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夫叛男德班,专攻绿茶学》
1. 竹马抓人
大宋汴京城的清晨,朱雀大街的告示栏前人头攒动。
“让一让!让一让!”
一个头戴束发冠、身着蓝色长衫的清秀小生挤进人群,腰间挂着的半截鸳鸯佩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她踮起脚尖,神情夸张,故作惊讶地喊道
“天呐!皇上又要给公主选驸马了?”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哎哟,这次陛下可是下了血本啊!”
卖菜的张大婶挤到最前面,眯着眼念道:
“……凡寻得幼宁公主者,赐驸马都尉,加封帝夫”
“诶?这帝夫是个什么官?”
“就是未来的皇夫!”茶楼张掌柜一拍大腿,“这可是要当未来女帝的皇夫啊!”
宋幼宁藏在人群里,嘴角忍不住上扬。她故意压低嗓音道。
“我听说啊,幼宁公主昨儿个在南郊的出没...”
话音未落,人群呼啦一下散了大半,争先恐后往南郊跑去。不过片刻,告示栏前就空无一人。
“就这?”
她嗤笑一声,抬手揭了皇榜,对着阳光细细端详
“父皇这次倒是大方,连帝夫的位置都舍得给...”
“毕竟公主年已二十有三,寻常人家这个年纪,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也是该着急了”
一道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惊得宋幼宁手一抖,皇榜飘飘荡荡落在地上。
她缓缓转身,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黎扶宁一袭月白长衫,腰间悬着另外半节鸳鸯佩,手里把玩着一把檀木扇子,扇子上画着鸡不像鸡,鸭不像鸭的不明动物。
“黎...黎大人今日不用上朝?”
宋幼宁干笑两声,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
“今日休沐。”
黎扶宁向前一步,恰好踩住她拖地的衣摆。
“倒是公主,穿成这样在街上散播谣言,不怕被巡街的禁军当成细作抓起来?”
宋幼宁眨眨眼:“什么公主?大人认错人了吧?在下是说书人张...”
“张铁嘴三年前就因为编排先帝轶事被流放岭南了。”黎扶宁叹了口气,弯腰捡起皇榜
“公主能不能别老用一个借口?”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队禁军正向这边巡逻而来。
宋幼宁眼珠一转,突然捂住肚子:“哎哟!我早上吃的炊饼不干净...”
话音未落,她猛地像条泥鳅似的钻了出去,窜进了旁边的小巷,还不时东看看西看看人追来没有。
黎扶宁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袖,从袖中取出一枚响箭,箭矢破空而起,在空中炸开一朵烟花。
半个时辰后
“你耍赖!”
已经跑到巷子尽头的宋幼宁气得跳脚,“说好的单打独斗呢?”
“下官何时答应过?”
黎扶宁慢条斯理地向前走
“公主若现在回来,臣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微臣还能替殿下求求情”
“做梦!”
宋幼宁转身就要翻墙爬出去,却见墙头上突然冒出十几个黑衣侍卫,个个手里拿着渔网打算捞她。
她僵在原地,终于意识到自己掉进了早就设好的陷阱。
回头时,黎扶宁已经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
“三岁抓周公主抢微臣玉佩,七岁上树公主推我下水,十二岁公主在微臣茶里下巴豆...”
他手指轻轻拂去她发间的草屑。
“公主,欠微臣的承诺也该兑现了吧。”
宋幼宁正要反驳,忽觉脚下一轻,这人居然直接把她扛了起来!
“黎扶宁!放我下来!”
“臣谨遵圣命,带公主回宫完婚。”
“谁要和你...喂!别扛麻袋一样扛我!”
“那公主想怎么被扛?”
“.....”
朱雀大街上,商户们纷纷探头张望。
只见向来清冷自持的户部尚书黎大人,肩上扛着个张牙舞爪的“说书先生”,大步流星地往皇城方向走去。
醉仙楼顶楼,皇帝和丞相正在对弈。
“爱卿,朕这步棋下得如何?”
宋仁宗落下一枚黑子。
丞相黎显看着街上远去的两个身影,笑着摇头
“陛下妙手。只是...扶宁那孩子怕是又要被宁丫头记恨三个月。”
“无妨。”
皇帝笑眯眯地饮了口茶,“总比朕的宝贝闺女再跑没影强。”
皇宫里
“父皇,黎扶宁,他,他又欺负我……”
宋幼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在跪在他爹腿上哭,引得宋仁宗那是一个心疼……他的裤子。
宋仁宗仍头也不抬,继续批奏折:“哦?他怎么欺负你了?”
“他当街扛我!还拿渔网抓我!跟逮耗子一样”
皇帝终于抬头,笑眯眯地看向黎扶宁
“扶宁啊,下次记得用软轿,公主金枝玉叶,怎么跟逮耗子一样呢?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黎扶宁恭敬行礼:“臣知错”
宋幼宁:“……父皇!您怎么向着他!”
“你要是有人家一半省心,我用得着一天到晚派人去抓你?你这小没良心的”
宋仁宗刮了刮宋幼宁沾有泪水的鼻子。
“幼宁啊,你和扶宁的婚事打算什么时候办啊?”宋仁宗放下手中的奏折,认真的问道
“父皇,人家还没玩够呢……”
宋幼宁拽了拽宋仁宗的袖子,扭动的像是一条小蛇。
“朕懂了……懂了,朕先下旨,先定亲”
宋仁宗起身背着手,一边优哉游哉地往外走,身后传来宋幼宁气急败坏的声音。
“宋洛书!身为皇帝你居然耍赖!”
皇帝脚步一顿,回头笑眯眯道:“宁儿啊,爹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
宋幼宁瞪大眼睛,“你分明就是嫌我烦,想让黎扶宁管我!!!”
宋仁宗捋了捋胡须,故作深沉
“朕老了,这江山迟早要交给你,可你整日往外跑,朕怎么放心?”
