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后,所有鬼都吻上来了》
1. 见旧人
夜幕降临,蜿蜒的山脉在日光消失后显得更为静谧,大约是因为植被丰富,又没有城市里的各种噪音,所以虫鸣和蛙叫格外大声。
即便是这样的暑季,山里也更为凉爽,只是有时微风吹过,树桠晃动,在这暮色下又有几分鬼影重重。
司木承呼出一口灼热的气,费力地睁开眼,看了眼窗外,看到的就是那形状怪异的树枝。他平静地移开视线,混沌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果然是烧糊涂了,不然怎么会连续三天,无论什么时候睁眼看向窗外,那棵树最粗的枝干上都像是吊着一个人,还随着风向摇晃。
这个念头也只存在一瞬,很快司木承就又因为高烧昏迷过去,恍惚间,他听见二姑和住村头的陈大婶说话。
“……有用吗?”
“那孩子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她外公早年间被叫做‘老神仙’,很灵的。”
“可是……这是生病,李大夫都没办法了,这孩子……”
“所以得找另外的法子啊!无缘无故高烧不退,药石不灵,十有八九是魇着了,现在又是这幅光景……又逢中元节,别是撞见什么脏东西了。”
司木承二姑没说话了,半晌才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行,那麻烦您请她过来给瞧瞧。”
陈大婶答应着去了,司木承感觉周边又恢复了安静,不由哼了一声,表示不满。片刻,有人靠近,额头上那块和他体温快要融为一体的毛巾被取下,接着又换了块新的,一瞬间的清凉让司木承得到了短暂的舒爽。
“小承?”二姑轻柔地唤了一声,见司木承没有反应,又摸了摸他的脖子,发现温度依旧没有变化,还是让人焦急的烫手后,心里发了急,连日来的忙碌和悲痛,让她不由带了哭腔,“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司木承听见了,他想开口安慰二姑,可却怎么也动不了。想他堂堂体育生,从小就每天锻炼,长到这么大皮实得狠,什么大病小病顶天也就是一天就能好,谁承想这一次烧得两眼昏花,人都快没了。
他心里一急,又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正在移动,他猛地深吸一口气,用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身在室外。
司木承愣住了,他不是躺在老屋里?
周围浓雾厚重,夜色昏沉。司木承抬头望了望,莫约着是深夜了,这天应该是有星月的,只不过因为浓雾蔽日,很难看清四周的环境。
但路边高大浓密的树冠,深深浅浅的杂草,和不甚平坦的泥巴小路都显示出他走在一条山间小路上。可他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司木承挠挠头,难道他烧断片了?想不通就不想了,算了,还是快回去吧。
这么想着,他又往前走了两步。雾气像是凝固住了,丝毫没有变化,司木承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小路彳亍而行,可周围没有任何声音,也见不到任何灯光,好似天地间就只剩他一个人。
他突然起了个念头,他这还是在西桥村吗?
是了,他是在西桥村的,所以,他来干嘛的呢?好像是参加谁的葬礼……
是……谁呢?
司木承皱了皱眉,却被前方吸引了注意力。浓雾隐隐约约,似乎有个矮小的人影。
司木承费劲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一些,却是徒劳。
他开口,打了个招呼:“你好?”
可那浓雾不仅阻碍了视线,似乎还屏蔽了声音,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这雾来得奇怪,司木承来过这么多次西桥村,都没见过这样的雾。
他嘟嘟囔囔的,不由提高了音量:“你好!有人吗?”话一出口,他就想骂自己蠢,哪有人这么招呼的,他也是昏了头,人家都在那儿了,不是人是什么,还“有人吗”……可那真的是人吗?
司木承被自己吓了一跳,又想起躺在床上的这几天,烧得恍惚时瞥见窗外挂树枝上摇晃的人影。但下一秒又赶紧摇摇头把那画面晃出脑袋。
他不过是花了眼,怎么能当真呢。他可是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胡思乱想什么呢。
把这奇奇怪怪的念头抛在了脑后,司木承走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逮到个人,总得让人带带路不是,他刚想再说点什么,对面却传来一点声音。
“……小承……”
司木承顿了一下,是……在叫他?认识的人?
那可太好了。
他连忙答应了一声:“哎!是我?是二姑吗?”也不管其他的了,往前迈了几大步。
离那人影越来越近,声音也更加真切了。
“小承啊,快来。”
司木承听到这声音,不由放缓了脚步,雾中人依旧看不清真实面容,可司木承已经听出来了。
他眉头皱紧:“奶……奶?”
那头还在孜孜不倦:“小承啊,小承,快来,快过来。”
司木承满心疑惑:“是……奶奶吗?”
“是奶奶,小承,快来奶奶这儿。”
那语调平和,是奶奶一贯的语气,可司木承却停了下来,他面露犹疑,怎么会是奶奶?
“小承?快来,奶奶给你做了包子呢,酸菜馅儿的,等你一块儿吃。”
闻言司木承心里动了动,他最喜欢的就是奶奶做的包子了。他笑了笑,开口道:“奶奶,这么晚了你是出来找我的吗?”
“是啊,”隔着浓雾,那声音略显飘忽,“跟奶奶走吧。”
司木承点点头,刚抬腿就要往前迈,一道清泠泠的女声在他耳边乍然响起:“别往前了,再走,就回不来了。”
司木承吓了一大跳,他忙去看左右,头都要甩出残影了,都没找说话的人。
“你……”他一开口,嗓子发紧,“谁在装神弄鬼?你是谁啊!”
那人却没理他,只兀自道:“你该知道,你现在这样,只会害死他。”
司木承更疑惑了,谁?害死谁?他吗?谁要害死他?
“你在跟谁说话啊?”司木承又挠了挠头,今天就是很奇怪啊,真是一头雾水。
然而,这一刻,浓雾忽然散去,露出周围的景色。
司木承这才发现,这是老屋往后山的一条路,他原来一直在这儿绕圈?
前方奶奶的身影也完全显现出来,她依旧穿着她最喜欢的蓝色小花布样的衬衫,银丝挽了个髻在脑后,一丝不苟,眼角皱纹炸成一朵花。她还是望着司木承,微微笑着,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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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木承心里正要欣喜,突然感觉不对劲。
这个笑容……并不是因为高兴。
奶奶唇角的弧度没有变过,好似这样一个笑,是被雕刻出来的,就像……一个人偶。
司木承悚然一惊,他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想,可他越看那个"奶奶",越觉得诡异。
可他还没来得及问什么,那道从天而降的声音又开口道:“回去吧。”话音刚落,司木承感觉自己身体一轻,身后像是被什么吸住,猛地往后飞,而眼前西桥村的景色和那个怪异的“奶奶”,都迅速掠过,最终形成一个点。很快,他像是灵魂归位,身后猛地撞上了柔软踏实的触感。
片刻眩晕后,司木承闻到了一点什么纸张烧过后的气味。他刚刚……在做梦吗?好奇怪的梦,他怎么梦见了奶奶?
他想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司木承觉得现在这种感觉很奇特,明明他的意识是清醒的,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怎么也没有办法动一动。
这时,他听见了房间里絮絮叨叨的声音,像是几个人在说话。不过很快就安静下来,有人离开了房间,司木承直觉是二姑。他萎靡不振地想,他想喝水啊!有没有人管他啊!
他以为房间没人了,但立刻又听到一道脚步声靠近,司木承还没来得及欣喜,却察觉不对。这个人的脚步不像二姑那样利索,也不像陈大婶那样重,是他不认识的人。
这么想着,那人已经走到了他的床边。
司木承想知道来人到底是谁,可眼皮像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了。
“人鬼殊途,你对他的影响很大,再不走,他可能真的要死了。”
司木承听见这声音,猛然发现,是刚刚出现在他梦里的那道女声。
可是,她在跟谁说话呢?房间里还有人?他并没有听到另外的动静。
像是谁回答了一句什么,只顿了顿,那女孩儿又开口了,只是原本冷淡的语调此时却有一丝不知名的怜悯:“现在看也看了,别在执迷不悟了,不然您的灵体也会受影响,快些放下执念,早入轮回吧。”
司木承心里想,这人声音虽然好听,但是怎么神神叨叨的,什么灵体什么轮回……搞什么封建迷信!
然而那人话音落了,片刻后,他身上一轻,刚刚还有被压制的感觉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能动了!
司木承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他想去看那声音的主人。
老砖房里的灯光昏暗,司木承小的时候住在这里其实就挺怕的,白天的时候不觉得,可每当入夜,不够明亮的光线,老旧的物件,都显示出一种腐朽的感觉。特别是后院小门旁边的房间,阴森又幽暗,空气里都是霉味,房间最里面摆了一副棺材,那是奶奶给自己准备的寿材。
每次司木承路过那黑黝黝的房间,就觉得里头有什么怪物躲着,会趁机把他抓走。
此时,房梁上那颗灯泡还在摇晃,司木承意识到已经是深夜了,这里的灯光依旧如同他记忆当中那样,黄黄的,暗暗的。他又移开视线,却突然顿住,他看到了一个佝偻的背影,老人身形清瘦,身上是梦里那件蓝色小花的衬衣。
司木承张了张嘴:“……奶奶……”
2. 见旧人
他这点声音,惊动了房里的人。
奶奶转过身来,眉目慈善,依旧是笑盈盈的,却不似司木承刚刚的梦里那般诡异,那笑容陪伴了他许多个日日夜夜,是温暖的。
“是小承呢,抱歉啊孩子,让你受苦了,奶奶不是故意的,奶奶只是想最后再看看,跟你告个别。”
司木承想要问为什么要道歉,又为什么要告别,万般念头却只是问:“奶奶,很晚了,你要去哪儿?”
“你能看得到?”床边蓦地有人开口,语气带着惊诧,随后又回答,“她要去她该去的地方。”
司木承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是了,这房间还有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刚刚那人就一直在自言自语。可是他现在只关心一件事情:“什么地方?”他语气焦急,“奶奶?您不要我了吗?”
奶奶伸出手,似乎是想摸一摸司木承的头,却不知为何没有继续,她目光深深,凝望着司木承,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不舍:“小承乖,奶奶就算不在你身边了,也还是最喜欢你。”
司木承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可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眨眨眼,将眼底泪花眨去,望着老人:“奶奶,我还得给您盖大房子呢。”
奶奶轻轻笑了笑:“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司木承想问,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是以后的机会,为什么不能在他的身边了?
可这些都已经来不及问出口了,他看到看到奶奶身上发出淡淡的光,房间里另一个人又开口了,那清泠泠的声音带了些庄重,语调平稳吐字清晰:“万古归尘,执妄皆散。”
随着她的声音,奶奶的身体逐渐透明。
她轻喝:“破!”
奶奶身形立刻化成粉末,如同繁星点点,轻飘飘地散去了。
司木承望着这一切,脑子混沌。
怎么会……这样?
直到他的额头感受到一点微凉的触感,他才动了动早就发酸的眼珠,一只纤细的手指点在他额头上,手的主人语调冷淡:“别想了,就当做大梦一场,睡吧。”
司木承忽然感觉一阵困意袭来,他顺着那白如玉的手往上看,只来得及撞进一双如清泉的眼眸,清亮又幽静。接着,他陷入睡梦当中。
他做了一个悠长的梦,他梦见了儿时的西桥村。
每年寒暑假,他都会来西桥村,司家那么多个孙辈,奶奶最喜欢他。每回他来,奶奶都会把好吃的好喝的全都拿出来,一股脑儿地塞给他。
夏日扇蚊,冬日扫雪,有关长假的记忆都和笑起来眉目弯弯的和蔼老人有关。
奶奶最常说的话是:“我们家小承最乖了,快快长大,奶奶等你给我盖大房子呢。”
因为司木承总是说老屋太老了,光线不好,到处都黑漆漆的,木头都被啃烂了,他长大了就要盖个大房子给奶奶住。每回听到这话,奶奶就笑得合不拢嘴。
这个梦像是一场电影,是有关司木承和奶奶的电影。他新奇地发现,他成为了一个观众,头一次以第三视角,默默观看,而一些快要遗忘在他脑海里的画面也随着这场“电影”一一浮现。他边看着,内心被酸胀的幸福感充盈。
他知道,那是那么多年来,他和奶奶相处时的回忆。
最后,画面定格。小小的司木承被老屋那间放着棺材的房间吓哭,奶奶把他揽入怀中,奶奶身上独有的被太阳晒过的,干燥清淡的香皂香味,带给人厚重的安全感。她的大手轻轻放在司木承的脑袋上:“小承不怕,那是奶奶的。”
小司木承不懂:“可是为什么奶奶要买棺材,您要死了吗?”说着又瘪嘴要哭。
“没有,这是奶奶的护身符,有了这个,奶奶能活百岁。”
“真的吗?”小司木承瞪大眼睛,又想到什么,“奶奶不能只活一百岁,奶奶要活一千岁,一万岁。”
这话把老人家逗笑了,她抚着小司木承的头:“那奶奶岂不成老妖怪了。”
“我不管,我要奶奶一直陪着我。”小司木承抱住了奶奶。
“好好好,奶奶还要看着小承长大哩。”
太阳渐渐升起,清晨的阳光透过木制小窗洒进了房间,如同亲人的手抚在了司木承的身上,像是为他盖上了一条橘色的毯子,他眼角的一滴泪在这暖光的照射下,如同钻石一般,闪烁着点点光芒。
阳光驱散晨雾,老屋带着岁月的痕迹在晨光下显露,长了青苔的瓦片,和掉落墙皮露出黄色土坯的外墙,还有已经变成黑色的木梁,都诉说着时间的无情。
前院已经来了一些人,都是村里来帮忙的,细碎的说话声穿过堂屋,传进了偏房。司木承眼皮动了动,接着睁开了眼。
与前几天都不同的是,他没了头昏脑涨的症状,脑袋也前所未有的清明。他抬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接着起了身。
房间里没人,从房梁垂下的灯泡也是关着的,气氛静默,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司木承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堂屋的动静传来,他才回过神来,趿拉了一双拖鞋,脚步虚浮地走出了门。
堂屋的灯开着,香烛的气味浓厚,烟雾缭绕。司木承个子高,他一出现,立刻就有人发现了他。
“哎,魏老太的孙子吧。”
“哟,病好啦?”
司木承的二姑原本正背对着烧纸钱,听见这话,回头一看,着急忙慌地起身迎了上来。司木承垂着头看她:“二姑。”
他嗓子还有些哑,二姑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松了一大口气:“终于退烧了。你可吓坏我了,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司木承迟疑地摇摇头,旁边陈大婶笑眯眯道:“我就说‘小神仙’很灵吧,瞧瞧,给她看了一眼,小承就退烧了。”
这话立刻引起了别人的讨论。
“哪个‘小神仙’?”
“就闻家嘛。”
“闻老爷子前段时间不是……”
“所以是‘小神仙’嘛,闻老爷子那外孙女得他亲传。”
“这么灵吗?”
“可不是。”
……
七嘴八舌的说话声音传到了司木承耳朵里,他无端端想起那双如清泉的眸子。那个女生是真实存在的?
二姑拉住了他的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爸妈也快到了,正好今天能赶上送奶奶上山。奶奶平时最疼你,有你给她端遗像,她会很高兴的。”
司木承愣住,耳朵里有轰鸣声响,他不由自主地望向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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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贴着“奠”字,门框用白色布条装点了,屋中央停放着眼熟的棺木,棺木前的案台上燃着白色蜡烛,香火不断,火烧盆里还烧着黄色纸钱。而棺木后的墙上,挽联中间的照片里赫然是眉目和善的老太太。
司木承和那黑白相片的老人四目相对,就如同真的和奶奶遥遥对视了。
他想起来了,他本来是在外旅游的,突然接到爸爸的电话,说奶奶快不行了,让他先回西桥村,他和妈妈还在国外,他们会尽快赶回来。于是司木承立刻动身回老家。
他其实记不太清接到消息那一刻的心情如何,这一路风尘仆仆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慌,他只记得,无论如何,他都要见奶奶的最后一面。
然而一到西桥村,他就开始昏沉起来,烧得神志不清,直到今天。
二姑看他的脸色不对,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轻声安抚道:“奶奶一直念叨你,你来的时候她才刚咽气,按理来说,人刚去世,魂魄是还在的,所以她也算是等到你了。别难过,奶奶无痛无灾,这个岁数,算是喜丧了。”
司木承张了张嘴,含糊着:“可才八十岁,离一百岁还有二十年,怎么能算呢。”
二姑没听清,只拍了拍他的手臂:“行了,去洗漱一下,吃点早饭,等你爸他们回来,就送奶奶上山。”
西桥村还保持着土葬的习俗,司木承胡乱洗了把脸,就在棺材边不肯动了。奶奶躺在棺材里,面容恬静,脸色倒还行,就像司木承很多个早晨起床叫奶奶起床时看到的那样,只是睡着了。
司木承静静地望着,心念一动,果然昨天那只是个梦。
他大约是执念太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做了一个有关奶奶的,悠长又乱七八糟的梦。
二姑端了一碗面走过来,让司木承端着,示意他快吃:“生病的这几天都没吃过东西,赶紧吃一点垫垫,不然没力气怎么端你奶奶的相片儿啊。”
司木承手里握着筷子,没有半点胃口,可怕二姑担心,便也只有勉强地把一碗面条吃完了。
二姑说的对,他还得将奶奶平平稳稳地送上山呢。
等司木承吃完饭,他爸妈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二姑一看到司木承他爸,立刻就红了眼眶,似乎是奶奶过世后强撑着一个人安排丧事的茫然和悲痛在这一刻终于得到释放。
司木承的爸爸面色沉静,大手拍了拍二姑的肩膀,之后又在司木承头顶揉了揉,便跨了门槛去看奶奶了。
望着父亲的背影,司木承也跟着松了口气。他妈妈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没事了吗?把你二姑急坏了。”
司木承知道说的是他高烧不退的事情,他迟疑半晌,最后只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毕竟那都是他的梦而已。
有了司家老大坐镇,所有流程都有条不紊地加速进行。
司木承的脑子木木的,他一直被安排着,穿上孝衣,跪下磕头,接着郑重其事地端着奶奶的遗像,被推到了送葬队伍前。路过院子里那颗大树时,司木承顿了顿,他下意识看了眼那粗壮的树枝,上面什么也没有。果然是他眼花。
一切准备妥当,临出发,司木承忍不住回头望向棺木,心里默默道:奶奶,走吧。
3. 见旧人
长长的队伍一路蜿蜒,朝着西桥村一座山前行,许多村里人的祖辈亲属都在这座山上长眠,当然也包括司木承的爷爷。
他心里也略微欣慰,奶奶最爱热闹,以后她就不怕寂寞了。
山上乔木丛生,植被葳蕤,此时已经是烈日当空,这些树冠遮住了阳光的辐射,带来一丝清凉。只是也因为杂草横生,导致路不怎么好走。行至半山腰,司木承无意间往旁边一瞥,却在树枝间瞥见山下一片竹林间有两个人。
他的视线不由被吸引住,其中一个可能因为光线角度的问题,并不怎么真切,另一位却是身姿欣长,若不是墨发如瀑,大约会被认为是个少年,她身形纤细却不单薄,即便是一个侧影,也比周边的青竹更为挺拔。
大约是察觉到司木承的目光,那人微微侧过脸,直直朝司木承望过来。于是司木承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和她对视上,而那如清泉一般冷冽的眼神竟如梦中无二样。他这次看清了她的脸,她的眉眼间有股英气,眼睛很大,却是丹凤眼,脸型线条分明,带了点雌雄莫辨的气质。
当下,司木承竟然是看呆了。见他停了下来,旁边的二姑以为他累了,托了一把他的手肘,小声问:“怎么了?”
司木承回过神来,思量了一下,才轻声问:“二姑,那两个人是谁啊?”
二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甚在意的样子:“哪有两个人,不就只有闻家那孩子吗。之前你魇着了就是她来给你治好的,她一个人在那儿干嘛……”
司木承奇怪,又瞧了瞧,发现少女已经回过头去,另一个人不见了。虽然司木承不懂那少女为什么会手指夹了一张黄色的纸,但听大人们对她的讨论,还有半睡半醒她那神叨叨的自言自语,心里大概确定了,这人就是个神棍,还是祖传的。
他一时有些一言难尽,却没忍住问道:“她姓闻?叫什么啊?”
二姑收回了视线,想了想:“好像是叫……闻雅,对,闻雅。”
司木承嘴里咀嚼了一遍这两个字,接着便也不再分心,一心一意往山上走。
等将奶奶入土为安,已经临近晌午。
送葬的队伍陆续往山下走,留下奶奶在山头,司木承走在最后,他回头又回头,最后还是默默下了山。
一切尘埃落定,葬礼终于结束,司家又请村里来帮忙的乡亲们吃了一顿饭以示感谢。第二天,喧闹了几天的司家老宅恢复了平静。
“你真不跟我们回去?”司立成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锐利。
司木承垂着头,没说话。
他二姑左右看看,忙笑道:“大哥,小承和妈最亲了,一时之间不能接受也是正常的。没事,反正还在暑假,就让他住着吧,还有我呢。”
陈慧叹了口气,一脸慈爱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决定了?”
司木承闷声“嗯”了一声。
她点点头,一锤定音:“那行,就住一段时间吧。”她眼里透出一些伤感,“再在西桥好好过一个暑假吧。”
听到她的话,司立成也不由默了一瞬。老人家不在了,老宅估计也会荒废,要是忙起来,以后可能很少有机会再回来。
二姑偷偷抹了把眼角,笑道:“你们要有事就快回去吧,小承我来照顾。”
司立成沉吟片刻,最终点了头。
把爸妈送走,司木承搬了张小板凳靠着大门坐下,他个子太高,坐在那儿显得十分委屈的模样,表情委顿。二姑见状试了试他的额头,确认一切正常才温声对他道:“小承,要不你来二姑家睡吧,和你表弟一屋。”
司木承摇摇头:“不用了二姑,我一个人在这儿就行。”
二姑看了眼堂屋,开了个玩笑道:“你小时候最怕一个人呆在老宅了,奶奶去哪儿你都跟着,现在不怕啦?”
司木承吸了吸鼻子:“长大了嘛,况且……”他抿了抿唇。他没说,况且这儿还有奶奶的气味,有奶奶陪着他,他一点儿也不怕。
见劝不动,二姑也只得作罢,最后决定饭点再来送饭,司木承只是摆摆手,表示不用送了,到饭点自己会过去。二姑听了只是点点头,她自己家里也有一堆事,这几天忙葬礼也耽搁了不少,到今天,心情也缓和了,逝者已逝,生者也还要继续生活。她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老宅只剩司木承一个人。
门前大树叶子翠绿,阳光洒下,光影浮动,地面上也有细碎的光,老宅前后门都开了,穿堂风吹过,十分凉爽。司木承有些困倦,他伸长腿,背倚着门,打起盹来。
半睡半醒间,他突然一阵恶寒,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司木承清醒过来,一睁眼,眼前依旧是门前那棵树,还有晃动的树叶。
“什么鬼……”他低声嘟囔,又在手臂上搓了两下。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司木承愣了愣,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他都快忘记自己的手机了,也难得,他躺了这么多天居然还有电。
屏幕上跳的名字是“大力”,是司木承一个宿舍的兄弟,他在屏幕上随手一划,电话接通了。
那边大概没料到会接通,一时之间没能说话。司木承一脸无聊:“干嘛?”
“卧槽,大兄弟,你失联好几天了!”张大力惊呼。
司木承站起身来,甩了甩有些酸的腿:“有事儿?快放。”
“嘿,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了?”张大力笑着犯贱,“想你了~木承geigei~”
“少肉麻。”司木承拧着眉,长腿一迈,从门槛跨过去,进房间拿自己的水杯。
“哈哈,”张大力似乎为恶心到司木承而很高兴,“少爷,你旅游回来了吗?”
以前司木承家的保姆给他送过一次被子,被同学们看到了,便起哄少爷少爷叫开了。
司木承语气里有些伤感:“我奶奶去世了,回老家了。”
张大力:“……”
“对不起!卧槽,少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司木承进了房间,路过窗户,正对着那棵大树,余光却感觉到不对劲。他倏地转过头,只有树枝随风摆动。
“……”
电话那头张大力还在干巴巴的解释:“节哀啊少爷,我真不知道,您现在心情咋样?还在老家?需要兄弟来陪你吗?”
司木承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外头一切如常,可他刚刚明明看见到树枝上有一道黑影。
最近眼花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估计就是发烧的后遗症。司木承犹疑地直起身来,拿走了靠墙桌子上的水杯,才开口打断了张大力的喋喋不休:“没事了,昨天已经下葬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咱聚一聚啊,暑假阿飞他们也回来了,好久没一块儿玩了。”
司木承和张大力念的是启城体育大学,也都是启城本地人,高中虽然不同班,但也是一个学校的,所以走得格外近些。司木承又从房间出来,去堂屋角落倒水喝:“没那么快,打算在老家住一段时间。”
张大力知道司木承对奶奶的感情很深,便跟着叹了口气:“行吧,那等你回来。”
司木承挂了电话,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他还在想刚刚眼花的事情。太奇怪了,他视力好的很,刚刚明明就是有个黑影,怎么转头就没有了?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突然感受到什么,他侧过头,大门口站了个人,背对着光,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形看着像个瘦小的妇女。
司木承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礼貌道:“婶子,落什么东西了吗?”大概是前些天来帮忙的村民。
来人没说话,就站在门口,也不进来。司木承没多想,边往外走,边招呼道:“婶子,先进来坐会儿,喝点水。”然而还没走到跟前,他就发现了不对劲,那人的脖子……歪得厉害。
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司木承看清了那女人的模样——她歪着头,眼球凸出,黑眼珠被挤压到上面,露出大部分眼白,舌头伸得老长,头上青筋爆出,就像被勒住那样,可明明她的脖子上什么也没有。
她不像是还活着的样子。
司木承瞪大眼睛,声音憋在了嗓子里:“我……”
他往后退了一步,眼皮颤了颤,终于在极度惊恐下转身就跑,卡在嗓子里的声音也怒吼出声:“我的妈啊啊啊啊!!!”
*
“所以你是说刚刚大门口有个活死尸?”秦雨指着老宅的大门抬头望向司木承。
司木承躲在表弟身后,可无奈秦雨一个五年级的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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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个子还没长起来,根本挡不住。他对自己表哥的中二十分鄙视,隐晦地翻了个白眼:“承哥,你搁这儿拍行尸走肉呢。”
司木承确定之前根本不是自己眼花,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女人脖子都断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手心攥紧了秦雨的衣服,紧张兮兮道:“真的真的!我没骗你……”忽然,他视线凝固,望向了秦雨身后。
秦雨被他脸上神情也弄得有几分迟疑,这也不像装的啊。秦雨疑惑地回过头去,看到的是老宅门前的大树,他从小看到大,没什么稀奇的。他又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别玩了承哥,这一点儿都不好玩,装神弄鬼的,我又不怕。”
司木承嘴唇颤抖,他木讷的眼神移在秦雨脸上,咽了咽口水:“你……你看不到???”
明明树枝上挂了个人啊!这么大个人没看到吗!!
秦雨一脸无聊:“哦,大树成精啦?不过也对,听姥姥说这树她小的时候就有这么大了,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成精也正常。承哥,树精好不好看?”
司木承骂人的话堵在了胸口,好看个头!那女的舌头都要掉到地上了!!!好恶心啊!!!
可是……他突然意识到,既然秦雨看不到,那那个女人就并不是他一开始以为的僵尸或者其他什么怪物,她……是鬼??
司木承根本不敢再看树下吊着的那道影子,他面露乞求:“小雨,你……你真的看不到?你别玩我了!”
秦雨无语:“大哥是你玩我吧!”又诚恳道,“哥你要是不敢一个人在老宅住早上就应该听我妈的,去我家呗,我们又不会笑你。”
司木承临近崩溃:“我真的没有开玩笑啊!”
但秦雨已经懒得理他了,扭头就走:“就多余理你,我作业都没写完呢,回头我妈又得骂我了,算了跟你们大学生说不明白。”
司木承:“……”
“别走啊小雨!”司木承欲哭无泪,他迅速跟了上去,他可不敢一个人待在这儿!他边大步往前跨边回头看,树枝人影还在那儿,摇摇晃晃,但也幸好,“她”没有跟过来。
秦雨认定司木承在耍他玩儿,烦死了本来作业就多,因为姥姥的葬礼又耽搁了几天,妈妈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让他这周把暑假作业都写完,他可没时间在这跟司木承嘻嘻哈哈。
所以无论司木承再说什么,他的表弟秦雨都一脸“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模样,冲回了家,进了房间,还锁了门。
司木承见状只得作罢,只是他是不敢再回老宅了,就呆在了二姑家,守在了表弟门口。
午时,二姑急匆匆从外面回来,见到堂屋的司木承,脸上神情瞬间松快了,笑道:“小承在这里啊,吓我一跳。我想着顺路去老宅叫你来吃饭,结果门窗都开着,人不见了,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
司木承一脸呆滞,望着二姑愣了一会儿,才急忙问:“二姑,你去老宅了?”
二姑打算做饭,边忙活边道:“对啊。你要出门就记得把屋里后院们拴上,大门关了,虽然不太可能会有小偷,但是屋子就那样敞开着也不好……”
司木承打断,试探地问道:“那二姑……你看到门口大树上有什么异常吗?”
二姑头也没抬:“什么异常……”
话音还没落,秦雨从房里都听见了,打开门走出来,跟他妈告状:“妈!承哥捉弄我!我作文都没写完!”
二姑笑了起来:“你哥才不是这种人。”
“真的!”秦雨很不服气。“他非说在老宅看到怪物了!神经兮兮把我骗过去!”
司木承忙看向二姑:“二姑,你……你看到了吗?”
“什么?”二姑摘了把小葱择,随口道,“怪物吗?二姑又不怕黑。”
她笑着看了眼司木承:“我就说你一个人住那儿会怕,还嘴硬呢,一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要真害怕就跟小雨住一屋,在二姑家住下。”
司木承一听这话,确认了,果然只有自己能看到。所以,那真是一只鬼!还是死得很惨的女鬼!搞不好是在老宅门前那棵大树上吊死的!
怎么回事??到底哪里出问题了??这世界真有鬼???那他怎么可以看到???
4. 见旧人
夜晚,司木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转向右边,秦雨四仰八叉打着呼。
司木承:“……”
真心大啊,这个世界都有鬼了还睡得这么香。
这世界怎么会真的有鬼的!
司木承内心崩溃,有就有吧,给他看见干嘛!他能干嘛啊?就为了吓唬他吗!
司木承忍无可忍地坐起身来,猛地捶了下床板,太窝囊了!
但是让他再回老宅,他是万万不敢的。
司木承又默默躺回去了。
只是今后该怎么办?他能看见鬼,之后呢?这些鬼会伤害他吗?他就要一直这么窝囊?他还有大好年华呢!
突然他想起一个人,少女那双凤眼和凌厉的眼神浮现在眼前。
下一秒司木承又迟疑起来,那个人就是个神棍,真的有用吗……
最后司木承捏了个拳,罢了!虽然她神神叨叨的,但死马当活马医吧!
第二天一大早,二姑一把掀开自家儿子的凉被,怒吼:“秦雨你还不起床!你大哥早就起床吃了早饭出门锻炼去了,你就不能学学你大哥!他都上大学了还那么自律,你作业还有一大堆也好意思睡懒觉!赶紧起床!”
秦雨睡眼朦胧地坐起来,看了眼墙上的钟,愤怒地摔了个枕头。
不是,司木承他有病吧!这才五点半他起那么早锻炼个鬼吧!
而此时的司木承已经在去找闻雅的路上了。
他早晨状似无意地和二姑打听闻家,已经知道了闻家在村东那座山上,并且闻家人丁凋零,留下闻天严和闻雅祖孙俩。闻雅自十六岁后就独自出去求学,家里就剩闻老爷子,但幸好,有一个关系匪浅的侄子辈来照顾他。
半个月前,闻老爷子突然去世,闻雅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遗体不能停放太久,闻老爷子的侄子等不到闻雅,只有遵循老人家的遗愿,将他先下葬了,与闻雅的外婆合葬在了一起。等闻雅回来的时候,葬礼早就结束了。
听到这里,司木承心里不是滋味。最起码,他还能和奶奶有那样一场告别呢。听着闻雅和她外公算是相依为命,结果她却没能见到外公最后一面。也挺可怜的。
司木承啧了一声,算了,还是可怜可怜见鬼的自己吧!希望那个神棍会相信他的话。
清晨,西桥村被一层薄纱笼罩,清脆鸟叫和鸡鸣声混合在一起颇显出生机勃勃。天光大亮给司木承带来一丝安全感,他快步穿过村庄,走了一段蜿蜒山路,终于在树林间瞥见了屋顶瓦片。
司木承好不容易爬上了山,发现这老屋比他家的老宅还老,屋檐上还有蜘蛛网,他都怀疑下雨天屋内会漏水。
然而大门紧闭,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不在?
司木承围着屋子转了一圈,又凑到了窗户上,朝里看了看。
这是一间卧室,屋里倒是整洁,有几样女孩子的东西。司木承意识到这搞不好是闻雅的房间,立刻觉得不太好。正要直起身,却被靠着窗户的桌子上一样老物件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盏铜灯,样式古朴,花纹精巧,更稀奇的是,现在铜灯居然发着微弱的光,一闪一闪的。
哟,这是要换电池了?司木承撇撇嘴,感叹现在玩具做得还挺真的。
好歹也是小姑娘的屋子,司木承没敢多看,正欲站直身体,突然眼前一花,一个影子飞扑过来,给他吓得蹦老高。
“嚯!”
等他惊魂未定,定睛一看,原来一只鸡站在了桌子上,真正意义上的鸡,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白羽鸡,但它身上的毛都被染色了,乱七八糟的,起码有三种颜色,鲜艳且撞色的搭配。此时这只鸡正歪着脑袋,好奇地透过玻璃看他。
司木承觉得自己这两天都要被吓出精神病了,谁好人家里把鸡养在房间啊!
算了,神棍家神神叨叨也算合理。
但是,这下难办了。他挠挠头,找不到闻雅,他也没别的人找了……
按二姑的说法,闻雅行踪成迷,经常不在家,这次回来也是因为参加闻老爷子的葬礼,结果没赶上,这段时间也只是短暂停留,搞不好哪天就会离开村子。
司木承往山下望了望,上一回是在送奶奶上山的那片竹林里看到闻雅的,虽然希望渺茫,但他还是想尝试一下。
这么想着,司木承又下了山。
于是短短一个早晨,司木承爬了两座山。他不由叹气,上学不如见鬼,这不比他学校每天早晨的拉练有趣嘛。
这样的强度对司木承毫无影响,他面不改色,气息不乱脚步轻松地继续爬着山。这座山比闻雅家那座更荒也更陡,小路旁不时出现几座坟包,要是换做以前的司木承根本不会当一回事儿,可如今他知道了这世上居然有鬼,他是真害怕,虽然他目前只见过那个吊死女鬼,但这里是坟山,保不齐又会出现一只孤魂野鬼。
只不过,想到奶奶也在这座山上,司木承心又莫名踏实了起来。如果是奶奶的话,那就算是鬼,司木承也只会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能够见鬼的能力也是一种幸运。
然而快到竹林时,司木承觉得不对劲起来,身上越来越沉,步子也慢起来。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却还是不得章法,不仅如此,还觉得后脖颈凉风阵阵,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正嘀咕着,他突感不妙,愣在了原地。
某种预感在心头凝结,他呼吸加重,竟不敢动了。周围有微风拂过,日头遥遥挂在了天上,完全升起来了,阳光灿烂,却驱赶不走他身上的寒意。
其实大多数时候,人都是对未知的恐惧和自己的想象力吓坏的。正如此时的司木承。
他告诉自己,别回头千万别回头。
可他忍不了那未知悬在后背的感受。他身后可能有东西,也可能没有东西。可能是自己多想了,也可能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但是一直猜测也让人受尽折磨。
他闭了闭眼睛。死就死吧!
司木承猛地一回头,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那张吐长舌头,翻着白眼,的青紫脸庞。
近在咫尺,一个暴击。
司木承嗷了一声,火燎腚似的冲向了前方。
他错了!!他不该回头,什么死不死的,他才不要死啊啊啊!
司木承不知道那个女鬼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显然她不是只会在老宅,她单纯的就是缠上他了!!
“冤有头债有主婶子我跟您无冤无仇就别跟我了吧,我胆子小您别吓我啊啊啊啊啊啊!”
司木承一路哀嚎,拿出跑竞赛的实力,玩命地跑,直到前方出现竹林,还有林中隐约的身影。
司木承并不清楚女鬼有没有追上来,但是他现在急需有人,无论是谁,只要是人,有人气才能让他有安全感。
离得越近,越能看清林中情形,两个人影面对面站着,似乎在交谈。司木承狠狠松了口气,他大叫:“救命啊!!”
面对着他的那人闻声歪头望来,如墨长发从肩头落下,那清冷的眉眼不是闻雅是谁。
司木承看得仔细,心里不由一喜。踏破铁鞋无觅处,他真找到她了!
他加快速度边嚷:“闻雅!大师!救命啊啊!!”
闻雅挑了挑眉。
几息间,司木承已经跑到了两人跟前,他手撑着膝盖,喘了一口气,才抬起头望向闻雅:“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刚想说那见鬼的女鬼,可站在闻雅面前、背对着他的那位穿着朴素的中年男人缓缓回过头来。
司木承下意识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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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望见一张惨白的脸上七窍都流着鲜红的血。
司木承:“……”
连续两次的视觉冲击,让他愣住,和那死状凄惨的鬼对视。
闻雅忽地皱了皱眉,她开口:“你……”
可话还没说出口,司木承喉咙里终于发出一声尖锐爆鸣,接着两眼一翻,晕了。
闻雅:……
*
陈旺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但马上又有新的血涌出来,他却不甚在意。他看了眼瘫倒在地上的大个子,又看了看闻雅,口音很重:“天师,他晕嘞。”
闻雅拧着眉,若有所思,片刻后只是淡淡道:“先让他晕着吧。”她望向陈旺,见他又摸了一把血糊刺啦的脸,面不改色,“已经帮你把东西送出去了,可以走了吧。”
陈旺点点头:“莫事了,你送俺走吧。”
闻雅手指夹了一张符纸,起了势,竹叶被风吹响,她举起符纸,随着她的咒语,符纸兀自烧起来,陈旺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最后化成星光,接着散去。
又送走了一位,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接着看向不远处那个吐着长舌的女鬼:“所以呢,你有什么未了事?”
那女鬼因为舌头太长,无法说话,只呜呜两声。
闻雅叹了口气:“你找我归找我,吓他做什么。”
女鬼又呜呜了一声,青紫的脸上居然还能看出委屈的神色。
闻雅看着地上的司木承,也一时无言。
这么大个个子,胆子居然只有米粒儿大小,就很难评。
*
司木承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的也就是翠绿的竹叶。
他愣了愣,回想起晕倒前的景象,他倏地一下坐了起来。
“你醒了?”依旧是那一把清泠泠的声音。
司木承连忙扭过头去,结果一张眼熟的长舌青紫的脸凑了过来。
他一蹦三尺高,脏话还没出口,就被压制了。
“别叫。”
司木承动作迅速,一个跨步就躲在了闻雅身后,他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别抖,对闻雅轻声道:“大师……你能看到它吗?”
闻雅顿了顿,才道:“你看到什么了?”
司木承都不敢再看一眼那个女鬼,听到闻雅的话他更害怕了,完了呀,这个大师看不见啊!
他低着头,崩溃道:“鬼啊!女鬼!被吊死的女鬼!舌头老长了!你不是大师吗!你看不见??”
闻雅面色有异回过头看向司木承。看来,他比自己想象的更有问题。
闻雅又道:“你什么时候能看到的?”
她的语气太过平淡,司木承瞬间就明白了:“……你也看得到?”
“我看得到很正常,你看得到才比较稀奇。”闻雅想到在司家老宅为老太太送魂时,当时司木承的状态,便有了答案,“醒了后就能看到了,对吗。”
既然闻雅也能看到那吊死鬼,说明这个神棍是有点真本事的。司木承双眼一亮,连忙点头。
“大师,我到底怎么了?”
“别叫我大师。”闻雅淡淡道,她凑近司木承,抬手翻了翻他的眼皮,盯着他的眼珠看了会儿。
司木承第一次和一个女生挨这么近,他几乎能感受到她的鼻息,不由屏住了呼吸,心跳也莫名其妙加快。
司木承咽了咽口水,刚想说点什么,闻雅已经站直了,挑了挑眉,一时也不能确定:“你以前真一点见不着这些?”
“哪些?”司木承反应过来,连连叫苦,“我怎么会知道世界上真有鬼啊,你们嘴也太严了吧!”
闻雅没有理会司木承的崩溃,心中有了猜测,只道:“留着吧,这是你奶奶的一点念想。”
司木承愣住:“奶奶?”
5. 见旧人
“嗯,她对你的执念太深,对你影响很大,阴阳眼是后遗症。”闻雅淡淡道。
司木承目瞪口呆,半晌后才欲哭无泪:“奶啊!您咋不给我留点好东西啊,见鬼可还行??我怕啊!”
他突然瞥见不远处的女鬼,不禁悲从中来,又哭唧唧问闻雅:“大师啊,这个症状什么时候能消失啊?”
太可怕了,他不想每天看到这些吓人的东西啊!
