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阿哥又在发癫》
1. 第 1 章
“三阿哥,我的爷,您快下来吧!”
“爷!要不您坐下,坐在屋脊上!您站着我害怕,这琉璃瓦多滑啊!您别摔下来!”
“梯子呢?拿梯子的人怎么还没回来!”
“那梯子太矮了,够不上房檐,他们去别处借去了。”
一群宫女太监急得在院子里乱转,造成这一切的主人公站在房顶上吹风。他把袍子掖在腰间,风从身后吹来,绸裤随着风乱抖。
三阿哥低垂着头,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在房顶又唱又跳,“原地踏步过多久,在这新的起始点站着是我……”*
“哎呦喂!怎么又跳起来了!”
宫女太监一片哀嚎,有机灵的忙喊道:“快回去拿被褥,铺在房檐底下。万一阿哥摔了,好歹有垫的东西!”
贴身服侍的太监来喜苦苦哀求道:“爷,我的好阿哥,您疼疼我们吧!别闹了!要是让皇上和荣妃娘娘知道了,我们没办法交代啊!”
一阵狂风卷过,三阿哥身子晃了晃,下人们吓得脸都白了。
他揉揉眼睛,慢慢坐下,扶着瓦片一点一点出溜下来。去搬梯子的人总算回来了,三阿哥顺着梯子爬下来,没磕着没碰着,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来喜笑着迎上来,“我的爷,还是您疼奴才,奴才就知道您舍不得让我们吃瓜落儿!”
三阿哥瞥他一眼,“你是傻的吧!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没看见刮大风迷眼睛吗?”
三阿哥转身进屋还关上了门,大宫女映梅捏着帕子轻笑,“来喜公公,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来喜扯扯嘴角,回了一个皮笑肉不笑,“阿哥好歹搭理我了,不像某些人,咱们三阿哥已经好几天没理她了!”
映梅咬了咬牙,“哼,三阿哥心情不好,不爱说话也是有的,你得意什么!”
说罢,甩着帕子给三阿哥熬药去了。
来喜背后啐她一口,“还没当上半个主子呢!得意什么!”
这时小太监过来禀报,“来喜哥,内务府增派的人过来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嗯!走,去看看!”
两人来到门口,只看见一个干巴瘦弱的小太监。
来喜恨声道:“怎么就这一个人!皇上说了,三阿哥最近心情不好,爱发脾气,让内务府多派几个人保护阿哥,免得他发脾气的时候伤到自己。弄这么个小冻猫子,他能干什么啊!”
被分派来的小太监满脸堆笑,“内务府的管事说,近来宫里事情多,人手不够,请三阿哥将就着用。等抽出人来,立刻给阿哥补上。这位公公,我叫柏江,您别看我瘦,我一直干着洒扫的活,我可有劲儿了!”
“行了行了!”来喜不耐烦地摆手,“跟我进来吧!我给你讲讲三阿哥院子里的规矩。”
报信的小太监忙别的去了,来喜不想去伺候近来阴晴不定的三阿哥,便亲自带一带新人。
“内务府的德性谁不知道!眼睛朝上的东西,看三阿哥病了,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了。”来喜戳戳柏江的肩膀,“你是没钱送礼,被发配到这的吧!”
柏江忙笑道:“我以前做的是洒扫的粗活,能分到三阿哥院子里,是我的福气!”
来喜哼笑一声,没把他的话当真。
“瞧见没有,这三间正房是三阿哥的卧室,东边厢房是三阿哥的书房。你最近就跟着我,看我是怎么伺候的,好好学着点。”
柏江连连点头,“多谢来喜哥哥教我。”
来喜看他乖巧,难得发善心,安慰他几句。“三阿哥是个好伺候的主子,以前他没得病的时候,咱们便是有错,顶两句嘴,他也不和咱们计较。现在他脾气不大好,但也没有外头传的那么可怕,他不打人的!”
柏江看左右无人,便小声问道:“来喜哥哥,我以前总听人说,三阿哥读书勤勉,为人也好,这好端端的,他怎么就疯……怎么就病了呢?”
来喜瞪他一眼,“管住你的嘴!什么都敢问!”
他咳嗽两声,用更低的声音答道:“到底是为什么病的,现在也没个结论。三阿哥生病前,跟着皇上去北苑围猎,皇上赏了一盘新鲜的生鹿肝,三阿哥不爱吃生的,皇上面色不予,三阿哥只得勉强吞了几块,晚上回来就吐了,闹了一宿。有太医说,是生鹿肝里有虫子,虫子入脑,三阿哥这才……”
柏江捂嘴惊呼,“啊!竟然这么吓人!”
“还有呢!吃了鹿肝,三阿哥这一宿也没睡好,但他勤勉好学,硬撑着去上课了。书才读了两页,三阿哥就吐了血。有太医说,这是肝郁火旺,失于调养的缘故。”
柏江点点头,“还是这个太医说得靠谱些,我的老家就有那样的人,肝气郁结在心里,痰迷了心窍,好好养一养就恢复了。”
来喜抿嘴笑了笑,“是,三阿哥很快就会好的。”
对于三阿哥的病因,来喜心里另有想法。依他看,三阿哥是被气疯的。
那一日三阿哥吐了血被送回来,他的母妃荣妃娘娘很快就到了。她哭得肝肠寸断,嚷嚷着要把那些伺候不周的奴才都打死。
奴才们忙成一团,有请医问药的,有点火煮水的。来喜过来送东西,在窗下听见荣妃娘娘和她的心腹钱嬷嬷说话。
“三阿哥病得好,皇上爱读书,据说小时候太过用功,都累得吐血了。今日咱们阿哥也吐了血,也是用功累的!儿子像老子,皇上听了肯定喜欢。”
荣妃娘娘轻声笑,声音又轻又柔,哪还有刚才忧心忡忡的样子!
荣妃娘娘吩咐钱嬷嬷去提点太医,让他们向皇上禀报的时候,尽量把病因往读书劳累这方面靠。
这时候三阿哥突然醒了,来喜听到他问,“额娘,都说年轻时候吐血,寿命不长。额娘只想讨好皇上,全然不担心我吗?”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我怎么不担心你了,我这么做不也是为了你的前途吗?你哪里知道额娘在后宫的苦楚……”
荣妃娘娘一通抱怨,钱嬷嬷也跟着帮腔,来喜听了心道不好。
他照顾三阿哥许多年,知道这位小爷看着脾气好,其实为人很执拗。
他这人最重视亲情,虽然不爱读书,但为了让荣妃娘娘开心,他日夜苦读。明明最讨厌生食,但因为皇上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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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他能把生鹿肝囫囵吞下去。可以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父母开心。
来喜心里埋怨荣妃娘娘说话不分时候,三阿哥都病了,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哄哄?你不关心他的身体,只说他吐血吐得好,这不是把三阿哥当成争宠的工具了!你要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掉几滴眼泪也行啊!平时哄皇上挺聪明的,仗着儿子听话,你连装都懒得装了。
这时大宫女映梅来了,来喜忙把她拦下,人家母子吵架,他们这些小喽啰躲远点,免得受牵连。
屋里传来争吵声,钱嬷嬷在中间劝架,很快就被打出来。荣妃娘娘大怒,打钱嬷嬷不就是在打她的脸?母子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三阿哥又吐了血,再次清醒后,人就不太正常了。
三阿哥的病因荣妃娘娘知道,钱嬷嬷知道,来喜也知道。映梅来得晚一点,但大概也能猜到一些。不过有谁敢说呢?有谁敢捅到皇上那?不要命了吗!只能是大家装哑巴,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来喜想得出神,看门小太监又来禀报,“来喜哥,荣妃娘娘来了!”
来喜赶忙召集院里的人去门口迎接,荣妃娘娘的轿辇到了,她扶着钱嬷嬷的手下轿,一边往里走,一边问起三阿哥的情况。
“三阿哥怎么样了?这几天吃了什么,有没有按时喝药?”
来喜躲远远的,映梅恨得咬牙,只得上前答话,“回娘娘的话,这几日不敢给阿哥乱吃东西,只让他喝粥,养养肠胃。只是……三阿哥看着还是心情不大好,刚刚在外头吹了会儿风。”
“什么!吹风!秋风多凉啊!他病还没好,怎么能吹风呢?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不知道拦着点!”
映梅不敢回嘴,低着头挨骂。
荣妃没敲门,直接进了屋,她摆摆手让下人们退下,她要和三阿哥单独说话。
三阿哥靠在躺椅上,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没有一点神采。
荣妃看他这副模样,长长地叹了口气,“你闹脾气要闹到什么时候……我知道你没疯,你就是埋怨我不疼你。”
荣妃坐在旁边的圆凳上,轻轻拍了拍三阿哥的手。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宫里的孩子难养活,我把你养这么大,不知道耗了多少精神。你出事,我心里刀割一样!你吐血了,我回去后也病了,头痛的爬不起来,这几日都不能来看你。你瞧你,那天还说那样的话来戳我的心。”
荣妃捏着帕子哭得呜呜咽咽,三阿哥眼睛眨了眨。
“这屋里没别人,咱们母子就说点实话。”三阿哥歪头看着荣妃,心中涌起一股悲伤。
“我不傻,我能感觉得到,你没有那么喜欢我。我是你争宠的工具,是你荣耀的徽章。皇上对我就像喜欢阿猫阿狗,高兴了招过来逗一逗,不高兴了就呵斥两句。可是我活了两辈子,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父母的爱。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有些东西得不到就是得不到。”
“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荣妃想了想,突然握紧了帕子,“我就说你怎么突然不对劲了!你以前多听我的话啊!你不是疯了,你是中邪了!”
2. 第 2 章
三阿哥定定地看着母亲,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你宁愿相信我中邪了,也不愿意反思一下自己吗?你从进屋开始就一直在说自己的事,你不容易,你过得苦,你头疼了不能来看我。你是真不能来,还是怪我折了你的面子!你有问过我一句话吗?你不想知道上辈子是怎么回事吗?”三阿哥厉声喊道,“你就不担心我是被夺舍的吗?你真的了解那个听话懂事的儿子吗?你看我是真的还是假的!你看我到底是人还是鬼!”
荣妃娘娘吓得脸色惨白,扔开儿子的手,三步两步就冲了出去,动作快得吓人。
三阿哥瞧见了吃吃地笑,“哈哈哈哈哈,比麦迪三步上篮还快。状态非常好,可以穿着花盆底去参加NBA了。”
荣妃跌跌撞撞地出了门,候在门外的钱嬷嬷看她脸色不对,急忙上前扶住她。
“娘娘,这是怎么了?”
荣妃娘娘按住她的手,“别吭声,别声张,随我去法华殿找大师父。”
一主一仆刚走出去两步,荣妃娘娘想到什么,忙又回头喝道。
“这院子里的人都不许出去,把大门关上,谁敢出去就乱棍打死!”
院子里的人不明所以,又不敢违抗命令,只能点头应下。
来喜把院门插上,他和映梅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不安宁。
映梅说道:“药煮好了,我去端给三阿哥喝。”
来喜点头,“我在屋外候着。”
两人虽然有点不对付,但毕竟是老搭档了,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荣妃娘娘突然离开,脸色不对,临走前下的命令也蹊跷,实在令人悬心。映梅在三阿哥身边服侍了好些年,她去试探试探,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心里好有个底。
映梅端着药汤轻轻敲门,“三爷,该吃药了。”
三阿哥躺在椅子上不吭声,这是他近几日的常态。
映梅想了想笑道:“您别嫌药苦,我特意给您准备了胭脂梅子。”
三阿哥还是不吭声,映梅苦劝,“您本来就吐了血,不吃药,病怎么好呢?”
三阿哥抄起茶壶砸在地上,“滚出去!”
映梅吓得一哆嗦,捧着药碗退了出去。来喜迎上来问道:“怎么了?三阿哥打你了?”
映梅红着眼睛,说话声音都发颤,“阿哥还是老样子,不肯说话,我只多劝了一句,阿哥就拿茶壶砸我。”
映梅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她是三阿哥身边的大宫女,深受器重,她说话三阿哥也肯听。三阿哥今年十二岁,再过两年荣妃娘娘就会给他选两个格格放在身边伺候。映梅还想着,她服侍三阿哥这么多年,未尝不能争一争,将来终身也有了依靠,哪想到三阿哥一朝病了,竟然就变了一个人。
映梅吸吸鼻子,不肯在来喜面前示弱。
“我出来前,看到茶壶碎片划伤了阿哥的手。我刚被赶出来,是不能再进去了。来喜,你进去给阿哥包扎一下。”
来喜勉强笑道:“这……你都被赶出来了,我算什么啊!”
映梅大怒,“你这个狗东西,主子平时少疼你了?有赏赐的时候你哈巴狗似的贴上去,现在你知道躲了!”
来喜尴尬地笑笑,他眼珠子左转右转,冷不丁瞄见站在身后毫无存在感的小太监柏江。
“哎呦!你在这呢!怎么没动静呢?来来来,你表现的机会来了,三阿哥受伤了,你去给他包扎。”
映梅气得咬牙,啐他一口就走了。
柏江有点为难,“我去吗?我不行的……”
来喜笑道:“怎么不行?我看你乖乖巧巧的,长得就很讨喜。你要知道,不是谁都能近身服侍主子的。那些新来的都是从底下慢慢熬,他们连主子的屋子都不能靠近。现在哥哥给你这个机会,你得把握住!”
来喜取来纱布药膏,硬把柏江推进屋里。
天气不大好,又没开窗,屋子里暗沉沉的,还有点闷。
柏江小心翼翼行礼,“三阿哥,奴才来给您上药。”
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柏江等了半天不见回应,只能自己站直身体,慢吞吞挪到三阿哥身边。
三阿哥的手垂在地上,鲜血蜿蜒流下,浸湿了地毯。柏江小心翼翼捧起他的手,大气不敢喘。这双手又白又细,嫩的好像在发光,他以前是做杂役的,从来没见过这样漂亮的手。
他取出纱布,轻轻擦掉血迹,然后拿起药膏,想了想,用手抠出一大块抿在三阿哥的伤口上。
三阿哥手一颤,柏江吓得跪在碎瓷片上。
“奴才该死,是不是把您弄疼了?”
三阿哥状态不对,现在要死不活的,哪里知道疼不疼?他只是觉得好笑。
“你是新来的吧?我以前没见过你。”
柏江忙答道:“是!奴才是内务府分派来的,今天刚到。”
他飞快抬头观察三阿哥,“奴才伺候不周,请三阿哥责罚。”
“罚什么?有什么好罚的?你涂药涂得多好啊!劲儿又大,又舍得挖药。起来吧!别在碎瓷片上跪着。”
柏江臊得脸都红了,他起身把碎瓷片收拾起来,用自己的袍子兜着。
三阿哥把药膏擦掉,清洗了伤口,重新开了一罐药膏。
柏江偷偷看他,觉得这位阿哥像传言中一样温和有礼,怎么大家都说他疯了?
三阿哥低头抹药,随口呵斥道:“你瞅啥!没见过疯子是吗?”
柏江连忙低头,“没有!奴才不敢!奴才就是觉得您脾气真好。”
三阿哥颓然放下手,“脾气好又怎么样?我才疯了几天,内务府就看人下菜碟,把你这样没伺候过人的小太监分派来了。我额娘说我中邪,来喜也不进来伺候。可见我是个可憎可厌的人……”
柏江张了张嘴,只恨自己笨嘴拙舌,不会安慰人。
他想了半天劝道:“三阿哥别想那么多,宫里就这样,从上到下都是捧高踩低,哪有几分真情?您是很好很好的人。”
这一句话并不能把三阿哥劝好,他的心病早就落下根了,在一日又一日的生活中,一点一点加重。荣妃那一句伤人的话不是病因,是引子。
三阿哥回里屋躺着,柏江寻思着三阿哥没撵他,就是允许他服侍的意思。他扔了碎瓷片,轻手轻脚地换掉湿地毯,开窗通风,还把重新熬的药放在三阿哥手边。
三阿哥不动弹,柏江跃跃欲试,“三阿哥,用不用奴才喂您?”
三阿哥瞥他一眼,“滚!”
“好嘞!奴才一会儿再来!”
柏江一趟一趟进进出出的,来喜看得眼热,“怎么偏他得了三阿哥的眼缘,许他跟在身边伺候!”
映梅嘲讽道:“起码他有事往前上,不会往后躲。”
来喜刚要回嘴,就听院门被敲的山响。“我是钱嬷嬷,还不开门?”
小太监刚把门打开,钱嬷嬷就带人冲了进来。他们手里捧着大铜盆,盆里装着浑浊的水,灰黑色的浮沫飘在水面上,随着水波晃啊晃。
“一个人都不能落下,每人一碗符水灌下去,身上也得泼!”
来喜等人还没分辨出怎么回事就被摁着灌了一碗符水,身上都被浇湿了,在秋风里冻得瑟瑟发抖。
钱嬷嬷冲进三阿哥卧房,柏江见事情不对,急忙跟进去,慌慌张张挡在里间门口。
“这位姑姑,三阿哥在休息,不好打扰他。”柏江笑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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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钱嬷嬷手里的铜盆,“您把这个交给我,等三阿哥醒了,我服侍他喝。”
钱嬷嬷一把推开他,“你是哪里来的狗奴才,这里还轮不到你管事!荣妃娘娘吩咐我给三阿哥喂符水,你敢违抗命令?”
柏江忙道:“我不敢违命,只是三阿哥在休息,咱们做奴才的怎么敢打扰!我不是说了嘛!东西留下,回头我服侍三阿哥用。”
柏江心道:才不给三阿哥喝什么狗屁符水,那玩意儿就是害人的东西,我在老家就有人喝符水喝死了。这老不死的嬷嬷好不懂事!
钱嬷嬷冷笑,“你倒是忠心,可我只听荣妃娘娘的话!”
她抬手一招,跟来的人就要往里面硬冲。三阿哥打开里间的门,“符水在哪里?我喝。”
柏江忙劝道:“三阿哥,可不能喝啊!那都是害人的东西!你看那盆水,脏兮兮的,哪是人喝的!”
钱嬷嬷递过来一碗符水,三阿哥接了一口喝干,柏江急得跳脚。
他心里恨得不行,他妈的,我当小太监被欺负就算了。怎么三阿哥做皇子还那么憋屈?就这种不知好歹的老婆子,你忍着她做什么,你倒是耍耍皇子的威风啊!
三阿哥喝完符水扔了碗,接过铜盆高举到头顶,倾斜而下,把自己淋个精湿。
“符水喝了,还用它洗个澡,怎么样?我是妖怪变得吗?我有毛病吗?”
钱嬷嬷上下打量着他,没发现任何异常。
她脸上露出笑,“三阿哥无事就好,荣妃娘娘特别担心您,您的病迟迟不见好,她难免病急乱投医。”
她跪下磕个头,“奴才冒犯了,请三阿哥勿怪。”
三阿哥冷脸说道:“滚!”
钱嬷嬷等人行礼,慢慢退了出去。
柏江忍不住抱怨,“三阿哥,他们就是欺负您好性!”
三阿哥转身回屋,柏江扁扁嘴,没敢再啰嗦。
没过多久,三阿哥提着恭桶出来了,他快步跑出去,“钱嬷嬷,你们等等!”
钱嬷嬷他们刚走到院门口,听见三阿哥的声音忙掉头回来。
“阿哥有什么吩咐?”
三阿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都说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嬷嬷大老远的端盆送来符水,怪辛苦的,我便还嬷嬷一桶粪水,以示感谢。”
话音未落,三阿哥抬桶泼了众人满身。
众人惊慌大叫,钱嬷嬷站在前面,被泼的最多,头发湿淋淋的挂着秽物。她崩溃地大叫,几乎不知怎么办好了。她入宫以后运气好,很早就分到荣妃娘娘那里做事,就是做小宫女的时候也没受过这种委屈。
三阿哥大笑,“恭桶里有屎有尿,有香灰盖着去味儿,我怕不够劲,特意加了好多水,亲自给你搅和均匀。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
钱嬷嬷指着三阿哥,“三阿哥!你!你!”
柏江冲出去拍掉她的手,脱下鞋子,甩她一耳光。“钱嬷嬷,你大胆,居然敢伸手指着主子!你在宫里也是老人了,怎么不懂规矩啊!你便是万岁爷的奴才也不能这么做啊!”
三阿哥把恭桶砸在钱嬷嬷身上,“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就是被她逼疯的!她就是罪魁祸首!逼疯皇子,她这宫里最厉害的妃子。幸好她怕我,不敢亲自来,今日她但凡敢来,我就敢把粪水泼她嘴里!”
钱嬷嬷狼狈地跑掉了,柏江套上鞋子,激动地看着三阿哥。
三阿哥冷笑,“是这样耍威风吗?耍得好不好?”
柏江连连点头,“您耍得太好了!以后您在前面耍威风,奴才在后面做狗腿子!以后您不用亲自搅粪水,这活儿我能干!”