“你看看扶宁,百年世家精心雕琢的君子,克己复礼,端方如玉,自小就被丞相和朕当作帝夫培养,幼宁可不要不识好歹。”
“那您也不能……”
“扶宁那孩子多好啊,”
皇帝打断她,一脸欣慰,“就这么定了……”
宋幼宁:“……”
(这是亲爹吗???)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换策略,眼眶一红,声音软了下来
“父皇……儿臣舍不得您,想多陪您几年……”
宋仁宗感动地拍了拍她的肩:“宁儿有孝心,朕很欣慰。”
宋幼宁眼睛一亮:“那婚事……”
“所以朕决定……”
皇帝笑容慈祥,“先订婚,婚期可以再议,以后让扶宁住宫里来,两全其美。”
宋幼宁:“……"”
御花园里
宋幼宁被抓回来三日有余了,也在御花园连发三天呆……
暮春的御花园,荷花池畔浮着新绽的嫩叶,宋幼宁蹲在石头边,恶狠狠地往水里撒鱼食。
嘴里念念有词,誓要把黎扶宁碎尸万段。
池中锦鲤被惊得东奔西逃。
她怎么想都想不通,她爹怎么就那么喜欢他
明明这小子古板无趣,每日盯着她读书写字,不让去赌坊也不让去酒肆……
无趣的很……
一时骂得出了神,丝毫没有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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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来了人。
“公主再喂下去,这些鱼怕是要胖得游不动了。”
一道嗓音自背后响起,惊得她指尖一颤,整把鱼食哗啦落水。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这宫里会用这种欠揍的语气同她说话的,除了黎扶宁还能有谁?
“黎大人今日倒是清闲。”
她故意不转身,指尖拨弄水面,“公文都批完了?”
月白袍角映入眼帘,那人径自在她身旁蹲下。
阳光透过槐树枝叶,在他眉宇间投下细碎光斑,衬得那双凤眼愈发清透如玉。
“臣再忙……”
他自袖中取出油纸包,“也得给公主送糖渍梅子。”
“城东李伯家的梅子?”她眼睛忽的一亮
黎扶宁慢条斯理的将油纸掀开,酸甜气息扑面而来。
正是她幼年最爱的滋味,小时候呆宫里不能时常出门,宋仁宗虽也是把她宠上了天,但有时候公务实在繁忙,无暇顾及她。
那时候她就去让黎扶宁给他带
宋幼宁心头微动,却偏要撇嘴
“少拿小时候那套哄本公主,本公主不吃黎大人这套。”
话虽如此,手却诚实地拈起一颗,往嘴里塞。
梅子刚入口,忽觉腕间一紧。
黎扶宁握着她的手腕就势查看,指腹摩挲过她手上的细痕:“前日翻墙划的?”
“才不要你管!”
她想抽手,却被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处。
冰凉的膏体混着他指尖温度,激得她耳根发烫。
“微臣身为公主未来帝夫,微臣不管公主,谁管公主?”黎扶宁眉头轻皱。
“八字都没一撇呢”宋幼宁撇了撇嘴,嘀咕道。
“那公主把另一撇給微臣补上”
宋幼宁被他这句话噎住,耳尖的红晕一路蔓延至脖颈。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最后只能气鼓鼓地瞪他。
“本宫……能管好自己!”
她终于憋出一句,声音却比平时软了几分,毫无威慑力。
黎扶宁低笑,指尖仍轻轻摩挲着她的伤口,药膏的凉意渐渐被他的体温覆盖。
“是吗?”
他抬眸看她,眼底带着几分狐疑,“那小时候是谁爬树摘梅子摔下来,扭了脚踝,最后还得微臣背回去?”
“……”
“还有是谁偷偷溜去冰湖上玩,结果冰面裂了,差点掉进去?哭着喊着让黎哥哥不要告诉父皇……”
“黎扶宁!”
她羞恼地抽回手,“你记这些做什么!”
他顺势松开她,却仍微微俯身,目光与她平视,嗓音低沉
“公主的事,臣每一件都记得。”
宋幼宁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那双平日里清冷淡然的眸子,此刻却温柔得让她不敢直视。
她别过脸,脸颊发烫,小声嘟囔:“……谁要你记这些。”
黎扶宁轻笑,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梢,替她捻下一片不知何时落下的槐花。
“因为……”
他低声道,嗓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和纵容,“臣这辈子,怕是只能管公主一个了。”
宋幼宁一怔,猛地抬头看他。
他却已经直起身,神色如常地拢了拢衣袖,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她的错觉,伸出手打算牵着她一起走。
宋幼宁盯着他的手看了两秒,最终还是一把拍开:“谁要你牵!”
说完,她拎起裙摆,大步朝外面走去,背影气势汹汹,耳根却红得彻底,反倒是像落荒而逃。
黎扶宁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微扬。
他慢悠悠地跟上,心想:
这次我看你往哪逃……
2. 古代版旅游博主
三更刚过,公主寝殿的窗子便无声滑开。
宋幼宁一身黑色粗布衣裳,发髻挽成汴京最时兴的跑堂小哥样式。
腰间别着由公主本人友情提供的"醉仙楼"跑堂木牌,轻巧地翻出窗外。
(这次要是再被抓到,本公主跟黎扶宁姓!!!)
宫里的芭蕉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她猫着腰溜到西墙根。
白天就相中的洞口现在被几丛杂草掩着,拨开草垛时,惊起两只酣睡的狸花猫。
“对不住啦,咪咪、”
她顺手撸了把猫头,从鼓鼓囊囊的包袱里掏出几锭金子放在猫面前。
“帮本公主望个风?事成之后,本公主回来一猫赏一只烧鸡!”
然后熟练的爬上了墙头,看样子已经是身经百战了,只留得槐树身后的黎扶宁频频汗颜。
“看来下次抓回来,得多给她喂点核桃补点脑子……”
宋幼宁利落的跳下墙,拍了拍衣服上的土,轻车熟路地拐进汴京最大的酒楼——醉仙楼。
店小二见她来了,立刻压低声音:“金枝公子,今日的稿子可带来了?可是《大宋风物录》的新章”
“漏漏漏”
她神秘一笑,从包袱里掏出一叠叠纸:《江南春游秘策》第一章,附西湖醋鱼正宗做法。
面前的小二眉头紧蹙。
愤愤地说道“不是,金枝公子,您这《大宋风物录》停更多久了?您怎么又写别的,再不写醉仙斋都要被你那些书迷给掀了”
“莫慌、莫慌,你等我把《江南春游秘策》写完我在写,你别急,别急……”
宋幼宁气定神闲摇了摇头,在小厮无语的表情下,大摇大摆的走下了楼梯。
要说这醉仙楼,表面虽是汴京最大的酒楼,(也就只是大)实际上压根没几个人来。
每天赚的几个铜板还不如隔壁的包子铺赚的多……
冷清的连路边的野狗都不愿意过来晃荡,宁可大早上守在包子铺门口等着吃包子皮……
不过虽年年亏本,但醉仙楼捯也是一直屹立不倒,占着最大的楼,装着最豪华的修,赚着最少的钱。
常年霸榜《大宋风物录》未解之谜篇第二:醉仙楼的老板为何如此“豪无人性?”