“我说了别叫我大师……”闻雅叹了口气,“说不清,我也是第一次撞见这种情况。可能一直会有,也可能过两天就没了。”她看了眼司木承,又幽幽道:“你是觉得看得见鬼在哪儿比较可怕,还是知道有鬼但是看不到这种情况比较可怕?”
司木承一听,立刻闭了嘴。
这……
司木承认真思索起来,但又瞬间回神。
不对!哪种他都觉得可怕啊!!
可是无论他如何害怕,一切已成定局,他有阴阳眼的事实是改变不了。
司木承垂下头,不敢看那个长舌鬼,小声问闻雅:“那是所有的鬼都跟她一样吓人吗?”
那长舌女鬼听到了,抗议似的呜呜了两声。虽然看着吓人,但此时从那可怖的脸上居然能看得出委屈巴巴的神态。
闻雅回头看了眼长舌鬼,道:“不一定,它们只能维持着死时的状态。”
司木承惊讶:“那‘她’是上吊死的吗……对了,刚刚那个鬼呢?就……满脸血那个?”他可忘不掉刚刚那一场惊吓。
“送走了。”
听到这句话,司木承一肚子疑问,送哪儿了?为什么要送?每一只鬼都要送吗?上次她也把奶奶送走了吗?
但闻雅显然不想说太多,她挥挥手,走向长舌鬼,一边对司木承道:“回去吧。‘她’本来是来找我的,你身上有我符咒的气味,所以就先找到了你。‘她’没想故意吓你。”
司木承讶异,下意识想跟上去,却被闻雅一个眼神止住了:“这里没你事了,你那眼睛……自己小心点吧,别被人知道了,也别到处乱走,像这样荒凉坟多的地方可能遇见鬼的机率会更大,所以,尽量不要一个人来吧。”
司木承没想到,闻雅看着性子冷淡,却能耐起性子说了这么长一句话,句句嘱咐。司木承顿时十分感动:“大师,你让我跟着你吧。我……我是真怕啊!”
“别叫我大师……”闻雅快没脾气了,她端详了一下司木承,“你跟着我也没用啊,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不是西桥村的人吧?大学生?要不你回城里去,城里好点儿……你害怕也没办法,只能自己调整心态,早点回去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司木承也没办法死皮赖脸的,人家跟他非亲非故,愿意给他说那么多已经很够意思了。
他垂头丧气,只得听闻雅的,一步三回头的下山了。
回到二姑家,已经是晌午。见他进门,二姑松了口气,从他头上拿下一片竹叶,笑道:“一上午又跑哪儿疯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呢,就爱往山里躲。”
秦雨在一旁羡慕嫉妒恨:“就知道玩!大学生还这么不务正业!”
二姑给他后脑勺上给了一下:“你要是跟你哥一样考上个985你也可以去玩。”
秦雨不服气,又不敢冲自己妈吵吵,只能瞪了一眼司木承。
司木承心里有事儿,根本没心思搭理秦雨。
他吃着午饭都还在想闻雅的话。的确他不是西桥村的人,也迟早会离开这里,可她也没说过这个阴阳眼的debuff会持续多久,他要是回启城,还能看见那些脏东西该咋办?他没办法做到闻雅那么淡定,到时候他肯定要被人当成精神病了!
不行不行。司木承一想到自己看到的那两只鬼,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这也太吓人了。既然闻雅也有阴阳眼,她家又是祖传神棍……大师,那她搞不好能有办法。
午饭吃完一放下筷子,司木承又跑得没影了。秦雨气得将筷子“啪”的一声……轻轻放在了饭桌上,看了眼他妈,只敢埋怨一句:“……承哥也真是的,一天到晚见不到个人影,吃了饭也该洗碗吧。”
奈何他妈心长偏了:“你吃饭吃最后呢,你洗碗。”
秦雨:……
司木承又去了一趟闻家老屋,发现依旧和早上一样,大门紧闭,一看就知道闻雅根本没回来过。司木承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只有下了山。
刚到山下,就见他二姑父骑着摩托呼啸而来。二姑父是个皮肤黝黑性格憨厚的汉子,看见路边的司木承,连忙停了下来,乐呵呵道:“小承,去不去赶集?隔壁村有个集市,带你去逛逛。”
司木承刚想拒绝,但二姑父盛情邀请:“走吧,去散散心,姑父给你买好吃的。”
听到这句话,司木承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他又想起小的时候在奶奶家,二姑父和二姑那会儿还在处对象,二姑父也经常带他出去玩,上山采野果子,田里抓青蛙,河里摸鱼,也总是会带他去集市上买零嘴。
司木承知道,现在二姑父会这么说也是他的另一种安慰。司木承没道理去驳斥人家的好意,便只能点点头,一个跨步坐在了二姑父的摩托车后座。
天气很好,邻村的集市也很热闹,最近是暑假,村里的村官搞了大学生助农的活动,所以一般上午就结束的集市,到这会儿也还有很多人。
“小承,你先自己逛逛,看中什么了等一下就告诉姑父,等姑父办完事回来给你买。”
司木承闻言也只点点头,看着二姑父离开,自己便百无聊赖地逛了逛。
逛了一圈下来,一无所获。只是日头太晒,司木承便找了个凉茶铺,坐着边喝凉茶边等二姑父。
正当他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忽然街头的一个小姑娘,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农村里随处可见这样的小孩儿,大多是留守儿童,头发乱乱的,身上脏脏的,平日里司木承没多大的感触,只是今天那个小姑娘的眼神让他微微蹙起了眉。
她正望着刚出炉的糖糕出神,只是满眼的渴望实在让人难以忽略。
司木承看着她,虽然他自己没受过什么苦,也不是留守儿童,可从小到大父母也老是忙于工作不怎么陪伴他,所以此时就突然共情了。
小姑娘看着也才十岁的模样,当然留守儿童营养不良长得瘦小,实际年龄比外表要大几岁也是正常,司木承也看不太出,只是那小可怜儿的模样,让他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犹豫再三,他终于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小姑娘察觉到他的靠近,只警觉地侧头看了他一眼。司木承只是对小摊贩道:“这个怎么卖啊?”
“一块钱一个。”
司木承想了一下,偏头询问:“你想吃几个?”
小姑娘没料到他会问自己,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
这时,摊贩问:“小哥,买几个?”
见小姑娘不肯说话,司木承便只有比了手势:“买个十块钱的吧。”
小摊贩闻言,一边扯了个袋子给他装,一边笑:“一个人能吃这么多吗?”
司木承顿了一下,忽略掉心底的一丝奇怪,掏出口袋的零钱,接过糖糕,一扭头,却发现小姑娘不见了。
跑这么快?难怪摊贩说他一个人吃呢。
难得他想管个闲事儿,怎么主角还不见了。这下他是真吃不了这十个糖糕了。
但买都买了,司木承索性拎着一袋糖糕,继续往前逛。还没走两步,前面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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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便又看见了那个小小的、穿着破旧的身影。
司木承挑挑眉,跟了上去。
本来就是给她买的,总要把糖糕送到她手上不是。
可司木承也没想到,那小姑娘看起来瘦瘦小小,走起路来还挺快,司木承跟了一整个集市都没追上。
他眼睁睁隔着人群,看见小姑娘拐入一个转角,不见了。
等他跟着走到拐角,小姑娘还在快步往前。
村庄房屋错落,小路蜿蜒,地形复杂,司木承看着小姑娘七拐八拐,几次三番想开口叫住她,可刚刚她那警惕的眼神又让他犹豫起来。
正思索着,只见小姑娘进了一扇院门。
附近村子里的年轻人一般都会早早出去打工,赚钱回来就会盖新房子,无论里头怎么样,但只从外面看都是崭新的瓷砖墙面和风光的三层小楼。但只有小姑娘进的这一间房子,在周围的小楼衬托下显得格外突出。它和司家老宅一样,土墙瓦顶,却更加破旧,一瞧就知道缺少修缮。
司木承顿了顿,走上前去,院子里很乱,屋子的门开了,里头很暗,也能看出来不怎么整洁。
他敲了敲院门,片刻后小姑娘从里屋走出来,看见司木承后脸上戒备之色更甚。
司木承笑了笑:“小妹妹,哥哥请你吃炸糖糕。”
而意料之外,小姑娘并没有露出欣喜的神色,反而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司木承不明所以,还邀功似的举起了手里的糖糕:“喏。”
小姑娘摇摇头:“我妈不让我拿别人的东西。你……快走吧。”
司木承愣住,后知后觉她是在怕他。
仔细想想,对小姑娘来说,他是陌生的外村人,还是个身形高大的男性,先是莫名其妙跟她搭话,又明显是跟着她才出现在了自己家门口,实在是行迹可疑。
司木承挠挠头,想要解释,却发现好似自己怎么解释都说不清。他想了想,将装了糖糕的袋子挂在了院门的门拴上,又冲小姑娘笑笑:“小妹妹,抱歉啊,吓到你了。我就是……想跟你分享一下新炸出来的糖糕。我也不是故意跟着你的,你走太快了,我没来得及叫住你,就跟着你到家了。瞧,还闹出误会了不是。糖糕我就挂这儿了,别怕,我这就离开。”说罢也没去看小姑娘的反应,便兀自转身离开了。
司木承往前走了两步,哑然失笑,没料到自己的心血来潮,居然被当成坏蛋了,也是怪自己太冒失,贸贸然吓到了小姑娘。他叹了口气,发现路边有个大叔一手拿着锄头正望着他,眼神奇怪。
这会儿村子的人要不都去集市上玩,要不就去干活了,所以从拐进小路开始,司木承就没见几个人,小姑娘家又偏僻,一路寂静,只有几声狗叫。此时骤然见到个人,还盯着自己看,司木承又有些心里发毛。
大叔依旧没有挪开眼神,司木承还不敢回视。这几天见鬼的经历让他有些草木皆兵,这大叔看起来没有哪里不对劲,应该不是鬼吧……
这时,大叔开口说话了,操着浓重的口音道:“小伙子,你哪里的?”
司木承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鬼应该不会这么大胆主动跟他搭话。去除一个最害怕的可能性,司木承立刻放松了下来:“叔,我隔壁村的,来这儿逛集市呢。”
大叔眼神依旧带着点怀疑:“那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司木承笑了起来:“我来看看一个妹妹。”
大叔却没有放过他:“我看你刚刚去了胡家吧,那屋子荒了半年了,你看的哪门子的妹妹?”
司木承脸上笑容凝固。
好消息:大叔不是鬼。
坏消息:他刚刚给鬼送了炸糖糕!
他就说那屋子怎么这么破,原来是鬼屋啊!
6. 见旧人
司木承的脸色十分难看,大叔虽然还是面露怀疑,但大概是看司木承穿着鲜亮,行为举止也没有特别出格,也不像是来偷东西的闲散人员,便将锄头往肩上一扛,半是警告半是嘀咕道:“看着挺大个小伙子,有手有脚,别做什么坏事。”又叹口气,“胡家那女娃娃可怜哎!”说罢便往另一条小路走了。
司木承哭笑不得,他可是在做好事,但是为什么做好事也要见鬼啊!
救命,他也就是看着小姑娘怪可怜的,她怎么能是鬼呢。
一阵风吹过来,司木承觉得后背心里都发凉,他打了个哆嗦,也不敢回头再去看那破房子,脚下生风,赶紧往外走。直到快走到路口,听见了隐约的人声,他才松了口气。
只不过,这口气还没喘到底,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呼喊:“哥哥!大哥哥!”
司木承听见了,声音还很熟悉,他立刻意识到叫他的是谁,可是怎么也不敢回头看,生怕又看到一张千奇百怪的鬼脸。
然而声音由远至,很快就到了司木承背后,他赶紧往前一步,走出了小路,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对面一个摊子前的二姑父,正捏着手机按。
司木承大喊一声:“二姑父!”他踉跄得往前跑了几步,二姑父惊讶地扶住他,片刻后笑了起来:“怎么着急忙慌的。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去哪儿了?”
司木承抓到了救命稻草,瞬间就不慌了,他想这里这么多人,那小鬼应该不会再缠上他了吧。奈何这都是他的想当然,那小姑娘的声音带着欢快,停在了他身后:“大哥哥,你跑得好快呀!”
司木承深吸一口气,他要稳住,得表现得正常一点,不然就要被二姑父看出端倪了。
“哥哥?”
司木承暗自作揖:拜托拜托,这小鬼别现原形,不然他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叫出来。
他转过头,只见小姑娘额头上有一层细汗,眼睛也亮晶晶的,正一脸期盼地望着他。
幸好,是正常的。
司木承也不敢和她对视,只得梗着脖子,对二姑父道:“走吧二姑父。”
谁知,二姑父道:“走啥,人家小姑娘叫你呢。”
司木承愣了一下:“您也看到了??”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呢。姑父眼睛又没坏,小姑娘都跑到跟前了,还能看不到?”二姑父埋怨地拍了拍他的肩,又扭头对小姑娘道,“怎么了,娃娃?他欺负你了?”
“没有。”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抿了抿唇,将手上的东西举起来,“哥哥,这些菜你拿着吧。”她手上是一个菜篮子,篮子里是水灵灵的白菜黄瓜还有一些辣椒。
一时之间司木承望着这些蔬菜还有点愣怔,二姑父也一头雾水。
小姑娘见司木承没动,又主动解释:“这都是我自己种的,别看它们不好看,但很好吃的!”
二姑父推了推司木承:“你认识啊?”
小姑娘原本明媚的脸上黯淡了下来,声音也虚了不少,她不安道:“我知道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哇。”司木承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接过那一篮子菜,“这可是真正的绿色有机蔬菜,谢谢你啊小妹妹。”
小姑娘眼睛一亮:“我才要谢谢你呢,大哥哥,糖糕很好吃,我还误会你了,你是好人。”
司木承听了这话,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可真该死啊,这么朴质的小姑娘,怎么能误认为人家是鬼呢!
都怪那个胡说八道的大叔!
二姑父也明白过来,笑着夸:“这娃可真懂事啊。”
小姑娘见司木承收下了,生怕又承了什么情,没等司木承说话,说了声拜拜就又跑走了。
剩下两姑侄看着这篮子菜面面相觑。
司木承没有料到十块钱就能换得一颗赤忱之心,顿时内心愧疚。二姑父有孩子,心里对这么大点儿的小孩儿更加怜爱:“这孩子一看就知道受了苦,小胳膊小腿,这菜种的肯定不容易,还拿了这么多给你。”
司木承沉吟半晌:“我还是再买些吃的送给她吧。”
二姑父一听,赞同道:“也行,你买了糖糕?那玩意儿不经留,去买带包装的,放家里能吃久一点。”
两个人去集市上买了些小孩爱吃的零食,司木承还和二姑父拉扯了一下,最后成功获得了买单权,他想了一下,对姑父道:“我们两个大男人去小姑娘家不太好,我知道她家在哪儿,我去送一趟。”
二姑父感叹他的妥帖,便点点头:“行。”
于是司木承又拎了一袋零食,又走进了小路。然而这一回,他居然看到了走在前面的闻雅。
他挑起了眉,她怎么在这儿?
这样的乡下小路,外村来的都容易迷路,但闻雅的步伐利索,一看就知道她是有目的地的。按二姑的说法,闻雅连西桥村都呆得不多,怎么会对这个村子这么熟悉?
正思索着,闻雅已经停在了一扇院门前。
嚯,真巧。
司木承好奇闻雅怎么会认识小姑娘。想起闻雅,他就又想起了自己的阴阳眼,而之前他又把小姑娘误认为是鬼,现在闻雅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他想多了,还是真是巧合?
眼看着闻雅进了小院,司木承当机立断,走过去贴在院墙边,从破墙的缝隙往里看。
闻雅没有进屋,只在前院里低头和小姑娘说话,然后从口袋掏出了什么递给了她。
司木承看得清楚,那是一颗糖。
小姑娘一开始拒绝了,但是闻雅又说了什么,小姑娘才笑着收下了。
司木承纳闷,这个闻雅也太小气了吧,哪有人给糖只给一颗啊。但是她怎么会给一颗糖,有什么说法吗?
见小姑娘收下了,闻雅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司木承见状连忙往旁边一躲,躲进了两个房子中间的空隙,瞥见闻雅离开,才出来。
虽然他觉得自己现在很奇怪,但他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心。主要是闻雅太奇怪了,她不去驱鬼跑来这儿给人一颗糖就走了,莫非这糖有什么奇特?其实它不是糖是丹药?不对,她们这种神棍……大师会炼丹吗?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直到他突然察觉自己的手上还提着一大袋东西,才回过神,他摇摇头,又晃头晃脑地进了小破院子。
小姑娘蹲在院子里择菜,司木承有了前车之鉴,也不敢太靠近她,只敲了敲院门,笑道:“小妹妹,我能进来吗?”
小姑娘转头看到了司木承,眼睛亮了起来,立刻起身迎了上来:“大哥哥,你又来找我啦?”
司木承同她一块儿走进来,将他买的一兜子吃的放在了一旁的小板凳上:“嗯,给你买些吃的。”
小姑娘看着那一兜零食,眼睛几乎要鼓了出来:“这么多!不用了哥哥,你不是给我买了糖糕吗,还有好多,我吃不完哩。”
司木承笑:“没事,这些能放好几个月,你留着慢慢吃。”
小姑娘想到了什么,神情纠结,眼皮垂了下来:“……我妈不让我拿别人的东西。”
司木承这是第二次听到这句话,料想她刚刚追着他送回礼也是家里教过的,便摆摆手:“没事,你妈妈在哪儿?我跟她说。”
哪知他这话一出,小姑娘原本还有些光彩的脸立刻黯淡了下去,她胡乱摇头,低头抠自己的手指。
她这模样,再迟钝也知道自己是说错话了。司木承还是头一回和这样的小姑娘打交道,不由手脚无措起来,他抓耳挠腮了一会儿,连忙从袋子里掏出一包糖,不由分说塞在了小姑娘怀里:“别客气啊,我也不吃零食,小妹妹你就当帮哥哥的忙,成不成?这不是助人为乐嘛!”
小姑娘捏着那包糖,内心斗争了很久,最后才抿着唇点点头。
司木承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做了个撕的动作:“你快尝尝。”
小姑娘听话的撕开了包装,从里头挑了一颗,突然笑道:“今天好像撞大运了,刚刚一个大姐姐给了我一颗糖,现在哥哥你又给了我这么多好吃的。真好。”
她提起闻雅,司木承无端端冒出些心虚,他摸摸鼻子,转移话题:“哈哈……那你喜欢这些吗?”
“嗯!”小姑娘含着糖果,“我最喜欢吃这个糖了,特别是橘子味的。”
那是很常见的一款水果硬糖,司木承一直不怎么吃糖,所以不太懂这个硬糖吸引人的点在哪儿。不过小姑娘嘛,就应该喜欢甜甜的。
他看着小姑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糖,司木承知道,这就是之前闻雅给她的那颗,是和他买的同款,小姑娘最喜欢的橘子味的。他撇撇嘴,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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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诽,神棍可真小气。
小姑娘把那单一颗糖放进糖袋子里,又小心翼翼地把袋子撕开的口叠好,整一包又放回了塑料袋,再妥帖地系上:“留着,慢慢吃。”小姑娘笑了笑,提着袋子就要进屋,还招呼司木承,“哥哥,进来喝口水吧。”
司木承心里不是滋味,还是跟着她进了屋。
到屋里,司木承发现比他第一次来时匆匆一瞥看到的还要乱。几乎没有收拾的痕迹,桌子上还有很多灰尘。
小姑娘把零食袋放进房间后,拿了个杯子出来,出去舀了一瓢水洗,洗了才倒了点凉白开端过来,见司木承站着,她连忙将水放进他手里,又拿衣角擦了擦板凳,笑道:“哥哥坐。”
司木承心里叹口气,坐了下来,对小姑娘道:“你家大人呢?”这屋子没人修缮就算了,怎么还没人收拾啊。
小姑娘之前那黯淡的神态又出现了,她低着头,嘴角嗫嚅:“都……不在了。”
司木承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在了”是什么意思,还以为自己猜对了,小姑娘就是留守儿童,傻傻地问:“不在家?去打工了吗,你放暑假一个人在家?没监护人吗?”
小姑娘只是摇头:“我妈……她死了。”
司木承没料到是这样一个情况,立刻闭嘴,感觉今天的自己大翻车。不仅把人家小姑娘吓坏了,还在人家雷区疯狂蹦迪。
他大脑疯狂在转,最后憋出了一句:“那你爸爸呢?”
结果小姑娘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爸爸坐牢去了。”
司木承:……
好的,他今天出门应该看个黄历。
司木承尴尬得要死,恨不得夺门而出。但是小姑娘虽然情绪低落,可也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我妈妈是被我爸爸勒死的……虽然没人告诉过我,但我也没同他们说,那天晚上其实我看到了。爸爸以前喝多了就会打我和妈妈,那天半夜,他又打了妈妈,我被吵醒了,从窗户往外看,就看到了院子里爸爸拿了皮带想要进屋来,妈妈已经被打了一顿了,可还是想拦住他。他被拦烦了,脾气一上来又抽了妈妈一顿,最后不解气,用皮带挽住妈妈的脖子,然后……”
她朝院子指了一下:“就在那儿。”
司木承万万没想到,这已经不是故事了,是案件。他张了张嘴,犹豫了半晌才目光沉沉地望着小姑娘:“那你……现在一个人生活?没人管吗?”
小姑娘摇摇头:“平时我住姑姑家,但是……有句话不是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嘛。而且,我就是想,这老房子一直不住,渐渐的就荒废了,要是哪天妈妈想回来看看,都找不到我。所以一放假我都会回来住,也有点儿人气嘛。我一点儿也不怕,这里,还有妈妈的气味,而且我可能干了!我自己种了一片菜园呢,哥哥可以回去尝尝,我种的菜真的很好吃!”
司木承想到那个大叔说的这屋子老早就没人住了的话,原来没说错,只不过小姑娘舍不得自己的家。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不住点点头。
小姑娘上前拉住司木承的手,转身指着墙上:“哥哥,你看,我妈妈是不是很好看?”
墙上挂着一张遗像,黑白照片也挡不住女人眼睛的光彩,浓密乌黑的长发编了一个辫子留在肩头,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唇角带着笑意。
一点儿也没有翻着白眼伸长舌头满脸青紫的可怖。
司木承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咬了咬嘴唇。
原来,“她”是长这个样子啊。
这时,二姑父的电话打了过来,司木承吸了吸鼻子,才接起来。二姑父爽朗的嗓音传了过来:“小承啊,送到了吗?你姑打电话来了,说要帮她买点肉。”
司木承道:“哦,姑父,送到了。我……这就出来。”
“行,我就在凉茶铺这里等你。”
挂了电话后,小姑娘忽闪着大眼睛,脸上有点不舍:“哥哥,你要走了吗?”
司木承点点头。
“哦……”小姑娘失落道。
她把司木承送到了院门口,司木承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他想了想,询问:“小妹妹,你叫什么呀?”
小姑娘笑了起来,一瞬间,神情和墙上照片里的女人重合,她笑道:“我叫乐乐,胡乐乐。”
7. 见旧人
司木承没有想到,乐乐居然跟吓坏他的长舌鬼有关联。
他心里涌起一股郁卒,不知是为乐乐还是长舌鬼,总之,不太好受。
二姑父并没有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还乐呵呵地要给他买煎饼,但司木承提不起劲来。于是两个人也不逛了,买完东西,便骑着摩托回家了。
这一趟出去没想象中久,二姑在家里忙,秦雨也在自己房间里写作业,司木承把买给他们的东西和乐乐送给他的蔬菜放桌上后便显得无所事事。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离晚饭时间还有很久,他不免又想起闻雅。
她去找乐乐的举动很显然她是认识她的,那颗糖……是长舌鬼告诉她的吗?
司木承再也坐不住了,出了门就往荒山竹林去了。他直觉闻雅依旧会在那里。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荒山了,大约是山上太多分宝,所以即便是白天,也没多少人会来。司木承心里发毛,不由腹诽,不知道这里到底是有什么,值得闻雅一直往里钻。
他嘟嘟囔囔的走到了竹林,闻雅果然在。
听到脚步声,闻雅偏过头看了一眼,看见司木承后神色古井无波,似乎并不在乎他的到来。
司木承看到立在她对面的长舌女鬼,心里却没了害怕的感觉,只觉得可怜。
“你怎么又来了。”闻雅淡淡道。
司木承张了张嘴,没回答,只是道:“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闻雅也只是随口一问,腿长司木承身上,当然是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但闻雅好奇的是,这人胆子这么小,明知道这里有鬼,怎么还总往这儿来。
她瞥了他一眼,却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送魂。”
这是个新鲜的名词,司木承没听过,他嘿嘿一声,开了个玩笑:“我只听过叫魂。”
闻雅又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
司木承没察觉,他的注意力在长舌鬼身上。不知是不是看到过她生前的照片,此时即便是她还是口吐长舌的可怕模样,可他总觉得她低眉顺眼的,明明她还翻着白眼呢。
司木承挠挠头,思索片刻,道:“你……别担心,乐乐她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长舌鬼听到乐乐的名字,似乎很激动,往前了两步,还一直发出呜呜的声音。
闻雅一皱眉:“你怎么知道?”
司木承觉得一两句也说不清楚,还可能被闻雅误认为自己跟踪她,便只含糊道:“巧合,巧合。”
闻雅却有别的意思:“我是问你,怎么会知道那孩子的名字。你问了她?”
“这多稀奇,当然是问的。”
闻雅叹了口气:“问一个人的名字,就是羁绊的开始,如果只有一面之缘,这样的羁绊是无用的。”
司木承奇怪道:“怎么会是无用的,跟人交朋友前不就是要先问名字的吗。”
闻言,闻雅望向他的眼神意味不明,一时之间,也没有再说话。
长舌鬼又冲司木承呜呜了两声,司木承听不懂,想来她生前两母女感情很不错,作为母亲肯定是记挂着孩子的。他想了想,将他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乐乐现在是住姑姑家,但是放假会回你们自己家,不过放心,她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还会种菜,她还送了我好多,晚上我就尝尝,看是不是真的跟她说的一样好吃……”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闻雅没料到他会说这么多,却也没有打断他。
“……所以,不要太担心,她一定会好好的,长大的。”可能没能有母亲的保护,成长路上会有各式各样的困难,但她可以不做一朵花,自己成长为一棵树。
闻雅沉默了一下,才对长舌鬼道:“现在心愿已了,该离开了。”
长舌鬼点点头,却冲着司木承鞠了一躬,给司木承吓了一跳:“哎!”他没能躲得开,平生头一次受了一只鬼的鞠躬。他挠挠头,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摆。突然又问道:“离开?‘她’要去哪儿?”
他当然是问闻雅,但闻雅并没有回答他。她见他并没有离开的想法,也不出口驱赶,顿了一下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张黄色的符纸。
司木承好奇地盯着她,只见她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那张符纸,周身有风起,带动地上青翠竹叶。
闻雅神情淡然眼皮微阖,她声音清冽:“万古归尘,执妄皆散。”
司木承瞳孔微震,他看见长舌鬼浑身泛出淡淡的金色光芒,接着,闻雅轻喝:“破!”
长舌鬼猛地化成金粉,一瞬间散去。
“她”就这样不见了。
生前死后,爱恨情仇,只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应该是司木承第二回见着这样的场景,他想起他高烧时,似梦非梦间奶奶也是这样变成过粉末,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茫然开口:“‘她’……去哪儿了?”
这一回,闻雅倒是难得解释了:“轮回。”
“那、那‘她’就这样消失了?”
闻雅叹了口气:“不是消失,而是入轮回,这是鬼魂最终的归宿。”
司木承哦了一声,说不清心里感受,又问了一个蠢问题:“那……乐乐怎么办啊?”
闻雅静默了一下,声音中带着悲悯:“从她离世,她和她女儿这一世的母女情就尽了。”
是了,长舌鬼早就去世了,大约是他亲眼看到“她”以鬼魂的形态一直在世间流连,所以总觉得“她”其实没有真正离开过。司木承好似直到这时,才堪破生死之事,他问道:“奶奶也……去轮回了吗?”
闻雅一时没有说话,片刻后才意有所指:“所有灵体,最终都要去轮回。”
无论情分如何,总归也只有一世情。
闻雅大约是想起了她的外公,就这样和司木承一起,沉默着,没有动。
两个人在竹林里站了好一会儿,远处炊烟升起,司木承后知后觉快到晚饭时间。他刚动了一下,一旁的闻雅比他更快地往竹林外走。司木承顿了顿,两步就追上了她:“你去哪儿?”
闻雅理所当然:“回家啊。”
司木承知道自己又问了个蠢问题,便闭上了嘴,跟着闻雅下了山。
一路无言,直到闻雅看见了自家的屋顶时,才后知后觉司木承一直跟着自己,都快跟到家了。
闻雅:“……你要去我家吃饭?”
司木承噎了一下,唇角嗫嚅:“那个……我能不能跟着你啊?”
闻雅讶然:“跟着我干嘛,我可不会做饭,也没有饭给你吃。”
司木承眼睛一亮:“我会做,我做给你吃。”
……这是谁做饭的事情吗。闻雅皱眉,再一次问他:“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司木承十分诚恳:“大师,您这么厉害,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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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您能救我了!我是真害怕又哪天见到鬼后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要不加个好友?”
闻雅抬起头,对上司木承的眼神。她本身就长得高挑,司木承几乎比她高了一个半头,身形高大,站在她面前极有压迫感,像是一堵墙。这样一堵“墙”此刻可怜巴巴,跟她说害怕,她不能理解,且无语。
她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我说了,别叫我大师。”
司木承从善如流:“好嘞,大神!你说啥就是啥!”他一脸谄媚,狗腿子气质喷涌而出。
闻雅无奈:“你跟着我也没用。我过两天就会离开西桥村,况且,暑假过后你也得回家去。你要不适应适应?一般鬼魂不会害人,对你没影响,毕竟你看不看得见都改变不了鬼魂存在的事实。”
话是这样没错,但显然司木承抓住了另一个重点:“也有害人的鬼?”
闻雅沉吟:“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她没有明说,但在司木承看来,不否认就是确认,这下他更怕了。
从小到大,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那些鬼片他看了就忘,根本不信,不信就不怕。可是现在他亲眼看见了,虽然目前为止,他见着的鬼除了死状可怖了一些,也没有做别的可怕的事情,但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害怕。
他是真怕啊,正常人谁不怕啊!现在还告诉他有的鬼真会害人,他这下更要抱紧神棍大腿了。
“求你了大神,你就当收个小弟,端茶倒水我都会,保证听话,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司木承弯腰驼背低眉顺眼,只差上去抱住闻雅的腿苦苦哀求。
闻雅不太适应地往后躲了躲。她从小独来独往惯了,根本不需要人跟着,况且她只送魂,救不了人,她也并不理解司木承为什么会觉得跟着她就能不害怕了。按照常理来说,她作为送魂人只会往有鬼的地方钻,司木承害怕就应该远离鬼啊。
但司木承居然觉得她能够保护他?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闻家老屋,闻雅开了锁推门而入。司木承理所当然地跟了进去,然而刚跨进门槛,眼前一花,振翅声和扇出来的风同一时间迎面而来。司木承反应很快,往一旁偏头躲了去。
“我去!”司木承惊魂未定,“什么鬼!”
视线还没聚焦,就听见“咕咕”的声音,司木承低头一看,之前来这儿找闻雅时从窗户里看到的那只鸡此时正斗志昂扬地歪头看他。
司木承一愣:“是你呀!”
闻雅已经招呼了:“闻小凤,过来。”
司木承震惊:“你叫谁?它?它怎么还有名有姓的??”
鸡“咕咕”的走了过去,在闻雅腿上蹭了蹭。闻雅俯身摸了摸它,对于司木承的大惊小怪十分纳闷:“它是我家的,姓闻很正常吧。”
司木承又眼睁睁看着鸡扑哧一下,飞到了闻雅的肩上,好好的一个清冷大美人,肩膀驮了一只鸡,这画面太有冲击力了。
“可它……明明是鸡啊,怎么叫小凤?”
闻雅不赞成地皱起眉,认真道:“别当它面这么说,它能听懂。况且有个成语叫望子成龙,我对它是望鸡成凤。”
司木承:“……”
他一时也找不到语言来反驳,而闻小凤,蹲在闻雅肩头,望着司木承,两颗黑豆似的眼珠透着寒光。
司木承觉得,他好像被一只鸡给藐视了。
8. 见旧人
天色渐暗,司木承环视了一下清冷的闻家老屋,心里十分怀疑,闻雅不会做饭,那她吃什么?
闻雅也没有开火的打算,摸了摸鸡后,只是拿眼睛瞧司木承,眼中送客意味明显,然而司木承却皱皱眉,不知心中是什么想法,居然想要邀请她一块儿去二姑家吃晚饭。
事实上他也正准备开口,话到了嘴边,闻雅突然警觉地侧过脸,像是听见什么动静。
见她这样,司木承察觉到不对劲,试探道:“怎么了吗?”
“嘘。”闻雅眉头皱了起来。
司木承凝神感受了一下,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动。但闻雅显然不这么觉得,她面色凝重,还混合着疑惑,这让司木承心里惴惴起来。
片刻后,闻雅像是找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抬步径直往卧室走去,司木承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走到卧室门口,贴窗摆放的经过时间的洗礼的实木桌子此时正微微震动,而源头是桌上那古朴的铜灯,那铜灯就如司木承上次看见的那样,一闪一闪发着光,与此同时,整盏灯像是感应了什么似的,剧烈震动,以至于带动着桌子也动起来。
司木承讶异地张了张嘴,但没吭声,因为他看到闻雅脸上的神情也是十分惊讶的。
闻雅走了进去,想要拿起那盏铜灯,手指刚碰上,铜灯像得到安抚,立刻安静了下来,好似刚刚那动静不是它整出来的。
闻雅的眉头紧皱,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司木承好奇:“这玩具没电了吗,还没换电池?上次就一闪一闪的。它还会动吗?”
他不小心说漏了嘴,闻雅道:“上次?你见过它这样?”
司木承挠了挠后脑勺,磕磕巴巴地解释:“那啥,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房间的,就是过来找你,看你家大门关着,我就……”说到最后还是像变态。
可闻雅好似并不在意他为什么会来,只是继续问:“你上次看到它也这样?”
司木承顿了顿,仔细回想了一下,老实道:“没有震动,就是发光了,跟现在这样,一闪一闪的。”
闻雅闻所未闻,拿着铜灯左右端详,司木承跟着看:“怎么了?家里没电池吗?去给你买两块?”他一直坚信这就是个仿真玩具,心里还嘀咕这玩意儿仿得还怪精致的。
闻雅又拿看傻子的眼神瞅了他一眼,道:“这是我家的法宝,还魂灯,不用电池。”
司木承欲言又止,不由腹诽,神棍家还一套一套的,法宝?还是还魂灯?虽然他偶尔看过一点仙侠小说,只不过现实生活里听到这样的名词就有种荒唐的感觉。
闻雅当然听不到他心里默默的吐槽,只是想不通,为何一直沉寂的还魂灯会发生异动。
自她记事起,还魂灯对于她来说,就如同司木承以为的那样,就是个玩具。很长一段时间,这件传家宝都是被她乱扔乱放,甚至放在鸡窝里过,那一次全家人一齐出动到处找,找了一天也没找到,最后问到三岁的她的头上。她默默地去鸡窝里掏出来,当时的妈妈气得巴掌都挥了起来,但外公将她护在了身后,笑着劝说道:“这东西这么多年也没人驱动得了,就是个死物。人比东西重要,为了个死物不值得。”
妈妈无奈,说了一句:“您就惯着她吧!”
可为什么,所有人都默认为早已经失去效力的法宝,居然有了动静?外公见过吗?虽然从小时候外公说过的话当中,猜测出好似他也从没有见过还魂灯发出过光。当然,即便是她有一堆问题想要问问外公,此时也没有了机会。
沉思中的闻雅并没有听见司木承为了转移话题邀请她晚上去他二姑家吃饭,听到他的询问,也只随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带去了司家二姑家。
等闻雅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在了饭桌前,司木承的二姑笑眯眯地给她递筷子:“小承没提前说,所以没有准备什么好菜,怠慢了,别介意啊。”
闻雅盯着那双筷子,半天没动弹,片刻,她机械地转动脖子,看向始作俑者。司木承笑眯眯的,人畜无害的狗狗眼冲她眨巴了两下。
闻雅心里彻底服气了,她接过筷子,想了想,才对二姑道:“多谢,打扰了。”
“嗨!”二姑的笑容更加深刻了,“多双筷子的事儿,你能来,我们都很高兴。”
司木承的二姑父在一旁附和的傻笑着点头,秦雨睁着眼睛好奇地左右打量。
闻雅无意间麻烦了别人,十分拘束,但二姑一直让她多吃菜,别客气。她便也只有听从主人家的,在她的意识里,去别人家吃饭,既然被招待了,就得认真的对待主家的饭菜,好好吃饭才是对主家最大的尊重。况且,司木承的二姑做的饭菜是真好吃。
闻雅克制又专注地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饭菜,放下筷子才抿了抿唇,道谢:“谢谢款待,很好吃。”
二姑有着农村人特有的热情:“好吃就再多吃一碗,秦雨,去给‘小神仙’再盛一碗饭。”
“是是,秦雨快去。”二姑父也道。
闻雅还没来得及阻止,听话的秦雨就迅速地抢了她的碗又去盛了一碗饭。
闻雅望着自己碗里还冒着小尖儿的大米饭,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又是二姑和二姑父期待的眼神,她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还是端起了碗认真吃起来。
最后离开二姑家时,闻雅还被塞了一兜零食。她提着大红色的塑料袋,面色沉重,但司家人满脸笑意,并不被她的冷脸击退,一个个都十分期待她能全盘接受。
闻雅沉吟片刻,指出堂屋里一个边桌的摆放有些问题,可能会影响身体健康,或摔跤或感冒。
二姑和二姑父都转头去瞧那张边桌,二姑恍然大悟:“我说呢,怎么这段时间家里老是有点不太顺,原来是桌子摆放的问题啊!不愧是‘小神仙’啊!谢谢谢谢!”说着便和二姑父一块儿去挪了,边往屋里走边对司木承道,“小承你去送送‘小神仙’吧!”
司木承应了一声,冲闻雅竖了个大拇指:“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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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神!”
闻雅一脸莫测瞥了他一眼,没吭声,径直走了,司木承连忙跟了上去。虽然他不觉得闻雅会怕黑,但她再怎么厉害,也就是个小姑娘,他当然得好好的把她送到家。
只是一路上闻雅走一段路就叹一声气,一开始司木承还没注意,结果走到一片没有灯光的地方,闻雅幽幽叹口气,司木承顿时心头警铃大作,他神经质地左右看看,没看到什么异常。但还没放下心,闻雅又叹了一口。
司木承心里发毛,不知道这位大神看到了什么,只能小心翼翼问:“怎么了吗?”
闻雅像是被他的话惊醒,突然回神:“什么?”
“呃,”司木承挠挠头,“看你一直在叹气,还在想你家那个仿……法宝的事情?”
闻雅闻言,摇摇头,又叹口气:“不是。”她顿了顿,“是吃太撑了。”
没料到是这么个答案的司木承笑了起来:“怎么能把自己吃撑啊大仙儿。我们看你装几碗就吃几碗,以为你饭量就这么大呢,吃不下直说就好啦。”明明每装一碗饭她都没有吭声,脸色也十分平静,大家都以为她是心甘情愿地吃饭,二姑还小声嘀咕了一句,别看“小神仙”这么瘦居然能吃三碗饭。结果这位是给自己硬塞下去的。
闻雅沉默不语。
司木承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拎起来给闻雅看:“看!”
闻雅望过去,只见小袋子里是一坨米饭,她顿时感觉超负荷的胃在发生抗议。见她没有说话,司木承笑眯眯解释:“是给闻小凤带的,小鸡不得吃点米嘛!怎么样,我这个小弟还是很周到吧!”
闻雅一时无言,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司木承,那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又冒了出来。
她该怎么和他说,其实闻小凤是不用吃饭的?
司木承还在喋喋不休:“其实晚饭的时候就应该带小凤过来的,怎么能我们出去吃饭留它一只小鸡在家里呢,该要饿坏了吧……”
闻雅张了张嘴,却忽然感受到什么,警觉地回过头,右手手指也已经夹住了一张符纸。
司木承反应也很快,他感受到了第一回和长舌鬼打照面时的寒意,空气中骤然湿冷,粘在了裸露的皮肤上,使得他的长出了鸡皮疙瘩。他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出现了,迅速地跳到了闻雅的身后,抓住了她的手臂,以获取安全感。
他们已经离闻家老宅很近,山坡上小路蜿蜒,路的两边葳蕤葱郁,白日里就十分幽静,此时倒显出几分鬼气森森。
闻雅并不在意司木承的靠近,虽然他的掌心贴在她的手臂上很烫,但她只是凝神望向树林深处,声音清朗:“你竟然找过来了,想来是有生前事未了,何必躲躲藏藏。现身吧。”
她话音落下,须臾,树影绰绰处,有人影摇摇晃晃走过来。
司木承屏住呼吸,冷汗却不自觉从额角滑下。
他知道,来人不是“人”,谁好人满身血啊!