三阿哥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不要跟缺心眼计较。
3. 第 3 章
三阿哥院子里的人一个个都湿透了,三阿哥摆摆手,让大家去洗澡换衣服。
柏江高声给三阿哥发好人卡,“三爷,您真好!您自己还病着呢,还那么关心我们奴才!”
他凑上前拍马屁,三阿哥飞快奔回房里,嫌他鞋上沾了屎汤子。
来喜去兑温水,服侍三阿哥洗澡。整个院里的奴才只有柏江兴高采烈,觉得打走了邪恶的钱嬷嬷是一件很荣幸的事。
众人闷闷不乐,柏江不解,偷偷请教映梅。
“映梅姐姐,大家伙为何忧心忡忡的?”
映梅叹气,“你以前是做粗活的,没在这里面待过,难怪你不懂。皇上至纯至孝,当年太皇太后去五台山礼佛,皇上提前出发,亲自去前面探路。路上不好走,皇上亲自扶轿。皇上很重视皇子的品行,他以身作则,在孝道这方面尤其严格。
我再给你举个例子,皇太后为人宽和,不爱拘束下人。她身边的太监各处结交朋友,有个包衣与那太监勾连,他们仗着太后的势,在外头横行霸道。皇上很看不惯,最后借着别人的手,把那个包衣除掉了。”
柏江挠挠头,“姐姐讲这个故事是啥意思?”
映梅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蠢货!意思是长辈身边的人轻易动不得!即便是皇上,想除掉为非作歹的包衣奴才,还得借别人的手,那横行霸道的太监现在还活着呢!三阿哥打了钱嬷嬷,还骂了荣妃娘娘,这是大不孝,是要被人戳脊梁骨骂的!这回你明白了吧!”
柏江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啊?怎么会这样啊!不应该是谁官大就听谁的吗?皇上还不能打杀奴才吗?长辈也有错的时候啊!我们在村子里住着,可不这样,谁家不跟爹娘吵架啊!”
映梅讥讽一笑,“哼,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紫禁城,要规矩!要体面!你做杂役的时候,顶多学学规矩,扫扫地,巴结巴结上头的太监总管,到了这里就不一样了,不能说的规矩多着呢!你且学着吧!”
众人换了衣裳,把院子里里外外收拾干净。到了饭点,御膳房送来饭菜,映梅和来喜让柏江进屋摆饭。
来喜是这么说的,“难得三阿哥喜欢你,你就好好伺候着。我们不招三阿哥待见,就不进去了,免得给三阿哥添堵。”
柏江乐颠颠地进屋送饭,三阿哥刚洗完澡,披散着头发盘腿坐在床上。
柏江在屋里转了两圈,把窗边软榻上的炕桌搬到床上,怼在三阿哥面前。三阿哥差点被桌腿压着脚,无奈地往后挪了挪。
“是谁派你来折磨我的?”
柏江心虚了一下,他是粗手粗脚的,可这事不能承认!
他忙把食盒里的清粥小菜摆上,憨笑着请三阿哥用膳。
“阿哥,奴才没服侍过您这样尊贵的人,所以不太懂规矩,您用不用奴才试毒?”
“不用,你离我远点。”
三阿哥慢吞吞地喝着粥,吃饭像吃药似的。
柏江想起映梅的话,他还是不能理解,便主动问道:“映梅姐姐说,同样是奴才,长辈身边的奴才就不能打骂。我不懂,还请三阿哥教我。”
三阿哥放下碗淡淡地说道:“有什么不懂的呢?就比如你,你现在是我的奴才,如果别的皇子打了你,就是不给我面子。相同辈分的人都这样,更何况是长辈。”
他夹起一片菜叶慢慢塞进嘴里,“你要是还不懂,就想一想有个成语叫狗仗人势。”
“哦哦!您这么说,奴才就明白了!”柏江点头如捣蒜,好像狗仗人势这样的比喻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三阿哥说:“我想,你不解的地方在于,明明主子们才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他们更应该互相帮助,彼此依靠。为什么为了一个奴才,反倒让自己的亲人为难?”
“对啊!就像那个钱嬷嬷,她让您受了委屈,怎么就不能泼她点粪汤子!”
柏江不提还好,他一提起来,三阿哥就想起自己亲手搅和的粪汤,手里这碗粥是吃不下了。
他把碗推到一边,“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大家都是人,是人就有感情,而感情是很复杂的。
人和人的感情是相处中慢慢积累的,虽然彼此是亲人,但能够朝夕相伴,陪自己度过漫长光阴的是身边的奴才,久而久之感情越来越深厚,奴才说的话就比亲人说的话更中听。
如果只是这样也罢了,偏偏主仆关系中又涉及到权力,得脸的奴仆可以行使主人的权力。作为主人有些事情,不能做,不方便做,就交给奴仆。他们有共同的秘密,彼此成就,彼此帮衬。在这样的亲密关系面前,我这个做儿子的,又算得了什么……”
“啊……宫里的贵人们是这样的啊!”柏江颇为失望,他进宫后一直在杂役房里转悠,那里很简单,上层欺压底层,底层互相取暖又互相排挤。
他进宫七年了,还没见过皇上,在他的想象里,皇上威风凛凛,如天神一般,往那一坐就是定海神针,四方臣服。宫里的娘娘们也是温婉大方,一个个像天仙一样。结果三阿哥几句话就打破了他的幻想,他觉得皇上娘娘们也没什么了不起,自己的家事都弄得乱糟糟。
“那这样的话……感觉还比不上我们小门小户穷人家呢!”
三阿哥点点头,“是啊!我上辈……我总做一个梦,梦里家境虽然不是很富裕,但父母温柔可亲,给我做好吃的饭菜,陪我玩耍,教我做人的道理。他们对我是无条件的爱,我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
这是三阿哥上辈子的童年,后来他失去父母,被送到福利院长大。曾经的幸福美好在记忆中加了一层又一层的滤镜,在他穿越重生后,看到皇上和荣妃与上一世的父母长得一模一样,三阿哥被巨大的惊喜击中,以为自己找到了失去的亲人。
所以他像溺水者一般,抓住了这根浮木,像迷失在沙漠中的游客,毫不犹豫地饮下鸩酒。
柏江虽然不懂那梦有什么稀奇的,但大概意思是明白的。三阿哥是个重感情的人,可惜皇上和娘娘没有回应那么多感情,他心里接受不了,就走进死胡同了。
柏江能猜出三阿哥崩溃的缘由,但他不能共情,不能理解。在他的世界里,活着不受欺负,比亲情重要多了。这也就是三阿哥投胎好,生在富贵之乡,要是他活着都费劲,也就没功夫想那么多了。
哦,也不对,也有可能是三阿哥见识太多了,所以活得更痛苦。就像内务府的总管,他那么有钱,天天却愁得直掉头发。他总说,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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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高处,考虑的东西越多,稍不留神就要万劫不复,还不如他们这些小太监过得自在。
柏江摇摇头,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先把三阿哥劝好再说。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决定顺着三阿哥,说点他爱听的话。
“三阿哥想的对,贫寒人家就好得多,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亲亲热热的,虽然也有拌嘴吵嘴的时候,但到底更亲香。就像奴才家里,虽然穷,但是爹爹娘亲都疼我。好不容易攒几个鸡蛋,娘给爹爹补身体,爹爹不舍得吃,又分给我和哥哥。”
柏江扯着袖子抹抹眼泪,“我离家那么多年,每一次想起家里,我都要哭一场。”
三阿哥面露不忍,想劝慰两句,还不等他开口就听柏江说道。
“我哭我自己!当年爹娘卖儿子换钱,说大哥年纪大了,很快就能生儿子,便把我卖进宫里,换了几两银子。我不服,我为什么是家里老小啊!我为什么不能一柱擎天,八岁的时候就能生儿子呢!现在好了,我一辈子都不能生儿子了,呜呜呜……”
柏江哭得像烧开的水壶,三阿哥深吸一口气,安详地闭上眼。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我多谢你啊!让我对普通人的亲情也不抱希望了。这样你满意了吧!孩子,出去吧!出去吧啊!不要再进来了,让我安静地待一会儿吧!”
“哦……奴才退下了……”柏江抹干眼泪,恭恭敬敬往后退,他转身推门,想了想又顿住了。
“三阿哥……”
“又怎么了!”三阿哥没好气地问。
柏江轻声道:“我是卑贱之人,没见识又不聪明,但我也爱想一些大道理。我想,人这一辈子真难啊!像我这样的小太监,能在宫里活到寿终正寝就是老天爷眷顾了。
三爷,您是天潢贵胄,吃饭用金碗,喝水用玉盏,您有这样的好生活,有这样的好人品,何必想不开呢?”
三阿哥低垂着头,他的脸藏在床帐遮挡处的阴影里。柏江看不见三阿哥的表情,但他突然打个寒战,连忙跪下磕头。
是了,他算哪门子人物,也敢指点皇子!柏江懊恼不已,他因为口直心快吃了多少亏,怎么还不长记性!今日看三阿哥好说话,就张口乱讲,你才来多久,怎么就敢说了解三阿哥了?
三阿哥摆摆手,“不用跪,你说得对,所以我……所以我决定放过自己。”
从此以后不再期待那份虚无缥缈的亲情,开启新的人生。
“行了,把桌子收拾下去,我累了要睡一会儿。”
柏江飞快地收拾东西,搬走炕桌。出去之前,他偷瞄三阿哥的脸色,怎么看都不像放下执念的样子。如果真的放下了,不是应该开心吗?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三阿哥仰头砸进床铺里。
是啊!为什么决定放弃了,反而崩溃了呢?
因为他怨恨像舔狗一样讨好皇上和荣妃的自己;因为他付出那么多还是得不到而生出的不甘心,因为他终于决定去过人过的日子……
因为他活了两辈子,终于接受了父母再也回不来的事实……
在被送进福利院后,在成为社畜猝死后,在轮回转世后,他终于走出幻梦一样的童年,决定长大了。
4. 第 4 章
三阿哥闷头哭了一会儿,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临睡前,三阿哥心想,以前曾听人说过,闷着气哭着睡着会变成傻子。如果我这一觉睡醒,彻底变成傻子倒好了。起码傻子不知道什么是规矩,什么是体统,脑袋空空可以活得更自在一些。
三阿哥安详地睡了,后宫却闹翻了天。
钱嬷嬷等一众仆从一身狼狈地逃回去,这一路上不知碰见了多少人!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眼睛和嘴巴,钱嬷嬷他们还没回到钟粹宫,荣妃娘娘就得到了消息。
钱嬷嬷冲进钟粹宫的大门失声痛哭,今日她顶着一身污秽臭气走遍皇宫,一辈子的脸面都没了,以后都难见人了!
大太监马大勇快步走过来,“姑姑别只顾着哭!荣妃娘娘还等你回话呢!还不快把衣服换了,身上洗洗干净!”
钱嬷嬷道:“等我换了衣服,哪还来得及?”
她指向身后站着的小宫女,“她当时离得远,身上没有沾到半点,她口齿还算伶俐,公公带她去回话吧!顺便代我请罪!”
“好!”马大勇叹道,“我已经派人烧了热水送到姑姑房里,荣妃娘娘说了,姑姑受了好大委屈,她心里都记着!”
钱嬷嬷又是一声呜咽,急匆匆地回房洗漱去了。
小宫女随马大勇进了主殿,马大勇让她在外间回话,怕她身上沾染了腌臜气味冲撞了荣妃娘娘。
小宫女跪下说道:“回荣妃娘娘,奴婢们随钱嬷嬷来到三阿哥的住所,按照大师的嘱咐,符水泼了也灌了。当时三阿哥很顺从地喝了符水,自己拿着盆,从头到脚浇了一遍,看着并无异常。等奴婢们出去了,三阿哥拎着恭桶追出来,泼奴婢们一身秽物。三阿哥还说……”
“说什么?”
小宫女抬头飞快地瞟一眼,作为隔断的珠帘轻轻摇晃,荣妃娘娘坐在梳妆台前,身姿绰约,好像正在梳妆。
宫女小声答道:“三阿哥说……他是被您逼疯的……”
荣妃娘娘啪地摔了手里的水粉盒子,茉莉花味的水粉震荡出烟雾粉末,沾染在她新换的月白色旗装上。
服侍的宫女太监齐齐跪下,“娘娘息怒。”
荣妃娘娘恨得咬牙,她怎么生出这么个讨债的儿子!
“行了,你下去吧!”荣妃娘娘拍拍衣袖,“马大勇,随我去求见皇上。”
马大勇早已经备下了轿辇,早在得知钱嬷嬷被泼一身秽物的时候,荣妃就立刻决定去见圣上。
钱嬷嬷一身狼狈地从阿哥所走回钟粹宫,荣妃都提前得了消息,只怕后宫妃嫔此时已经在看她笑话了。泼粪的是荣妃的儿子,被泼的是荣妃的亲信,这叫什么?这叫亲生儿子打亲娘的脸,比别人打脸更要可恶千倍百倍!
荣妃恨得心头火起,却又不得不保持冷静。这件事真是要命,一旦处理不好,她后半生就毁了。
皇室,天家威严,这里不能有一丁点不美满。瞧七阿哥就知道了,只是有些跛足,皇上也说了不嫌弃,可这孩子仍然不受待见。
现在三阿哥疯疯癫癫,出言不逊。如果是真疯了,那便是荣妃教养不当。何况三阿哥亲口说了,他是被亲娘逼疯的,荣妃不善待亲子的罪名是逃不掉了。
如果三阿哥是装疯,那更糟糕。他大庭广众下指责亲生母亲,这是大不孝!皇家怎么会养出不孝子,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荣妃心乱如麻,飞快地在心里盘算在皇上面前如何对答。
到了乾清宫,荣妃下轿,看门太监急忙迎过来。
“哎呦!给荣妃娘娘请安,娘娘您来得不巧,皇上在批折子呢!未必能见您!”
荣妃点点头,提着衣角,端端正正跪在乾清宫门口。
“哎呦喂!您这是做什么?”
小太监忙伸手去扶,荣妃抬手阻止他,“我是来请罪的……皇上只管忙,但臣妾有罪,若是不跪,心中难安。”
小太监见事情不对,急忙进去通报。过了好久,皇上的贴身太监梁九功过来请人。
“荣妃娘娘,皇上让您进去。”
乾清宫内,宫女太监都被打发出去了,梁九功退到暗处站着,荣妃进殿行大礼叩首。
“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
皇上提着笔,还在奏折上写写画画,他晾了荣妃半天,这才合上折子。
“你有何罪?”
荣妃微微仰头,满脸是泪。“三阿哥病了,都怪臣妾照顾不周。”
钱嬷嬷的事皇上已经知道了,那么大的热闹,想瞒过皇上也难。他把荣妃晾了半天,一是派人去查事情经过,二是猜到荣妃的来意,怕她不肯说实话,提前给她施压。
荣妃抿着泪,哽咽地说道:“那日三阿哥吐了血,醒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总是乱发脾气。臣妾急火攻心,也跟着病了,好几日没去看他。等臣妾今日再去看望,三阿哥就埋怨臣妾不关心他。
皇上您也知道,三阿哥一直很乖的,最是温柔守礼,他从来不会说让我伤心的话。他言语无状,我也跟着动了气。当时我想着他生病前去过一次猎场,许是野地里冲撞了什么,臣妾便去法华殿求了些符,烧了符水派钱嬷嬷送过去,谁想到……”
说到这里,荣妃伏在地上,哭得起不来身。
“谁想到他竟然提着恭桶,泼了钱嬷嬷一身粪水……我怎么也想不到三阿哥对我有这么大的怨气,都是我这个做额娘的不好,平时对他不够体贴,伤了他的心。
皇上,臣妾知道,三阿哥和钱嬷嬷这么一闹,实在不成体统。只是钱嬷嬷是奉命行事,三阿哥又在病中,一切后果由臣妾一人承担。哪怕您将臣妾贬去辛者库,臣妾也毫无怨言。”
荣妃满脸仓皇之色,一身素净的装扮,眼睛里盛满了水光,看着着实可怜。她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换装打扮,凭她过往经验来看,这是最容易激发出皇上怜爱之心的装扮,连香味都是皇上最爱的清雅茉莉香。
果然,皇上叹了口气,亲自过来将她扶起,还给她擦眼泪。
荣妃心里一松,还好,皇上还肯理她,她的危机就解决一大半了。
皇上说道:“事情经过我已经知晓,这事也怪不得你。你作为母亲没有过错,胤祉有什么不满意的?他还敢挑长辈的毛病,反了他了!”
皇上只是想听听荣妃怎么叙述这件事,她句句不提儿子的不是,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皇上对她的言行是满意的,事实上他调查事情经过后,本来就站在荣妃这一边。在他看来,长辈再有不是,做晚辈的也不该像三阿哥那样叛逆。
察觉到皇上言语中的不悦,荣妃急忙帮三阿哥开脱,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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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儿子沾上‘不孝’两个字,“皇上,三阿哥不是那样的脾性,他是病了,所以行事偏激。”
皇上冷哼,“他都闹成什么样了,你还护着!慈母多败儿!”
荣妃哭着哀求道:“皇上,求您派几个好太医给三阿哥看看吧!他是好孩子,他只是病了……”
“罢了!梁九功,去太医院请几个好太医。我和荣妃也去阿哥所,看看咱们的三阿哥到底在闹什么!”
一行人直奔三阿哥住所,映梅来喜硬着头皮迎驾。
皇上进门便问:“三阿哥呢?”
来喜忙答道:“回皇上的话,三阿哥闹了一通,这会子累了,睡下了。”
皇上冷哼,“他倒是心宽,这时候还睡得着。太医的脉案药方呢?拿过来给我看。”
映梅忙把东西取来,皇上一边看一边问,“三阿哥吐血后是怎么闹的,你们说给我听听。”
皇上亲自查问,映梅等人吓得心肝乱颤,哪敢隐瞒。
“自从吐血后,三阿哥心情很坏,动不动就发脾气乱扔东西。药不肯按时吃,饭也吃得很少。有时候看着墙角发愣,有时候突然大笑,笑着笑着又哭了。偶尔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比如说今天早上,三阿哥说热了,爬到房顶上吹风唱歌……”
皇上皱紧眉头,‘啪’地一声合上脉案。
“这么严重,为何不早来禀报!”
来喜等人支支吾吾,这问题实在难答。柏江左看右看,往前站了一步。
“皇上,奴才是内务府今日刚派过来的杂役太监。三阿哥心情不好乱发脾气这事,应该已经报上去了,不然内务府怎么会派奴才到三阿哥这里呢?”
皇上被噎了一下,是了,这事他知道。只是当时政务忙,折子多,听完就撂在脑后了。
在场众人为小太监捏了一把汗,这人怎么什么都敢说!皇上永远没有错,错的永远是底下的奴才。
梁九功瞪了柏江一眼,使眼色让他退下,然后赶忙上前给皇上解围,“都怪奴才疏忽了,忘了把这件事情报给皇上知道,请皇上责罚。”
皇上摆摆手,“太医来了没有?我们进屋看看三阿哥。”
这时柏江又开口了,“皇上,今日是奴才伺候三阿哥用饭喝药。依奴才所见,三阿哥说话清楚,有条有理,他自己心里清楚明白,只是肝气郁结,需要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把这些肝火发泄出去。您要不还是带娘娘回去,让三阿哥自己清净清净。奴才觉得他不见人,安安静静养几个月就好了。要是人太多了,刺激着他了,他的病反而不爱好。”
柏江虽然虎气,但他看事却很通透。
三阿哥的病根子就是皇上和荣妃,这两人一个是九五之尊,一个是一宫主位,又都占着长辈的名分。俩人眼珠子朝上,哪里肯向三阿哥低头?再者皇上是和荣妃一起来的,荣妃的嬷嬷受了委屈,她不定怎么吹枕头风呢!要是放这俩人进去,夫妻俩一起刺激三阿哥,三阿哥的病就别想好了。
梁九功呵斥:“大胆!”
来喜摁着柏江一起不停磕头,“皇上饶命,这小太监以前是杂役,内务府今早刚派过来的,奴才还没来得及教他规矩。”
皇上没心思跟一个小太监计较,眼下还是儿子更要紧。他让梁九功去开门,他要进去看看孩子。
5. 第 5 章
三阿哥哭过一场后,心里的郁气散了一些,这一觉睡得很熟。
睡梦中他隐约听见皇上说话的声音,三阿哥一个激灵翻身跪倒。
“儿子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福……”
闭着眼睛请了安,三阿哥这才清醒了,他发现自己还在床上趴着呢!
“呼——”三阿哥长舒一口气,抬手狠狠扇自己嘴巴。
“让你跪!让你跪!你真是做人奴才儿子上瘾了!”