榜首则是:该去哪偶遇公主才能成为驸马及下一任帝夫?
当然,第一问题的答案就藏在第二个问题里……
话说这醉仙楼是宋幼宁的根据地,专门负责纪录宋幼宁周游大宋各地的文旅、情感类游记。
当年她靠《大宋风物志》逃婚篇,意外成为大宋最著名的话本先生,从逃婚公主,摇身一变,成为了大宋最炙手可热的“顶流”
而醉仙楼也成为了大宋最火的旅行杂志《大宋风物录》的老巢!
此时的书阁里,几个书生模样的人正埋头校稿,见宋幼宁来了,纷纷起身行礼:“金枝先生!”
(注:她的笔名——“金枝先生”)
“最新一期卖得如何?”她翻开账本。
账房先生激动道:“加印三次了!连西夏的商队都来订购!”
宋幼宁满意地点点头,忽然瞥见桌上摊开的读者来信:
“金枝先生,您写的‘泰山日出观景处’救了我一命!那日山雾弥漫,全靠您的指南才没摔下悬崖!,您真是大宋旷世之奇才”
宋幼宁得意地翘起嘴角,得意的点了点头,又拆开下一封……
“金枝先生,您的旅游攻略虽然非常有用,但我发现您最新发布的《大宋风物录》逃婚篇之最佳逃婚路线’有误!我刚翻过墙就被未婚夫逮住了!!!”
(署名:汴京某不愿透露姓名的千金)
宋幼宁扁了扁嘴角,又打开下一封。
“金枝先生,我跟着您的逃婚路线,跑到雁门关,结果我未婚夫举着您最新一期《大宋风物录》在城门口等我!”
他说:“金枝先生写的路线我早背熟了!!!就等着来逮你了”
(署名:绝望的陇西李氏)
宋幼宁:“……”
宋幼宁突然茅塞顿开,怪不得黎扶宁能抓到她,是因为看了她的《大宋风物录》!!!
她就说她如此精密的逃跑计划怎么老是被他抓到……
(下次再逃,绝不能登书!!)
完成“私奔篇”的更改,已是三个时辰后
宋幼宁百无聊赖的趴在案桌,思考下一期稿子去哪采风,在案桌上一遍遍勾画。
桌上放着《大宋疆域图》图上圈圈画画了好几个地方,而宋幼宁的朱笔在几个地名上画了圈,又划掉。
最终停在
“岭南。”
她突然一拍桌案,四周书生皆下了一跳。
“本宫决定了,咱们下一站……”
“直奔岭南……”宋幼宁眉眼弯弯,笑意昂然。
“公主真要写岭南?”
春桃忧心忡忡,“那边瘴气重,蛇虫多,听说还有蛮族……”
“正因如此,才更值得一探!”
宋幼宁眼睛发亮,“荔枝、龙眼、槟榔,还有传闻中的“蛊术”
读者一定爱看!!!
她唰唰写下标题:
《岭南异闻录:从荔枝吃到蛊虫的奇幻之旅》
(副标题:如何活着回来)
“小六,给我《大宋风物录》上给我发预热,这次我们醉仙斋干票大的(注:醉仙阁是酒楼,醉仙斋是书局,公主懒得起名)宋幼宁大声道。
消息一出,《山河风物志》编辑部沸腾了,又可以跟着公主公费旅游了!!!
账房先生:“要不要加印《岭南特辑》预售?”
画师:“我给公主画个斗蛊虫的封面!”
雕版师傅:“这次用紫檀木!防虫!”
突然有人弱弱举手:“那个……岭南话本里常写“情蛊”,公主打算体验吗?”
全场寂静。
而此时的黎府后院,格外恬静,因黎家世代簪缨,门第高贵,府邸华丽典雅。
粉墙黛瓦连绵不绝,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除了……
池水旁种着一排黄澄澄的枇杷树,显得有点奇怪以外。
黎扶宁垂眸在院中批阅公文,景文拿着一叠书信走了进来。(景文是黎扶宁从小到大的书童)
“公子,这是醉仙斋刚出的消息”景文将手中的信纸递了过去
他指尖一捻,纸张展开:
【金枝先生下一站——岭南!!!敬情期待
《岭南异闻录:从荔枝吃到蛊虫的奇幻之旅》
(副标题:如何活着回来)】
他眉间微蹙,岭南近来流寇猖獗,道路上的马帮上月刚劫过官盐,若贸然前往……
他提笔蘸墨,在一旁边角写下一行小字,:“让人换上商队服饰,三日内将马帮除净。”
景文迟疑:“大人,是否要告知……”
“不必。”
他打断景文,将纸条凑近烛火。火焰烧过“金枝先生”四字时,他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她既想去岭南玩,那就让她去吧,她正是爱玩的年纪”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宠溺。
三天后——坤宁宫
宋仁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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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在软榻上,一边吃着荔枝一边慢悠悠地翻看《山河风物志》扬州篇。
“幼宁这书写的真不错,朕下次也带皇后去扬州转转”
“是啊!公主如今是大宋最出名的话本先生,据说这《大宋风物志》一本难求”
一旁的郭公公将荔枝耐心去壳,放置琉璃盏里盛给仁宗。
仁宗纸张翻到:【金枝先生下一站:岭南!!!敬情期待:
《岭南异闻录:从荔枝吃到蛊虫的奇幻之旅》
(副标题:如何活着回来)】
“宁儿要去岭南?”
他拿起一旁的蜜饯,扔进嘴里,随意问道。
侍立一旁的密探躬身:“回陛下,公主今早已启程。”
宋仁宗点点头,又翻过一页:“那丫头带了多少护卫?”
“醉仙斋全员,以及车夫一名。”
“哦。”
宋仁宗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目光仍停留在书页上,“我记得岭南最近是不是闹流寇来着?”
郭公公偷觑皇帝神色,小心翼翼道:“是,商道上尤为猖獗...”