是的,他又又见鬼了。
9. 见旧人
闻雅倒是司空见惯,似乎是感受到鬼魂灵体正常,不会有威胁,她边收了势,正欲将符纸收起来,但手臂被牵制住了。她使了使劲,司木承在抓着她,没有松手。
闻雅扭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神情紧张,额头全是冷汗,身上还在轻微抖动,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她无奈,道:“你还能坚持住吗?不会又要晕了吧?”明明见了好几个不同的鬼了,怎么还怕成这样。
司木承咽了一大口口水,也想到了自己上一次在闻雅面前吓晕的事情。他深吸一口气,靠着“不能再在姑娘家面前晕倒”的意志力,强行让自己清醒一点,腿别软。
可这个鬼,比上回那个七窍流血的还可怕。“他”不仅七窍流血,整张脸上都是血,模糊了五官,虽说如此,也不难看出他的脸乃至头骨都凹了下去,而他的身上也都被血液浸染,边走血边滴落下来,身体软绵绵的,似乎全身骨头都断了,只有皮肉连着。
他就这样缓缓靠近。走近了,才看出来,是个年纪不大的男人。
司木承动了恻隐之心,小声道:“这也……死得太惨了吧……”
闻雅不可置否,她站直来,等那鬼到了跟前,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忽地眼神闪了闪,开口:“你从哪儿来?”
她这提问,有一丝莫名其妙,司木承扭头看了一眼她,只见她眉间微蹙,好似这鬼的来处十分重要。
那鬼听到她的询问,只讷讷回答:“……启城。”
司木承挑起了眉,哟,老乡啊这是。
闻雅的眉头隆得更高:“启城?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那鬼摇摇头,血也遮不住他脸上的窝囊劲儿:“我也不知道,就,有个声音在我死后告诉我如果我还有没有了却的心愿,就来找你,你能让我还魂。”
“等等。”司木承听见“还魂”这两个字眼神都清澈了,他扭头问闻雅,“该不会是你家那个法宝吧?”
闻雅睫毛垂下,不知在思索什么,片刻才道:“先回去。”说罢她往前走去,刚迈了两步,又奇怪回头望着跟上来司木承:“你跟来干嘛?”不是害怕吗。
司木承兴致勃勃:“跟你一块儿啊,我作为小弟不得跟着你啊。”
闻雅欲言又止,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这个大块头都听不进去。“算了,爱跟就跟吧。”
司木承狗狗眼眯成了一条线,跟着闻雅走了几步:“你怎么知道‘他’来自别的地方啊?”
“附近也没有人会穿成这样吧。”
司木承忍住害怕,再重新回头看了眼满身是血的鬼,他身上被血浸湿的是一件白色衬衫,衣摆扎进西裤里,如果不是血迹斑斑,也能看得出他穿得板正,的确和村里人不大一样。
他又皱了皱鼻子,自言自语道:“这血呼啦次的,我都要闻到血腥味了……变成鬼了也还有味儿吗?”
闻雅又想叹气了,但她只随手扔了张符,黄色的符纸落在了鬼的身上,瞬间,那鬼身上焕然一新——暗红色的血淡去,脸上和身上的骨头恢复了正常。司木承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男人短发戴着眼镜,身着格子衬衫,五官平淡,身形也不够挺拔,看着就和平时能够在路上看到的行人,普通平凡,没有任何亮点,老实得甚至有点窝囊了。
“嚯,”司木承睁大眼睛,“原来你长这样啊。大神,你还能给他变回去啊。”他记得她说过,鬼只能维持着死时的状态。
闻雅淡淡道:“一道障眼法而已。”
那男鬼此时的模样毫无威慑力,司木承都要忘记“他”是鬼了,还和他搭话:“诶,你叫什么啊?”
闻雅简直无奈,这个人怎么那么喜欢问人家的名字啊。
男鬼显然没料到司木承会和他闲聊,嗫嚅了一下嘴角,才温吞道:“……张伟。”
“哦……人如其名。”
两人一鬼到了闻家老宅。
一进门,司木承就掏出给闻小凤带的米饭,招呼它去吃,结果这不知好歹的小鸡根本不理他,昂着头走来走去,围着闻雅转,对司木承带过来的香喷喷的大米饭毫无兴趣。
司木承见状,苦恼地伸出手想要摸闻小凤被染成粉色的头,哪知手刚在放在鸡头上方,还没落下去,闻小凤发现了他的意图,咕的一声扬起头就要啄。司木承眼疾手快收回了手,吓得拍了拍自己胸口:“哎,你这鸡,不识好人心啊!”他刚想和闻雅告状,却见闻雅手持还魂灯,面色凝重。
她手里的还魂灯此时发出嗡嗡阵响,张伟在一旁,老实的待着,问道:“这就是能让我还魂的东西吗?”
闻雅摇摇头:“还魂灯沉寂了很多年,用法早就失传了,我也不会。我不知道引你来的东西是什么,但是既然找上门了,我会了却你的心念,将你送入轮回。”
听到闻雅这样说,张伟没有再吭声,好似无论如何安排他,他都只会听话照做。
司木承听了这话,连忙凑过去:“你有什么心愿没了吗?”又扭头问闻雅,“什么心愿都可以??”
闻雅也不知道自己这些天对待司木承的耐心是从何而来,此时也愿意好声好气和他解释:“人死后不甘,执念成型,形成魂魄。鬼魂流连人间,一定是执念太深,只有为它们消除执念,它们才愿意进入轮回。而执念,理应是生前唯一放不下的事情。”
司木承听得一知半解,想到长舌鬼:“所以你去给乐乐糖是因为长……她妈妈放心不下她?那为什么是一颗糖呢?”一位母亲对女儿的牵挂只有一颗糖就能了却吗?
闻雅道:“那只是‘她’情感的寄托。”
司木承还在等后文,他有一堆疑问。但闻雅好似不欲多说,她想了想,问张伟:“你的未了事是在启城?”
张伟点点头。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闻雅一副“不太好搞”的表情,自语道:“真是麻烦了……”
“怎么了?”司木承连忙问道。
闻雅只道:“按理说,鬼魂死后只会在自己身死的附近打转,‘他’能从启城到西桥村,一定是还魂灯的问题,但是个中缘由……我一时也摸不准。但启城,无论如何,还是要去一趟。”
反正闻家这一脉,走的就是野路子,没门派没归属,自己管自己,她平时也是四处游历,驱散野鬼。这一次回来西桥村是奔丧,没料到来迟一步。在这里逗留也是为了解决村里新逝的鬼,若不是司木承这个变故,引来了长舌鬼,她早几天就已经离开了。
闻雅还在盘算,明天一早启程的话,老宅还有哪些东西需要打点。压根没注意,司木承一听她说要去启城,唰地亮起来的眼睛。
第二日。
天刚蒙蒙亮,闻雅挎上了自己的布包,转身将老宅的大门锁上。
这座老屋寂静又老朽,承载着闻雅的童年,却缺席了她的成长,令她熟悉又陌生。只是连外公也走了,如今只剩她孑然一身,这座老屋,大约是她在世间唯一的羁绊。只是这大门一锁,她也不知何时才会再回来。
大约是感受到闻雅的情绪,正坐在她肩头的五颜六色的小鸡歪了歪头,用喙轻轻碰了碰她的侧脸。闻雅摸了摸它,轻笑了一声:“走吧。”然后提起一个旅行袋,沿着山间小路下山了。
村头有去市里的班车,最早一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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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是五点半,此时村庄正在苏醒,有出行计划的村民已经陆续往村头的方向而去,其中包括闻雅。
她肩头的闻小凤气宇轩昂地左右观察,路边的人都好奇地看着这只五颜六色又颇通人性的鸡。
晨雾似是薄纱,让人看不太真切周围景象。大巴车安静地停在那儿,只不过雾中除了车,还有一个影子引起了闻雅的注意。
那人身形高大,有种熟悉感,人影身边还立着个长方形的物件。
然而,等她靠近,晨曦渐出,薄雾消散,她心头预想得到印证。
司木承一双狗狗眼因为雾气而显得湿漉漉的,眼角含笑,唇边是他笑起来特有的小括号,他冲她摆了摆手:“哈喽哇!”
闻雅很难说清此时心间那股莫名涌上来的情绪是什么,但她只是微微扬起了脸,看了眼他身边的行李箱,与司木承对视,明知故问:“你在这做什么?”
“跟你一块儿啊!”司木承的笑容加深了一些。
闻雅叹了口气:“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这话说的!”司木承上前从她手里的接过旅行袋,挂在了他旁边的行李箱上,“别的地方就算了,启城好歹是我的地盘,那里我熟,既然要去,我不得作陪啊。对了,你是不是没有去过启城?我跟你说,启城有一家烧烤很好吃,你一定要尝尝……”他说着说着,将自己和她的行李一块儿搬上了大巴车,顺便跟售票员买了两张票,随后在车上冲她挥手。
“快上车啊大神,你习惯坐后面还是前面?我都行,我给你占靠窗的座位如何?”
闻雅只静静望着他,唇角微动,最后却什么也没说,跟着上了车。
二十分钟后,大巴车迎着朝阳,驶离了西桥村。
五点半这一班车,寥寥几人,中巴车摇摇缓缓,里头也不甚干净,赶着进城的乡亲们无一不是大袋小包的,甚至一个尿素袋子里还有几只鸡,这倒也显得闻雅肩头的闻小凤不是那么奇怪。
司木承倒是有别样想法,他想,从前他可料不到,好好的中巴车里头会有鬼!!
就比如现在,张伟臊眉耷眼地站在过道中间,灵体随着车辆颠簸也会摇晃。
司木承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况且因着闻雅那道障眼法,张伟没了可怖模样,看着就知道生前是个老实人,司木承最喜欢逗老实人,他便一路小声和张伟说话,打听他的生前事。
车内没人说话,但车辆是老车,国道不好走,颠簸了多年,车里叮铃哐啷的响,即便是司木承一直在说话,有这些动静的掩护,算不得太突兀。
一个小时的车程,司木承就将张伟的情况摸了个透。
只是这些事都要先放放,他们现在面临着另一个难题。
到启城还要坐两个小时高铁,司木承已经买了好了车票,闻小凤虽然有名有姓,但终归是带不进高铁站的。
司木承看了看闻雅的脸色,不确定她知不知道动物不能过安检这回事,小心翼翼地开口劝:“大神,鸡……闻小凤好像坐不了高铁……”
“我知道啊。”闻雅看了他一眼,眼神莫名,“我虽然是乡下人,但不是野人,念过书,也是生活在文明社会的,规矩都懂。”
司木承闻言,只能挠挠头,不说话了。
他之前听说闻雅四处游历,脑子里出现的画面就是闻雅在深山老林里跳大神的场景,还以为她没出过远门,这会儿知道自己狭隘了。又瞅了瞅闻小凤,只觉得它这一身乱七八糟的颜色着实扎眼。他便又问道:“那闻小凤坐不了高铁,那怎么带过去呢?”
“放心,”闻雅摸了摸小鸡,“不用管它。”
10. 寄扶摇
五点半这一班车,寥寥几人,中巴车摇摇缓缓,里头也不甚干净,赶着进城的乡亲们无一不是大袋小包的,甚至一个尿素袋子里还有几只鸡,这倒也显得闻雅肩头的闻小凤不是那么奇怪。
司木承倒是有别样想法,他想,从前他可料不到,好好的中巴车里头会有鬼!!
就比如现在,张伟臊眉耷眼地站在过道中间,灵体随着车辆颠簸也会摇晃。
司木承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况且因着闻雅那道障眼法,张伟没了可怖模样,看着就知道生前是个老实人,司木承最喜欢逗老实人,他便一路小声和张伟说话,打听他的生前事。
车内没人说话,但车辆是老车,国道不好走,颠簸了多年,车里叮铃哐啷的响,即便是司木承一直在说话,有这些动静的掩护,算不得太突兀。
一个小时的车程,司木承就将张伟的情况摸了个透。
只是这些事都要先放放,他们现在面临着另一个难题。
到启城还要坐两个小时高铁,司木承已经买了好了车票,闻小凤虽然有名有姓,但终归是带不进高铁站的。
司木承看了看闻雅的脸色,不确定她知不知道动物不能过安检这回事,小心翼翼地开口劝:“大神,鸡……闻小凤好像坐不了高铁……”
“我知道啊。”闻雅看了他一眼,眼神莫名,“我虽然是乡下人,但不是野人,念过书,也是生活在文明社会的,规矩都懂。”
司木承闻言,只能挠挠头,不说话了。
他之前听说闻雅四处游历,脑子里出现的画面就是闻雅在深山老林里跳大神的场景,还以为她没出过远门,这会儿知道自己狭隘了。又瞅了瞅闻小凤,只觉得它这一身乱七八糟的颜色着实扎眼。他便又问道:“那闻小凤坐不了高铁,那怎么带过去呢?”
“放心,”闻雅摸了摸小鸡,“不用管它。”
闻雅说不用管,就竟真没管了。司木承从进站前就发现闻小凤不见了,过安检的时候他还担心了一下,生怕闻雅说的法子就是把鸡藏她的行李袋里。两个人的行李不算多,特别是闻雅,司木承就没见过哪家姑娘的东西一个行李袋就包好了,他都装了一个大箱子呢。
不过所幸安检平安无事的过了,只是直到坐上了车,也没见过闻小凤。司木承坐在座位上还在四处看,小声地问闻雅:“说真的,你把闻小凤藏哪儿了?”怎么会安检都检查不出。
闻雅无奈:“你就别管了,到地方它自然会出现。”
她都这样说了,司木承只得按耐下好奇心,视线又被吊在上方的张伟吸引。暑假没有结束,列车上满满当当,人来人往,“他”不想被人穿来穿去的,索性就将自己吊在了车顶上。“他”下方正好有人,脚尖摇摇晃晃,正好擦着那人的头顶。不知是不是有所察觉,那乘客时不时抓抓头,又奇怪地抬头看。
能看清一切的司木承顿时憋了一声笑,真是开眼界了,见到鬼坐高铁。
闻雅知道他笑什么,也是不太懂他,明明之前还吓得要死。可见人的确是视觉动物,只要看着还行,即便知道是鬼也不会让人害怕。
司木承笑了一阵,又想起正事,连忙和闻雅小声说他从张伟那儿了解到的情况。
原来张伟生前任职于启城一家游戏公司。他是山里飞出来的金凤凰,是全村的骄傲,上下几代,就他一个大学生。然而山窝窝里的金蛋蛋来到繁华的大都市,也不过是掉入大海的珍珠。珍珠是真,可大海里的宝藏太多了,一颗珍珠,真不够看的。
张伟努力有余天分不足,最大的优点就是勤奋,可要在这城市里立足,要的东西比勤奋多得多。他在游戏公司勤勤恳恳好几年,负责的游戏终于要上线了,可他没来得及看到自己的心血面世,就死了。
闻雅听了个囫囵,她其实不在意一个鬼的生前事,身为送魂人,她一直做的,都只是帮鬼解决执念,送“他们”轮回。人人皆苦,知道太多也没好处。
可她不明白,司木承怎么那么喜欢打听这些,平白多了这么多羁绊。
人生在世,执念就是一个又一个的羁绊形成的。
列车高速行驶,两个小时转瞬即逝,他们赶在午饭前到达了启城。
看到熟悉的城景,司木承有种莫名的轻松,他熟门熟路的带闻雅回了家。
司木承家在城西,那是一个环境很不错的小区,出租车到了地方,闻雅跟着下车,才意识到,司木承家里好像比她想象得条件还好一些。
那是一个独栋小别墅,门口有花园,一看就知道有专人精心打理过。司木承兴致勃勃地领她进去,闻雅垂下眼睑,不再四处张望,未免失了礼数。
进了门,正好有人从楼上下来,见到司木承还很惊奇:“小承回来啦?太太不是说还得在那住一个月嘛?”
司木承笑了笑,叫了声“陈姨”,解释道:“有点事,就先回来一趟。”
说罢又回头和闻雅介绍:“这是陈姨,我小时候起就在家照顾我了。”
陈姨这才发现他身后跟了个人,还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不由愣了愣。也就是这个片刻,司木承拖着行李进屋了,还招呼闻雅:“快坐吧,累了吧?要不要洗把脸?”
陈姨瞬间回神,笑道:“小承带朋友回来了啊,先吃点水果,我现在就去做饭!”
等陈姨去了厨房,闻雅才开口:“已经把你送到家了,稍晚一点,我就会去处理那个鬼魂的事情,你就不要跟着了。”
司木承闻言,震惊道:“说什么呢!我就要跟着,我是你小弟啊,我不跟着你跟谁,你别想甩开我一个人去……那什么,送魂!”
闻雅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你不要胡搅蛮缠,我并没有答应你做我小弟。况且,送魂是我的使命,不是你的。别跟着我了。”
“这是什么话!我既然能看得到这些,不就是缘分嘛!我不管,你别想甩开我!”
闻雅还想说些什么,陈姨听到了司木承提高的音量,以为他们在吵架,赶紧从厨房出来,左右看看,见司木承脸上满是不服气,连声劝道:“这是怎么了?小承,有话好好说,别欺负人家姑娘。”
司木承委屈巴巴,他哪里敢欺负她啊!
闻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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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状,便不说话了,她不太会处理和人的冲突。
司木承对于她要甩开自己的行为很不满,于是也气嘟嘟地坐在沙发另一头,也不吭声了,想了想,拿出手机给表弟秦雨发信息。他走得匆忙,心里放心不下胡乐乐,给秦雨发了个红包,让他有空去买点东西看看她。
他不说话,闻雅也不会开口,气氛就这样沉寂下去。
即便是这样,闻雅也没觉得不对劲,入定一般坐着,稳如老僧,但司木承不一样。他坐如针毡,一直偷偷拿眼睛瞥闻雅,绞尽脑汁想要找点其他的话题。
不过这样的情况也没有维持多久,陈姨动作利索,很快就把午饭做好了。
餐桌上三菜一汤,都是家常菜,陈姨笑盈盈地招呼闻雅:“家里没准备,别见怪,晚上陈姨再给你露一手。”
闻雅点点头,认真道:“叨扰了。”
司木承的家人好似都十分热情,闻雅从前不喜欢和人有太多接触,她本无意,但也没料到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司木承家扯上了关系,为了表示感谢,便只能卖力吃饭了。
陈姨见闻雅吃得香,不由心生怜爱,一直给闻雅夹菜,眼看着闻雅碗里又堆了一个小山,司木承想到上一回她吃撑的事情,忍不住道:“陈姨,你别夹了,她吃不了。”
陈姨眼睛嗔怪地看他一眼:“怎么吃不了了,人家都没说话呢。小姑娘家的就得好好吃饭,况且小雅瘦得嘞!”
司木承没办法了,撒娇道:“那您别老给她夹啊,你也给我剩点儿,这么久没见,可不能偏心啊!”
这话哄得陈姨笑弯了眼:“行行行,留给你留给你。怎么还抢食儿呢。”
这次司木承有了经验,时刻关注闻雅的状态,看到她面色比往常更加肃穆后,就直接抢了她的饭碗,把她赶下了餐桌。陈姨不明所以,但见闻雅默默地放下了筷子,突然就懂了。她笑眯眯地看了眼司木承,傻小子还会心疼人了。
吃完饭,闻雅刚想开口告辞,司木承像是能预料到她要说什么,连忙开口抢先一步道:“那我们现在去张伟生前的公司看看吗?”
闻雅被他打断,要再说便不是好时机了,况且来到启城的确是为了解决那个鬼魂的事情。她点点头,事情宜早不宜晚,鬼魂因执念逗留人间,终归不是好事。
见闻雅凝神思索,司木承松了口气,开始出主意:“要不把张伟叫进来?我知道他那公司在哪儿。”
闻雅摇摇头:“不妥,鬼魂入门,不大吉利。”
司木承笑了起来:“你们还讲究这个呢。”
闻雅不赞成地看了他一眼:“要有忌讳。”顿了顿,又道,“我待会找他问清楚。”
司木承一听,“嗐”了一声:“你问我啊!”
张伟和他说过,其实他死前,游戏就计划着上线,策划案已经通过了,他也熬了好几个通宵,就盼望着自己做的第一个游戏能面世。可是直到他死,也没能等到,一直到现在。于是执念成形,不愿离开。
“他等了多久了?”闻雅问道。
司木承想了想:“已经快一年了。”
11. 寄扶摇
一年?
闻雅皱皱眉,一年了居然都没有被驱魂?赵家不是在启城吗,怎么没人管?
鬼魂留在人间时间越长,执念越深,逐渐的会丧失神智,最后成为只剩执念的恶灵,恶灵驱散就更为麻烦了。闻雅很久没见过逗留这么久的鬼魂了,上一回的长舌鬼为执念所困也才半年,也是因着那块地界没人管这些孤魂野鬼,一直等到她回去,才着手解决。
“要尽快了。”闻雅喃喃道。
司木承没理解这句话,但十分积极:“那现在去他那个公司看看?”
闻雅沉吟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说走就走,司木承和陈姨打了个招呼,就拉着闻雅出门了。
张伟生前所在的游戏公司在启城的一个园区里,园区很大,里头有好几个公司。张伟任职的那个其实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却也是他能在这座城市安身立命的一个希望。
司木承从没有来过,一进园区也有点懵,不过幸好,张伟突然出现,飘到了他的身边,引着他们来到了一栋楼前。
闻雅面色沉静,暗暗打量。一旁的司木承已经念起门口的招牌了,他咕哝道:“……游戏开发……没听过,果然是个小公司。怎么样,大神?要抓个人问问情况吗?”他突然想到什么,十分兴奋,“要不要潜进去,装作清洁工?或者外卖员?我去搞两身衣服?”
闻雅见他越说越离谱,不由又想叹气。他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这时,有人从楼里出来,看见门口的两人,有点戒备的瞅了两眼。司木承从来不知道难为情,看见来人挂的工牌,眼睛一亮,兴冲冲上前去搭话:“哈喽哇!”
那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女生,被司木承的搭讪吓了一跳,然而司木承阳光俊朗的脸又让她双颊微微泛红。
司木承一双狗狗眼亮晶晶的,叫起姐姐来也很真诚:“姐姐,现在有空吗?打扰你一下~”
女生下意识理了理头发,小声道:“什么事啊?”
“你是这家公司的吧?你们公司怎么样啊?待遇还行吗?”
听他打听公司,女生好奇:“你……看起来年纪不大吧,毕业了?找工作吗?”
“啊,”司木承想到个好借口,眼珠一转,“我们在做调研。姐姐你知道的,学校有一些作业就是这样莫名其妙,我们的选题有关网游,所以我的想法就是实地采访一下。姐姐,你们公司是做游戏开发的吧?有没有出什么游戏啊?说不定我也玩过呢。”
女生早就被他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晕晕乎乎,愣愣道:“我们公司的确是做游戏开发的,目前是有两个项目在推进,但是没有完成品……哦对了,一年前倒是差点上架了一款游戏,但是……”
有了!司木承有点兴奋,看来这个女生真的知道些什么。
一旁的闻雅听了一会儿,眉头早已经皱了起来,她不懂司木承为什么问这些有的没的,她上前一步,开口道:“请问你认识张伟吗?”
司木承:“!!!”
闻言女生吓了一跳,本来要犹豫的话又全憋了回去:“你……你们认识张伟?”
司木承脸上流出一丝懊恼,没有逃过女生的眼睛,她睁大眼睛:“你们是张伟的家属吗?可是他的事情已经了结了呀,他父母不是说不追究了吗?你们来是因为什么?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关我的事情。抱歉,我还得去拿下午茶。”说罢她就要走。
司木承不甘心:“姐姐,别走啊!”
但女生一溜烟就跑了。
司木承泄气,对着闻雅冷静的脸,张了张口,又无奈地闭上了嘴,几次三番他还是没忍住:“大神,你怎么突然就提到张伟啊……”
“我们不是来问他的事情才过来的?”
“不……”司木承试图想要解释“什么是迂回”,但闻雅波澜不惊的表情让他觉得,就算他解释了,她好像也不太懂。
一直都是直来直往的闻雅却抓到了刚刚女生话中的“追究”两个字,她突然意识到,张伟的死有点不对劲。事实上,她其实不在意鬼魂是如何成为鬼的,鬼魂因为执念无□□回才需要她。
司木承又看了看一直飘在半空中一脸老实巴交的张伟,一脸百无聊赖地问他:“你认识刚刚那个女生吗?”
张伟的反应有些迟钝,顿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司木承有些心累,这位真是一股子窝囊劲儿,不问不说,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他刚想再问点什么,闻雅又一次开口了:“你是怎么死的?”
好家伙,又是这直接到冒犯的味儿。
张伟好似在思索,但是一只鬼怎么会不记得自己怎么死去的呢,可他还是想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抬起手,指了指大楼门口的一块地。
司木承愣了愣,他回想起初见张伟时他满身血的模样:“坠楼吗?”倒是像。
张伟点点头。
“是因为什么?”闻雅觉得自己真是受司木承的影响,竟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司木承才发现自己和张伟聊了那么多居然忘记问最重要的事情了,他兴致勃勃:“意外吗?还是……自己跳的?”
张伟迷茫了起来,片刻后,他才缓缓道:“忘记了……”
闻雅一颗心沉了下去,她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张伟已经在遗忘。
“怎么会不记得呢!”司木承无语了。
“太久了。”闻雅淡淡道,“之后他会忘得更多。”
到时,他会忘记他的来处,他的本身,连名字也会忘掉。他只会记得,死前他最深的遗憾,然后浑浑噩噩,被执念驱使,以梦为界,成为恶灵。
从张伟这里应该是问不到什么了,他记得的事情都已经告诉了司木承,而那些也只是片段式的,没有具体的信息,比如他的游戏叫什么,他死前发生了什么。
司木承喃喃:“还是得问问刚刚那个小姐姐啊。”
但已经暴露了,再呆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于是两人又回了司家。
闻雅依旧决定不麻烦司木承,但司木承也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回去后他就把闻雅的旅行包藏了起来。
闻雅:……
闻雅第一次觉得,人和人之间的交往果然还是不能太亲密,她只是一次没能拒绝掉司木承,这人就蹬鼻子上脸了。
陈姨不懂他们之间的机锋,只一脸犹豫地偷偷问司木承:“小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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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需要准备你的房间就好,还是要准备客房啊?”
司木承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陈姨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大惊失色:“陈姨!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大……闻雅,她……她是客人啦!”他就说怎么刚到家的时候陈姨的眼神这么奇怪!
陈姨欲言又止,司木承看她还将信将疑,又信誓旦旦和她解释了又解释,才说服了陈姨把那些误会的念头都扔出了脑子。
司木承一口气还没松掉,他爸妈听说他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姑娘,晚上居然罕见地准时下班到家。
见到司木承的爸妈,闻雅更加拘束了,神情肃穆地和司立成陈慧打招呼:“叔叔阿姨好,抱歉打扰了。”
司立成和陈慧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下,陈慧才温柔道:“别客气,当自己家就好。”
闻雅颔首。
转头司立成和陈慧就把司木承叫到书房谈话。司立成一身气场释放,司木承乖巧状。虽然他长得已经比自己爸高了,但每次看到他爸心里还是有点发怵。
司立成沉声道:“你这个臭小子,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司木承诧异。
陈慧也眼含不赞成:“你作为男孩子,有什么事情都不能亏待小姑娘,让让她。她看着心思也单纯,藏不住事,还是情绪都会上脸的年纪呢。”
司木承意识到他们说的是什么,忍不住喊:“冤枉啊!”
他总算知道天生臭脸的人能带来什么误会了,他算个什么东西,哪里敢欺负那座大神!
于是司木承又费尽口舌,和自己爸妈解释他没有那个胆子欺负闻雅,但说到一半,看到父母怀疑的眼神,又恍然大悟,他要解释的根本不是他有没有欺负人家,而是他和闻雅的关系!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等他将那些没人会相信的见鬼事件隐去,粗略地把他和闻雅为什么会一起回启城,再诚恳地表示他只是热情且好客,才邀请闻雅回到家里住,他们之间清清白白。
“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把她一个人丢在在这个对她来说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吧!”
司立成和陈慧相信了司木承所说的话,虽然知道两人不是情侣关系,但是两人都相信科学,见到闻雅的时候忍不住心里犯嘀咕,这姑娘看起来白白净净的,怎么还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不过听说是家传,况且在西桥村时,无论司木承是因为什么高烧不退,这小姑娘也尽过一份力,再说她看着年纪不大,一个人出来讨生活怪不容易的,
司木承的父母开明且有涵养,即便心里有那么点异议,但面上不会显露出来,还十分客气地要闻雅别拘束,就安心住下。
闻雅来到启城的第一夜,就这样在司木承家的客房度过了。
其实她并不挑环境,她在外修行的时候什么地方都睡过,不过,这样的客卧,这样软的床垫,包裹着身躯,让人沉溺其中,昏昏欲睡,几乎要丧失警惕心。
她没有告诉过司木承,其实她来过启城,只不过隔得实在太久了,她对这里的印象也只有赵家道观光线昏沉的藏书阁。
这一晚,大约是过于舒适的床榻,让她久违地梦见了往事。
那血色的,令人心碎的往事。
12. 寄扶摇
闻雅醒来时,天色将明未明。
前一晚她忘记拉窗帘了,所以一睁眼就能看见窗外天空。
她习惯早起,但此时,她望着鱼肚白的天边,不想动弹。
她很久没梦见过爸妈了,即便是一个人漂迫在外多年,即便是在送魂时遇到各式各样的人,即便是驱散难缠的恶灵,她也没这样软弱过。
没错,只要再见到父母,她就会变软弱。
明明,他们都离开那么久了。
闻雅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外公,她心中依旧有一丝疑惑。她在西桥村停留也是为了外公——她没有见到外公的鬼魂。
按理说,人如果没有执念的话,死去后就不会成为鬼魂。这样的情况虽然很少见,却也不是完全没有。
只不过,外公去世的时候真的没有任何牵挂吗?他对她……真的放心吗?
闻雅不由望向床头的还魂灯。
还有这个神器,为什么会重新启动?她好想要问问外公,可是已经没有人能回答她了。
闻雅只允许自己赖一小会儿床,所以等她走出客卧,陈姨已经在厨房忙碌,她听见脚步声出来一看,惊讶道:“闻小姐起这么早?”
闻雅点点头:“早,陈姨。”
她话音刚落,二楼和三楼同时发出门锁动静,陈姨愣了一下:“怎么今天小承也起这么早?”
别墅总共四层,司木承父母的卧室在三楼,二楼是司木承的地盘,有他的卧室和游戏房,还有一间小客卧,闻雅昨天就住在那儿。此时,司木承从卧室冲出来,像是忍无可忍:“大神!!”
司立成和陈慧正好在楼梯拐角处,看到司木承冒冒失失冲过来,纷纷停住了脚步,看他顶着一头鸡窝下了楼。
“大神!救命!”
司立成、陈慧:“……”
虽然他们知道自家儿子没有谈恋爱,对待不一样的信仰也十分开明,但是面对司木承开始有点封建迷信的苗头,心情一时之间有些复杂。
司木承被吵了一晚上,已经没有心情去管别人的想法了,他眼睛下面两只硕大的黑眼圈好似在控诉着什么,他拉住闻雅:“救命啊!那个张伟简直是缠上我了,他一晚上都在我窗外……”
见他开始胡言乱语,闻雅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背,掐住了他的合谷穴,司木承一下清明起来。
“张伟是谁?”
此时司立成和陈慧也跟着下了楼,听到了司木承的话,发出了疑问。
陈姨显然已经习惯了司木承的咋咋呼呼,面不改色地将做好的早饭都端了出来。
司木承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顿时不大好。
陈慧还在发问:“你房间在二楼,怎么有人会在你房间窗外?”她皱了皱眉,想到之前司木承二姑说他魇着的事情,“又做噩梦了?”
司木承连忙点头:“就是……做了个噩梦……”
司立成笑了一下:“多大了。”
陈慧伸手摸了一把司木承的后颈:“梦都是假的。”又开了个玩笑,“需不需要妈妈帮你摸摸头?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司木承勉强的扯了扯嘴角。
闻雅脸色如常,抬起手指尖轻轻点住他的眉心,轻念了一句咒语。
司木承望着闻雅清亮、带着琥珀色的眼眸,杂乱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
闻雅看到他的眼神定了下来,才收回手,平静道:“先吃早饭吧。”
司立成和陈慧赶着上班,迅速地解决完就出门了,陈姨还有其他的家务活,吃完早饭也开始忙碌起来。没一会儿,餐桌上就只剩下闻雅和司木承。
“怎么了?”闻雅开口问道。
司木承看了看陈姨,发现她正在三楼打扫,才叹了口气,开始和闻雅诉苦。
原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张伟昨晚飘到司木承的窗前,一直念念叨叨,同样的话翻来覆去一直念,什么“我的游戏我的游戏”“什么时候能看到它上线”,反正就是毫无逻辑的絮叨。
即便司木承关上窗户,也没能挡住张伟的这些声音。
“简直是恶魔低语!”司木承一锤定音,“就像在我耳边似的,吵得我心烦气躁,根本睡不着。”
闻雅知道,这只不过是鬼魂变得浑噩的影响,“他”心里只剩执念,怨气开始影响活人了。大概是司木承之前一直和“他”聊天,所以觉得他没有威胁,柿子挑软的捏,这才缠上他的。
闻雅一时也不知道要不要夸司木承性格好,只有这样的好脾气才会人鬼无害,总之,这种情况下,他算是个倒霉蛋。
“求求了,我们赶紧去解决掉它吧!再来一晚上我受不住!”司木承哭丧着一张脸,即便是做出这样的表情,他的模样还是十分俊朗。
闻雅少见地犹豫起来,最后还是点了一下头:“再去‘他’公司看看吧。”
从闻家别墅出来,司木承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只是脸色有些憔悴,也看不出其他异样了。而看到张伟重新冒了出来,他面有菜色,还没开口,张伟就唯唯诺诺道歉:“对不起,昨晚上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害你没睡好觉……”
司木承无力地摆了摆手,他能跟个鬼计较什么啊!又好奇地问闻雅:“‘他’怎么看着又恢复了神智?”
闻雅道:“晚上阴气重,怨气会加重。等再过一段时间,他就完全被怨气侵蚀。不过……”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张伟好似有那么一点不同,先不说一年了都没完全失去理智,就连此时她也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怨气,而且昨晚上他没有入梦害司木承,相反只是让他睡不着。
就好像,“他”即便是只余下执念没了神智,也不会变成恶灵。
会有这样的鬼魂吗?
闻雅思索着没有说话,而司木承的注意力又放歪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闻雅:“对了,大神,你家闻小凤呢?我寻思着一直没看见它呢。”
闻雅沉吟片刻,才道:“算起来,差不多今天会到。”
司木承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反应了一下,才不可置信道:“等等,它……它自己走过来的???”
闻雅纠正:“是飞。”
司木承石化了,他脑子里浮现出一只五彩斑斓的鸡一路飞过野外田间,无论是“五彩斑斓的鸡”和“会飞的鸡”,都能配得上一声“世界奇观”的称赞。
他嘴角抽搐,真是奇葩啊。
不过无缘无故拥有阴阳眼的见鬼的自己,怎么不算是奇葩中的一朵呢!
他们到游戏公司楼下时将将是上班时间,牛马们步履匆匆,赶着打卡。即便是司木承没有过工作经验,但没吃过猪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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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看过猪跑,所以当他看到昨天那个女生,立刻恶从胆边生,一边欢快嘴甜地叫了声“姐姐”,一边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那女生先是吓了一跳,看清又是司木承后,不由头大:“你!你怎么又来啦!别搞我啦,我真的不清楚!”
司木承笑得人畜无害,手上却没松劲,弯弯的眼睛里只有清澈没有坏心思:“姐姐,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们嘛,我们也不是来找谁算账的,你放心,就算你说了点什么,我也不会告诉其他人的,拜托拜托!”
女生烦不胜烦,都怪自己昨天一时被美色蒙蔽了双眼,搭理了他,现在好了,简直就是被鬼缠上了一样,她就是个行政她能怎么办啊!
“你……你别问我啊!我真的不知道!而且事情都过去一年了,一年前张……他父母已经过来处理过了,警察调查过了,跟我们公司没有关系,公司出于人道赔了钱了,你们现在过来,根本没有用,再想要钱也不会给了。”
司木承连忙摇头:“我们不是来要钱的,我就是……不甘心,我哥哥他……明明很有冲劲,也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他还说要赚钱接姑姑姑父来城里住呢……我不相信他无缘无故就这样坠楼死了,肯定是有原因的……姐姐你是他的前同事,你要知道点什么就告诉我吧!”
打卡机就在大门口,女生眼看着快到时间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真想一巴掌扇死眼前这个还在眨巴着狗狗眼的怪力男大,他力气怎么这么大啊,她的全勤要没了啊啊啊啊!!
闻雅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心里只有一个评价,睁眼说瞎话。
果然这种长相的男人心眼子最多了。
这时,来来往往的人已经注意到他们的拉扯,纷纷投来视线。女生一边焦心自己危险的全勤奖,一边又怕对方是张伟的家属身份被公司的同事知道,引发什么不必要的讨论,可她根本挣不开司木承的桎梏,不由急得满头大汗,脸都红了。
她刚想说点什么,突然,有人从他们身边路过,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她忽地顿住。
闻雅察觉到她的目光,在那人路过她身边时,她仔细打量了一眼,那个男人身着格子衬衫,扣子扣到了最顶上那颗,头发梳得很板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眉间深刻的川字纹路和明显的法令纹,都让他看起来严肃且沧桑。
闻雅眼神微动,这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那个女生已经被全勤奖蒙蔽了脑子,看到男人后心一横,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对司木承道:“你先松开我,我去打完卡,就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司木承挑挑眉,维持笑容:“真的吗?”
“真真真!”
“那好哦,我相信姐姐。”说罢便松开了女生的衣袖。
女生赶在最后一分钟打上了卡,她长舒了一口气,转身望向站在楼外的司木承闻雅,他们一冷一热,却并不突兀。她知道,这两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女生没了危机,却还是走过去,将司木承和闻雅带到没有人的绿化带旁,她想了想,道:“我就是行政,跟张伟不熟,平时也就上班能见着一面,我是真不清楚他的事情。但是我听说……都是我听说的,我也不知道真假,是张伟他们组里的人传的……”
“张伟长期遭受他的组长的霸凌,受不了了才自杀的。”
13. 寄扶摇
“霸凌?”司木承脸色微变,眼角笑意消失,“职场霸凌吗?”
女生为难地挠了挠脸:“哎呀,我也不知道真假,但是大家都是这么传的。现在搞得我好像在说谁的坏话一样……我就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告诉你这个你别说出去呀,我不想惹麻烦!”
司木承点点头,心里正盘算着女生说的事情是否属实。
一时之间没人说话。
女生看了看手表,刚想说如果没事了她就走了,她再也不想跟这两个人见面了,再帅都不想见了!
这时,闻雅突然开口:“那个组长。”
司木承和女生一起望向她,闻雅的丹凤眼眼尾上挑,给人一种冷厉的意味,她看着女生:“那个组长,是谁?”
女生犹豫着,但是感觉自己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抖搂了出去,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她一边负罪感很重的在心里祈求别出什么事,一边深吸一口气道:“就,刚刚路过我们身边的那个男人,格子衬衫那个,他叫郭立……其他的我就不能说了,你们别问我了!就这样!拜拜!再也不见!”说完,逃似的跑了。
司木承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能看见女生慌张的背影跑进楼里了,他张了张嘴,又只能眼巴巴地指望闻雅拿个主意了:“大神,现在怎么说啊?”
闻雅眉头微微蹙起,没有说话。
司木承又看看一直飘在一旁的张伟:“那啥,你还记得郭立吗?”
张伟那平凡的五官又呆愣起来,司木承知道他一定是不记得,又看他那茫然的表情,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死了也是个窝囊鬼,司木承叹了口气:“你还能记得啥啊……”
最后还是决定先回去。
走在回家的路上,司木承忍不住要和闻雅讨论,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情形。
“所以,是因为职场霸凌,所以原本一年前就应该上线的游戏被那个劳什子的组长压着一直到今天?”
闻雅没有说话,她一直心事重重。司木承低头看她神情,想了想,瞥见路边的烧饼摊,眼睛一亮:“大神,吃不吃烧饼,听说这里有个烧饼摊子很好吃,一定是这个没错了,要不要试试?”
闻雅被他的话打断思路,视线不由自主跟着看过去,然而烧饼的模样还没看清,就被烧饼摊前的一个身影吸引住。
那人一身青色麻布立领衬衫,扣子松散,下身是同料子的长裤,趿拉着一双人字拖,他长得高,却习惯性地弓了些背,显得更加吊儿郎当,半长发被半扎了一个丸子头,几缕发丝不够长没有扎上去垂在了光滑的额头上。接着,他转过头,和闻雅对视了。
闻雅眼中闪过诧异,那人的名字已经在嘴边转悠,但显然,对方反应更快,他笑了起来:“我说今天卦象不错呢,下山就遇到你了。闻雅,真是太久不见了。”
司木承本来是想让闻雅吃个饼转换一下心情,没想到来了个男人,而且看起来两个人还认识。
那人走过来,闻雅才微微颔首,打了声招呼:“赵问天。”
“你来启城怎么不来找我们,小师兄前几天还念叨了你呢。”赵问天刚走到闻雅和司木承跟前,突然脸色一变,手上一晃,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支毛笔,他警惕道,“附近有魂?”