三阿哥心里充满了对自己的厌弃,听到皇上的声音就跪下,他好像巴普洛夫那条狗。
宫里规矩大,不,应该说整个封建王朝规矩大。他们编出一套繁琐的礼仪规则,来维护上层阶级的尊严。
比如皇帝是天子,以此来标榜君王统治的正统性。再比如父子宗族关系,孝字大过天,父母有错也轮不到子女指摘。再比如夫为妻纲,女子只能在丈夫的圈禁下委曲求全……
三阿哥对这一切都感到厌烦。
窗外传来映梅来喜等人的对答,三阿哥扒着窗户缝往外看。在听到柏江说话的时候,三阿哥都替他捏把冷汗。
皇上想去哪就去哪,想干嘛就干嘛,哪有你一个小太监置喙的余地!你还敢拦着!幸好皇上没计较,不然你哪还有命在!
皇上直奔卧房来了,三阿哥飞快爬回床上,手握得紧紧的,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决定了,他要在这皇宫里,做一个疯子。
这不是他一时冲动,在他吐血后的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在思考未来的出路。
封建王朝令他窒息,他在这里生活了十二年,依然不能习惯。他渴求亲情,但他所追求的纯粹亲情,在皇室里不可能存在,这里的亲情始终与权利和欲望纠缠。
三阿哥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理状况出现了问题。他情绪失控,动不动就想哭,有时候又过于亢奋。这里没有心理医生,身边的亲人,服侍他多年的奴仆,没有一个人能理解他,帮助他,如果他再不自救,终有一天会走向自我毁灭。
三阿哥想得到一份清净,既然不能融入这个社会,不如把自己变成疯子,跳出社会的规则。他见过更好的时代,他不能逼着自己在这样的世界里沉沦。
梁九功推开内室的门,三阿哥缓缓扭头,看向皇上。
他面色苍白,脸颊消瘦,唇色红得吓人。他静静地看着皇上,不行礼也不说话。
皇上坐在床边,轻轻握住他的肩膀。
“胤祉,好孩子,阿玛来看你了,你有哪里不舒服?”
三阿哥看了他好半晌,这才轻声说道:“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只是生病了。”
三阿哥拨开他的手,“不!你没有理解,我是说,我们分手吧!”
皇上愣了愣,“什么?”
三阿哥抬起手,动作温柔妩媚,他手指勾了勾剃得光溜溜的鬓角,把不存在的发丝掖在耳后,然后抱着胳膊耸了耸肩。
“我们分手吧!”三阿哥用真心说着疯话,“虽然他们都说你很好,但这段关系带给我的只有痛苦,我们分手吧!以后不要再联络!”
在世人眼中,你是一个极度合格的父亲。你平时那么忙,还会抽出时间考察我们的功课,你教我们观察星辰,带我们去围场骑马打猎。你尝到好吃的点心饭菜会赏赐给我们,你会纠正我们的体态,让我们时刻保持皇子的风度。
你在尽力做好父亲的每一项职责,但那些行为像是在一张表格上打分。你做了一样父亲应该做的事,然后快乐地给自己一朵小红花。但你永远不知道,被你评价为喜怒不定的四阿哥为什么那么敏感,被你评为优柔寡断没主见的我,为什么对你和母妃处处讨好。
你管得很多,又管得不够多。我知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我是皇帝,我可能比你还糟糕,但这段父子关系让我痛苦。对不起,我要放过我自己,去开始新的生活。
三阿哥开始说疯话,皇上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太医呢?还没到吗?”
几位太医赶忙挤进来,轮流给三阿哥诊脉。他们诊脉的结果大同小异,都说三阿哥是心思太重,肝气郁结。
皇上大怒,“肝气郁结能说胡话吗?”
太医们支支吾吾,说不出道理。三阿哥趁机道:“你不用难为他们,我没怀孕,你不用担心。小玄啊……”
众人惊得脸色煞白,这是什么称呼!
“小玄,分手的时候最能看出一个男人的品格,痛快放手不好吗?你也不想要我丈夫发现咱们的事情吧!”
皇上愁得脑仁疼,直摁着太阳穴。
三阿哥抱着胳膊歪头笑,“你也不要做出这副情深不悔的样子!你演给谁看呢?你家里有三百六十个老婆,这样还要出来偷吃,哼,渣男!”
皇上听他说话就上火,他挥挥手让来喜他们过来看住三阿哥,“太医随我去外间商量药方。”
三阿哥突然跳下床,跑过来拉住他的手,“等等!”
皇上垂头看着他,声音温和,“怎么了?”
他扶住儿子的肩膀,“你别担心,皇阿玛会治好你的。”
三阿哥定定地看着他,突然抬手往他脸上招呼。
幸好梁九功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三阿哥的胳膊,要不然这一巴掌就呼在皇上脸上了。
“哎呦喂!我的爷,你疯了!”
“皇上,皇上您没事吧!”
梁九功后怕不已,“我就说这小爷眼神不对劲,跟我见过的刺客一模一样!”
他招手叫来两个太监,硬拉着三阿哥把他摁回床上。三阿哥还像活鱼似的乱扑腾,“打倒封建主义!打倒封建主义!我要打响反抗封建主义第一枪!”
皇上身子晃了晃,他让梁九功照顾好三阿哥,他带人出去商量办法。
荣妃随皇上去了外间,整个人都傻了,她嘴里喃喃道:“我今早过来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他还会跟我赌气,还会跟我发脾气……怎么就一会儿不见,他就不认人了?”
皇上看向众太医,“你们怎么说?”
太医们能说什么?脉象上看,三阿哥就是常年心情不好,再没别的毛病了。
可你让太医们怎么说呢?说他没疯,他敢扇皇上耳光。说他疯了,那疯病怎么治呢?他们治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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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照着脉象开太平方,但皇上是懂医理药理的,这样的方子拿出来,那不纯等着挨骂!
太医迟迟答不上话,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直负责照顾皇上的李太医怕皇上动怒,主动站了出来。
“皇上,臣等无能,治不好三阿哥谵妄的症状。臣有个糊涂办法,或许可以一试。”
“说!”
“微臣看过三阿哥的脉案和药方,也给三阿哥诊了脉。三阿哥年纪小,心思重,肝气郁结,脾胃不能运化,进而导致气血凝滞不能疏通,这些都能治,吃药调理即可。但是按医理来说,这些毛病并不会导致他的精神出状况。既然不是医学上的毛病,或许可以求神问佛试一试。”
荣妃忙道:“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可今日已经求了符水给他喝了!他反倒更严重了!”
李太医尴尬地张了张嘴,“或许……还是不对症。要不,试试萨满巫师,还有太皇太后笃信喇嘛教,请喇嘛来做法事也是个办法。再不济,还可以试试出马仙……臣等无能,只是私心想着,孩子病了,总要各种办法都试一遍。
微臣还是御医呢!以前孩子发烧,给他喂了各种药都不管用,最后去路口烧了点纸,孩子才好了。”
都是有儿有女的人,养孩子不容易,李太医一番话正好说到皇上和荣妃心坎上。
荣妃忙道:“李太医说的有道理!皇上,求皇上给孩子做一场法事!他是好孩子,不是有意冒犯皇上天威,他就是病了,被什么东西冲撞了!臣妾替三阿哥磕头,给皇上赔罪!”
皇上闭着眼睛疲惫地摇摇头,“行了,别吵了,这事我会安排的。”
他吩咐太医开药方,不管能不能治好三阿哥的病,先把他的心肝脾胃肾养好了。之后又把三阿哥院里的奴仆们叫过来,仔细敲打一番,让他们好生照顾阿哥,不许有半点懈怠。他还把梁九功留下了,让他帮着照顾三阿哥,有任何事情及时向皇上禀报。
荣妃忙道:“求皇上准我留在这里照顾三阿哥!”
皇上往里间望了望,这会儿三阿哥已经安静下来了。他又想到刚进门时,那个小太监说的话,他说三阿哥受不得刺激,若是不见人,仔细养几个月就好了。
那小太监今日刚来,连规矩都不懂,他又不是大夫,不过三阿哥肯让他照顾,也许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再者三阿哥平时好好的,因何心思郁结?宫里谁给他受委屈了?
不管怎么说,荣妃留在这里不合适。
皇上叹道:“三阿哥院子小,你来了住不下。再者他正是癫狂的时候,万一伤着你怎么办?”
荣妃哭道:“孩子打两下就打两下,我不在意的。”
“你可以不在意,但传出去对孩子名声不好。等他哪天清醒了,知道自己生病时干的混账事,他心里岂不愧疚?你还是在后宫待着,白天过来探望一下就是了。”
皇上又警告众人,“今日发生的事,谁也不许往外传。要是让我听到一丁点风言风语,在场的人,哪个都不要活,明白了吗?”
众人急忙应下,就差赌咒发誓了。皇上叹了口气,起身离开去安排驱邪的事情。
6. 第 6 章
三阿哥演了一出装疯,演的时候情感宣泄,演完了身心俱疲。一股难言的悲伤涌上心头,他又控制不住地掉起了眼泪。
梁九功浸湿帕子给他擦脸,“哎呦,我的小爷,别哭别哭!你扇皇上巴掌,皇上还没哭呢,你哭什么呀!唉,这也就是您吧!换个人试试,这会子已经被抄家灭族了!”
三阿哥心道:废话,我跟皇上一个族的,他能灭我九族吗?
梁九功哄了半天,三阿哥理都不理,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味地掉金豆豆。
梁九功就这么守着三阿哥,看他哭了小半个时辰。等这位小爷心情平复了,梁九功让徒弟守着,他把映梅和来喜叫来问话。
几人来到西侧间,来喜殷勤地递上茶,梁九功摆手,“你们不用忙,我问你们几句话。三阿哥之前也这样吗?”
梁九功从小服侍皇上,那是人精里的人精,且他办事谨慎,这才能一直坐稳太监总管的位置。
他倒是没发现三阿哥装疯,也不认为三阿哥是被孤魂野鬼冲撞了,他只是琢磨着一个人性情大变,总得有个缘由。
来喜忙答道:“三阿哥这几日不许我们近身伺候,我们在门口窗下守着,经常能听到三阿哥的哭声,只是声音低低的,像是使劲压着似的,听得叫人心酸。”
梁九功教训道:“蠢材!你们就是这么侍奉主子的!主子不开心,你们扮猪扮狗哄他开怀啊!怪不得三阿哥心情不好,看着你们这些木头桩子挺尸,谁的心情都不能好!”
来喜讪讪地低下头,“梁总管教训的是……”
梁九功又看向映梅,“这几日三阿哥闹得厉不厉害?怎么个闹法,多长时间闹一次?”
“三阿哥第一次这么闹!”映梅瞬间红了眼圈,“这几日三阿哥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也不过是摔个盘子砸个碗,再骂我们几句,今日是第一次闹这么厉害!”
“他不是还泼了钱嬷嬷粪汤子?这还不算闹!”
映梅:“可那是因为钱嬷嬷带人冲进阿哥所,逢人就泼水灌水,三阿哥嫌她无礼,这才教训她。”
“哦……”梁九功细细地想了想,三阿哥之前还好好的,发脾气耍性子也是有缘由的。或是不愿意让人守着,或是钱嬷嬷这等刁奴冒犯。
那他为什么打皇上?皇上冒犯他了?不能啊,皇上好几天没见他了!还是说……
梁九功想起进门时,那傻大胆的小太监,忙把他叫进来。
“你叫柏江?”梁九功问道。
“是!小的叫柏江,梁总管有事请吩咐。”
梁九功上下打量他,这小子长得干巴瘦,长得倒是不丑,但看着也不是聪明相。
“你是今天才来阿哥所的,你怎么就敢说三阿哥最好不见人?难道你家以前是开药铺的?你懂医理?”
柏江憨憨地说道:“小的家里精穷,是王财主家的佃户,小的哪懂什么医理!我敢这么说,是小的命好,投了三阿哥眼缘,今日刚来三阿哥就允许我近身伺候。
小的送水送饭的时候仔细观察了,三阿哥心里难受,但他在自我开解。小的进去了,不多话,不劝解,三阿哥耳根子清净,还肯跟我多说两句。
可是宫里不清净,先是荣妃娘娘来探望,再是钱嬷嬷硬逼着他喝符水,再后来皇上又来了,三阿哥受刺激多了,他就发病了。若是一直清清静静的,或许就没事了!”
说完这些,柏江腼腆笑了笑,“这是我一些没见识的话,公公您听听就算了,别当真。”
梁九功摇摇头,“我看你挺聪明的!你说荣妃娘娘和钱嬷嬷来过后,三阿哥就病得更重了,是吗?难道是荣妃娘娘给三阿哥受委屈了?”
柏江:“可不敢说这话!那是三阿哥的亲娘,自然是对三阿哥极好的。就像皇上,他是三阿哥的亲爹,那不也对三阿哥挺好的嘛!我就是皇上亲自吩咐内务府派来的!”
对,皇上派过来的就这么个玩意儿。
梁九功叹了口气,这话说的,一句话把两个人都骂进去了。
“你这话才是不敢说呢!管住自己的嘴,别什么都往外秃噜!”
该问的都问完了,梁九功站起身郑重地叮嘱他们。
“三阿哥是因为什么病的,就连太医都说不清楚,咱们就更不知道了。你我都是做奴才的,这条命贱得很,一不留神就丢了。我有一句话交代你们,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不要问。这句话是嘱咐你们的,也是嘱咐外头那些人的。”
来喜三人连忙应下,“我们会嘱咐外面的人管好自己的嘴。”
梁九功敲敲柏江的头,这是单独警告。
“既然柏江合三阿哥眼缘,那今日起他就近身伺候,来喜教教他规矩。”
经过短暂的培训,柏江当晚上岗给三阿哥值夜。
他乐颠颠地在脚踏旁铺褥子,三阿哥叹道:“去外屋睡,那里有软榻。”
柏江道:“软榻是您白天休息用的,奴才去睡了,岂不弄脏了!”
他拍拍褥子,“这个就很好,比奴才做杂役时睡的褥子好一百倍,像云朵一样!”
柏江起身,摁着三阿哥躺下,又给他掖了掖被角。
“现在没别人了,奴才陪您唠唠嗑。”柏江小声问道,“您白天那样,是装的吧!”
在皇宫里,最重要的就是谨慎,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说话就被传出去了,又被曲解了。
三阿哥轻声道:“我白天怎么了?我白天不是挺好的吗?”
柏江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刚才梁公公找我们谈话……”他把自己和梁九功的对话一五一十讲出来,“奴才瞧着,梁公公是不会把奴才的话转达给皇上的。”
三阿哥一点也不意外,梁九功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但他阶级地位在那里摆着,很多事情他只能看,不能说。说多了皇上不高兴,他还得罪人。况且他看着风光,实际上好多大太监都盯着他的位置,等着抓他的错处呢!
三阿哥的病根在哪,梁九功心知肚明。他不明白三阿哥为什么对皇上和荣妃娘娘不满,宫里的皇子过得都是这样的日子。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些,他只考虑自己。
对于他这样的高级奴才来说,他走的每一步都要小心。荣妃娘娘是四妃之一,陪伴皇上多年,她为皇上生了好几个孩子,大多都夭折了,活着的只剩三阿哥和二公主。
三阿哥得了疯病,她确实有失职的地方,一旦皇上知道了,她必定要失宠。可那毕竟是多年的夫妻情分,如果她哪天复宠了,梁九功这个告密者会有好下场吗?再者还有二公主呢!二公主是极受宠的公主,比三阿哥强多了,这位公主不会帮额娘出气吗?
再有,如果哪天三阿哥恢复正常了,荣妃娘娘哭一哭,他又心疼额娘了,母子俩又和好了,他这个奴才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这就好比夫妻劝架,你帮这个骂了那个,回头俩人又钻一个被窝,人家夫妻俩同仇敌忾,劝架那个成小丑了。
三阿哥理解梁九功的处境,让他的病因沉寂下去,对谁都好,他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了。
柏江说道:“不知病因,怎么治病呢?再者做错事的人都不反省吗?”
三阿哥道:“你爹娘把你送进宫当太监,他们会反省吗?不会的,他们只会捧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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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孙根换来的银子,欢呼着今年能活下去了。”
柏江张大嘴巴,“……您说话真伤人!您是刽子手吗!”
三阿哥:“事实就是这样,普通人都不会反省自己,站在高处的人更不会了。他们不会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柏江愤愤地滚回脚踏上准备睡了。
三阿哥呼出一口气,轻声道谢。
“谢谢你柏江,你是我遇见过的,最有同理心,最勇敢的人。我们刚认识,你就肯体谅我,肯为我仗义执言。”
柏江瞬间消气了,“是、是吗?能帮到您就好。”
“你很好,但是以后不要再像今天这样讲话了。皇宫里人命如草芥,今日皇上不计较,明天呢?后天呢?万一哪天算总账呢?”
“可是你怎么办呢?你就一直疯着吗?”柏江把烛台端来,捧住这一抹温暖的光。
“皇上要做法事给你驱邪呢!”柏江左看右看,他有点怕,总觉得黑漆漆的地方有阴魂,会偷听他们说话。
“三阿哥,神佛很灵的!他们是皇上请来的,肯定是听皇上的祝祷,你的疯病总不见好,神佛不会怪罪你吗?那神佛得寻思了,这人怎么回事,已经赐福了,还不见好,简直混账!”
三阿哥笑道:“你迷信的角度还挺奇怪的,正确的解法是神佛发现他们提出的要求错误,打回去让他们重新提交。好了,别说那些没用的了,赶紧睡吧!”
皇上效率很高,第二天就召集一群和尚道士在宫里做法事。他不肯让人知道三阿哥得了疯病,对外只说三阿哥身体不好。
可是人的嘴巴哪是那么容易堵住的?宫里大部分人都听说了,只有太皇太后那里,因为她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至今被瞒得死死的。
法事连做七天,三阿哥不见好转。
这几日皇上和荣妃娘娘每天都去阿哥所探望,三阿哥谁也不见,就闷在屋子里。荣妃娘娘每天跪经,佛前祈祷,再加上钟粹宫阿哥所来回跑,整个人瘦了一圈。
做法事没有用,她跟皇上商量着,请萨满来看看。皇上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萨满是老祖宗传下的,可能更对三阿哥的症候。
据说萨满能与神沟通,他们能医病,能祈福,能驱灾,能解决很多问题。宫里经常会请萨满祈福跳舞。
神奇的萨满来到三阿哥的住处,先围着三阿哥转了几圈,又扒扒他的眼皮,看看他的舌苔。
“请容我冒犯,我得给三阿哥放点血。”
皇上允了,三阿哥就看见萨满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包,从里面掏出一排钉子一样的粗针。
三阿哥抬头问道:“你给谁放血?给我吗?从哪儿放?”
萨满笑道:“三阿哥不要怕,这个针扎扎手指就好了!”
“不是……你!”三阿哥都气笑了,“你这是针吗?你这是钉子要捅死我吧!”
这萨满也是牛气,不管三阿哥说什么,他抄起粗钉,抓住三阿哥的手指,在他指头第一个关节狠狠刺了下去。三阿哥好像听见咯吱一声,像是关节韧带被钉子搓了一下。
“我靠!”三阿哥扯着嗓子嚎叫,“我招!我招!我全都招!珍珠港是我炸的,和氏璧是我偷的,我是国家的叛徒,我是民族的罪人。”
萨满把钉子拔出来,挤出血来。三阿哥刚松了口气,萨满动作飞快又往他下一根手指戳了一钉子。
三阿哥暴起,没起来,又被太监们摁了回去。
萨满道:“三阿哥别急,咱们十根手指都得扎一遍。”
三阿哥安详躺平,“好好好,扎扎扎,我现在不仅全都招了,我还能冤枉几个好人。”
7. 第 7 章
“我给你讲个惊天大秘密,我父亲的心里住着一个宝宝。他看着是个硬汉,其实他需要很多很多爱。”三阿哥神经兮兮地对萨满说道,“他想靠在我宽阔的肩膀上,嘤嘤哭泣。你知道什么是嘤嘤嘤嘤吗?”
萨满停下动作,这是他可以听的吗?
三阿哥又问了一遍,“你知道什么是嘤嘤嘤嘤吗?”
不等别人回话,他便自顾自地唱道:“嘤嘤嘤嘤就是……only you 能伴我取西经,only you 能杀妖和除魔……”
萨满无助地摊着手,他很少露出这种表情。要知道他是神职人员,在皇上和达官贵人面前一直很高傲,他要保持神秘感的。
皇上听着闹心,“来人,把三阿哥的嘴堵上!”
三阿哥大喊:“谁敢堵我!我爹还要在我胸膛上休憩!你们谁敢打扰!我!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小脑袋粗脖子,堪比韩漫男主双开门冰箱!你们知道什么是冰箱吗?你们这些土鳖……唔唔唔!”
