以前从来没听过学费要自己交的呀。
同时,叶秋梨想起了那页《小羊养育手册》,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这里没有爸爸妈妈了,从头到尾也没有家长出现过,可能在这个世界里,他是个孤儿。
这也就意味着,没有人养他。不仅仅是衣食住行没人照顾,而且学费没人帮他交,衣服没人帮他买,日常饭卡没人帮他冲。
钱,钱,钱!
从现在开始,叶秋梨一个高一的学生,要自己养活自己,还得再养一个弟弟。
直到龙傲天成为龙傲天为止。
可是,在这个时刻来临之前,叶秋梨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要去哪里赚钱养活自己跟弟弟呢。
6. 第 6 章
跟教导处的老师讲完学费的事情之后,叶秋梨走回教室的路上有些失魂落魄地。
回到座位上一坐,同桌在大课间又去小卖部了,顺手给叶秋梨带了点零食,一个绿豆饼,一个红豆饼,还有一包魔芋爽。
看到叶秋梨回来了,把零食往叶秋梨桌子上一推:“呀,回来啦,吃吧,早读的时候你不说小卖部的绿豆饼特好吃嘛。”
叶秋梨看着桌子上鼓鼓囊囊的饼,拿起那包魔芋爽,捏了捏,魔芋爽被曲折了,发出“咔咔”的响声。
同桌吃香辣魔芋爽吃得美滋滋地,看叶秋梨表情不对。
他怔了两秒,放下魔芋爽,问叶秋梨:“咋了?”
“教务处主任找你说啥了?骂你啦?这才刚开学没多久,能抓你什么啊。”
叶秋梨有点委屈,捏着那包魔芋爽不说话。
以前他是不会计较这些的。
可是当教务处的老师跟他说完要交学费,自己又想不出去哪里掏钱的时候,叶秋梨感觉自己一下子长大了,也变得有些斤斤计较起来。
能大方地接受同桌的绿豆饼,那是因为叶秋梨默认自己也会请同桌吃绿豆饼和冰淇淋。
可是,现在他没钱了。
就连一包魔芋爽,都还不起给别人。
那怎么好意思吃呢。
叶秋梨默默地把魔芋爽放了回去,摇了摇头,眼尾忧郁地垂下来,轻声对同桌说:“我不吃了,你拿回去吧。”
同桌更吃不下了,追问叶秋梨:“啊?你到底咋了?早读的时候不还问我小卖部在哪儿吗?你不爱吃魔芋爽啊?好吧…那你吃绿豆饼。”
叶秋梨有点想哭,第一次承认自己的贫穷,有些陌生,可是那么真实。
“可是,可是我没有钱请你吃东西。”
同桌“哦”了一声,把魔芋爽往叶秋梨那边推推:“就这事儿啊,没钱就没钱呗,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从小学起我就经常请你吃东西啊,也没多少钱。这会儿怎么扭捏起来了!”
同桌从来就没想着让叶秋梨请回来。
尽管如此,他还是会顺便给叶秋梨带点。要问为什么?
可能是好兄弟的义气吧,或者是叶秋梨看起来像个小女孩一样,皮肤白白的,眼睛圆乎乎亮晶晶地,跟刚水洗的湿漉漉的大葡萄一样,呆毛在念书的时候晃荡两下,总是一副很乖的样子。
看着看着,忍不住多顺手照顾点,也是人之常情。
何况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绿豆饼和魔芋爽。
叶秋梨眼巴巴地看着同桌:“你去哪里弄到钱啊?能告诉我吗?”
同桌说:“我爸妈给的啊。他们会给我零花钱。”
“哦…”叶秋梨一下又蔫巴巴的了。
同桌看着叶秋梨又不高兴了,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心翼翼地问:
“…对不起,是不是伤害你了…对不起。我以为你不怎么在意了…毕竟从小学开始咱们就是同桌,而每次开家长会的时候,你座位都是空的…。没有家长…。好多年了…”
叶秋梨两只手夹着自己的脑袋,无力地沿着两颊边垂下来,翻白眼望天:“所以,我是真的孤儿。”
同桌小心地觑着眼尾,小声道:“应该…是吧。”
叶秋梨彻底被打倒下了,一整天都闷闷不乐地,担心没钱上学,没钱养弟弟的糟心事。
读书本来就烦,现在更烦了。
下午五点多放学回家,宫浸月肯定不会给他饭吃的,叶秋梨在杂屋街头买了一份粿条回去。
他正掏钱呢,又被粿条摊子隔壁卖烤肠的老板娘问:“小叶啊,距离交房租水电的日子已经过去五天了,打算什么时候交房租呢。”
叶秋梨反应了两秒钟,才想出来烤肠老板娘是自己的房东。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叶秋梨换了只手拎粿条打包,并不回答,而是很淡定地指着老板娘的烤肠摊子,说:“我要一根烤肠,脆骨的,不要加辣。”
老板娘aka房东:“…………”
“所以啊小叶,房租,你到底啥时候交?”
老板娘问着,手里却很熟练地挑高烤肠机的温度,拿起不锈钢夹子,指着一排烤肠,利落地问,“要哪根?”
叶秋梨指了其中一根,“这个吧。…算了,再拿多一根,玉米肠是不是便宜点?现在没钱,委屈一下吧,麻烦姨姨拿多一份玉米肠,不加辣。”
老板娘看了看叶秋梨:“打包不?”
叶秋梨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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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从兜里掏出一把散钱,点了点,放在烤肠机旁边的钱罐子里:“打包。谢谢,拜托两根分开装。”
“你这孩子。”老板娘把两根热腾腾的烤肠装起来,也许是看着叶秋梨的样子,她心有点软,没再说什么难听的催交租的话,垫着烤肠的底部纸袋,递给叶秋梨,“烫。你拎上面。房租不交,还有钱买烤肠吃!”
叶秋梨抽出了那根脆骨,啃了一口,烤肠的油将他的嘴唇润得亮晶晶的。
叶秋梨舔了一下烤肠,心里在想事儿,对老板娘讲:“交,怎么不交。我回去点一下余额,很快就点给你。”
老板娘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抬手赶叶秋梨回家去:“你最好!快回家去吧,你一个小孩儿,别在这乱乱的地方瞎晃悠。”
“谢谢老板娘,祝你生意越来越好。再见。”叶秋梨对老板娘挥了挥手,头上的呆毛过了一天也没塌,在傍晚的阳光里跳着气球人舞。
叶秋梨拎着一根烤肠,晃晃悠悠地吃着回到家。
打开家门,烤肠刚好啃完最后一口。
没有烤肠吃,叶秋梨又觉得很难过了,把烤肠签子一扔,书包一挥,小脸皱巴巴地,窝在小沙发上。
宫浸月看了一眼叶秋梨乱扔的书包,眼皮半阖着,很不耐烦道:“你书包能不能放放好。像什么样子?”
叶秋梨翻了个身,两脚搭着,声音细细地,他还在思考怎么赚钱呢,心不在焉地:“我不想。”
宫浸月把书包捡起来,扔向沙发。
咚。
书包撞在叶秋梨屁股软肉上的声音。
叶秋梨还是没反应。
脸埋在沙发里,安静地躺着不动。
背影仿佛跟前几天,叶秋梨受了委屈窝在被窝里哭的样子一模一样。
宫浸月走过去,把书包从叶秋梨的屁股上拎走,手指抓着叶秋梨的肩膀,把他翻过来。
叶秋梨躺着,头发乱乱的,眼神带着懵懂。
脸颊是干净的,没哭。
皮肤又白又嫩,就这么躺了一会儿,就被沙发硬皮压出了很轻的红痕。
浮在脸上,像浅薄的红晕。
是很容易留痕的肤质。
“干嘛?”叶秋梨的声音也是嗲嗲的。
7. 第 7 章
宫浸月收回了手,移开眼神,语调平缓:“没事。”
叶秋梨坐了起来,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宫浸月坐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他像个秋天贮藏粮食的小动物一样弄来弄去,没有出声。
傍晚,杂屋外面依旧是各人家的生活杂音,电视机,炒菜,楼上楼下问好,隔着薄薄的墙壁到处传播。
只有叶秋梨的家里挺安静的,只有他一直小声嘟囔着,翻柜子的声音。
叶秋梨找出了一个装着硬币罐子的小猪,还有一本旧旧的红本存折。
叶秋梨作了一些心理准备,才打开那本存折。看了一会,找出日期,余额,支出和存取……最新日期,存折上还剩三千多块左右。
今天教务处主任给他的缴费清单,上面显示上半学年的学费没交,一直拖到三月份开学,一定要交了,两千一百块左右。剩下的杂项加起来五百左右。
所以叶秋梨只剩一千块生活。
一千块能过多久啊。
在以前可能是叶秋梨两三天的电子小说充值/打赏钱?
反正卡里从来没有缺过钱,爸爸妈妈,哥哥都会给他转五六位数的零花钱。
还有叶秋梨名下黄金地段的大楼商铺,市中心好几套别墅的租赁收益也是直接绑定了叶秋梨银行卡账户。
银行账户上的数字对叶秋梨来说就真的只是一个数字而已,叶秋梨的衣食住行都是叶家养着,从来不需要额外花钱。
他唯一的支出就是给小说阅读app充钱,很偶尔买点游戏,模型,再买点吃点喝的,每个月花的赶不上用的。
卡里的金额越滚越大,越滚越大,叶秋梨很少去关心那个数字。
他也没法一下子说出一千块能用多久。
宫浸月的薄眼皮掀了掀,表情带着嘲弄,漫不经心,盯着一脸纠结的叶秋梨。很久,宫浸月才问道:
“这时候才想起来你所谓的承诺,是需要付出的了?没钱?那沓本子呢?早不知道扔哪里去了吧,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个靠不住的草包。”
“嘟——嘟——”叶秋梨放在包里的电话响了。
叶秋梨把存折一盖,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不理解看着宫浸月:
“你为什么总是打击我呢?你就不能鼓励我一下吗?毕竟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生活呀。”
宫浸月不知道叶秋梨哪里来的自信。
他冷静地告诉叶秋梨:“是你一个人的生活。我从来没答应过要陪你玩过家家。”
电话还在响,叶秋梨只能先收回注意力,从书包里掏出手机,还放着一份玉米肠没吃,本来是想买给宫浸月的。
现在叶秋梨有点生气,决定自己吃了那根玉米肠。
叶秋梨张嘴啃了一大口玉米肠,低头看了一眼电话。
是个座机的电话。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心跳得有点快,怕了是谁谁谁又找他要钱。
几秒钟以后,叶秋梨接了电话,小心翼翼地对着电话,“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很凶:“叶秋梨!你怎么回事?!好几天不来上班,不想干你自己跟我姑说啊,有病啊!”
叶秋梨咬玉米肠的动作顿住了,举着烤肠,有点傻乎乎地看了一眼宫浸月,对电话问,“上班?”
宫浸月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叶秋梨的嘴唇。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气急败坏:“你问我?你问我?!”
叶秋梨赶紧放下了烤肠,擦了擦手,拿起纸和笔:“对不起,我前几天脑袋受伤了,忘记了很多事,那个,请问,我在…哪里上班啊?”
电话:“……”
几秒钟后,又传来大吼:
“你以为演电视剧呢!还脑袋受伤忘记事情!你学校附近的一家蛋糕店,心心蛋糕店!你当营业员!有时候还要帮忙裱花,每天放学了来打工干到晚上10点,周结,一天150块!还要我怎么说?要把你上个月的缺勤记录一次一次念给你听吗?这个月更他妈离谱了,连说都不说一声,让我一个人干,累死啊,想怎样呢!”
在噼里啪啦的轰鸣声里,叶秋梨第一反应是有钱了。
一天150,如果三十天都上班的话……叶秋梨列了个竖式算了一下,一个月就能有4500块收入。
先熬过这个月交学费,和送弟弟上学的钱,然后以后每个月花两千块生活,撑过两个人的生活。
省就省点吧,等到以后龙傲天元神归位了。
别说两千块,两千万不在话下。
叶秋梨相信,一定会有躺平财富自由那天的。
于是叶秋梨也不计较对方这么凶了,赶紧对电话讲:“不好意思,我一个月有几天假呀?前几天包括今天,都算我请假好了,明天我就去打工,这样子好不好。”
电话还是怒气冲冲的,顿了一会:“你不是吧?你以为你是什么大少爷!今天还不来?”
叶秋梨:“好吧,那我现在赶到的话会扣我工资吗?”
电话:“当然!你迟到了!说好的六点到,现在已经他妈的六点半了!”
叶秋梨:“能不能不要扣太多,我现在去。”
电话:“………………”
“服了你了!你明天再来吧!今天不想看到你!”
电话那头迅速挂掉了。仿佛听到很大一声“砰!”,是座机扣回桌面的声音。
叶秋梨忧心忡忡地看着电话,“他不会让老板炒我鱿鱼吧。这就挂了。”
说着,啃了一口玉米肠。
叶秋梨又皱皱眉,满脸遗憾地看着手里圆滚滚的玉米肠。
“凉了。太可惜。有点不好吃了。”
宫浸月:“…………”
他顿了片刻,挑了挑眉,看着叶秋梨:“你不生气?”
叶秋梨啃着玉米肠,“嗯?”了一声,脑子里还在算每个月的钱,脑袋有点晕,他数学很不好,有点算不清楚。
宫浸月:“他这样骂你,你不生气?”
“不啊。”叶秋梨心不在焉的。眨了眨眼睛,脑子里还在算账。
宫浸月:“为什么不?你没有心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叶秋梨终于认真了一点,看着宫浸月:
“我就是不生气啊。他骂我,其实并不能影响我什么,我只在乎那四千五百块,如果他不给我发工资,那我是真的要生气了。”
他这话说得,跟他软乎乎的外表完全不同。
不过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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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梨就是这样的人。
他确实娇气,容易发脾气,又很容易感到满足,不过那是一种很表面的情绪。其实并不走心。
有点像表演,是跟爸爸妈妈,哥哥,佣人阿姨撒娇用的。
每个小孩子都是天生的演员,天生仗着自己得到的宠爱要挟家长。
叶秋梨潜意识知道自己被爱,所以撒娇得特别熟练,经常笑嘻嘻地,下一秒钟又很娇惯地发脾气。
只不过他终究是叶家的小孩,叶家父母的基因传承,家庭熏染,所处权贵圈子的文化氛围,让叶秋梨绝不仅仅是个会表演的草包那么简单。
他反而是个内核很稳的人。
一直以来,叶秋梨只完成表面礼貌。
说到底,内心里对别人的爱意,或者恶意特别冷漠,或者说完全不在乎。
叶秋梨好像只在乎自己。
他只感受得到自己的感受。在这一点上看,他的确是个千娇万宠,被捧在掌心上的小少爷,才会养成这种个性。
可是很少有人能跟叶秋梨亲密地聊天,互相触碰内心。
于是也就不知道叶秋梨这种算得上冷酷的性格。
大部分时候,叶秋梨看起来像个被骂了也不懂得生气的笨蛋。
宫浸月现在跟他并不熟悉,就是这样以为他的。
叶秋梨三两口吃完了那根玉米肠,又打开打包回来的粿粉条,用筷子夹起,吹了吹。圆滚滚的牛肉丸冒着热腾腾的烟,带着牛肉特有的那股奶香,溢满整个家。
叶秋梨闻着香香的牛肉丸味,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宫浸月看了眼灶上焖着的饭,那有两只碗叠在一起,摆在电饭锅边。
他又转过头,看着正在吃牛肉丸粿条的叶秋梨,问:“…你自己打包了饭回来?”
叶秋梨夹起一颗饱满的牛肉丸,吹了吹,一口咬进嘴里。
牛肉丸的汁水在叶秋梨的口腔里爆开。
美味呀。
叶秋梨的两颊鼓鼓囊囊地,像只贪吃的小动物一样,笑嘻嘻地说:“当然啊,你又不会给我做饭。我自己又不会,总不能饿着肚子写作业吧。”
宫浸月:“…………”
过了一会儿,宫浸月实在气不过,又阴阳怪气一句:“可是你吃饱了也不会写。”
叶秋梨恼怒地瞪着宫浸月,连牛肉丸都夹掉了,溅在汤里,叶秋梨没管,凶巴巴质问宫浸月:
“你说什么呢?!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我会写的!而且,我是高中生,作业当然难一点啊,你一个小学生懂什么呢?”
宫浸月冷笑了一声,站起来,去灶上,把那只新买的,已经烫熟的碗塞回到了橱柜里面。
宫浸月垫着脚,把那只瓷碗放得很深很里面。
似乎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那只碗。也绝对不会再拿出来给人用。
瓷碗被橱柜角落里的一片阴影埋潜。
宫浸月“砰”一声,关上柜子。再也不看一眼。
叶秋梨被他吓了一大跳,夹着粿条粉,边吃边嘟囔着说:“生什么气呢…吓死人了,情绪真不稳定!”
宫浸月埋头对付桌子上的三碟炒菜,沉默着不搭理他。
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
8. 第 8 章
叶秋梨心大,根本没看出来,摇头晃脑地吃完牛肉粿条,美滋滋,拎起书包去写作业。
只不过一摊开练习册,叶秋梨就笑不出来了。
对住数学题,揉着脸,握着笔,一脸要上吊的样子。
第二天叶秋梨可忙了。
他带着旧存折去上学,中午同桌陪他去银行取了钱,交了学费,傍晚放学的时候回到杂屋街头,找到卖烤肠的老板娘,偷偷拉到一边,交了房租。
刚取出来的一沓钱,只剩下薄薄的好几张了。
叶秋梨收好,藏到书包最里面,背上书包,开导航找到了心心蛋糕店,开始他第一次打工生活。
现在是傍晚五点四十八分。
店里有三个穿着围裙的人,一个二十来岁的男的,看上去很不好惹,染着黄毛,吊梢眼,嘴角咬着一支烟,不过没有点燃。
叶秋梨猜他就是电话里怒气冲天的家伙。
坐在收银台的是一个女人,也许四十来岁,烫着小卷边,头发黝黑乌亮的,穿着一条浅黄色春装半袖裙,棕色的围裙挡住了她裙子上的图案。
女人正坐在收银台,打开收银机,正在点钱。
她抬头看到叶秋梨来了,蛋糕店响起了一声“欢迎光临,心心蛋糕店~”,
在机器人的电子音里,那个女人对叶秋梨说了声,“来了啊小叶。”
叶秋梨直觉那个女人才是老板娘,而且比较好说话一些。
叶秋梨决定对那个女人有礼貌一些,问好:“是的。不好意思,姨姨。”
蛋糕店老板娘愣了一愣,看了叶秋梨几眼,才开口笑着调侃道:“你真把脑袋摔坏啦?以前你从来不会叠字喊我姨姨,都是喊我老板娘的。”
“哦。”叶秋梨立刻说,“老板娘好。”
“算啦。”老板娘笑了笑,挥挥手,笑得眼角都有点细纹了,“叫什么都行,叠字叫我姨姨怪可爱的。”
叶秋梨只能笑笑,感到耳朵有些热热的。
他是个十六岁的高中生。四舍五入就是个成年人,被陌生姨姨评价“可爱”这件事,对他来说还是有一点太超过了。
叶秋梨梦想中是变成龙傲天那种顶天立地,威武高大的英雄。
可是,“可爱”听起来跟龙傲天一点都不沾边。
叶秋梨把书包放好,看了看老板娘,有点害羞又有点紧张地说:“还是喊老板娘吧。”
"随你呀。"老板娘敲着二郎腿,继续一只手压在钱面上,另外一只伸着拇指和食指快速捻钱,边点还能分出心思对叶秋梨讲话,“那你脑袋伤了,休息好了没有呀,还能工作的吧。”
叶秋梨立刻答应道:“我能行的。”
说话间,他已经从员工杂物间找出了属于自己的围裙。
围裙算得上干净,棕色的,边缘是整齐对准布格的图案,还扣了自己的蛋糕店胸牌,叶秋梨三个字,旁边还画了一只小小的卡通梨子。
叶秋梨把围裙穿好,校服外套的袖子撸起来,走到心心蛋糕店的大厅。
那个黄毛靠在蛋糕店柜台边,很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叶秋梨。眼神中带有不屑。
似乎很看不上他那个又白又嫩的娇贵少爷样子,低声嘟囔着“能成什么事儿。”
叶秋梨才不搭理他,走到收银台边,开始打今天的蛋糕单子。
尽管叶秋梨从来没有在蛋糕店工作过,然而这份记忆好像有人强行镶嵌进他的大脑一样,让他站在心心蛋糕店的大厅中央,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工作。
这时候,老板娘已经点好了钱,装进一只挎包里,把围裙摘了,拎着钱准备走了。
临走之前,老板娘在门口一顿,又折返回来,叮嘱那个黄毛:
“侄子,你别老是针对小叶行不行?人一小孩儿也不容易,生病了休假几天怎么了?你做好自己行不行?”