“哦。”
宋仁宗突然笑起来,“那扶宁该头疼了。”
他合上书册,随手扔在案几上,脸上带着看戏般的愉悦:“去,把朕那套《岭南志异》找出来,等宁儿回来对照着看。”
(圣意了然:根本不用吩咐,有人自会安排好一切。)
皇后执着团扇,冷眼瞧着悠闲翻书的皇帝。
“官家,就这般放心宁儿去岭南?”
她指尖一用力,扇骨"咔"地轻响
“那丫头就带了几个人,若遇上流寇可怎么好……”
宋仁宗头也不抬:“怕什么,扶宁肯定要跟去的,他还能去替朕收拾一下那边的贪官,那边偏远,朕平常也管不到那”
“官家倒是心宽。”
皇后冷笑,“人家扶宁连人都调了三队,沿途驿站全换了亲信,连厨子都备了三个。”
“您这个当爹的倒好,就送本破书!”
宋仁宗终于从书册里抬头,一脸无辜:“皇后此言差矣。朕送的那是《岭南志异》孤本,价值连城黎老头找朕借,朕都没舍得给,怎么能是破书呢!”
“呵。”
皇后团扇一指窗外,“您女婿今早离京时,可是连公主惯用的安神香都带上了。听说还特意找了岭南厨子,就为让她尝口地道的荔枝肉。”
宋仁宗眨眨眼:“朕...朕赋予的是精神慰籍!”
皇后气笑了:“是啊,您女婿为了哄您闺女高兴,连剿匪都剿出花样来了”
“前日飞鸽传书说,要把流寇头子捆成粽子给公主当游记素材!就只有你女儿那小没良心的才啥都不知道!”
“每年他去哪,扶宁跟到哪,清贪官清到哪,反倒是便宜你了……”皇后无语的朝皇上翻了个白眼
(宋仁宗小声嘀咕:“这不是挺用心的......”)
宋幼宁的马车驶出汴京时,原以为会是一趟艰难跋涉的旅程。
结果却顺利得不可思议。
官道平整如新,连个石子都少见,仿佛有人提前清扫过。
中途驿站热水热饭,永远备好,掌柜一见她就笑:“上房给您留着呢!”
渡口船只恰好启航,船老大搓着手:“贵人来得巧,最后一间舱房刚空出来!”
春桃捧着新鲜荔枝感叹:“公主,咱们这趟也太顺了,这岭南没传闻中的不好啊!”
宋幼宁咬了口荔枝,甜汁溢了满口,眯眼望向远处山峦。
不,这包不对的……
3. 微臣自荐
岭南的夏日潮湿闷热,宋幼宁的马车缓缓驶入城门时,已是黄昏。
她掀开车帘,湿热的风裹挟着荔枝的甜香扑面而来。
远处山峦如黛,云雾缭绕,似乎一会有雨,而街市上却人声鼎沸,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宋幼宁踏入来福客栈时,檐外已淅淅沥沥落起雨点。
她抖了抖衣袖上的水珠,抬眸扫了一眼大堂,空荡荡的,只有柜台旁站着一个戴斗笠的客人。后面跟着几个侍从。
那人身形修长,月白袍角沾着泥渍,正低头与掌柜低语。
见她进来,微微侧身,斗笠压得更低了,身影似乎有点眼熟……
宋幼宁:(装神弄鬼。)
她没多想,径直走向柜台:“要一间上房。”
“好嘞!”
掌柜殷勤递过门牌,“天字三号房,热水马上。”
“咳咳!”
斗笠客人突然咳嗽两声。
掌柜立刻改口:“啊不,天字一号房更好!朝阳,通风,床榻是新换的!环境风景都好”
春桃不悦:“你这掌柜怎么奇奇怪怪的……”
宋幼宁挑眉:“那就一号。”
她转身上楼时,隐约听见那掌柜小声嘀咕:“大人,您真要住她隔壁?”
好像在防着她似的……
(可惜她没听太清。)
“公主,这岭南比汴京热闹多了!”
春桃兴奋地跟只小狗一样,东张西望。1
宋幼宁唇角微扬,在游记上提笔:
【岭南初印象:湿热难耐,但市井烟火气十足。前来游玩,甚好,
评价:甲等】
笔尖顿了顿,思索了会,又补上一句:
【但福来客栈掌柜笑得过分殷勤,似奸商,可疑,勿来】
第二天,宋幼宁带着醉仙斋的全体人员去岭南著名景点——大名鼎鼎的岭南荔枝园,去摘荔枝。
众人刚进荔枝园入口,望着空荡荡的园子,眉头微蹙。
“不对啊,现下正是荔枝旺季,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小六子率先发出疑惑。
书生慕七瞅了瞅四周:“难道我们来错地了”
小六子翻开手中的地图:“没错啊,是这啊!”
正荔枝季节的岭南的荔枝园,本该游人如织,果农忙碌,可眼前却静得出奇。
只有满树红艳艳的荔枝沉甸甸地垂着,连最低的枝条都恰好伸手可及。
“春桃,”
她压低声音,“你觉不觉得……这园子像是特意清过场?怎会如此安静”
春桃左顾右盼,思考道?:“可、可能是今日天气太热,游人少……?”
宋幼宁眯了眯眼,顺手摘下一颗荔枝,果皮鲜红饱满,轻轻一捏,汁水便溢了出来。
她咬了一口,汁水丰盈,甜而不腻。
园内,荔枝树低垂的枝条垂的正好,伸手就能摘到最饱满的果实。
“……好好吃。”
她忍不住又摘了几颗。
(但这未免也太方便了?)
她抬头望向高处,发现连树顶的荔枝都垂得极低,像是被人刻意调整过。
难道荔枝树枝条都很低?宋幼宁陷入沉思……
而荔枝园深处,几个“果农”正手忙脚乱地压树枝。
“快快快!公主往这边走了!”
“这颗!这颗最甜!把这颗树压低点!公主好摘到”
“梯子呢?赶紧的!别让她看见!都麻溜点。”
其中一人擦着汗,小声抱怨:“黎大人也真是的,公主要吃让小人去摘就行了,至于如此麻烦吗……”
“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上阵杀敌的士兵,跑来这里压树枝?成何体统”
另一人压低声音:“嘘!你小子活腻歪了?你懂什么,这是大人讨公主欢心的手段,你光棍一个,懂啥?”