皇上喝令萨满继续诊治,等扎完十根手指,萨满又祝祷一番。
结束了一系列治疗,萨满对皇上说道:“启禀圣上,三阿哥病得很严重,只放血是不行的,还需要办一场仪式,为他消灾驱邪。”
“办!办几场都行,只要他的病能好。”
皇上摆摆手,让太监们把三阿哥松开。
他柔声劝道:“好孩子,皇阿玛会救你的,你自己也要争气,早点好起来,知道吗?”
三阿哥慢慢起身,觉得头脑清明,身体都轻盈了许多。还真别说,萨满有两把刷子。
“我感觉好轻松啊!轻松地好像都要飞起来了!”三阿哥轻声叹道,“我好久没有这么松快了,以前身上就像压了个秤砣,很难受。”
皇上大喜,“当真!看来放血是有用的!”
他刚要放赏,就见三阿哥扑到萨满身上,紧紧抱住人家。
“神医!你是神医啊!你这么厉害,我送你去竞争诺贝尔奖吧!我给你走后门,给你托关系,我把皇宫卖了助你得奖!我帮你学术造假,你去做学术妲己!你穿得花里胡哨,你又是妲己,我便封你为川沙妲己,赐号玲娜贝尔!”
三阿哥又在胡言乱语,皇上气了个仰倒,“把他给我拉下去!拉下去!”
萨满战战兢兢地告退,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接了一个多么棘手的工作。“奴才这就回去占卜吉祥的日子,排演祈福的舞蹈。”
皇上挥手让他退下,他用力揉揉额头。
“梁九功,传令下去,让钦天监选几个好日子。若是萨满也救不了三阿哥,我便去祭天,祭祖。”
梁九功忙劝道:“皇上救子心切,您的诚意一定能够感动上苍。这些日子您忧心三阿哥,清减了不少,一会儿奴才让李太医给您诊个平安脉吧!”
皇上摇头,“不用,只要三阿哥好了,我也就好了。荣妃那里怎么样?”
梁九功叹道:“也是着急,愁得不行。每日里跪经拜佛,腿都肿了。三阿哥不肯见人,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荣妃娘娘看不到人,急得直哭。可怜二公主,又惦记弟弟,又得照顾额娘,左右支应着,实在难为公主了。”
皇上身体晃了晃,梁九功忙扶住他。
“皇上小心!奴才这就去请太医!”
“不必了,我略坐坐就好了。”
梁九功扶着皇上坐下。即便心力交瘁,这位帝王依旧坐姿挺拔,仿佛没有什么能将他打倒。
只有最了解这位君王的梁九功知道,皇上也是人,他也离崩溃不远了。
几日后,天朗气清,众位萨满巫师带着道具进宫,为三阿哥祈福消灾。
内务府早就搭好了舞台,三阿哥被带到舞台正中央。
梁九功耐心地哄着他,“三阿哥,请您坐在这个软垫上。一会儿您别动,别闹,也别害怕,这都是为您祈福的,都是为你好的。知道了吗?”
三阿哥乖乖点头,但梁九功并不能放心,在得到萨满的同意后,梁九功留在台上陪着。
仪式很快开始了,众位萨满穿着鲜艳的衣服,戴着挂彩穗的面具,他们左手抓鼓,右手持鼓鞭,跳起粗犷的舞蹈。
他们的面具上刻绘着人、鬼、鸟等图样,充满原始的野性。他们随着鼓点唱起神歌,腰部摆动,与腰铃巧妙配合,动作英武矫健。
三阿哥听着入了迷,他本来就是很敏感的人,理解力和同理心特别强,看着这样粗犷原始的舞蹈,他深受感染,好像回到山林中,自由自在的奔跑,挣脱了所有的束缚。
他情不自禁站了起来,噌的一下跑到人群中。
梁九功一直盯着他,看他站起来就觉得事情不对。他赶忙伸手去抱三阿哥,但他平时缺少锻炼,哪有三阿哥这种青少年动作快。他往前一扑,摔了个大马趴。
三阿哥随手抢了一个人的鼓,自己抬手乱敲。
“所有人跟我一起,嗨!起!来!”
萨满急得不行,“仪式不可以中断!快快快,拦住三阿哥!”
三阿哥抓着鼓满场乱跑,走位风骚。
“我的好朋友们!今日二手玫瑰,紫禁城!开唱!哎呀我说命运呐!啊~~啊~~”
梁九功急得乱嚷,“我的爷,别唱了!快停下!”
三阿哥跑得更快了,梁九功气得跺脚,“还命运呢!遇到你真是我歹命!”
舞台太小,围堵的人太多,三阿哥施展不开,他忙跳下舞台,把人往远处引。
就这样野驴似的奔跑,他还不忘唱歌,“哎呀!生活呀!啊~~啊~~”
最有资历的萨满跟着追了两圈,扶着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三阿哥……三阿哥太能跑了。”
梁九功一边观察着三阿哥抓捕实况,一边回答他的话,“哼,三阿哥从小习武,是有名的神射手。你当那牛角制成的大弓是谁都能拉开的吗?”
三阿哥绕了两圈,觉得在地面上唱,远不如在舞台上有感觉。
他把人引到宫道上,萨满、太监、侍卫,一大群人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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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进狭窄的宫道,就见三阿哥兔子一样窜上宫墙,又翻了回去。一群人想上墙,墙面光溜溜的又高,根本上不去,想返回,又被后面的人堵住了。
梁九功眼睁睁看着三阿哥跑回来,他撸起袖子,“这群没用的废物,还得看我的。”
他亲自冲上去抓人,刚刚离近点,就被三阿哥反手搂住脖子。
“我的贝斯手,跟我一起来!东边不亮西边亮啊!晒尽残阳我晒忧伤,前夜不忙后夜忙,梦完黄金我梦黄粱。”
三阿哥搂着梁九功的脖子随着音乐节拍蹦蹦跳跳,他个子又矮,勒得梁九功弯着腰直翻白眼。
“掌声在哪里?欢呼声在哪里!梁公公,跟我一起,rock and roll!”
梁九功憋得满脸通红,不成了,绕不起,肉不起……
三阿哥唱完半首歌,侍卫们这才赶到,他们把梁公公救下来,把祸害人的三阿哥给抬走了。
三阿哥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还没唱完呢!
“能不能给我一首歌的时间?”
梁九功揉着脖子问萨满,“仪式还能继续吗?”
萨满为难地摇头,“恐怕不行,三阿哥这样闹,我们怕触怒神灵,我还得占卜一下,看看神灵有没有发怒。若是神灵发怒了,我们得及时祭祀赔罪。再者就算我们能继续,三阿哥行吗?”
萨满和梁九功同时望向三阿哥,侍卫们抓住他的手脚,把他平举着托起来,三阿哥还在那喊呢!
“科切拉,are you ready!大家好,我是练习时间三年半的练习生,我的名字是:魔卡少女樱!我要贯彻爱与和平的正义,真相只有一个!卍开!”
萨满和梁九功又同时捂脸,弄不了,他们真的弄不了。
三阿哥被送回阿哥所,这回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唱了。
他把桌子搬到院子里,现场表演全开麦,无垫音,真是实力唱跳歌手。
来喜和映梅劝他下来,柏江不劝,他在旁边跟着一起手舞足蹈。
三阿哥大喜,命映梅去拿金瓜子,重赏柏江。
院子里乱哄哄的,住在隔壁的四阿哥路过,听见吵闹声,便趴在门口探头探脑。
三阿哥站得高望得远,看见四阿哥的小脑袋瓜,他笑着冲他招手。
“你也是我的粉丝吗?保安,放他进来吧!我给他签名。”
四阿哥缩缩脖子,扭头就跑,跑出去老远想起自己还没给哥哥行礼,忙又回来拱手补了一下。
三阿哥忍不住笑了。
“爷,您跳累了吧!下来歇一歇吧!”柏江伸手去扶三阿哥。
三阿哥跳下桌子,做几下扩胸运动活动活动。
“哎呀!看来萨满确实管用,唱跳有助于抒发情感,以后我要经常开演唱会。”
三阿哥郑重地对柏江说道:“你记住,我开演唱会是要卖门票的,不是谁都可以进来听的。以后再遇见四阿哥这种蹭听的,你记得要钱!别以为他有点可爱,我就会放过他!”
8. 第 8 章
祈福驱灾的仪式被打断了,萨满回去占卜了一下,结果很不好,短时间内是不能举行第二次仪式了。
皇上在钦天监选定的日期里挑了一个吉日,准备去天坛祭天。
三阿哥听到这个消息愣了很久,这个消息还是荣妃和二公主告诉他的。
大概是唱跳对发泄情绪有非常好的效果,三阿哥难得心情好,愿意打开院门见母亲一面。
荣妃和二公主看见他就哭,两人都清减不少,二公主唇边一溜燎泡,看样子没少上火。
这两人都是因为自己变得这么憔悴,三阿哥心中不忍,忙扭过头去。
他不是铁石心肠,亲人再不好也是亲人。他被伤了心,装疯卖傻自己是心里痛快了,可又害得别人为了他难过,他成什么人了。
荣妃说道:“我的儿,你这几日怎么样?吃了太医开的药,身上好点没有?”
三阿哥不吭声,低头看地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荣妃握着帕子擦擦眼泪,“胤祉,你要争气!这几日你皇阿玛沐浴斋戒,准备去祭天,为的就是你。你不能让你皇阿玛一片苦心付诸流水啊!你清醒过来好不好?你恢复正常好不好!”
荣妃越说越激动,二公主忙搂住她。
“额娘,您冷静一点!今日弟弟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您这样激动,弟弟看着也难受。万一他受刺激犯了病,最难过的不还是额娘您嘛!”
“对对,你说得对,咱们别刺激你弟弟。”
荣妃擦掉眼泪,强打起精神,说起宫里最近发生的新鲜事。可她最近都忙着跪经,哪里知道什么新鲜新闻呢?所以说来说去,不过是宫里猫狗打架,猫狗主人也吵起来了,又或是哪家皇亲国戚家里办喜事了……
三阿哥支着耳朵听着,心思却飘远了。
皇上为了他的病去祭天,这是三阿哥万万没料到的。
皇上自登基以来就很重视祭天,凡是祭天,必定是为了某样大事。或是某个盛大的节日,或是某地出现严重灾害,皇上祈求上天庇佑黎民百姓。
当然也有为了某个人去祭天的情况,那一次是太皇太后病了,皇上忧心祖母的病情,特意去为祖母祈福。
三阿哥心道:我也是好起来了,竟然跟太皇太后一样的待遇。
他心里的天平在剧烈摇摆。
要不……我的病顺势就好了吧!皇阿玛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知道他心里是在意我的,我也就知足了。再者额娘和姐姐为了我愁成这样,别再熬出病来。
可是如果就这么算了,是不是有点对不起自己?我作为现代人的灵魂无法融入这个社会,这次的疯病好了,会不会某一天,我真的疯掉了?
三阿哥脚尖搓地,心里乱糟糟的。
荣妃看三阿哥这个样子又哭了起来,二公主忙哄她,“额娘,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坚强?怎么又哭了?”
“看见你弟弟这副模样,我就想起小时候,我家巷子口那户人家生了个傻子,他就经常这样,脚尖在地上搓来搓去,搓泥球。”
荣妃崩溃大哭,“我小时候还笑话人家生了个傻儿子,如今遭了报应!我真是……我怎么那么命苦啊!”
又乖巧又懂事又文武双全的儿子变成了傻子,荣妃娘娘接受不了这种反差!
三阿哥使劲咬住舌尖,差点笑出声来。她额娘难过的样子真的很好笑。
二公主愁得不行,这怎么又闹开了。
“额娘,您冷静。”
荣妃冷静不了,她已经装不下去了,她握住儿子的肩膀用力摇晃。
“胤祉,你以前很乖很听话的,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你说说额娘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病成这样伤额娘的心!”荣妃捶着胸口大哭,“我为了你们姐弟俩,日夜操劳,就盼着你们能有出息,能得皇上宠爱。结果你成了这样,我在后宫被人取笑。你姐姐快定亲了,因为这事,她的亲事肯定会受到影响。”
二公主撇过头去,满脸无奈。
“额娘,您说这些做什么!我是天家公主,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再者这跟弟弟又有什么关系?皇阿玛是最最细心周到的一个人,他给我选夫婿,肯定差不了。”
荣妃怒道:“怎么跟他没关系?你一个女孩子,得有娘家兄弟给你撑腰。胤祉成了傻子,不能做你的助力,反倒给你拖后腿。将来你去了婆家,有这么个傻子兄弟,你怎么抬起头做人?”
二公主气得心口起伏,“胤祉是我的兄弟,太子,大阿哥,四阿哥,还有后面那些小阿哥,每一个都是我兄弟。我娘家这么多人,哪一个不能给我撑腰?”
说完这些她觉得好没意思,弟弟病了,本来就心烦,额娘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她伸手去扶荣妃,“额娘,咱们走吧!胤祉该吃药了!咱们也该回去跪经了!”
荣妃心里不乐意,她觉得女儿讲的不对,真正跟你亲的,只有你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什么太子大阿哥,那都是虚情假意应付你,哪里靠得住!但她在宫里生活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这种话不敢宣之于口。
也幸好她没说,因为下一刻,皇上就扶着太皇太后进来了。
众人大惊,急忙跪下请安,唯有三阿哥还稳当坐着,脚丫子搓着地砖。
荣妃心知刚刚说的话,皇上和太皇太后不爱听。她尴尬地笑了笑,“臣妾不知皇上和太皇太后到了,未曾迎接,请皇上,太皇太后恕罪。”
太皇太后冷笑,“这些虚礼能不能做到都不要紧,孝顺尊敬也不在这上头。也幸好你没出来迎我们,我才能站在外头,仔细听听你的抱怨。”
荣妃脸色大变,急忙磕头请罪。
梁九功搬来椅子,铺上软垫,皇上亲自扶着太皇太后坐下。
老人家年纪大了,近两年身体不好,皇上一直精心照顾着,不敢让她劳心劳力。三阿哥病了,皇上不敢让太皇太后知道。可是萨满驱邪,再加上皇上准备祭天,这么大动静,哪里还瞒得住。
太皇太后知道细情,一定要来看看三阿哥,正巧就撞见荣妃跟儿子抱怨。
“我也是老糊涂不中用了,家里的事全瞒着我。”太皇太后冷声说道。
皇上急忙道歉,“是孙儿不好,祖母别生气。”
“我知道皇帝孝顺,不忍心让我操劳,可是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能瞒我呢!”太皇太后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曾孙,心都揪到一块了。
“皇帝的心,我能理解,倒是荣妃的心思,我看不懂了。你说养儿难,你难在哪里?三阿哥是宫里出了名的好伺候,衣食住行不挑剔,读书习武肯下苦功夫,从不喊疼喊累。你有这样的好孩子,还有什么不满足?
你还埋怨他生病了,不能给你做依靠,不能给二公主撑腰?你简直荒谬!孩子自己乐意生病吗?哪个好人好端端的想得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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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谁不想做个正常人!你天天跪经哭得憔悴,看着倒是可怜,可你的眼泪为谁流的啊?是为了三阿哥还是为了你自己啊!”
太皇太后这一生前朝后宫经历了多少事情,荣妃的小心思她一眼就能看穿。
荣妃吓得一直认错,二公主不能替母亲辩驳,也跟着跪伏在地上。
太皇太后看二公主瘦弱单薄的样子,心里也怜惜。
“这跟你没有关系,你是好孩子,心里也有见识。你说得对,宫里的阿哥都是你的兄弟,一家人就是要守望相助。”
太皇太后命荣妃回去闭门思过,二公主不必去陪着,若是有时间就来看看三阿哥。
打发走荣妃和二公主,太皇太后招手让三阿哥过来说话。
“孩子,你还认不认得我啊!”
三阿哥终于抬起头,“我认得,你是太皇太后。”
皇上欣喜,“真是难得,我来了这么多次,他也不肯理我。倒是祖母来了,他都能认人了!”
太皇太后笑道:“好孩子,你到我身边来,别低头看着地面,你到底看什么呢?这里也没有蚂蚁虫子的,有什么好看的呢!”
三阿哥还是坐着不动,他抬头看向天空,眼神里透着虚无。
“我在看地球,我在看太阳。我们生活在一颗球上,这颗球自己在转,它还要围着太阳转。跟地球和太阳比起来,我们微小如尘埃,但是和整个宇宙比起来,我们连尘埃都算不上。
在宇宙大爆炸之后,宇宙的温度在降低,各种物质经过很久的演变,才形成各种星系。在那样漫长的时光里,我们出现在地球上,我们又彼此相遇,这是世间最了不得的奇迹。”
说着说着,三阿哥情绪低落下来,“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的,有时候奇迹也会让人难过……”
三阿哥起身往屋里走,走到半路突然回头。
“太皇太后,很高兴认识你。”
你是我所见过的最有魅力的女性,聪明,坚韧,宽和,包容,勇敢,你有世间一切美好的品质,你是榜样。可惜我很软弱,我做不到像你一样厉害,只能装疯来逃避。
三阿哥回屋了,皇上叹气,“您瞧,最近一直是这样,他好像钻进一个壳子里,只想着自己的事,时不时的还要胡言乱语。”
太皇太后劝道:“别着急,生活不就是这样嘛!一件麻烦事接着一件麻烦事!我看三阿哥倒还好,只是爱说胡话,他不打人不骂人不作践人,这就很好了。
我也见过疯子,到了晚上一宿一宿的嚎叫,眼神直勾勾的,那才吓人呢!
这回你去祭天,一定要诚心,祭品准备充足,老天爷会照顾你的。若是不成,咱们再想办法,民间也有很多好大夫。”
皇上沉声道:“若是不成,那便是天意,就由他去吧!他只在自己的院子里闹,跟外界没有妨碍,宫里又不是养不起他。”
“啧!你这孩子,这是什么话!”
皇上也是心灰意冷,“不然怎么办?全国张贴皇榜,请名医进京来看?让全国百姓都知道我养了一个疯儿子,我丢不起那个脸。若是祭天没有效果,那便是天意如此,我也就认命了。”
三阿哥站在屋里听到这些话,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心里的天平又摇晃回去,也好,就这样吧!父母放弃无用的儿子,他不再期待亲情,他们都放过彼此,这应该就是最好的结果。
9. 第 9 章
皇上带着大臣们去天坛祭天,虽然规模小了点,但诚意十足。皇上亲手写的表文,祭品丰厚,出现在天坛的所有物品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纰漏。
仪式很顺利,当然结果也很明显,三阿哥的病没有半点好转,每天依旧说着别人听不懂的疯话。
皇上彻底心灰意冷,决定放弃这个儿子。
太皇太后不赞同,她觉得孩子病了,治就是了。皇室富有四海,难道还找不到好大夫了?皇太后也觉得应该治,这位蒙古来的淳朴女人说自己有办法,她拿着针来到阿哥所,要给三阿哥捋胳膊放血。
又是放血!三阿哥实在承受不起,他翻墙跑了,直到天黑才被人找回去。
后宫里地位最高的两个女人都不愿意放弃三阿哥,但她们也不能使皇上回转心意。
皇太后是皇上的嫡母,两人没有血缘关系,感情很一般,算是面上的母子情。
太皇太后和皇上感情好,可是三阿哥的事触及到皇上的心病,太皇太后也不敢使劲劝。再者她老了,身体大不如前,精力不足,很多事情想管也是有心无力。
每个见到皇上的人都会为他的品德,为他的修养学识所折服,但是如果只看他的私人生活,他也是个苦命人。
他年纪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后来娶妻成婚,第一任妻子难产而亡,第二任妻子也是年纪轻轻就病逝了。生的孩子多,夭折的也多,七皇子腿脚有毛病,如今又多了一个疯儿子。
这个时代的人都迷信,皇上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命硬,克到了身边的亲人。所以现在执掌六宫的佟佳氏还是皇贵妃,皇上不敢把她封为皇后。
这是皇上的心病,太皇太后劝不了。有些事情如果很轻易就能说通,那就不是心病了。
其实皇上也不知该怎么面对三阿哥,每次看见了就觉得堵心,想尽各种办法给他医病,一次一次地试,换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他考虑了很久,决定将三阿哥软禁在阿哥所。太医照常去诊脉送药,直到把三阿哥的身体调养好,至于三阿哥的精神……皇上已经不抱希望了。
今后三阿哥不必读书,不必习武,他喜欢在院子里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可以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做个快乐的疯子,皇上也不必看见他就想起自己的无能为力。
三阿哥静悄悄地被软禁起来,宫里宫外都注意到了。
按照常理来说,皇子病了,首先宫里的各路人马就得来探望,其次三阿哥的伴读、哈哈珠子也得过来问安,再就是一些关系比较近的皇亲国戚来探病。即便不来,他们也得送点礼物。
常理是这样的,但三阿哥病的怪,皇上觉得说出去不好听,所以一开始就说了不许探望,现在他被软禁了,其他人更不要来了。
就此,宫里宫外,没人敢在公共场合谈论三阿哥,生怕传到皇上耳朵里惹他不高兴。
明明三阿哥那么大一个活人,但是他好像消失了,他变成隐形的,透明的。
不过对三阿哥来说,这样隐形的日子并不难捱。他乖乖喝中药汤,喝了五十多天,把身体调养好。每天早睡早起,按时吃饭,坚持锻炼,读书练字,作息极其规律,他真的有在好好养自己。
同样被关在院子里的,还有服侍三阿哥的宫女太监。三阿哥愿意被关着过清净日子,他们未必愿意。
三阿哥在意他们的心理状况,所以时时关照,具体行动就是给他们开了体育课,每天在院子里仰卧起坐,平板支撑。又给他们开了音乐课,教他们唱流行歌曲。
院内的奴仆们对此只有一个想法,他们只觉得三阿哥吵闹。
天天干活就够烦的了,主子又变成疯子,他们连鸡犬升天的机会都没了,这辈子一眼望到头。他们还得在这小院子里练这练那,烦死了!