黄毛同事偷偷地瞪了一眼叶秋梨。
只不过他是个欺软怕硬的货,不敢怼他老板娘aka长辈姑姑。
黄毛一脸无赖地说了声,“知道了。我还能跟一小孩儿计较什么呢?”
“你知道就行。”老板娘说着,伸手扇了黄毛的脑袋一下。
老板娘又转头对叶秋梨说,“小叶啊,我手头还有好几家餐厅和服装店,这家蛋糕店远了点儿,不常来,你有我电话吧?有事呢你就打我电话,知道不,你一个小孩,要念书又要打工,不容易,我能帮就帮多点。”
老板娘对叶秋梨讲话的声音就慢慢的,双眼带着一点温和的笑意望着叶秋梨。
小卷发坠在她耳朵边,一垫一垫地轻摆着。
叶秋梨的眼神聚焦在老板娘的小卷发上,他有点害羞,不敢看着老板娘温柔的眼睛。
不过声音细细的,“唔”了一声,又说,“谢谢姨姨。”
老板娘一听,眼神更加柔软,揉了揉叶秋梨的脸。又过去对黄毛讲了什么,讲了一会儿才离开。
晚上六点钟以后,心心蛋糕店彻底忙了起来。
叶秋梨像个被放到陀螺场里的陀螺,被迫疯狂忙起来。
他是第一次打工,身体并不能承受这么高强度的工作,然而可能是以前天天在这里打工,意志承受力早就习惯了。
他的脑子竟然脑子一丁点都不累。
每当叶秋梨累得想喝口水的时候,双手双脚已经自动去干活儿了!
身体跟意识撕裂成两部分,双腿是酸软的,脚底板很疼,双手累得都有点抖了,大脑跟刚热身一样,完全不知道疲倦。
这一整晚,叶秋梨累得话都说不出一句。
蛋糕店的活其实很累,六点钟过后是客人光顾的高峰期,叶秋梨跟黄毛两个人,要一直给客人订蛋糕,取蛋糕,打包装,塞蜡烛刀叉,在这间隙要在外卖软件上呼唤骑手送蛋糕。
如果蛋糕送到了有什么问题,客人有意见的话,也得去处理。
有些客人脾气暴躁,很凶的,叶秋梨只能站着被动挨骂,好声好气解释大半天,客人根本不听,店铺点评上传来消息提醒。
【您的店铺差评+1~】
叶秋梨:“……………………”
不过不能对客人摆烂,有些反馈意见的客人不会骂人,但是比较繁琐,细碎,只要好好回答他们的好好道歉,大概率是不会给差评以及遭受人身攻击的。
除了处理蛋糕订单,还有有客人来买面包的,营业员叶秋梨得负责介绍货品,收银,包装。
等到线上线上的客人稍微空闲一点儿,叶秋梨也是不能休息的。
活还多着呢,店内要做试吃,要整理蛋糕架子上的货物,让他们看起来整齐一些。店外得清点仓库烘焙远材料辅助材料的余额,然后打电话跟商家订材料,以免材料不够做不来蛋糕面包,这样店铺就要被迫停止运转了。
一晚上叶秋梨累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等到九点半,蛋糕店终于关门了,原材料的商家也停止营业了,不能再订购东西了,还是没能休息!
关门之后,裱花师傅也回家了,叶秋梨和黄毛得留在店里做关店之后的卫生工作,扫地拖地是最基本的。
除了扫地拖地,隔天冰柜和货架就得用消毒水擦一遍,超过两天没卖出去的面包和蛋糕得下架处理,做好记录,最后是把今天积攒的垃圾拿去垃圾站扔掉。
叶秋梨不够高,心心蛋糕店的大门是黄毛踮起脚拉下卷闸的。
黄毛虽然人很凶又爱犯贱,唯有一点好,不怎么偷懒。不然叶秋梨会崩溃的。
铁闸门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这才宣告一天忙碌的蛋糕店打工生活结束。
两个人一个人拎着一袋垃圾,扔完之后掉头回蛋糕店门前,分了一下今天临期的蛋糕。
黄毛被工作折腾得生不如死,也没什么力气对叶秋梨汪汪乱叫了。
他随手拎了蛋糕一袋走人,戴上头盔,骑电动车,一溜烟就走人了,看起来迫不及待要回家洗澡睡觉了。
叶秋梨没有电动车,一想到还要走路回家,累得有点想哭。
现在十点多了,周围早就熄灯了,只有一盏有些破旧的路灯高高挂着。更远处吹来一阵风,暮春的风夹杂着远处大排档烧烤的味。
叶秋梨蹲在蛋糕店门口前休息了一会儿,发着呆,看着路灯下自己的影子。旁边放着的是店里剩下的临期蛋糕,和书包。
薄薄的旧旧的书包里,装了一本红色的存折,几张剩下的红钞票,和今天蛋糕店发的一百五十块工资。
叶秋梨拿手机算了一下生活的余额,算着算着,脑袋又迷糊了,脑袋埋在膝盖上,闭着眼睛休息。
忽然,耳边传来脚步声。
叶秋梨抬起疲倦的脑袋,看过去。一脸茫然。
宫浸月正站在路灯下,他的面前。
正在俯首盯着自己,漆黑的瞳仁,冷白的皮肤,少年英俊的面容在周围一片昏黄的灯光晃动下,显得有些阴郁。
叶秋梨被宫浸月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
他锤了锤腿,站起来:“你怎么来啦。”
宫浸月眼珠错也不错,直勾勾地看着叶秋梨。
他看了好久叶秋梨的脸庞,才轻声说:“就是来了。”
叶秋梨:“………………”
什么废话文学。
叶秋梨背起自己的旧书包,拎起小蛋糕,眼睛亮晶晶地对宫浸月说:“回家吧我们,在蛋糕店打工可以免费吃蛋糕呢!够好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停止。”宫浸月的声音似乎蒙着一层浓稠的阴翳。
“嗯?”叶秋梨有些茫然,眼睛眨眨,“停止什么?”
他抱着兜里那一大袋蛋糕。脸上带着残余的期待,一脸小孩子样。只有眼神中轻微的不解,看着宫浸月。
“别装了。你不累吗?”宫浸月冷冷地。
他从下午站到现在。
心心蛋糕店两边都是透明的玻璃窗,站在街道外,能看到心心蛋糕店里一直忙得团团转的叶秋梨。
看得见他手忙脚乱地打蛋糕单子。
看到他被电话里的客人为难的时候,眼尾很可怜地垂下来,像只莫名其妙被踹了一脚的小狗狗。
看到他努力对客人介绍蛋糕,却有点卡壳背不出台词的笨蛋样,只能对客人笑笑卖萌。
看到他举着拖把在蛋糕店里一圈一圈地拖着地,笨手笨脚,但是其实很认真。虽然踩到地上的水差点一咕噜摔一跤。他是这样不会做家务的娇气包。
看到他眼馋裱花师傅做的新鲜蛋糕。
其实应该很想吃吧。但是只能拎着一大袋临期蛋糕。
然后假装快乐。
“够了吧。”宫浸月说,“像你这样的娇气包,打工一天很了不起了,我知道你想要养我,跟我一起生活的诚意了。”
“但是到此为止了。这么辛苦,全都是你的一厢情愿,我不会为此对你有什么感恩的心情。你自作多情是你自己的事。”
宫浸月说完,转身就走。
离开的方向,根本不是回那个杂屋出租屋的路。
叶秋梨抱着一大袋蛋糕追了上去,书包垫在他屁股上发出一哒一哒的声音,他跟在宫浸月后面,追着他喊:“喂,你不要走!”
宫浸月紧抿着唇,头也不回。一脸绝情样。
叶秋梨一把扯住宫浸月的胳膊,跑得累得要死,气喘吁吁地大喊大叫:“我说了!让你不要走!你!有没有…带家里钥匙?我忘带钥匙了。你要是走了,我回不了家。”
宫浸月:“………………”
他似乎被叶秋梨的小学生行为气笑了,裤袋里掏出了一枚银色的钥匙,交给了叶秋梨:“只有这一把了。没有多余的。还给你,反正,以后我也不用开你家的门了。”
叶秋梨没有接那枚钥匙,低着头,依旧搂着他那袋临期蛋糕,像搂着什么宝贝一样不肯放手。
一会儿之后,他才轻声问宫浸月,“你真的要走?可是还剩了好多蛋糕,我一个人吃不完的。”
宫浸月眉眼冷漠:“是的。”
叶秋梨:“为什么?你要去哪儿?我能打工了,今天收到了150块钱,只要我天天打工,够我们两个人生活的。”
宫浸月只是说:“没必要。像你这样的傻子,待在家念书写作业已经够吃力了,打工本身就很累,你不能适应,学校的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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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怎么办?坚持不了几天,你就会放弃的。还是养不起我,还是没法一起生活。”
叶秋梨保证:“我怎么会放弃?你为什么不肯信任我呢。我真的可以的。求求你了,就让我当了这个宅心仁厚的血包吧。”
当叶秋梨说话的时候,宫浸月的眼神落在他的脸庞上。
月光下,叶秋梨的脸漂亮又柔和,双眼圆乎乎的,像动画片里最可爱的那种小动物,鼻尖上似乎沾了一点白白的痕迹,可能是帮裱花师傅挤奶油的时候袖子蹭到的。
不过有什么奇怪的。
他真的就是这样的笨蛋。做点什么都不好。
宫浸月扭过头,漫不经心地往前走,冷声道:“你有哪点值得信任。”
叶秋梨给他说来气了,一张嘴叽里咕噜地说自己很厉害,会上学,会拼乐高,会帮花匠叔叔挖坑,会爬上屋顶帮表弟表妹拿足球,今天还靠自己的双手挣了一百五十块,存折里也还有好多钱,让宫浸月不要担心,接着还要继续讲……
宫浸月突然猛地回头,伸手捂住了叶秋梨的嘴,迅速地“嘘”了一声。
落在叶秋梨脸上的眼神迅速变得凌厉,在密林里正在潜伏的一头野兽,漆黑的瞳仁一动不动地盯着巷子黑暗中的某处。
片刻后,宫浸月略低垂着头。月光照不到他的脸上,半张脸明眛昏暗。
叶秋梨猛地被那种眼神吓住,感觉宫浸月又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眼神野蛮,残忍,蓄势待发。
两个人的呼吸静静的。
叶秋梨被捂着嘴唇,眼睛睁大,后脖颈被捏住,一时间忘记了挣扎。
这时候,从巷子里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步伐懒洋洋的,浑浊,沉重。
伴随着流里流气的笑骂声。
宫浸月把叶秋梨往后推了一些。
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叶秋梨,低声对他说:“娇气包,你听着,待会你找机会跑。你还跑得动吗?”
叶秋梨还没回答呢。其中一个混混叼着烟,从巷子里转出身,斜斜乜着叶秋梨,哼笑:“跑?”
混混头一把把嘴里的烟抽出来,扔在地上:“呸!能跑哪儿去啊?”
叶秋梨忍不住往宫浸月身后躲。他把脸埋在宫浸月的背后,有点不敢看。
混混头用脚碾着烟头,指着叶秋梨说:“你,就你。”
“别躲了。看见你了,你说你算个什么事儿啊,躲在个比你还矮的小崽子后面,你怂不怂?”
叶秋梨:“关你什么事?!而且你乱扔烟头,在我老家那,是要罚款的!”
混混头:“………………”
“我看谁敢罚我?老子现在把烟头捡起来塞你嘴里都没人管得了我,你信不信?”
宫浸月冷冷地说:“滚。”
一群混混哎哟哎哟笑了一声,“谁在说话?”
“老大,他让你滚。”
“好猖狂。”
“你凭什么让我老大滚呐?长得个样子,眼尾往上勾呢,脸还恁白,花瓶!一拳下去,牙都给你揍飞掉!”
话还没说完。宫浸月一脚踹过去,那个混混直接原地起飞,往后弹射,“砰”!一声摔倒了小巷子的墙壁上,骨头跟水泥发出令人胆寒的咯吱咯吱声,那个混混倒在地上,撞散了巷子边的竹筐,咕噜滚了一地。
所有人:“……………………”
叶秋梨:“……………………”
叶秋梨看着那个摔残的混混,傻眼了。
我靠。好震撼的龙傲天血脉buff。
难道刚见面的时候,龙傲天还对他手下留情了?要是他去受这一脚,以龙傲天的速度和坚实的力量,估计自己的肺都得吐出来。
混混头最先回过神来,收起了笑,眼神立刻变得很凶恶:“踹我兄弟?不想活了?”
宫浸月的眼皮很薄,半抬起看人的时候,就显得冷漠又傲慢。浑身的气场充满锋芒。他笑笑,只说一个字:“滚。”
混混头嗤笑:“好啊,我们滚也可以。让你后面那个小崽子,给钱。我今天看他一天了,去过银行,又去打了工,老板娘肯定发工资了吧,刚刚又大声嚷嚷,说钱不少呢。给钱,给钱就让你们两个走。”
叶秋梨拉了拉宫浸月,悄悄说:“要不就给吧,我只剩几百,再加上工资一百五十块,其实没损失多少。我多打几天工就好了。”
宫浸月冷眼道:“你是不是弱智?今天给了,他们就会每天晚上在这堵你,从此以后你的工资全部要落到他们手里,一分钱都不会剩。”
叶秋梨咂舌,看了一眼那群混蛋,惊叹道:“…这么坏啊他们。”
混混头:“诶哟,小花瓶,你怎么知道?”
宫浸月头也不回,一拳头干到了混混头的腹部。
叶秋梨站得很近,清晰感受到宫浸月挥拳时带过的那阵凌厉的气息,紧接着就是混混头痛苦的撕扯呐喊声。
宫浸月的拳头挥得很准,正好干在混混头的腹部,可能还锤中的胃。
那儿没有骨头,一拳下去直冲内脏,混混头立刻感受到一阵汹涌的痉挛,很想吐,而且是吐血!
他跪在地上反复抽搐了一会儿,半天站不起来,后面有混混害怕了,从腰后抽出了一把薄薄的匕首。
匕首雪亮,反射着一阵刺眼的光芒,紧接着就是朝着宫浸月的背部刺过去。
叶秋梨的双眼被匕首反射的寒光刺了一下,在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停跳了一下,亲眼看着那把匕首从掏出来,到对准宫浸月的脊背,到歹徒带着不顾一切的凶恶眼神,那一刹那,叶秋梨什么也没想,唯一的反应是——
可恶啊!我坚决不能让你撕了我的长期饭票!!!
心脏只是停拍了一下,下一秒钟,空气又恢复了汹涌的流动。
那把匕首已经直直地冲着宫浸月的脖子,叶秋梨脑子一片空白,脚下一动,已经抱着宫浸月转了个身。
叶秋梨挡在了宫浸月面前,双臂紧搂着宫浸月的脖颈,贴着对方的温热颈侧,还是害怕得一直在发抖。
叶秋梨闭上了眼睛,用自己的薄薄的旧书包,去挡那把锋利,直刺脊背的匕首。
9. 第 9 章
叶秋梨的手臂紧紧地揽着宫浸月的脖颈,呼吸没出息地发着抖,眼泪迅速流了下来,热热的,吸了吸鼻子,在很用力地呼吸着,因为叶秋梨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呼吸的最后一口潮热空气——
一边呼吸,一边抱着宫浸月呜呜地哭着,单薄的肩胛骨随着哭泣一起一伏。
温热的呼吸洒在宫浸月的颈窝里,半天不敢动。
他感觉不到一点疼,不知道是匕首没刺中他,还是他的脊背已经被刺穿了,感受不到疼痛了。
叶秋梨几乎感到绝望。
鼻尖热热的,不是眼泪,叶秋梨能闻到一阵很浓烈的血腥味。
叶秋梨在宫浸月的颈窝蹭了蹭,把两泡眼泪蹭掉,呜呜地说:“我完了,我闻到有血味了,能不能先不要打架,送我去医院啊。我好痛,我痛得要死了,谁来救救我呀……”
“笨蛋。一边去。”宫浸月冷冷地。
“嗯?”叶秋梨抬起了头,一脸不高兴,“喂,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刚刚可是…”
又有一滴血滴在了自己的脸上。
热的,黏糊的,带着浓烈的铁腥味,沿着自己的脸颊滴落。
叶秋梨抬手擦了擦,指尖带着血,扭过头去,看到宫浸月的左手半举着,他的掌心正裹着一把匕首,神情依旧很淡定,甚至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等等。掌心,徒手,包裹着匕首。
叶秋梨的瞳孔骤然缩紧。
那个混混也傻了,他是想刺那个一脚踹飞两个兄弟的花瓶刺头来着,结果那个一脸天真的怂包忽然挡了出来。
混混本来想收手,他没想对个小孩儿见血的。
但是停不住了,眼看着就要插进对方的肩胛骨,这个时候,感觉到匕首好像被一股强大又野蛮的力量牵制住,混混抬起眼就看,这一眼差点没吓尿!
那个漂亮的刺头儿简直是疯子!他直接用掌心夺住了匕首尖锐的部分,且不是握一下就疼得放开,他不是!
他是越握越用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似地,冷兵器的锋利边缘与掌心的皮肤互相磋磨,像砧板上割肉一样反复碾磨,掌心处雪白的皮肤,筋膜,血肉,血管,森严的骨头,一层一层地切割开,发出令人胆寒的咯吱咯吱声。
更令人不敢置信的是,这个疯子还不肯放手!混混感受到来自于这个疯子一股可怕的控制欲。
疯子只盯着自己,一个字没都说,额前的头发垂下来,半遮住双眼,唇角带着笑,显得阴郁凌然。
皮肤有种非活人一般的冷白,唇很红,唇线微微往上勾,显得神经质,傲慢而偏执。
什么人呐。
好恐怖。
混混被支配着,缓缓地松开了握住匕首的柄。往后退了一步。两步。
叶秋梨松了一口气,拉了拉宫浸月的胳膊。不敢出声。
宫浸月掌心流出来的血,已经把匕首的两面染得一片猩红。
“哐当”一声,匕首摔在了地上,没人敢去捡。
他们不过是平时勒索一下小学生的街头小混混而已,带把匕首在身上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不听话的小学生。
刚刚包括掏出那把匕首出来晃悠,也只是想搞点皮外伤而已,毕竟被个未成年连续踹飞,太丢脸。
结果没想到惹了个真的疯子。
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表情都不带变一下的,依旧直挺挺地站着。
混混群们正思考要怎么办的时候,带匕首的混混忽然又被宫浸月踹了一脚!