另外一个人边附和边把树枝往地下压,殷勤的好像确定公主会来这颗树一样。
频频附和道“就是,就是,活该你没媳妇……”
“大人……不也没有吗”那士兵吐槽道
正当宋幼宁疑惑时,一位老农“恰好”从园子深处走出来,笑呵呵道:
“公……”语气一转
“姑……娘运气真好,今日园子刚开放采摘,您是头一位客人!”
她挑眉明显不信:“哦?那其他人呢?”
老农干笑两声:“这个……今天天气热,大家都还没来……”
她盯着老农的手,十分粗糙,虎口处有明显的勒痕,分明是常年拉弓留下的。
(军队的人?)
她似笑非笑,瞬间明白了:“老伯,您这手……不像常年干农活的啊?”
老农一僵,立刻把手背到身后:“这个……年轻时当过兵,哈哈……”
微风拂过,荔枝树的枝叶沙沙作响,隐约露出几个躲藏的身影。
有人正忙着把梯子撤走,还有人手里还攥着刚摘下来的青荔枝,显然是为了替换不够熟的果子。
还有一个异常熟悉,戴着斗笠喝着茶的白影……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荔枝,再看了看那漏出来的白影,忽然轻笑一声。
“春桃,”
她慢悠悠道,“你说……这岭南的荔枝,是不是特别懂事?”
春桃笑道:“是、是啊,懂事得离谱……”
“岭南名风淳朴,荔枝又甜,写封信回去,就说本公主打算在这儿长住了,不回汴京了。”宋幼宁故意说的很大声。
黎扶宁正在执杯的手猛地一颤,碧色茶汤泼湿了白色的衣袍,洇了大片茶渍。
而少女清亮的嗓音穿透树又传了过来:
“岭南甚好,最好再找个和心意的帝夫,那便更好了。”
瓷杯被黎扶宁捏碎。
她唇角微翘,继续添火:
“听说城南有宅子出售,咱们明日就去瞧瞧。”
接着是景文惊慌的声音传了过来:“主子!您怎么把茶杯捏裂了?!”
宋幼宁听到景文的声音,笑了笑,一屁股坐在荔枝树下,慢条斯理地剥着荔枝往嘴里塞,嘟囔着:
“其实吧,住哪儿无所谓,关键是……”
她故意拖长音调,余光瞥见树后月白衣角一闪。
“得找个会爬树摘荔枝的郎君,能哄本宫开心的,不能跟黎扶宁一样,天天逼本宫背书的”
宋幼宁见白色身影纹丝不动,故意高声对春桃道:
“本宫看岭南男子就不错,性格爽快,就……方才那卖糖画的,生得眉清目秀,不如抢回去当帝夫,还能画糖画哄人开心”
“咔嚓……”
身后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
“公主,要招婿,可曾问过微臣的意见?”一阵熟悉的声音从身后袭来。
她回头,只见一个戴斗笠的白衣男子站在树下,手里的枝条被硬生生折成两段。
(啧渍渍,这就沉不住气了?)
她假装没认出他,笑吟吟走过去:
“哎哟,这位大哥,可知道岭南婚嫁风俗?本……我正想在此安家呢。”
黎扶宁的指节捏得发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岭南男子……粗鄙不堪,怕是配不上姑娘”
“岭南宅院虽好,但潮湿易生疹。”
她一抬头,黎扶宁不知何时将斗笠揭开,漏出一张俊俏的脸。
似乎想到了什么,原本紧蹙的眉头散开来,嘴角噙笑,一脸正经地分析:
“而且岭南蚊虫多,夏日闷热,冬日湿冷,久居易关节疼痛。”
她挑眉,面带不解:“黎大人这是……劝我别住?”
他抬眸,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不,臣是在自荐。”
“?”
“倒是我汴京的儿郎,就比如微臣,微臣会驱虫、会熬祛湿汤、会讨陛下喜欢,而且还自带高官俸禄”
“最重要的是……微臣还会暖床,公主不是说夜里一个人睡觉冷吗?……”
“……”
宋幼宁一下愣住,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主动,小脸通红:“黎扶宁,你要不要脸?!”
他微微一笑,转身边朝着案桌走去,缓缓写下:
《驸马应聘书》
特长:剿匪、修路、摘荔枝、暖床。
优势:任劳任怨,随叫随到。
附赠:黎家全体家当作为彩礼,一分不留。
她盯着那行“聘期:“终身”,耳尖唰地更红了:“……臭不要脸!”
远处树丛里,景文捂着眼睛对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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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快记下来!主子这招叫“以退为进!”
另一个官兵小声嘀咕:“我怎么觉得叫''厚颜无耻...”
话音未落,一颗荔枝精准地砸在他头上。
黎扶宁摸了摸挨砸的脑袋,居然委屈巴巴的对宋幼宁道:“公主若是嫌弃臣不够周到...”
附身又写道:《驸马自我修养手册》。
“臣还准备了进阶版。”
宋幼宁气得笑出声,她还从未见过他这样:“黎扶宁,你是不是把丞相府的公文都改成情书了?”
“不敢。”
他一本正经,“公文是公文,情书是情书。臣分得很清,若公主想要情书,微臣也是写得的……”
“这是什么?”
她指着小册子最后一页的“认证书”。
黎扶宁眸光微动,忽然握住她的手:“这是臣的卖身契,请公主过目。”
宋幼宁:……
宋幼宁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冷面肃然的黎大人,此刻竟像个市井商贩般推销自己,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黎大人。”
她眯起眼睛,“你这些招数都是从哪学来的?”
黎扶宁神色自若:“跟公主学的,看了公主写的《《山河风物志》商贩砍价指南》很有启发。”
“于是微臣研读了公主所有的著作,得出了一个结论……”
“嗯?”宋幼宁狐疑道
“公主喜欢这款……穷追猛打的……”
“......”
她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在胡扯什么……”
黎扶宁顺势将她拉近,在她耳边轻声道:“公主如此主动……那微臣……恭敬不如从命了”
“……”
远处树丛里,侍卫们齐刷刷转身,脸上唰红,景文痛心疾首:“完了完了,主子这是把黎家的脸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尽了...”
压树枝的小厮小声蛐蛐道:“没想到大人背地里如此……狂野……”
“毕竟大人也二十四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另一人附和道
“哎哟”
景文一人给了一个爆栗。
荔枝树下,宋幼宁揪着黎扶宁衣领的手突然被反握住。
他掌心温度烫人,惊得她下意识要退后,却被一把揽住腰肢。
“公主是要验货?”