烦是真的烦,想调出去也是难,他们不像三阿哥那样行动受限制,但每次出门必定有个缘由,他们也不能在外边待太久。出去一趟,放屁似的功夫就回来了,怎么求人托关系调工作?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往下混,转眼就来到新年。
过年必定要一家子团圆,但皇上没有下旨让三阿哥参加宫宴。来喜他们很失望,三阿哥没什么感觉,对于一个疯子来说,他不会在意什么新年旧年。
新年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主子虽然疯了,但下人们还想好好过个年,期望着来年能顺利一些。
来喜带人去领过年需要的物资,回来后满腹怨气。
“真是气死人了,内务府那帮孙子!”
映梅带人把各种东西接过来,“怎么了,内务府克扣咱们的东西?”
站在来喜身后的小太监抱怨道:“他们倒不敢克扣,只是让等着,好不容易轮到我们,又夹枪带棒说了好些难听的话。”
映梅叹气,“宫里就是这样,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那都是虚的,只有得了皇上的欢心才是真的。受宠的时候,所有人都来倒贴,自己掏空钱袋子也要巴结你,不受宠的时候,那就事事按照规矩来办,谁也挑不出毛病。”
来喜说道:“今天这事说起来也是旧怨,那时候内务府只派柏江一个人过来,皇上知道了,怪他们办事不利,给内务府好一通训斥,撤掉了好几个管事太监,因为这事他们就记恨上了。”
映梅骂道:“呸!一群王八犊子!他们还敢记恨!当时咱们阿哥刚病了,还没失宠呢,他们就敢敷衍着,皇上办了他们就对了!”
“内务府吃了教训,现在不敢克扣咱们的东西,可咱们三阿哥的病总不见好,将来怎么办呢?”
下人们齐齐叹气,从三阿哥被软禁到现在,拢共不过三个月的时间。现在时间还短,皇上可能也叮嘱过,所以内务府不敢克扣,可时间长了怎么办?
皇上政务繁忙,身边围着那么多人争宠,他迟早有一天会把三阿哥彻底抛到脑后,到时候三阿哥怎么办?他们这些奴才怎么办?
众人抱怨完了,收拾心情继续忙活过年的事。
到了除夕夜,众人摆好年夜饭,一起跪下给三阿哥拜年。他们乐呵呵地给三阿哥说吉祥话,甭管日子好不好过,过年这天一定要开心。
来喜拱手先说道:“奴才祝主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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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捶他一下,“大过年的,怎么把祝寿的话说出来了?奴婢希望三阿哥身体康健,每天都快快乐乐的。”
柏江道:“奴才祝三阿哥明年娶媳妇,生个胖儿子!”
众人哄笑,“你更没谱!”
三阿哥也笑了,“大家都坐吧!今天是过年,不分尊卑,咱们大家一起吃。”
众人有些犹豫,这不合规矩。三阿哥又劝了两次,他们取了碗筷,拘束地坐下了。
三阿哥从靠着的软垫里取出一摞红包,挨个分发下去。
“这是过年的压岁钱,你们拿着,回去压在枕头下面。”
映梅捧着红包,小心翼翼地问道:“三爷,您这是……病好了?”
三阿哥摇摇头,“只是过年高兴,难得清醒一次。”
映梅失望地垂下眼,不敢让人看见她红了的眼眶。
来喜强笑道:“能清醒一次,就能清醒第二次,再养一样,就能一直清醒下去。新年伊始,咱们三阿哥也该时来运转了!”
三阿哥道:“世事变化无常,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清楚。但我心里知道,你们跟着我遭罪,我便想着把你们都调派出去。”
映梅急了,“奴婢不走!奴婢走了,谁照顾您?”
来喜也不愿意,“奴才虽然懒,但好歹能干活,奴才走了,新来的哪能像奴才这样尽心!”
映梅吸吸鼻子,强忍着不掉眼泪,今天是过年,掉眼泪不吉利。
“这些年奴婢们跟着您,吃好的,穿好的,出去办事谁见了都要喊一声哥哥姐姐。奴婢们得了那么多好处,您一时落魄,奴婢们就扔下你不管,那我们还是不是人了!
您说这话,就是刺我们的心,难道在您心里,奴婢们就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吗?”
映梅到底没忍住,落下泪来,其他人也没忍住,跟着呜呜哭。
好好的年夜饭,变成了哭包开会。
三阿哥无奈,“早知道就不提这事了,大家还能好好过个年。我知道你们的心意,也感激你们不离不弃。可人生短暂,有时候错过了机会,这一辈子就耽误了。”
三阿哥捏着筷子敲敲映梅面前的饭碗,“你们做宫女的倒还好,二十五岁能放出去自行婚嫁。可你跟着我,出去不好找人家。要娶大龄宫女做老婆的,必定要图点什么。放在以前,我是前途光明的皇子,我给你做靠山。现在不同了,你出去说你是最受三皇子重用的大宫女,你看看谁理你。”
三阿哥又指向来喜等一众太监,“你们还不如映梅呢!映梅陪我坐牢,好歹有出去的日子,你们能去哪?再者太监的地位本就不如宫女,你们跟着我又受气,又没油水,等你们老了,没儿没女没有钱,你们怎么混?”
三阿哥说的都是现实,也是来喜等人所忧虑的。
“这件事不必再商量,我自有我的道理。你们不用忙,我会给你们安排好去处,你们只管等着就是了。”三阿哥举杯,“来!一起举杯,新年伊始,万事大吉。”
吃过年夜饭,众人摸牌玩骰子守岁,三阿哥回到里间,提笔给皇上写了一封情深意长的信。
10. 第 10 章
信很快就写好了,但三阿哥磨磨蹭蹭,过完了二月二才命人把信送出去。他寻思着皇上不愿意想起他,大过年的,何必让皇上心里不痛快。
皇上收到信后,放下手头的事情,立刻拆开来看。
梁九功在一旁说道:“送信的小太监说,三阿哥最近状态不错,隔上三天五天能清醒一会儿。这封信是三阿哥除夕夜写的,这些日子里,他趁着清醒的时候修修改改,总算写成了。”
皇上叹道:“他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写信有什么难的,哪里需要改?只怕是担心我过年时候看到他的信,心里堵得慌,特意拖了很久才送来的吧!”
梁九功笑道:“还是皇上了解三阿哥。”
皇上展开信,看到字先笑了,“不错,写字的功夫没落下。”
梁九功忙道:“据说三阿哥糊涂的时候也没忘了练字,可见是皇上平日里教导得好,三阿哥养成好习惯了。”
皇上不置可否,专心读信。
【儿臣胤祉,恭请皇阿玛圣安。
自儿臣病重,光阴匆匆已四月有余,未能向皇阿玛请安,请皇阿玛恕罪。
儿臣自知身体有恙,时时昏沉,发作之时不晓外物。除夕之夜,见皇阿玛赏赐之物,如遭雷击,头目清明。然沉疴已成,再难痊愈。
儿臣幼荷深恩,长资明训,而今神志不清,令皇阿玛忧心,何其不孝,每每想起痛心不已,涕泗长流。
万望皇阿玛勿以儿臣为念,保养自身,万万珍重。
儿臣难得清醒,欲安排自身之事,望皇阿玛应允。额娘与二姐姐圣宠优渥,儿臣并不担心,只是不能尽孝,令姐姐时时惦念,心中惭愧。
另,儿臣欲遣散院中奴仆。儿臣心知此举不合规矩,然映梅来喜等人尽职尽忠,儿臣不欲耽误他们。来喜映梅等人走后,不必另派奴仆,儿臣虽然糊涂,但事事都能自理。
阿哥所安静,无人搅扰,儿臣每日佛前诵经,修养自身,惟愿皇阿玛圣体安康,万事顺遂。】
皇上读完信,久久没言语。梁九功忍不住问道:“皇上,三阿哥信里都说了什么?”
“他要遣散院子里的奴婢。”
“那些奴才不好?奴才这就去内务府,再给三阿哥选一批好的。”
皇上叹气,“不!他不要奴才伺候,他要自己过。”
“那怎么行!”梁九功很惊讶,不小心放开嗓子喊了一声。
皇上瞧他一眼,梁九功忙笑道:“奴才是说,三阿哥千金之躯,怎么能没有奴才伺候?再者他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做过粗活?他又病着,怎么照顾自己啊!”
皇上揉揉额头,“他不忍心让那些奴才跟他一起被关在院子里。”
这回变成梁九功没话说了,宫里有许多心软好伺候的主子,但心软成这样的着实少见。自己都疯了,还惦记着奴才……
皇上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做洗衣扫地这种粗活,端茶倒水这种细致活也不行。但三阿哥好不容易清醒了,醒后第一件事不是抱怨自己被关在院子里,而是嘱咐父亲不要惦记他,再把自己的奴仆送走。
这样的孩子实在可怜惹人心疼,皇上不想答应,又不忍心拒绝。
梁九功帮皇上出主意,“三阿哥那么好的主子,便是他要赶人走,那些奴才就愿意走了?您别担心,这事交给老奴,回头奴才跟三阿哥商量商量,保证把这事办得圆圆满满,让您和三阿哥都满意。”
梁九功派人守着阿哥所,如果三阿哥清醒了立刻来报。三阿哥这边不可能刚收到消息就清醒,那样就装的不像了。他特意让梁九功等了五六天,这才一副清醒过来的样子,派人去把梁九功请来。
“我可能这一刻清醒,下一刻就糊涂。时间紧迫,我不与公公寒暄了,咱们先办正事。”三阿哥指着院里众人道,“这些人你都带走,一个都不留。”
宫女太监们听了这话,噼里啪啦跪下来,一个个哭得可怜。
映梅哭道:“求三阿哥不要赶奴婢们走,奴婢也爱荣华富贵,但奴婢更想跟着您。”
来喜也道:“奴才打小就跟着您,您在哪,奴才就在哪。您把别人撵走吧!别撵奴才!”
“三阿哥,您看看,这满院子的忠仆啊!”梁九功劝道,“奴才知道您是好意,可您身边不能没人照顾啊!”
三阿哥态度很坚决,“他们必须走,一个都不能留。梁公公,我的病怕是不能好了,他们可以陪我一年两年,可以陪我三年五年,那十年以后呢?二十年以后呢?等那时候再调出去,他们年纪也大了,外头的事情一概不知,哪个主子乐意要他们?不如趁着他们年轻力壮,都放出去,各自奔各自的前程。如果他们还是过不好,那我就管不了了。
再者我现在爱清净,院里没人,我还能更清醒些。也省得我一发疯,他们就来拦着,疯都疯不痛快。”
梁九功:“……”
让一个得了疯病的人独自居住,那是不可能的。梁九功跟三阿哥商量了半天,好说歹说,三阿哥同意留一个。
只剩一个名额,那就变成竞争上岗了。
映梅忙道:“奴婢伺候三阿哥最久,三阿哥的习惯喜好奴婢最清楚。奴婢又是女的,比太监更细心。”
这话来喜就不爱听了,“奴才细心周到之处不比映梅姐姐差,奴才还会说笑话逗三阿哥开心!不像映梅姐姐那么呆板!”
映梅不方便在梁九功面前吵嘴,只能恶狠狠瞪他一眼,
这时柏江开口了,“奴才以为,院子里只剩一个奴才,那就不适合选近身伺候的了。这么大的院子得打扫、收拾,总不能让三阿哥自己动手不是?所以这时候留一个粗使太监就够了。恰好奴才做了七年的粗使太监,到三阿哥院子里,奴才又学了近侍太监的规矩。奴才这叫两门抱,粗使近侍都来得!”
众人咬牙,好你个柏江,这段日子你不声不响,从不像映梅来喜那样争来争去,也不表态要留在三阿哥身边,原来是搁这等着呢!
柏江接着说道:“什么贴心细心,哪比得上奴才的力气大?再者三阿哥发病的时候,他们都硬劝,只有奴才陪着阿哥一起玩闹,让三阿哥开心。所以说,若是只能选一个,还是奴才最合适。”
梁九功挑眉,这小太监说的倒也在理。
“行了,不要再耽误时间了,柏江留下,其他人都走。”三阿哥对梁公公说道,“麻烦公公给他们选个好去处,毕竟跟了我一场。”
梁九功忙道:“三阿哥放心,奴才一定把事情办妥。另外,您只留下柏江一个人,肯定是不够用的,奴才每日派人过来洒扫,他们悄悄地来,悄悄地走,绝不扰您清净。您看这样可好?”
“可以,公公想得很周到。”
来喜等人哭着去收拾行李,三阿哥问梁九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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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阿玛身体如何?”
“皇上一切都好,只是惦记着阿哥,又不敢来看,您要是糊涂着,皇上看了伤心。”
三阿哥叹了口气又问道:“我额娘怎么样?二公主还好吗?”
“都好,都好!只是惦记您!对了,有个好消息告诉您,皇上正在给二公主寻额驸呢!再过段日子应该就能定下来了!”
三阿哥道:“只盼着那时候我已经清醒了,能给二姐姐送亲。”
“上天眷顾,一定能的!”
三阿哥掏出一块玉佩,塞进梁九功手里,“辛苦公公跑这一趟。”
梁九功急忙推辞,“哎呦!可不敢收您的东西!”
三阿哥手劲大,硬摁着不让他送回来,“这东西没有宫里的纹样,你放心用。我不出门,留着也没用处。你回去了好好侍奉皇上,经常劝着点,让他不要惦念我。我在这里很好,心里安静,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还有一句话你告诉他,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儿孙他最有福。”
说完这些,三阿哥转身进屋了。
柏江对梁九功说道:“三阿哥这个样子,就是又要糊涂了,不过他最后那一句话却不糊涂,您一定要转达。”
梁九功瞪他一眼,“你管好自己吧!臭小子,我告诉你,别以为缩在三阿哥院子里,你就可以不守规矩了。再满嘴胡扯,我天天跑过来揍你!”
来喜等人收拾完东西,在院子里磕个头,一个个拎着包袱哭哭啼啼跟梁九功一起走了。
三阿哥到底没有出来看一眼,由着他们哭声震天响。
柏江给三阿哥倒茶,“三阿哥,您看他们哭的。奴才知道,您也重感情,也舍不得他们。既然舍不得,您干嘛还要撵他们走?大家伙一起快快乐乐的不好吗?”
三阿哥噗嗤一声笑了,“你哪只眼睛看见他们不乐意走?这院子里有一半的人在盘点自己的小金库,考虑着走哪个人的路子。算来算去,大概只有你是真心实意想留下来。”
“不能吧!”柏江不敢相信,“您对他们那么好,难道往日的情谊都是假的吗?不是说要忠心护主吗?”
“情谊是情谊,前途是前途,这是两码事。”三阿哥说道,“教导你们的公公嬷嬷都说要对主子忠心,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跟着我吃香喝辣,那自然要忠心,现在没好处了,还不赶紧跑,等什么呢?”
柏江骂道:“您别替他们开脱,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三阿哥劝道:“不必动怒,这是人之常情。不是自称一声奴才,他们就真把自己当奴才了。总有人说,既然做了奴才,就得安分守己。可是凭什么呢?他是奴才,但他也是个人啊!凭什么不能为自己考虑呢?再者我撵他们走,也是为了自己。一来,疯的时候那么多人看着,我很辛苦。”
装疯也是个体力活,他们走了,没有观众了,三阿哥也能歇一歇。
“二来,我这病迟迟不见好,现在有皇上关照,再加上他们有点良心,还能好好照顾我。再过一阵子,眼看着日子没奔头,只怕就要作践我了。何必呢!不如一拍两散,大家各自欢喜。这样体面的分开,也算成全了我们主仆情谊。”
柏江用力点头,“他们那些不中用的东西,不要也罢!还是三阿哥慧眼如炬,看出奴才是这些人里最好的!”
“啊……那倒也不是,主要是你最傻,看起来最好骗。”
11. 第 11 章
遣散了一众奴仆,三阿哥觉得院子里清净多了,他不用表演装疯卖傻,生活也变得轻松愉快。
柏江倒是没觉得三阿哥正常多少,他还是时不时的讲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兴致来了就唱两首歌,还嚷嚷着要过什么三月三,让柏江练习唱山歌。
柏江不敢以下犯上,不然他一定要大喊一声:你有病!
三阿哥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对于别人来说,这种生活无异于囚禁,没有自由的日子多难捱。但对三阿哥来说,以前的日子跟坐牢没什么不同。
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各处去问安,然后去上课。到了学堂,别的不管,先捧着书念一百遍。因为皇上说他小时候就这样读书的,这样记得牢。文化课学完了学武艺,摔跤,拉弓,骑马,总之不能让你闲着。
忙了一天,累得孙子一样,回到阿哥所还得复习,还得练字。稍有懈怠,皇上抽查的时候就能看出来。
以前的自由是孙子一样的自由,现在的幽禁是快乐的幽禁,他的心灵是自由自在的。
再者他的活动范围一直在皇宫以内,连进城都不能随便去,那样的自由有啥意思。
天气逐渐转暖,花房送来两盆绿色的海棠花,三阿哥很喜欢,他让柏江把桌椅泥炉搬出来,他们一边赏花,一边围炉煮茶。
靠在躺椅上,看着晴朗的天空,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三阿哥惬意地舒了口气。
旁边小桌上,泥炉蒙着一层铁丝网,上面煮着瓦罐茶,烤着红枣、桂圆干、核桃。柏江搬着小板凳,坐在泥炉边看茶水冒泡泡。
“哎呀!这感觉真好,看着花,晒着太阳,喝着小茶水……原来这就是雅!真雅,太雅了!奴才也像那个文人雅士似的!”
三阿哥:“这算什么,大惊小怪的,还有更雅的呢!”
“啊?还有更雅的!”柏江瞪大了眼睛,站起身拱手道,“请三阿哥教我!”
“你去小厨房,要一些肉啊!调料哇!茄子辣椒什么的!拿回来穿成串烤着吃,可香了!不……可雅了!”
柏江:“……”
柏江去厨房要东西,三阿哥说门就不用关了,这时候皇子们都去上学了,服侍的人也跟去一大半,阿哥所安静得很,没人来回乱走。
柏江想想也对,便开着门出去了。
三阿哥闭着眼躺在摇椅上乱晃,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了敲门声。
这倒是稀奇了,三阿哥心道,我这还能来客人呢!
他睁眼一看,四阿哥就站在门边,身边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三阿哥起身道:“进来吧!别在门口站着,我去给你搬椅子。”
四阿哥走进来,“三哥不必忙,我坐这个小凳子就好。”
那哪能行,你坐那像受气似的。三阿哥不理他,还是进屋搬了把躺椅。
兄弟俩坐下,三阿哥给他倒了杯茶。
四阿哥问道:“三哥今天看起来状态很好,你病了以后,弟弟一直没来探望,希望三哥不要怪罪。”
“怪你做什么,是皇阿玛不许来的,你总不能抗旨。”
兄弟俩沉默了一会儿。
“你今儿个怎么没上学?”三阿哥问。
“病了,病好几天了,所以没去。”
“哦。”
兄弟俩又是一阵沉默。
三阿哥想了想,觉得生病的人不应该喝茶,抬手把四阿哥面前的茶水泼了。
“我给你弄点别的。”
他另取一只瓦罐,倒上鲜奶,剪开红枣扔里头,又撒了点玫瑰花。他搅和搅和,觉得稍显寡淡,又往里头扔了点奶酪,既然扔了奶酪,那就得有奶豆腐和炒米。再搅和搅和,觉得还差点什么……
是了!已经做成奶茶,那必须有调味,宫里常喝的咸味与红枣玫瑰花冲突,所以他往里头撒了把雪花冰糖。
再搅和搅和,嗯,这碗粥就算煮成了。
三阿哥把这碗稠粥倒出来,推到四阿哥身边,“喝吧!补身体的。”
四阿哥看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接受哥哥的爱,捧着碗喝了起来。
三阿哥很满意,对的,就是这样,你喝了奶茶,就堵上了嘴,不用费心去想寒暄的词句,咱们俩都清净。
四阿哥喝了两口,突然问道:“三哥当真不知我是因何病的?”