大家亲眼看到,这一脚比之前任何一脚都要猛,而且是直冲着命门去的,先是听到一声清晰的骨头错位声,紧接着在那阵声音里混混整个人身体带着脑袋飞出去!
“轰”一声!摔在地上,又带着凌厉的残余的冲力,又往后刹了好几米,才终于像一团烂泥一样,瘫在地上,不动了。
宫浸月微微弯腰,用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掌,捡起了地上的轻薄匕首。
金属质与粗粝的地面摩擦带离,发出“锵”的一声。
宫浸月握着匕首的柄,带着刀刃端在掌心,垫了垫。
匕首雪亮,现在染上了他掌心不断流淌的血,匕首的反光折射在每个人的脸上,留下一道猩红的残影。
宫浸月还是没说话,仰起脸。然后,他对着所有人,很轻地微笑了一下。
巷子里无比安静,只有巷子远处居民楼空调外机震动的“嗡嗡”声。
空气黏腻到近乎凝滞,只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鲜明的血肉味。没人动。
“给你们三秒钟。消失。”宫浸月的语气冷淡。
片刻后,三四个混混为一组,互相搀扶着,犹如一群狩猎失败的鬣狗,灰溜溜地退出了巷子,最后脚步声完全退却了,身影消失在了路灯下。
叶秋梨赶紧把那把匕首拿过来,上面带着黏糊糊的血,让他的手掌心也变得一片黏腻。
血腥味很冲人,叶秋梨忍着头晕,把临期蛋糕全部放进书包里,然后匕首放进了塑料袋子里,放进书包里,收好。
宫浸月的身体这才慢慢地放松,声音有些哑,问:“做什么。”
叶秋梨隐忍着哭腔:“保留证据呀…你踹出去那两脚力道超级重,要是把他们踹死了,警察找过来,这把匕首可以证明,你是正当防卫。”
宫浸月笑了笑,看了看路灯下哭得一塌糊涂的叶秋梨。
一会儿以后,他伸出干净的那一只手,揉了揉叶秋梨的脸,低声说:“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宫浸月转过头,继续朝着他要走的方向离开。
叶秋梨急得大喊:“你怎么还是要走!”
叶秋梨追上去,不敢用力拉住叶秋梨的胳膊,因为他一路走,掌心还在一路流血。
他只能很小心地,可怜巴巴得跟在宫浸月身后,祈求他:“你不要走了好不好,跟我回家吧。”
“不好。”
“为什么?!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不是很好吗?日子会好起来的,我会对你好的,以后你也要对我好。”
宫浸月依旧闷头往前走,不为所动,一脸冷漠地对叶秋梨讲:“就是不可能。你赶紧回到你自己的那条路去,这不是你回家的方向,别跟着我。”
“可是你就是我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叶秋梨急得不管不顾,大半夜的在小巷子里大喊大叫。
宫浸月的脚步这才顿住。
他回过头,看叶秋梨。
巷子边儿上的又传来辱骂声:“臭给子,谈恋爱滚回家去,拿这儿当你家客厅呀!”
紧接着是玻璃窗被推开的声音,从楼上探出一个脑袋,是个满脑子卷发棒的四十多的大叔,叼着烟,拉开窗户一看,右边个子高一点儿的看着年纪丁点大,还背个书包,看起来应该是个学生。
左边那个就不知道是什么神通了,看起来好可怕,满手血,血刺呼啦的,滴了一路。
更可怕的是,大叔刚刚伸出脑袋去瞄了一眼,就被那个面色冷白,血刺呼啦的疯子狠狠地瞪了一眼!
那种目光,说实话,不像活人。
像怨气冲天的恶鬼!
“砰!”一声,大叔被吓得一哆嗦,又把窗子迅速拉上了。
宫浸月这才慢悠悠地收回了目光。
低头看叶秋梨,这个笨蛋一脸愤懑,注意力明显已经被被人牵着走了。
宫浸月又回头,死死地瞪了一眼那扇紧闭的,脏兮兮的窗户。他抿了抿唇,没讲话。
叶秋梨也听到了别人骂他们,他本来想大喊大叫回去“你说谁是基佬呢!怎么污蔑人呢!”
但是人家的窗子已经很识趣地拉上了,叶秋梨胆子小,又要脸,也不好意思追在人家后面回过去,于是只好默默地忍受扣上了这个耻辱的大锅。
宫浸月已经错身,又走远了。
叶秋梨像只忠诚的小狗一样,又颠颠地跑过去,一会儿小声说“你就跟我回家吧”,“要不我们先去医院吧”,“弟弟,你做我弟弟吧,我会爱你的”,“我们一起生活嘛好不好”。
宫浸月的脚步顿住了。
叶秋梨的眼睛一亮,以为宫浸月愿意搭理他了,呼吸喘了两下,一脸期待地望着宫浸月。
宫浸月用那只,没受伤的手,一把把叶秋梨的书包解开,手一挥,朝着反方向扔远了。
叶秋梨:“……………………”
你幼不幼稚,扔我书包干嘛?!
叶秋梨只能跑过去,弯腰把书包捡起来,拍拍灰尘,有点嫌弃地拎着书包,不想背了。
他抬起眼,看着前面宫浸月正在远去的背影。
目光落在宫浸月的掌心上,似乎已经停止流血了。
那一瞬间,叶秋梨想了很多事情,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站了一会儿,叶秋梨忽地抬起头,朝着宫浸月的背影,呼吸很轻,一张小脸带着点儿坚决,仿佛是最后一次机会。
他轻声问宫浸月:“你真的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家吗?”
路灯下,宫浸月仍旧是头也没回。“沙沙”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地上滴着的血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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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得干涸,模糊成一团。
叶秋梨呆呆地站在原地,有点茫然,不知道宫浸月是没听见,还是再也不愿意搭理自己。
不过,可能他听见了也不愿意回头。
从来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仔细想想,宫浸月对他的态度一直很冷淡,也从来没有答应过要跟自己一起生活。
在宫浸月的角度来看,自己可能只是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
而且的确就像宫浸月说的,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会再多照顾一个陌生人呢?
宫浸月从来不相信他,也是情有可原。
叶秋梨有些惆怅。
然而,在这一刻,他有些认清了事实。
我太菜啦,永远不可能会是世界的主角龙傲天。现在想做龙傲天的陪衬,一个小配角也失败了。
上辈子,这辈子,注定只是一个面目模糊的路人甲,出场篇幅绝不超过两行字。
叶秋梨感到有些伤心,又有些孤单。毕竟宫浸月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唯一的联系。
不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叶秋梨这次是真的放弃了。
他背起书包,漫无目的地沿着小巷子的墙边走。
去哪儿?叶秋梨苦着一张小脸,他也不知道。
只要,沿着跟宫浸月相反的路一直往前走就好了吧。
两个人已经分开。
叶秋梨背着书包,慢吞吞地往前走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叶秋梨忽然感觉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
叶秋梨第一反应是有些紧张。
是谁?
不可能是宫浸月,他根本不爱搭理自己,早就走了。
叶秋梨忐忑起来,屏住呼吸,生怕是那群混混复又折返了,还抓住落单的他寻机报复。
“紧张什么。”
是宫浸月的声音。
他不知道怎么又出现了,微哑,带着一点儿不明所以的笑意。
似乎觉得这样受到惊吓的叶秋梨很有意思。
叶秋梨害怕的时候眼睛会瞪得圆圆的,脖子缩起来。
如果他是一只小动物的话,浑身肯定已经炸毛了。
而且是动物幼崽那种细细的金黄色的绒毛,绒毛再渡上路灯那一层柔软的金黄色光晕,可爱得不行。
叶秋梨回过头看,看到是宫浸月,立刻松了一口气,一脸郁闷地讲:“你突然拍我肩膀做什么!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那群混蛋呢!”
宫浸月依旧在微微笑着,观察着叶秋梨的脸庞。
片刻之后,叶秋梨又问:“你怎么在这儿?叫住我做什么?”
宫浸月收起了微笑。他看了看叶秋梨的小脸,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银色的钥匙。
宫浸月用的是受伤的,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那只手,金属钥匙被他握在掌心里,很快被染得一片猩红。
叶秋梨看一眼就不忍心再看。而且他记得分别的时候,宫浸月的掌心已经停止流血了,现在怎么又开始不断在滴血!
而且伤口好像越来越严重——刀割着,伤口是十分平整的,一道纵深的伤口,深入见骨。
现在更加可怕!伤口表面的皮肉已经翻卷出来,像被人活活地抠烂过一遍一样。
而且是有深仇大恨那种碾抠法,奔着废了这只手的狠心去的!
谁抠的?谁这样对待宫浸月!丧心病狂!
叶秋梨完全不敢想象!宫浸月是不是又遇到什么可怕的危险了?
掌心处鲜红色的嫩肉正在直接暴露在空气当中。
那枚钥匙,就躺在这样的掌心中央。
于是,给出去的钥匙不像是钥匙,像是一颗扑通扑通正在蓬勃跳动的鲜活心脏。
鲜血淋漓,残破不堪。可是,可以打开那道始终紧闭的门。
叶秋梨会要么。
宫浸月把这样的钥匙展示给叶秋梨看。表情冷静,似乎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发生。
伸着血流如注的掌心,裹着黏腻猩红的金属钥匙,那场景看起来血腥又恐怖,像是在跟恶魔做着某种禁忌的交易。
是了。叶秋梨写过一份《小羊养育手册》。可是这只小羊是山羊。
山羊在西方的传说里,是恶魔的象征。
恐怖的大恶魔,一般都长着一顶怪异的山羊头。
宫浸月握着那枚猩红色的薄薄的钥匙,似乎不疼,不痛,不在乎,不期待。只是这样轻淡地,又带有一丝蛊惑和引诱,对叶秋梨讲,
你没有钥匙,怎么回家。”
10. 第 10 章
叶秋梨迟迟没接过那把钥匙,游移着,一张小脸上满是纠结。双眼中的水雾尚未退却,就那样盯着宫浸月。
宫浸月微微笑着:“怎么,嫌脏?”
叶秋梨立刻摇了摇头。
他大部分时候笨笨的,然而在某些时候却有如福至心灵一般,内心里模模糊糊地察觉到,这一刻,对他们来说很重要,他绝不能敷衍应付过去。
于是,叶秋梨睁着圆乎乎的眼睛,看着宫浸月,口吻郑重地,再次重复道:“不是。不是嫌脏。”
叶秋梨伸出自己的手掌,不敢碰到宫浸月的伤口,怕让他疼,而是小心翼翼勾着宫浸月的手指,然后稍微用了一点力,收紧掌心。
叶秋梨的眼睛没有移开,眼神仍然专注地望着宫浸月。
这双的眼睛长得很好,圆,水润,双眼皮褶皱鲜明,认真看着人的时候,感觉像被一只又可怜又忠诚的小动物凝视着,目光纯情又澄澈。
宫浸月的心忽然跳了跳。
那种心腔的震鸣来得突然,剧烈颤动,又有点陌生。
就那样忽然袭来。令人措手不及,甚至带着惶然的茫然感。
宫浸月感觉头晕了一下。
指缝却下意识地收住,圈紧了叶秋梨缠绕其间的细细的指骨,没放开。
两个人的手拖着,隔着薄薄的皮肤和一层黏糊的血腻,高热的体温彼此互相传递。
宫浸月的眼神怔怔。
明明是故意反复抠烂伤口。
明明是故意用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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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漓的那只手掏出钥匙,放到他的面前。
明明在一片冷淡,故作姿态之中,潜藏着故意的勾引,蛊惑,示弱,摆到他的面前。
而叶秋梨也像预料中那样,回头了,停住了脚步。
他只要叶秋梨那一秒钟的犹豫。
每一步都在宫浸月的意料之中。他几乎是一个高明,精妙,经验十足的猎人。
可是,宫浸月还是在某一刻恍了神。
叶秋梨正在看着他,用纯澈,关心,认真,以及带着难过的眼神,勾缠住的手指,干净,细腻,带着柔软的温热。
然后一直握着不放开。
牵了很久很久,久到宫浸月都有些分不清,那细微却漫长的颤动,到底始于在哪一个瞬间呢。
11. 第 11 章
是不是从一开始,他本来就是个拙态百出的猎手,轻而易举就露出了可笑的破绽?只是自以为高明。
亦或是,他熟练地利用自己的伤口,轻易地被对方的一举一动牵动,被勾勾手指,就动弹不得,宛如落入陷阱无法挣扎的猎物。
他才是那只可怜的猎物。
是这样吗。宫浸月几乎咬牙切齿。
叶秋梨牵着宫浸月的手,晃了晃,语意软和地跟宫浸月打商量。
“你跟我回家好不好。你这样会被别人欺负的,要是你想走,等…等你伤口好了还想走的话…”
宫浸月立刻打断叶秋梨:“嗯。”
叶秋梨的表情茫然了一瞬间,嘴巴微张,过了三四秒以后才反应过来,双眼亮晶晶看着宫浸月。
“真的?!你同意啦?!太好了我不再是一个人了,那我们一起回家…”
叶秋梨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你这样,我们得去医院,正好我带了存折和现金,对,我们先去看医生,然后再回家,你说好吗。”
-
夜晚。小诊所。
叶秋梨不明白宫浸月为什么坚决不肯跟他去大医院。
小诊所多不靠谱啊,手受伤这么严重,万一给哪个庸医治坏了怎么办呢。
如果以后被某个商业对手知道这个龙傲天有一只手是坏的,那多没有面子。
龙傲天就应该是完美的,强大的,无所不能的。
叶秋梨忧心忡忡,千万不能在今天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好。
而且明明自己身上带了钱呀,不要怕花钱嘛。
宫浸月从头到尾只沉默。并不回答叶秋梨的问题。
不过去到小诊所,发现那里的老头儿医生还是比较有良心的。诊所的机器也设备齐全,心肠也软乎,凶巴巴地指着哥弟俩并不存在的家长骂了大半天。
老头儿骂累了,末了喝了口茶,还问宫浸月要不要报警,他是可以帮忙作证的。
宫浸月摇了摇头,似乎是怕麻烦,只说想不开自己拿刀子割的。没人伤害他。
叶秋梨在旁边看着医生帮宫浸月裹纱布,好好的一只手裹得严严实实的跟包粽子一样。叶秋梨心疼得讲不出话。
后半夜,在输液室打吊水。
这会儿半夜里,输液室空得差不多了,有两三个半夜发烧的小孩抽泣着要糖吃,家长在一边苦心安慰,还有个大人举着吊水针打瞌睡。
一个小护士坐在输液室门口刷视频软件,托着下巴,也是昏昏欲睡的样子。
叶秋梨陪在宫浸月身边。依旧抱着他那个旧书包,跟抱着什么金贵的宝贝一样。
宫浸月自己把药和单子拿好了,催叶秋梨回家:“太晚了,你自己先回去吧,明天不是还得上学?”
叶秋梨摇摇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弟弟,作为哥哥我应该在这儿守护你。你睡吧,流这么多血,是不是头晕。”
宫浸月愣了愣。旋即笑了一下:“你是不是很爱看那种武侠小说?”
叶秋梨心想对啊,我可是男频武侠小说好几个作者大大的榜一,还被老天爷选中投放到龙傲天次元世界,来到你的身边,绝对是爱武侠小说爱到一定境界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叶秋梨问宫浸月。
“应该没人会像你这样。幼稚,冲动,还总是像个在最前面冲锋的热血骑士,笨死了。”
“喂,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但是,很了不起。”
“…………”
空气里安静了一会儿,叶秋梨本来一脸不满,气鼓鼓地看着宫浸月。
然而突然听到宫浸月竟然夸他,说他很了不起,还用那种看起来有点温柔的眼神,看着他,讲出这句话。
叶秋梨瞬间像只被摸了脑袋的小猫仔,怎么也凶不起来了。
叶秋梨低下头,脸红红的,有些纠结:“好吧,也一般般啦…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要是没有你,我肯定就被他们打劫成功了…”
叶秋梨讲话的时候小小声的,鼓着嘴唇,眼睫不安地闪烁着,雪腮透着一股绯红,宛如一枚橱窗里精致又软糯的草莓雪媚娘。
宫浸月突然伸手,捏了捏叶秋梨柔软的耳垂。
“嗯?”叶秋梨停止了讲话,抬起头来。一双杏眸望向宫浸月。
宫浸月收回了手,若无其事,淡淡道:“有脏东西黏上你了。”
“咦?”叶秋梨根本没察觉到,拍拍自己的耳朵,“是什么?是小虫子吗?”
宫浸月:“没看清。不过已经被我赶走了。”
“哦…已经走了,谢谢你呀。”叶秋梨还是晃了晃脑袋,低头又看到宫浸月裹着纱布的手,心又揪着了,摸摸宫浸月的手臂,问他,“疼不疼呀。”
“不。”
“真的吗?跟我你还逞什么强,我不会笑话你的。有一次我帮花匠爷爷铲月季,不小心让锄头砸了脚,我立刻在花园里大喊大叫了半天,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没人笑话我呢,所以喊疼一点都不丢脸。”
“真的不疼。…这样的伤,我…,受过很多次。”宫浸月不动声色道。
叶秋梨果然又立刻心疼起来了,手指紧紧地纠着,抓住宫浸月的小臂。
宫浸月说:“嘴里被放过刀片,稍微说话刀片就会割到舌头,那才真是痛到整个人都在发晕,很早起来就要训练,偷懒或者没打过同伴就要受一顿棍打,骨头整个断过,脚被上过锁链,三十斤重,我没办法逃掉,还要拖着锁链给他们洗衣服,扫地,做饭…”
叶秋梨皱着眉,已经听不下去了。眼睛水汪汪的。同理心太强,光是听着宫浸月描述,就能想象出那个画面,也就跟着宫浸月疼了一遍又一遍。
宫浸月继续说:“在这其中的一些人,一开始也是对我很好的,给我蒸鱼吃,给我买新鞋子,也跟你说过一模一样的话,说跟我走吧,我们在一起,我们有家了。…太多次,我相信过,但是我每次的下场都很惨烈。”
叶秋梨已经讲不出话,默默流眼泪。
宫浸月说:“你带我回家,用电线把我绑起来,我以为又遇上什么人了,直到你说你会爱我…说我们是家人…我听了很反感,我的人生好像一个死胡同,不断地遇见类似的npc,他们有女人,有老人,有男人,说着类似的话,又每次都会让我失望,以及受伤,太多次…。”
"你出现了,叶秋梨。这一次,我选择先让自己受伤。"宫浸月向叶秋梨展示自己裹满纱布的手掌,他的目光依旧温柔又哀伤,看着叶秋梨。
“我走了这么久,一开始哭过,没有用,于是我不哭了,不过仍旧是受了很多伤。”
“今晚这一刀,我不疼,也不后悔。”
“可是毕竟这伤口很深,我也吃过苦头了,是我自己清醒着咽下这一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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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秋梨,你就不要再让我流血,流眼泪了好吗,好不好,答应我吗。”
叶秋梨听着,哭得很难受,脸通红,一滴一滴眼泪砸下来,他想起了很多事,含糊哽咽道:“对不起……我来得太迟了。都是我的错,我来得太迟了,我害得你差点死掉。”
“不关你的事。”
“就是关我的事。”聪明的宫浸月也许没感觉错,前面那些都是npc,遇见,假装对他好,然后伤害他。是龙傲天小说里,标准的主角成长前期的炮灰人设。
叶秋梨看小说的时候,从没把这些前期炮灰放在眼里,主角前期受过的那些伤,在读者叶秋梨心里也留不下什么痕迹。
他更期待的是主角成长以后去对付那些逆天boss,boss够强虐起来才爽!