司木承吃了一惊,下意识望向张伟。他的这个动作自然没有逃过赵问天的视线,他不由一怔,问闻雅:“他是你徒弟?他也有阴阳眼?你们是来驱魂的吗?”
司木承没理解怎么姓赵的突然就得出来他会是闻雅徒弟的结论,但闻雅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对赵问天道:“正好有事问你。”
赵问天犹豫了一下,想着既然眼前人是来驱魂的,那么在场的鬼魂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他手指一翻,收起了毛笔,又恢复起那张吊儿郎当的笑脸:“行啊,正好可以叙叙旧,我请你们吃午饭怎么样?”
赵问天找的地方是一个茶舍,离午饭时间还早,他便叫了一壶茶,边给他们斟茶边介绍:“这里的斋饭味道很不错,待会你们尝尝看。”
司木承打量了一下四周,不由感叹:“这里环境真不错啊哥。”
赵问天被他这声自来熟的称呼逗笑了:“闻雅,你这徒弟倒是蛮有意思的,你哪里捡到的宝啊。”
司木承想这误会可真是大发了,他算个啥,就成人徒弟了,他是死皮赖脸跟着人家的,万一闻雅被调侃生气了,不让他跟着了,那他上哪儿说理去。
司木承刚想解释,闻雅却直接问赵问天:“你们为什么不驱魂?今天这要驱散的鬼魂已经流连一年之久了,要不是找上我,最后搞不好要成为恶灵了。”她语气平淡,但眼神里没忍住流露出一丝责怪。
她这话里信息量太多,赵问天愣了愣,最先挑出个自己最惊讶的问题:“找你??‘他’怎么找到你的?在哪儿找到你的?”
闻雅也不欲瞒他:“西桥村。”
果然,赵问天眉头皱了起来:“鬼魂怎么会离开自己的死亡地?”
其实闻雅打算往启城走这一趟也存了找赵家答疑解惑的心思,她定了定神,从随身的斜挎布包里拿出了那小巧古朴的莲花状铜灯,此时,它依旧在闪着微弱的光。
“还魂灯?”赵问天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惊讶,“这不是你家的传世法器吗?”
“是,”闻雅淡淡应声,“那个鬼魂,是因为它才找上我的。”
赵问天连忙接过来仔细端详:“不是说早就遗失了还魂灯的启动方法吗,你哪里找到的?鬼魂又如何因为它找过来?”
他问题一大堆,没头没脑地扔了过来。闻雅并不恼,只摇摇头,先是回答他第一个问题:“没有方法,没有启动,它就是突然发生异动,接着,那魂就找上门了。”
“‘他’说,有个声音告诉‘他’,让‘他’来找还魂灯还魂。‘他’念头一起,就来到了西桥村。”
饶是赵问天在赵家长大也从没听说过这种状况,他张了张嘴,意识到不对劲,沉吟片刻,又看了眼司木承,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才缓缓道:“不瞒你说,我家的搜魂器失灵了。”
闻雅登时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约,就是一年前。”
闻雅怔忪,心里又种不太好的直觉:“怎么不早说?”
赵问天苦笑了一下:“搜魂器出现问题,哪里敢宣扬出去,你也知道,现在没什么人会修法器了,我家老头天天泡在藏书阁,也没找到办法。实在没辙,只能把所有人都派出去,手动搜魂,所以,难免会有疏漏……”
说到最后他觉得这也算是自家丑闻了,真是越说越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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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额前碎发往后撸了一把,又露出个吊儿郎当的笑:“你可别说出去啊,这事儿老头不让我们往外说。要是被老头知道我告诉你了,又要给我吃一顿竹笋炒肉了。”
司木承在一旁听了个云里雾里,但是从闻雅的脸色不难看出,好似是个很棘手的情况。但是他不耻下问,举手问道:“那个……打断一下,搜魂器……是什么啊?”
赵问天一愣,反应过来后不由抚掌大笑:“闻雅啊闻雅,你怎么连教徒弟也这么随意,他看起来真是什么都不懂啊!”
司木承陪笑了两声,心里想,可不随意嘛,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她的徒弟!
但赵问天依旧解答了他的疑惑。
原来这个世间不止一个像闻雅这样的送魂人,比如赵家,有个道观,除了日常驱鬼送魂,还会教学传道,交出了不少天师,算是世家了。像这样的世家还有几家,他们驻守各自区域,类似于是保一方平安了,所守区域要是有亡魂恶灵,也都是他们这样的世家派天师去处理。
虽然是世家,但其实人都不多,如今干这个行当的本就少,神州大地又广袤,有时也是有心无力,搜魂器的作用是能准确找到哪处地方有新魂诞生,天师只要过去驱散就行,免去了徒劳的搜寻的过程。
司木承倒是听懂了:“没了搜魂器那可真是个麻烦事呢。”
赵问天赞同地拍大腿:“可说呢!现在人力完全不够,大家都很大的怨气的,要不是还没死一个个准成恶灵。”随后又无不羡慕道,“努力干不过天赋,你们这种有阴阳眼的又不同了,可方便了。”
司木承愣了愣:“你没有吗?”
赵问天嗤笑一声:“你当这玩意儿人人都有呢,可遇不可求。”
司木承心想可去你的吧,你羡慕就拿去,他可是吓个半死。
“那你们看不见怎么送魂啊?”
赵问天手一翻,之前那根毛笔又安静躺在他的手心里,他冲司木承眨眨眼:“我们一般得画符,但也看不清楚,只能看出灵体轮廓,法器辅助。”
司木承这才恍然大悟,心想,看不见也不算坏事,毕竟要遇上死状凄惨的鬼魂,视觉效果上的作用就减少了一半,但是话又说回来,天师会害怕鬼吗?
他突然就想到了张伟,“他”此时正在窗外一棵槐树下飘着,好似没人叫“他”,“他”就不会动。真老实啊,难怪会被霸凌。司木承这样内心感叹。
“对了,你们要驱散的那个鬼魂什么情况?”赵问天端了杯子啜饮了一口。
闻雅从刚刚就陷入深思,没有说话,此时也只是沉默着,司木承见状,忙把目前他们知道的情况告诉了赵问天。
赵问天听到他们居然还跑去亡者生前公司去打听消息,不由啼笑皆非,但想到这也的确是闻雅能做的出来的事,只叹道:“闻雅你可真是老样子,一点没变啊。”
司木承不明所以。
闻雅显然听到了这句话,她面不改色喝了一杯茶,依旧没吭声。
司木承见这两人打着机锋,便不再琢磨了,只是有些忧愁:“那现在该怎么办啊?万一那个游戏就是不上线,张伟的执念就不会解决,那‘他’一直不能轮回吗?”
闻雅终于开口,却是道:“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也就只能那样了。”
14. 寄扶摇
“哪样?还有其他的办法?”司木承追问。
赵问天噗嗤一声笑了:“不是办法,而是正统。”
司木承完全不懂,怎么驱鬼方法还有什么野路子吗。
赵问天笑着看了一眼闻雅,对司木承道:“你可不知道,你这师父才是邪门歪道。”
司木承飞快地扭头看闻雅,见她面色如常,心里也依旧咆哮:她还坐在这里啊啊啊!哪有人说坏话是当面说的啊!
赵问天依旧笑眯眯的,完全不怕,继续道:“也就闻雅才会好声好气问那些鬼魂的执念,为‘他们’消解执念后再送魂。每天都有人去世,要人人都跟她那样,先不说这事儿本来就吃力不讨好,驱鬼效率也上不去啊,时间一长,得多出多少恶灵啊。”
“你们都不这样?”司木承惊奇道。
“我们也没阴阳眼啊,看不见的话,没那么多恻隐之心。说到底,那些鬼魂生前如何,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司木承下意识轻轻蹙眉,虽说他知道赵问天这话有一定的道理,可他脑子里无端浮现长舌鬼挂在老屋墙上的相片和张伟焉头耷脑的模样。那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因为牵挂无□□回,老话是死不瞑目,能让他们了无牵挂地离开,怎么不算有关系呢。因为死亡,原本就是一种遗憾。
赵问天一看司木承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摇摇头叹气:“闻雅,你这徒弟,倒是和你志同道合。”
闻雅抿了抿唇,对于他们的谈话毫无反应,就好似他们说的不是她一样。她只兀自站了起来,往外走。
赵问天回头看了一眼,笑道:“上厕所去了。”
司木承收回目光,又回到刚刚的话题:“所以,你们是怎么做的?”
赵问天手上的毛笔在他手指翻了一圈,他做了个动作,笑道:“收回去,放入法阵,念净化咒,化去心中执念,然后送入轮回。每日所收魂魄都统一净化,简单粗暴,效率极高。”
司木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一些什么。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张伟依旧站在树下,背脊微微弯着,似乎生前的期望死后也依旧在承载着。
谈话到此为止,赵问天早就知道,闻雅在外修行游历那么多年,都是用这样吃力不讨好的驱魂办法,她在这行里就是个例外,所以做什么事都不觉得奇怪。
不知不觉就到了午时,茶舍端来了餐食。
闻雅不爱说话,幸好司木承嘴甜活泼,就一会儿的功夫和赵问天已经称兄道弟了。赵问天实在觉得这人比闻雅有趣多了,也不知道闻雅哪里捡到的宝,他端着茶杯冲司木承眨眼:“诶,我说你要不来我家道观吧,肯定比跟着闻雅有意思,如何?”
司木承心里又在咆哮:她还坐在这里啊啊啊啊!哪有人撬人墙角也当面撬的啊!!!
赵问天还在蛊惑他:“我家道观很厉害的,闻雅小的时候也来学习过的呢。”
司木承诧异地扭头看向闻雅,只见她正低头喝汤,垂着眼皮,掩盖住了她的心绪。
“噗嗤,”赵问天笑了起来,“你老看她干嘛呀,这么怕她呢?”
“哎,”司木承求饶状,“哥,别逗我了!”
赵问天心情舒朗地拜拜手,就此打住。
茶舍有两层,二楼都是包间,三人吃完饭从二楼下楼打算离开。司木承惊讶地发现茶舍的一楼居然坐满了人,因为有售斋饭的缘故,并且价格不贵,所以附近许多打工人慕名而来,选择在这里吃午饭。
“当时我就说这地方很红火,果然,现在生意兴隆。还得是我啊!”赵问天看到这样的场景,十分得意。
司木承惊讶:“这间茶舍是你家的?”
赵问天笑眯眯地凑过去:“怎么样,少爷家大业大,要不要来我家的道观呀?”
司木承登时哭笑不得,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了,正想向闻雅求助,却见她立在楼梯口,望着某处。
司木承愣了一下,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坐在一楼角落里吃饭的一个男人,那人穿着格子衬衫,头发板正,吃饭的模样也很沉闷。
是郭立。
茶舍就科技在园区附近,用赵问天的话来说,这是大隐隐于市。但是司木承没有料到这位张伟的前组长也会来吃斋。他撇撇嘴,是作恶太多了吗。
但是作恶的人又怎么会心虚害怕呢。
他刚想开口问闻雅是不是有什么计划,闻雅却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径直往门外走去,司木承见状忙跟了出去。
赵问天还没放弃挖墙脚,和司木承勾肩搭背:“诶,真不考虑考虑吗,我家道观就在后面那座山上。”
司木承跟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这里本来就是开发区,有那么点城乡综合部的感觉,周围还有绵延山体没有开发,司木承不知道原来山上还藏着道观,他在启城生活了这么多年居然不知道。
赵问天还在继续道:“有你的阴阳眼,少观主我都让给你做……”
见他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司木承刚想开口,只见眼前一花,一阵振翅的风扑面而来,而身边的赵问天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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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反应更快,他松开司木承一个转身,躲过了差点啄他脸上的鸡嘴。
司木承瞪大眼睛:“闻小凤!”
赵问天缓过神,他看着五颜六色的趾高气昂的白羽鸡夸张地抚了抚胸口:“哎哟,闻雅你管管你这鸡啊。闻小凤,咱俩都这么久没见了,你上来就想啄我呢。”
闻小凤理也不理,只一展翅就飞到了闻雅的肩头。
赵问天摆摆手:“算了算了,大人不记小鸡过。”又对闻雅和司木承道,“我先走了昂。”
闻雅此时却是欲言又止。
赵问天一脸了然,他歪了歪头:“放心,你那灯的事情我回去问问我家老爷子。”又想了一下,“你要是哪天有空就上山一趟呗,让老爷子看看那法宝。”
闻雅最记挂这件事,闻言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见赵问天离开了,司木承默默松了一口气,和闻雅并肩走了一段路,他好奇地盯着闻小凤看,它那雄赳赳气昂昂,羽毛鲜亮的模样,完全不像是飞了长途。
司木承刚想调侃,但闻雅的神情自从早上就没放松过,他想到了赵问天的话,不由低声问她:“你真的打算直接用净化咒为张伟送魂吗?”
闻雅脸上神情松动了一下,她抿了抿唇:“时间不够了,他所求的主动权不在我手上,目前看来是无解的。为了避免‘他’成为恶灵,得尽快将‘他’送入轮回。”
“那你以前使用过净化咒吗?”
“当然是有的,”闻雅的眉眼冷了冷,“有的鬼魂死了直接就成了恶灵,‘他们’所求太大太贪,没有办法消解执念,便只能用阵法炼化驱散。但是张伟……”
“‘他’只是普通人对不对。”司木承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背过身,面朝着闻雅,倒退着走,便继续道,“‘他’生前就是一个有点窝囊的普通人,‘他’的执念也只是对于旁人来说无足轻重的小事。我能理解啊,平凡的人死去,在人生最后的时刻惦记着的也不过是一件平凡的小事,为这样的平凡小事不愿意往生,其实还是有点心酸的。”
闻雅认真看了一眼司木承,她的所作所为一直被道家各门所诟病,的确,她做的事情吃力不讨好,但她依旧坚持着自己心中的道。但她没想到司木承能够理解。
“我只是觉得,一个人若是心甘情愿的去轮回,才能了无牵挂地结下一世的尘缘。”她眼前又浮现两双满是牵挂的眼睛。
司木承停下了脚步,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我们再努力一下吧,至少也能够问心无愧。”
15. 寄扶摇
翌日,依旧是“有间茶舍”。
临近午时,不少人过来用餐,其中当然有郭立,他照旧坐在了大厅角落的位置。
茶舍的餐食每日都不同,但不能点菜,简而言之,茶舍给什么就只能吃什么,不过菜品新鲜菜色多样,味道又很不错,定价也不离谱,这样的模式倒也省事,吸引了很多选择困难症的年轻人。
郭立是性格古板的人,万事他只讲究效率,来茶舍吃午饭的习惯保持了很久,因为他觉得这样既解决了生命需求,也省去了中间选择的时间,每天还不重样,实在是再好不过的用餐选择。
只是今天,与寻常有那么一点不同。
餐食盒刚端上来,郭立正准备吃,忽地一只手撑在了桌子上,他吓了一跳,顺着手往上,就看到了一张笑眯眯的脸,男生眉眼舒朗,声音也充满元气:“大哥,我可以坐在这儿吗?拼个桌。”
郭立顿了顿,他往身后张望了一圈,这会儿大厅堪堪坐满,倒的的确确没有了空位,无论如何都要拼桌。只不过他选择角落这个座位的原因就是不愿意跟人拼桌,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个位置。
但是此时人家已经上来询问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郭立没有办法拒绝,只是他点头的动作还没落到实处那自来熟的男生就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动作一气呵成。
郭立愣了一下,只觉得这个年龄的孩子跳脱一些也是正常,不过那个人倒是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山沟沟里出来的孩子与其说是性子沉一点,不如说是因为家庭环境的缘故导致的一点自卑。从前他就觉得,他和他很像。
大约是想到了那个人,郭立心里微动,神色愈发冷淡,埋头吃自己的饭,也不管身边的男生如何了。
这男生连吃饭也不好好吃,边吃边玩游戏,郭立饭吃了一大半,这男生也才吃了两口,他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只想着快些吃完,能回办公室午休一会儿。
然而那男生忽地将手里的手机递给他,着急忙慌道:“大哥,你替我打一下,我肚子疼,不行了!”
郭立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懵然中又带着震惊,但那男生根本也没管他乐不乐意,直接把手机塞他手里,就冲去了卫生间。
郭立看着那男生手机里著名的对战手游,一时有些无言,这孩子也太自来熟了。
*
司木承数着时间从卫生间出来,当他看到角落的位置那个男人还坐在那儿捧着他的手机按时,着实是松了口气。
看来有戏。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走过去,伸长脖子好奇地看郭立操作:“哟,大哥玩得不错呀,没想到你也是个高手啊!”
郭立看他回来了,便要把手机还给他,司木承连忙道:“哎哎哎,团战啊团战,大哥快上啊,团灭了就惨了。”
郭立被他喊得一激灵,下意识又开始操作,于是变成了司木承在他旁边看他打完整场。
等手机屏幕上出现胜利方结算画面时,司木承拍了拍郭立的肩膀:“大哥你好厉害啊,刚刚那个走位,很飒!平时也玩吗?”
郭立抿了抿唇,将手机还给他后,重新拿起筷子,回答他:“……玩得少,不过干这一行,会去了解一下。”
司木承双眼放光:“大哥你是做游戏的啊?你是哪个游戏公司的啊?”
郭立继续吃自己的饭:“一个小公司,现在还没有做出什么名堂。”
司木承并不介意,他今天的收获已经是超乎预料了,郭立看上去严肃难以接近,但是没想到他会搭理自己,司木承最擅长的就是顺杆爬。
“那没事,以后要是有什么游戏要上线就告诉我呗,我也玩玩看。”
“我玩过可多游戏了,大哥你要做调研也可以找我,我一定把我这么多年玩游戏的经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哥你们做游戏平时都干些啥啊?敲代码吗?我特别好奇,你之前有在大厂做过吗?大厂是什么样的啊?”
……
司木承一直喋喋不休,郭立只偶尔蹦出几个字应付。其实他餐盘里只剩两口饭,用餐时间也超过了他的计划。要按往常,他早就吃完了饭回到了办公室,可今天这个过于活泼的男生,莫名让他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明明眼前这个男生和那人两模两样,一点也不像,可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涌起一丝怀念。
司木承一张嘴两处用,边吃边说也没妨碍,动作倒是很快,原本还有一大半的饭菜转眼就见了底。他其实心里没底,生怕他饭没吃完,郭立就不耐烦走了,不过幸好他吃饭快,没两下就赶上了进度,几乎和郭立一块儿吃完的饭,差点没噎死他。
他装作什么和郭立十分投缘的样子,出了茶舍也不离开,只一味跟着他走,郭立也没有提出异议,他话虽然不多,但也会回应司木承。
两人一块儿走到了郭立公司楼下,郭立停下了脚步,他思忖片刻,沉声对司木承道:“我在这里上班。”
司木承装模作样地抬头看了看招牌,眼神清澈:“哇,就是这里吗?那哥你要上班了?那快去吧!”
郭立点点头,也不道别,径直往楼里去了。
司木承就这样立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忽然,他察觉到一道视线,微微偏头望过去,看见之前拉着打探消息的女生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他立刻冲她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那女生吓得退了一步,反应过来后连忙埋下头小跑着跑进了楼里,路过郭立时更是耸住了肩,鹌鹑似的跑了。
郭立毫无察觉。他只是心里微动,没忍住回过头往楼外望去,却见那男生还在原地。见他回头,男生十分欢快地和他挥手,郭立愣了愣,微微颔首,接着大步离开了,这一次不再回头。
司木承看着郭立的身影隐入楼里,忽然冲旁边道:“怎么样?”
张伟也一直望着大楼大门,听见司木承询问,只迟疑着摇头:“……没有什么印象。”
司木承叹了口气,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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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没有见过恶灵,但他现在也能确定张伟还没有成为恶灵,毕竟这鬼被欺负霸凌致死,死了不去找罪魁祸首,反倒执着于自己的游戏。即便是快要忘记做人时候的事情,也不会记得自己被害死的原因。
与其说善良,不如感叹一句,可真是个大包子!
司木承不死心:“一点印象也没有??”
张伟心虚地看了看他,又低下头,没有吭声。
司木承看他这样就知道答案了,丧气地叹息了一声,忽地瞥见了街对角突然出现的身影,他打起精神,快步走过去。
闻雅眼中意味不明。一直以来,她都不赞成太过参与鬼魂生前因果,她不愿意结下太多羁绊,所以司木承提出接近郭立这个计划时,她是反对的。一个鬼魂的执念而已,即便是用净化咒,她也能消解。
但司木承坚持,他说他也想知道事情真相,也想看看做下那种事的人到底会有怎么样的心情,害死了人真的会没有愧疚心一直好好的生活吗。如果可以,他还想利用张伟的鬼魂吓吓郭立。
他已经说出这样的话来,闻雅知道,羁绊已经形成了。她有时也不知道该夸司木承热心还是骂他多管闲事,只是即便是她,也会觉得,过度共情其实是一种惩罚。
闻雅以眼神询问,司木承比了个“OK”,臭屁道:“我一出手,当然是没问题啦!”
听了这话,闻雅没什么反应,倒是驮在她肩膀上的闻小凤两眼一翻,翻了个白眼。司木承正好看见了,心里一时一言难尽,可恶,又被一只鸡鄙视了!这鸡可真不讨喜啊!
闻雅面上露出不赞同的神情:“我还是觉得这样太冒险了。”万一这人真的是个恶人,司木承还是个学生,他现在是把自己放在危险的境地里,要是出了个什么事,实在是没有必要。
司木承勾了勾唇角:“放心,那个郭立只是看着唬人,我可是会拆你死空腹,这样的我一拳打两个。”
闻雅:“……”
*
天色已暗,华灯初上。
科技园区里的办公楼大多数都还灯火通明,计算机行业并没有按时下班的概念,包括资深码农郭立,况且现在他们组的游戏面临上线,他们组已经连续加班很多天了。不过幸好,项目告一段落了,明天是久违的调休,今天也不用熬太晚。
虽说如此,但郭立从办公室出来的事情,也已经过了晚上九点。
他疲惫地打完卡从楼里出来,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一抬头,却见路边倚在护栏上的少年,他抬起想要捏后颈的手臂忽地顿住。
今晚月光十分明亮,洒落在少年身上,他原本在捧着手机打游戏,大约是游戏角色死了,停下来的间隙抬头往楼里看,看见郭立后,他眉眼舒展,露出个快乐的笑:“大哥,你下班啦!”
郭立似乎看到了那人和眼前少年重叠,他从前也是这样对他笑,会毕恭毕敬地将手里咖啡递给他:“组长,这是美式不加糖,这次没买错吧?”
16. 寄扶摇
郭立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发展。
明明上了一天班,也累了;明明那少年和他回忆里的那个人一点也不像;明明他从不吃夜宵。可他面对少年的邀约,还是坐在了烧烤店里。
司木承一边摆碗筷,一边对郭立道:“横竖都是打游戏,有人一块儿能打得更开心。大哥你累不累,咱们打一把?”
真是孩子气啊,郭立哑然失笑。那人并不曾这样任性过,他自知没有任性的资本,有的只是勤勤恳恳,只是言听计从,只是循规蹈矩。
他过于勤勉,知道自己的提案通过时,惊喜过望,每天甘愿加班,任劳任怨。
郭立曾经提醒过他一句:“这项目给的时间很充裕,别逼得自己太紧。”
但那人只是露出一个朴质的笑容:“只要想到这都是我做出来的,我就浑身都是劲儿。没事的组长,我能行。”
大约是因为这天总是频繁想起那人,郭立心里涌现出莫名又复杂的情绪,好像面对眼前少年,总是容易心软。司木承见他掏出手机临时下载游戏,不由竖了个大拇指:“大哥你真够意思!”
郭立看了他一眼:“你在外面等了多久?”
“也没多久。反正我暑假,朋友们都不在启城,今天中午看大哥你的操作很牛,想和你双排。”
郭立见他在旁边的空位上也摆了副碗筷,闪过一丝疑问,却什么也没问,只道:“我没怎么玩,段位不一样,不能双排。”
“没事,咱打匹配就行。”
郭立没再说话。
等游戏下好,两人打了几把匹配,司木承发现郭立居然是平行六边角战士,什么英雄都能玩,两人配合得很好。司木承心里由衷地感叹了一声:“哥,你真是我哥!太厉害了吧!”
郭立抿了抿唇,没说话。
司木承道:“哥你这两天有空打打排位吧,我想跟你双排,把我带上王者吧,求求!”
郭立那神情似乎真在考虑,他道:“等忙完下周吧。下周有个游戏要上线,上线后能休息几天。”
听到这个消息,司木承愣住了,他下意识和身旁的鬼魂对视一眼,张伟古井无波的脸上出现了动容的神情。
郭立好奇地看司木承突然看向旁边的空位,结合摆的那副碗筷,就好似那儿坐着人似的。他只觉奇怪,刚想说话,司木承突然一脸兴奋:“这是好事儿啊!哥,值得庆祝!来点啤的怎么样?”
郭立顿了顿,望着司木承青春洋溢的脸,皱了皱眉:“你成年了吗?”
司木承一边招呼服务员上一打啤酒,一边应道:“过了暑假我都大二了!这样的好消息当然得喝点儿,哥我陪你,咱们就当提前预热了,预祝你的游戏顺利上线!”
郭立没再拒绝,他点点头:“是得顺利,已经快一年了,终于能上线了。”
司木承给他倒酒的手停了一下,脸上没有任何异样,没人知道他的心在狂跳,毕竟他以为解决不了的事情,此刻似乎有了眉目。
“哥,你给我说说你们那个游戏呗?是什么样的啊?好不好玩?下周是内测吗?我可以拥有一个内测名额吗?”
他这一通问题砸向郭立,倒让郭立有一些招架不住。他喝下一杯啤酒,才开口,竟是百问百答,看起来心情很好。
司木承也没料到郭立能主动谈及游戏,他并不确定郭立说的那个游戏到底是不是张伟的那个,只想要多从郭立嘴里撬出点消息,于是拿着啤酒瓶一直在给郭立倒酒。
几杯酒下去,郭立整个人的状态都轻松了不少,酒气上头,脸上酡红,他忽地对司木承道:“你特别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司木承愣住,但郭立随后又摇了摇头:“不,不像,你比那个人更跳,那个人不跟你一样,他闷得很,平时话也没两句。”
这下给司木承整迷糊了,这到底是像还是不像啊?
郭立吐出一口浊气,仰头又喝下一杯酒,这下他连眼睛都红了:“他从前就老说,想看自己的游戏上线,这下,终于能上线了,可是……晚了,太晚了。”
郭立眼中里朦胧,司木承却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了。他不动声色地又给郭立斟酒,装作好奇:“怎么晚了?”
郭立只是摇头。
他不肯说了,司木承只得端杯子诓他喝酒,于是又是两杯酒下肚,郭立开口也带着醉意:“我……对不起他……”
司木承有些犹豫,他怕郭立喝少了不肯说,又怕他喝多了直接醉死过去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套话:“你对不起谁?”
郭立又吞了一口酒:“他还这么年轻……他做错什么了呢?他明明是最努力的那个。”他眼神迷离,似乎陷入回忆。
郭立所在的公司是个初创公司,老板是个富二代,玩票来的。郭立原来是在大厂,过了三十岁,就被优化了,他也是小城里挣扎出来的,进入大厂的时候也是踌躇满志,为了在大城市里扎根,曾经任劳任怨,年过三十也没能成家。后来被裁了,来到富二代的公司,勉强也算是维持了一份工作。
大少爷并不管事,也不限制他们,只让他们自己做项目,能做出点什么就做,做不出来也无所谓,大少爷家大业大,并不在乎这点仨瓜俩枣。
一开始,全公司的人都觉得只是混一份工资,整个公司都不过是陪着富二代玩创业游戏。郭立也是这样认为的,他的精力全被前一家公司榨干,那时他也十分茫然,最开始的满腔热血也早已冷却。
可后来,公司新招了一个傻小子。一个刚毕业的愣头青,浑身都是撞南墙的劲儿,即便是面对上下都懒懒散散的公司,他也只坚持做自己,认真的对待每一个任务,即便是他们公司并没有什么活儿。
后来是郭立无意间发现这个愣头青在写代码,他问他在做什么。
愣头青还有些不好意思。
“他说,那是他的梦想。梦想……也对,只有这个年岁的孩子还能有梦想。他说,最普通的人,也有用力向这个世界留下痕迹的勇气。他很普通,普通的家世,普通的样貌,普通的学校,连名字也很普通……”
“那他叫什么?”
“张伟。”
心中猜测成真,司木承吐出一口气,终于。
“那……这次要上线的游戏是他做的吗?”
“是他的心血。”
周围烧烤店内声音嘈杂,到显得他们这桌过分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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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郭立脸上,竟露出几分苦相,似乎苦于心事,此时借着酒劲宣泄出来,眉间倒松快了不少。
“后来老板心血来潮,说要做点东西出来,让我们每个人都拿出一份提案。没人放心上,都拿着随便写的东西应付,只有张伟,只有他,认真地做了一份方案。”
他想起来,自己大概是被一份赤诚之心触动,所以才会收拾茫然的心境,去帮助他。
“老实说,他做的东西不够成熟,他没什么天赋,也没有经验,完全是靠热情和毅力,于是我重新和他一块儿搭建框架……我脾气不够好,有时他没做好,我在气头上就,口不择言,总是骂他……是我对不起他,我……”
郭立眼中隐有泪光,却是醉得很了,他扑倒在桌子上,手里还握着酒杯。
司木承静静望着他,轻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他现在在哪儿呢?”
郭立猛地闭上了眼睛,脸上流出一丝痛苦。
“他死了。”
司木承转过头,张伟飘在一旁,脸上神情怔怔,一直望着对面的郭立。
司木承转念一想,问道:“你想起什么了吗?”
张伟转过头来,迟疑道:“好像,有一点。”
从烧烤店出来,司木承一眼就看到了路边的闻雅,她肩头的闻小凤倒是不见了,不知道又去哪儿了。他一凑过去,闻雅就皱了皱眉:“你喝酒了?”
司木承摆摆手,得意道:“我不喝点,能把人灌醉吗!所谓酒后吐真言,这酒喝得值!”
闻雅望向烧烤店里,从玻璃门能看到里头趴在桌子上醉的不省人事的郭立。她挑挑眉:“就让他这样?”
“嗐,没事儿,我把单埋了,也就一打啤酒,不会醉多久的。”
闻雅点点头,收回了视线:“如何?”
司木承兴奋道:“大收获!”便把郭立酒后说的话都告诉了闻雅。
“这么说来,那个郭立是不是没有霸凌张伟?”司木承猜道。
闻雅并不关心,语气冷淡:“人的记忆有时会美化自己。”
司木承不置可否,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张伟他说有想起点什么。”他不由自主望向郭立醉倒的方向。
没人能看到,那里有一抹魂,正在静静看着郭立。
闻雅垂下眼睑:“不用介入他人因果。”
司木承笑了起来:“不过现在能确定的是,游戏下周会上线!”
那个普通人的闪亮的梦想,终于也要实现了。
*
郭立是被店里服务员叫醒的,彼时已经是半夜四点了,即便是烧烤店也只余寥寥几人了。喧嚣后是寂静,郭立环顾四周,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您朋友已经买完单了,您要醒酒了就回去吧,我们店里也要收拾收拾打烊了。”
郭立搓了把脸,完全没料到自己会醉成这样。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掏出手机,划开锁屏,想看看时间,却发现了一条未读消息,消息来自六个小时前,发信人是同公司一个从未说过话的行政。
他心里奇怪,对方怎么会突然联系他,然而当他点开,看清里面的内容时,神情猛地僵住。
17. 寄扶摇
司木承百无聊赖地在符纸上画符,符纸是闻雅给他的。之前张伟晚上失去神识影响了司木承,所以第二天晚上闻雅给了他一张安神符,效果很好,那晚他睡得很沉。司木承大为惊喜,开始缠着闻雅让她教他画符。
“我要学会了就去学校卖给失眠的同学,之前大力就失眠!”
闻雅并不在意他拿符去干嘛,安神符是最基础的符咒,有手就会,但她没想到司木承有手也不行,画了两天也画不好,画出来的东西,真,鬼画符。
司木承将画坏的一张符纸丢在一旁,和窗外的张伟搭话:“所以,其实郭立没有霸凌你?”
张伟脸上露出思索的模样:“是……他,是个好人。”
司木承和郭立接触下来,也觉得他并不是什么大恶之人,反倒有点外冷内热的感觉。“可是你的死和他有关系吗?”
闻雅在一旁无动于衷,她都要习惯了司木承这八卦劲儿。
张伟想了好一会儿:“我……想不起来了,但是应该是没关系的……”
“得,”司木承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提起来的气又泄了,“我还以为你都想起来了呢,结果根本就没有嘛。”
张伟还挺愧疚:“我,我就是记起组长了,心里总觉得他是好人。”
司木承还怪遗憾的,唉声叹气的,过了会儿又问闻雅:“那我们现在就这样待着?没事做了?”
闻雅确定了,这人嫌无聊,她平静地瞥了他一眼:“该做的都做了,如果不是确定了时间,我现在就会用净化咒送‘他’走。”
“哎,郭立光说这周上线,也没说周几啊……我们不用再做点什么吗?在去游戏公司看看?多打听点消息,也没有那么被动嘛。”
闻雅沉默不语,她一向不赞同都不赞同过多干预鬼魂生前事,是非对错,即便是天师也没有资格去评判。
只是一开始她就没能拦住司木承,事情到了这一步,倒是有些失控了。她咂摸这一点畏首畏尾的意味。
“事到如今,只能边走边看了。”只不过,时间不多了。
司木承见闻雅拿不定一个主意,当即右手拳头敲了敲左手掌心:“我记得他们公司的名称,要是上线会有预热通稿吧?”刚拿起手机,又犹豫起来,“不过,他们公司那么小,能搞这些吗?”
想这么多不如勇敢去做,司木承在网上搜了半天,终于搜到了张伟游戏公司的官网。他心里不由感叹,富二代还是厉害,搞个公司,啥业务没有,居然还搞了个官网。
官网里就有一篇通稿,上面写着游戏上线那天会搞一场直播,直播上会介绍游戏和发放内测账号,算是个噱头。
司木承看了又看,确定了直播时间和地点后,就高兴地冲闻雅道:“找到了,就是明天,要去凑个热闹吗?”
他看起来跃跃欲试,闻雅无言片刻,这人,就真的很喜欢热闹啊!
大约是看出闻雅对他的腹诽,他笑眯眯地扬了扬下巴,示意外面飘着的张伟:“总要让这位心心念念的鬼兄弟亲眼见证一下吧,’他’盼了好多年了。”
于是,第二天,两人一鬼又来到了园区。
直播是在上午十点开始,办公楼一楼有个展厅,展厅的落地窗正对着大楼外。司木承在外面就看到了宣传海报和易拉宝,还用了彩带装扮,弄得十分喜庆且隆重。
“嚯!”司木承在外头往里张望了一下,“好大的阵仗!”又对身边的鬼魂道:“你瞅瞅,是你那个游戏吗?”
张伟那张寡淡的脸突然笑了起来:“是,我能感受到。”
司木承惊讶了一瞬:“这是感受到的吗?”
“执念达成,鬼魂会有感觉。”闻雅淡淡解释。
司木承了然地点点头,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大楼的展厅里,然而正当他望着展厅里众人的忙碌时,突然和里头的一个人对视上了。
那人依旧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今天倒是穿上了一身西装,不难看出他对今天的重视程度,他眉间的纹路更加深刻,显得比他实际年龄更大,也更加不近人情。
司木承倒是不怕,还和郭立挥手打招呼,只是他以为几天前那顿酒后和郭立的关系应该可以称得上是朋友了,然而面对他的招呼,郭立只是神情冷淡地移开了视线,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司木承惊讶地挑起了眉,不知是对谁,嘀咕了一声:“这个郭立,当真有点喜怒无常啊。”
十点,直播开始。司木承在外头拿着手机找到直播平台精准搜索到了游戏公司的直播间,和张伟一块儿看直播。
直播间人不多,司木承看到郭立出现在镜头里,开始一板一眼介绍游戏。
司木承原本就是来凑热闹的,没料到听着郭立没什么感情的介绍,倒勾起了那么点兴趣。他边看边和张伟搭话:“可以啊,好像还挺有趣的。”
张伟眨了两下眼睛:“真、真的吗?”
司木承笑了起来:“你对自己做的东西这么没有自信吗?怎么样,是你的东西吗?”
张伟听懂他的话,点点头:“是我最初和组长一起搭的框架和故事背景。”
司木承奇怪:“那怎么拖那么久啊,你之前不是说那会儿快要上线了吗?”
张伟嘴角嗫嚅,最后下定决心:“其实,是组长阻止的上线的。我只记得,我们爆发了很大的争吵,之后,我就死了。”死去的那一刻,一直惦念着的,未能释怀的,就是自己没能上线的游戏,于是便成为执念,无法消散。
司木承下意识道:“那他现在把游戏上线是要据为己有?”下一秒又觉得自己把人想得太坏了,连忙找补,“那啥,是我乱说的。”
听了这话的张伟并没有多大反应,“他”只是笑:“没事的,只要能够上线就行了。”“他”望向那个挂满游戏人物的宣传展厅,明明已经是鬼魂了,也能从“他”身上看到光芒:“我这样平凡,这样不起眼,但只要做成了这件事,我的人生,就会有那么一点不同,会有那么一点闪光点。”
司木承脸上神情柔和下来,他过了会儿才笑了起来:“即便没有这个游戏,你的人生也是闪闪发光的。”
张伟愣住,扭过头来看他,司木承注视着他,依旧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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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从山里考了出来,成绩一定是很不错的,又勤奋又朴实,这些都是很好的品质啊,怎么不算是闪光点呢?所以,别妄自菲薄,即便是普通人,也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闻雅在一旁默不作声,此时才认真地望向司木承。
张伟好似头一回听到这些话,从前“他”都是听着“要出人头地”的话长大的,只是大山里飞出的金凤凰落在了大城市里的天之骄子中也不够耀眼。
可这一刻,“他”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消散了,“他”脸上浮现释怀,笑了起来:“你说的对。”
一个小时的直播终于结束,司木承顺手抢了个内测号,反正没事,打算回头就去玩玩这个游戏。
看着展厅的人开始收拾,司木承从护栏上跳下来,拍了拍屁股,对闻雅道:“走吧。”
闻雅点点头,看了看天色,今天应该就能将张伟送走。
两人刚转身要走,忽地被人叫住。
“你好。”
听到声音,司木承顿了顿,才转过身,果然,身后站着郭立。
闻雅皱起了眉,进入了警戒状态。
郭立望住司木承,语气平淡:“你们是张伟的亲人吧。”
司木承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提到张伟,不由站直了一些:“我……”
郭立并不在意他的回答,解释道:“我们公司的一个行政小姑娘看到我和你走一块儿了,你之前是不是找过她?她告诉我的,你也别恼恨她,要恨就恨我吧,她也就是个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别去找她麻烦。”
司木承眼前浮现最开始被他拉着打听消息的女生,不由恍然大悟,他失笑:“大哥,我也不是什么二流子,哪儿会为了这点事去找人家姑娘的麻烦。”
郭立点点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和张伟一样。”
司木承见自己之前别有用心的接近被点破,也没了紧张,开了个玩笑:“哥,别不是来找我麻烦的吧。”
郭立也笑了笑:“怎么会,原本也就是我的不对,你们家属心里对张伟的死有疑议也正常。”
司木承和闻雅对视一眼,从上一回,司木承就发现,郭立好似一直都十分愧疚,他将张伟的死都归于自己身上,但张伟又说郭立是好人,“他”的死和他没关系。
郭立满脸落寞:“我请你们吃个饭吧,以前我还和张伟说要请他吃自助,他说没吃过,只是到最后,也没去成。”
虽说如此,他们当然没有去吃自助餐,司木承征求过闻雅的意见后又是去的“有间茶舍”。只不过为了能好好谈话,司木承出面跟店家要了个二楼厢房。
郭立打量了一下古朴的房间,笑了笑:“来这么多次也没上过二楼呢。对了,张伟的父母……还好吗?”