三阿哥心道:真麻烦,喝粥都堵不住你的嘴,想是粥还不够稠,下次往里面放糯米。
“天气虽然暖和了,但总有反复的时候,你怕不是着凉了吧?”三阿哥叹道,“外头的事情我一概不知,我自己都常常糊涂着。”
四阿哥抿抿嘴,觉得自己这样带刺似的试探三阿哥,着实不妥。可他病得丢人,他又心思敏感,不肯让人笑话,所以特别在意。
想到面前的哥哥已经疯了,他那点事又算得了什么呢?四阿哥便直说了,“我不是病了,我是被人打了。”
“什么!”三阿哥坐直身体拍桌怒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宫里打皇子!是谁打的,我去干他!”
“太子打的。”
“哦……哦哦……”三阿哥若无其事地缩回去,过了半晌呐呐地说道,“对不起,这个我干不了。”
四阿哥被逗乐了,咯咯笑出声来,“三哥,你比以前有意思多了,以前你可正经了。”
三阿哥心道:这话让我怎么答,难道我要说我以前都是假正经?
兄弟俩又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四阿哥说起了自己的心事。
“太子是储君,又是皇阿玛最疼爱的儿子,谁活得不耐烦了去招惹他?我不过是在前面走自己的路,他不知哪来的邪火,一脚把我从台阶上踹下去。我伤得倒是不重,可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我的脸面往哪搁!”
三阿哥说道:“这事是他做的不对,皇上怎么说?没让他道歉吗?”
四阿哥冷笑,“听说皇阿玛训斥了太子,罚他抄书,我没看见,都是听人说的。”
四阿哥心中不忿,他要的是一个态度,既然训斥太子,为什么不能当着他这个苦主的面教训?背地里教训是怎么教训的,温声细语地哄一哄?劝太子不要乱发脾气?那是训斥吗?那不是哄孩子嘛!
还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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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事让四阿哥生气,“太子身边的太监总管带着礼物来给我赔礼,话说的漂亮。转头太子亲自带着礼物,去皇额娘那里赔罪。”
这就更让四阿哥生气了,你让奴才代你赔礼,送点东西就完事了,你当我是什么,你打发要饭的呢!谁又稀罕你送来的那点子东西!
四阿哥是皇贵妃佟佳氏的养子,虽然早就挪出来了,但毕竟这层关系摆在那。太子知道自己做得不对,打了四阿哥伤了皇贵妃的脸面,所以亲自去赔礼。这让四阿哥心里更不舒服,这不是摆明了瞧不起他吗?难道只有地位尊崇的人值得太子低头?
三阿哥听完没什么反应,只在心里不停摇头。
四阿哥这个人遗传了祖上的敏感小心眼,他很爱挑理,你要给他溢出来的爱意,他才能满足,不然他总能挑出点毛病。
当然他挑出毛病也不会怎么样,他就是爱挑毛病。他跟你好的时候,那些毛病也不算毛病,他肯包容的,还得自我感动,你看我对你多好,我那么容忍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特点,这算不得什么。
认真评理,这事真不怪四阿哥挑理,本来就是太子做的不对。
四阿哥走的好好的,你凭什么踢人?你有火,你心情不好,那你也不能打人啊!打了就打了,你为什么不好好道歉?来四阿哥这里赔礼,你派个奴才就完了,皇贵妃那里你倒是亲自去了,不知道的以为你打了皇贵妃呢!
太子倒罢了,在三阿哥眼里,皇上的做法更令人生气。你生了那么多孩子,最起码要做到一碗水端平。你又要兄弟友爱,又纵容太子欺负人。太子道歉,把事情办成这样,你还不管,到底要纵容太子到什么地步!
三阿哥装疯后,看着皇上为他做这做那,他也心里感动,曾经数次想过要不就这么算了,但他还在坚持,根源就在这。皇上对太子才是真正的父爱,他们就像捡来的。
四阿哥又喝了口粥,“我知道太子尊贵,咱们不敢跟他比。出事以后,皇额娘还有身边的奴才都劝我消消气。太子已经给了台阶,我也不能撅他的面子。”
三阿哥觉得好笑,皇宫里颠倒黑白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三阿哥不会安慰人,他嘴巴张了又张,什么都没说出来,还好四阿哥会自己劝自己。
“我来找三哥聊聊天,心情好多了。贸然来访,希望三哥不要怪我唐突。”
“不会,我本来也是闲着,你能来陪我说说话,挺好的。”
说话间,柏江提着一堆东西推门进来。
四阿哥看着柏江手里的肉串,眨巴眨巴眼。
“三哥,这些肉和菜是做什么用的?难道阿哥所的小厨房不给你们送饭,还要你们亲自料理饮食吗?”
眼看着四阿哥误会了,三阿哥忙解释道:“小厨房一向尽心,这不是天气暖和了,我便围炉煮茶,然后……”
他指着柏江道:“然后这小子馋肉了,非要吃烤肉串,我就让他去小厨房拿肉了。”
一口黑锅扣下来,拎着一堆东西的柏江身体晃了晃。
“是,都怪奴才嘴馋……”
12.第 12 章
肉串滋啦滋啦冒油,香气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
三阿哥和四阿哥娴熟地翻串,反倒是柏江插不上手。
柏江羞得满脸通红,“奴才该死,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三阿哥笑道:“这也怨不得你,你以前是杂役,哪见过这个?你连这肉熟没熟都看不出来吧!”
柏江讪讪地笑,“是,奴才在家的时候,过年的时候能吃一顿肉,那就很了不得了!后来进了宫,饭菜都是膳房做好的,没油水没盐没滋味,不过能填饱肚子!奴才是跟着您了,才见了好多世面!”
三阿哥说道:“不用觉得不好意思,烤串很简单,多吃两次你就会弄了。”
三阿哥把烤好的肉串递给四阿哥,挑了一串小的递给柏江。
柏江哪敢吃,“不不不,主子还没吃呢!”
三阿哥硬塞进他嘴里,“这还有呢,吃你的就是了!”
四阿哥看看这二人,嘴里啃着肉,心里又开始挑毛病。
三哥院子里着实没规矩,奴才都跟主子一桌吃饭了。三哥还把肉串喂到小太监嘴里,对他未免太好,像养儿子似的。这小太监也不行,看着机灵,做事笨手笨脚。放着那么多从小伺候的机灵奴才不要,三哥怎么选了这个粗粗笨笨的?
柏江吃完这一串就站起身,他得有点眼色,哪能一直坐在那大吃大喝!他取了扇子给两位小爷扇风,免得他们在炉子旁边热坏了。
柏江问道:“三爷,四爷,你们那么尊贵的人,怎么还会做这些?”
他们可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居然会做这些粗活!柏江琢磨着,就是他们乡下地主老财家的孩子也不会弄这个啊!
四阿哥说道:“皇上经常带我们去猎场,打到了新鲜猎物当天就分食烹煮。一般来说,割肉烹饪这种事自然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但皇上说不能忘了先祖遗风。”
三阿哥:“就是说有些事情你可以不做,但不能不会。”
老祖宗在白山黑水间策马奔腾,能与野狼黑熊搏斗。作为后代,你要不怕血,不嫌脏。要是看见猎物开膛破肚的尸体就躲老远,那成什么样子!
三阿哥对老祖宗的荣光无感,对皇上的教育方式持保留意见,他认为皇上培养的不是儿子,他想要一群特种兵。
说话间又有人敲门,柏江忙把院门打开,一个十七八岁的太监满脸堆笑上前一步。
“我是四阿哥的贴身太监苏培盛,请问……我们家四阿哥在这吧?”
四阿哥回头喊了一句,“我在呢!进来吧!”
苏培盛忙笑道:“我的爷,您可叫奴才好找!”
四阿哥冷嗤一声,“我出来的时候你就在后面偷看,我还没治你偷窥的罪呢!”
苏培盛知道四阿哥不是认真要治他,忙笑着打个千,“奴才该死,您饶命!”
他瞧见三阿哥和四阿哥在烤肉,赶忙上前。
“奴才最会料理这些,两位爷只管吃喝,奴才做这些就是了。”
他挽起袖子,轻手轻脚地翻着串,刷油,撒调料粉,一举一动赏心悦目。
柏江举着扇子都看傻了,同样是皇子的贴身太监,怎么人家干活就瞧着那么漂亮呢?
苏培盛回头冲柏江笑,“小兄弟,你吃过饭了吗?”
柏江傻乎乎地摇头,“还没……”
“你先去吃饭,这里有我呢!”
柏江不肯,苏培盛笑道:“我是吃过饭才来的,这里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三阿哥冲柏江笑了笑,“今日来个好哥哥替你当值,你快去吃饭吧!回头谢这位好哥哥就是了!”
得了三阿哥的同意,柏江这才走了。
等他走后,四阿哥又开始点评起来,“三哥对这个小太监未免太过娇纵。你当时就不该遣散院子里的奴才,再者就算只留下一个,也该把来喜留下来。你看那小太监,还不懂事呢!”
苏培盛偷偷瞄主子一眼,主子又多事,你一个做弟弟的,平时与三阿哥不算亲近,怎么好点评人家院子里的事情?
三阿哥好脾气地笑了笑,“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喜欢机灵的,我觉得笨笨的倒好。再者我现在不出门,别人也不能进来,要那么机灵的奴才做什么。”
四阿哥自悔失言,今天三阿哥很正常,他都忘了这人有病,已经被幽禁起来了。
吃完烤肉,收拾了残羹冷炙,两位阿哥一人捧一盏浓浓的茶消食。
苏培盛瞧见那一碗喝了一半的稠粥,随口吐槽,“这是小厨房哪个厨子煮的奶茶?怎么不把米缸都倒进去!回头奴才得敲打敲打他们,奶茶要稀稠有度,做成这样糊弄谁呢!”
三阿哥瞧瞧他,“这是我煮的。”
苏培盛:“……是、是吗?呵呵,呵,奴才是说,煮成这样才好呢!之前的厨子煮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三阿哥笑得前仰后合,“真是难为你找补了。”
四阿哥皱眉赶他走,“赶紧回去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苏培盛讪讪地走了,这回院子里没有别人了,三阿哥问道:“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好多了,多谢三哥开解我,就是回去后看着太子赏的东西还是心里堵得慌。”
“都赏了些什么?”
“无非就是瓷器、摆件、绸缎。”
三阿哥想了想,“走,我去你院子里挑两匹。”
四阿哥热情地把哥哥迎进自己的院子,太子送来的赏赐依次排开。
“三哥喜欢什么尽管拿!”
三阿哥选了半天,选了一匹大红色绣百福的缎子。
“三哥喜欢这个?”
四阿哥很嫌弃他的审美,这大红色的布料,裁剪成衣裳怎么穿?只有三岁小孩拜年的时候才打扮得这么喜庆。
“三哥看看这个,宝蓝色的,正衬你的肤色,穿上也显得稳重。”四阿哥又指了指藕荷色的绸纱,“这个料子薄,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热,三哥拿去制夏衣。”
三阿哥摇头,拍拍手边的红色绸缎,“这个就很好。”
说完扯出一截,刺啦一声撕下来一条,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三阿哥把绸缎塞进四阿哥怀里,“你来撕,就照着这个宽度。”
“使不得啊!”苏培盛惊呼,“两位爷,这是太子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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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三阿哥瞪着眼睛,歪着头直勾勾地盯着苏培盛,“我就撕,我就要,你少管我!”
他还冲四阿哥瞪眼睛,“你也撕!快点!”
四阿哥一副为难的样子,“这本是太子赏的,裁剪衣服也好,送人也好,都使得!但撕了就显得不太恭敬……可是三哥犯病了,我要是惹三哥病得更重了,那罪过就大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扯着缎子刺啦刺啦撕了起来。有的地方不好撕开,他忙让苏培盛取剪子来。
苏培盛愁得脸皱起来,五官都要挤一块了。他把门带上,出去叮嘱其他下人不许把这件事往外传。
四阿哥越撕越解气,布条乱扔在地上,脾气上来了还踩两脚。
三阿哥一条一条捡起来,左折一下,右折一下,往上一拽就是一朵花。四阿哥撕了一地的布条,三阿哥折了一桌子的花。
祸祸完一匹缎子,四阿哥冷静下来,心里头很不好意思,脸上也带着些薄薄的粉色。
“我失态了,让三哥看笑话了。”
三阿哥觉得无奈,一个孩子罢了,有脾气也不敢乱发。他记得前世的时候,四阿哥这个年纪就是小学生,觉得委屈了就咧嘴哭,哭完了马上跑去玩,谁在乎仪态啊!
“现在心情如何?”
四阿哥腼腆地说道:“这回好多了。”
三阿哥把绸缎花推到他旁边,“心里有气就发泄出来,你又不打人不骂人,不坑害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者很多事情也不是坏事,这绸缎你刚才看着烦,现在看是不是也挺好看的?”
“三哥教训的是。”
三阿哥:“我不是要教训你,只是想要你开心一点。今儿个你借着我的名头出出气,这是我允许的,以后可不能了。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四阿哥起身去送,冷不丁看见三阿哥腰间的荷包。
“三哥,这个绣着竹子的荷包是二姐姐送你的吧?”
“是,我去年过生日的时候二姐亲手做的。”
四阿哥问:“能不能借我戴几天?”
“啊?”三阿哥低头看荷包,“你要它做什么?你又不缺荷包。”
“你只管借我就是了,总不会害你!”
三阿哥还稀里糊涂的,就被抢走了荷包。
半个月后,皇上要考校众皇子功课,四阿哥仔细挑选衣服,特意戴上三阿哥的荷包。
皇上看着四阿哥交上来的大字频频点头,“你写字一向不需要人操心,看这功课就知道下了功夫的。”
四阿哥起身笑道:“多谢皇阿玛夸奖。”
皇上还要指点两句,突然瞧见四阿哥腰间摇晃的荷包。
“你这个荷包倒是眼熟……”
四阿哥今日难得穿着鲜亮眼色,一身嫩绿的衣裳,配着一个蛋青色的荷包,这个搭配不能说突兀,但那荷包也确实显眼。
四阿哥忙笑道:“皇阿玛好眼力,这是三哥的荷包,是二姐姐亲手做的。”
皇上笑了,“我说这么眼熟呢!以前你二姐姐也给我绣了一个竹子图样的荷包。咦?你三哥的荷包,怎么挂在你身上?”
13.第 13 章
皇上觉得奇怪,老三的荷包怎么跑到老四身上去了?
四阿哥笑着解释道,“那日儿臣没去上学,正巧三哥的院门开着,我便进去陪他说话。三哥给我煮了奶茶,还烤肉给我吃。我夸他荷包好,他说这是二姐姐给的,不能转赠,但可以借我戴几天。”
皇上笑着摇头,“然后你就戴上了?”
“我怎好夺人所爱?但三哥小孩似的,硬要塞给我。”
坐在皇上身边的太子假笑道:“这事我也听说了,四弟和三弟住得近,难得去一趟三弟的院子,吃饱喝足还能赚个荷包,真是好买卖。”
言下之意,四弟平时也不关心三阿哥,今日在皇上面前,故意拿个破荷包晃来晃去,不过是作秀罢了。
四阿哥低头很惭愧的样子,“皇阿玛不许我们打扰三哥的清净,我脾气又不好,去了三哥那里,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太子教训的是,是我不懂事了。”
“哎,这话不对,都是兄弟,正应该互相帮衬,兄弟们亲亲热热的才好呢!”太子对皇上笑道,“前些日子我赏四弟几匹缎子,他为了哄三弟开心,拿着缎子扯着玩。有奴才特意来打小报告,让我给骂了。我说几匹缎子值什么?能让阿哥们开心,也是那绸缎的福气。”
皇上皱眉,他从来不会在物质上亏待孩子,但他很不喜欢孩子们糟践东西。
不等皇上骂人,四阿哥急忙跪下认错,“都是儿子不懂事,是我要扯缎子玩,三哥拗不过我,陪着我罢了。皇阿玛您细想,三哥只是爱说乱七八糟的话,从来不会作践东西,更不会作践人。儿子行事狂悖,毁了太子赏赐的东西,请皇上、太子责罚。”
太子心中冷笑,你认错就好,他刚要罚,就听皇上说话了。
“那扯下来的缎子呢?扔了还是烧了?”
“并不敢损毁,三哥手巧,将绸缎叠成玫瑰花。我命人将绸缎花做成摆件,三哥那里一捧,我那里一捧,好好的插在花瓶里。”
皇上满意地点点头,“你们兄弟平日里忙着读书习武,年长的与年幼的读书又不在一处,少有交流玩耍的机会。三阿哥需要静养,想来平日里也是寂寞。老四闲着的时候去陪陪他,这也挺好的。绸缎虽然毁了,但制成摆件,也不算浪费。
等你们兄弟长大了,再看见这花,马上就想起小时候的事,到那时会心一笑,心中感怀。”
看着儿子们一个个微笑点头附和的样子,皇上心中无奈。
“你们年纪还小,没有那份阅历,我磨破了嘴皮,你们也不懂这份心情。罢了,继续看你们的功课吧!”
皇上让四阿哥坐下,继续看下一个人的作业。
四阿哥心里郁闷,难得装一回乖宝宝,本意是在皇上面前提起三哥,省得他把三哥忘了。结果皇上没丁点反应,差点让太子告了刁状。
太子也很不爽,我送出去的东西,不说供起来,谁敢故意损毁!老四不识抬举,老三不通人性,都不是好东西!皇阿玛也不公平,老四故意借着荷包邀宠,他看不出来吗?还有老大,他坐在下面那是什么表情,看孤的笑话,嘲讽孤吗?
皇上当真看不懂众皇子的心事吗?怎么可能!他八岁登基,从小就揣摩周围人的心思。
服侍他的宫女太监有没有欺瞒,大臣们哪个能用,哪个不能用,后宫嫔妃应该怎样平衡……
他太懂人心了,又是年轻力壮,头脑清醒的年纪,怎么会看不懂这些小孩子?
太子可怜,皇上亲自将他带大,所以最疼他。太子又是储君,地位与众不同,其他皇子即便受宠,在太子面前也要分出个尊卑。
这是皇上特意引导的,但这种行为造成了很坏的后果,太子并不把其他皇子当成兄弟。
他无故踹伤四阿哥,已经让皇上不满,后续收尾的方式更令皇上失望。按理说,皇上应该狠狠训斥他,教他正确的处理方法,然后让太子进行补救。但皇上做事有个毛病,他是皇帝,他平时不敢说太多,因为世人喜欢揣摩圣意,很容易曲解他的话。所以很多事情他不能说透,也不敢说太透,他要别人猜,要别人悟。
比如四阿哥撕绸缎这件事,此事可以说四阿哥不敬太子,也可以说四阿哥陪三阿哥玩,他们兄弟感情好。不管怎么说,都是皇上说得对。皇上不罚四阿哥,本意是借此事告诉太子,你要爱护兄弟。我是因为你做得不对,所以没罚四阿哥。
但太子悟不了一点,他已经习惯受宠,一旦皇上做出不符合他期待的行为,他就生气。
皇上捧着皇子的功课,烦闷地叹了口气。
近来太皇太后身体不适,朝廷一大堆事也不让人省心,现在他手里拿着的这份功课是五阿哥写的,只能说是勉强合格……
烦死了,真是没有一件事能让人顺心!
“五阿哥的功课很好,满文蒙文写的都好。来人,把前些日子刚进上来的笔墨纸砚赏他一套。”
五阿哥欢欢喜喜地谢恩,皇上勉强笑了笑。
五阿哥从小养在皇太后身边,太后年轻时受了不少委屈,对汉人的东西深恶痛绝,所以只许五阿哥学满文蒙文。皇上和太皇太后也拿太后没办法,她就是固执,觉得汉人那一套是要把人教坏的。
五阿哥送到她身边,本意是排解她深宫中的寂寞,要是五阿哥学一肚子风花雪月之乎者也,只怕要气坏太后,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她寂寞着。
皇上心道,罢了,赏五阿哥一些东西,就当哄太后开心了。
四阿哥硬是借来荷包,本意是帮三阿哥在皇上面前露露脸,结果没达到目的,只能灰溜溜把荷包还回去。
不过他来的不巧,今天是三阿哥给自己安排的发疯解压日。
苏培盛敲开三阿哥的院门,四阿哥问柏江,“三哥现在方便吗?”
柏江为难地摇摇头,“恐怕不行……您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只见三阿哥冲出来,站到四阿哥面前摊开手心,四阿哥不明所以,把荷包放了上去。
“三哥怎么知道我来还荷包?”