可是如果主角抗不到后期呢?有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而且宫浸月在这个时候还是个未成年!
吃不饱,睡不好,刀片放嘴里,经常遭受棍打,骨头断掉…然而他还没死去。
因为他是龙傲天,他有超乎常人的身体素质,以及顽强的意志力。
他必须活着,清醒地受罪,直到等到那个“宅心仁厚的血包npc”到来。
他终于来了。姗姗来迟。
可是龙傲天在此之前已经受过这么多折磨!
那么痛苦!还记得一开始见面的眼神?冷酷,残忍,扭曲,疯戾,都是被炮灰npc害得。这不是宫浸月的错。
叶秋梨抱住宫浸月,伤心得嘴巴撅起来,呜呜大哭:“我来得太晚了。”
输液室里的其他人都看过来,一开始还以为是叶秋梨在吊水呢,仔细一看,不是啊,他是陪护,反而是吊水那个,在安慰着呜呜哭的那个小孩。
宫浸月抱着叶秋梨,往右边侧了一下,默不作声,用身体挡住其他人的视线。
叶秋梨的脸埋在宫浸月的肩膀上,吃瓜群众看不到那个正在呜呜哭的那个小孩长什么样子了。
宫浸月低头,揉揉叶秋梨的背,温声安慰:“不晚啊。我还好好活着呢。所以…”
他是坚决要一个承诺的。
“叶秋梨,你不要再让我受到背叛,不要再让我流眼泪了,答应我吗。”
叶秋梨怎么可能不答应他。
他哭了一会,抹抹眼泪,看着宫浸月脖子上的玉佩,又看着他的脸,一脸认真道:“我不会再让你难过的,你是我最喜欢的人,是我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是存在,不是活着。叶秋梨隐去了一些龙傲天剧本的真相,反正说了宫浸月也不懂,还有可能会让他误以为自己是神经病呢。
叶秋梨已经百分百确认,宫浸月是龙傲天,玉佩,这么曲折的出身,如鬼打墙般的炮灰npc,还在遇见他这个“宅心仁厚的血包”,世界简直是围绕宫浸月运转的。
他怎么可能不是自己最最最最最最喜欢的主角龙傲天。
听到叶秋梨的承诺,宫浸月叹息地闭上了双眼。伸手抱住叶秋梨,脸埋在叶秋梨的颈后,似亲似嗅。
宫浸月的脸陷入阴影里,输液室头顶的灯开得有些暗,偶尔还闪烁一下,宫浸月埋得只有半张脸露出来。
没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阴森森的,恨不得往他身上贴两张黄纸符咒镇压。
在叶秋梨伤心欲绝的哭声里,宫浸月唇角的一侧微微勾起。闭上眼,露出了一个愉悦的微笑。
12. 第 12 章
打完吊水已经半夜三点多。
宫浸月半蹲在熟睡的叶秋梨面前,犹豫了一会,还是没叫醒他。
他随手拿过旁边书包背在胸前,拉过叶秋梨的手臂,绕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一扯,稳稳背住叶秋梨。宫浸月站起来,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
凌晨三点的城市,万籁寂静,只有天上一只金黄色的月亮陪着两个人赶路回家。
沿着巷子往深处走,偶尔一只野猫飞快经过,激起一阵竹筐散乱倒下的声音。
叶秋梨仿佛在睡梦中听见了,趴在宫浸月背上,含糊呓语。
宫浸月抬眸看了一眼那只野猫,跟它对视了一会,不理他,手掌拍了拍叶秋梨的屁股,是安抚的意思,低声道:“没事,睡吧。”
叶秋梨搂紧了一些宫浸月的脖颈。睡得香甜。
回到家,宫浸月把叶秋梨放在床上,脱掉了鞋子袜子,校服外套,给他换了一条睡裤。
替他盖好被子以后,宫浸月去卫生间打了一盘水,绞湿毛巾,回到床边,给叶秋梨擦脸和擦手。
撩起衣服,给他擦背擦腿,然后抹上一层润肤膏,拍拍揉揉搓搓,把叶秋梨弄得干干净净又香香的。安然躺在床铺里,闭着眼睛沉睡,像一只柔软又紧闭的汤圆。
叶秋梨不知道是被伺候习惯了,还是睡得太沉没什么警惕心,全程一直闭着眼睛呼呼大睡。
宫浸月蹲在床边,托着下巴看他,摸了摸叶秋梨软和的脸,心里想道真是个娇气包,还说要照顾我呢。
不会做饭,打架弄脏的被子和打碎的碗从来都不知道收拾,盐和糖分不清楚,上学也上得稀里糊涂的,还要我背你回家,你要我信任你依赖你。
拜托,我又不傻,凭什么把一颗心交给一个什么也不懂的笨蛋。
可是。想走的话已经做不到。
既无法做到完全依赖,可是对着他又产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奢望。
就只能像现在这样,一边伺候他,又忍不住一边在心里骂他是娇气包,没出息,不靠谱,软弱,笨蛋,贬低他,诋毁他,祈祷自己有一天真的骂够了舍得离开他。
到时候一定要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想看到他。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宫浸月醒了,起来给叶秋梨做了早餐,从衣柜里找了套新校服,摆在床边,再把叶秋梨推醒,喊他起来上学。
临出门前,宫浸月把自己的诊所单子给了叶秋梨,上面有单子开票日子和医师诊断记录,淡淡地叮嘱叶秋梨。
“你昨天晚上作业一点都没做,我拉开你书包看了。不过我实在是不会,没法帮你做。”
“今天去学校要是老师问起你,你就说有人受伤了,陪他去看医生。事出有因,老师不会让你站后面去的,知道没有?”
叶秋梨迷迷糊糊地应了。
“你听到了没有呀?!”
叶秋梨眼睛半睁不睁地纠正宫浸月:“不是有人受伤,是家里人受伤啦…”
叶秋梨说话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宫浸月一大早起来给他摊的玉米饼,用油纸包裹着。
宫浸月的表情温和了一点,双手捧住叶秋梨的脸,揉揉,晃了晃他的脑袋,让他清醒一点:“反正你不要让老师罚你。也不要闭着眼睛走路,路上车多,玉米饼去到班里再吃,路上上班上学的,车多尘多,你不能吃早餐,不然会吞一嘴沙子进去,听见没有?!”
“知道了……”叶秋梨揉了揉眼睛。“我去上学了。”
“去吧。我在家等你回来。”宫浸月送叶秋梨出门。
“唔…我今天要去问问怎么才能让你上学。”
宫浸月移开眼神,并不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说:“…再说吧,估计很难。”
“嗯?为什么呀?”
宫浸月面无表情指着墙上的钟表:“你快迟到了。”
“呀!还真是!”叶秋梨一敲脑壳,顾不上再追问下去,抱了一下宫浸月快速说一声,“我去上学啦。”
然后急匆匆地跑下楼梯,头上的呆毛一晃一晃地,直到渐渐地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宫浸月这才收回了视线,垂了垂眼眸,关上门。
没事情做,又不能跟叶秋梨一起去学校。
宫浸月开始给家里打扫卫生,一心一意等叶秋梨回家。
-
叶秋梨一路晃晃荡荡的,踩点踏进教室,呼噜呼噜脸,揉揉搓搓,为了让自己快点清醒,还扇了自己一巴掌。
同桌一把把叶秋梨的手摁住,震惊又心痛道:“梨!你干嘛呢?”
“嗯…。”叶秋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困呀。好困。”
“你昨晚干嘛去了?”同桌把一份鸡蛋瘦肉肠粉递给叶秋梨,“路上买的,你吃了吧。”
叶秋梨摇了摇头:“我弟给我做了早餐,喏。”
油纸把玉米饼裹得很严实,走了一路,饼依旧是热的,散发着扑鼻的香气。
“你弟?!”同桌半信半疑地瞅着叶秋梨,顶着那阵醇厚的玉米糊糊香味,问叶秋梨“你是不是真没睡醒?你一直一个人住着的呀,哪儿有弟弟?”
“捡的。”叶秋梨啃了一口玉米饼。好吃,又厚又甜,宫浸月可真会做饭。
“啊?多大啦?是不是谁家小孩儿走丢了啊,你得送警察局去,不然家长会着急的,你别,你别胡来!”
叶秋梨:“嗯……比我小一点儿,跟我一样是孤儿。”
“然后你就把他带回家啦?豁,你以为捡个小猫小狗呢!捡个小猫小狗尚且要考虑,你还带了个大活人回家,你想好了没有呀。”
叶秋梨挥了挥手:“哎,你不懂,我弟弟可好啦,我们以后就相依为命生活了!这玉米饼也是我弟给我做的,可好吃啦,你要不?明天我让我弟做多一个带给你尝尝呀。”
同桌无语:“你倒是心大,在这儿享受上了!”
“嗯……因为我弟弟人很好呀,他面冷心热,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呢,让他做多个饼,他也不会介意的。”
同桌被说心动了,那份玉米饼看起确实贼拉香。
他想象中,叶秋梨捡回家的新弟弟应该是个贤惠,柔和,容易害羞的小少年,应该挺好说话的。
同桌点了点头:“那行,麻烦你俩了谢谢!对了,你弟到底多大?我回家给你弟带玩具。”
叶秋梨犯了难,挠了挠脸:“我也不知道诶,反正是个未成年。不过…他应该不喜欢玩玩具,他的性格有点冷淡,跟普通小孩子不太一样。带点吃的喝的就行,我带回家给弟弟吃。”
同桌心想性格冷淡还起来给你做早餐?那这弟弟够爱你的呀。
叶秋梨忽然想起一件十万火急的大事:“对了对了!你昨天作业做了没,我一点都没做,借你的参考一下。”
“喏。”同桌掏出今天要收的作业,“不保证正确率哈,我成绩你知道的,够烂。”
叶秋梨笑着说:“谁不是。是你的我才敢抄,咱俩水平相当。”
“滚蛋吧!”
一整个早读,叶秋梨都在疯狂狼狈补作业,超级害怕发生那种“被老师叫到后面去站着上课”或者“下课之后去办公室补作业”的悲惨事迹。
下了早读,堪堪把一些重要的作业补完,结果全班同学被各科课代表告知,今天好多科任老师都请假了,不收作业上去检查。
叶秋梨在下面补作业补得灰头土脸的。
一听到这句话,把笔一放,长出了一口气。
拿起玉米饼继续肯啃啃,心里美滋滋想道,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高一总共要学九个科目,今天有五个科目老师同时请假,这太奇怪了,问同桌:“老师都干什么去了呀?怎么都请假了。”
同桌偷偷在底下玩手机。
不止同桌一个人在玩,今天老师们都不在,班干部根本管不住,也懒得管了,整个学校跟个动物园,简直疯狂。
同桌笑嘻嘻地说:“谁知道呢,可能校长二婚办酒席吧。老师们必须要去。”
叶秋梨:“……”
“我草!!!”同桌捧着手机,突然炸了。
叶秋梨没手机玩,正想偷偷补觉呢,被同桌吓一跳!
叶秋梨换了个方向趴桌子,揉揉眼睛:“干什么呀?!”
“草,我要成世界首富之子了?!!!”
叶秋梨:“?”
你说什么胡话呢。
真正的世界首富之子,现在正在我家呆着呢。明天还准备要给你带玉米烙饼。
不是我叶秋梨看不起你呀,实在是提前掌握了这个世界的剧本。世界首富之子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我的弟弟宫浸月。
同桌赶紧把叶秋梨摇起来,在他耳边兴奋地说道:“是真的!”
叶秋梨懒懒地掀起眼皮。
同桌凑在叶秋梨的脑袋边,低声地,一字一句道:“我、家、要、拆、迁、了。”
拆迁?
叶秋梨一个激灵得坐起来,瞪大着眼睛,满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同桌。恍了大半天的神:“真的呀?!”
同桌把手机上的信息给叶秋梨看:
“真的!!我爸今天去签合同了,老师们不在,估计也都是请假签合同去了,很快就开始动工,听说市政府要在我们那儿盖个新的航天基地,附近还要建大学城什么的,还要给大学城配套一个商业区!这事儿在我刚上小学就听说了,没想到真有成的一天!”
叶秋梨咽了咽口水:“好羡慕……。恭喜你呀,同桌。”
学校附近那条杂屋村子要拆迁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学校。
这个学校的大部分学生不像叶秋梨,叶秋梨只是那片杂屋村子的一个小租客而已。
他们不是,他们都是那条杂屋村土生土长的孩子。
爸妈加上亲戚所占到的土地片连成片,真的拆迁了,不敢想象银行卡能到账多少钱。
就这样在一个泛着困倦的早晨。
作业写得一塌糊涂,玉米烙饼吃得只剩一个角,迷迷糊糊地打算补个眠,然后就亲眼看到了,周围几乎所有的同龄人突然之间拥有了一笔庞大的财富。
叶秋梨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好,反正同学们的热闹都跟没关系,他只能一直闷闷地吃着玉米饼。
去年级主任办公室,大门是紧闭的,估计也是签拆迁合同去了。
只能明天再问问怎么才能让宫浸月上学的事情了。
下午五点多放学之后,同桌又请叶秋梨去校门口的美食街吃了一打煎生蚝,还给他买了好多东西,冰淇淋,烤冷面,柠檬茶,章鱼小丸子。
叶秋梨完全拿不下了,拎了满手,笑着说:“你是不准备跟我见面了吗?搞得跟送别宴一样!明天我们还要再见面的呀!”
同桌很高兴:“说什么呢,我还要继续上学的!我爸说让我别飘,考不上大学,一毛钱都不给我,全捐了!”
叶秋梨拍拍同桌的肩膀:“加油!我的好朋友,苟富贵勿相忘!我去打工啦。”
去到心心蛋糕店,叶秋梨发现蛋糕店门口竟然挂着“正在休息中”的牌子。
不过门倒是开了,叶秋梨推开玻璃门走进去,老板娘依旧是穿着一条棕色的围裙,坐在液晶收银机后面。
她的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账本,似乎是正在点账。
叶秋梨走过去,把书包放下,边穿围裙边说:“老板娘好。门口的牌子是不是忘记翻过来了,我刚刚看到的是休息中。”
老板娘从厚厚的账本中抬起头来,叫住叶秋梨:“小叶,先不忙,来。”
叶秋梨不明所以。
老板娘:“过来呀。”
叶秋梨走过去,在那个瞬间,心里其实有很不好的预感。他紧紧地抓住了围裙的绑带,不说话。
像是应召着叶秋梨内心所想一样,老板娘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看上去颇为有分量的红包,交到叶秋梨的手里。
叶秋梨心里咯噔一声。
老板娘叹了一口气,拍拍叶秋梨的肩膀:“你也知道了,咱们这片要拆迁的消息,正好,这栋楼是我上个世纪买的,当时手里有点钱,一下子买了十几套,现在要拆了,催我催得特别急,我也签了合同…”
叶秋梨:“哇,恭喜啊,老板娘。”
老板娘笑笑:“有什么好恭喜的。日子不照样要过?倒是我侄子,从今天一醒,听到拆迁的消息,直接跟我说不上班了。我想也是。”
老板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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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叶,接下来我特别忙,要处理合同的事,还要跟楼上的租户协商让他们搬家…蛋糕店呢,我就直接关闭了,订的那些货啊什么的,都可以不要了,店里现在摆着的蛋糕,都给你拿回家吧。”
“还有这个红包,也给你,是这个月的工资,加上下个月的工资,都算给你,还有我私人给你补贴的一千块,里面一共是一万,你拿着。”
叶秋梨愣愣的:“这么多…。谢谢。那你怎么办呀老板娘。”
老板娘哼笑:“你这孩子,你还担心我!我打算把手里十几间铺子的生意都关了,出去旅游世界去。”
叶秋梨眼巴巴地说:“真好。”
“你呢?你打算怎么办?”老板娘问,“有没有什么计划?你现在高一吧,这一万块钱,省着点花,尽量把高中读完,知道吗?没有学历很烦恼的。”
叶秋梨闷闷地“嗯”了一声。还是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姨姨。”
老板娘笑笑,把红包塞进叶秋梨的书包里,给他拿了一些新鲜的蛋糕。
心心蛋糕店里有一台大冰箱,冰箱里的雪糕,牛奶椰汁柠檬茶什么的,也全部装好,门口停着一辆小电动车,老板娘就用那台小电动车送叶秋梨回家。
楼下分别的时候,老板娘摸了摸叶秋梨的脸。
两个人都知道,这一次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从明天以后,叶秋梨不用再去心心蛋糕店上班,依旧是那个要很努力打工,却依旧一穷二白的高中生,家里还有个弟弟要养活。
而老板娘会过上很快乐很潇洒的人生,环游世界,无忧无虑,一辈子幸福地活着。
叶秋梨回到家的时候,宫浸月正在给叶秋梨做晚饭。
打算做好之后送到心心蛋糕店去,让叶秋梨吃饭。他可以帮叶秋梨干蛋糕店的活儿。那天在玻璃窗前看了这么久,基本都学会了。
听到门响,宫浸月举着锅铲,回头,脸上带着微微的诧异:“这么早回来了?”
叶秋梨正闷不做声地把饮料和蛋糕往家里搬,头也不抬,“嗯”了一声。
宫浸月关掉炉灶上的火,走过去,看了看叶秋梨的表情,摁住他的手,微蹙眉,漆黑的瞳仁盯着叶秋梨的脸,问:“说话。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叶秋梨哀怨地说:“我被炒鱿鱼了。又没工作了。”
宫浸月脸阴沉沉的:“那个黄毛欺负你了?”