黎扶宁变戏法似的抖开《驸马服务指南》,“先从哪项开始?”
她瞥见纸上赫然写着:
1.驱虫服务(附赠拍背哄睡)
2.祛湿汤药(附赠亲手投喂)
3.暖床服务(附赠指定着装)
“你...”
她耳尖通红地指着第三条,“这算什么条例!!”
黎扶宁一脸正气:“公主不是总说一个人睡觉冷吗”说着突然抓住她手腕。
“微臣可以亲自...替公主暖被子……”
“闭嘴!”
她慌忙抽手,却碰落他腰间玉佩。露出内侧新刻的小字:幼宁
“叮……”
玉佩与地面相撞,清脆声响划破寂静。
宋幼宁望着他那枚刻着“幼宁”的玉佩。
这玉佩本就是一对,那是她出生时父皇给的,她和黎扶宁一人一块,玉佩互为对方的名。(意思就是说从小就定了娃娃亲)
“你……”
她抬眼看他,“一直带着?”
黎扶宁摸着玉佩,指腹摩挲过中间的名字:“是啊,等着公主履行诺言呢……”
宋幼宁一怔,忽然想起许多年前……
七岁的她举着玉佩,信誓旦旦地对他说:“黎哥哥,等我们长大了,你把玉佩还我,我就娶你当帝夫!”
那时黎扶宁不过七岁,却已学会板着脸训她:“公主慎言。”
“那不过是儿时戏言!”
她耳尖发烫,强撑着瞪他。
黎扶宁忽然上前一步,指尖轻勾,从她腰间挑出一根红绳。
绳上坠着的,赫然是另外一枚玉佩,内侧“扶宁”二字清晰可见
“公主既随身戴着……”
他似笑非笑,“又何必嘴硬?”
“既然公主记起来了,那公主就应该应了微臣的,给微臣个驸马当当……”
4. 憋出毛病了?
“不要,你来这干嘛来了?”
宋幼宁眉头一皱盯着黎扶宁。
“剿匪……”
宋幼宁不明“你来岭南剿什么匪?”
“专劫公主心的匪。”黎扶宁回道
“幼稚……”
她突然挑眉,放佛想起了什么,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黎大人,不是说剿匪吗?怎么剿到荔枝园来了?难不成这贼匪躲在这荔枝里面?”
黎扶宁眉头轻抬,望着眼前笑的贼兮兮的公主,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当然,匪患狡黠如狐,臣这一路狂追,不知怎的就到了这荔枝园”
“哦?”
她随手摘下一颗荔枝,慢悠悠剥开,“那黎大人可查出什么了?”
他目光落在她粉嫩的嘴唇上,嘴唇被汁水浸泡的嫣红透亮,他喉结微动,又迅速移开视线:“尚未。”
“那不如先歇歇?”
她将荔枝递过去,笑意盈盈,“岭南的荔枝最是清甜,黎大人尝尝?”
他盯着她挑衅的眼神,沉默片刻,忽而伸手,直接扣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拉。
她眼波慌乱,指尖轻抵在他胸前,隔开一点距离:“黎大人这般放肆,不怕本公主去父皇那儿告你?”
黎扶宁低笑一声,不仅不退,反而逼近一步,将她困在自己与荔枝树之间:“告吧。”
他嗓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去告诉陛下……与臣同岁的世家公子孩子都抱上三个了,微臣还打着光棍……”
他低头凑近她耳畔,灼热气息烫得她耳尖发红:“正好让陛下评评理,臣这婚事究竟还要耽搁到几时?”
“微臣可大公主五岁,公主可要抓点紧……再晚几年各方面可就不如年轻咯……”
“你、你你”
她面色如潮,强撑着瞪他:“谁、谁耽搁你了?”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带着淡淡的清香,混着荔枝的清甜,萦绕在她鼻尖。
她心跳如擂,面上却不肯示弱。
他垂眸看她,眼底暗色翻涌,耳垂却红的滴血:“微臣倒是正要问问公主,公主到底什么时候给微臣一个名分?”
他低声道,嗓音微哑:“比起荔枝……臣更想尝尝别的……比如……”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宋幼宁嫣红的嘴唇。
宋幼宁呼吸一滞,心跳陡然加快,却故作镇定:“……黎大人,这是剿匪的态度?”
他低笑:“剿匪哪有公主重要”
他抬手摩挲着她的脸颊,“臣追查多日,发现这匪首专偷一样东西……”
“什...什么?”她声音发虚。
“心。”
他忽然含住她唇瓣轻咬,“脏物在此,人证物证俱全。”
他变本加厉加深这个吻,直到她软绵绵揪住他衣襟才松开:
“现在,该判臣个终身监禁了?公主尽管去陛下那告吧”
宋幼宁迅速弹开,捂住嘴唇,退后几步“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个……臭流氓,”
宋幼宁只觉双颊烧得厉害,索性拎起裙角转身便逃,却又忍不住回眸偷觑。
只见黎扶宁倚着荔枝树,瞧着宋幼宁提着裙裾慌不择路的逃开。
眼里噙着三分笑意七分玩味,惊得她差点被自己的裙摆绊倒。
宋幼宁立刻奔回了自己马车,她将发烫的脸埋进掌心,耳边却反复回响着他低沉的嗓音,一时之间面红耳赤。
她害羞的捂着自己羞红的脸,却在翻动时嗅到衣袖上沾染的清香,就像黎扶宁一样,霸道地缠上来,怎么都挥不散,脸红的能滴出血来。
说来也怪,她哪见过这样的他,之前都是克己复礼,端方如玉的翩翩公子,怎么突然转性了。
不过,甚好、甚好。(她喜欢这样的他)
夜色渐深,岭南喧嚣逐渐沉寂,一阵脚步声回荡在客栈延绵不绝。
宋幼宁在回廊来回踱步,目光却忍不住往隔壁那扇紧闭的房门瞟去。
想邀他去看庙会……
宋幼宁解释:“出于青梅竹马的缘故,来都来了,总不能怠慢人家吧”
作者吐槽:别找理由
黎扶宁就住在天字二号房。(带斗笠的那个,一看到今天荔枝园的黎扶宁,就知道是他跟来了)
她心跳微微加快,唇上似乎还残留着白日里那一触即离的温度。
她咬了咬下唇,暗恼自己竟被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扰得心神不宁。
“对,本公主只是约他去庙会,小时候又不是没一起去过,对……只是约他去庙会而已”宋幼宁给自己加油打气道。
终于鼓起勇气再一次站在黎扶宁的房门外,指尖再一次悬在空中,第三次犹豫要不要敲门。
(……不行,这样显得太刻意了!)