三阿哥解开荷包,里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三阿哥很不满,“怎么是空的?我是秦始皇,给我打钱!五十两,黄金!”
四阿哥:“……”
他扭头问柏江,“这对吗?”
柏江无奈点头,“这就很对了!秦始皇多好啊!开国皇帝,又有能耐!前几天三阿哥说他是纣王,说奴才是苏妲己。您看奴才这寒碜模样,奴才像苏妲己吗?”
三阿哥见没人理他,用力戳戳四阿哥的肩膀。
“听没听到我说话,我是秦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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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给我打钱呐!”
“好好好,我身上没带银子,这就派人回去拿。”四阿哥冲苏培盛摆手,“快回去拿钱!”
五十两黄金对四阿哥来说也不是小数目,他年纪小,宫里什么都有,没有花钱的地方,逢年过节的赏赐虽然值钱,又不能拿出去变卖,所以他没有多少现银。
苏培盛管着四阿哥的账,他也不舍得拿出来五十两黄金啊!他想着三阿哥都疯了,应该不认识钱的,便拿了十两的银锭子糊弄他。
三阿哥收了钱还愤愤不平的,“我是秦始皇,我只是老,我不是傻!你拿十两银子糊弄谁呢!”
四阿哥羞红了脸,让苏培盛回去再拿。
三阿哥摆摆手,“罢了,本秦始皇宽宏大量,不跟你们计较。过来,我告诉你秦始皇的墓地在哪,我再送你一个铁锹,你连夜去挖,挖出来宝贝,咱俩五五分。”
三阿哥铺开一张纸,画着谁也看不懂的地图,嘴里嘟嘟囔囔地解说。
“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
四阿哥耐着性子陪着他,忍不住说起自己的心事。
“我今天特意戴着你的荷包去见皇阿玛,太子在皇阿玛面前上眼药,皇阿玛没罚我,也没训他。我有时候就是不服气,同样是皇阿玛的儿子,为什么他就那么受宠,我们见皇阿玛一面都难……”
一直嘟嘟囔囔的三阿哥突然握住四阿哥的手。
“小同学,你看你。”
四阿哥低头检查自己的着装,“我……我怎么了?”
“你看你身强体壮,气宇轩昂,脑袋聪明,还会赖账,你有这样的好身板进入大清,怎么还能被眼前的小事困住呢?这样吧!我,秦始皇,将我的皇位传给你,从今天起,你就是秦二世!”
四阿哥忙捂住他的嘴,“三哥,听我的,发疯也不能说这话!”
你还敢传皇位了,你就是真的秦始皇从地里爬出来,这江山也不是你的。况且秦二世……感觉很不吉利啊!
三阿哥把他的手拿下来,“总之,小同学,你要听我的。你要走大路,大路风光好,你的眼睛要一直看着正前方。等你找到秦始皇的墓,挖出兵马俑,看到我留下的传国玉玺,你就知道,眼前的一切不值一提!”
不知道为什么,在三阿哥铿锵有力的疯话里,四阿哥受到了一些鼓舞。
看着四阿哥闪亮亮的眼睛,三阿哥露出欣慰的笑容。
“小同学,我说的对不对?”
“对!”
“听懂掌声!”
四阿哥配合地啪叽啪叽鼓掌。
“孺子可教也!这个精品课程价值998!九百九十八两,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请问你是现银还是银票?”
四阿哥僵了一下,慌慌张张地起身,“我……我想起我还有功课没做,我告辞了,改日再来看三哥。”
四阿哥被精品课程吓跑了,柏江连连摇头,四阿哥还是经历得太少。
“三爷,不怪奴才说您,您发着疯,劝四阿哥的话一套一套的,怎么劝不了自己呢?既然大道风光好,您也走走大道啊!”
三阿哥摊手,理不直气也壮,“我有在走道啊!我走的是邪门歪道!”
你个小孩子,你哪懂我们邪修的厉害!
14.第 14 章
有人比喻时间过得快,说它像野驴一样,撒开蹄子就跑没影了。这话虽粗,但形容得很恰当。
一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眼看着到了端午节。宫里各处准备起来,到处都飘着粽子和艾草的清香。
太皇太后身体不好,皇上心中甚是忧虑,他把太皇太后的亲女儿巴林淑慧公主接进京城,一起过端午节,希望老人家能开心一些。
女儿回家了,太皇太后当然高兴,瞧着状态好了许多。
端午节家宴上,皇上高兴,难得要了酒。
“我平日里不爱酒,觉得喝酒误事,今日难得高兴,我敬祖母一杯,愿您圣寿无疆!”
太皇太后笑着点头,“难得皇上高兴,可惜我喝不了酒,让阿图替我喝一杯吧!”
阿图是淑慧长公主的小名,公主起身,笑着陪饮一杯。
皇上说道:“姑姑,我听说今年巴林地区年头不好。”
公主忧虑地点点头,“是,自春天起就没怎么下雨,牛羊也爱生病。”
皇上忙道:“姑姑别担心,若是收成不好,我会派人赈灾的。”
公主忙起身谢恩,“我替巴林的牧民百姓谢谢皇上。”
“姑姑不必客气,我倒是有件事求你呢!”
公主冲太皇太后撒娇,“您瞧您的大孙子,刚给我一点好处,就要使唤我了!”
皇上忙笑道:“我是想留姑姑在宫里多住些日子。”
“哎呦呦,这哪是求我办事,分明是给我恩典呢!我倒是想一辈子住在宫里,陪在母亲身边!”
公主起身谢恩,太皇太后也很高兴,知道这是皇帝孝顺。
皇上留下公主,无非是想让她多陪陪太皇太后,让太皇太后开心,不然皇上同一个不常见面的姑姑有什么感情呢?
淑慧公主能留下,太后也跟着高兴。她久住深宫,如何能不思念故乡?淑慧公主是从巴林来的,那里虽然不是她的老家,但蒙古部落,风俗人情大差不差,她听公主讲讲草原上的牛羊,心里也觉得安慰。
“今天这个节过得好!”皇太后笑道,“公主回来了,人也齐全。”
她往下望了望,“怎么不见三阿哥?这样团圆的日子,可不能少了他。皇上,去把他叫来吧!”
皇上觉得为难,太后平常不声不响的,今天倒是给他出了个难题。
“皇额娘,三阿哥身子不好,让他静养吧!”
太后平日里一向听皇上的话,皇上说啥是啥,今天突然执拗起来。
“难得人齐全,少他一个不像话,只一顿饭的功夫,哪里就耽误他养病了?”
皇上咬着后槽牙,勉强笑了笑,他怕太后听不懂,说话直白了许多。
“三阿哥被我惯坏了,小孩子似的脾气,他来了不听话,说话做事没个轻重,我担心会冲撞皇额娘,惹您生气。”
太后大笑,“不能!自己家的孙儿,我怎么看都喜欢!你放心,我保证不生气就是了,快快把他请来吧!”
淑慧公主刚回来,她还不知道三阿哥出了什么事,只是觉得这个对话很怪异。她也不方便当着众人的面问这问那,只能低头喝酒。
皇上看看公主,再看看其他人。他如果再拒绝太后,场面就不好看了,只能命人去请三阿哥。
所以说蠢人是聪明人的克星,管你说什么,我就是听不懂。
其实皇太后也不蠢,她只是不懂汉话,不通文墨,因为眼界窄,所以看着不聪明。其实她叫三阿哥来,也有她自己的道理。
太皇太后身体不好,大家心里都知道,一家人还能团团圆圆地过几个节日呢?
太后想着,甭管三阿哥疯不疯,把他叫来陪陪太皇太后。老人家年纪大了,见一面少一面了……
皇上下令,梁九功亲自去接人。来到三阿哥的住处,梁九功先敲门把柏江叫出来。
“小江子,你跟我说,三阿哥今天状态怎么样?”
柏江连连摇头,“您来得不巧,他正发病呢!”
梁九功唉声叹气,“这可怎么好?怎么就这么不巧!今儿个过节,皇上叫三阿哥去吃团圆饭,他发着病,一会儿到宫宴上闹起来,那场面得多难看啊!”
柏江在心里偷偷骂人,净扯那些没用的,若是诚心让三阿哥参加宫宴,你最起码提前两三天告知我们。现在才来,饭都吃一半了吧!必定是席上某个重要人物突然想起我们家阿哥,这才要他过去。吃了一半的残羹冷饭,谁稀罕,便是三阿哥不疯,我也要劝他装疯。
柏江劝道:“梁公公,依着我说,还是别去了!好好的,让三阿哥在院子里玩呗!端午节这么重要的日子,王爷福晋公主额驸全都在场,万一谁嘴上不小心,触怒了三阿哥,他闹起来可不管你是谁,更不管你是有脸的,还是没脸的。”
梁九功嗔道:“哼!照你这么说,他比皇上还厉害呢!”
“那可不!皇上骂人还得分个场合,分个时候呢!三阿哥哪管那个!”
梁九功气笑了,“这话也对!我也是开了眼,混了小半辈子,这才明白……”
甭管尊卑,大家过的还不如一个疯子潇洒!
梁九功擦擦额头的汗,抛开自己复杂的心绪。
“小江子,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今儿个太后不知道怎么了,一定要三阿哥去吃团圆饭。咱们是当差的,主子吩咐了,咱们就得把差使办好。你给三阿哥打扮一下,换一身体面衣裳,去了以后咱们随机应变!若是能安安稳稳吃完这顿饭,那就是咱俩命好,老天爷眷顾。若是搞砸了,那咱们啥也不说,算你我倒霉!”
柏江用力点头,“行!您是前辈,小的都听您的!”
柏江和梁九功服侍三阿哥换了衣裳,梁公公早就命人备下轿辇,一路上催着逼着,让抬轿子的太监们快些再快些,别让皇上太后他们久等。
扛轿子是讲究配合的,轿辇沉重,上面又坐着人,还能快到哪儿去?
三阿哥看抬轿太监们累得呼哧呼哧的,他很体贴地说道:“你们很急吗?那我下来跑吧!”
说罢,撑着轿辇扶手,轻盈地翻身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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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撒开腿就跑。
这把梁九功急的,“哎呦喂,我的爷您跑什么啊!来人,快追,快追啊!哎呀不对!三爷您跑错了,往左拐,往左!”
三阿哥像一头野驴,撒开蹄子就没影了,梁九功等人跟在后头苦哈哈地追,还得遥控着三阿哥,不然他就跑错路了。
这一路胆战心惊,好歹是到了地方。进场前梁九功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三阿哥进去后记得行礼。
小太监躬身掀起门帘,梁九功和柏江一左一右扶着三阿哥走进大殿。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三阿哥身上,有的人惋惜,有的人怜悯,有的人幸灾乐祸。
荣妃娘娘仔细瞧瞧他,忙又撇开头。二公主眼里满是担忧,万一弟弟在宫宴上闹起来,可怎么收场呢?
三阿哥被打扮得很英俊,他在梁九功的提醒下,挨个行礼,虽然看着有点呆,但没有错处。
皇上心里松了口气,赶紧让他入座。这次宫宴本没有三阿哥的座位,他们临时在太子下首加了个座。
三阿哥旁边是太子和五阿哥,对面是大阿哥和四阿哥,其他阿哥年纪小,跟着额娘坐一块。
太后看见三阿哥很高兴,“大家看咱家的三阿哥,白白净净的长得多俊啊!等他长大了,不知会有多少小姑娘哭着喊着要嫁给他!来人,把我桌上这几样菜给三阿哥端去!三阿哥多吃点,吃得多才能长得壮。”
三阿哥乖乖行礼谢恩,众人看他行事与常人无异,慢慢的便不再关注。大家挑拣着有趣的话题热络气氛,宫宴又热闹起来。
三阿哥慢吞吞地吃着东西,心里觉得厌烦。
宫宴就是这样,说是一家子骨肉亲热,实际上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假面。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露出的每一个表情,都是在哄上位者开心。一场宴会下来,饭菜都尝不出滋味,只顾着看各路人马的表演了。
柏江挑拣着三阿哥爱吃的东西,夹一些放在他面前的小碟子里。三阿哥摆摆手,让他不必忙活。这些菜不温不热的,吃进去肚子里不舒服。柏江摸摸茶壶,给他倒了一盏热茶。
三阿哥捧着茶盏,轻轻叹了口气。
从他进门起,太子就盯着他,眼神里的鄙夷不加掩饰,‘瞧不起’三个字都要砸在三阿哥脑门上了。
也能理解,太子非常尊敬皇上,三阿哥这样的孩子是皇上人生的污点,太子比皇上还在意这点瑕疵。
三阿哥被盯得心烦,决定让太子了解一下物种的多样性。
他扭头与太子对视,太子被他直勾勾的眼神吓了一跳。
“你看什么!”太子喝问道。
三阿哥抿抿嘴,抬起胳膊在脑袋上比了个心。
“喜欢哥哥!”
太子:“……你搞什么!”
三阿哥站起身,走到太子身边抱住他的胳膊,脑袋搭在太子肩膀上。
“我喜欢gie gie~~~好gie gie,我这样搭着你的肩膀,其他弟弟不会生气吧!”
太子:你走开呀!谁来管管这个疯子,孤要被气死了!
15.第 15 章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三阿哥一眼,太子就被缠上了。
太子很是不悦,不等他发话,随行伺候的太监们就过来拉扯三阿哥,柏江忙上前护着。
“撒手!撒手!你们再这样,三阿哥就要发狂了!”柏江低声呵斥道,“你们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场合!太后喜欢,特意把三阿哥叫来,一旦他发了狂,你们去向太后赔罪!千万别拉扯别人!”
太监们犹豫着不敢动了,因为柏江的话确实有道理。
三阿哥再疯,他毕竟是主子。今天又是过节,各宫妃嫔,皇子公主,王爷福晋全都在,这种场合最怕出问题。一旦出了事,主子们是没有错的,错的都是奴才。
附近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太监们更不敢动手了。
太子去推三阿哥,怎么推都推不动,三阿哥就像牛皮糖似的,牢牢粘在太子胳膊上。
太子冷声呵斥随行太监,“没用的东西,一句话就被吓住了!还不快把他们主仆两个都弄走!”
太监们硬着头皮过来,太子这边发了狠,一使劲,刚刚还牛皮糖似的三阿哥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三阿哥摔在太监们身上,把他们砸得胸口闷痛连连后退,一不小心又碰倒三阿哥的饭桌子。
咣当一声巨响,桌上的盘子汤碗稀里哗啦摔了一地。闹出这么大动静,宫宴上和谐亲热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太后瞧见三阿哥跌坐在地上,一下子急了。这孩子是自己硬叫过来的,可别在宫宴上受委屈了!
“这是怎么了?你们谁欺负三阿哥了?”
太子不屑地瞥三阿哥一眼,整整衣裳站了起来。
“皇祖母别着急,我和弟弟玩呢!他没站稳,不小心摔在地上。您看,这不是有太监们当肉垫嘛!”
皇太后信了,“哦……是这样啊!那你们闹着玩的时候小心点呀!”
皇贵妃笑着打圆场,“太皇太后,太后,你们看,都是快成亲的小伙子了,玩闹起来还像小时候似的没轻没重。”
裕亲王的福晋跟着附和,“小子就是这样,便是成亲了也不让人省心,不像姑娘家,早早就懂事了。”
众人纷纷点头微笑,要把这事敷衍过去。明眼人都看得出,肯定是太子欺负三阿哥。可大过节的,皇上本来就嫌这疯儿子丢人,今日让众亲戚看了笑话,更是让皇上面上无光,若再揪着太子的事不放,不仅得罪了皇上,还要得罪太子,何必呢!
众人的态度柏江看在眼里,他心中愤愤不平,偏偏这里没他插嘴的份。可怜他们家三阿哥,明明周围都是亲人,竟无一人替他做主。
二公主焦急地搅着帕子,她想了想,起身笑道,“皇阿玛,我看三弟累了,我陪他出去走走吧!我们姐弟也好些日子没见面了!”
皇上点点头,“去吧!别走太远,叫下人们好生跟着。”
柏江扶着三阿哥轻声哄他,“三爷,咱们跟二公主出去逛逛去!”
三阿哥心道:你们不请我,我也不爱来看你们假笑。既然你们请了,那我必定要让你们见见世面。什么太子,什么皇上,你们越要脸,我越是要把你们的脸皮都撕下来!
只见三阿哥固执地摇摇头,啪嗒啪嗒掉起眼泪。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哭嚎耍赖,只一味地掉眼泪,看着着实可怜。
“喜欢哥哥,哥哥打我!”
这一副不晓外物,却被伤透心的傻子模样被他演得活灵活现。
三阿哥扯着袖子,用力擦擦眼睛,声音都夹了起来。
“喜欢哥哥,哥哥打我!”
他声音清脆,吐字也清楚,整个殿里的人都能听到。
太皇太后用力闭了闭眼,坐在一旁的淑慧公主忙握住她的手安慰似的拍了拍。
皇太后也白了脸,她本意是好的,但她没有解决突发事件的能力。
皇贵妃心里也苦,她是做媳妇的,上头还有两个婆婆,她经常感觉自己就是吃力不讨好的管家婆子。今日端午佳节,她费心费力筹办宫宴,不求新意,只求宫宴一切顺利。可惜太后一句话,把三阿哥弄来了,太子也不懂事,非得挑今天欺负弟弟。
皇上木然地看着自己的酒杯,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众人大惊,糟糕!皇上要动怒了!
事实上皇上并没有动怒,他内心毫无波动,像长满绿毛的臭水沟,风都吹不起一丝波澜。
在太后极力要求三阿哥出席宫宴的时候,皇上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更何况梁九功刚把人接过来,就满头大汗地过来禀报,说三阿哥正在发病。
瞧!事情就是这么巧,谁能弄得了?
心中无波无澜的皇上决定破罐子破摔,“三阿哥喜欢哥哥啊?”
三阿哥用力点头一边大声回答,“嗯!喜欢!”
“怎么个喜欢法?”
三阿哥扑到太子身上,又黏人地抱住太子胳膊,用行动表示他对哥哥的爱。
皇上连连点头,“好好好!那就坐在太子身边,跟你哥哥挨着!”
“皇阿玛!”太子急了,“他坐我身边,我……我不自在。”
皇上不在意地说道:“你们俩小时候还一起手拉手玩呢!怎么,如今大了就生分了?”
三阿哥一弯腰,直接坐进太子的椅子里。太子忙往旁边让了让,这傻子差点坐在他腿上。
三阿哥屁股拧了拧,对这把椅子很满意。他把头靠在太子的肩窝,大声宣布,“喜欢哥哥!”
太子不耐烦地翻个白眼,真恶心!
三阿哥仰起头,快乐地欣赏太子的表情。
要的就是恶心你,你越恶心,我越开心。今儿皇上表现不错,不然我连他一块恶心!
皇上嘱咐道:“太子,你是兄长,要担负起作为兄长的责任。”
他又对众人说道:“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三阿哥神志不清,朕数次求医问药,拜了各路神仙,可惜总不见起效。可能这就是上天对朕的惩罚吧!朕不是一个好父亲……”
一直以来,皇上对三阿哥的态度暧昧不清。宫里宫外都隐隐约约听说三阿哥疯了,但皇上没有直说,三阿哥又被关起来了,谁也没见过他发病,众人也不敢议论。
今日皇上终于承认了,还说是上天的惩罚,众人急忙起身。
“皇上乃是千古明君,得上苍庇佑,万万不可有这样的想法。”
皇上身上不能留下这样被人攻讦的缺点,三阿哥病了就是他命不好,不能与皇上有半点关系。
淑慧公主劝道:“皇上,谁家都有烦心事,您可不能钻牛角尖!富贵人家的孩子本就不好养活,一个个身娇体弱,多灾多病,不像贫寒人家的孩子摔摔打打习惯了。
今日我仗着长辈的身份,斗胆说您几句不是,三阿哥病了,都是您太娇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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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故。
投胎到皇室,这是三阿哥的福分,只是他年纪小,压不住这天大的福气。等他长大了,身子骨健壮了,自然而然就好了。
您不要因为这一点事就灰心!您是个好父亲,不管政务多忙,总要抽出时间检查皇子们的功课,只凭这一点,天底下有几个父亲能做到?就说我的额驸吧!闲下来了,宁可去喝酒吹牛,也不要关心儿子。
您是天子,身上自带龙气,可能是三阿哥受不住这个。您听我的,从今以后,您少疼他一些才好!”
众人连连附和,“还是公主经历得多,比我们都有见识。”
“没错,孩子还小,得好生将养。”
听了淑慧公主的劝解,皇上心里好受许多。
三阿哥伏在太子肩上,心中冷笑,这些人一个个糊弄皇上,跟糊弄鬼似的,难为他们想出那些话来。
三阿哥圆溜溜的脑袋动了动,硌得太子肩膀发麻,他不自在地甩甩肩膀,三阿哥脑袋一滑,正巧砸在太子的胸肌上。
三阿哥不客气地上手摸了摸,哎呦,小伙子胸肌练的不错,弹弹软软的!