叶秋梨摇了摇头,一屁股坐在牛奶箱子上,委屈了一天,现在终于大喊大叫出来。
“不是呀,他们都变成拆迁户了,都突然发财了,我的老师是,同桌是,还有那个黄毛也是。”
“这一片拆迁了,蛋糕店也是?所以你不能继续在那里打工了对吗。”
叶秋梨有点想哭了:“没错。所以我又没钱了,以后我们俩可怎么办。”
宫浸月比他冷静一些,首先就向叶秋梨确认:“老板娘让你走的时候,有没有给你结清楚工资。别是用这些蛋糕和牛奶抵你工钱了吧,骗小孩儿。”
叶秋梨从书包里掏出了那个红包,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宫浸月:“那倒没有。她给了我一万块的。”
宫浸月拆开红包点了一下,老板娘没撒谎。
红包里刚好装了一万块,再加上之前存折剩下的两千块,一共一万二。
一万二。
就算只给叶秋梨一个人上学生活,都撑不到高三,更不用说还要多养一个没有合法劳动能力的未成年。
再加上,这一片要拆迁。
意味着他们很快就要搬家,到时候搬家费用,交押金,给新家布置东西,又是一笔大的支出。
真是太难受了,好像呼吸都要交钱一样。
巨大的经济压力之下,叶秋梨没有拖延。
第二天下午放学以后,叶秋梨就去找工作。
只是,叶秋梨作为一个还在上学的高中生,适合他的兼职工作并不是那么多。
他的年龄,学历,兼职时间都很有限制,找了一个星期,愿意搭理他的老板,来来去去那些。
要么是开大排档在后厨洗碗的,不过这个要凌晨四点才能下班。
叶秋梨要是干这个工作,白天还要去学校上学,应付高中学习课程。这样下去,叶秋梨不出一个星期就会猝死。
要么是商场里皮套人偶扮演工作人员,不过这个薪资很少,兼职的话三十五一天,被客人投诉的,或者迟到的话,当天的工资全部扣光。
这个干一个月也才九百来块,还有可能被扣工资的风险。
剩下一个愿意搭理叶秋梨的工作,是在夜店打工,送酒侍应生。
这类工作的老板倒是很好说话,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叶秋梨的脸,极力邀请叶秋梨去上班。
夜店上班时间是晚上七点到十二点,两百块一天,卖酒的话还有提成。不过叶秋梨去面了好几个老板,狂魔乱舞的氛围,和老板笑眯眯地打量着眼神都让叶秋梨特别不舒服。
有个夜店老板还让叶秋梨试穿侍应生的制服。
叶秋梨懵懵懂懂地穿上,立刻就毛骨悚然了。黑白配色,领带是个小巧的蝴蝶结,腰部的线条收得很紧,勒得叶秋梨都快喘不过来了。明明是西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做出了跟黑丝一样的效果,细腻光滑,又紧,勾勒着臀部和腿部的线条。
脑袋上还戴了个兔子耳朵。一晃一晃的,尾端柔软地垂下来,仿佛要勾着什么暧昧一样。
草,叶秋梨自认乃顶天立地直男一枚,怎么可能穿这个到人前丢人!简直有辱直男斯文!
叶秋梨气得脸都红了,耳朵热热的,眼睛裹上一层薄薄的水膜。是气得上头了!
于是叶秋梨换上以后,压根都没出试衣间,迅速就换下了那套制服,还给老板,说不合适,太窄了。
老板的视线在叶秋梨的腰上一勾,笑眯眯地说:“哎呀哎呀,真可惜。我感觉应该是刚好的呀。”
叶秋梨呵呵冷笑,拿上身份证,在心里骂了那个老板一万遍死gay滚蛋!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夜店。
找了快一个月的工作,都没找到合适的,叶秋梨已经想着退学算了。
全职打工养龙傲天,总也好过两个人饿死。
13. 第 13 章
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兼职工作,再加上学校要月考,于是就这么放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交完房租,算完上个月的生活账单,再看一眼存款,叶秋梨立刻又感到了一阵熟悉的焦虑感。
这次叶秋梨没有再犹豫纠结,直接去了一家夜店打工。
夜店日薪一天两百六十四,工作时间是晚上七点到十二点,夜店的地址距离他们那片要倒腾两个地铁站,不是很远,十二点钟下班没地铁了,走路回去也是能接受的。
酒水提成每支酒是百分之五。侍应生的制服尚且能接受,没有上一家店看起来那么奇怪。
叶秋梨拍拍自己的脑袋,安慰自己没事的,就跟在心心蛋糕店打工一样,撸起袖子就是干。
这个工资还比蛋糕店高一百来块呢!是很好的工作了——
个屁!
叶秋梨感觉酒水提成这项业绩对来说就是个摆设。
他根本背不来那本册子上的洋酒介绍,名字,原料,寓意,度数,颜色,还有推销话术。
全部背下来,不如叫叶秋梨去上吊好了。
宫浸月倒是合适,他在旁边一边干家务一边听叶秋梨细声念叨。过了几天,竟然还能淡淡地提醒叶秋梨关键词。
叶秋梨被打击了,把册子盖在自己脸上,躺下,大字型摊着,小腿吊在床边一晃一晃的,白得耀眼。
“脚,抬起来。”宫浸月举着拖把说。
叶秋梨拎高双腿。
宫浸月继续拖地,顺便腾出一只手,把叶秋梨脸上的洋酒册子拿下来,放到一边,冷淡道:“去洗手。六点半了准备吃饭,待会我去陪你打工。”
宫浸月每天都送叶秋梨去兼职,晚上十二点在夜店门口等着,接叶秋梨下班,两个人一起走路回家。
叶秋梨不情不愿地坐起来了。
宫浸月说:“打工挣得差不多的就行。不是还有一点存款吗。我很快就十六,到时候你就不用出门打工了。”
叶秋梨有气无力地扒着饭:“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呀。你那个首富老爹什么时候来接你回家。”
宫浸月:“?”
看笨蛋的眼神。
宫浸月摸了摸叶秋梨的额头:“打工太累发烧了?”
叶秋梨突然移开眼睛,摆摆手:“没事。我胡说八道呢。”
宫浸月给他夹了一块蒸排骨。
吃完饭,又到了行尸走肉的上班时间。
夜场的工作干了快一个月,不像在蛋糕店那样累,不过是另外一种糟心。
当初找工作的时候,经理对叶秋梨介绍,说夜店兼职有大厅和包厢两种选择。
包厢工作更加轻松一些,不过要陪客人喝酒。叶秋梨在家里没喝过酒。还陪客人喝,待会把自己也赔了。
叶秋梨没多犹豫,对经理说:“那我去一楼大厅工作。”
经理笑笑:“哦?你确定?”
叶秋梨嗯了一声,又有点不安:“大厅要做什么吗?人多会比较好一些吧。”
经理摆摆手:“不用做什么,大厅就是普通侍应生的活,待会会有人跟你介绍。”
“…我就是觉得,你可能比较适合包厢,脸长得好,肯定特别受客人欢迎,会有很多人找你开酒叫你陪着喝的,说不定会每天来见你,这样你就很轻松了——我们夜店的客人都是高质量,也有好多包厢的弟弟妹妹是这样成功‘上岸’的。”
经理说着,眼神带有鼓励般,看着叶秋梨,低声诱惑道:“你真的不试试?不合适可以再把你调到大厅去嘛。大厅‘上岸’的难度比在包厢‘上岸’的难度高多了,真的。”
叶秋梨果断摇摇头。
“上岸”听得叶秋梨吓晕。
他知道夜店经理拿他当傻子糊弄呢。
不过叶秋梨可不是真的傻子。
权贵阶级出身的孩子,像叶秋梨这种唯一爱好是看龙傲天小说的纯良宝宝,几乎已经绝种了。
其他二代三代一般都比较张扬,活得无所顾忌。
有些混世魔王转世的,更是离谱,十五六岁就开了荤,热衷于混迹夜店,男朋友女朋友两三天就换一个,大概就是像经理说的所谓的“上岸”。
在有钱的太子太女眼里,只不过是一时的玩物而已,当真了就完蛋了。
然而在夜店打工的人年纪一般都不会多大,十几二十多岁,很天真,很容易被骗。
又有经理这种坏胚子不断诱惑,前路真的几乎一步一个陷阱。
还有些稍微清醒点的,然而会被活生生欺负,没地儿说理去!
叶秋梨只想简单打几年工养弟弟,怕在河边走着走着湿了鞋子,坚决不想闹出什么大麻烦。
于是,叶秋梨再次对经理说:“谢谢您。但是我还是留在大厅兼职吧,我不太会说话,怕得罪您的客人。”
经理闻言,也不再为难叶秋梨:“行吧,尊重你的意见。小文,来带这个漂亮弟弟去签合同领衣服,开始给他排班。在大厅兼职的。”
小文扭着小细腰走过来,抬起眉毛,看了一眼叶秋梨的脸,哼笑道:“长这么好看,怎么要去大厅受罪啊,多可惜。”
经理笑笑:“人家就愿意受这个罪嘛。对了,弟弟,在这儿打工,不好用真名的,你最好给自己起个称呼,洋文中文都行,随你。”
叶秋梨点头,思考了一会儿,给自己起了名字叫“Tony”。
这个够搞笑,够土气,一听就会萎掉,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外面大厅的环境就像经理说的,很乱,吵,鱼龙混杂。
叶秋梨习惯了两天,已经大概知道自己的要做什么。
引座,打酒,夹冰,上毛巾,收拾一片狼藉的桌面,还要回应手机上找他的客人。
叶秋梨人长得好看,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夜场里也圆乎乎的亮晶晶的,一张小脸又白又软,嘴唇莹润淡红,身上有种纯良天真,娇憨正直的气质,一身小西装利落又可爱。
顶着这样的颜值和柔软气场,就算叶秋梨再腼腆,讲话没多大声,就算他白天很难回微信,就算他就算介绍酒水的时候磕磕绊绊的,就算他的名字叫Tony——
也还是有很多客人主动加他微信,说下次来找他开台订酒。
最近每天都固定有十桌左右找他开台(不用坐下陪酒)。
十来桌的固定提成,再加上随着工作时间不断增加,固定找叶秋梨的客人也就越来越多。
到月底了,算了算,叶秋梨竟然是大厅排行里酒水提成排行前三的侍应生。
酒水结算榜是提前两三天公布的,叶秋梨拍了张酒水榜小黑板的照片回家算工资。
日工资两百六十四,工作了二十三天,就是6072块底薪。
再加上酒水提成四千块左右。天呐!一个月就赚了一万块!
叶秋梨高兴得抱住了宫浸月,蹭蹭:“太好了,我们有钱了,等到我领了工资,咱们就有将近两万块的存款!压力也没那么大了,到时候我们去买个自行车上下班,还要给你买几套新衣服,不能让你老是穿我的旧衣服…”
“对了,给你买个新手机吧,不过不能买太贵了,先委屈一下。上学的钱给你留了,我问了我们年级长,老师,初中阶段上学不用钱,只要交一千来块学杂费和校服费,到时候先带你去剪个头发,多好看啊你长得,混血脸呢!还有还有,给你买新的书包…”
第二天,叶秋梨去财务室领工资,财务给了他一张工资条。
工资条上面显示,叶秋梨上个月的工资只有两千八百四十七块八毛,比一万多少了八千块左右!
叶秋梨当场愣住了,脑袋里一下子没有声音。
恍惚间好像看见了答应弟弟的新书包,新学校,新衣服,新手机,全部长了一双翅膀,扑棱扑棱着从他面前飞走了。
现在是七点多,夜店外面已经开始热闹了,狂轰乱炸的电子音乐让叶秋梨的脑袋很痛。
他本来就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咬牙忍了一个多月!看在钱的份上!
但是为什么现在钱也没啦!
这叫叶秋梨怎么接受!
叶秋梨发现自己真的长大了。
放在以前他早就打电话给爸爸妈妈了,让爸妈来解决。或者根本懒得打电话,转身就走。
不就是万把块,放以前,扔在地上叶秋梨也懒得弯腰捡的。
可是,现在叶秋梨竟然能很冷静地跟财务商量:“不好意思,请问一下,我的工资是不是算错啦?”
财务眼皮也不抬一下:“没算错,就是两千多。”
叶秋梨认真地告诉财务:“这个月我上班了二十三天,就算只算日薪,也不止两千块,还有酒水提成,我确定酒水提成是录入到系统里去的,我亲眼看到了,麻烦您再帮我看看好不好。”
财务不耐烦了,把鼠标一扔,啧了一声:“就是两千多啊!系统说多少就是多少啊,而且我忙着呢!你找领班说去,他给我的考勤和数据,你找他去!”
叶秋梨莫名其妙,眼睛圆圆地看着财务:“你不要突然凶我啊。我们好好商量嘛。”
这时候,经理刚好过来了,敲了敲门口。
两个人一起望过去。
经理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走进来:“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大声?发生了什么事?”
叶秋梨拿着工资单:“经理您好。你来得正好,是这样的,我的工资条有点不对劲…合同上签的日薪是两百多,我每天都有按时上班,还有酒水提成,肯定不止两千,您能帮我看看吗?谢谢。”
经理假模假样地拿叶秋梨的工资条过去看了一眼,沉吟片刻,对叶秋梨说:“我知道怎么回事。你跟我来,财务室有监控,咱们出去说。”
叶秋梨立刻警惕起来。
样子像只发现敌人的小猫,就差炸毛龇牙了。
经理笑了起来:“你不要紧张嘛,我不对你做什么。来,咱们去楼梯说,这总可以了吧。”
大庭广众之下的,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
叶秋梨姑且跟着去了。
两个人到了稍僻静处的拐角,经理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那张薄薄的工资单,满脸语重心长的语气:“Tony啊,你是第一次在夜场打工吧。”
叶秋梨一听到有人这么叫他就想笑,忍了忍,还是对经理说:“要不您叫我名字吧,叶秋梨。小叶也行的。”
“咳咳。”经理清了清嗓子,“也好,尊重你的想法。小叶啊,你是第一次在夜场打工吧。”
叶秋梨感觉经理跟个npc一样,心里也猜到接下来经理肯定有重要的话要说。
同时,这个话可能对无数个像他这样的兼职生说过,所以一定要固定的开场白才能触发话术。
简直是npc中的npc。
叶秋梨点头:“是的,经理。”
经理:“我不直接负责你的工资。这都是领班负责的。不过呢,咱们店有规定,关于工资的细则挺详细的,包括奖励和惩罚,你仔细看过没有?”
臭资本家,抠门就抠门,我看你的重点就是说扣工资的理由很多。挂路灯!必须挂路灯去!
叶秋梨:“我看过一遍,但是再怎么扣也扣不了我八千块,经理,这不合理呀。”
经理:“具体怎么回事儿,我不太清楚。不过我见过很多,有一种可能是的确有人故意针对你,我听说你酒水提成蛮高的?上个月有没有适当让一些单子给前辈呀?”
还要让单子?有这回事吗?
经理一看叶秋梨的表情就明白了,一副苦心劝慰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你是头一回在夜场打工,这可是咱们的潜规则了。…”
经理啧啧道:“难怪,那你绝对是被针对了,你又是新人,想抓你错处还不是简简单单的?打碎个杯子,明明杯子八块,它给的按八百块来算,你又赔得起几个杯子?”
“下班之后要清楚所在卡座的垃圾桶,本来这都是同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提醒一句完了。你的头儿不提醒你,直接扣工资,我记得不清理干净垃圾是罚一百块钱一次,你能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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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每次都清理好了?叠毛巾也是,夹冰块也是,有不规范的都扣,给你留两千块算人道主义了呀小叶!”
叶秋梨愤愤道:“这太过分了。”
经理也点头:“是啊,过分吧。但是你有什么办法?你是新人,酒水提成这么高,进来一个月就排前三了,这么多客人来找你开台订酒,你又不愿意分点单子给别人,他们只能这样作践你了。我看…他们还没消气呢,下个月你准备倒贴钱上班吧。我是过来人,我知道…。”
叶秋梨听到经理这样讲,忽地冷静了下来。
心里默默地等着经理接下来的话。面上假装依旧假装无比生气。
“那怎么办!您说,我该怎么办!”
经理神神秘秘地笑了:“这样,我再去找领班确认一下你的工资,从一万扣到两千,确实太过分了,没有这样的道理呀!说出去咱们店成什么了?!”
叶秋梨人机回答:“真的呀,谢谢您!”
经理把那张工资单揉了揉,塞到叶秋梨的手里:“可是我只能帮你这一个月,毕竟我是主管包厢经理,只管营业。一楼大厅员工之间的事,我不好多插手,你说对不对?不然传出去要说我偏心了。”
叶秋梨点头嗯嗯。
经理:“可是,如果你下个月能来二楼包厢工作,那就好办很多了,二楼的所有事情都归我管,当然也处理协调员工之间的关系,你放心,小叶,我绝对不让人这样欺负你,包管你在二楼混得如鱼得水,你别说这一万,两万,三万,四万,十万,赚钱轻松得很!”
“我偷偷告诉你,二楼的客人,出手阔绰不凡,二楼的开一张台,抵得过一楼的十张更多,你信不信,另外,我还可以给你加提成。”
叶秋梨心里一阵冷笑,表面上甜甜地笑着,问经理:“哦,您能加多少?”
经理比了个数字,鼓励叶秋梨:“百分之十,怎么样。”
奸商。纯粹的奸商。
叶秋梨不敢想象他这样对待过多少人。
是,经理的确没有直接威胁人,摆出个恶人嘴脸“你不听话我就炒了你!”
没有。
反而一直笑眯眯的,从始至终,语气和蔼又耐心。
然而这样的人更加可怕,如果叶秋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没见过,有可能真的信了他,毫无防备!殊不知这是一把淬了毒的软刀子。
经理为什么非要他去二楼包厢?
甚至,扣他工资可能也是经理的默认授意,就为了让他去二楼工作。
经理真是喜欢他珍惜他这个员工?喜欢到非得一门心思把他弄到二楼去?
当然不是。就是看他能卖酒而已。
信了,就会一步一步踏入陷阱。假如叶秋梨真的去了二楼包厢,有一天被客人欺负了,经理会帮他出头吗?会保护他吗?
叶秋梨觉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经理自己也说了,二楼的客人都是有权有势的,说不定还会跟客人商量着怎么卖了他。
就像现在这样,拉到安静的地方,商量一个价格,默不作声地就把买卖做了。
叶秋梨认为,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三天之后,叶秋梨领了两千四百块工资,还是把夜店的工作辞掉了。
经理也没怎么挽留,大概是觉得这个叶秋梨是个没觉悟的,想不开,不适合在这里打工。很痛快地就解除了合同。
辞职当天,叶秋梨拿着那本薄薄的存折,回到家。
刚打开门,就蹲下抱着脸哭了。
宫浸月放下手里的针线,走过来,先是轻轻把门关上,然后把叶秋梨拉起来,抱到床上,拿纸巾给他擦眼泪。
这个时候,宫浸月的显得很温柔,边帮叶秋梨擦眼泪,表现得更像个哥哥。
低声哄叶秋梨:“怎么了?”
叶秋梨仰起脸,让宫浸月帮他擦眼泪,呜呜地哽咽道:“我好没用,我好没用,赚钱好难…”
宫浸月没有顺着他的话讲,只是拍拍他的叶秋梨的背,用眼神安慰他,鼓励他,让他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秋梨抽抽噎噎地把工资的事情说了,宫浸月听得眉头蹙了起来。一边拿毛巾帮叶秋梨擦手,一边说,“这跟你有没有用没关系。”
“另一只手。”宫浸月说。
叶秋梨乖乖地把爪子搭在宫浸月的手掌上。
他的眼睛依旧湿漉漉的,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脸很干净,因为宫浸月帮他擦了一遍眼泪。
叶秋梨任由宫浸月用热毛巾帮他擦手,片刻后,“退学”的念头再次浮现了上来。
叶秋梨想了想,跟宫浸月商量:“弟,你觉得,我退学好不好。”
“反正我成绩这么差,肯定考不上大学,还不如早点出来打工,没有时间限制,我就能找别的工作,兼职实在是太难找了…”叶秋梨越说越绝望。
宫浸月眼神沉沉地看着叶秋,想也不想就打断了叶秋梨:“不行。”
“为什么呀。哎呀,我自己也不喜欢念书,好痛苦。”
宫浸月:“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叶秋梨,你有没有想过,退了学,你就是初中学历,能找到什么工作?像今天这样的事多的是,你想一直被欺负?”