司木承愣了愣,他也不知道啊,他就是个假冒的,但也还是模拟了一下对方心境,硬着头皮回答了:“好应该是不太好,只不过能活得下去,还是会努力活下去的。”
郭立沉默一瞬,才道:“你们也听说了,公司里传是我一直骂张伟他才受不了自杀的。其实也没有错。”
18. 寄扶摇
厢房里只有窗外树叶婆娑的声音,凝神听,还能隐约听到楼下传来的细碎嘈杂声。
郭立看不到,他的身边有个半透明人影,正静静注视着他。
他只语调平静,诉说着往事:“一年前,他的游戏做完了,要上线,但我拦下来了,因为我发现了一个BUG,这个BUG可大可小,不解决可能游戏到后期将崩溃,可要解决,就要重新推翻。我告诉了他,但他,实在倾注了太多太多心血了,早就崩成了一根弦,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总觉得这个BUG反正是后期才会凸显出来,先让游戏上线,后期再打补丁就行。”
郭立拒绝了他,他是严谨古板的人,没道理查出问题了还当作若无其事,况且他是张伟的组长,于公于私,他都无法放任这个游戏就这样上线。
于是两人不欢而散,那天全公司的人都听到了他们的争吵。而后因为游戏推迟上线,几乎要推翻重来,大约是见上线无望,张伟消沉了下去。
郭立看不惯他这样,明明只是临门一脚,又何必怕从头开始,于是每每撞见张伟摆烂,就会训斥他一番。
平日他就不苟言笑,况且他因为心中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言辞间便没有那么温和,几次三番下来,公司便传出了张伟被上司针对的传闻。
这样的话,郭立当然也听过。他和张伟都不是好人缘的人,只不过郭立的职级在上,公司里的氛围虽然懒散,但大家关系都不太熟络,即便是外人看来没人站队,可张伟身边还是冷清了下来,他本就没什么朋友,这下更没人理他了。
郭立其实没有并没将那些谣言放在心上,一贯以来他都秉承着身正不怕影子歪的道理,他是如何的人,他自己知道就行,他也从来不活在别人嘴里。
他想让张伟振作起来,对他愈发严厉,直到他死去。
“张伟他……去世前一天,我还骂了他一顿,结果第二天,他就孤零零地躺在公司楼前。”
他的尸体是清晨被园区的清洁工发现的,也不知道他一个人躺了多久。
没人知道,原来那天下班后他没有回家,而是一个人去了大楼顶楼。那里没有监控,也无从得知,他为什么会去那里,又在那里发生了些什么,但警察也去调查过,排除了谋杀。
不是谋杀那就是自杀,可好好的人,怎么会在公司自杀呢。
于是,全公司都默认是郭立逼死了他。
“我要是那天,耐心一点,用词妥善一点,或者,告诉他我已经知道怎么修改那个BUG了,他就会不会……”郭立重重叹出一口气,“你们家属不能接受,是人之常理。现在我也完成了他的遗愿,你们有什么需要发泄的,也都可以冲我来,我无话可说。”
郭立的话音落下,厢房又恢复了安静。司木承和闻雅都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司木承原本一直猜测事情的真相,此时得知后,竟也只剩唏嘘。
郭立等待着审判,却见那少年忽然望向他身后。郭立心中疑惑,跟着回了个头,却什么也没见着。他正奇怪,就听见少年笑了起来,他的眼睛里似有星辰,明亮又干净,一如他第一回见他,即便眼前人和记忆里那个死去的人一点也不像,可郭立看着他的笑脸,总是能想起张伟。
司木承笑眯眯道:“张伟说,你是个好人,他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他很感谢你。”
郭立愣愣的,好一会儿,才开口:“他……他还跟你们提起过我啊……”却猛地哽住喉咙,三百多天的愧疚快要将他湮没,他的眼眶通红,不知是问谁,“怎么就……突然想不开了呢,明明,我找到了解决办法啊……”
可没人为他解答。
*
天气十分晴朗,山上风景优美,有轻风拂过。
“这儿真不错。”司木承转头看向张伟,“怎么样,特意给你找的地方,能俯瞰整座城市呢。”
张伟点点头,“他”认真地往山下望去,想要最后看一眼这座他曾经拼尽全力都想留下来的繁华都市。
“其实我都想起来了。”张伟突然开口,司木承望住“他”,一旁的闻雅却是默不作声。
张伟继续道:“其实我的死和组长没有关系。那天我只是有点郁闷,想去顶楼吹吹风,一个人待会儿,结果不小心睡着了……”
他只是在楼顶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楼顶没有防护,他刚醒来时还迷糊着,又因为灯光幽暗,所以一脚踩空。
他没有想不开,也不想死,那只是个荒唐又乌龙的意外。
司木承瞠目结舌,最后失笑:“这,死得可真……冤……”
张伟也跟着笑:“是啊,太不值得了。”
可是生死有命,他真的谁也不怪。况且,他临死前的所想所念也都已达成,已经了无牵挂了。
“还是要多谢你们。”张伟突然冲司木承和闻雅鞠了个躬。
吓得司木承连连摆手:“哎,你别这么客气,这都是应该做的。”他心想怎么这些鬼都喜欢朝人鞠躬啊。
闻雅轻叹了口气:“该走了。”
张伟点点头:“麻烦了。”
闻雅掏出符纸,捏诀念咒,随着符纸突然燃起,迅速成灰,张伟的灵体也倏然化成星子,接着消散不见。
即便这是司木承第三回看到送魂,但看到鬼魂消逝的那一幕,他也还是满心怅然。
“他,就这样走了啊。”
闻雅看了他一眼,又忍不住想叹气:“你和‘他’走得太近了,羁绊过深,便生贪念……”她还想再劝,忽地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望向刚刚张伟灵体消散的地方,那儿却什么也没有,只有风卷着树叶转了一圈儿。
“怎么了怎么了?”司木承察觉到她的异样,四处张望了一下,紧张道,“又有鬼吗?”
闻雅迟疑着摇摇头,刚刚送魂的那一刻的感受是从未有过的。从前鬼魂入轮回,她能感受到鬼魂融入天地间那一瞬的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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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感,可刚才,她并没有感受到,她真的把张伟送走了吗?哪里出现问题了?
闻雅皱起了眉,依旧不得章法,只得道:“……先下山吧。”
这儿是城东的一座山,离科技园区不远,闻雅说要有个地方送魂,最好远离城市,有山有水。于是司木承就带路来了这儿,一个被开发后的半山公园,不过顺着山路爬上来后,发现这山头和赵天问家的道观遥遥对望。
司木承手掌搭眉望远了一番,对闻雅道:“我们要不去赵哥家道观看看?”
去是一定要去的,但不是现在。闻雅淡声道:“改天我会去的。”
此时已经临近黄昏,这个半山公园太过偏僻,周边住户稀缺,所以这个时候下山的路倒显得格外人烟罕至。
司木承望着路边摇晃的树影,心里有些发毛:“那啥……现在不会有鬼吧?”
闻雅闻言也颇无语,这人和张伟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天,怎么还怕鬼呢。
得知闻雅的想法,司木承还振振有词:“张伟有什么好怕的,他是老实鬼嘛,哪里会害人。其他鬼就不一样啦,我又不熟!”
闻雅面无表情,不知该说这是歪理,还是该骂他二百五。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司木承瞬间背心里汗毛竖起,几乎要跳了起来,一转身,却见一位大爷拎着鸟笼一脸一言难尽地望着他。
司木承惊恐地望着大爷,这是人是鬼???
“哎呀!年轻人,别挡道哇!”许是看司木承半天没动,大爷十分不耐烦,“这么大块头,走这么慢,把路都给堵住了!”夕阳将大爷的影子拉得很长。
是人!
司木承反应过来,连忙侧身让道:“对不起对不起!”
大爷冷哼一声,像是十分看不上他,路过他的时候还嘀咕:“什么神啊鬼啊,年纪轻轻脑子歪特啦。”
等大爷走远了,司木承才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这大爷什么时候出现的啊,都没脚步声的。”
闻雅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司木承不明所以:“咋了?”
闻雅无奈地举起右手,她以眼神示意,手腕上赫然是司木承的大掌。
司木承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被吓一跳时下意识抓住了身边闻雅的手,他连忙松开,干笑道:“呵呵呵……抱歉抱歉……”
炙热的桎梏松开,闻雅转了转手腕,这人不仅块头大,力气也大,无奈就胆子小。
两人继续往山下走。司木承经过刚刚那一遭,倒像只惊弓之鸟了,不时神经质地往身后看。
路上没有人,周围也十分安静,越是这样,司木承越害怕,不由靠向闻雅,结果越走越挤,闻雅差点要给他挤到路边绿化带里了。就在她再一次差点被他绊倒后,闻雅终于忍无可忍:“你!”
然而还没等她说出口,司木承嗷的一声跳了起来,抱住了她。
闻雅猝不及防,被他扑进了路边花丛里。
19. 非良人
闻雅摔懵了。她整个人都被司木承抱住,她感受了一下他的重量,挣扎了一下,结果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你……”
“有有有有鬼!”司木承整张脸埋在了闻雅的颈窝,说话的时候呼出的热气喷在她裸露的皮肤上,痒痒的。
她不自在地蹭了蹭,司木承以为是她安慰他,不由抱得更紧了。
闻雅迅速往周边扫了一眼,接着看到了旁边一棵树上一只松鼠提溜着黑豆似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们,下一刻又失去了兴趣从树上飞快地跑了下来去到了下一棵树。
她叹了口气:“没有鬼。”
“可我刚刚看到个黑影……”司木承不敢抬头,手上力道并没有松懈。
闻雅忍无可忍,挣扎出一只手,用力捶了一拳司木承的头顶:“给我松开!”
司木承吃痛,嗷了一声快速爬起来,捂住了头顶。
没有了压力,闻雅顿时松快了不少。她坐了起来,揉了揉刚刚摔疼的手肘,感觉额角青筋在跳动。
“真的没有吗?”司木承捂着头,眨巴着湿漉漉的狗狗眼,显得可怜兮兮的。
闻雅刚冒出来的火气又变成了无奈:“……没有。”
司木承自知理亏,见闻雅还坐在花丛里,连忙上前扶她。
原本茂盛的花丛被他们俩一压,压出了一片人形,闻雅的长发上还沾着树叶,着实算不上体面。
“大神,对不起嗷。”司木承挠了挠头,怪不好意思的。
闻雅刚想说话,忽地感受到几道目光,顺着望去,却见两个老太太正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望着他们,瞧她们的模样,应该也是从半山公园下山的。
双方僵持了一下,老太太们对视了一眼,摇头晃脑地走了,边走边小声道:“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
“太不害臊了,天都还没黑呢。”
“可说呢,咋这么性急呢。”
闻雅:……
她瞪了司木承一眼,没管他,径自大步离去了。
司木承抿着嘴不敢吭声,只是看闻雅的背影越来越远,他忽地回神,左右看看,心里还是害怕,连忙跑着追上前去。
*
张伟的事情终于是了结了,司木承心里放下一桩事,晚上多吃了一碗饭。
陈姨见状不由打趣:“今天这是怎么了,又要长个儿了?”
司木承心情很好地摆摆手,没说话,又狼吞虎咽起来。
陈姨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连忙把最后一块排骨夹给了闻雅:“小雅快吃,那位饿死鬼投胎似的,再不吃就没了。”
司木承嚷嚷:“陈姨你心都偏到嗓子眼儿了!”
陈姨笑了起来:“得,等我咽回去。”
闻雅左右看看,望着这其乐融融的景象,把告辞的话又咽了下去。
晚上司木承十分兴奋,和闻雅说第二天他要做东道主,带她出去玩,问她有没有想要去的地方。
“你小时候来的,应该也没出去玩过,启城发展得很不错,肯定跟你记忆中很不一样了。对了你去过海洋馆吗?我带你去看北极熊吧?”
闻雅对上司木承期待的眼神,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回过神后,她不由自嘲起来,什么时候她也这样优柔寡断起来。
将司木承打发走了,闻雅回到房间,收拾了自己不多的行李,转过头,看到闻小凤窝在窗台上正看着她,闻雅上前摸了摸它的头。
她打算明天先去找赵问天,还魂灯的事情还是得弄清楚。赵问天的太爷爷是业内的前辈,已经有127岁的高龄,看着也很硬朗,有传闻说赵老太爷找到了修炼秘诀,他现在已经跟半仙差不多了。
活得长,见识就广,天师们要是在捉鬼驱魂过程中有什么不懂的,大多都会去找赵家。
闻雅从布包拿出还魂灯,巴掌大小的铜灯此时很安静,如果不是莲花花瓣处亮着,它与之前也没什么差别。
闻雅凝神望着发光的地方,只觉有些奇怪,这灯之前异动时她查看了许多次,之前花瓣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地方是灯芯,花心即灯芯,亮起来的光是一闪一闪的。
现在,莲花花瓣亮起了一片,但闻雅并不清楚是为什么。
想不通就不想了,左右明天会去赵家。她便将灯又收了起来。
一夜无事。
第二日,闻雅想着如论如何还是要和主人家说一声,于是特意等司木承父母起床后下楼吃早饭时认真告了个别。
司立成只是颔首,倒是陈慧和陈姨都有些舍不得:“不多住两天吗?”
闻雅道:“叨扰这么久已经是特别不好意思了。”
陈慧又道:“事情都办完了?”
闻雅不欲多说,只点点头。
正说着话,司木承打着哈欠顶着鸡窝头从楼上下来了,几人不由偏头望向他。
司木承刚笑:“大家都这么早呢……”忽地视线触及到闻雅脚边的行李袋,立刻瞳孔放大,“大神你要走??”
他这样敏锐,倒给闻雅省事了不少,她微微抬头看着他:“是。”
“你!”司木承快步走过来,着急道,“昨天不是说好了今天带你去玩嘛!”
“我没有答应。”
司木承闻言一怔,的确,都是他自己说的,闻雅并没有说好。从一开始就是他一厢情愿。
见两人还有话要说,时间也差不多了,司立成和陈慧便起身要出门,临出门前,陈慧还嘱咐司木承:“小承,万事不可强求。你是男孩子,要大气一点,待会送送小雅。”
闻雅低头表示感谢。
陈姨在一旁瞅了两眼,也把餐厅让给了两个孩子,自己去厨房忙活了。
“你……你要去哪儿?”司木承的低头看着她,眼里浮起一层水雾,让闻雅莫名想起路边被遗弃的流浪狗。
她淡淡道:“先去找赵问天。”
司木承眼睛一亮:“我和你一块儿去吧,赵哥说让我找他玩呢!”
“司木承。”闻雅忽然叫了他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叫他。
司木承立刻闭了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你不是天师,驱鬼这些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不用掺和进来。”闻雅看着他,“好好过你的日子吧,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司木承表情一瞬间空白,他想,真不愧是闻雅啊,说话可真难听……但他根本不吃这套。
“不行,我怕鬼!”司木承一脸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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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要不给我画个符,让我看不到鬼。”
闻雅心想,你可真油盐不进啊。
她忍住叹气的冲动:“我只知道能看见鬼的符。你当人人都有阴阳眼呢,天师们平时都是各凭本事,施展五花八门的法器想见鬼。”
“那我不管。”司木承皱着脸,可怜巴巴道,“我就是害怕嘛……”
“别胡搅蛮缠。”
闻雅不欲与他多说,提着包就要出门,司木承猝不及防,还没换衣服,着急忙慌道:“诶你等会儿!不行我就送你去赵哥那儿吧!”说着飞奔上楼去拿衣服。
闻雅出了门,振翅声由远到近,接着闻小凤就飞了过来蹲在了她的肩头。
她左右看看,这段时间住在这里和司木承一块儿出门,也摸清了这里的路——她要走出别墅区,再七拐八绕的走出小区,才能到路边,那儿才有车可以坐。
司木承是在她刚走完长长的坡,转入下个路口时追上来的。
闻雅瞥了他一眼,这人动作还挺利索,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就已经人五人六了。
“其实你跟着我也没用,我不会在启城待很久。”她语气平淡,颇有些劝解的意味。
司木承这回却只是将手插在裤兜,目不斜视,侧脸也透露出一丝傲娇:“我又没跟着你,我可是去找赵哥的,他说让我去道观找他玩。”
……行吧。闻雅收回视线,闭上了嘴。
两人终究又成了同路。
司木承叫的网约车早早就等在了路边,闻雅出门要不就是公共交通要不就是走路,手机玩不过来,只会打电话发信息,所以从没有叫网约车的经历。她眼睁睁看着司木承坐进了车里,正沉吟,就见司木承按下车窗,憋着坏笑邀请她:“反正都是一路,要不大神屈尊和我坐同一辆车?”
闻雅还在思考,那边司机就叫唤上了:“哎,我车不载家禽啊!你要带这鸡就别上来了。”
司木承一瞅闻小凤,心想坏了,忘记这茬了,那不得取消这个订单?要不叫个货拉拉?
他刚要下车,闻雅却是面无表情:“哦,这是玩具。”
司木承:?
他望向闻小凤,只见五彩斑斓的白羽鸡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眨,羽毛在风里微微颤抖。
别说,还真像个玩偶。
那司机仔细看了看,总觉得自己刚刚看到那只鸡动了,可此刻,那鸡压根没动一下,还真是个玩具。他挠了挠脸颊,讪讪道:“哦哦,那上来吧。”像是找补什么似的,又嘀咕道,“怎么有人会把一个这样的玩偶别肩膀上啊。”
闻雅没说话,只默默上了车。
车缓缓驶向城东玉篁山。
车内只有司机手机导航时不时的提示音,司木承十分好奇地瞅着闻小凤看,正奇怪它是怎么了时,就见它眼珠转了转,冲司木承眨了眨眼。
嚯,司木承笑了起来,这是成精了吗,可太有趣了。
闻雅听见动静,眼神莫名地朝他看了一眼。
司木承凑上前去,嬉皮笑脸的威胁:“大神,你要不让我跟着你,我就向司机举报你,把你赶下车。”
闻雅十分无语地缓缓转过头看他,即便是不说话,司木承都知道她都快到嘴里的“幼稚”两个字。
20. 非良人
“开不上去了,你们就在这儿下吧。”到了山门口,司机停了下来,扭头对后排的司木承和闻雅说道。
司木承望外看了一眼,周边绿荫葳蕤,一条山径赫然在目。
闻雅先行下了车,一下车,闻小凤就咕咕两声,振翅一飞,从闻雅肩头飞了下来,然后自顾自地往山上走。
司机看得真切,瞪大了眼睛:“诶!”
司木承见状扔下一句“多谢啊师傅”便忙不迭地下了车,和闻雅一块儿往山上走。
好半天听见身后汽车驶离的声音,司木承才松下一口气,他侧头看了眼闻雅,对方沉静的侧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突然想笑,没想到这样一本正经的天师也会睁眼说瞎话。
“大神,你之后什么打算啊?会在道观停留吗?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快把我甩开,我又不是狗皮膏药,要不我俩加个联系方式吧?我那个安神符还没学会呢……”
闻雅只感觉耳边叭叭的,像有个喇叭,心想你不是狗皮膏药谁是?她刚想让他闭嘴,忽地心念一动,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司木承看她面色凝重,不由发问。
闻雅手拈符纸,面目严肃:“你快回去。”
“不是!”司木承不明所以,“怎么了这是,我又惹你生气了??”
闻雅指间符纸震动,她眼神凌厉:“快回去。赵问天遇到危险了,我现在要去找他。”
“等等!”司木承搞不清楚怎么突然就说到赵问天了,赵问天又怎么遇到危险了,“你说清楚点啊!”
闻雅倏然望向山上,她顾不上司木承,只来得及嘱咐一声:“别跟来,快走。”便头也不回往山上跑。
司木承可没有那么听话,连忙跟了上去。可是他跑步的速度是学校的前五名,按理来说,很容易就能追上闻雅,但他明明看到闻雅才转了个弯,结果他拐过来后却不见了闻雅的身影。
他望着浓雾弥漫的山路,不由皱起了眉:“奇怪。”
难不成有小路?可这雾也十分古怪,明明刚刚天气晴朗,一点有雾的迹象都没有啊。
他回头,却见来时路也被浓雾遮盖住了。
司木承悚然一惊,这……该不会有鬼吧!!!
他现在可算明白了“进退两难”这个词了,前后都是浓雾,他是一动也不敢动。
“闻雅!大神!别玩了,你在哪儿?快出来啊!”司木承简直要吓死了,要不是现在状况不明,他真的特别想嘎巴一下晕过去,看不见就不害怕了。
他叫了半天,也没个声响,他心中涌起一个念头,他还活着吗?这该不会是他临死前的幻想吧!
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反正都这样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起码这里没有岔路,起码这条山路是通往赵家的道观的,就算有鬼,他上道观去,总不至于遇不上一个能驱鬼的天师吧?
司木承打定了注意,即便是能见度很低,但他还是鼓足了勇气往前走。
只是,浓雾迟迟不散,越走反倒越浓,很快,司木承身边都是白茫茫一片。他心中又有别的顾及,这雾,有毒吗?这么想着,他不由捂住了鼻子。
他一个人默默在雾里走了好一会儿,不过幸好,虽然他没遇到人,但也没遇到鬼。
就在他临近崩溃之际,他发现周边雾气变淡了,可他明明走的是山路,周边都是绿荫和树木,可雾散后,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巷子里。
司木承想,他可真是见鬼了。
雾气已经全部消散,周围景象全部显露出来,这似乎是个住宅区,巷子一遍是个围墙,另一边是平房,像是在城乡结合部。
这还在启城吗?
司木承掏出手机,果不其然,没有信号。他知道,自己应该遇上了他不能理解的事情。虽然心里慌,但他知道,在未知的地方,不能自乱阵脚,况且,他并不知道闻雅是不是也在这里。
如果也在,他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先找到她,如果不在,他得想办法送消息出去,或者只能靠他自己了。
这地方古怪得很,明明上山的时候还是上午,这会儿天色阴了下来,不知是要下雨了,还是快入夜了。
小巷子路面泥泞,望着不算干净,司木承小心避开地上小水洼,不由四处打量。四周静悄悄的,司木承不确定平房和围墙里的小区楼里是否有住户,但此时看来,周围怎么都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长长的巷子终于走到了头,围墙的尽头有个大门,大门上方几个大字——春和小区。
司木承望着几个字,默念了一遍,看起来是个普通的小区,只不过天暗得很快,大门内一片模糊,像是张着大嘴想要吞噬什么。
这也,太诡异了。司木承不敢动了。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突然有道声音响起:“小哥,这位小哥!”
司木承一惊,连忙四处寻那声音的主人。
片刻后,有人从大门阴影处走出来,他冲司木承招招手:“小哥,这里!”
司木承循声望去,是一个和善的中年男人,他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谢天谢地,终于有人来了。”
*
闻雅入梦时就察觉到了——这样奇怪的浓雾,不多见。然而浓雾散去,出现的景象是闻雅从未到过的地方,她便知道,赵问天大概是被困在恶灵幻境里了。
恶灵生梦,会把执念之人拢入梦境中,就比如当时司木承的奶奶。
但是这次连赵问天都被拢进梦中,也不知是怎样的恶灵,看来有些棘手。
闻雅尝试着燃了一张符纸,但无事发生。看来之前她能收到赵问天的传讯符算是偶发事件了,只是不知道除了赵问天,还有谁被困在了这里。她忽然皱皱眉,司木承……回去了吗?
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路人被无辜拉入幻境的情况,但如果呆着不乱跑,路人的感观不过是一次鬼打墙的经历。
她现在只希望司木承如果进入了幻境就好好呆着,要是乱走遇上了恶灵,他一定应付不来。
不过,他那胆子,应该不会乱走吧。
闻雅捏了个诀,很快有一声“咕咕”声从远至近,闻小凤从暗处朝她飞了过来。闻雅伸出右手臂,闻小凤振翅飞上了她的手臂,歪着头看她。
闻雅摸了摸它的头,小声道:“你去找找他吧,万一真被拖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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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就麻烦了。如果他只在外头转悠,就把他带出去。”
闻小凤咕噜一声,将头扭了过去,看起来十分不情愿。闻雅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乖。”
闻小凤鸡头一点,又展翅从闻雅身上飞了下去,很快就跑不见了。
安排好司木承,闻雅终于能安下心来。她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一个老小区,周围林林立立的住宅楼,只是楼都不高,即便是天色昏暗也能看出楼体不算干净。
恶灵幻境出现的景象一般是鬼魂生前熟悉的地方,这里大概是那恶鬼的家,就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户,这只鬼的执念到底又是什么。
无论是什么,被恶鬼拉进幻境中的活人都很危险,因为恶鬼的执念与其说是不了事,不如说是恶念,无关初衷,“他们”只想带走活着的人。
就比如当时司木承,他的奶奶原本只是舍不得他,可执念过深,成为恶念,想要亲近孙子的心就变了质。
所以,现在闻雅得先找到人,不然那人怕有性命之忧。
希望还来得及。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住宅楼陆续亮起了灯,就好似寻常小区天黑后的景象,几乎能预想出住户们准备晚饭的模样。但是闻雅知道,那些并不是真的,幻境里的一切都由恶灵创造,现在看到的都是恶灵的记忆。
闻雅刚打算抬步先去搜寻一下附近,忽地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夜空。
闻雅抬起头望向住宅楼某一户,面色凝重。
*
“我靠!什么声音!”司木承吓得一耸肩膀,惶恐地四处张望。
“……是‘她’记忆里的一幕。”中年男子温和道。
“所以除了你还有谁被拖进来了?”司木承警觉地望向前面的住户楼,所幸,那女人没有再尖叫。
“还有玉篁观的天师。”男人脸上浮现出抱歉的神情,“都怪我不好,我要是不去道观里,也不会把‘她’引过去。”
男人就是司木承在春和小区门口遇上的那个,他说自己叫李华明,这儿是她妻子的幻境。
据李华明所说,他在妻子过世后不久就感觉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查了也没什么问题。
后来偶尔街上遇到个算命的,说他鬼缠身。李华明一开始是不信的,他不信鬼神之说,还觉得那个算命的就是个骗子。
可他身体越来越虚弱,又听人说玉篁山上的玉篁观挺灵的,就抱着试试的心上山了。
“道观的天师说缠着我的那鬼怨气极深,结果天师摆阵做法时突然发生变故,我晕了过去,醒来后就来这儿了。”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这是你妻子的幻境啊?”
“这里,是我们的家。”
司木承闻言挑了挑眉:“刚刚是哪一户发出的声音啊?”
李华明指了指前面:“就那栋,六栋,我们家,五楼。”
“你老婆‘她’……”司木承回想起刚刚那声凄厉的惨叫,“怎么会喊得这么惨?’她’怎么了吗?”
李华明温和的眉眼塌了下来:“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控制好自己。”
司木承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干什么了?”
21. 非良人
“闻雅?看来你收到了我的求助。”
有人从单元门洞的阴影处走出来,闻雅警觉地望过去,只见赵问天双手插兜,脸上吊儿郎当的笑容此时却有一丝苦味:“这回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闻雅是循着刚刚那声惨叫声来到这儿的,没料到会在这儿和赵问天相遇。
她送了口气,走过去:“到底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啊?”司木承皱着眉盯着李华明。
李华明面上浮现愧疚和诚恳:“我就是太在乎她了……其实她也有不对,她老是做一些让我生气的事情……所以,有的时候我一生气手上的力气就没能控制好。”
“什么叫一生气……什么是没控制好??”司木承不可置信道,“你打了她??”
“哎,”李华明还是那副老好人的模样,“我这是迫不得已,她太不听话了。”
司木承却觉得毛骨悚然,李华明那面容忽地就变得面目可憎起来,他想起那个女人,已经去世了,那“她”是怎么死的呢?
他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想要远离李华明:“你……是你打死的‘她’?所以‘她’现在在找你是不是?”
“哎。”李华明又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她瞒着我把家里的钱拿给娘家,她娘家有个兄弟,是个烂赌鬼,她老是把家里的钱帮衬她兄弟。那是个无底洞啊,我赚钱也不容易,‘她’把钱都给了她兄弟,我们家怎么生活呢?况且我又喝了酒……我实在是太生气了……”
你是畜生嘛!司木承差点脱口而出,但最后一点修养让他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虽然他觉得这个打死老婆又满嘴假仁假义的人罪有应得,可现在他们身处恶鬼幻境,这个人就算有罪,也要法律去惩处。况且司木承不知道如果恶鬼得逞,像他和闻雅这样的外来者在幻境里会不会有危险。
虽然司木承非常不想理眼前这人,但目前他们勉强算得上一条船上的人,恶鬼不知道在哪儿,也不知道被发现后会发生什么事,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命。
”所以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男人脸上带着讨好的笑:“道观的天师说要先把‘她’找出来,捉到‘她’,才能破坏幻境,我们就能出去了!”
司木承好奇:“你能把’她‘捉住?”
“嘿嘿,天师给了我一个法器,能应付过来。”
司木承有点不理解:“那你既然有法器了,干嘛不去自己找?”
“我,”李华明挠了挠头,好脾气地笑笑,“我这不是害怕嘛,毕竟我老婆‘她’最想要我的命。”
司木承直觉有些不对劲,但这时有人从大门外进来,还和李华明打招呼:“哟,老李回来了。”
李华明笑着冲来人点点头。
司木承这才看清那人,是个卷头发的大妈,手上拎着菜篮。他下意识以为又是哪个倒霉鬼被拖进来了,但看那大妈神态松弛,还能在这诡异阴森的鬼境出入自由,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这儿还能有npc?司木承惊讶之余不由多看了两眼大妈,那大妈却像是没看见他一般,从他身边走过消失在夜色中。
“所以,”司木承将视线收回来,又望向李华明,“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我们现在去哪儿?”闻雅脸色沉静。
赵问天揉了揉受伤的手腕:“先去找他,不然会有危险。这次的恶灵十分凶悍,怨气冲天,造就的幻境很大,还有幻中人。如果被那些幻中人察觉到我们都是外来者,‘他们’就会发起攻击。”他就是这样受伤的。
这件事完全是他托大,那天他下山,半路正巧遇上上山求助的那人,他一眼看出来人是被鬼缠身,心想着驱个鬼而已,这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嘛。
哪成想,是他太大意了。
他刚拿出落魂,要将那鬼压制住,打算先收回去再用法阵驱散。然而,大约是这个行为激怒了恶鬼,在赵问天画符收鬼时,恶鬼怨气暴涨,直接就地形成幻境,将周围的人都拖入了幻境,赵问天就在中心,首当其冲,但是当他意识到这恶鬼似乎不太好对付时,被完全拢入幻境之际打出了一道传讯符,这才有闻雅收到他的求救消息的事情。
“幻境在山路上,要是有人过往被拢到里头来又会是一桩麻烦事。我们得尽快解决了。”赵问天面色难得凝重。
“你找过哪里?”闻雅抬头看了看住宅楼上某一户的窗户。
“本来想去那恶鬼家里看看,但上到三楼就遇上了幻中人。楼道里避无可避,‘它’问我找谁,我一个没答好,‘它’0帧起手,差点没躲过去。”
那怪物突然攻击,赵问天不敢贸然还手,万一打死了幻中人,他不知道会给幻境带来怎样的影响,只能一味防守,于是在撑着栏杆飞下楼梯时,一不小心扭了手腕。
闻雅却抓住他话中信息:“你知道那鬼家住几楼?”
“那声尖叫,”赵问天指了指上面,“每晚都会出现。这里说恶鬼幻境,所有一切都是由恶鬼的记忆造就的。”
“每晚?”
“对,”赵问天叹了口气,“这里时间过得很古怪,白天很短,眨眼就过去了,黑夜倒是长一点。但是我发现,从进来开始,都是在重复着一天,所以我怀疑这应该是那恶鬼死的那天。”
“你没再尝试过上去?”
“有,”赵问天答道,“但每次都会遇见那个下楼的邻居,无论我什么时间上楼。就好像是个保护机制,不让人上去似的。”
闻雅抽出符纸,抬头望向某一处:“哪户?”
赵问天反应很快:“五楼,502。”
他话音刚落,闻雅的符纸就甩了出去,她沉声道:“不能走大门就另辟蹊径!”
赵问天来不及阻止,眼睁睁闻雅的符纸甩到了502的窗户,他失声:“完了,要进梦中梦了。”
闻雅倏然扭头看他:“还有里世界?怎么不早说。”
赵问天想说你也没给我机会啊!
但他话没说出口,就和闻雅一块儿被502的一股力量吸了进去。
闻雅还没来及的睁开眼,就听见耳边一阵嘈杂,骂声哭声砸东西的声音混作一团。
她想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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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说别吵了,但身上触觉却先一步恢复,她感觉自己被人抱在了怀里,力气大得几乎让她呼吸不过来。
她睁开眼,第一时间印入眼帘的却是飞过来的烟灰缸。
闻雅瞪大眼睛,真是岂有此理。她刚想甩出符纸,却后知后觉自己整个人被禁锢着。眼看烟灰缸要砸到她,忽地有人用背替她挡了下来,玻璃质的烟灰缸砸在肉上发出闷声,让人不由皱眉。
闻雅耳边听到嗡嗡一片,是胸腔里的声音,这声音带着哭腔:“别,孩子还小,不懂事,要怪就怪我。”
闻雅眯了眯眼睛,孩子?谁?她吗?
“不怪你怪谁!生个赔钱货!教也教不好,没用的东西!”男人的怒吼带着气急败坏,扔了一个烟灰缸不够,又冲过来,一脚一脚踢向闻雅。
但这些暴力都被闻雅身前的人承受了,她紧紧地搂住她,以身护住她,没让她受一点伤。
闻雅皱紧了眉,感觉到心里有一股戾气在冲撞。她想去看那男人长什么样子,可从她的角度却只能看到一截裤腿。
她变小了?
梦中梦是恶灵幻境中的一种特殊情况,如果怨气够深,恶鬼会不止创造一个梦境,要是第一层梦境察觉到危险,第二层就会包裹上来,形成保护机制。
第二层也都是恶鬼的记忆,只不过更真实,为了保证梦境真实,所有被拖入幻境中的人都会成为梦的一部分。
所以,闻雅思索,她成为了谁?
男人的暴行持续了大约十分钟,才终于停了下来,他看上去像是累坏了,喘着粗气走到了沙发前,整个人瘫在了沙发上。
闻雅感觉环住她的力量松动了一些,女人握住她的肩膀,小心地扶住她:“囡囡,还好吗?”
接着闻雅看到一张鼻青脸肿的脸。
女人披头散发,即便是脸上有伤,也能看出面容姣好,只不过生活带给她的苦楚都留下了痕迹。
“没有哪里痛吧?”女人上下打量她。
闻雅迟疑地摇摇头。
“那刚刚撞到了哪里吗?头?头痛不痛?”女人用手掌轻柔地摸了摸闻雅的头。
闻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小小的,很好,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贵庚。
“你刚刚吓死妈妈了,”女人见闻雅不说话,依旧摸她的头,只不过声音里带着哭腔,“都不知道你撞到了哪里,一下子就醒不过来了,真的吓死我了。”
看来是说闻雅没有醒过来那会儿,估计一开始男人施暴的对象是她,也不知道被打了哪里,晕了过去,正巧闻雅就进来了。
她想到了那个烟灰缸,皱了皱眉:“你疼吗?”
女人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打你打得不疼吗?”闻雅抬头看着她,“你干嘛不跑呢……”她还要说些什么,女人突然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只听见沙发上的男人吼道:“是死了吗!赶紧去做饭啊!想饿死我吗!”
女人条件反射似的,身体颤抖起来,她看着闻雅满眼恐惧,轻声道:“别……别给你爸听见了。乖,快回房间去,妈给你做饭。”
22. 非良人
闻雅费了点心思,才摸清现在的情况。
她那便宜爸妈就是这次梦境的主角,这里每一件事都是曾经发生过的,所以,她发现在这个家里,她妈被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她那便宜爸李华明简直拿她妈周康艳当沙包打。
进入里世界就身不由己了,况且闻雅预估了一下自己这具身体目前大约是五六岁的模样,每回那个畜生爸打她妈的时候,她想阻止,可心有余力不足。周康燕生怕她也跟着挨打,每次都紧紧搂住她护住她,要不就是提前把她关进房间,反正就是将她和李华明隔绝开。
闻雅十分憋闷,她问周康燕为什么不跑。
周康燕只是笑着摸摸她的头:“能跑去哪儿呢?我和你爸,都这么多年了。”
闻雅不理解。
而且值得说的是,许多会家暴的男人是有酒精作为借口,但她那畜生爸平时不常喝酒,喝过酒后反倒还安分一些。
闻雅看着周康燕道:“他就是欺负你,你不能给他这样欺负!”
大约是见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周康燕噗嗤一声笑出来了:“爸爸只是不顺心,你别怪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闻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一时间有些恨铁不成钢,然而一转念,她又平静了下来。顿时有些好笑,怎么跟那傻大个待久了也被他影响了,她救不了任何人,又何必多费口舌。
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赵问天。
闻雅进到里世界的时候是和赵问天在一块儿的,所以他一定也进来了,只不过不知道附在了谁的身上。
这个世界时间流速很奇怪,闻雅察觉到只有和便宜爸妈在一块儿时时间才是正常的,其他时候都过得很快。不过幸好周康艳不太拘着她,白天她也能跑出去玩。
于是闻雅趁着出门时在小区里观察其他人,按理说,既然进来了,那肯定就是围着那梦境主人打转,一定是和她便宜爸妈认识的。
只不过闻雅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转眼一天就过去了,一连里世界的好多天,她都没有收获。倒是每次周康艳挨打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亲眼并且亲身经历这样的暴力,让闻雅内心十分不适,她明明知道时间的流逝并不是重要的,可久而久之,总觉得自己真的成为了周康艳和李华明的孩子,在这样充斥着暴力的家庭长大。
每当她有这样的想法时,反应过来后都有种惊醒的感觉,似是大梦初醒。难怪外公说要小心恶鬼梦境。
外公曾经告诉她,天师们进入恶鬼梦境后都会选择速战速决,避免突生变故,这个变故就是指里世界。因为虽然里世界危险性不大,可天师要经历一遍他人人生,并且还要眼睁睁看到鬼魂赴死自己无法更改结局,那种心情更加影响自身。所以出去后总会神思恍惚一段时间,分不清梦境现实,十分损耗精气。
闻雅此时当真是能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虽然找不到赵问天,但闻雅对周康艳和李华明的事情了解了许多,因为每次周康艳挨完打后,都会抱着她絮叨从前的事情。
李华明和周康艳是青梅竹马,周康艳生长在一个重男轻女又父亲常年酗酒的家,每回她爸喝多了要动手她就会跑到隔壁找李华明。小小的李华明还是个质朴老实的小少年,照顾着周康艳从小学到高中。
“你爸爸他呀,那会儿每天都把自己早上的鸡蛋都留给我,有好吃的也第一个让我吃,他对我很好的。”
闻雅静静地听着,房间里黑漆漆的,周康艳的声音带来点诡异的温情。她明明刚刚才被李华明扇了一耳光,原因是她给他倒的水的温度不合他的心意。
闻雅感觉到周康艳像个花光了钱的富豪,曾经有过数不尽的财宝,只不过现在穷困潦倒,只能靠着回忆过去的辉煌,用来抚慰现在的饥饿。
周康艳活在过去,而过去那个屠龙的少年最终也成为了恶龙。
“可他现在打你。”闻雅冷冷道。
“别,”周康艳摸了摸闻雅的脸,“别这么说你爸爸,他……变成这样是有原因的,别记恨他。”
听了这话,闻雅彻底丧失说话的欲望,说不清,跟恋爱脑根本说不清。
李华明和周康艳还是有过一段好时光。高中毕业后,李华明考上了中专,而周康艳落榜。那个年代的中专含金量很高,李家原本也很满意周康艳,一看李华明考上了,竟也嫌弃起周康艳起来。
是李华明抗着家里父母双亲的压力,坚定地选择周康艳,带着她一块儿上城里去念书。
于是周康艳就这样逃离了那个家。她在城里找了个工作,租了个房子,每天给李华明洗衣做饭,他们就这样开始一起生活,没有任何仪式也没有承诺,没有一个开始也不会有结束,她就这样过着她的一辈子,她以为是最好的一辈子。
他们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举案齐眉的日子,后来又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是李华明毕业后进了分配单位,是他因为出身被排挤,是他郁郁不得志,是有人是草包却因为娶了局长女儿而平步青云,是他得罪草包被陷害而丢了工作。
没了工作后,李华明性情大变,他敏感易怒。第一次动手,是周康艳见他一直郁郁寡欢,就去买了一只烧鸡,说给他改善生活。可李华明看到那只烧鸡,突然暴怒,他说她看不起他,是因为他没有工作了,所以她就可以随便羞辱她。
从此后,李华明似是有了新乐趣,有事没事就打周康艳,即便是后来周康艳怀孕,生了孩子,也没有改变过,反而变本加厉。
在闻雅看来,李华明不过是觉得自己只能掌控周康艳,暴力是权利的表达,况且周康艳从没有反抗过,还能自我攻略,把这一切都合理化。暴力能让人上瘾,简而言之,李华明打上瘾了。
闻雅改变不了什么,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已经发生过的,她再劝说也没有用,于是转个身,不再听周康艳的祥林嫂似的念叨。
第二日,闻雅又照旧出门。她这些天在暗处观察,都没有什么收获,但小区就那么大,赵问天又会是哪一个呢?
她边思索边下楼,一没注意,撞到了一个人。她低声道:“对不起。”接着便要往旁边挤过去。
老住房的楼道狭窄,只能一个人通过,每回要是当面遇到人,一般都会等人过了自己再走。但是闻雅仗着自己现在的身体小,就往旁边的缝隙钻过去,一般人都会让她一下,但今天这个人却一点也不懂尊老爱幼,杵在那儿半天也不动。
闻雅压下内心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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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望去,却见一个面目严肃的老头盯着她。
闻雅顿了顿,认出来,是住她家对门的邻居,好像姓陈。闻雅被盯得不自在,叫了声:“陈爷爷。”叫完后她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她来这个世界这么久,除了她那对便宜爸妈,其他人都像是程序里的npc,每天都做着特定的事情,和闻雅打招呼也十分机械,明明是热情洋溢的神情,可语调却很平,而且每一次都是如此。
没有人会像陈老头这样带着审视盯着她。
闻雅回想了一下进到里世界这些天,她好像没有见过这位邻居,她只在原主记忆里知道他。所以,今天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忽然她福至心灵,试探地开口:“你……姓陈吗?”