太子被吓得一机灵,使劲推他一把,“你有病吧!滚远点!”
“gie gie真小气!”三阿哥挺挺自己的胸,“你不爱我就拉倒,哥的胸肌给你靠!”
太子抬手就要打,看到周围人的目光,他到底不敢太张狂,只能僵硬地拍拍三阿哥的头。
“好了,你乖一点,我让人拿点心给你吃。”
三阿哥傲娇地靠回太子的肩膀,“我不要点心,我只要靠着我的好gie gie!”
太子羞愤欲死,人生头一次怀疑自己,莫不是我作孽太多,所以才遇到这个天魔星!
三阿哥专心靠着哥哥,外界的屁话一概不理,靠着靠着,他就睡着了。
宫宴结束,柏江和梁九功扶着他坐上轿辇,三阿哥刚醒,还有点迷糊。
“我感觉缺点啥呢?是了,我的好gie gie呢?”
梁九功打个哆嗦,“哎呦喂,我的小爷,您还敢提!您刚才睡着了,哈喇子流挺老长,把太子胸前的衣裳都打湿了。太子气得冒火,要不是皇上镇着,太子都要拔刀砍你了!”
即便疯癫如三阿哥也被自己惊到了,把太子当枕头,还淌哈喇子,他真是出息了啊!
梁九功看他表情,以为他清醒了。
“我的爷,您清醒了吧!知道自己多么地胆大包天了吧!”
三阿哥怎么可能承认,“第一,我不叫我的爷,我叫楚雨荨!第二,我不是拽,我是愤怒,我从来不淌哈喇子!你这是污蔑,是诽谤!”
梁九功拍了下大腿,“得!说不通,还糊涂着呢!你们几个抬轿的,好生把三爷送回去,要是出了半点差错,仔细你们的皮!”
三阿哥扒着轿辇不肯走,“我不……我不要……不要把我和gie gie分开!gie gie你是风儿,我是沙,直到鸡啄完米,狗舔完了面,我还是不能和你分离!”
梁九功连连摆手,“快抬走!快抬走!柏江捂住他的嘴,可别让他在这叫唤了!”
抬轿太监们似乎被激发了某种潜力,一个个腿倒腾得飞快。
三阿哥趴在轿辇上嚎啕,“gie gie,还会再见吗?gie gie!再见的时候你要幸福……我的gie gie啊!”
16.第 16 章
三阿哥戏瘾大发,回到院子里还在演。
他揪下一朵花,一下一下扯着花瓣,“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我的好哥哥,他跑不见……”
“来人!”三阿哥突然冷下脸,很有戏台上冷面王爷的感觉。
柏江忙躬身站好,“三爷您吩咐。”
“将这朵花送到毓庆宫,告诉太子,臣弟心中着实爱他!”
柏江接过那根光秃秃的花杆,这玩意儿送到毓庆宫,他的小命也就交代在那了。
他若无其事地把花杆藏进袖子里,“三爷,您是不是没吃饱?奴才去给您拿点心吃。”
柏江找借口跑了,三阿哥背着手仰头叹气,“唉,我和哥哥的距离,真的忽远又忽近……”
如果让太子说,他们的关系只有远,没有近。他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这个疯弟弟。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正在哄人。
皇太后满心的愧疚,“都怪我多事,非要把三阿哥叫过来。皇贵妃辛辛苦苦筹办的家宴,闹得不成样子,皇上不高兴,太子也不高兴……我害皇上丢脸了……”
皇上坐在旁边没吭声,他是怪嫡母多事。三阿哥的疯病是家丑,今日不得已闹出来,外头还不知道要怎么议论呢!
太皇太后笑着拍拍太后的后背,“别胡思乱想,这算什么大事!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三阿哥精神不正常,大家伙心知肚明。今天不过是小孩子口角罢了,兄弟姐妹拌嘴是常有的事,这也就是在宫里,一丁点事情都要闹得惊天动地。在咱们草原,兄弟俩打破头,那又怎么样呢?转头又和好啦!”
听了这些话,太后安心许多。
“我保证,以后再不敢乱说话了……”
太皇太后笑道:“哎,不用放在心上,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明儿再来陪我说话!”
把太后打发走,太皇太后撑不住了,忙扯过一个枕头躺下。
皇上扶着她躺好,又取来一个小被子搭在老人家腿上。
“祖母,我让御医过来给你诊个平安脉吧!”
“不用,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皇上:“那您睡,我在这陪着您。”
“我年纪大了,觉少,睡不睡的都不要紧,还是趁着你有时间,咱们聊聊今天的事。”
皇上沉默,表明了不想聊。
太皇太后直叹气,“是我糊涂了,我老了,只管享清福就是了,话多惹人厌烦……”
“哪有这回事!”皇上笑道,“我最爱听祖母教诲。”
太皇太后笑了,“你啊!惯会哄我!”
她揉揉额头,不知从哪里开始聊。
过了好半晌,她才缓缓开口,“你是一个慈父,孩子们大事小情你全都记得,比你父亲强多了。你管教孩子的方法,我是很认同的。你瞧这些皇子公主,一个个知书达礼,仪态品学都挑不出毛病。便是三四岁不懂事的小阿哥,站出来也是规规矩矩,进退有度。
以前我一直觉得你这样教孩子很妥当,今天突然咂摸出一些不对味。”
“您是说太子?”
太皇太后点头,“我很喜欢太子!作为晚辈,有你的言传身教,太子很孝顺。作为储君,太子才华横溢,于政务上也很有自己的想法,是个不错的接班人。他样样都好,只是对兄弟姊妹……”
皇上沉下脸,太皇太后打量着他的神色,心里明白皇上也在介意这个。
“我听说前一阵子,太子还打了四阿哥,今儿又当着众人的面推了三阿哥。太子倒未必有坏心,他是兄长,管教弟弟天经地义,只是太粗暴了,后续的收尾做得也不漂亮。”
宴会结束好久了,太子还没有找皇上赔罪,说明他心里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皇上忙解释道:“四阿哥的事我虽没有明着训斥,但也暗示过他这样做不对。”
“若是暗示有用,就不会出现三阿哥的事了。今日太后多嘴,她有三分错,太子推人就有七分错。三阿哥已经疯傻了,这样的人能成什么大事?能给太子带来什么阻碍?太子总不能连三阿哥这样的兄弟都容不下吧!”
这就是太皇太后最担心的地方,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他可以忌惮兄弟,但他也要有容人之量。
太皇太后觉得躺着说话憋闷,又让皇上把她扶起来。皇上取来宝石蓝绣蝙蝠的迎枕让她靠着,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太皇太后喝了两口水,喘匀了气。
“众人怕你敬你,在你面前只捡着好听的说,夸你多子多孙多福气,夸你的孩子们个个英武不凡,你不要被这些好听的话迷了心!你先把事情往坏处想,假如现在太子登基,这些皇子公主还能不能有好日子过?”
皇上听了这话悚然一惊,后背冒了一层冷汗。
太皇太后接着道:“你一直希望孩子们能像你和裕亲王似的,兄弟和睦友爱,但你们兄弟和太子他们大不一样。先帝孩子少,个个都不受宠,先帝真是做到了一碗水端平。后来你登基了,尊卑分出来了,裕亲王淡泊名利,他从不会主动争抢什么,所以你们兄弟才能处得好。
再看宫里这些阿哥,太子地位超然,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便是他愿意放下身段,别人也不敢亲近。你也不要觉得其他皇子好相与,他们一个个天赋好,肯用功,自觉不比太子差什么,怎么肯服他?我给你举个现成的例子,你看大阿哥就知道了。”
大阿哥一向跟太子不对付,他觉得自己是长子,不过是没有托生成嫡子,差了点运道,所以特别喜欢跟太子争宠。
听着太皇太后的分析,皇上眉头越皱越紧。
“要不是祖母提点,孙儿还真没考虑过这些。”
“别说你了,就是我也没想过这些。果然如古人所说,祸兮福所倚,三阿哥病一场,倒让我们看出祸根的苗头。你也不要太过忧虑,太子是个好孩子,你不要让他猜你的心思,你要同他讲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说给他听。
便是一时半会扭转不过来,那也不要紧,他毕竟还没成亲。俗话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等他有了孩子,自然会明白你的苦心。”
“是,祖母教训的是。”
“说完了太子,咱们也该说说三阿哥了,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关着他?”
皇上心里又开始不自在,“我没派人看守,门上也不曾挂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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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是他自己不愿意出来。”
“你不要什么都往他身上赖。三阿哥是个孩子,心思又细,他不愿意出门,或许是不想给你添堵,又或许是不愿意忍受别人的奚落嘲笑……不管他为什么不肯出门,咱们做长辈的不能一味顺着他的意。
他总有长大的一天,他得学会照顾自己,现在有你供着,他有吃有喝,等哪天你管不了了,他捡剩饭吃吗?”
皇上嘟嘟囔囔,“哪有那么严重……”
“只怕比我说的更严重!”太皇太后不介意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现在太子就这样对待三阿哥,等将来他登基了,只怕三阿哥要被他作践死。
那些疯疯癫癫的人也有感情,被人欺负了也是要流泪的,只是很多事情他们说不清道不明,告状都不知道怎么告。太皇太后对太子很不满,寻常人见着精神不正常的病人都会觉得可怜,三阿哥还是他兄弟呢!他竟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太皇太后:“我的意思是让三阿哥从院子里出来,还像常人一样生活。”
“万一他突然发病怎么办?宫里捧高踩低是常事,他出去后免不了听人讲酸话,我怕刺激多了,他病得更重。”
“他静养大半年,有好转很多吗?”太皇太后嗔道,“正是因为宫里捧高踩低,我才要他出来!缩在院子里,谁就瞧得起他了?你要处处宠爱,时时照顾,把他捧到高处,其他人才不敢踩他。除此以外,你还要给他一份立身的资本。
幸好你是皇帝,走后门也容易。将来打仗了,你带他混一份军功,出去治水了,带上他,给一份治水之功……等他成年了,直接封王。到那时他有俸禄,有地位,你就可以少操点心了。”
皇上赞同地点点头,“他也不是一直糊涂,整治一个王府是足够了。”
“就是这个道理!”太皇太后直接拍了板,“你去寻几个脾气好的先生,过几日让他去上学!只要他脑子还能转,他就得读书!”
三阿哥还不知道自己的悠闲日子要结束了,他祸害太子一把,心情甚是愉悦,最近几天都没发疯。
二公主来的时候,他靠在摇椅上,一边摇晃,一边懒洋洋地晒太阳。
二公主快步走过来,“现在不像春天的时候,日头慢慢毒起来了,还是往阴凉处坐坐吧!瞧你晒的,黑炭头似的。”
三阿哥忙让柏江去搬椅子,他起身迎过去,“今天是什么日子,姐姐怎么来了?”
二公主腼腆一笑,“有个消息,我想亲自告诉你。”
三阿哥看她表情就猜到了,“莫不是二姐姐好事将近?”
二公主脸上更红了,“你怎么知道的?刚口头定下来,还没往外宣扬。”
“定的是谁?”
“这个先不说,我还有一个关于你的好消息急着告诉你!”二公主笑得开怀,“太皇太后惦记你,她老人家苦劝皇上,要把你放出来。太皇太后说了,你出来后不要想太多,还像从前一样,好好读书习武,将来大了娶媳妇,开府出去,成家立业。这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吗?”
三阿哥张大了嘴,这真是一觉醒来,天都塌了。我这失学儿童才做了几天啊?我还没爽够,怎么又要去读书了!
17.第 17 章
又要上学!又要上学!又要过那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日子!上辈子做牛马还不够,这辈子还要上那不能退学的皇家学堂。可恶!连疯子都要被逼着读书,你们是变态吗?
三阿哥伸直腿,仰脸朝天地躺着,满心的生无可恋。如果眼前站着的不是二公主而是柏江,此刻三阿哥已经趴在地上蹬腿耍赖了。
“怎么了?你不高兴?”二公主忧心地问道。
三阿哥不忍让姐姐难过,忙挤出一个笑容,“没有,我很高兴。”
他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我高兴极了!”
“撒谎!”二公主瞬间戳破他的谎言,“你是我亲兄弟,虽然从小在一处的时间不长,但你的心思我都知道。你不想去读书,也不爱出去见人,你就想在这个小院子里待着。”
二公主环视四周,小院纤尘不染,回廊下摆着各种植物,长势茂盛。书房的窗户开着,微风钻进屋里,吹起桌上压了一角的宣纸,上面的字俊秀潇洒,抄写的是李白的诗。
屋檐下挂着一串琉璃珠子穿成的风铃,看样子是自己做的,细节处略有些粗糙,不过微风掠过,会发出一串好听的细碎声响。
“这院子打理得不错。”二公主叹道,“院子也好,写的诗也罢,一个人的心就藏在这些细枝末节里头。这里只有一个小太监服侍你,你还能把院子打理得这么干净漂亮,可见你是喜欢这种生活的。”
三阿哥摇头说道:“院子好跟我有什么关系,梁总管时常派人过来打扫,又不用我亲自动手。”
“那屋檐下的风铃呢?”二公主仰头往上看,“宫里那么多主子,每一个都呼奴唤婢,也不见他们把院子布置得清新雅致。你这里我来过许多次,却从未见过这样鲜活可爱的风铃。以前是我不好,我只见你一直笑着,人人都夸你好,却没看出你心里并不快活。”
二公主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下来,她急忙拿帕子去擦,生怕弟弟看了难受。
三阿哥最见不得别人的眼泪,他忙劝道:“都过去的事情,还提它做什么。为这点事情掉眼泪,那就更不值得了。”
“我也不想,只是想起来就控制不住的难过。”二公主眼泪越掉越凶,“你喜欢这样安宁的日子,并不是自苦,我懂你,也想让你过得舒心。可是你将来怎么办呢?等别的皇子都成家了,搬到宫外住着宽敞的王府,只有你一个孤孤单单地待在这破院子里编风铃?”
三阿哥无奈极了,他青春年少,怎么被讲的像村里无依无靠的老光棍……
二公主勉强控制住眼泪,“不说这个了,免得你不爱听。”
反正太皇太后要你去读书,你也不能抗旨。
三阿哥忙道:“是了!还是说说姐姐的婚事吧!定下的是哪位王孙公子?”
“定的是淑慧长公主的孙子……”
毕竟是个小女孩,说起自己的婚事,二公主顾不上掉眼泪了,羞得满脸通红。
“淑慧公主的孙子……”三阿哥想了想,“是叫乌尔衮的那个吗?”
二公主轻轻点点头。
三阿哥想了半晌,“以前公主带他来过京城,我记得是个很敦实的小伙子,高高壮壮的,武艺也好。”
更多的例如人品性格之类的,他就不知道了,那么多皇子,也轮不到他来接待乌尔衮。
二公主紧张地问道:“他长得好看吗?”
三阿哥沉默了好一会儿,这该怎么答呢?乌尔衮就是普通人的长相,他眼睛有点小,脸上有点肉嘟嘟,笑起来有点憨厚。照实说吧,怕二公主失望,往好处说,又怕二公主将来失望。
三阿哥吭叽半天,憋出来一句,“反正没有我好看……”
二公主噗嗤一声笑了,“好好好!这全天下的男人都不如我弟弟美!”
三阿哥笑着往后靠,“这便是大清版的吾与城北徐公熟美。”
姐弟俩笑了一会儿又沉默下来,三阿哥问道:“姐姐对这桩婚事满意吗?”
二公主轻声道:“你又说傻话,我不满意又能如何,总轮不到我来挑挑拣拣。这门亲事是顶好的了,这是亲上加亲,等我嫁到巴林,淑慧公主会照顾我的。后面的姐妹便是再有亲上加亲,也比不过我这个。”
二公主凑近了,声音更低了些。
“皇阿玛最敬重太皇太后,对她身边的人也是爱屋及乌,普通公主哪有淑慧长公主的体面?我呢,自然不敢跟淑慧公主比,但在众多公主中也算受宠的了。说句自夸的话,淑慧公主的孙子能娶到我,那是他的福气。
这便是两厢情愿,淑慧公主想娶一个受宠的公主,来维系巴林和京城的感情。我想找一个能善待我的婆家,与其说我嫁的是乌尔衮,不如说我嫁的是淑慧公主。”
还有一点二公主没敢讲,淑慧公主并不在意三阿哥的疯病,她还特意去安慰二公主,让她不要想太多。二公主又不傻,当然能分清她是真心还是假意。遇到这样的婆家,二公主已经很知足。
三阿哥听了半天,只看到利弊,没有察觉到丝毫感情。
“我的意思是……姐姐对乌尔衮这个人怎么看,或者说……或者说……”他吭哧吭哧搜刮着肚子里的词汇,不知该怎么说。
“或者说我中不中意他,为什么谈起婚事,我竟然没有半点旖旎心思。”
二公主恨恨地戳了戳弟弟的额头,“你啊!真是个多愁善感的多情种子,怪不得你脑子坏掉了,我看都是你自己想不开,把自己闷傻了!”
三阿哥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只是疯了,我没傻!”
“都差不多!”二公主没好气地骂道,“反正都是脑子有毛病!我上辈子不知修了多大的福,今生才能投胎做公主。既做了公主,那我便要最受宠,我要吃最好的食物,穿最好的布料,一辈子都过着前呼后拥的气派生活。感情算什么,哪有金钱地位重要!”
二公主气得去掐三阿哥的脸,“你就是太重感情了,你听我教你,感情是富贵时候消遣的玩意,是生活的调剂品,你要当了真,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三阿哥听明白了,原来这宫里,只有他是感情脑,其他人都是事业批。
“可是你对我挺好的啊!”
二公主冷下脸,“你这根木头,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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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讲不通!我告诉你,因为我是公主,自然对兄弟体贴,若我是皇子,别说是你,就是太……”
她压低声音继续道:“就是那一位,我也要把他撕下来。都是皇子,他坐的了那个位置,我也能坐。”
三阿哥勾着腿,缩着背,在霸气的姐姐面前,像一个木头棒槌。他感觉自己挺无用的,不够坚强也不够果断,心里只有爸爸妈妈不爱我这点破事。
二公主看他这副熊样又心软了,“罢了,一个人一种活法,你都病了,我更不能强求。”
她摸摸弟弟的后脑勺,“我不能经常来阿哥所,你要自己照顾自己,别像从前似的,受了委屈往肚子里咽。这回再去上学,不高兴了就发脾气,让别人学会谦让你。反正你疯了,乱发脾气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嗯嗯嗯!姐姐说得有理,我肯定会好好发疯的!”
二公主还是很不放心他,奈何她是公主,不能一直在阿哥所待着,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几日后,皇上果然下了旨,让三阿哥恢复正常生活,重返学堂读书习武。皇上特意选的老师,一个个脾气温和,擅长哄孩子。
复学后第一节课就是摔跤,三阿哥换上方便活动的短打,提着一个大包袱就去上课了。
天刚蒙蒙亮,大阿哥四阿哥等皇子已经到了,正在热身。
四阿哥见他来了,觉得应该担负起照顾哥哥的责任,忙上去打招呼。
“三哥来啦!快到这边来跑两圈,先把筋骨活动开了,一会儿练习的时候就不容易受伤了。”他又看向三阿哥手里的包袱,“这里面装的什么?怎么自己提着?柏江呢,怎么不来服侍你?”
三阿哥起床气还没消,他张开嘴想回答,又觉得烦,缓缓地把嘴闭上了。
大阿哥在一旁嘲笑,“呦!四弟这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了。”
四阿哥本就心思敏感,被这一句玩笑话刺得满脸通红。
“大哥真会开玩笑,我不过是跟哥哥打个招呼罢了。”
“这话很是,弟弟见了哥哥是要打招呼的。”大阿哥问三阿哥,“你怎么不给我打招呼?”
三阿哥也不理他,这位爷四处巡视,在回廊处挑了两根柱子,他见距离合适,粗细合适,非常满意地点点头。
三阿哥把包袱打开,掏出里面的布料绳索,给自己捆了一张吊床。他灵巧地翻身躺上去,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众人:“……”
大阿哥很瞧不惯,他走过去按住吊床,“老三,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习武的场地,皇阿玛让你过来,不是叫你来享受的!赶紧下来,你是个男人,又是大清的皇子,摔跤骑马射箭,你得样样都行,才配做皇阿玛的儿子!”
三阿哥被教训得心烦,是是是,你是皇上的好儿子,你天天练得肱二头肌、胸肌嘎嘎壮实,扔到夜店会所能当头牌。我就是烦,我就是不要练!
“你懂什么!你就来指点我!”三阿哥愤怒地跳下吊床,伸手去拍大阿哥的脑门,“呜哇汤,呜哇汤,呜哇汤,你知道什么是呜哇汤吗?你什么都不懂!你娶个媳妇,你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