叶秋梨满脸哀怨:“不想呀。但是…没办法。太难了,成长好难,赚钱好难…,哎。好累。”
宫浸月安静地盯了叶秋梨一会儿。
片刻后,闭了闭眼,又睁开,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冷戾。
宫浸月继续用毛巾擦着叶秋梨白嫩的小臂,给了叶秋梨一个安心的微笑:“不许退学。钱的事我来解决,我有办法。”
叶秋梨哼哼唧唧,还想挣扎:“可是…”
“我说,不许退学。钱的事,我来解决。”宫浸月捏了捏叶秋梨手臂上的软肉,微笑着对他说,“明天开始我送你去上学,接你放学。你就老实上课,下了课回家。”
“被我发现你偷偷跟老师说不念书了,我就打断你的腿。哥哥,听到了没有。”宫浸月的语气很温和。
14. 第 14 章
叶秋梨:???
这是否有一些倒反天罡,到底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叶秋梨踢了拖鞋,把自己的身体团起来,发出一些毛茸茸的警告:“你不要这样吓我,我是不怕你的。”
宫浸月笑了笑,把手伸进叶秋梨团起来的肚皮,摸了摸:“好。你不怕我,因为你是哥哥。对不对。”
叶秋梨很得意:“那当然。”
片刻后,表情又熄灭了一些。
“虽然…我忙了一个月才赚两千块。但是那也是两千。”
宫浸月摸摸叶秋梨的脑袋。眼神游移,落在叶秋梨卷翘的睫毛上。
“那我出门两天,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叶秋梨仰起脸:“你要去哪儿?”
宫浸月并不回答叶秋梨的问题,手心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叶秋梨柔软的后颈:“明天出门之前,我会买云吞皮和饺子皮回来,包好,放进冰箱里,你自己煮一下就能吃。喜欢吃什么馅的云吞和饺子?”
叶秋梨趴在床上,想了想:“饺子…什么都行,猪肉馅的,不要玉米和胡萝卜加进去,也不要放葱。云吞最好吃了,要吃鲜虾的。”
以前每年的夏天,叶家有长辈亲自出海去捞黑虎虾,再包机空运带回国,纯天然的深海黑虎虾又生猛又肥硕。叶家的阿姨也很会调馅料,几十年的老手了,信手拈来,虾肉跟香油的滋味黏抱在一起。挖起一个虾肉球,裹进薄薄的云吞皮,三两下捏紧。
饱满的带着薄皮的云吞新鲜煮开,一口咬下去,叶秋梨轻易能回忆起饱满云吞那种馥郁弹嫩的口感。汤汁由鲍鱼和老母鸡用文火温炖开,熬够了时辰,把味道都煮出来了,汤汁里又渗了从云吞薄皮里渗出来的虾汁虾油,实在够美味。
叶秋梨想起了香香的云吞,被馋得偷偷咽口水。
可是他也知道,虾大概比猪肉要贵:“算了,我也不是很想吃鲜虾云吞,就买普通的猪肉馅儿就好了。”
宫浸月嗯了一声,似乎在想事情。
叶秋梨拿开宫浸月的手,坐起来,圆圆的眼睛盯着宫浸月:“我忽然发现,你对我这个哥哥好了很多。脾气也好了很多呢。”
宫浸月笑了起来:“不喜欢吗?”
“喜欢。”叶秋梨点点头,“以前你打我的时候可凶了,我还有点害怕你呢。”
宫浸月漆黑的瞳仁盯着叶秋梨,微笑着伸手,卡在叶秋梨的脖颈上,手指虚虚地收紧。
“像这样?”宫浸月说。
叶秋梨被掐着脖颈,点点头,哼唧了一声。
其实不疼。宫浸月一点都没用力。指尖薄薄的皮肤下,叶秋梨脖颈侧部的皮肤一下一下地颤动着,能想象到那细微的颤动连接着他那颗小小的心脏,脆弱又可怜。
两个人双目对视片刻。宫浸月垂眼,收回了手,又用掌心揉了揉叶秋梨脖子上温软细腻的皮肤,低声问:“还疼吗。你现在还生气吗。”
说着,又很想解释什么:“对不起,那个时候…。”
“没关系。”叶秋梨微微弯了眼睛,“都过去了,我脑子很笨,记不了很多事,那些不愉快都忘记了。你不要再欺负我就好了,我们从此以后就是相亲相爱的好哥们。”
叶秋梨还拍拍宫浸月的肩膀。
叶秋梨一副笑得无知无觉的样子,就这样轻松原谅了宫浸月对他的不好。
本来是应该感觉到一种轻松的情绪。
可是在某一瞬间,宫浸月敏锐的神经似乎预知到了什么,心底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很不舒服。
可是为什么呢?
他曾经做错过的事情,就这样轻易地被抹去,淡忘。
对叶秋梨来说,忘却这件事似乎轻而易举。宛如揩掉几抹微不足道的尘埃一样。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难道你还指望叶秋梨一直刻骨铭记地记着你的不好,恨着你?
宫浸月很快把这种情绪抛却了。
笨点好,这样笨笨的话,就不会记仇。
叶秋梨实在好奇得不得了:“你出门去到底干什么呀?还会回来的吧。”
“我会回来。”宫浸月捧着叶秋梨的脸。“你听我说,叶秋梨,我只出门两天,你要照顾好自己,知道了没有?出门记得带钥匙,我还藏了一把放在门口的电箱,你要是忘记了就用电箱的,一天丢一把,够你撑两天了。…要是再丢了,我又没回来,那你就要睡走廊了。”
“洗澡之后衣服要记得拿出来,放在浴室里很潮,拿出来之后放在沙发上,我回来的话会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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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是你的晚饭,早餐我给你订了牛奶和包子,你去上学的路上路过顺便拿就行,不能不吃早餐,也不能跟你的同桌吃路边摊,你上次吃得半夜吐了一宿,脸都吐白了,我要是不在家,不在你身边,没人照顾你,想吃也要等我回来陪着你,知道吗?…还有…”
叶秋梨捂住宫浸月的嘴唇,皱着眉不满地嘟囔。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到底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啊,我才是哥哥,你不要一副大我很多岁的样子…不就是两天,我能行的。”
宫浸月安静了。片刻后,他闭起了眼,额头往前凑了一些,跟叶秋梨的额头贴贴。
宫浸月低声说话,被叶秋梨传染了,声音也变得有点黏黏糊糊的。
“我给你留个本子,这两天做了什么,有什么开心的事,不开心的事,吃了什么,和谁在一起,记录下来。以后我会看的。明白吗?”
“…还有最后一句,不允许退学。等我回来,就会好起来的。”
“对了,把你存折给我。”宫浸月又说。
叶秋梨毫不起疑,递给了宫浸月。
叶秋梨感到不安:“你到底要干什么去呀,怎么像托付后事一样,呸呸呸!”
宫浸月依旧是不回答,闭着眼,跟叶秋梨贴贴了很久。最后用力揉了一下他的脸,才放开。
叶秋梨就顶着这样烫烫的温热的额头,还有脸颊淡淡的红痕,湿漉漉的眼睛,无辜又迷茫地入睡了。
家里只有一个房间,叶秋梨和宫浸月是睡一张床。
每天晚上,叶秋梨的腰上都搭着宫浸月的胳膊,越到半夜缠得越紧。
那天晚上,叶秋梨还做了个噩梦,梦见有一条大蛇,非要跟他贴贴。
不过那条蛇好像挺温顺的,只想贴贴,不想伤害它。大蛇的嘴巴一直紧紧地闭着,把他的毒牙藏得好好的,看上去甚至像只温驯冰凉的大狗狗。
叶秋梨安心了一些,傻笑着“嘿嘿”一声,因为他正在梦里奴役着那条蛇,凶巴巴地对蛇大王说:“不贴贴,不贴贴,要贴贴你就先给我包一百只云吞,我要吃虾肉馅的,好吃的鲜虾云吞。”
梦里,蛇呜咽了一声,委屈地剁肉馅去了。
“笃、笃、笃。”还把砧板剁得震天响。
15. 第 15 章
第二天凌晨六点五十分,叶秋梨被宫浸月推醒了。
宫浸月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凌晨街道上的雾气,有点冷。眼神很温柔,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大了许多,俯身贴近的时候,几乎以为他是个成年男人。
“起来了。要迟到了。”宫浸月拍拍叶秋梨的被面,发出可爱的“噗噗”的棉花声。
叶秋梨脑袋靠在宫浸月的大腿侧边,在被窝里躺了一会,又拖着赖床赖了十分钟。
在宫浸月的再次催促下,终于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揉揉眼睛。
叶秋梨的睡衣很短,睡得卷了边儿,露出一节白得耀眼的柔韧的腰。仿若嫩生生的藕。
宫浸月看了眼,把叶秋梨的翻卷了边的睡衣放了下来,眼神不变,拍拍叶秋梨:“去刷牙。今天早餐在家里吃,我陪你吃。”
“啊…为什么呀。”叶秋梨还没睡醒,鼻音很重,磨磨蹭蹭地爬起来,小声嘟囔,“让我睡多十分钟多好,上学可困了呢。我讨厌你…”
宫浸月坐在餐桌前给叶秋梨剥鸡蛋,头也不抬:“没有为什么。”
“你这是沙文主义。”叶秋梨不满控诉。
“是的,我是杀蚊主义。每天晚上帮你拍蚊子杀蚊子。我都要出门了,你都不愿意花十分钟陪我吃个早餐,哪有你这样的哥哥。”
“好吧,好吧。”
叶秋梨在餐桌前坐了下来,挂着洗脸之后湿漉漉的下巴,拿起勺子勺了一勺白粥。
宫浸月超会做饭的,普通的白粥也熬得恰到好处,米煮得糯糯的,上面接着一层凝固的粥油,喝白粥跟吃冰淇淋蛋糕一样,口感软糯绵密。
叶秋梨一大早的又娇气起来,搅着白粥:“我想吃荷包蛋,不爱吃水煮蛋。以前你给我煮早餐都是做荷包蛋的。”
宫浸月拿毛巾擦擦叶秋梨的下巴:“等我出门回来再给你做。今天要出门买菜,灶上卧着鸡蛋回来就能吃了。这样不耽误你上学。”
叶秋梨闷闷不乐,又说:“好吧。”
宫浸月夹开一个鸡蛋,淋上酱油,放到叶秋梨的粥碗里,安抚叶秋梨的情绪:“很快就回来了。两天。”
听到他这么说,叶秋梨又开心了一点。
吃完早餐,宫浸月给叶秋梨梳了梳乱翘的呆毛,给他指了门口电箱藏钥匙的位置,告诉了他好几遍怕他忘记。临走之前,又牵了牵叶秋梨的手,几秒以后才松开,放他去上学。
傍晚放学的时候下起了黄昏雨,淅淅沥沥,晶莹的雨珠沿着教室的玻璃窗滴落。
同桌收拾好书包,推推正在愣神的叶秋梨:“下雨了,我叫我爸来接我们吧,送你回家。”
“不过我爸来了,咱们就不能去买烧饼吃了,家长都这样!不给我们吃校门口的路边摊,嫌脏,其实可好吃了呢。”同桌不满地嘟囔。
这种可恶的大家长作风,忽地让叶秋梨想起来了某个人。
心里顿时漫起某种复杂的情绪,想到他就有点高兴,但是一想到他不在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家里空荡荡的。心也空荡荡的。
心情又烦闷起来,感觉空气都变黏糊了,阴沉黏腻。真是个讨厌的黄昏雨天气。
同桌发现叶秋梨发了一天的呆,现在竟然又在走神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梨?你咋了?没睡好?我刚刚是问你,你跟我走不?”
“嗯…”叶秋梨抿嘴,“好吧…谢谢你,正好我没带伞。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家。”
“你带了啊。”同桌疑惑,“早读你在睡觉,我帮你翻书包交作业的时候,在你书包里看到的,有把雨伞。”
叶秋梨一头雾水:“我书包里有伞?”他边说边低头翻找,还真的在书包夹层里看到一把黑色的雨伞。
叶秋梨一整天都迷迷糊糊的,临放学收拾书包的时候塞了一大堆试卷练习册进去,于是就错过了这把雨伞。
同桌的目光往书包里探了一眼,点头确认:“对,我看到的就是这一把。嗯?你自己不知道啊。”
叶秋梨怎么会知道。他从来都不是那种能好好照顾自己的人。
“应该…是我弟放的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的。”叶秋梨语气很轻,把那把雨伞抽了出来,掂在手里。
同桌“嚯”了一声,笑着说:“到底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你弟听起来挺会照顾人的呀,跟我妈一样。周末我们出来玩儿吧,带你弟出来,我们去吃好吃的,别跟我客气呀兄弟。”
“得看我能不能写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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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月考我考得好差。”叶秋梨还是不太高兴,背起书包站起来,跟同桌并排往教室外走。
学校地面的排水系统烂到不行,到处都是积水,叶秋梨直接放弃躲积水了,大不了回家学着刷鞋。
在潮湿阴沉的下雨天里,“砰”的一声把雨伞撑开,带起一阵夹着湿润气息的微风,拂过叶秋梨的脸。
叶秋梨呼吸着那阵潮湿水雾,心底漫起丝丝的情绪,渐渐地侵袭便他的身体。不知不觉又想弟弟了。
叶秋梨撑着伞,慢吞吞地走着:“同桌…今天我能去你家玩儿吗?或者你来我家睡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叶秋梨实在很受不了孤独。
同桌转过头:“啊…为什么呀?”
叶秋梨又说:“…算了,没事,当我没说。”
同桌:“好吧——诶,我爸的车来了!”
回到家门口,叶秋梨用钥匙打开门,家里静悄悄的,像想象中一样安静。
宫浸月已经走了。
叶秋梨关上门,在门口蹲了一会儿。
不知道蹲了多久。站起来的时候,腿已经麻了,隐约听到门外的雨声停了,天色也完全暗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香的炒菜油烟味。
叶秋梨记得宫浸月说的,冰箱里有云吞和饺子,叫他记得吃。
叶秋梨乖乖听话,打开冰箱门,拉开底下那层冷藏柜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一大抽屉云吞。
一只饺子也没有。
叶秋梨其实不那么爱吃饺子,不知道宫浸月当时是怎么听出来的。
冰箱里一个一个雪白的云吞,包得饱满又漂亮。云吞皮很薄,能看得出里面裹着肉和淡粉色的虾。
每一只都是虾肉云吞。
蹲在冰箱前,亲眼看到留下的,满满一抽屉的鲜虾云吞。叶秋梨一下子就哭了。
思念和孤独像一场潮湿的,连绵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止的黄昏雨。
宫浸月就这么走了。只留下了叶秋梨喜欢吃的云吞,和叶秋梨一个人。
叶秋梨哭着哭着,突然好怕宫浸月不回来了,或者不能回来了。
看的小说或者电影,主人公总是说“我过两天就回来”,下场一般都是回不来了。
16. 第 16 章
叶秋梨噙着眼泪去煮云吞,放了十几个,嗷呜嗷呜全吃掉了。
宫浸月包云吞也很好吃,如果家里的阿姨跟宫浸月举办厨艺争霸赛,不一定谁会赢呢。
这样想着,叶秋梨在写作业之前,掏出了宫浸月给他留下的本子,拧亮台灯,趴在桌子上,用他的小学生字迹,一笔一划地认真写着:
[今天下雨了,心情很不好,到处湿漉漉的,我的鞋子也湿了。不过同桌说这几天都要下雨,我先懒得洗鞋子,明天穿洞洞鞋去上课吧。在书包里发现了你放的雨伞,你怎么不告诉我呀,我都不知道。弟,下次记得告诉我一声。]
[今天午饭吃的食堂,难吃,土豆炖鸡,豆角。晚饭自己煮了云吞,好好吃。你吃过了吗?吃的什么呀。]
叶秋梨把那个本子带去了上学。
[早上我有按时去早餐店拿牛奶和包子哦,不信你去问早餐店老板娘。现在是大课间,同桌请我巧媳妇儿(是一种泡椒鸡爪)好辣!今天数学课上得一塌糊涂,函数好难,我讨厌log。]
[教室飞进了一只小鸟,好可怕。最后班长拿着练习册把小鸟赶出去了,老师呢?老师被吓得躲到办公室去了,好搞笑。不过要是家里进了小鸟,我估计会躲到床底去,让你来赶。你不在的话,我就没有办法了。]
[下课了,老师布置了超级多作业。我都不会做,好想死。弟,你快成功吧,我要做成功男人背后的米虫。]
叶秋梨把那个本子带回了家。
[回家了,还是吃云吞。没吃路边摊。]
[一进到家里好闷!原来是因为早上去上学之后忘记开窗通风了,我马上就要被闷死了。(一个躺在地上的小人涂鸦画.jpg)]
[厨房洗手池的那个塞子这么容易堵的吗?掏了半天,够麻烦的。为什么你在的时候,我每次都看到厨房整整齐齐,亮晶晶的。这是为什么呢。]
[什么地方呀,特别讨厌!不开窗又闷又热,开窗了外面拆迁全是灰,没一会儿地就脏了,又要拖,结果晚上拖地水压不够,洗拖把洗了一个世纪。我作业还没做呢!]
[一个人好无聊,家里也乱糟糟的。作业也不会做,退学算了,死了算了!]
[原来一个人生活是这么安静的吗,想爸爸妈妈,哥哥。想阿姨。]
[也有一点点想你。]
写着写着,叶秋梨又有点想流眼泪了。于是他不在写了,收起了本子,垫在枕头底下,抱着被子睡觉了。
结果在梦里还是哭了,眼泪一直沿着枕巾流过,微微沾湿了本子的边缘,墨色的字迹被渗透开。
-
第二天早上。六点五十分。
闹钟准时响了,叶秋梨困得头晕,模模糊糊地摁停闹钟,翻过身拉高被子继续睡。
“小猪,起来。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耳边,伴随而来的还有脖颈上贴着的热热的皮肤。
叶秋梨的困意一下子飞走了,猛地睁大眼睛,就看到宫浸月正躺在自己的侧边,转过头,漆黑的瞳仁带着轻微的笑意,正在看着自己。
叶秋梨从床上坐了起来,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你回来啦?!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宫浸月也坐起来,慢悠悠地:“昨晚三点多。说好两天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可能因为下雨,你睡得很沉,我没有叫你。”
叶秋梨猛地抱住宫浸月,闭上眼睛,小声说:“弟弟,我特别想你!”
叶秋梨感觉到宫浸月的手在自己背上摸了摸。从枕头底下掏出那本红色的旧存折,翻开最新的那一页,递给自己看。
宫浸月的手好像受伤了,拳峰和关节破开一大块皮。
叶秋梨正想仔细看,被宫浸月不动声色地避开。
“看存折。”
“怎么了……。”叶秋梨低下头去看存折,就看到存折汇入最新一笔款,金额是…个、十、百、千、万……七万六千三百零八块九毛。
竟然是整整七万块!加上余额,就有八万块了!