陈老头叹了口气:“能听你叫了声爷爷,这一趟也挺值的。闻雅,可算找到你了。”
春和小区某处。
这儿有个儿童娱乐区,不过因为缺少维护,那些滑滑梯和摇摇马都显得破旧不堪,所以也没有小孩儿在这儿玩,又因为这儿没有路,鲜少有人过来,很适合谈话。
“所以之前你都是在南门?”闻雅抬头看赵问天,忽地又转了转脖子,“……你要不坐下来吧,我脖子有点疼酸。”
赵问天笑了起来:“闻雅啊闻雅,你还有这种时候,虽然现在说这种话有点苦中作乐,但我还是你现在这样比较可爱。”
据赵问天所说,其实他也一直在找她,只不过,他每天早早的守在大门口,看进进出出的人,而闻雅都比他晚出门,也只是在小区转悠观察。所以两个人即便是住对门,却一次也没碰见过,要不是今天赵问天忘记带钥匙了回去拿,也不会在楼道里迎面撞上。
“这叫啥,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闻雅:“……所以你有什么发现吗?”
赵问天面色一肃:“还真有。我发现这个‘我’就是在外层一直攻击我的npc。”
闻雅闻言轻轻皱起眉头:“这么巧?”
“对,但是我没搞清他攻击我的原因,他一直阻止我上楼,这明显是个保护机制,他是阻止我去恶鬼家里还是有别的理由?”
闻雅只想了一瞬,便道:“现在最主要的是怎么出去。你听过你家老爷子说幻境里世界的事情吗?”
“没有……”赵问天抬手摸了摸下巴,只不过以他现在的壳子做这个动作,已经没了从前的倜傥,到有点老态龙钟,但他毫无察觉,“很少人进入到里世界,我猜关键应该在梦境主人身上。”
闻雅也是这样想的,可来了这么久,她也找不到章法:“但我……”
“大神?赵哥???”
忽地一道稚嫩的声音插入他们的谈话。
闻雅和赵问天齐齐转身,印入眼帘的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约莫两岁左右,比闻雅这个壳子还小,头顶扎了个冲天炮,穿了一个背带裤,黑葡萄似的眼珠此时惊讶地望着她他们。
“是你们吗?大神?”奶娃娃水汪汪的眼睛竟有一丝委屈巴巴。
这熟悉的称呼让闻雅面露震惊:“……司木承?”
奶娃娃一听,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我终于找到你们啦!!呜呜呜!”
23. 非良人
“怎么了怎么了!小宝!怎么哭了呀?”一个大妈从远处忙不迭跑过来,听到奶娃娃的哭声连忙抱住他,她怀疑地看了一眼闻雅和赵问天,最后眼神落在闻雅身上,意有所指道:“小宝,有人欺负你了吗?谁打你了?”
闻雅挑挑眉,她没料到司木承也会在这里,所以他一开始也进入了恶灵幻境,这下有点棘手了。
奶娃娃打着哭嗝,摇摇头:“我、我想跟姐姐玩。”
大妈打了个磕巴:“乖,小宝,奶奶带你去玩摇摇车。”
“我不!我就要和姐姐玩!”
大妈有些愤愤不平,但又十分无奈,根本拿小祖宗没办法:“那……那就玩一会儿吧。”又打量了一下闻雅,脸含警告,“姐姐别欺负弟弟哈。”
司木承版奶娃娃抽泣着上前抓住闻雅的手,然后转身对大妈道:“奶奶走远些,我要和姐姐玩。”
大妈只得道:“行行行,别打架啊,奶奶就在那里,有啥事就叫奶奶。”
等大妈走远了些,确认她听不到他们说话,司木承才泪汪汪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吓死我了,我一睁眼,以为我穿越了呢,但是又很不对劲。”
不对劲的点在于,他发现他还在春和小区,不仅如此,周围的人都很机械,时间流速也有问题。
司木承感觉每天一睁眼没过多久就要午睡了,醒来又没过多久就天黑了,他作为一个才两岁的小娃娃,完全没有自主权,每天还要被迫睡午觉,他只有每天闹着下楼出去玩,才能趁机摸排。
但这么久了,依旧毫无进展,直到刚刚他看见了闻雅和赵问天,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两个人不太一样,因为这里的人每天行动轨迹都大差不差,司木承能去的地方有限,这块区域就在他家楼下,他每天都路过这里,陡然看见两个脸生的人,当下心里便生疑虑,结果刚走近就听到了闻雅和赵问天的对话。
“我以为哪里出现问题了,我一个人要被困死在这里了!”司木承嘴一撇,又想哭了。
闻雅飞快看了眼不远处的大妈,忙道:“别哭,她要走过来了。”
司木承立刻不敢哭了,还装得很开心的模样,大笑了几声,只不过那哭笑不得的神情出现在他那张奶娃娃的脸上显得更加滑稽了。
他们三人面面相觑,闻雅一时一言难尽,好嘛,现在就是老的老小的小,整得跟养老院幼儿园团建似的。
“现在最主要还是找到出去的办法。”赵问天道。
闻雅蹙眉:“这里时间是正向的,所以,我怀疑要回忆结束,也就是梦境主人身死那天,我们才能出去。”
“意思是要走剧情?”
“什么?!”司木承瞪大眼睛,“那……她什么时候死啊?如果还得十几年,那我不都长大了……不是,那我们出去了都猴年马月了!”
赵问天没忍住笑了起来:“别担心,入梦的时间不和现实里同步,我们在这无论待多久,在现实里也不过是弹指刹那。只不过……”
“可我真受不了了……那家人天天给我吃蒸鸡蛋蒸南瓜,我都要吃吐了,我明明感觉刚刚才吃完午饭又很快就吃晚饭了,明明刚起来没多久又要开始睡觉……我不行了,赶紧救我出去吧……”
赵问天听到司木承的描述,十分没有人性得笑得更大声了,气得司木承举起小短手就要捶他,被他矫健的躲了过去,活脱脱一副老叟戏顽童。
闻雅没管他们,只自顾道:“我在想,如果只要梦境主人身死,是不是可以将这一结果人为提前?”
听到她的话,司木承和赵问天立刻停下了打闹,司木承犹豫着:“所以,要怎么人为?”
“找到凶器,然后杀了他。”
闻雅说得冷静,但司木承感觉手上寒毛都立了起来,他惊恐道:“这……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赵问天摸了一把他的头,司木承这壳子虎头虎脑,圆圆的脑袋十分可爱,他早就想摸了。“这里是幻境,如果这是破境的关键,当然得试试,在这儿呆久了也会损耗心神,况且,梦境主人早就已经成为恶鬼,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放心,别多想。”
司木承接受了一点,但又有些担心:“那……那你要打死她吗?她不是被打死的?怎么找凶器,你现在也不大啊,能打得过吗?”
闻雅和赵问天齐齐一愣,闻雅歪歪头:“打死?她?”
赵问天也意识到不对劲:“谁?你知道梦境主人是谁?”
“不是恶鬼吗,李华明的老婆啊。”
闻雅和赵问天对视了一眼,赵问天道:“你知道李华明??”
司木承点点头:“哦忘记跟你们说了,我一开始跟着大神往上路上跑,结果起了一阵大雾,就到春和小区了,然后就遇上了李华明,虽然他是个混蛋,打老婆,还把老婆都打死了,但……这不是大家都被困在这儿了嘛……”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闻雅打断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就说,他老婆怨气太大变成恶鬼了,哦进到这里之前我们打算去找那只鬼,他说赵大哥你给了他一个法器,要是收掉那只鬼我们就能出去了。”
闻雅和赵问天的脸色凝重起来,但司木承还毫无察觉,赵问天开口道:“我没有给过他东西,恶鬼也不是他老婆。”
“嗯?”司木承眼睛圆圆,眼神十分纯真。
闻雅叹了口气:“换而言之,梦境的真正主人是李华明。”
司木承左右看看,片刻后,突然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他震惊道:“什么??”
赵问天也跟着插了他一刀:“你被恶鬼哄骗了,李华明才是死的那个。”
“可是、可是他不是打老婆吗,他怎么会死呢……怎么可能……”
“是,的确是他长期家庭暴力,但是上山求助的人是周康艳,也就是李华明的老婆。”
周康艳上山时,状态并不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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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形容枯槁,看上去受了不少的磋磨。她告诉赵问天,她长期遭受家暴,只是那一天,她反抗了,她只挨过打,没打过人,反抗起来毫无章法,全靠本能,等她回过神时,李华明已经倒在了血泊里,毫无生息。
之后的记忆是混乱麻木的,周康艳被抓了起来,又经过了庭审,因为这件事舆论太大,官方也十分重视。她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最终判决结果是正当防卫。然而等她出来,身体就出现各种不适,后来是遇上了一个算命先生,推荐她上玉篁观看看,她这才在半山腰遇上了赵问天。
听了所有的司木承不可置信,他这是?又见鬼啦??
不过闻雅也有些犯嘀咕,就照目前她所认识的周康艳来说,很难想象她居然会反抗,并且失手杀了李华明。
“我、他、我……那我出去了怎么办??”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是,进来之前我都是跟他在一块儿,妈呀……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大神,救命啊……”
闻雅也不知是夸他运气好还是不好,她和赵问天费心要找的恶鬼,他随随便便就能遇上。
“别怕,就算出去也有一个缓冲时间,你别让‘他’发现你已经知道了,然后,等着我。”
司木承瞬间又泪汪汪的,他拉住闻雅的手:“谢谢你,大神!”
闻雅不自在地抽出手,这时,那大妈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哄司木承:“小宝,天黑了,咱回家去吧?明天再出来玩?”
几句话间,天就已经黑了,司木承恋恋不舍地望着闻雅,要是可以,他真想跟着闻雅.但是转念一想,闻雅的壳子是李华明的孩子,跟着闻雅那岂不是要和李华明共处一室?他刚被那恶鬼骗了,现在对他实在有点PDST。“那……那我们明天再见啊!”司木承最后挣扎了一下。
闻雅点点头,又安抚了他一声:“别担心。”
司木承被抱着走远了,赵问天看了看天,天色更暗了。他对闻雅道:“我们也先回去吧。”
闻雅点点头。
刚到六栋楼下,就听见楼上叮铃哐啷的声响,还有女人的哭喊声。
闻雅和赵问天齐齐望向五楼,赵问天嚯了一声:“每天真是准时准点啊,那个女人可真能忍,不过,最后她又是怎么突然就忍不下去呢?”
闻雅也有这种疑问。
两个人一起来到了五楼,502里的动静更大了,闻雅站在门口脸上神色晦暗不明,赵问天叹了口气:“你要不先到我家坐会儿?现在进去不是撞枪口上嘛。”
闻雅摇摇头:“我能应付。”
赵问天想说,她现在小胳膊小腿的,李华明年轻力壮,打她这个女儿不也是顺手的事儿,但是他们都明白,无论早晚,只要李华明不爽,这顿打也逃不过去。
闻雅开门进去了,一进门,就看见李华明一手抓着周康艳的头发,一手扇她耳光。这样直白的暴力场景,让闻雅下意识皱眉。
24. 非良人
门响让李华明顿了顿,里头施暴的和被施暴的两个人纷纷往门口看,当看到大门打开,闻雅站在那儿,身后是对门邻居时,李华明脸色一变,松开了周康艳,大步走了过来。
到了门口,李华明熟练地露出一个笑,和赵问天打招呼:“陈叔,家里有点事,今天就和您寒暄了。”说完大手掐住闻雅后颈,将她带进了门里,接着用力甩上了门。
赵问天担心的目光前一秒被大门阻挡,后一秒闻雅就被李华明推搡得差点没站稳,她看到刚刚那一幕,心中荒唐,没想到都这副光景了,李华明倒十分重视他人眼光。每晚都有的哭喊吵闹,这小区里的人未必不知道这家的一摊子烂事,又何必掩耳盗铃,可见这人真是伪善得很。
周康艳见闻雅像被捉小鸡仔似的甩过来,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抱住了闻雅。
李华明用力推了一下周康艳的头,骂道:“没用的东西,怎么教你女儿的,人都管不住,你还能做点什么!”
周康艳头发凌乱,紧紧护住闻雅,并不说话,还是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李华明撒完了气,终于是打累了,他在沙发躺下,又骂了一句:“还不赶紧做饭去!”
闻雅知道,今天的闹剧也终于结束了。
周康艳不敢将闻雅独自留在客厅,生怕李华明又哪里不舒坦,把气出在闻雅身上,便带着闻雅去了厨房。她让闻雅在一旁看着,自己忙活起来。
闻雅虽然不欲劝说一个虚境中的人,但目前来说,她需要周康艳的帮助。
她开口:“你……”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如果说,所有在第一层恶灵梦境的生人都会被拉进里世界,那么他们是不是遗漏了一个人?
那个上山求救的,真正的周康艳。
如果她也进来了,她会是谁?闻雅赵问天司木承都和李华明周康艳没有关系,所以会附在别人身上,但这是李华明的梦,原本就有周康艳,所以,不会有两个周康艳。
闻雅叹了口气:“就算重来一次,你也还是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吗?”
她这话一出,原本还在洗菜的周康艳停了下来,厨房里只有自来水流动声。
“你害怕他?还是愧疚?愧疚你杀了他?”
“不……”周康艳的肩膀塌了下去,好似一直提着的精气神一下泄了,“我……我没有想过杀他,但我不后悔。”
“是,这么多年你都忍了,没道理忍不下去,是不是。”
“你,你别用小栗的这张脸说这种话……是我对不起她……”周康艳的声音哽咽起来,却始终不敢回头看闻雅。
闻雅静静望着她:“所以,你即便知道这里是幻境,是假的,你也愿意一直这样下去,呆在里面不出去也行,因为这样你还能看到你的女儿?”
周康艳终于回过头来,一张伤痕累累的脸上满是泪水:“小栗……妈妈对不起你……”
闻雅却不为所动,在她看来,亡羊补牢都是徒劳,失去的早已失去,受过的伤也不会因为补偿而痊愈。
“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是真的小栗,她会愿意再在这样暴力的环境下活一遍吗?”闻雅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压低,“你觉得,她活着会更开心吗?有你这样的母亲,她会高兴?”
周康艳望着那稚嫩的小脸,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后来,日日夜夜都在做噩梦,梦见小栗因为生病没有去幼儿园,她急着去上班便将她留在了家里。而李华明醒来,发现周康艳准备的早饭不合心意,就将气撒在了小栗身上。
其实她没有见到李华明是怎么打小栗的,可梦里小栗总是哭着喊妈妈喊疼,她就像一只小鸡仔似的,被李华明甩在了墙上。
据李华明所说,他只是将她从床上提起来,力气用大了点,小栗的头撞到了门框上。可是,就只是撞了一下,怎么医生说她脑死亡了呢?
李华明当然不会同意出钱救小栗,还撒谎说是小栗自己摔的。
她默认了李华明的说法,但她也不得安宁。
她知道,她是帮凶。
可她早已经身陷牢笼,没有办法逃离。其实她也有过离开的念头,因为她发现李华明对小栗也能下得去手。
她吓坏了,那会儿她想她可以过这样的日子,但孩子是无辜的。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李华明提离婚,但代价却是被打断两根肋骨,连年幼的小栗脸上也有一个深深的巴掌印,她明明一岁都没有,差点被自己的亲爹打聋。
她知道,李华明已经烂了,他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爱,也不爱她,他已经成为了一个魔鬼。但她被打怕了,她更怕的是小栗受伤,于是只有在李华明发疯的时候尽全力护住小栗。
她想,她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是小栗还有未来,她要让小栗好好的长大,然后离开这里,别再回来了,她应该去飞。
她从没有想过,小栗已经没有长大的机会了。
小栗去世后,每一回她被李华明打,她都能听见小栗的哭声,她就像往常一样,像护住什么似的,做出怀抱状,嘴里还念叨“小栗别怕”,李华明听见了会打得更凶,说她晦气,说她已经疯了。
是,她也觉得自己疯了。
所以那一天,李华明见她又念叨小栗的名字,勃然大怒,骂道:“那个赔钱货死了也活该,你要那么舍不得也一起去死!一个女娃死就死了吧,天天念念念!”
她心想,怎么算死就死了呢?明明小栗那么可爱那么乖巧,她是一条命啊,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啊,凭什么就这样死了呢?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于是她摸到了茶几上的水果刀,然后做了这辈子唯一一次的反抗。
她杀了李华明。
她不后悔杀他,她只是没有想到,记忆里那个会拉着她的手给她取暖的少年,成为了带给她无穷无尽痛苦的魔鬼。
她被抓的时候,想的是,其实她也不想活了,要是死了,就能早点见到小栗了。
可是她被家暴的事实披露了出来,附近的邻居全都愤愤不平,可怜她,后来,医院有当时为小栗诊治的医生也提出了疑虑,李华明的暴行公之于众。她没有死,反倒无罪。
她怎么会无罪呢,她是帮凶啊。所有人都可怜她,其实她又有什么可怜的,她真想再见一次小栗啊,想把她抱进怀里,好好哄她睡觉。
“即便是重来一次,你也不愿意做任何改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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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知道,在李华明死之前,他一定还会再打死一次小栗,你依旧护不住她。”闻雅冷静地说出这个真相。
“不!”周康艳脸上带着惶恐,“我、我可以提前让小栗躲出去,或者,那天我不把她带回家,对,我只要提前把小栗藏起来,她……她就不会……死……”
“那你也杀不掉李华明,我们会永远困在这里。你依旧过着这样的生活,小栗也过着这样的生活。你觉得,你护得了一时护得了一世吗?她这一次,真的能长大?”
周康艳愣愣地望着闻雅,明明是小栗的外表,但她知道,这不是小栗,小栗从来不会这样看她,只会摸着她的伤口,说:“妈妈,小栗帮你呼呼,这样就不疼了。”
是了,这不是小栗,即便是这这样的幻境里,她也不能再见小栗一面。
周康艳的眼中划过一抹痛色,但神情却渐渐冷静,她眼眶通红,眼角还有一滴泪,此时却不再执着于幻境泡影。她注视着闻雅,只不过有那么一瞬间,闻雅觉得她在透过自己看另外的人。
但这都不重要了,因为周康艳问:“需要我做什么?”
闻雅盯着她:“再杀他一次。”
周康艳脸色瞬间惨白,闻雅叹了口气:“这里是幻境,李华明早就死了,他现在已经成为了恶鬼,想要你的命,所以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只不过是将当时的情景再重现一次。”她思索着,还想再说点什么,虽然她知道说什么都是一种残忍。
但周康艳已经点了点头:“我懂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望向从来这里起,就收到厨房的那把水果刀,语气坚定,“我既然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
说罢她拿起了那把刀,冲出了厨房。
闻雅一惊,连忙跟了出去。
客厅里,周康艳已经和李明华扭打在了一起。周康艳虽然来势汹汹,但李华明反应很快,他十分愤怒,根本不把周康艳放在眼里:“你胆子肥了?怎么?要杀了我?我借你一百个胆子你都不敢吧,现在闹什么!”
周康艳力气比不过李华明,手里的刀也快要被李华明抢走。闻雅不知道如果这把刀到了暴怒的李华明手里会发生什么,如果幻境里人死了现实里也会死吗?李华明不死这层梦境要怎么破?
闻雅下意识去摸自己的符纸,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壳子是小栗,身上什么都没有。
没办法了,不知道换了壳子还有没有用。闻雅咬破手指,虚空画了个符,血液浮在空中,形成一个束缚符,闻雅一甩,那凌空的血符直冲李华明飞去。
可终究不是她自己的身体,那符的威力大减,李华明只动作迟钝了一下,不过幸好,也只这一下,周康艳争取到了一个空隙,将刀抢了回来。
突然李华明望向闻雅,恶狠狠道:“又是你!碍事的臭丫头!”
闻雅原本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李华明冲过来的时候她完全没反应过来,硬生生挨了这一脚,摔在了墙角。她咬唇,忍住这股疼痛,这壳子还是太弱小了。
下一秒,她听见凄厉的呼喊:“小栗!!!”
接着,周康艳目眦尽裂地举起了手里的刀,猛地刺进了李华明的后背。
幻境破裂!
25. 非良人
周边震动,眼前画面如玻璃般碎裂。闻雅只感觉一片白光刺眼,忍不住抬手去挡。
等白光散尽,她发现自己站在六栋楼下,天色依旧是暗的,和进入里世界之前毫无差别
“我靠,你要破境也提前说一声嘛,毫无准备,差点都要瞎了。”赵问天在旁边疯狂捂眼睛。
终于出来了。闻雅微微松了口气,却在一瞬间想到了司木承,她的眉头又蹙起:“先去找司木承。”
“等等。”赵问天终于缓过来,他看着闻雅,“我想到我附身的那个对门邻居,的确是个保护机制,我怀疑周康艳躲在了他家。”
闻雅思索了一下,觉得赵问天这话有道理。恶鬼李华明的主要目标就是杀死自己的人,也就是周康艳,他们一开始也打算找到她保护她的安全。
她点了一下头:“那兵分两路。”
“行。”赵问天说罢往楼里去了。
另一边。
司木承原本还在生无可恋的遵循着自己附身的壳子的婴幼儿生物钟,被孩子奶奶喂了饭要哄睡了,结果突然四周白光乍现,他挡住光,等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挣脱了那副小胳膊小腿的身体,正站在春和小区的一条小道上。
“小哥?”旁边有人叫他,司木承下意识往有声音的方向偏过头去,就见李华明一脸和善地望着他,“怎么了小哥?走着走着就发呆起来,发现什么了吗?”
司木承陡然想起闻雅的话,李华明才是死的那个,“他”是鬼!
虽然司木承很努力的在告诉自己,别露馅,现在这个鬼没有发现,就按之前那个状态和“他”相处。可是生理性的害怕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想到这是鬼,还是恶鬼,况且这鬼生前也穷凶极恶,会打老婆!他真的又恨又怕。
“小哥?”见司木承没有搭理“他”,李华明再一次出声,“你……抖得厉害,这是怎么了?”
明明李华明的语调没有变过,依旧一团和气,但司木承总觉得森森鬼气,好像下一秒李华明就会张大嘴巴露出青面獠牙。
不行不行,他得撑到闻雅过来,闻雅一定会来找他。司木承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好容易哄好了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他挤出一丝笑,眼神却飘着不敢看李华明:“那啥,没事,我就是突然想到,就凭我们俩,是不是有点不自量力了?要不我们先去找天师,请天师来帮忙?他们是专业的,这样比较稳妥。”
李华明闻言露出诧异的神色,随即笑了起来:“不用,玉篁观的天师给我的那个法器挺厉害的,我们找到了我老婆再通知天师也来得及。”
司木承心想你可拉倒吧,正常人知道有谁知道有鬼还上赶着去的,有法器给你你用得明白嘛!
虽然此时的他难免有事后诸葛之嫌,但他回过神来就是觉得李华明哪儿哪儿都不对劲。这鬼真是又狡诈又可怕,“他”就是在利用自己,让他带着“他”去找自己老婆,好害死她。
哇,这也太坏了,生前就打人家,死后还不放过,等闻雅来了看不把你打个魂飞魄散。
司木承正思索着,怎么拖延时间,就听见远处传来几声咕咕声。他愣了愣,接着,熟悉的振翅声由远至近,他反应过来,朝声响的方向望去,果然,一只夜色都遮不住身上的五彩斑斓的鸡,正张开翅膀雄赳赳地极速飞来。
司木承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饱含感情地呼唤道:“小凤!闻小凤!”
闻小凤一招凤凰展翅,飞到了司木承的头顶,它像巡视领地一般斜睨了一下周边,然后坐了下来。
司木承大大松了口气,他往上看,小声问道:“小凤,闻雅呢?”
闻小凤咕咕了一声,没理他。
司木承环顾四周,没见人影,顿时失落感油然而生,不过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闻小凤会过来找他,但既然闻小凤来了,闻雅肯定就在不远处哒!
司木承瞬间振奋了。他转过身,发现李华明退后了好几步,看着像是在怕什么。
司木承突然明了,还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又往前了一步,还眨巴了一下眼睛:“大哥,咱现在出发去找吗?去你家看看?”
李华明跟着退后一步,他盯着司木承,又看了看他头上的闻小凤,突然笑了起来:“还挺聪明的,发现了?”
司木承愣住:“你……”
李华明一改之前的和气,此时的笑容阴测测的:“刚刚还一直拖延着,要找那找这的,现在一下子就放松了?以为来了救兵?”
司木承:……
“一只鸡而已,它身上的确有什么东西,但是又能怎么样呢!”李华明一边说着,脸上表情突然扭曲起来,原本普通和善的眉眼往上吊,脸上横肉向下垂,活脱脱一副恶鬼相,身上猛然爆发出黑煞之气。
司木承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惊诧地往后退了几步,直觉告诉他,现在得逃!
几乎是下意识,他转身就跑,而他头顶的闻小凤先他一步感受到威胁,从他头上飞下来,连飞带跑地往前跑了。
司木承:……靠!
“既然你进来了,那就是你的命!我杀了那臭娘们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我要把你们全都杀了!!全都去死吧!!”
司木承听到身后恶鬼狂吼,紧跟着来的是一道罡风。他心想他一个短跑冠军在这里简直毫无用武之地,这纯魔法攻击啊,他要怎么躲??不知道这里受伤了现实里是不是也会受伤。
他能感受到那道罡风几乎要贴近他的后脑勺了,本能的恐惧让他头皮发麻,那一刻他想的是,算了,死就死吧!
然而就在恶鬼怨气触碰到他的前一秒,有另一道力量从横地里斜插进来,与那怨气发生了碰撞。司木承停了下来,转过身惊讶地望向碎在眼前的黄色符纸,一道未散的怨气擦着他的侧脸过去,在他脸上留下一个小口子,血珠冒了出来。
但他根本顾不上,他只将视线落在不远处急速奔来的高挑身影,那人动作利落,瞬间行至他身前,用纤细的身躯挡在了他前面,长发被罡风吹乱,脸上神情却十分镇定。
从司木承的角度能看清闻雅狭长的眼尾,显得她气势十足。他不由松了一口气,小声道:“大神,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我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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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不了,有我在。”闻雅头也不回,十指翻腾,捏了个决,接着,黄色符纸全都冲李华明而去。
李华明已然显出原形,死前模样满身血污,浑身散发着黑煞之气。闻雅的符纸尽数吸在了“他”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他”显然也发现了,气急败坏:“多管闲事,简直该死!!”瞬间,怨气暴涨,竟将身上符纸震掉一张。
闻雅不敢松懈,再次催动符咒,要压制住李华明。
“为什么全都要和我作对!!一个臭娘们都敢杀了我,她就是我手上的一只蚂蚁,我一用力就捏死了,怎么敢反抗我的!!你们凭什么要帮她!全都给我死!!”
闻雅眼神一凛,随即欺身上去,甩出符纸,和李华明的怨气缠斗起来。
司木承眼睁睁看着,急得团团转,他想要去帮忙,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况且李华明的怨气似乎有实体,如风刀,闻雅勉力躲避,却还是被斩断一根发丝。
正是此刻,赵问天终于赶到。司木承见状,连忙迎了上去,问道:“赵大哥,现在怎么办?”
赵问天望着漆黑一团的怨气,严肃道:“你站远些,别靠近,这只鬼比想象中难缠。”
司木承突然想到李华明的老婆,那是“他”的目标,便问道:“‘他’老婆呢?安全吗?”
赵问天点了一下头:“她在安全的地方。”他用了点办法,蒙蔽了那个邻居,进去了房间,找到了周康艳,原本想带她离开,可想到恶灵梦境还没有解开,周康艳就不是安全的,便让她继续躲着。
现在看到这个情况,赵问天也庆幸没有贸贸然把周康艳带在身边,不然那恶鬼看到自己的执念,一定会怨气暴涨,那样就更难对付了。
“那现在呢?闻雅她一个人能行吗?”司木承焦灼起来。
赵问天想了一瞬:“我给她布阵,将那恶鬼驱散。”说罢,他已经拿出自己的毛笔,在地上开始画法阵。
司木承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啊啊,自己简直太没用了,唯一学会的符还是安神符,还画得马马虎虎,这种时候居然什么忙也帮不上,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太弱了。
不消一刻,赵问天的阵已成,他喊道:“闻雅!”
闻雅飞快看了他一眼,立刻明白他的用意,和那恶鬼边打边退。李华明已经失去了神智,状若癫狂,怨气也更加浓郁。闻雅将“他”引入了法阵,当“他”站在了法阵中心时,闻雅迅速退出,和赵问天两人站在不同方位,立刻捏决念净化咒。
“啊!!!”法阵生效,李华明仰天怒吼。
闻雅望着那如墨般的怨气,在净化咒下也没能消减半分,便变化手指,重新念另一个咒语。
司木承看得清楚,李华明身上的那股原本暴躁不安的黑煞之气,渐渐织成一股绳子,向闻雅飞去,被闻雅尽数吸入。
“闻雅?”司木承惊讶地望着这一幕。
但闻雅却岿然不动,直到将所有怨气吸纳。
没有了怨气,李华明的身形在净化咒下越变越淡,最后消失不见。
26. 非良人
周边再起浓雾,但这次浓雾来得快也去得快,只不过雾散后,周边显现出山间小路的模样,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头顶。
司木承被这天光刺得眯了下眼,在恶灵梦境中天色老是阴沉沉的,骤然看见这样的阳光,十分不适应。好容易缓下来,司木承连忙往旁边往去,目光触及到不远处的闻雅后,才猛地松了口气。
“大神?你没事儿吧?”司木承几步跨上前,他没忘记在梦境里那些李华明身上的怨气都被转移到闻雅身上了。
闻雅依旧一脸淡漠,她摇摇头,没说话。闻小凤展翅飞到了她的肩头,蹲下不动了。
地上有闻雅来不及安置的行李袋,司木承走过去捡了起来。赵问天看事情解决了,不由狠狠喘了口气:“老天保佑,终于是出来了。”
司木承抬腕看了眼手表,时间前后不过五分钟,但他却感觉过了好久好久。
这时,从刚开始就站在树边神情恍惚的女人像是回过了神,慢慢地走到三人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各位了。”
司木承好奇打量了一番,女人气色不大好,身材瘦弱,眉目间满是愁绪。他一直没见过周康艳,但此时也明白了,被一起拢进了恶鬼梦境,除了他们仨就只有可能是当事人了。
他想到李华明对她做的那些事,不由心生怜悯:“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啊?”
周康艳笑笑,却没多大的情绪浮动:“还是要活下去。”她将视线重新落在了闻雅身上,眼神里带了点怀念,她凑上前去,轻声道:“姑娘,还是要多谢你啊,不然我就困死在那儿了。”
闻雅微微颔首:“你得谢谢你自己,要不是你下定决心,我们都出不来。”
周康艳眼神追随着她,似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人。
赵问天见周康艳一直盯着闻雅,无奈叹了口气,走了过来,招呼道:“走吧,回我家道观歇歇。”
周康艳这才回过神,她拉了拉衣角,笑道:“我,就不去了,既然那个人……已经解决了,我也得回去了。”
闻雅依旧没再吭声,倒是司木承十分客气:“啊,不吃个饭再走吗?”
赵问天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这孩子还真挺自来熟的。
周康艳摇摇头:“我来玉篁山也就只是为了解决那个人,既然现在没事了,我就不打扰大家了。“
闻言司木承也不勉强,只点点头,没再挽留。
周康艳最后再看了眼闻雅,她总是想,要是小栗长大了,会不会也是这副模样啊?但她知道,自己早就没有再去想念小栗的资格了,她的余生,只能靠赎罪活着。
“等等。”赵问天突然开口,周康艳回过身望他,他走了过去,递给她一个叠好的三角符,“拿着这个,你刚刚经历了这样的事情,这个符能安神。”
周康艳收下了:“多谢。”
这一去,便再也没回头了。
三人目送她,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荫荫葱葱之间,赵问天才拍拍手:“那我们走吧。”
闻雅点点头,她抬手要去接自己的行李袋,但司木承眼疾手快,拎着她的袋子快两步走到了赵问天身边,还装作不知情和赵问天聊天:“赵大哥,你刚刚给她的符是安神符吗?”
赵问天不懂他们的机锋,只被司木承带跑:“是也不是。”
见司木承露出不解神情,赵问天这个关子才算卖完,他笑道:“那安神符多了一个用处,会让人渐渐忘却鬼神之事,今日种种不过蜉蝣一梦,避免生人被鬼魂执念困住。”
司木承点点头,明白了,安神符PLUS。
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闻雅肩上驮着闻小凤默不作声地坠在后面,颇有点闲庭信步的意味。他想,要不是莫名得到的阴阳眼,他大概也会跟其他人一样,被一张符纸打发了,之后偶尔再想起来,也会觉得那不过是关于奶奶的一个噩梦。
山路走了十来分钟,终于是到了玉篁观。司木承抬头看了看门口古朴的牌匾,看这样子,这道观的确有些年岁了。
他们还没进门,就有人从道观里出来,看见赵问天眼睛亮了一下:“师弟,回来了?”
赵问天笑着打招呼:“小师兄,快看,谁来了。”
赵问天的小师兄虽然是从道观出来的,但穿衣打扮不似司木承印象中的道士那样梳发髻穿道袍,就十分普通的T恤长裤,短发也十分清爽,要在山下遇见,司木承根本不会往道士上想。
小师兄的视线从司木承转到了闻雅,忽地笑开了:“闻雅?是闻雅吧!你来启城了?什么时候来的啊。”
司木承望向闻雅,却见闻雅态度无常,只点点头,没再说别的了。
但那小师兄也不觉得受冷落,十分热情地将他们迎进门,瞥见了司木承又问:“这位是……”
赵问天刚想回答,却被司木承抢了先:“我是闻雅的徒弟!”
“嚯!闻雅都收小徒弟啦,真厉害。”小师兄笑了起来。
闻雅不动声色地看了司木承一眼,欲言又止,想让他别闹了,但最后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司木承见她没否认,还笑嘻嘻地站在她身边:“师父,累不累?”
小师兄闻言连忙点点头:“快进来歇歇脚,喝杯茶。”
赵问天随口问:“老爷子呢?”
“师父在藏书阁。”小师兄答道。
赵问天想了想,便道:“你招呼一下。”随后用眼神示意闻雅。
闻雅点点头,跟上了赵问天。
“诶!”司木承不明所以,也想跟着闻雅。
闻雅回头:“你自己先坐会儿。”
听了她的话,司木承也不吭声了,乖乖坐下,小师兄给他带了杯茶:“你给我说说吧,你怎么会成为闻雅的徒弟?”
司木承对闻雅小的时候的事情也十分感兴趣,当即便和小师兄聊了起来。
闻雅跟着赵问天往藏书阁走去。
玉篁观与她记忆中没什么变化,路过静心堂,看到敞开的大门,里头摆放整齐的桌椅也一如往昔,她眸光微动。
“还记不记得,那会儿我们在这儿念书?”赵问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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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开口,“一大早起来就读道德经,谁扛得住啊,也就你,正儿八经雷打不动,那会儿我谁都不服就服你。”
闻雅闻言露出一抹笑意,只不过转眼即逝。
赵问天习惯了她这副模样,并不觉得尴尬,继续吊儿郎当地在前面带路。
等到了一间房屋前,他敲了敲紧闭的木门,朗声道:“老爷子。”
不多时,门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进来。”
赵问天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正对着房间门的实木书桌,文房四宝都摆放整齐,桌上堆放着许多书。闻雅直直望向书桌后的老人,老人白发束了个发髻,穿着灰色道袍,看得出他很老了,却摸不准岁数,因为他眼神清明,精神矍铄,立在那儿颇有点仙风道骨的意味。
闻雅垂下眼睑,恭敬道:“太爷爷。”
“闻家丫头。”赵老爷子将手里的书放下来,脸色平静地望着闻雅,又冲她招招手。
闻雅慢慢走过去,赵问天只是继续站在门口,没动。
“长大了,”赵老爷子专注地看了看她,突然叹了口气,“你外公……节哀。”
闻雅点点头,闻家一脉人丁凋零,原本外公在的时候闻家就不怎么在外活动,跟其他家也不走动,闻雅只年幼时在玉篁观认识了一些其他家的小辈,但并不热络。赵老爷子辈分最大,和这个行当里的当家人都有那么点往来,当然也是认识闻雅的外公的,陡然听到噩耗,此时看到闻雅,老爷子也不□□露几分怅然。
但这怅然也只消片刻,他收起情绪,谈及正事:“问天说过你家法宝的事情,方便的话,可以给我看看吗?”
闻雅此行目的就是这个,没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从随身带挎包里掏出了还魂灯,递给了赵老爷子。
赵老爷子接了过来,翻来覆去地打量,赵问天也不由自主走近了,他“咦”了一声:“这玩意儿又变了?上回看到它的花瓣没有亮吧。”
“是,”闻雅轻声道,“昨天晚上拿出来查看的时候发现六瓣花瓣亮亮一瓣。”
“之前没有亮?”赵老爷子开口问道。
“之前是灯芯闪,”赵问天前一步道,“老爷子,看出什么来了吗?”
赵老爷子摇摇头,将还魂灯递还给了闻雅:“那天问天和我说过后,我便翻找了一些古籍,上面的记载也只寥寥几句。其实,这是你闻家的家传法宝,相关记载,你闻家应该会有的。“
闻雅轻轻蹙起眉尖,她并不知道家里是否有这些东西:“外公他,没和我说过。”还魂灯也是她回家收拾外公的遗物时收拾出来的,她认得,但因为知道这法宝一直沉寂着,所以也只是当个念想。
赵老爷子沉吟片刻:“不过古籍说过,还魂灯的确是有还魂作用,只不过用法早已丢失,没人知道怎么用。而那鬼魂怎么会被还魂灯吸引找上门,也不得而知了。”
闻雅知道,赵老爷子已经这样说了,便也说明他能查到的东西有限,是尽力了。她点点头:“多谢了。”
赵老爷子摆摆手,没再说别的了。
27. 玉篁观
闻雅从藏书阁出来回到前厅的时候,司木承已经和小师兄勾肩搭背俨然兄弟好的模样。
见闻雅回来了,从一进道观就在祖师爷大殿前的空地上巡视领地一般的闻小凤又热情地飞回到了她的肩头。
听见动静,司木承眼睛一亮,冲她招手:“师父!”显然对于自己的新身份适应得非常好。
闻雅发现自己对司木承的无赖行径毫无办法,她没理会司木承的称呼,只是对他道:“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住两天。”
司木承当然不会听她的话,双手一摊:“我也要住这里。”
“你,”闻雅知道他打定主意要跟着她了,“这里没你住的地方。”
“怎么没有,”司木承刚刚都打听清楚了,“这里不是有客堂嘛,怎么外人能住,我这个徒子徒孙不能了。”
得,他还挺喜欢给自己按身份的。
赵问天忍俊不禁,开始占便宜:“哎,那你岂不是得叫我师叔?”
闻雅只想让他别添乱了,但司木承立刻从善如流:“赵师叔。”又扭头冲小师兄道,“小师叔,我不能住吗?”
“能住,”小师兄连忙道,“能住的,现在观里没别人,空得很,你们都能住。”
闻言司木承得意洋洋地冲闻雅挑挑眉。
闻雅没了脾气,带着闻小凤转身走了。
于是便在玉篁观住了下来。
司木承靠自己的死皮赖脸成功留在了闻雅身边,心里十分满意,给家里陈姨发信息,让她帮他收点衣物用品,叫个车送到玉篁山来。
陈姨习惯了司木承的突发奇想,这孩子只要一放假就闲不住,上哪儿都有可能。用他妈陈慧的话是说,“他屁股长钉子在家坐不住”,况且司木承从小野惯了,家里从不拘着他,便随他去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玉篁观其他人也都回来了,坐了一大桌。有人和小师兄一样从小在道观长大,当然也认识闻雅,也有人是后头进来的,见来了新人,也不免打听了一番。
只不过闻雅小的时候就不太和人说话,在玉篁观一年的时间也就和赵问天还有小师兄熟络几分。所以,认识她的人也并不上前寒暄,只小声和同门介绍她的来历。
倒是司木承,聊天是他的天份,交际是他的实力,无论认不认识,经过这只花蝴蝶飞一圈,全都能拿下,没一会儿功夫,就和道观的人打成一片了。
连一旁的赵问天也叹为观止,他赞叹道:“你这徒弟,和你倒是十分互补。”闻雅没说话,不置可否。
观里的伙食十分合司木承的口味,他从不讲客气,于是肚皮吃了个溜圆,晚上就睡不着了。
因为是在山里,道观夜里很凉爽,是要盖小被子的程度。不过相应的是蚊虫也很多,幸好道观有自配的草药熏香,晚上熏一遍,便不会有蚊子了。
只是观里没啥娱乐,大家晚课结束后都会进房休息了。司木承吃撑了,又没啥消耗,一身牛劲没处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最后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摸了个手电筒,就出门了。
左右睡不着,去后山逛逛。
虽然外头很黑,但司木承不觉得害怕,毕竟这里是道观,全是驱鬼天师,料想也没哪只鬼有那么大的胆子刚在这附近游荡。白天的时候,小师兄说过,后山有个观景台,能看到山下,风景不错。司木承突发奇想,想去看看夜景。
只不过这样的时节,就怕山里有蛇。
等他摸上了观景台,却见早就有人在那儿了。
司木承惊讶地眨巴眨巴眼,认出了那人:“闻雅?”
闻雅听见声响,回过头来看,司木承笑了起来:“你也睡不着?闻小凤呢?”
闻雅轻声回:“出去玩了吧。”
司木承“嚯”了一声:“这鸡养的。山里有它朋友吗,大半夜还跑出去玩。”
“你不也大半夜跑出来了吗。”闻雅语气平淡。
司木承哑然失笑,这人也太护短了吧。“那你呢,你也来玩?”