她缩回手,转身欲走,房门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黎扶宁倚在门边,只穿了一件里衣,衣襟微敞,发梢还滴着水,显然刚沐浴完。
他挑眉疑惑的看她:“公主在微臣门口转了三圈,是打算替微臣守夜吗?”
宋幼宁耳根一热,强作镇定道:“本宫只是路过!”
“哦?”
他目光扫过她手里攥着的庙会路线图,“带着庙会地图路过?”
她慌忙把地图往身后一藏,却被他顺势扣住手腕拉进房里。
与他四目相对,房门在身后关上时,她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来。
“说吧。”
黎扶宁单手撑在她耳边的门板上,青草香混着温热的水汽笼罩下来,漫不经心地玩着她的头发。
耳边传来一阵好听的声音,温热的呼吸吹的她耳朵泛红。
“干什么?”
宋幼宁咽了咽口水,眼睛盯着他脸上的水珠:“就…明日西郊有庙会,想着你若无事……”
“就,就一起去……”
“想邀臣同游?”
他低笑:“直接说便是。”
“谁邀你了!”
她羞恼地推他,“本公主是怕你耽误剿匪正事!”
黎扶宁忽然敛了笑意,认真望进她眼里:“剿匪是为家国大事,陪公主…是为了微臣的终生大事……”
“当然是微臣的终身大事更重要……”
宋幼宁红着脸抽回自己的头发:“那、那明日酉时…”
“遵命”
“那,公主事情办完了……”他故意压低嗓音,“能帮微臣处理一下别的事情吗?”
“什、什么?”她警惕的看着他
黎扶宁忽地倾身向前,“久闻公主殿下深谙风雅之道,这漫漫长夜属实无聊”
“……不知微臣可有幸...邀殿下共度这良辰美景?一同……”
温热的吐息似有若无地拂过她耳畔,恰似一片羽毛掠过心尖。
宋幼宁瞬间从门板上弹起来,慌乱中一把抓过他搭在屏风上的外袍丢过去:“穿、穿好你的衣服!”
冲出房门时,她听见身后传来漫不经心的补充:“赏月……”
宋幼宁:……
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年那个与她说话耳根都会泛红的君子,如今竟成了今日这般...放浪形骸……的模样,也不知道他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真是……男大十八变(黎扶宁:都24了……)
莫不是这些年将他拘在京城,真给憋出什么毛病来了?
怪异的很……
次日清晨
天不亮,宋幼宁就催着春桃替她梳洗打扮,倒把春桃惊住了,她家小姐什么时候这么用心过,平常就是穿个跑堂小厮的衣服到处乱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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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像今天,不仅正儿八经的穿了裙子,连口脂都试了好几种,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夺舍了……
春桃:“有猫腻”
“你看是这套鹅黄的薄罗裙好看还是那套青绿色圆领儒裙好看?”
宋幼宁拿过两套衣裙不停比划,询问春桃的意见,“或者……母后送的那套清烟色的抹胸?”
“坏了,现在不在宫里……”
宋幼宁突然意识到现在不在宫里,拍了拍自己的小脑袋瓜:“倒是忘了”
春桃看着面前折腾的公主,忍不住打趣道:“公主还说不喜欢黎大人,奴婢看怕是比谁都喜欢的紧呢……”
“哪有……”
宋幼宁神色一紧,赶忙解释道“那……那是为了庙会,当然得隆重一点,你这小丫头懂什么?”
“好好好,奴婢不懂,黎大人懂就行了”
春桃拍了拍宋幼宁,示意她坐下,“那奴婢来替公主收拾,知道公主要见心上人……”
“春桃!”
宋幼宁小脸一红轻斥道“你这丫头越发大胆,连本公主都敢打趣了”
“公主今天想梳什么样的发髻?”
宋幼宁被春桃一番打趣,这才惊觉自己从前几日开始竟对黎扶宁如此上心。
铜镜中映出一张微微泛红的脸。窗外春光明媚,却不及她心头那抹悸动来得明媚。
“不如奴婢给姑娘梳个惊鸿髻?保准让黎公子移不开眼。”
“胡说什么!”
宋幼宁急急打断,却见镜中自己眼波流转,分明透着几分欢喜。
她忙敛了神色,故作镇定道:“不过是寻常待客罢了,梳个简单的发髻就行”
“简单一点就行……”
宋幼宁被春桃打趣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这么在意黎扶宁。
但又不想自己表现的太过刻意,既然衣着上花了心思,那发髻上简单点就行。
她顿了顿,声音渐低:“简单些”
春桃在身后捂嘴偷笑,心里感叹道:公主心里果然还是最在乎黎大人的。
宋幼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十分满意,小巧的脸蛋,樱唇琼鼻。
身着青绿色圆领儒裙,虽发髻简单,但整个人如出水芙蓉,清冷又灵动。
微微扬起了下巴,盯着铜镜里的自己,不由得入了神。
打量半天,不禁感叹:
“本公主真是国色天香!!!”
“公主发呆良久,莫不是……在想微臣?……”
温润如玉的声音里掺着三分揶揄,惊得宋幼宁手一抖,险些碰倒了梳妆台上的物件。
“黎扶宁!”
宋幼宁抽手转身,正见他斜倚在窗台上,“黎扶宁?”
宋幼宁柳眉倒竖,“黎大人这是发的什么疯?堂堂世家公子,竟学那市井无赖翻窗越户!”
她气极反笑:“往日里满口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如今倒把男德班的课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黎扶宁今日束着浅绿色纹发带,穿着浅色衣袍,衬得眉眼如画。
悠然自得地靠坐在房间的窗檐上,悠悠的灯光散落在他的浅色衣袍上,格外清冷。
他垂眸打量他,眼底明明蛮是艳色,却偏生歪着头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微臣觉得,公主应该想微臣了……”
宋幼宁:“……”
“公主莫不是监视微臣?”黎扶宁话音一转
“?”