叶秋梨吃了一惊,迅速把存折收起来,左右看了一眼,有点不敢置信,又有种被钱砸昏了头的眩晕,问宫浸月:“怎么…怎么突然有这么多钱?那我们是不是暂时不用去打工了?——”
不对!叶秋梨很快又冷静下来,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抖了个激灵。
“可是,这个钱太多了,弟,你怎么弄到的?不,我有点,我有点害怕。”叶秋梨怂怂的,抱着被子缩成一团。
宫浸月不让叶秋梨趁机躲回去睡觉,半强迫地把他扯出来,拍拍叶秋梨的脸,向他保证。
“没偷没抢,很干净。安心用吧,不会有人来找我们麻烦的。”
又催促道:“今天还是在家里吃早餐。今天我给你煎溏心鸡蛋。起来吧。”
边说着,掀开被子,床边放了一套校服,叠得整整齐齐地,一看就是宫浸月放的。
“衣服放好给你了,换上就去刷牙吃早餐,我去给你煎鸡蛋。不许再偷偷躺回去了,知道没有。”
叶秋梨语气乖乖地。不过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答应道:“我不会的。”
宫浸月看他一眼,把门关上了。下一秒钟,叶秋梨就仰面倒在了床上,继续呼呼大睡。
又躺了十分钟,终于舍得起床,慢吞吞地换上校服,穿袜子,推开房间门出去。
感觉宫浸月一晚上没睡,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做家务。
可能天亮才躺回去陪叶秋梨一起睡觉。
家里也已经被收拾整齐了,阳台上挂着新洗干净的衣服,风吹过,泛起一阵皂角香气。叶秋梨的帆布鞋重新洗了一次,放在窗台下的墙壁晾晒。
木制餐桌上,铺了一张崭新的桌布,瓷碗撑着两碗美|龄粥,一屉小笼包,还有一小碟广合腐乳。
宫浸月坐在餐桌边,脸庞似乎正在经历某种蜕变,看上去已经不大有小孩子样,而是一个英俊漂亮的青年。
与此同时,混血的特征越来越明显,深邃的眉眼,鼻梁立挺,看上去心情似乎很好,唇角边带有轻微的柔和的笑容。
宫浸月身上穿的依旧是叶秋梨的旧衣服,一条深色的围裙还没来得及脱,手上拿着一个银色勺子,轻轻地用勺子划开腐乳。
“来吃早餐。”
叶秋梨揉揉眼睛,走过去,坐下,还在纠结钱的事:“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多了这么多钱呢。你不说的话,我会一直惦记着的。”
宫浸月并不回答他,只是把粥推过去:“快吃,你马上就要迟到了。”
此后几天,叶秋梨问了好多次,可是宫浸月那个嘴跟锯嘴葫芦一样,什么都不肯说。
叶秋梨这才发现,自己对宫浸月的了解其实很少,只知道他长得好看,超级会做饭,很会做家务,天天监督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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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不许退学,简直劝学大王,日常生活细心又体贴。
可是关于他真正的性格,关于他内心在想什么,关于他为什么不愿意去上学,关于他到底从哪里一下子拿到七万块,全部都不知道。宫浸月也不愿意对他讲起。
这种焦虑和担忧一直萦绕着叶秋梨的内心,他好几天晚上都在做噩梦。
梦境光怪陆离,一会梦到警察突然敲门,说那七万块有问题,要把宫浸月带走;
一会梦见他们家床底下有个头颅,是个死人的脑袋,腐烂了发愁了,因为被宫浸月抢了钱,死了不甘心,爬进他们家,爬进他们床底,暗暗窥视着他们,简直毛骨悚然。
在一天晚上,叶秋梨又被吓醒了。身边一摸,凉的。
宫浸月不见了。
叶秋梨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噩梦带来的那种心肌感让叶秋梨的呼吸有点难受,额头上沁着冰冷的汗,心脏跳得很快很快,贴着皮肤不断搏动,像一把锤子一样敲打着叶秋梨的皮肤。
叶秋梨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分出精神来区分此时此刻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过了好几秒钟,叶秋梨眨了眨眼睛,发现是真的。
宫浸月真的不在床上。
同时,叶秋梨隐约听到房门外有一点轻微的声响,像是什么砸在了地板瓷砖上的声音。
叶秋梨耳朵一动,分辨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应该是浴室的动静。宫浸月可能在浴室。
拿起手机一看,凌晨三点。
快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叶秋梨这样安慰着自己,正打算躺下重新入睡——
心脏还在咚咚咚地不安跳动着,叶秋梨在黑暗中重新睁开眼睛,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
他应该起床,起床去浴室看一眼宫浸月。
边想着,叶秋梨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穿上拖鞋,直觉放轻了脚步,一路摸到了浴室门口,往里看。
叶秋梨的瞳孔骤然放大,双肩微微颤抖起来。
脸贴着玻璃,在夏天的夜晚里有点冰凉,可是也比不过猛地被摁进冰窖的一颗心脏。
浴室里,宫浸月正半跪在地上,裸着背,本来白皙薄肌的宽阔背后,此刻全是恐怖的淤青,尤其双肩中央那儿,后脑勺往下一点的地方,是一大块紫色的淤痕,看上去像是遭受了狠狠的一阵肘击,连续不断的。
不知道骨头有没有被击错位,然而宫浸月只是在家里,还要等到三更半夜,才肯处理伤口。
根本算不上处理!他只是拿点红药水涂涂而已,估计就不管了。
叶秋梨看了一会儿,不再看了。
他默默地关掉了手电筒,摸回床上,躺下。
那一眼过后,彻底睡不着了。红红紫紫的恐怖淤痕萦绕在叶秋梨的脑子里——他到底干什么去了?敲的地方好像是脊髓,会有问题吗?会不会脑震荡?谁打的?为什么就是不肯去医院。
为什么后背受伤这么严重,脸还是好好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上学,叶秋梨跟老师请了假,下午回到家,准备说要带宫浸月去看医生。
这次说什么也要将他带到医院去,再这么下去,再强悍的龙傲天buff也会死掉的。
令叶秋梨没想到的是,一回到家,宫浸月对他说了个很不好的消息。
“梨小猪,你在家好好的。我要再出门两天,两天之后回来。”
17. 第 17 章
叶秋梨的第一反应是坚决爆发出反对的意思,宫浸月想干什么,他不想活啦?!
可是下一秒钟,叶秋梨立刻就反应过来。
他不同意也没有用,腿长在宫浸月身上,人心隔着一层肚皮,他把自己藏得好好地,什么都不愿意告诉自己。
宫浸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己反对有什么意思呢?
不过,他不愿意告诉自己,自己就偏偏要知道。
看看他到底做什么去了,一下子弄了这么多钱,又弄得满身伤,那个后背看得叶秋梨仍然心有余悸。
叶秋梨佯装冷静地点点头,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眼睛垂下来,语气很舍不得地:“啊?你又要走啊,什么时候呀。”
宫浸月:“下午。陪你午睡完,等你去上学之后我就走。”
正好请了假。叶秋梨想,这次他是必须要知道宫浸月到底干什么去了。
叶秋梨点点头:“好吧,那我在家等你回来。”
宫浸月笑了笑,捏捏叶秋梨脸颊边的软肉:“在家好好的。等我回来。”
然后又像个不放心孩子的妈妈一样,对他叮嘱了一遍自己在家要注意的事情。
叶秋梨呵呵冷静笑了一下,全部都说好好好。
-
躺在床上,而不能睡着。这这对叶秋梨来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他真是懒猪再世,天天都爱睡觉。
午睡依旧是宫浸月躺在他的身边,有着少年人沉稳而规律的心跳声。
老式空调机发出“嗡嗡嗡”地噪音,一把蒲扇被宫浸月握在手里,轻轻扇动着,有一阵微微苦涩又轻淡的苦竹香味。
是平静而温馨的午睡时光。
可是,叶秋梨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他对着宫浸月,月要|贝占|着宫浸月的腹部,一动也不敢动。一是克制着自己正在装睡,怕动来动去让宫浸月警觉;
二是他总是担心宫浸月腹部也有淤青,两个人贴得那么近,可能不小心就会弄到宫浸月的伤口。
宫浸月那么能忍,就算被自己捅到淤青,也绝对不会说的,有可能甚至避都不避一下,也不知道在死咬牙逞强个什么劲。
“你今天中午怎么回来了?”宫浸月扇着蒲扇,漫不经心地问他的梨小猪。
什么。他怎么知道自己没有睡着?叶秋梨大吃一惊,圆乎乎的眼睛转悠一下,语气黏糊地讲,“忘带试卷了…下午要评讲。”
“哦。”宫浸月不知道有没有相信,语气依旧平淡,带了一点轻微的笑意,“小猪总是丢三落四。”
“你叫谁小猪呢!”叶秋梨转过头,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宫浸月。
不过叶秋梨本身就是很柔软的长相,线条软白,五官漂亮又带着稚气,躺了一会儿,脸被枕头压出了一点绯红的压痕,水汪汪的眼睛瞪着人的时候,一丁点杀伤力都没有。反而——
宫浸月笑了笑,把叶秋梨的脑袋摁了下去,盖好被子,抱住,语气温柔地讲话。
“小猪说我呢。快睡吧,我在这。”
拥入的怀抱真实,柔软,又宽阔。
叶秋梨有点恨恨地,又带着点依赖睡下了。
不过是强撑着绝对不能睡着,在床上直挺挺地躺了一个多小时。
等到两点钟,上学的闹钟响了,叶秋梨这次不用宫浸月催来催去,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收拾书包,迅速出门。
下到楼,不去上学,在楼梯拐角处的角落里等了大概二十多分钟。
其间竟然被恶毒的蚊子啃了无数个包,等到马上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终于在楼梯处听到宫浸月的脚步声。
宫浸月比刚刚见面的时候高了很多,身上穿着一件从来没见过的黑色冲锋衣,白皙的皮肤,黑瞳,脸庞优越,神色冰冷且淡漠,眼皮半阖下来,有种冷淡的厌世感。
他的肩上背了个深色的包,里面鼓鼓囊囊的,看不出来装的是什么。双腿修长,迈开的步伐十分宽大且坚毅。
叶秋梨等了一会儿才跟上去,双手紧紧地扯着书包带子,其实是有点害怕的。
他怕宫浸月去很危险的地方,自己也跟上去,他从来没做过这么大胆的事。
又有点生气,你真的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身上的衣服,包里装的东西,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印象——
你到底瞒了自己多少事?!到底想做什么呢?
可是当叶秋梨看到宫浸月打车去了一个商场,一路上商场二楼,走进了一个卖包的地方。
各式各样的皮质漂亮包具展示在架子上,叶秋梨躲在商场拐角的柱子后面,通过玻璃橱窗往店里偷看。
宫浸月挑了几个深色的书包,叫导购员小姐拿下来。
宫浸月坐在沙发上,用那种跟外表和气场完全不符合的耐心和细致,甚至像一个妈妈一样,仔细地挑选,对比书包,跟导购员小姐聊了蛮长时间。
可能这家店蛮贵的,没什么客人进来。
导购小姐的素质也很好,全程表现出温和礼貌的态度,认真地回答了宫浸月的问题。
宫浸月在店里呆了两个小时左右,最后选择了其中一个深蓝色的书包,细腻的山羊软皮,轻便又透气,书包带子的质量很好,柔韧又结实,而且不会过于细,不然会勒得肩膀难受。
叶秋梨不了解宫浸月,宫浸月却很了解叶秋梨的一切生活细节。
包括叶秋梨溏心蛋喜欢撒一点点糖,喜欢吃甜甜的鸡蛋,不像别的男孩子一样喜欢喝冰水,而喜欢喝微微温热的水,做不出来题目喜欢切橡皮,笔袋里常常准备了五六只橡皮供他切,睡觉睡到一半总是会躺到床中间去,就连对事物的审美也摸得一清二楚——
那个深蓝色的书包,叶秋梨躲在角落里看着,其实特别喜欢。
深色耐脏,因为他总是会莫名其妙弄脏东西,也是奇了怪,他又没往泥地里滚,怎么就脏了呢?
他其实还喜欢很可爱的卡通东西,不过又有莫名其妙的执着,认为十几岁了还用这么可爱的东西,真是丢人。
那只书包是深蓝色的,在每一层的翻封处重工刺绣了很可爱的小羊图案,然后在大背面绣了一只褐色的卷毛小羊。
平时那一面背着,不会被别人看到,大概只有书包的主人才知道这个书包这么可爱。
拉链口还挂着一只小巧又精致的毛绒小羊,可以随时取下来。
导购小姐从仓库里拿了一只新的书包,书包上面的五金本身已经贴了透明保护膜,包身用又薄又韧的无酸棉纸按照严格标准折叠角度包裹着。
导购小姐又特别在书包五金处再裹了一层雪梨纸缠绕,防止变形。
细心整理好以后,书包被套入一只米白色的,表面印有品牌logo的棉质加厚防尘袋。
然后被放进双层瓦楞纸盒,瓦楞纸盒里面那一层贴了黑色的绒布,底部和四周有填充气囊支撑住包包的形状。
包包放进去,表面再用无酸纸固定好。
防伪卡,序列号标签,保养手册和工匠签名卡悉数放好。
盖上盒子的磁吸盖子。最后再将礼盒装进哑光涂层纸袋,纸袋提手上绑上一只紫色的丝带蝴蝶。
叶秋梨知道那只书包是买给谁的。
前几天宫浸月忽然问他,问他还介不介意有一次在巷子里,他扔过叶秋梨的书包。
叶秋梨当时不知道宫浸月问这个问题,不过他告诉宫浸月,自己早就不生气啦。
宫浸月提着购物礼盒从商场里走出来,随便找了个吃米粉店的小店吃晚餐。
不到十分钟,宫浸月就解决了他的晚饭。
简直难以想象的潦草和随便。
宫浸月拎起那只礼盒和自己的包。包里很鼓,叶秋梨仍旧猜不出那只黑色的书包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宫浸月走出米粉小店,在路边随便拦了一辆出租车。
叶秋梨同样拦了一辆出租车,一上车就跟司机说跟住前面那辆车,不要被发现了。
出租车司机感觉这话很耳熟,只有抓小三才会有这种台词。
他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叶秋梨——大概是个中学生,穿着校服,气质像有钱人家的大少爷,礼貌又干净的,有种被养得很好的懵懂感。
一张小脸看起来很稚嫩,又白又标致,双眸如小鹿般又圆又亮,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前面那辆车。
大概是中学生来抓爹妈出轨吧——司机很可怜的想。
油门一踩,出租车往前开动。
最终停在一家豪华酒店的楼下。
出租车抬头看了眼酒店大楼的名字,又往后看看正在掏钱的中学生,心里对自己的猜想盖了个章。
哎,造孽啊,家里有个这么好,这么可爱的的孩子还跟人出来搞三搞四的。
这不毁了孩子,毁了这个家吗。
司机眼带同情地看着叶秋梨下了车,一路追进酒店。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叶秋梨匆匆下车以后,酒店大堂边侧有八个电梯。
刚好看到一班电梯的门关上,他猜宫浸月肯定在这趟刚刚关闭的电梯上,于是拿出手机,记录下电梯停靠的楼层,3楼、8楼、12楼、13楼、…36楼……47楼……58楼……。
电梯又再次复返降落到一楼,叶秋梨走进去,将手机上记录的数字一层一层地摁下去。
电梯里有客人以为叶秋梨是来搞破坏的,十分不满。
“你摁这么多层楼干什么?找茬呢?”
叶秋梨抬起头,脸上的表情让那个客人住了嘴。
片刻后,客人又低声说:“…干嘛呀,怎么要哭了,我也没怎么说你呀。…。我又不爱欺负小孩儿。”
叶秋梨不管他,一层一层地摁,然后一层一层地走出去,找。
水疗中心…桑拿…游泳池…会议厅…餐厅…健身房…行政酒廊……套房间无法确认…留到最后再搜……赌场…赤||裸舞蹈表演…水烟馆…还是套房…一层一层地看过去,全部都没有看到宫浸月的身影!
叶秋梨越来越担心,生怕他在某一个套房间里,如果是真的,那他肯定会难受得从整间酒店跳下去……
宫浸月可是大名鼎鼎,威风赫赫的龙傲天,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啊,上天怎么能让他这样赚钱?!而且他还是个未成年!!!未成年都敢下手,这不纯畜生吗?!!!
叶秋梨搭载着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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梯,来到这间酒店的顶楼。
电梯门一开,沿着昏暗的走廊往前走,空气中扑面而来的一阵炙热的气息。
在最前面有一个光亮的出口处。
叶秋梨加快了脚步,飞快地往那个出口跑,踏入那个亮口,一头扎进了完全未知的世界。
四周围是人头涌动的座位区域,有些昏暗,看不清他们的脸。一个个西装革履的,光鲜亮丽,偶尔听到他们的谈话,那种感觉让叶秋梨很不舒服——
高高在上的,谈起正在举行的比赛,像在随意谈论着两只随意捉弄的牲口一样,轻描淡写。
好像还听到谁谁说起这次有个疯子,提前注射了某种新药,买他肯定赢。ghost死定了!
叶秋梨心里想……这是正经比赛吗?违禁药物不是禁止的吗?!ghost又是谁?
叶秋梨的视线往最中间处看,有一个明亮又华丽的八角格斗场,四周简单竖立起金属网,将台上和台下分隔开,台下衣冠楚楚,台上血腥暴力,截然不同的世界。
八角笼内,一个综合格斗选手正在挨揍,身体被逼到金属围墙处,发出激烈的晃荡。
在擂台上面是一台明亮的四面LED大屏幕,正在高清播放选手信息,以及一览无余地拍到正被挨揍的那个综合格斗选手的惨状。
脸上一团模糊的血,尤其眉弓处,完全裂了口,血刺呼啦的血正沿着脸颊流下来,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
叶秋梨性格温和,娇生惯养,而且很怕血,很怕受伤,看到那个LED直播的场面,瞬间就想掉头就走!
下一秒钟,全场发出欢呼声,叶秋梨的视线又被吸引过去,那个狂被挨揍的选手上一秒钟被正式KO了。
全场都在陪着裁判倒数,气场瞬间涌动起来,夹杂在倒数声里的,还有不绝于耳的口哨声,叫好声,以及辱骂声。
“他妈的…你给我站起来!”
“贱人你今天被ko了我会找人杀掉你的!给我站起来!”
“立刻站起来!你死了吗?!你是死了吗?”
“你这个粪坑里生的废物狗屎玩意儿,你要是输掉了老子会输了七百万!你他妈的今晚别活了……!”
叶秋梨不禁看向那个LED大屏,又很快移开眼睛,完全站不起来了吧,被ko的那个人整张脸几乎认不出来是一张人的脸了,原来肿成猪头不是比喻句,是真实会发生的!时间依旧在一分一秒流逝着,倒数到了最后三秒,那个被ko的选手最终还是没能站起来。
裁判无情地宣布了胜利者。
瞬间,场馆里漫起漫天的金色彩带。激光灯和聚光灯疯狂摇射,全部都照耀向光辉的胜利者!
观众席下也有很多人在骂的,一个一个穿得人模人样的,骂起脏来,叶秋梨忍不住捂住耳朵。
正想调走就走,目光里突然出现一片浓烈的血色,叶秋梨当场呆在原地,双腿僵硬,表情茫然。
宣判比赛结果以后,那个被ko的选手用一把剪刀直接插入自己的喉咙里,剪刀头捅穿了他的脖子,贯穿到颈后,小小的剪刀头从皮肤后面刺出来。
猩红色地血流了一地,金色的彩纸还在喷射飞舞着,黏着血,堆在台上,埋葬了那位被ko的选手。
擂台上面的LED显示屏正好拍下骇人的一幕!