闻雅语焉不详的“嗯”了一声,便不再吭声了。
“对了,”司木承想到白天的事情,“你从李华明吸纳的那些黑色的东西,没事吗?那是什么?”
闻雅诧异地望向他,反应过来他也有阴阳眼,心中突然涌上一种奇特的感受。
现世驱魂的天师里,只有闻雅有阴阳眼,人人都说她天赋高,更多的夸赞其实是给她那双眼睛的。
小的时候一块儿在玉篁观学习的还有别家小辈,那时就有人十分不服气地说过:“你牛气什么呀,不过就是投了个好胎。”
她当时本来想怼回去说“投胎好也是很牛的”,但后来想了想,觉得怪没意思的,便什么话也没说。
赵问天也说过,她的阴阳眼就相当于开了挂,她能看到他们看不到的,无论是鬼魂还是其他的什么,但既然她有这个挂,那也就是命,不然怎么只有她有。
她从前觉得,既然别人看不到,她也没必要解释那么多。可是现在居然多了一个能看到的人,让她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似,一只形单影只的狼在茫茫雪原上踽踽独行了许多年,可某一天居然遇上了另外一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狼。她突然觉得,有了同路人。
闻雅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象力逗得笑了一声,司木承不明所以,还睁着狗狗眼望着她。闻雅叹了口气,解释:“那是怨气。”
“什么?”司木承瞪大眼睛,反应过来后脸色便不太好了。什么玩意儿就往自己身上吸啊。“对身体没害处吗?鬼的怨气,多吓人啊。”
闻雅却只是冲他招招手:“过来。”
司木承脸色铁青,但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周围是树林里虫鸣声,还有一些小动物爬过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没有光污染,只余月光,让司木承看不真切。
闻雅摊开手,手心忽地出现点点淡黄色光点,司木承吃惊地望着这一幕。闻雅清越的嗓音此时却带了一丝哑:“亡者的执念就是怨气,怨气缠身就没有办法往生。只有消解了那些执念,鬼魂没有怨气才能被驱魂。今天在恶鬼梦境里情况太紧急了,李华明怨气太重,无法驱散,我只有将‘他’身上的怨气引到自己身上,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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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驱散后,再想办法消解。”
“那你消解掉了吗?”司木承急忙问道。
闻雅脸色露出一抹笑意:“这就是李华明的怨气。”她轻抖了抖手,掌心里的黄色光点瞬间四散,飞向天空,竟源源不绝。
司木承望着这光柱悠悠钻进了树林,像是一座萤火虫架成的桥。他不由赞叹道:“这,那恶鬼的怨气居然这么好看?”
淡淡黄色光下,将闻雅眼中笑意衬得更明显,她道:“嗯,得谢谢那只恶鬼,要不是‘他’怨气太重,也不会有这么多。”
司木承噗嗤笑了出来,这怎么不算地狱笑话呢。“你之前是在这里消解怨气?”
闻雅掌心萤火虫渐渐止住,最后几只也慢慢跟上大队伍,然后一起飞进了树林,不见了。她放下了手,承认了:“今夜月光很好,很适合消散那些怨气。”
司木承望着她的侧脸,突然道:“你教我点什么吧。”
闻雅扭过头看他,却见他脸上神情认真,没有下午拖着长音叫她“师父”的促狭。她顿了顿:“你不是天师,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你应该去过自己的生活。”
“可现在有关系了呀。”司木承理所当然,“而且,赵哥不是说阴阳眼很难得嘛,我既然得到了,那不就是得了个法宝,我拿着法宝得去用呀,不然不就浪费了嘛。“
闻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主要是司木承的歪理听起来像是那么回事。
“你就教我吧,再说,我下次要是再遇上今天那个恶鬼那样的事情,被困在里面了该怎么办,你教我点保命的东西,最起码,下次我不用等你来救不是。”
司木承用手臂撞了撞她,又拖起了长音:“求求你啦~”
闻雅其实不想司木承接触这些,说到底,这个行当都是家族传承,司木承半路出家,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状况。
但他说的也对,他有了阴阳眼,能看得到那些东西,就算一直让他躲,可架不住他这容易见鬼的体质。万一又遇上恶鬼,的确还是要有点保命的招数。
见闻雅沉吟不语,司木承继续发力:“求求你嘛,姐姐~”话音未落,他自己先愣住了。实在是往常和大力他们在一块儿,就爱犯点小贱,知道怎么恶心对方,有时大力他们要是不答应他什么要求,他就一定会“哥哥哥哥”的叫,虽然然后就被他们骂,但最终还是会达到目的。
所以他刚刚是下意识的反应,但这话一出口,他心里就知道,完了,这回玩过火了,就闻雅那脾气,没丢一张符给他让他闭嘴,都是客气了。
司木承愣住,不敢说话,心里期待闻雅别太生气。
等了一会儿,闻雅才开口:“明天开始练画符吧。认真些,别跟之前那样吊儿郎当。”说罢,径自往观景台下走了。
司木承呆愣了一会儿,才咂摸出闻雅话里的意思。他眼睛亮了起来,又死皮赖脸地跟了上去:“你答应了?大神?”
“你真的答应教我了?”
“你答应做我师父了??”
“师父?师父!师父~”
“……闭嘴。”
28. 盼郎归
在玉篁观住了两天后,司木承跟着闻雅下了山。
这几天和玉篁观的天师们混在一起,司木承倒是见识到了不一样的生活,有种新奇感。虽然每天天亮就要起来一块儿跟着上早课,这一点比较痛苦,但他往常在学校训练也得早起,所以他适应很快。
只不过早课过后,其他人都得出去搜魂,司木承一个人怪无聊的。但闻雅的小师兄人特别好,特意留下来陪他。司木承有人说话,还趁机缠着小师兄让他教点东西给他。
得到了闻雅的默认,司木承叫起师叔来特别理直气壮,他这人一贯厚脸皮,倒是小师兄先不好意思起来,听说司木承在学画符,便主动在一旁指点他。
所以从玉篁山上下来时,司木承倒是进步飞快,安神符、束缚符之类的简单符咒闭着眼就能一笔画成了。
对此,闻雅没发表任何意见。
倒是下山时,小师兄十分不舍,叹了口气道:“这一分别,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赵问天在一旁笑:“小师兄是舍不得闻雅还是舍不得你那便宜徒侄啊。”
小师兄有点不好意思:“都舍不得。”
闻雅年幼在道观求学时会和她主动示好的也只有小师兄和赵问天,但小师兄和谁都关系好,就算她历来冷情,小师兄也不会觉得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也是少有的,她离开后会念叨她的那一个。
不过这一回有了个会耍宝的司木承,他哭丧着脸:“我也舍不得你啊小师叔!”
赵问天听他说话就忍不住笑:“过了啊。”
“哦还忘了你,”司木承扭头又冲他,“更舍不得你啊赵师叔!!”
闻雅最先受不了他,扭头就走。司木承见状连忙正儿八经地和赵问天小师兄道了个别:“下次有机会再聚,再见了各位。”
赵问天颔首,小师兄道:“有空一定来道观。”
司木承笑着挥手,这才转身快步去追闻雅。
今天的天气不错,是个阴天,不太晒,司木承犹如出来游玩,一路走走逛逛,还要拍拍照,十分惬意。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几步就跨到了闻雅身边,道:“下了山你去哪儿?”
闻雅自己也没想好,连赵老爷子都不知道还魂灯的事情,她一时有点束手无策起来。
见她不吭声,司木承便明白了,继续道:“那你还住我家呗,反正也没事儿,等想好了你再决定。”
闻雅想要拒绝,她不太想再麻烦司家人了,但司木承一瞅她的神情就知道她要说什么,连忙道:“你现在都是我师父了,怎么还这么客气啊,当徒弟的孝敬师父不得是天经地义嘛。”
闻雅每一回听他叫师父就觉得瘆得慌,却又不好开口,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两人刚走到山前牌匾处,闻雅忽地抬手按住了布包。
司木承见她神情有异,问道:“怎么了?”
闻雅望着他,轻声道:“还魂灯。”
司木承立刻紧张起来:“它又干嘛?”
闻雅感受到还魂灯的震动,怕不是又有鬼魂找上门来。只是这念头刚起,她似有所感望向前方,路的尽头出现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司木承显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揪住了闻雅的衣角,往她身后躲。
远处那人,缓缓靠近,等走得近了,司木承才看清那人模样,那是个女人,看着年纪不大,梳着两条麻花辫,身上是碎花衬衫,下身是黑色棉布裤子,脚上一双黑色布鞋,但浑身湿漉漉的,连头发丝都滴着水。
司木承无比确认,这是鬼。因为“她”的打扮十分违和,是一种与时代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闻雅当然也看出来了,只是她忽然想到什么,身上散发的气场愈发冷冽。那女鬼在他们俩面前站定,缓缓开口:“终于等到你们了。”
司木承这时的想法居然是,幸好这一回的鬼死的还算体面的,没有血呼啦次的,看着没那么吓人。
闻雅冷冷道:“你在等我们?”
“是,”女鬼叹了口气,“这座山有阵法,我不能进去,就一直在山下游荡。”
“为什么等我们?”
“有个声音告诉我,您这儿有个法宝能助我还魂,完成心愿。”
这样的话司木承听着真是太熟了,看来这位也是那个劳什子的还魂灯勾过来的。
闻雅感受到还魂灯渐渐平静下来,明白来的女鬼的确和还魂灯有关,但这鬼实在不对劲。她眉头蹙起:“你多大了?”
女鬼怯怯开口:“二十了。”
司木承心想还挺年轻的,怎么穿得老气横秋的。但闻雅却摇摇头欧:“我不应该问你多大。换个问法吧,你哪年出生的?”
司木承猛地望向她,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感觉手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女鬼幽幽叹了口气,道:“1945年。咱们国家,发展得实在太快了,我都要被晃花眼了。”
果然!
司木承往闻雅身后躲得更深了,恨不得能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团。但奈何他身强体壮,怎么缩也不够闻雅挡住的。
妈呀,八十年前的女鬼,怎么没人收啊!
但下一刻,他又觉得不对,几乎是立刻开口:“你二十岁死的?那也是1965年,到现在也有六十年了,你六十年都没被收走??不是说鬼魂因执念逗留太久会成为厉鬼吗?师父,‘她’怨气……”
闻雅并没有感受到女鬼过多的怨气,其实从“她”出现开始,闻雅就知道,这不是厉鬼,只不过是一只被死前执念所困的寻常鬼魂。但正是因为这样,才更加不对劲。
“你还记得什么吗?”闻雅开口问道。
女鬼点点头:“记得我叫沈桂香,我要找一个人,可是,我找了好久好久,都找不到。您可以帮帮我吗?借你的宝物用用,我只要找到人,和他说句话,我就走,好不好?”
这下,闻雅和司木承都没有说话了。
莫名其妙找上门出生于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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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时期的女鬼,即便是游荡了这么久,也没成为厉鬼,还躲过了各个天师的搜寻。一时间不知道该夸这女鬼运气好,还是夸他们运气好。
这样的事情让他们给遇上了,但原本还魂灯发生的异动,就已经十分可疑了。
虽说如此,鬼魂找上门来,便没有拒绝的道理,天师本职就是驱魂。闻雅沉默了一瞬,才道:“还魂灯不能借给你,因为我也不知道如何用它还魂。但是我能帮你,了却你的未了事。”
听到闻雅这样说,沈桂香垂下了头,脸上有着接受一切安排的温顺,她轻轻道:“也行。都听您的。”
于是再一次回到司家,便又带回去了一只鬼。
司木承不由想,这个还魂灯真不让人歇着啊,一个接一个,老招鬼上门,又得辛苦闻雅了,回去他得和陈姨说说,让她买只土鸡炖给闻雅补补。
但是又想到赵问天说他家道观的搜魂阵法失效了,现在还魂灯主动就能招鬼,这怎么不算是另一种搜魂阵呢,也好,省的闻雅又四处跑,自己去找鬼驱魂。
司家人听说闻雅还得借住几天,自然是十分欢迎。陈姨欢天喜地地出门去买菜,把司木承嘱咐的土鸡也买回来了,晚上做的菜都是闻雅喜欢吃的。陈慧也让闻雅安心住,有她在,自家皮猴子还能受一点约束。
虽然司木承不知道他爸妈是怎么看出来的,但他觉得他妈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之后又询问了一遍沈桂香,但她只记得自己来自豫城一个名叫沈子村的地方,她要找的人是她的爱人,因为他们说好了在豫城的拱门桥见面。
“我等了他好久好久,可是一直没能等到他。我就是想同他说,他怎么还不来,我都等急了。”沈桂香一双葡萄似的圆眼睛,像是有一湾清泉,透着雾蒙蒙的忧愁。
司木承听了这话,欲言又止,他想说,要是一直等不到,是不是那个人不想来呢?
但沈桂香已经等了六十年了,他不敢开这个口。
闻雅却只是问:“他叫什么?”
“仲伟年。他叫仲伟年。”
沈桂香说,她和仲伟年从小认识,后来两人暗生情愫。但仲伟年的父母不同意,因为沈桂香家成分不好。
那个时候,将这些看得很重,沈桂香家祖上是地主,在沈子村已经是处处被看不起了,仲家出了好几个军人,仲伟年前途无量,所以他父母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
两个年轻人于是决定私奔。
那是独属于他们的冲动,无论外人如何批判,但那时的他们,比起单纯因为感情私奔,更多的是因为想要冲破一些偏见的束缚。
为了不被发现,趁着月色,仲伟年先将沈桂香送上了车,他让她往豫城方向走,两人约定,两日后他会到豫城找她,就在拱门桥见面。
沈桂香听话的上了路,虽说两人约定的是两日后,但她按捺不住,日日在拱门桥边等他。
只不过两日过去,她没等到仲伟年,先一步出了意外。
29. 盼郎归
沈桂香记得那晚月色昏暗,她总觉得,是不是再等一会儿,就能盼到仲伟年来了。
可天色一暗,就会滋生许多罪恶。
她能闻到那两个男人身上的酒气,她心里害怕,只能拼命挣扎,想要逃走,拉扯间,她摔入了河里。
初夏的河水好冷啊,她不会游泳,一呼救河水便会灌入她的嘴里。那两个男人被吓得酒醒了一大半,却对河里的她见死不救,拉扯着跑了。
这样的夜晚,没人能救她。她在河水里挣扎着死去。
死前,她唯一的念头,是仲伟年怎么办,他要来了,见不到她会怎么样?他会知道她死了吗?
因着这点执念,她死后没能消散,而是成为了孤魂野鬼,日日盘桓在拱门桥。
她等啊等,人们先是发现了河里的尸体,却没人知道她是谁,一时间流言甚嚣尘上,但也只维持了七八天,便又恢复平静。
仲伟年还没来。
她又等啊等,拱门桥人来人往,豫城内有过混乱又渐渐平息,之后斗转星移,周边一切越来越繁华。
可是仲伟年依旧没有来。
“我后来想去找他,可怎么也不能离开拱门桥那条河,后来不知怎么的,迷迷糊糊间,我听见有人说有件宝物能助我还魂,再睁眼,就来了这儿。”
听了原委,司木承半天没说出话来。世间遗憾不是事事都得求个答案,可他不能去评判什么,也没有能说教的资格。
他转过头去看闻雅,闻雅古井无波,淡淡道:“知道了。”便没有什么表示了。
“就这样?”司木承诧异道,“你……”他想追问闻雅不劝劝嘛,但转念一想,闻雅一贯主持不过多参与鬼魂的生前事,就算知道了这些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在她的常识里,只需要完成鬼魂执念,这个执念对于鬼魂来说有着什么样的意义,跟她都毫无关系。
司木承又换了个问题:“那现在怎么办?”
闻雅默然几秒:“去一趟豫城。”
既然决定了,那便要尽早动身,但闻雅还是在启城多呆了一天。
翌日闻雅难得主动叫上司木承要出门逛逛。
司木承十分惊喜,当然是有求必应,喜滋滋地跟着出门了,只不过问起闻雅去哪儿,闻雅却露出了迷茫,她顿了一会儿才道:“你说了算吧,你不是说你是东道主嘛。”
这话就是全权交给司木承了,司木承可太愿意了。他兴奋道:“行啊!我想想,要不咱俩看电影去?不过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好电影,而且这也不稀奇……哦对了郊外有一个植物园听说挺有意思的,但,今天好像天气很晒,室外可别中暑了。还有个新开的滑草场,你有没有兴趣?你胆子这么大,这种东西肯定都手到擒来的!如何?”
虽然闻雅没想通,她胆子大和滑草场有什么关联,但她对于这种类型的游玩的确毫无兴趣,便道:“你找个静一点的去处吧,我受不住太闹腾的。”
司木承闻言便笑了:“我给忘了这茬。那小凤呢?”闻小凤自下山就不见了踪影。
闻雅没想到他还会考虑小凤,只怔了一瞬,道:“别管它,它先出门了。”
司木承突然想到既然要去豫城,所以这个“先出门”,该不会是闻小凤又得从启城飞到豫城去?这也太惨了吧!
虽说如此,最后选择的目的地就成了水族馆,司木承原本想问闻雅有没有去过,但转念一想,闻雅这样的生长环境,一定是没怎么出去玩过。他什么也不说了,只拍胸脯保证:“师父,你就跟着,我保管你今天玩得高兴玩得尽兴!”
闻雅依旧没吭声,只是跟着司木承去坐车。
水族馆占地很大,细分了几个馆,逛下来还挺花时间。
其实司木承也没来过,只听张大力说是带妹子来的约会圣地,虽说这次不是约会,可闻雅好歹是个女孩子,他想,女孩子应该会喜欢这些地方吧。
他虽然没太从闻雅的脸上看出喜欢的神情,但走在水族通道里时,闻雅抬头望着从头顶游过的鱼群,也会忍不住驻足。
司木承望着她隔着玻璃看鱼时出神的模样,忍不住举起了手机,偷偷拍了下来。
手机里深蓝色的水波衬得闻雅脸上光影明灭,却恰到好处地落了一束光在她眼睛上,使得她淡漠的神情有了几分温度。
司木承低头看那张照片,心里十分满意,正想提醒闻雅要不要去极地动物馆看看企鹅,这时,有人在一旁惊讶道:“少爷??”
司木承循声望去,却见张大力和一个女生站在不远处神情惊讶地望着他。
“大力?”司木承也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张大力走过来给了他肩膀一拳:“这话我才要问你吧!你什么时候回启城的?怎么没说?”
司木承回来后跟着的闻雅到处驱魂,根本没想起来好友,此时他也只是语焉不详地打着哈哈:“那啥,有一段时间了。”
张大力很不满:“怎么回事儿啊你,少爷,回来都不知会一声,阿飞前些天还老说想你了呢,你一点都不想我们啊!”
司木承笑了起来:“肉麻死了。”
“哎,”张大力还想打趣他,却瞥见了一旁的闻雅,不由瞪大了眼睛,根本不避讳冲司木承道,“我去,少爷,你铁树开花了?难怪回来也一声不吭,原来是在陪妹子啊!不介绍介绍?”
司木承下意识去看闻雅,却见她没露出被冒犯的神色,松了口气之余又冲张大力使眼色:“别胡说,这是我师父。”
张大力被逗笑了:“又玩了什么新网游吗?师父?网友见面?少爷我发现你现在玩挺花啊。”
司木承皱了皱眉,语气严肃起来:“大力。”
见他真动怒了,张大力往嘴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行行行,不说了。晚上一块儿吃饭吗?叫上阿飞他们。”
司木承今天是陪闻雅出来的,他摇摇头,刚要说话,闻雅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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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步,淡淡道:“可以。”
司木承扭头看她:“师父?”
闻雅望住他的眼睛:“就一起吧。”
于是便一路同行了。
水族馆还没逛完,两人行变成了四人行。张大力凑在司木承身边,叽叽喳喳和他聊天,司木承一边敷衍着,心里莫名有些不爽。
他忍不住频频回头去看闻雅,不知是不是故意,闻雅特意落后了几步,和张大力同行的女生走在了一起。
那女孩儿长相十分可爱,个性也很活泼,见闻雅不说话,便主动开口:“姐姐,你和少爷怎么认识的啊?”
闻雅兴致缺缺,只是好奇:“你们叫他少爷?”
女孩儿显然认识司木承,点点头:“对呀,同学们都这么叫他。大力阿飞他们和他是高中同学,据说高中的时候,司木承就十分讲究,出去不挤公交,吃饭不吃大排档,喝水也只喝固定的牌子,娇气得很,后来他家保姆来给他送被子,大力他们就笑他是果然是大少爷,就少爷少爷的叫开了。”
闻雅听了默不作声,但那女孩儿好似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喋喋不休起来,说的都是司木承的事情。见她说起司木承就没完,闻雅不由看了她一眼,也许是这一眼的缘故,女孩儿突然靠近了闻雅,笑着说:“姐姐,我告诉你哦,其实大力一直在追我,我没答应。你也看出来了吧,我更喜欢少爷。”
闻雅微微怔住,那女孩儿却摆摆手:“害,但你放心啦,我喜欢也没用。以前我觉得少爷像是那种死缠烂打就能谈上的那种帅哥,因为他对谁都好,又大方,但是后来发现,他的温和都流于表面,如果想要关系再进一点,他就会往后退。他对我没意思,我就一点机会都没有。”
“所以别担心,就算我喜欢他也不妨碍你们的。只是没想到,他喜欢的是姐姐这种类型呢。”女孩儿说完捂着嘴笑起来。
闻雅皱起了眉,没理清这女孩儿说的话,但她一贯都是听不懂就不想,左右都和她没关系。
这时,司木承退了两步,好奇道:“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闻雅看了他一眼:“没什么。”
前面就要到出口了,她快两步,先出去了。
女孩儿见状不由笑道:“姐姐好冷淡。”
司木承的眼神收回来,只淡淡道:“还行,她一直都这样。”
晚饭是张大力找的地方,除了他们四人,接到电话赶来的阿飞又带了几个男生,据说都是司木承要好的同学,吵吵嚷嚷地坐了一大桌子。
男生们对闻雅这个生面孔当然好奇,又是司木承带来的,又听张大力说他们是在水族馆偶遇,便纷纷起哄,要司木承老实交代。
司木承知道他们误会,又怕闻雅不高兴,冲他们连连使眼色。男生们以为是他还没追到人家,女孩子脸皮薄,便只有放过司木承了。
闻雅不懂这些,她只在一旁看,这热闹的场景,和她没见过的,不一样的司木承。
30. 盼郎归
饭局结束时,已经是霓虹闪烁。
张大力和阿飞都有点意犹未尽,招呼司木承:“少爷,难得聚一聚,不然续个摊?去唱歌?”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点头。
“同意!好久没这么尽兴了!”
“就是就是,咱还能去喝点!”
“哟,小趴菜还敢主动说喝点,这可真是稀奇!”
“别瞧不起人了!”
……
虽说这样吵闹,但最终也都纷纷望向司木承,毕竟他才是主角。但司木承只是摆手:“不了不了,今天也晚了,下次吧。”
“哎!”
“这才哪到哪啊!”
“就是,才几点啊,晚什么晚。”
见众人不满地唉声叹气,司木承笑了起来:“下次吧,下次再干翻你们。”
张大力看了眼闻雅,笑司木承:“哎少爷,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重色轻友的啊。”
司木承比了个手枪的手势,对准张大力“biu”了一下。
张大力知道他心意已决,便也不想勉强,刚准备开口说算了,闻雅却先一步道:“你去吧。”是冲司木承说的。
司木承愣了一下:“咦?你想去?”
闻雅摇摇头,指了指路边的公交车站:“我知道怎么回去,你去就好。别扫兴。”
她说了这句话,周围的男生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少爷,少奶奶都发话了,就去嘛!”
“对啊!难得,别扫兴嘛。”
司木承却只是直愣愣地望着闻雅,他忽然有种自己和她离得好远的错觉,即便她就在眼前,可他觉得眼前人像雾里花,让他捉不住。可明明两人已经算并肩作战的队友了,他还叫着她师父呢。
这时,有公交车缓缓进站,闻雅认真看了眼公交车上头的线路名称,发现就是自己要坐的那一趟,便冲众人微微颔首,转身上了车。
司木承望着她就这样干脆利落地坐上了公交车,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张大力他们还在吵嚷着,可他却什么也听不见。
最后一个乘客已经上了车,眼看着公交车车门就该关了,司木承像突然被解了穴一般,迅速冲上了公交车。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公交车门一关,开走了。
连闻雅都愣住了,司木承站在车门口,还在折腾手机扫码——他身上可没有零钱。
闻雅叹了口气,站起身去给他投了币,又回到了座位上。
司木承笑嘻嘻地走过去坐在了她后面,闻雅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应该跟你道朋友们去玩的。”
司木承凑过去从旁边去看她:“为什么呀?”
“那是你的朋友。”
司木承十分不解:“就算是朋友,也没有道理一定得天天在一块儿玩吧,我可以选择和他们玩或不玩呀。”
闻雅终于打算和他摊开来说,她扭头和他对视:“那是你的朋友,你的生活,是你原本的样子。阴阳眼只是意外,别被它拘束住,你要去过自己的生活。刚刚那群人才是和你一起的,那才是属于你的世界,大少爷。”
司木承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又要将他推走,呆呆道:“可是,你不是已经收我为徒了嘛,我、我叫你师父的。”
闻雅幽幽叹了口气:“别傻了,你就当这些神啊鬼的,是一场阴阳眼的后遗症。在玉篁观小师兄教过你辟邪符吧,你就用那个就不用担心无端端遇上鬼了,只要装作没看见,鬼魂也近不了你身。”
“你……”
“我明天就动身去豫城。司木承,回去好好读书。”
司木承怔怔看着她,湿漉漉的狗狗眼瞳孔幽深,渐渐流露出一丝幽怨。闻雅最受不了他那眼神,便移开视线,望向窗外,不再看他。
司木承坐正来,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了下去。
话题点到为止,这一路两人都没再说话,回到司家,司立成夫妻十分难得都在家。闻雅和他们说了第二天会去豫城的事情,再一次告别,大家都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也没有那么不舍了。倒是陈姨,给闻雅准备了一大包吃的,说在火车上吃,出门在外别委屈自己。闻雅来不及阻止,被陈姨强硬地塞进了她的包里。
倒是一晚上都没能和司木承说上一句话了。闻雅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还在想,这样也好,省的又跟鬼打墙似的,口水都说干了也说不通。
早上照例起得很早,闻雅提着包出房间门,看了看隔壁卧室,房门紧闭,像是房间主人无声的抗议。
因为知道她要离开,陈姨特意早点起床做了早饭,司家夫妇也都在。大约是看出点什么,陈慧只轻轻拍了拍闻雅的肩:“别担心,小承就是这脾气,过两天自己就好了。要是以后有机会再来启城,记得再来玩。”
闻雅点点头。
又是几句简单的嘱咐,这一次直到闻雅出门,司木承也没出来捣乱。
闻雅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只不过看到站在树下沈桂香袅袅婷婷的身影,便又压下那无以名状的情绪,大步往前走。
送走了闻雅,陈慧扬声叫了声:“小承。”却没把自家儿子叫出来。
她奇怪道:“小承这次这么乖?”
陈姨听了,边将牛奶放在陈慧面前,边撇了撇嘴:“我看未必。”
陈慧听懂她的言外之意,不由挑挑眉,转头撞了撞司立成的手臂:“你儿子的‘缠力’是家传吧。”
司立成面不改色:“青出于蓝。”
司家别墅门口就有直达高铁站的公交车,闻雅一路无事地坐到了目的地。
她弄不明白线上购票,所以下了车她就往售票厅去,这个时候,售票厅里没什么人。闻雅刚走到了大厅门口,原本倚靠在门边的一个高大身影忽地站直了,语气里满是抱怨:“怎么这么久啊。”可一双狗狗眼却是亮晶晶的。
闻雅诧异:“你……你怎么在这儿?”
司木承笑了起来,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拎着自己的旅行袋,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闻雅跟前:“你昨天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呢,当徒弟的当然要跟着师父啊。”
“你……”闻雅语塞。
但她知道,这人耍起赖来,她毫无办法。
司木承从口袋里掏出了两站车票,在闻雅眼前晃了晃:“票已经买好了。走吧,进站,快要检票了。你再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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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得琢磨改签了。”
闻雅:“……”
启城到豫城,要坐六个小时的高铁。闻雅被带上车厢才知道司木承买的商务票。她看了看宽敞的座位,嘀咕了一句:“果然是少爷。”
司木承听清了,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嘻嘻道:“所以好好跟着少爷,少爷保你荣华富贵。”
闻雅没理他。
中午时分,列车到站。
豫城是两朝古都,这样的时节,有着不同于南方的景色。
司木承也是头一回来,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个带着历史底蕴的城市。
闻雅已经问过沈桂香,“她”困在拱门桥河边六十年,只看过河边周围的环境,特别是这么多年,这座城市的发展日新月异,所以“她”根本不认识路。
闻雅想先去沈桂香死去的地方看看,但在此之前,得去打听打听那座拱门桥在哪儿。不过她还没开始动作,司木承就已经热情洋溢地找上了路边阿公。
他嘴甜,人长得又好看,把路边乘凉的阿公阿婆哄得眉开眼笑,没一会儿就带着答案回来了。
“问到啦!城西有条护城河,那边有一座历史悠久的拱门桥。怎么样?去看看?”
闻雅点点头,司木承立刻掏出手机:“那我叫车。”捣鼓了两下手机后,他抬起手来,冲闻雅皱了皱鼻子,“搞定啦。”
闻雅被他这个笑容晃了下眼,有点愣住。
司木承还凑近了一些,望着闻雅的眼睛,讨好道:“怎么样,带上我还是好处多多吧,能跑腿能拎包,体力好钱包鼓。上哪儿找我这么好的徒弟呢!”
这时,几个一看就知道是游客的女孩子从他们旁边路过,小声讨论的声音飘到了闻雅耳朵里。
“快看那里有个帅哥。”
“哪里?……哦哦!看到了,哇身材真好。”
“是吧是吧,不脱都觉得是有八块腹肌的那种。”
“脸完全看不出耶!”
“这叫反差……嚯,别看了别看了,他在哄女朋友呢。”
“我看看,哇他女朋友看起来也很帅,看着像姐狗,我磕了!”
闻雅:……
虽然她们说的都是普通话,但她怎么听不懂?
司木承神情不变,也看不出他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不过也是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司木承直起身,拿起手机看了眼,冲闻雅道:“车来了,走吧。”
滴滴司机是个话痨,看到他们的目的地,便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闻雅没想到,拱门桥算是个旅游景点了。因为建造于明清,保留得又很完整,当地人还编了些故事,所以只要一问起来,大家都知道这座桥。
“据说啊,有一段时间桥上能听见女人的哭声,老一辈的说是战争时期有个女人的丈夫被抓壮丁去打战了,结果没能回来,女人就日日夜夜在桥上等丈夫,到死也没能等到。死后魂魄不去轮回,就逗留在桥上,还在等着丈夫呢。”司机津津有味的和闻雅他们说有关拱门桥的故事。
闻言,闻雅和司木承对视了一眼,虽然这故事和沈桂香没有关系,但又和“她”有相似的地方。
31. 盼郎归
司机师傅的热情让闻雅略微感觉聒噪,不过幸好有司木承,没让这气氛冷掉。
那司机对司木承很有好感,临下车前还递给了他一张名片,说:“你们是来旅游的吧,要是要用车就直接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包车价。”
司木承当然全盘接收,还诚恳道谢。
下了车,司木承目送着滴滴车离开,走了老远了还挥手送别。
闻雅服气了,瞥了他一眼,态度不明道:“真厉害啊。”
司木承顺杆爬:“那儿厉害?”
闻雅淡声道:“花蝴蝶。”
司木承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却还是笑:“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闻雅不置可否。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才看到了那座古桥,它如弯弯的月牙,横跨在河上,桥墩上长了青苔,诉说着源远流长。潺潺流动的河水冲刷着堤岸,两岸柳树成荫,景色宜人。
拾阶而上,闻雅站在石桥上,望向河中,突然感受到了什么,眉头皱了起来。
司木承见她面色有异,连忙问道:“怎么了?”
闻雅迟疑着摇摇头:“说不好,但是河里好像有东西,大概,是什么法器,我只是感受到了微弱的法力。沈桂香一直没有被发现,也可能是这个原因。”
司木承凝神往河里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好一会儿才问闻雅:“那,现在呢?”
闻雅沉吟片刻:“去找人吧。”
根据沈桂香所说,“她”的家是在沈子村,离豫城应该不算远,因为“她”说她只花了半天的时间到的豫城。
“但是,现在不确定这个沈子村有没有改过名。以前大多数村子的名字是当地方言命名的,基本是口口相传。建国后会有一些村落县城改得更正规一些,会有略微不同。”司木承一手支着下巴,思考着会出现的状况。
想了会儿,看了眼飘在一旁的沈桂香,虽然不抱希望,还是问道:“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结果可想而知,沈桂香只是迷茫地摇摇头,但又很快道:“不过我是从东边来的。”
只有这么点信息,太贫瘠了。
司木承想了想,看到了不远处的矮房,沿街的是铺子,门口零零散散坐了人。他施施然过去了,又开始施展他的花蝴蝶属性。
这一次他倒是花费了一点时间,带回来的消息也不尽人意。
“接连问了几个人,都不太清楚。不过问到个老婆婆,说东边有个小县城,再往东,就是省会的地界了。只不过县城下面又有乡镇,村庄又多,说起沈子村也都没听过。”司木承一副“难办”的表情。
闻雅当机立断:“那就过去找。那个县城叫什么?”
“寿平县。”
见闻雅抬腿就要走,有种立刻就走到县城的气势,司木承连忙拉住了她:“别着急啊。好容易来一趟,咱先在豫城住一晚吧,中午饭都还没吃呢。”
被他这么一提醒,闻雅后知后觉,肚子咕噜了一声。
司木承笑了起来:“走,去吃点豫城的特色,听说驴肉汤不错。”
于是这天晚上,便住在了豫城。
既然有大半天的空闲,司木承当然不会老老实实呆着,便拉了闻雅出门游玩。
夜晚的豫城,更显古都繁华。
古城楼前有不少女生做了妆造在拍夜景,司木承饶有兴趣地看了会儿,冲闻雅笑眯眯道:“很有趣耶,我们要不要也去拍一个?”
闻雅:?
“不要,没兴趣。”
“多好看啊!”司木承手疾眼快地拉住闻雅,“试试嘛!走走,去看看!”
不远就有汉服妆造店铺,司木承长得高又力气大,连拖带拉地把闻雅带进了店里。
闻雅能收鬼,能驱魂,遇到恶灵也只管干,但没有一刻犹如此时这样绝望。几乎有三四双手把她按在化妆镜前,就要开始给她化妆了,她脑海里出现四个大字,“岂有此理”。
“等等!”闻雅终于挣脱了一只手出来,冲着在一旁看热闹的司木承道,“你也一起。”
司木承歪了歪头:“行啊。”
闻雅看着他,不由恶从胆边生:“我给你挑衣服造型。”
“行,我也要给你挑。”
闻雅心想反抗不了就拖个人下水,一起完蛋吧!
一个半小时后,他们走出了妆造店。
闻雅一身黑色束腰马面裙,长发被束起来,干净利落。她本就身形高挑,被妆造过后,更显英姿飒爽。而同她并肩的人,一身粉蓝唐制齐胸衫裙,头上梳了交心髻,饱满的发包像是一个蝴蝶结顶在头顶,十分俏皮可爱,不过这份可爱在一个一米九的人身上,倒有那么点格格不入。
但司木承不是正常人,他对自己这身特别满意,走在路上见有人频频回头看他,他还娇俏地冲人家眨巴了一下右眼。
闻雅真是大意了,原本想恶心司木承,没想到撞进了他的舒适区。这么想着,脸上冰霜更甚。
忽地,一只鸡影快速掠过,张着翅膀在一众惊讶的眼神中飞到了闻雅身边。
“小凤!”司木承惊喜道,“你这么快就到了呢!”
闻小凤扭头一看,对视上司木承,静了片刻,像是不能忍受般的退后了两步。
周围的人啧啧称奇,一面是为闻小凤那身五颜六色的染色羽毛,一面是为这鸡好似十分通人性。
原本司木承和闻雅走在街上就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现在多了一只奇怪的鸡。这下一些专门来抓人拍摄的野生摄影师,纷纷坐不住了,想要给他们拍照。
司木承当然是来者不拒,但闻雅的耐心已经快要告罄,但司木承却是笑嘻嘻劝她:“你瞧,咱们时间也花了,钱也付了,脸也丢了,不留念一下,多划不来。”
闻雅看他一脸期待,只能深吸一口气:“就拍一张。”
“行!”
于是便同意了拍照,摄影师是个女生,一脸艳羡地对闻雅笑:“宝宝,你好帅啊,像个女侠。”
司木承十分自豪:“我挑的,很适合对不对!”
“对,”摄影师憋不住笑,“你也很不错,挺像个人。”
司木承捏了个兰花指:“不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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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
“可爱可爱,得亏你白,不然也扛不住这颜色。”
司木承更骄傲了:“那是~”
摄影师笑得不行,对闻雅道:“宝宝,你男朋友好好玩啊。”
闻雅眉头一皱,刚想反驳,司木承连忙道:“快拍吧,不然逗生气了就没得拍了。”
摄影师不知意会了什么,笑着点点头,指导起来:“宝宝,你就站在这里,抱胸,对。帅哥,你就在她身边,挨着她的肩,娇俏一点。没错,就这样,宝宝眼神可以再冷一点,对对对。”
刚准备按下快门,一旁的闻小凤振翅飞上了闻雅的肩头。
“诶!”摄影师有些无措。
闻雅浅淡地笑了笑:“没事,就这样拍吧。”
“哦哦,”摄影师举起相机,又笑了,“要是换成是一只鹰就更帅了,不过现在也很有趣。”
于是,一张闻雅左肩驮着闻小凤,右肩被司木承鸵鸟依人的照片就这样新鲜出炉了。
司木承很满意,当下就和摄影师交换了联系方式,拿到了那张照片。天气很热,闻雅忍不住拉了拉领口,问:“满意了?”
司木承举起手机给她看,刚刚那张照片已经让他换成了锁屏壁纸:“真不错呀,这女孩子技术不错,都不用修,灯光也抓得好。”
闻雅服气地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径直往前走了:“那回去吧。”
“别呀,”司木承跟上去,“再逛逛吧,难得。”
的确,一生中,很难再有这样的景色了。闻雅忽然就平静了许多,脚步也慢了下来。这么多年,她的生活很枯燥,但那都是她的责任。可现在,却有人带着她看看她从未注意过的风景,就好像这一条路,也有了可以说话的人。
两人沿着街道闲逛,司木承看了眼闻雅,突然道:“师父,你觉得沈桂香要找的人,还会记得‘她’吗?”
他没明说,但闻雅瞬间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自古以来,女人太过深情不是优点。的确,可能在最开始,仲伟年是真心的,可沈桂香死了,活人不会为死人停止生活,仲伟年当然会按照人生轨迹生活下去。这其中,必定有结婚生子这一项。
“你说,是稀里糊涂抱着期待比较好,还是戳破泡影认清现实更好呢?‘她’等了六十年,要是看到仲伟年儿孙满堂,这对‘她’来说是很残忍的吧。”司木承望着远方,没了嬉皮笑脸,侧脸显得几分冷峻。
闻雅默了几秒:“那都是‘她’的事情,‘她’的执念就是仲伟年,所以无论现实是怎样的苦果,‘她’都要咽下去。”
“所以,为什么仲伟年没出现啊,他骗了‘她’吗?这不应该啊,太奇怪了。”司木承摇头晃脑起来,假发包上的头饰也跟着摇晃,“怕不是又是什么负心汉的故事吧。哎,也太惨了,平白为了个渣男失去生命,死了还苦苦等了那么多年,真不值啊。”
“别在还不知道真相的时候就胡乱猜测,”闻雅淡淡道,“你也不知道事实是怎么样,不是吗。”
司木承扭头望向闻雅,他眨巴了两下眼睛,突然笑起来:“你说得对。”
32. 盼郎归
清晨,出发去寿平县。
等司木承叫来的车来接他们时,闻雅才发现是昨天载他们去拱门桥的那辆。
司木承冲她眨了下眼:“花蝴蝶的用处不就来了,这位大哥给的价比市场价便宜了一百多呢。”
在这一点上,闻雅实在很佩服他。不过这位大哥算得上洒脱,看见他们要带闻小凤也没多说什么,只称奇道:“还没见过拿鸡当宠物的呢,不过这鸡染得真好看。”
这还是闻雅头一回见有人夸闻小凤身上的颜色好看,不由觉得这司机眼光着实不怎么样。
去寿平县不算远,开车只需要四十分钟。司机大哥依旧保持着热情的服务态度,一路上和司木承说说笑笑,俨然成为了忘年交。
“对了,你们去寿平县干吗呀?那儿没有景点吧,没什么好玩的。”
司木承想了想,冲司机大哥打听:“大哥,您知不知道寿平县那边有个沈子村啊?”
司机大哥嘴里念叨了两遍“沈子村”这三个字,但显然没有头绪:“老弟,我还真没听过这个村子,你们是要去那里吗?”