冲击又血腥的画面直直地插入叶秋梨的脑海里。
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然而好像只有叶秋梨一个人被吓到了。
周围的声音依旧涌动,喧嚣着,一张一张的疯狂的脸翻涌着,像假面一样,面具后是彻底的冰冷,他们对被ko的失败者视而不见。
是的,完全不在乎。
台上的胜利者,裁判,台下的观众,以及仍然在漫天飞舞的金色彩带,一切的一切仍然沉浸在比赛结果当中。对于台上的惨案似乎习以为常。
叶秋梨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累了,看错了。
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因为现场的所有人都对那派淋漓的猩红无比平静。
有人很快走上台,把那个死人装进黑色裹尸袋,抬了下去。把擂台上的血拖干净,彩带扫干净,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每天有无数场比赛在发生,五个回合,每个回合五分钟。
大约两个小时一场正式比赛,庆祝,死亡,然后褪却。
周而复始,又是下一场比赛,下一对要决斗的“牲口”被抬上来,以满足高贵看众们旺盛的暴虐嗜好以及疯狂的赌瘾。
在场随便一个人,手里握着的筹码都是六位数起步计算的。
叶秋梨彻底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觉得空气无比窒息,摇摇头,想离开这里——
还是上天保佑,他没有在这个罪恶的地方,看到他的弟弟宫浸月。
观众席再次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欢呼声。
叶秋梨回头看了一眼。
下一场比赛又开始了,LED显示屏上更新了这次比赛的红蓝方选手信息。
清晰的LED屏幕上显示着宫浸月的那张脸,令人惊艳的一个漂亮混血儿,他在这里不叫宫浸月,名字是——
“ghost。”
18. 第 18 章
这个名字好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算了这并不重要。
叶秋梨绕到最靠近围绳擂台的通道,两边设置了舞台火焰,感觉选手会从那个黑色通道里出来,也就是说这里直通后台。
趁着不注意,叶秋梨像只灵巧的小猫一样钻进后台。
绕过人群,目光不断搜寻,终于在最尽头那个休息室里找到了宫浸月。
他正坐在一张软长椅上,脱掉了黑色冲锋衣,里面穿一件黑色短袖,身旁放着他的黑色包,拉开了链子,原来里面鼓鼓囊囊装着的是两对拳套。
宫浸月微微屈起拳头,正在低头观察着自己的拳峰,神情漠然。
叶秋梨看到就来气,走过去,一巴掌拍到宫浸月的大腿上,白净的脸庞因为生气,染上一层很淡的红晕:“你出息了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厉害呢?!什么都不告诉我。”
宫浸月抬头,看到叶秋梨,脸上闪过一丝很轻的惊讶。
随即站起来,迅速关上门。
“你怎么在这里?谁把你带过来的。”宫浸月微微蹙着眉。
叶秋梨:“我不用别人带。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现在走,跟我回去。”帮宫浸月拎起那只黑色的书包,把那两双拳套用力摁进去,拉上拉链。
“我不能走。”宫浸月冷静地告诉叶秋梨。
叶秋梨回过头。看着宫浸月。既生气又不敢置信。
宫浸月再次说道:“我不能走。”
叶秋梨睁圆了双眸:“为什么?”
“你告诉我,为什么。…。”叶秋梨憋了一路的火,“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我刚刚看到了什么吗?你知道我听到了什么吗?你要去打?!我刚刚听到了,有人甚至会打药上台,那个谁…ghost死定了……等一下,你就是——”
他就是ghost。
叶秋梨说不下去了。
宫浸月的神色在灯光下很清晰,是一种纯粹的平静,自持。
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准备要上台的拳击手,而是一个运筹帷幄的谈判家——这副样子,他真的能打?输了会有什么下场?是不是一定要逼着自己看着宫浸月死掉?
叶秋梨的脑子很乱。痛苦地捂住了头。
“我求你了,算我求你了弟弟,跟我回家吧。”叶秋梨恳求。“你真的别去,我很害怕。”
宫浸月对叶秋梨的情绪无动于衷,只是笑了笑:“我知道。有人告诉我了,关于违禁药的事。”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你有没有想过我?!你离开家的那两天,我一个人!我受不了一个人的日子,很难受。”
“我很不习惯一个人,那种感觉真的很可怕,你为什么就不能听我的呢?”
宫浸月眼神垂下片刻,揉了揉叶秋梨的耳朵,低声道:“我知道啊。但是我不想你后悔。只有足够的钱,才能让你安心生活…。”
“八万块够了。真的。已经很多了,我们不能贪心,我不想你死掉。”叶秋梨的眼眶湿润了,“你也稍微听一听我的声音吧。我,我有很不好的预感,真的。”
宫浸月无动于衷,语气依旧很温柔:“我必须去,小猪。”
“…对不起。”宫浸月摸摸叶秋梨的脸,这样说道。
叶秋梨抹了抹眼泪,看着宫浸月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宫浸月,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我管不了你,我说话没有用。”
宫浸月:“嗯。很好,你就该这样。不要对我抱有什么希望,无视我,放弃我。”
叶秋梨:“对,所以我不管你了。我要走了。”
“再见。”宫浸月贴住叶秋梨的额头,感觉到叶秋梨眼眶里热乎乎的眼泪,怎么哭得脸红红的,真的像一只小猪。
宫浸月伸手,帮叶秋梨揩掉泪花,“祝我好运吗?”
叶秋梨噙着眼泪,不说话。
说不出,也不想说。
他有点想放弃了。
门口有人敲门。叫宫浸月上场了。
叶秋梨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不得不走了。
“很快回来。”宫浸月这样轻松说道,跟叶秋梨蹭了蹭额头,然后转身离开。
叶秋梨没有去送宫浸月。他自己在休息室里站了一会。
外面的拳击比赛似乎要开始了。
叶秋梨还是要走,眼睁睁看着宫浸月受伤,甚至死在台上,对他来说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一路往外走,一路听到许多刺耳的声音。
“ghost今天怎么有点犹豫啊?他怎么了?!”
“第一个回合ghost输掉了,赔率开始倾斜了。”
“ghost怎么回事啊?!他今天怎么这么怂,以前每一拳都奔着ko对手去的,完全不怕死,有种要把命留在擂台上的狠劲儿,够有决心,够狠,无论他打谁我都会买ghost嬴”
“你今天要失望了。ghost又输了一个回合,被一拳正中下颚,倒下了。”
“…………”
“废物。”
叶秋梨捂住耳朵,拼命跑,拼命跑,跑到酒店外面,打车回家,脑子里依旧是那些一直在说宫浸月很有可能会输掉的声音。无法隔绝。
夜深了。
叶秋梨躺在床上。
门开,听到声音。
宫浸月回来了,像下午出门那样,穿了一件黑色的冲锋衣。背着他那个黑色书包,里面装了那两只拳套。
叶秋梨躺在床上,直接无视他。他很累。
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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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月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从背包里掏出那本旧存折,递给叶秋梨:“你看看。里面又打了钱。”
叶秋梨坐了起来,看了看宫浸月宫浸月,接过存折,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存折撕了。
存折被撕成两半。一把拍到床上。
声音不大,却很坚决。
宫浸月的眉头微微蹙起来,漆黑的瞳仁盯着叶秋梨,口吻依旧平静。
“你干什么。”
叶秋梨:“我不用。我不想用。”
宫浸月并不跟叶秋梨计较。
“哦。那就不用吧。”
正想转身出去,待会洗澡陪叶秋梨睡觉。
叶秋梨在他背后,又忽然说:“你能别出现在我面前了吗?”
宫浸月脚步顿住。反应了几秒钟。
脸瞬间冷了,回头:“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我们不合适。”叶秋梨轻声说,“你觉得呢?”
叶秋梨性格懒散,咸鱼,得过且过,真的很不喜欢这种为了别人担惊受怕的日子。
而且,宫浸月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他,什么也不肯对他说。他摸不清楚宫浸月到底在做什么,想什么。
这让叶秋梨感觉到一种行走在虚空之中的恐慌感,不知道什么时候,脚底下的迷雾就会散去,然后跌入万丈深渊。
他怕有一天,突然听到宫浸月死掉的消息,或者又有谁谁谁来找他们寻仇,真的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能过。
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宫浸月仔细咀嚼着叶秋梨的借口,笑了笑,声音很轻地:“不、合、适?”
“是的。”叶秋梨竭力保持冷静,他并不想跟任何人吵架,只是向宫浸月认真解释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没法理解你,你也没法理解我,磨合不了,不合适在一块。所以……”
“所以你让我别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这句话听起来很刺耳。宫浸月说出口的时候也未必好受。可是事实就是这样。
叶秋梨只能点了点头。
“还有…我看到你给我买的那个书包了,谢谢你,但是我说真的,当初你在巷子里扔我书包,我真的不生气,你没必要重新给我买书包。不过,还是谢谢你,你走之前,书包随便你处置,我也不会要。”
“祝你好运。”叶秋梨这样说道。
刚才没能说出口的祝福,现在补上。算是求一个好聚好散。
宫浸月蜷缩了手指,默默看了叶秋梨很久。
最终转身出去。
门被轻轻关上。
片刻后,门再次被打开。宫浸月走了进来,把叶秋梨写过的那张《小羊养育手册》拿在手里,当着叶秋梨的面,同样撕掉成两半,拍在那本存折上。
承诺被撕碎了。
19. 第 19 章
宫浸月看着那沓被撕成两半的草稿纸以及存折,开口说话时,语气很轻。
“叶秋梨,你说让我不要再出现在你的面前,说实话,我很早就有预感,有一天会从你的嘴里听到这句话。”
“但是亲口听到的时候,还是很生气。也很把你舌头拔出来,叶秋梨。”
叶秋梨双手捂住嘴巴。惊恐地看着宫浸月。
说实话宫浸月已经很久没这样对他凶过了。
他每天都是温温柔柔的,偶尔还会很轻地笑。
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打扫家务,晾衣服,做饭,安静坐在一边陪着叶秋梨写作业,像个温驯的大狗。笑起来的时候,漂亮又潇洒。叶秋梨很喜欢看他微笑的样子。
差点忘记了,宫浸月能好好地从那个擂台上走下来。
说明他的武力值是很恐怖的。
凡是体育竞技比赛,最讲究的就是一个意志的力量。比的不仅仅是自身的格斗水平,身体素质,打到后面几个回合,尤其关键比分的时候,支撑你战胜对方走向胜利的,是铁血的欲望。
抛开一切,内心只有一种想把对方彻底ko,想嬴的欲望。
格斗场上,ghost是绝对的王者,不仅仅是因为他重拳质量高,力量和速度惊人,更因为他心狠,做好了觉悟,每一场比赛都是生命当中的最后一刻,把命押在那个八角笼场中。
偏执,阴狠,冷血。
要是宫浸月想,一个左勾拳一个右勾拳再加一个侧蹬就能把弱不经风的叶秋梨踹到墙壁上,撕都撕不下来。
叶秋梨很明显也知道这回事,抱住被子,往后退了一些。
他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瞳仁有些颤动,警惕又害怕,怕宫浸月突然发疯真的伤害他。
结果,就看到宫浸月的眼神有些颤动,似乎正在竭力隐忍着情绪。
片刻后,泪珠圆滚的,一滴,一滴地掉下来。
眼圈薄红,泪水划过脸颊,一滴一滴地掉在了那张《小羊养育手册》上,渗透开,字迹逐渐模糊。
叶秋梨:“………………”
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看到宫浸月哭了,他有点手足无措起来,放下被子,急忙迎上去,拿纸巾给他擦眼泪。
“哎呀,你怎么哭了。我…我也没说什么呀。不合适就不在一块儿嘛,你自己一个人也能好好生活,不是挺好的。”叶秋梨嘟囔着嘴唇,轻声说。
宫浸月拿纸巾擦眼泪。泛着泪珠,口吻晦涩。
“我知道…我会走的。你让我走,我就走。”
“我走了之后,你一个人能好好的吗?算了,你都十六了,能照顾好自己吧,早上要六点钟起床做早餐,不然在学校会饿肚子。”
“煎鸡蛋的时候不要放大火,不然鸡蛋很容易糊,糊了就会变苦,不好吃了。上学收拾东西不要丢三落四的,中午回家拿东西的时候没有人会再给你开门…晚上洗澡那个花洒不要开太大,不然水流到外面来,刚洗澡容易滑一下,没有人帮你拖…虽然很放心不下你,…但是,但是我要走了,也没有办法…你…”
宫浸月似乎很痛苦地,说不下去了。
他哽咽了一下,眼泪继续流,滴到床单上,渗开惨白一片。
床单旁边放着那几张《小羊养育手册》草稿纸,墨色的字迹仍然在轻微地晕染着。
叶秋梨也有些不忍,垂下眼,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宫浸月其实对他是很好的。
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生活里除了缺钱,没有一点不舒心的地方,跟以前做小少爷的日子没有任何区别,每天都快快乐乐的。
叶家养了司机,阿姨,保镖,花匠,厨师,前前后后好几十人拥簇着伺候着。
而宫浸月一个人就能把叶秋梨照顾得很好,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细腻的心思和辛勤的劳动。
叶秋梨虽然单纯,但不是傻子。他能感觉得到宫浸月对她的好。
叶秋梨拿纸巾给宫浸月擦眼泪,声音小小的:“哎呀,我都知道的啦…会照顾我自己的,我又不是傻子,你放心吧。……就算一开始做得不好,久而久之,是会习惯的。人嘛,都会习惯一些事情的。”
宫浸月的眼睫毛被泪水沾湿,盯着叶秋梨,很是哀伤地问叶秋梨:“我们在一起这么些日子,那你习惯我了吗?是不是我走了,你需要适应几天呢?…。”
“你不要骗我,我都要走了,你不要骗我。”
一双如秋水般瞳仁,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盯着叶秋梨。
叶秋梨被宫浸月的脸迷得恍惚了一下,片刻后,又老实地说:“当然。…毕竟你做饭真的很好吃。云吞我几乎都吃光了呢。”
说到这儿,有点不舍了。
宫浸月要是走了,他就只能每天吃学校食堂的肥猪肉和大头菜,吃得都要吐了。那是人吃的东西吗?
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们并不合适。
宫浸月总是把自己藏得很深,又什么都不肯对自己讲,人又固执,他真的怕有一天被叫去停尸房认尸体——而这种事很有可能发生。叶秋梨特别害怕。
一想到那种有可能发生的事。
心又被逐渐扭回来了一点。
叶秋梨努力定了定神,坚定自己的选择。同时扭过头去,不再看宫浸月的带着泪意的,湿润又漂亮的那张脸。
不愿意再看。再看会心软。
片刻后,又听见宫浸月在那边幽幽地讲:“习惯我也没办法。我都要走了…我是说,我很累了,有点不想活了。”
叶秋梨:“!!!”
不明白宫浸月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话。
叶秋梨猛地扭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宫浸月。
宫浸月的眼睛眨了眨,两行眼泪又掉了下来。泪珠挂在下巴,犹如闪动的蝴蝶。漆黑的瞳仁沾了泪珠,变得更加深不见底,一动不动地盯着叶秋梨。嘴角边挂着微笑。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空气里很安静,床上堆着擦眼泪的纸巾,风扇嗡嗡嗡地转悠着。
片刻后,还是叶秋梨低下头,劝着宫浸月:“别说这种话,别把生死挂在嘴边,你不会的。如果你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是世界的主角啊。”
宫浸月笑了一下,似乎很是疑惑不解,问叶秋梨:“你见过哪个主角,是一次又一次被放弃的?”
叶秋梨不说话。
他想起了宫浸月对自己说过的,遇见过的那些炮灰npc。
遇见宫浸月,带回家,然后虐待或者欺骗。
在这一刻,叶秋梨突然发现,不知不觉,自己也变成了这种人。
宫浸月说:“是的,曾经我也是这么想的,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所以我努力活着,不择手段地挣扎下去,就算只有最后一口气,我也不会放弃。我一定要努力活着,谁来都不好使,想让我死的,我先捅死他。”
“但是现在我发现真的很累。很累。图什么呢?”
“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有一个人,打开门,在阳光里打开门,向你介绍着他的名字,努力打工,对他很好,写了一份小羊养育手册,前面都不记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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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记得最后一句,那一句话是说会爱我,对你说,你是他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为你挡住危险,把后背面向尖锐的尖刀,一次一次向你保证,你们会在一起好好地生活,以后会有很幸福的未来。”
“你信了。尽管很忐忑,但是你已经把一颗心交了出去。没有回头路。”
“然后,有一天,他突然说,你能不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种感觉,像做了一场美梦。然后梦醒了。现实依旧孤独,依旧是地狱。”
宫浸月说,“这就是我的经历。”
“所以我突然觉得,那种挣扎苟活着的都没有意思。不过身处无间地狱。好梦已经做过一场,我已经满足——叶秋梨,梨小猪,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叶秋梨已经别开脸。
他被说得很愧疚。
尽管宫浸月的语气始终很平静,没有一丁点责怪他的意思。但是…但是他觉得自己很残忍。
天呐,自己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太错了。
宫浸月在叶秋梨的耳边,轻声地讲:“谢谢你。梨小猪。…”
叶秋梨潸然泪下。
宫浸月又轻声道:“等我走了…可以别让别人这么叫你吗?这应该是我们的秘密。只有我见过你赖床的样子,吃东西吃得很香的样子,做数学题时犯迷糊的样子,高兴的时候哼哼哼在家里跳来跳去的样子…像小猪一样可爱。”
叶秋梨被说得很难受,心情酸涩无比,偷偷抹眼泪:“别说了。”
宫浸月又笑了笑,有点遗憾的语气,摸摸叶秋梨的脸颊:“不过,你以后结婚了,你的太太肯定会见到你这一面的吧。你什么时候结婚呢…现在十六岁,大概是十年以后?…”
“想想,梨小猪是一个保质期只有十年的秘密。”
叶秋梨哭得脸很热,鼻尖红红的,泣不成声。心又开始摇摆不定,他有点不想让宫浸月走了。
好可惜。好可惜。两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是无依无靠的,让他走了,从此自己又是一个人。
“不过也是很好的。”宫浸月又说“我会一直记得。我走了之后,会尽力活到十六岁的。”
“只要我永远十六岁,然后死掉,躺进坟墓里,而你又忘记了我…忘记了我们。这样梨小猪就是永恒的秘密了,你说对吗。”
“不过,活到十六岁是什么感觉呢?你能告诉我吗,叶秋梨。我好好奇呢。”
叶秋梨一边汹涌地流淌着眼泪,一边哽咽:“我不告诉你。…你不要逼我。你这样讲,我也不会心软的。”
宫浸月嗯了一声,虽然是哭着,脸上已经没有了悲伤的情绪,似乎已经对两个人要分开这种事释怀了。
已经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漆黑浓重的眼神看了叶秋梨好一会儿,最后站了起来,拿起那个被撕成两半的存折。
“这些钱是给你用的。你自己去银行补办存折吧,下次不要生气就撕东西了。还有给你买的书包,我看到你的书包旧掉了,所以才给你买新的。你自己又不爱注意这些…算了,我不唠叨了。”
“还有你说我贪。不是的,小猪。我是很担心你因为钱,真的跑去退学了…明明曾经那么爱我的,甚至还说要为了我退学,我也不懂为什么突然说不想再看到我。”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只是很怕你退学,或者因为生活的困难,在心里偷偷后悔把我带回家,又要抛弃我。”
“原来你不会在心里偷偷后悔。你只会直接跟我说,让我不要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