“对,”司木承一脸坦然,“大哥,实不相瞒,我们是来寻亲的。我奶奶的老家就是沈子村,她小的时候逃难和家人走散了,很多年没有回过家,很想念亲人,现在她时日无多了,所以我们就过来帮奶奶找亲人。”
司机大哥闻言“哎哟”了一声:“这么个事儿啊,那可是大事,老太太的念想呢。”
“可不是。我奶奶说就记得沈子村,那里的人大多姓沈。”
闻雅扭头看向他,沈桂香可没有说过村子里的人都姓沈这个信息。司木承察觉到她的视线,冲她笑了一下,闻雅轻声吐槽:“你奶奶知道她要寻亲吗?”
司木承同样用气声回答:“我奶不会介意的。”
司机大哥还在琢磨这个沈子村,他忽地道:“得,我帮你问问我家老头。老爷子以前在政府工作,经常跑基层,应该听过。”说罢,便开始打电话。
虽然司机开的是外放,但说的是方言,司木承和闻雅听得不太明白。不过没一会儿电话就挂断了,司机大哥满脸喜气洋洋:“问着了!是有那么个村子,不过现在改名了,叫沈溪村。你们也别去寿平县了,我直接给你们送到沈溪村得了!”
闻雅挑了一下眉,居然这么顺利?
司木承也觉得十分幸运,他笑道:“今天可真是遇上好人了,大哥,要不是您,我们就跟无头苍蝇似的,不知道得找到什么时候去。真是太感谢您了!”
“嗐,客气啥。”司机摆了摆手,“不过也是巧,我爸以前的同事就是沈溪村的,听他说过村子改名的事情,所以我爸印象深刻,一说就记起来了。”
“哟,那可真是问对人了。您可是我们的贵人啊,这趟寻亲指定特别顺利!”
他这话哄得司机大哥眉开眼笑的,忍不住又开口和他聊天:“不过我爸说,那个村也不是所有人都姓沈,比如他那个同事,就姓仲。”
几乎是话音刚落,闻雅和司木承立刻对视了一眼。仲这个姓,可不怎么常见。
司木承继续套话:“是嘛,那可能是我奶奶记错了。仲这个姓也挺少见的,我还没遇到过姓仲的呢,叔叔那同事叫仲什么啊?”
“那我可没问过,我爸倒是提起过,但我记不清了。”
“那……叔叔已经退休了吧?”
“我都四十多快五十了,我爸都退休多少年了。”
“那可真看不出来,大哥你一点都不像四十了!那您父亲应该七十多了吧?”
“快八十了呢!明年过八十,身体倍儿棒,特精神!”
“哟,长寿呢。身体好就太棒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不是。”
“可说呢。”
“叔叔的同事应该和他差不多大吧。”
“对,他俩一块儿退休的,一边大呢。”
姓氏对上了,来处也对上了,年龄还差不多。司木承和闻雅没想到,就这么巧,他们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仲伟年。
闻雅都不知道该不该夸司木承这花蝴蝶运气好,还是说他傻人有傻福。这样的际遇也能遇上,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沈子村,也就是现在的沈溪村,离寿平县也才二十分钟路程,司机很快就把他们送到了村口。
“老弟,到了。我就把你们送到这儿,你下车后也好去打听你奶奶的亲人。”司机大哥冲他们说道,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你们还回城不?村里应该有宾馆之类的,不过这里离城里近,你们要回去的话,得用车吧,要不我等等你们?”
司木承没料到这大哥铁骨柔情,心思还挺细,想这么周到,便道:“那可再好不过了。这样吧大哥,待会我给您转两百块钱,您中午去找个地儿吃个饭,歇歇,我们下午过来找您,也可能会早些,咱争取不开夜车,晚饭前回城,行吗?”
“那可太行了。不过不用给我转钱,我自己也得吃饭不是。”
最后司木承还是强硬地给司机大哥转了钱,看着司机把车开进了村里,自己找地方消遣去了。
村口修了个崭新的牌坊,上面三个大字,沈溪村。
现在的农村都城市化了,路上是新铺的水泥路,两边的房子也都是整齐干净的小楼。
司木承辨认着牌坊上的字,对浑身湿漉漉的女鬼道:“怎么样,有什么印象没?”
沈桂香摇摇头,感叹道:“变化太大了,以前都是泥巴路,我从这里跑出去的时候,还是坐人家的马车,可颠了。”
闻雅默然片刻,问道:“你家住哪儿?大概的方位能找到吗?”
沈桂香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点了一下头:“我尽量吧。”
虽说如此,但也还是有一些近乡情怯,沈桂香边走边左右环顾,脸上流露出茫然,又有点开心。
“真是,好久好久没回来过了。”“她”轻轻开口。
六十年能改变太多东西了,不仅是村子,也有人。“她”阿爸去田里劳作的路,幼时爬过的树,还有和伟年哥一块儿去的学堂,都不见了。
路边坐着聊天的人也十分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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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见一个老妪不由愣了愣,若是“她”还活着,应该也是这副头发雪白又皮皱皱的模样吧。
可“她”没能活下来。
越往村里走,离县道远了,便能看见弯绕的小道,沈桂香带着他们走过长长的田埂,来到的地方便没有那么光鲜了。
沈桂香笑了:“这里倒有些印象了。不过以前这里有条小河,伟年哥他们还带我去河里摸鱼呢,现在都干涸了。”
在一处地势低洼的地方,闻雅和司木承看到了一座破旧不堪的屋子。
“你……确定是这儿?”司木承不可思议道。
沈桂香望了望后面的山坡又望了望屋前的田地,只点点头:“是这儿没错了。不过可能……”
这样荒废的模样,“她”后面的话不说出口,大家也都知道情况也不太好。
这时,有个大爷摇着着蒲扇路过,他看见闻雅和司木承站在那儿,不由多看了一眼,走近了还是开口问道:“你们不是村上的人吧?在这儿干嘛呢?”
大爷口音很重,但司木承听了个半懂,他又露出标准笑容,上前甜甜叫道:“爷爷,您知道这家人嘛?”
大爷怀疑地打量了他一番,才开口:“你问这家人干嘛啊?”
“哦,我们是来寻亲的。按照信里的地址找过来,在村里打听了说就是这里,但看着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闻雅在一旁看着,这人用寻亲借口真是用上瘾了。
大爷闻言却是嘀咕:“这家人还有亲戚呢。”
司木承好奇道:“怎么了嘛?”
大爷用蒲扇点了点那破烂屋子:“这家人姓沈,我还记得以前我爹妈告诉过我,这家人旧年间是地主,后来被打了,就搬到这里来了。他家有个女儿吧,不知为什么跑了出去,没隔多久死讯就传了回来,这家人就没了心气了。也是,就一个孩子,不明不白死在了外头,谁还活得下去啊。之后夫妻俩就搬走了,没人知道他们去哪儿了。这么多年,大概早就没了吧。这屋子也就荒废了。”
听到大爷说到了沈桂香的父母,司木承下意识看了“她”一眼,却见她脸上神情怔愣。
其实都已经过去六十年了,不用想也知道,家人一定是不在了,可真的听到这样的消息,也难免还是会难过。
司木承暗暗叹了口气,又转念一想,露出惊讶的表情:“哎哟,姓沈?那我们找错了。”
闻雅不明所以,不知他又在搞什么鬼。
那大爷也吃了一惊:“找错了?小伙子,你们找哪家啊?”
司木承面不改色:“我们找姓仲的,不是这里吗?”
大爷听了却恍然大悟:“姓仲?仲建国家是不是?他家在上头哩。”
司木承和闻雅一起往沈家破屋子后头看,半山坡那儿还有一幢两层砖房。
“原来是仲家的啊,”大爷摇摇蒲扇,“不过你们的确是找错了,家里人没告诉你们,仲家都搬走了吗?住在县里呢。”
“县里?”司木承问道,“寿平县吗?”
“对。”
33. 盼郎归
兜兜转转,结果还是得去寿平县。
司木承还想问点什么,大爷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主动道:“我记得我那会儿得叫仲建国大伯,他过世后,仲家老弟就把老母亲接走了。仲老弟之前在县政府工作,后来调到了市里,现在听说是退休了。不过他两个孩子在县里工作,所以他还是回县里带孙孙去了。”
这话里的讯息都只透露一个,仲伟年果然是儿孙满堂。也不知他午夜时分是否还记得年少的爱人。
司木承忍不住看了看沈桂香,年轻的女鬼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大爷,您有仲家在寿平县的地址吗?”
“我可不知道。”大爷摇摇头,想了想,人家是来寻亲的,怪不容易的,便掏出手机,“我帮你问问吧。”
这再好不过了。
司木承看着大爷很溜地划着智能手机,感叹了一句还是好人多,瞧他这一路,全遇贵人了。想到这里,他回头冲闻雅眨眨眼,表情十分臭屁。
他就不信,要是闻雅一个人,能有这么顺。换她,自己憋死也不会找人问。
闻雅不明所以,微微歪了歪头,露出一点疑惑。
司木承一脸“知道我的好了吧”,更让闻雅看得云里雾里。
大爷很快就问清楚了,将手机屏幕怼到了司木承眼前:“帮你问到了,你看。”
“真是太谢谢你了,大爷!”
司木承是在村里路边的大槐树下找到那个司机大哥的。他正和一个村民下棋,司木承笑着道:“大哥,您在这儿呢。”
司机大哥看他过来,道:“哟老弟,找着了?”
司木承摇了摇头:“没,说是搬到县里了。咱还得去一趟寿平县。”
“那咱先在出发?”
“不着急,先找个地方吃口饭再走吧。”
时间还早,司木承让司机大哥先玩着,兀自去寻闻雅。
这儿是沈桂香的家乡,“她”客死异乡,虽说执念不在家乡亲人,可时隔多年再回到这里总归会有不一样的愁绪。
沈家破屋旁边栽种着一棵山楂树,没人照料却长得霸道,树干粗壮,绿叶成荫。
沈桂香就那样立在树下抬头看,有时,“她”总觉得那些生前事,犹如昨日,大约是漫长的等待时间转眼即逝,“她”好似没有多大的感觉。左右是没能等到,中间流逝的时光与“她”也没有关系,“她”的时间早就在1965年戛然而止。
“这是我小时候我阿爸种的。”沈桂香扭头冲闻雅道,“我离开家的时候,它还没长这么大呢。”
闻雅默不作声,她站着的地方没有荫,灼热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额角也没有出汗。闻小凤早就满地溜达了,咕咕的去旁边的野草丛里扑蝴蝶。
沈桂香不指望闻雅会搭理“她”,只自顾道:“不知道阿爸阿妈当年是怎样的心情。”“她”没有缘由地跑了,又不明不白地死去,身为一个未婚嫁的女子,也不知会有怎样的流言蜚语。这些“她”死了听不着,可“她”爸妈一定是得全盘接受。
直到亲耳听到父母因为自己离开家乡,她才知道自己当年,太过任性了。可“她”原本,只是想和爱人在一起。
“不怪你。”闻雅突然开口。
沈桂香望向她,闻雅继续道:“没人可怪。只不过各自有命,如果要怪,也只能怪命运弄人。”
沈桂香怔怔地看着山楂树,突然笑了:“其实我也有预感,伟年哥没有来的原因。他大概是想通了吧,和我在一起要背叛父母家族,前途渺茫。这样也好,就算我没死,他也赴约,搞不好以后他要后悔。如果是这样,还不如他一开始就反悔失约呢。”
“她”只求,再看他一眼,只一眼就行了,“她”也了了牵挂。
闻雅静静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沈桂香突然想起什么:“有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得告诉你。其实这六十年我并没有一直保持着清醒。”
一开始“她”知道自己是死了的,因为心里惦念着仲伟年所以才被困在河边,可时间一长,“她”逐渐有些恍惚了,记不清事情,也不记得自己,只记得她在等人。
后来是因为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话,问“她”想不想还魂,告诉“她”有个法宝能帮助“她”。“她”回了一句什么,接着就突然清醒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半睡半醒间,有人在耳边敲了一记钟,瞬间灵台清明。”沈桂香指了指闻雅随身带布包,“我想,应该和你那个宝贝有关系。”
闻雅眉头紧蹙,意识到不同寻常。“那个和你说话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沈桂香只是摇摇头:“其实我挺不太真切,就是一种感觉,有人在旁边说话,可究竟有没有这么一个人,我也说不准。”
闻雅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这时,司木承又回来了,道:“找到司机师傅了,吃完午饭就出发去寿平县。”
其实他还想再去打听打听,收集一些信息,可又怕露馅,多说多错,最后还是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几人随意找了个地方把午饭应付了,又马不停蹄驱车前往寿平县。
只不过从午饭前开始,闻雅就一直沉默,闻小凤也窝在她的肩头,安静得又如同一个玩具。
司木承察觉到了她的沉默,以为她不高兴了,开始逗她,指着车窗外道:“师父,你看天上那朵云像不像小凤?”
闻雅下意识跟着他的手指望去,天气晴朗,天边的确有一大片一大片的云彩,只不过糊成一团,根本看不出什么形状。她还没说话,肩头的闻小凤就挥了一下翅膀,翅尖扇过了司木承的下巴的,似乎在抗议。
司木承的狗狗眼弯了弯:“不像么?旁边那个就像是你,眉头皱皱的,一脸凶巴巴的样子。”
这可真是在胡说八道了,好好的一朵云哪儿能有那么清楚的细节。闻雅带着点无奈:“又在胡说。”
司木承说:“哪儿有。”又十分认真地望住她的眼睛,“所以,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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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高兴了?”
涉及到还魂灯,闻雅看了眼前排的司机,只小声道:“没有不高兴。晚点和你说。”
司木承并没有追问,只点点头:“好的呀。”
司机大哥从后视镜看了眼他们,笑道:“你俩关系真好,是男女朋友吧。”
“不是。”
“您看出来啦!”
闻雅和司木承同时出声,接着对视了一眼。闻雅眼睛里满是不赞同,司木承无端端的,就歇了开玩笑的心情,脸上的笑淡了一点。
闻雅继续道:“我们是姐弟。”既然是借口寻亲,当然得是亲人一块儿。
司木承没有反驳,司机大哥连忙道:“哎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误会了,别介意啊,我就是看你俩长得不太像。”
“表姐弟。”
“哦哦,原来如此。”
双方都有些尴尬,于是,这个话题也就此打住。
只不过不知为什么,之后的时间司木承也不再说话了,车厢里就显得更安静了。
到了寿平县,司木承让司机找个位置停好车等他们,他和闻雅一块儿下车去找。
下车后,司木承又恢复了活力。他从大爷那儿得到的也是个大概的位置,他身上花蝴蝶属性再次发挥作用,一路问了过去,也幸好,仲这个姓着实是不怎么常见,没费什么力气,就问到了。
他们来到一处居民楼,正在询问一个中年妇女,结果中年妇女忽地拉住旁边的一个男人,热心道:“可巧了,这不就是仲家的。承远啊,这是来找你爸的。“
司木承望过去,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男人手里提着渔具,看着像是要去钓鱼。他疑惑着打量了一番司木承和闻雅:“找我爸?”
中年妇女点点头:“你们聊吧。小伙子,这就是仲家的,有什么事找他就行。”
司木承连忙道谢:“谢谢您了!”
目送走中年妇女,男人这才重新将视线落在司木承身上:“有什么事吗?”
司木承笑了笑:“叔叔,我们是市里宣传部的,过来慰问慰问老领导。请问仲处在不在啊?我们能去看看他吗?”
男人脸上疑虑打消,笑了起来:“哎哟,多谢组织惦记,这么大老远跑来,辛苦你们了。我爸就在楼上,我带你们上去吧。”
司木承点点头:“那就麻烦了。”
闻雅不赞同地瞪了司木承一眼,胆子可真大啊。
司木承撇了撇嘴,没办法,他总不能说他受女鬼之托吧,那他只能被当作神经病,或者封建余孽了。
司木承为了装的更像一些,开始和男人搭话:“仲伟年处长身体还好吧?精神头怎么样?”
谁知男人顿住了脚步,他皱起了眉,转身望向司木承:“仲伟年?”
司木承微笑着点点头:“对啊,我记得他也得满八十了吧?”
男人脸色难看起来:“可是我爸,叫仲伟光啊。”
司木承脸上的笑容僵住。
“所以,你们到底找谁?”
34. 盼郎归
仲伟光??是谁?
司木承忍住回头去看沈桂香的冲动,他发现他们好像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仲家有几个儿子?因为沈桂香说仲伟年,所以他们就理所当然的认为仲家只有一个仲伟年,也从没有去证实过。而在沈溪村,那个老大爷并没有提及仲伟年的名字,所以他们一路找来,找错了?
眼前男人脸色渐渐凝重,司木承突然尴尬一笑:“哎哟,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太粗心了,我记错了名字,叔叔别见怪。”
他本来想先糊弄过去,可男人眼底怀疑并没有消散,他眯了眯眼睛:“你没有记错,仲伟年是我大伯。”
好,确认了,当年的仲家可能有两个儿子。
眼看着是如何也糊弄不过去了,司木承叹了口气:“对不……”他刚开口,男人却继续道:“可我大伯,六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这下司木承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脖子了,他猛地回头去看闻雅,头都要甩出残影了,脸上是掩盖不住的震惊。沈桂香显然也没料到这个结果,当即就愣住。
一时之间,楼道里的气氛凝固了。
男人在司木承和闻雅之间来回看看,更加疑惑了:“你们不知道?你们真是来找我大伯的?”男人语气笃定:“所以你们根本不是宣传部,也不是来慰问的。你们是谁?”
“我……”司木承这下真不知道怎么圆这个谎了。这时,闻雅上前一步,声音清冷:“我们受人所托,的确是来找仲伟年的。”
“受人所托?”男人拧住眉头,“这个人不知道我大伯去世了吗?”
“是的。”司木承又开始扯谎,“我爷爷是仲伟年爷爷的同学,早年去了南方,就没回来过了。前些日子说做梦梦到了年轻时候的事情,他说现在年纪大了,过一天少一天,想说能不能再见一面。老人家年纪大了嘛,经不起舟车劳顿,所以我就先过来,看看仲伟年爷爷身体状况怎么样。您刚刚说……仲爷爷去世了?”
闻雅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好嘛,利用完奶奶又利用爷爷。
司木承这话像是那么回事,男人脸上神情渐渐松懈,他呼出一口气:“这么回事啊。哎,我大伯这件事,还是别去刺激我爸了吧。这件事,在我们家,是禁忌,当年我爷爷奶奶还在世的时候,都不能提我大伯的名字。”
司木承看见沈桂香着急地到处乱飘,开口问道:“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男人叹了口气:“走吧,找个地方跟你们说。”
男人说,其实他也没有见过仲伟年,因为他去世的时候,实在是太年轻了。
男人出生后从没有见过叔伯亲戚,他以为爷爷奶奶只有自己父亲这一个孩子。后来是有一次中秋节,一家人吃饭,父亲喝醉了,念叨了一下“大哥”,接着,奶奶就痛哭起来,爷爷也把自己关在了房间暗自神伤。男人这才知道,原来他还有一个大伯,就叫仲伟年。
关于仲伟年的事情,当然都是父亲告诉他的,父亲说,他这个大哥啊,从小就是他的榜样,性格温和,富有学识,又孝顺勤劳,几乎人人都夸赞仲家有个好儿郎。
但他爱上了同乡女子,那女孩儿各方面都挺好,就是家里成分不好,所以男人的奶奶怎么也不同意这门亲事。
“后来,我大伯就计划着私奔,他先把女孩儿送走,趁着夜色要跑的时候被我爸发现了。我爸说,当时家里闹得天翻地覆,我爷爷把大伯关了起来,说也说了,骂也骂了,要打,我奶奶第一个舍不得。我爸后来和我说,他要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告密,还不如让我大伯就这样跑了算了。因为关了没几天,就从城里传回来了女孩儿溺亡的消息。”
“一开始,我大伯的确也无法接受,痛哭过也闹过,我奶奶就更不敢把他放出来了,各种劝他,但是都没用。后来发现送进去的饭都没动过,等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大伯已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了。他用绝食抗议,无论奶奶怎么求他,他都没有再进过一口食一口水。他就是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殉情了。”
男人的话音落了,但司木承久久无法从这事实里走出来。
他们想过仲伟年没能赴约,就是因为,他后悔了,辜负了沈桂香,唯独没能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所有人都沉默着,好半天,男人才深深叹了口气:“虽然比较难以接受,但是你爷爷年纪应该比我爸还大了,这么多年还一直惦记着我大伯,想来两个人关系比较好,这事儿,就别告诉老爷子了,劳烦你们年轻人想点理由,瞒住他。这么大年纪了,经不住大悲大喜,都说了过一天少一天,就别无端平添伤心了。”
司木承喉头哽住,只点了点头。
临别前,司木承突然开口问道:“叔叔,您知道……他的坟在哪儿吗?我替我爷爷……去为他上柱香吧。”
“哎,行,好孩子有心了。”
于是,又回到了沈溪村。
临下车前,司木承对司机大哥道:“大哥,麻烦您先在这儿等等,我们很快。”
这一路来来去去司机大哥也知道他们不太顺利了,便也没多说什么,只道:“不急,你们去吧,横竖今天你们包了我的车,我就在这等你们。”
“多谢了。”
从离开寿平县开始,沈桂香就沉默不语,司木承知道“她”受到了冲击,因为即便是他,也有点不能接受。
仲承远说仲伟年的坟就在老屋后面的山上,司木承不由唏嘘,上午他们在那儿看山楂树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其实仲伟年就在山头。
两人一鬼又沿着田埂走到了沈家破屋,接着从破屋后的山坡缓缓往上走,路过了仲家的老屋,又走着山路穿过树林。终于在树后,看到了几座坟包。
司木承看过去,墓碑稍大的是一座合葬墓,看着墓碑上的名字,是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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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老的。而旁边的两块墓碑有了风雨的痕迹,看着比两老的陈旧了不少,显然年代更为久远。
两老墓碑旁边的那座坟墓上头刻着“仲伟年”三个字,那个他们要找的人看来就长眠于此了。
仲家的人墓都在这儿了,但是第四座又是谁的呢?司木承好奇地走过去,却发现那块墓碑上赫然是“沈桂香”三个字。
“这……”司木承惊讶地望向闻雅和沈桂香。
沈桂香显然也没有料到自己的坟居然在这里,“她”愣愣地望着这两座挨得很近的坟茔。虽然鬼魂不会流泪,可司木承总觉得“她”在哭。
“原来,我们这么早就见过了啊……”沈桂香轻声道。
司木承一时无话,人和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他能做的也只有沉默。
“从前我总在想,如果见到他了,我是该质问他还是要恨他。可是时间一长,又觉得,爱恨什么的都无所谓了,只要再能见一面就好,却没想到,是这样的见面。你怎么……也死了呢?”“她”从未想过他会死,即便是他失约了,他也应该是好好的,长命百岁的,活着。这样,“她”的存在,“她”的执念,就还有意义,“她”要这个男人心中有愧。可是,原来早在六十年前,他就已经赴过约了。
沈桂香抬起手,轻轻拂过仲伟年的墓碑,像是情人间的抚摸。
“他的魂魄呢?”
闻雅顿了一下,才道:“大约已经被天师驱散过了,送入了轮回。”沈桂香只不过阴差阳错被河里的东西禁锢住,这才在世间逗留了六十年。
“这样啊,”沈桂香轻轻道,“这样也好……”
好什么呢?大约是他不必忍受执念的痛苦,被未了的尘缘拖住,无法从中得到安息。
“算了。”沈桂香笑了笑,“就这样吧。”
“她”身上有什么松解了,那是执念的松动。司木承能看到沈桂香身上那黑色的雾气飘散出来,又渐渐消散。他吐出一口气,看来沈桂香的执念结了。
闻雅正要开口说话,却突然感受到什么,偏过头,屏息静听,也就是那个瞬间,从斜后方的树林里传来破风之声,有什么东西直冲沈桂香而去。闻雅一个跨步挡在了沈桂香面前,一边朗声叫道:“小凤!”
原本一直在草丛里扑蝴蝶的闻小凤立即飞扑过来,叨住了飞过来的东西,那是一只小巧的铜铃铛,上头还挂着一个毛绒玩偶。
闻雅看到那铃铛,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有人喝道:“让你的鸡把我的铃铛还给我!”接着从树林里走出一个人,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她梳着丸子头,身穿黑色工装背心,白色的休闲裤裤腿被卷了起来,一双棕色的厚底马丁靴,背着双肩包,整个人十分飒爽。只是脸上表情很臭,像是在不满什么。
闻雅从闻小凤嘴里将铃铛取了下来,望向来人:“上官勤?你怎么在这儿?”
35. 盼郎归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们吧,”叫上官勤的女孩儿下巴向上扬了扬,一脸不屑,“这儿是我的地盘,我感受到有鬼魂,过来驱魂,出现在这儿很正常吧。倒是你,闻雅,你到我的地盘来多管闲事,也太不讲规矩了吧。”
闻雅眼神冷淡:“只有狗才会占地盘。”
司木承没忍住笑了,他没想到,闻雅还有攻击力这么强的一面。
上官勤本就不爽,司木承的轻笑声更是激怒了她,她怒不可遏道:“这个区域的鬼魂都是我的,别把你那套用到这里来。让开!”
说罢抬起手,闻雅手中的铃铛受到感应,微微震动。闻雅见状没有强硬扣下,松了手,那铃铛又飞速飞回了上官勤手中。她握住铃铛,语含警告:“闻雅,你最好让开,别碍事。”
闻雅纹丝不动,以身挡住了身后的沈桂香。她直视着上官勤,冷静道:“不要无理取闹。这只鬼的执念已散,我会送‘她’轮回。”
听到这是已经驱散过了的鬼魂,上官勤脸上神情跟吞了苍蝇一样,有种想要出拳结果打在了棉花上。
司木承瞧出来了,这大约又是闻雅的旧识,并且和她不太对付。他笑着道:“不是,你们这儿的天师有KPI吗?怎么还带抢鬼的?”
上官勤本就气不顺,闻言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恶狠狠道:“你又是哪里来的野鸡,用得着你在这儿乱叫。”
司木承被骂了也并不生气,笑容依旧:“你真的好凶啊,你们上官家都这样?”
虽说不了解这个看起来十分骄纵的女孩子的背景,但闻雅说过,天师都是家族传承,这个上官勤一定也有世家背景,并且看她的穿衣打扮和性格表情,都带着傲气,司木承猜测,上官家在这个行当里应该还挺显赫。如果是这样,出生在这样的家族,那家族荣耀必然就很重要了。
果然,听到司木承的话,上官勤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却不再咄咄逼人,只是用力瞪了他一眼,不再吭声了,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闻雅看上官勤没再有攻击的意图,便转过身重新望向沈桂香。女鬼静静地望着他们的冲突,这世间一切已经不能再带给“她”任何触动。“她”的执念已经消散,该入轮回了。
闻雅轻声道:“还有要办的事吗?”
沈桂香回头看了看仲伟年的墓碑,早年的墓碑没有逝者的相片,沈桂香想最后看看仲伟年的模样也不能。不过在“她”的心中,那年在山坡上冲“她”挥手,唤“她”“桂香妹子”的仲伟年,是这么多年来“她”唯一能记清的有关于他的记忆。“她”想,足够了。
沈桂香望着闻雅,眨了眨眼,笑道:“没有了,送我走吧。”
闻雅点点头,拿出一张符纸,微微阖眼,忽地,平地起风,吹散了她的长发。她的声音清冷:“万古归尘,执妄皆散。”话音落,魂魄散。
沈桂香的灵体瞬间化成星辰,点点淡黄色的如同星子一般的光点并没有立刻散去,它们像是有着生命,又像是随着风向,轻轻飘着,围着仲伟年的坟茔绕了一圈,随后便消散不见。
风止,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司木承感慨道:“他们这也是另一种相见吧。”
闻雅没有发表任何感言,只不过天色不早了,阳光呈现出一种暖色调。
“喂,”上官勤感受到了鬼魂的消散,不满地冲闻雅道,“我说你怎么过来这边了,不是一直都只在南方活动吗?”
闻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就涉及到还魂灯了,她和上官勤的关系还没到能心平气和聊她家的传家宝的地步。只不过另外一件事,上官勤应该有知情权。
她对上官勤道:“豫城那个护城河里有东西,应该是类似屏蔽器之类的东西。刚刚那个鬼魂就是在河里溺亡的,却不知道为什么没能被搜魂阵搜到,她逗留世间足足六十年。不过幸好,河里的东西没让她失去神识,所以才没有变成恶灵。”
听完她的话,上官勤眉毛一竖:“你是说我家失职了?让一个鬼魂六十年都没被送魂?”
司木承:……
他觉得这个大小姐怪无语的,不由道:“你这人,怎么不识好人心啊。”
上官勤白了他一眼:“用得着你好心!”
“得,本来也就不关我们的事。师父,我们走。”司木承走到闻雅身后,低头对她道。
闻雅点点头,利落地往山下走。
上官勤听到司木承的称呼,大为惊奇:“闻雅,你居然都收徒弟了?你不是眼睛长在头顶上,谁也看不上吗?居然还有人能让你收做徒弟啊,我看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呀,资质平平嘛,除了这张脸,根本就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地方。”
司木承听到她的话,真是一股无名火,她这是报复!私怨!他哪里就拿不出手了!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闻雅却是先一步回答,语气依旧平淡,没有任何波澜:“他也有阴阳眼。”
这话一出,上官勤愣住了,直到司木承和闻雅快走完这段山坡,她才回过神,快步追上来,不可思议道:“什么?!!他有什么?阴阳眼?他为什么有阴阳眼?天生的?他怎么可能也有阴阳眼??”
司木承见她隐隐有破防之态,惊奇地小声对闻雅道:“阴阳眼对她刺激这么大吗?”
闻雅没说话,她没告诉他,上官勤小的时候也在玉篁观一块儿学习过。那会儿她年纪最小,被家里如珠如宝地娇养长大,又是天资聪颖,觉得自己老二便没人是老大。
直到得知闻雅有阴阳眼。因为阴阳眼,别的天师需要修炼的东西,比如探魂,闻雅就可以省略掉,因为她的眼睛全部能看到,甚至其他天师无法探知的细节,她都能轻松知道。
旧时传下来的资料记载中,也不是没有出过天生阴阳眼的天师,更早的时候拥有阴阳眼的人数还十分多,只不过到了现世,人数越来越少。这东西要人人都没有都算了,也是一种公平,可没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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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都没有的东西,闻雅居然有。
其实除了上官勤还有其他许多人都不满,更多的是一种嫉妒。但会直白表现出来的只有上官勤。
她很不服,也是她对闻雅说的那句“你牛气什么呀,不过就是投了个好胎”。
她们从小就不对付,闻雅当然知道怎么戳她最有效。
上官勤果然破防一路,只不过这东西的确是强求不来,她原本也早就看开了,但陡然告诉她除了闻雅外还有人有这东西,她一时震惊之余当然还有更多的不服。话又说回来,眼睛长人家身上,她总不能去剜了别人的眼睛。
上官勤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很快就呼出一口气,说回了正事,对闻雅道:“河里的东西我们知道,是很久之前我家一位长辈在那附近入了恶灵梦境,结果没能出来,她的法器也掉进了河里。那法器有护魂的功效,所以搜魂器也没法搜到河里的魂,得人工,有时的确有疏漏。”
闻雅听到她的话,也只点点头。豫城是上官家的地盘,当然会处理好,所以也不用她一个外人操心。
这时,他们已经下了山,往村口去。
上官勤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路边田里有农民赶着牛路过,上官勤嫌弃地挥了挥手,抱怨道:“这鬼地方。”
闻雅听见了,心念一动,突然回身问她:“所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上官家送魂驱鬼的模式和玉篁观差不多,这样的乡野村庄,即便出现了亡魂,也不至于这位大小姐亲自走一趟。
听见她问,上官勤依旧一脸不爽:“我出现在这里,关你什么事啊。”
闻雅望着她,语气笃定:“是不是你家的搜魂器也失灵了?”
闻言,上官勤脸色大变:“你是怎么知道的?”
闻雅心道,果然。
如果说赵家的搜魂器失灵是偶发事件,那上官家的也失灵就很耐人寻味了。
“你知道什么?”上官勤走近,脸上有着难得的认真。
闻雅来豫城时本来不想和上官家打交道,但此时改了主意,无论如何,还是要拜访一下。
她对上官勤道:“带我去见你爷爷。”
现在的上官家的当家还是上官勤的爷爷。听到闻雅的话,上官勤一副被小瞧了的模样,不满道:“有什么事还得惊动我爷爷啊,你知道什么消息为什么不能和我说啊。”
闻雅深吸一口气:“玉篁观的搜魂器也失灵了。”
上官勤一愣,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点点头:“那你们跟我走,我车在村口。”
司木承显然没料到上官勤看着年纪不大,居然有驾照,他不由开口:“你?你满十八了吗?”
上官勤斜睨了他一眼:“上个月满的,如何呢。”
“嚯!”司木承吓了一跳,“你驾照刚拿的吧,就敢开国道了??师父,我看怪不安全的。”
上官勤瞬间炸毛:“不坐你就走着去!”
36. 上官
虽说如此,炸毛的大小姐还是耐下性子等他们。她虽然傲娇,不过算拎得清,知道孰重孰轻,搜魂器失灵是大事,闻雅既然知道点内情,那她可以勉强先放下个人恩怨。
司木承找到了司机大哥,和他说明了遇到一个朋友打算坐朋友的车回城的情况,并且立刻结清了包车费用,还额外转了两百块。
司机大哥喜出望外,一边客气:“哎哟,这也太多了。”
“没事,应该的,收下吧,今天辛苦您了。”
司机大哥带着丰厚的酬劳满意地驱车离开。司木承看到他的车驶入乡道后,才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粉色奔驰大G。上官勤已经坐在了驾驶室里,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
司木承不由感叹,果然是大小姐诶,这车,简直和她本人一样张扬。
虽然司木承还是很不信任上官勤,但闻雅似乎十分淡定,正襟危坐,脸上也没有太多表情。
司木承一开始还很佩服闻雅,因为上官勤的车技堪称凶猛,好几个急刹都让他有点招架不住。又一个急刹后,司木承叹了口气,刚想夸赞闻雅厉害,这样的情况她都毫无反应,却忽地发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
司木承愣了愣,再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闻雅脖颈上的汗了。
虽说外面暑气难消,但车里开着空调,还是很凉爽的,不至于热出这么多的汗,所以,司木承确认了,闻雅的汗,是冷汗。
这是……难受?晕车了?
可相处了这么多天,司木承从没见过她晕车,况且今天来来去去的折腾,都是坐那个滴滴私家车,她都没有哪里不舒服呀。
所以是……紧张?为什么要紧张?害怕?又是因为什么害怕?
司木承想不通,他看了眼前排开车的上官勤,大小姐正因为一个加塞的小车愤怒不已,活脱脱怒路症。司木承悠悠道:“开慢点吧大小姐,安全第一。”
上官勤在后视镜里瞪了他一眼:“闭嘴!”说罢又是一脚油门,超过了前面的车。
司木承感受了一下推背感,暗暗观察了一下闻雅,果然,因着这脚油门,她的手指抖动得更厉害了。
这是害怕车速快吗,司木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可她即便是害怕成这样,也是一声不吭。
司木承叹了口气,将手伸过去,轻轻覆在了闻雅手上。她手指冰凉,不知是怕的还是冷气太足,但司木承不怕,他的掌心温热,这样突如其来的温暖让闻雅的手指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司木承的手纹丝不动,他的一双狗狗眼望着她,温润又无辜:“师父是不是有点晕车呀,脸色都不好了。”
闻雅唇角微动,没有说话。
倒是上官勤快速回头看了眼,像是终于逮着机会似的,嗤笑了一声:“真是没想到啊闻雅,你还有这种时候。你居然晕车??”
闻雅没吭声,只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上官勤又想取笑她,可忽然记起了什么似的,她眉头一皱,过了片刻,放慢了车速,又清了清嗓子,难得退了一步:“本小姐今天心情好,就照顾你一下。要真晕得难受要告诉我,别吐我车上!”
闻雅并没有晕车,但此刻她也不想辩解什么,只呼出一口浊气,尽量忽略掉刚刚不甚平稳的车速带来的,源自于记忆里的下意识的恐惧。
车外天空渐渐被染成一片橘色,天边的云彩层层叠叠,形成一片火烧云。
他们是赶在太阳下山前回到了豫城,上官勤直接把车开回了自家别墅。停好车后,司木承跟着下了车,看见这气派的庄园,不由“嚯”了一声:“果然是大小姐啊。”
上官勤没在意他的感叹,只在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招呼他们:“跟我来吧。”
她拾级而上,闻雅目不斜视地跟着后面,倒是司木承,虽说他家条件也挺好的,但显然上官勤家不是一个档次。他好奇地和闻雅咬耳朵:“当天师这么赚钱的呢?”
闻雅听说过上官家的事情,便和他解释:“除了祖上积累的,还有就是她爸赚的。听说上官勤她爸志不在此,不愿意干这行,就跑出去做生意了。”
“这生意看起来做得很大。”
要不是上官勤她爸不愿意,也不至于现在上官家还是她爷爷当家。
几人进了别墅大门,别墅的风格比较老派,正对着大门的就是二楼楼梯。正巧有人从二楼下来,被簇拥在中间的穿着白色中山服,拄着一根手杖,头发花白,但梳得一丝不苟,面目严肃,看到上官勤便叫住了她:“小勤?回来了。”
上官勤抬头一看,笑了起来:“爷爷。”
闻雅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番,看来这就是上官家的当家人,上官正。
上官正这时也看到了闻雅和司木承,边下楼边道:“这两位是?”
“这是闻雅。”上官勤上前去挽住了上官正的手臂,“就是那个……”
她还想介绍,但上官正已经点了点头:“我知道,闻家的孩子。”他对闻雅道,“你外公还好吧。”
闻家与上官家并不熟络,这么多年,南北也是各自为政互不干涉,也不怎么互通消息,所以上官正还不知道闻雅的外公去世的消息。
闻雅平静道:“我外公前些日子去世了。”
上官正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料到,过了一会儿他满脸唏嘘,道:“节哀。”
闻雅点头,道了声谢。
“对了爷爷,”上官勤想起正事,小声对上官正道,“闻雅知道搜魂器失灵的事情。”
上官正神色倏然严肃起来,他想了想,对一旁的年轻男人吩咐道:“让厨房多准备两个人的晚饭。”男人应声去了。上官正这才对闻雅道:“如果方便,请到会客厅谈话。”
闻雅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这件事,就跟着上官家的人去了一楼会客厅。
上官正留下了上官勤,把其他人打发了,于是,会客厅里便只有他们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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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正思忖片刻,才询问道:“闻家丫头,可是知道灵器失灵的原因?”
闻雅摇头:“这件事的确很蹊跷,因为玉篁观赵家的搜魂器也失灵了,赵老太爷没能找到原因。如果说,你们的灵器都失灵了,没猜错的话,大概率,姜家的搜魂器也没用了。”
她这话也有一定的道理,虽然还没证实,但这并不是偶然事件。上官正皱紧眉头,如果一家的灵器有异,那尚且可以说是灵器有问题,但几家的都没用,那说不定和灵器无关。
“什么情况下,灵器会失灵呢?”上官勤在一旁问道。
闻雅对灵器没什么研究,但上官正一辈子都和这些东西打交道,有一定的见解:“可能是灵器内部出现问题了,但现世没有能修补灵器的能人,资料也不多,所以如果真是坏了倒是棘手。”
司木承好奇起来,小声询问闻雅:“搜魂器到底什么样子的啊?”
闻雅回想了一下在玉篁观看到的,回道:“有点像罗盘,里头应该是有符纸。”
“那有没有可能,是有什么东西忽然把所有的搜魂器都弄坏了,就比如电路短路,一下子把家里的家电都烧了,那种?”上官勤开始异想天开。
但她这话,让闻雅无端端想起了自己的还魂灯。还魂灯第一次异动的时候,是不是会影响什么?搜魂器又是什么时候失灵的?
不过上官正很快就否定了这种可能:“灵器很难被外力毁坏,更别说同一时间,神不知鬼不觉的破坏。况且,搜魂器不是不能用,只是失灵了。”
“那,”上官勤继续发挥想象力,“能不能像有什么东西,使得搜魂器没法指向鬼魂?就像信号屏蔽器一样,一打开,方圆几里就都没信号了。”
她话一出,会客厅陷入短暂的安静。上官正忽然道:“你之前怎么没说过这种可能性?”
上官勤开心道:“所以有可能?哇我可太聪明了。”又回答上官正道话,“您之前根本就不和我说这些,我哪儿知道。所以您以后啊,得多问问我,瞧,我多有用。”
上官正思索道:“是有可能。那会是什么样的东西呢?别的法器?或者是法阵?”
他一说法器,闻雅便不由自主按住了自己的布包,真的是还魂灯的缘故?但是赵问天说过,他家的搜魂器是一年前就失灵了,还魂灯发生异动是最近发生的事情。
她面不改色地问道:“请问,上官家的搜魂器,是什么时候失灵的?”
上官正叹出一口气:“大概是一年前。”
闻雅点点头:“玉篁观也是。”
既然几家的搜魂器都是一年前统一失灵,那就不会是因为还魂灯。闻雅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受,她思索着:“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法阵,才会影响搜魂器。”
“爷爷,会有这种法阵吗?”上官勤跟着问。
上官正眉头更紧了,他只道:“我得查一下。”
闻雅心想还是要去问问赵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