他跳下窗户,突然俯下身来,鼻尖几乎贴上她的脸,“怎么今日与臣穿的相同?”
“胡说什么!”
她慌乱后退半步,后腰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稳稳托住,相似的浅色衣袍交叠翻飞:“不过是...凑巧...”
宋幼宁声音越来越小,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袖)
5. 许你逾矩
今日的庙会在韶关南华寺举办,因岭南一地有着自己的文化信仰,又其多崇尚巫蛊之术,与汴京一地颇为不同,所以宋幼宁对此次庙会格外期待。
一进去便如同放了绳的小狗,抓都抓不住。
“公主若再乱跑,臣只好把自己拴您涤带了。”
黎扶宁跟在她身后,不时还扯扯宋幼宁腰间的涤带。
宋幼宁正踮着脚往杂耍班子的人堆里挤,闻言回头,鼻尖差点撞上他的肩膀。
她眨了眨眼,眼珠子提溜一转:“好啊。”
话音未落,反手拽住他的手腕,“啪”地往自己腰上一按:“那黎大人可要拴紧了,待会儿要是丢了,本宫可是要报官的!”
见她如此主动,黎扶宁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黎扶宁!你快看……这螃蟹会占卜!”
宋幼宁忽的被一特别的小摊吸引住了,拽着黎扶宁的袖子就往摊前凑,挤进了人群中。
摊主是个小老头,脑袋上戴了一顶蟹头帽子,两只黑豆眼似的假蟹眼随着他摇头晃脑的动作一颤一颤。
脸上涂着朱砂染料,两颊还画了几道纹饰,活脱脱一只成了精的老螃蟹,正在扮丑揽客。
宋幼宁好奇地看着小老头,不时还拿手戳了戳那两只假蟹眼,两假蟹眼还一弹一弹的还挺好玩。
那老头感受到了动静,立马转过头迎了过来:“哎呦!这位小娘子运气可真是好!”
他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这可不是普通的螃蟹,乃是南海龙王麾下的“文蟹将军”转世!”
“因泄露天机被贬下凡,如今只能靠占卜为生……寻找有缘人”
宋幼宁眼睛瞪大,满脸好奇问道:“哦?那它怎么不直接回龙宫,怎么在这儿?”
摊主脸不红心不跳,捋着胡须骗小孩道:“小娘子有所不知,这蟹将军犯了天条,需积满九九八十一次功德才能回去。”
他指了指漆盘里那只慢悠悠横爬的小沙蟹,“今日恰好是第八十次,您若让它卜一卦,说不准还能沾点仙缘!”
宋幼宁饶有兴趣地蹲下来,戳了戳漆盘里的小沙蟹:“就他?它真会卜卦?”
“那当然!”
老头见有戏,立刻精神抖擞,抓起螃蟹放在沙盘上,“文蟹将军受过佛祖点化,能通阴阳,晓人事!您想问什么?姻缘?财运?还是……”
“今儿跟姑娘投缘,统统只需要十两银子,不知姑娘有没有兴趣”
十两银子!
宋幼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骂这老螃蟹真把她当傻子糊弄。
眼睛一转。
“那老板替我问问它,今晚老板能不能免费给我算一卦”宋幼宁托着腮,笑眯眯地问。
老头:“……”
黎扶宁站在一旁,嘴角微抽,轻轻咳了一声,显然被宋幼宁的话雷的外蕉里嫩。
“去去去,你这穷鬼,故意来砸场子的吧”
那老摊主眼睛一横,开始赶人,拿着扫帚就将宋幼宁赶出摊外。
“唉,你这老头,怎么如此势利眼,不是你说文蟹将军寻找有缘人的嘛”宋幼宁插着腰叫骂。
被赶在树旁宋幼宁及时不爽,掏出本子就是写差评!
她气鼓鼓的走到边上,找了个无人之地,一屁股坐下,龙飞凤舞地写道:
【岭南南华庙会·文蟹摊】
顶级差评!
摊主形似老蟹,言若王八。
所谓文蟹将军,不过市井沙蟹。
卦资索要高价,实际不值几钱。
批注——黑心烂肺
写罢“啪”地合上本子,却见黎扶宁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正垂眸看着她的墨迹未干的批注,样子颇为好奇。
“写得好,公主文笔如此了得,也不知道背地里是怎么跟皇上打微臣小报告的”
黎扶宁从她手里拿过本子,顺势往前翻了几页。
纸页沙沙作响,他修长的指尖停在一处,念了出来:
【元景三年春,十二月初七,晴。
黎哥哥又板着脸训人,
……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批注:8岁装什么老成,鬼脸】
再往前翻:
【元景三年春,二月廿二,雨。
朝臣今日又奏请父皇纳婿。
画个圈圈咒他们吃汤圆没馅儿!
批注:本公主只娶黎哥哥!!】
指尖一顿,停在最精彩的一页:
【元景四年春,四月初一,晴。
黎哥哥穿那件貂裘真好看。
……就是太凶了,白瞎一张脸!
批注:本公主要做一件一摸一样的!!!】
黎扶宁的指尖顿在晕开的墨迹上。
【元景十四年春,二月初一,阴。
黎扶宁今日又逼本宫写策论
……好烦,好烦……不想理他
批注:好想出宫玩,丧】
【元景十四年春,六月初一,雨。
黎扶宁又罚本公主抄书
……不想理他,明天约萧临去逮蛐蛐!!
批注:逮蛐蛐,欧耶!鬼脸】
身后突然袭来一阵香风,宋幼宁扑上来要抢本子,发丝扫过他颈侧,酥酥麻麻的:“不许看!”
他高举手臂转身,眼底映着一个气鼓鼓的公主:“原来公主背地里……”
本子哗啦又翻过一页,露出今日新写的:
【他要是真把自己拴我腰带上……
……好像也不错?】甚至墨印都没干
突然安静了下来。
黎扶宁合上本子,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他动了动唇,略带着几分自嘲的笑了笑:“公主的文采......倒是比公文生动许多……”
宋幼宁伸手就要去抢:
“还我!”
黎扶宁手腕一转,方才眼底的暗沉一闪而过,整理好情绪后,嘴角牵起,又恢复了原先温润模样。
他将本子举高,另一只手却顺势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温热,拇指无意识地在她的皮肤上厮磨,惹得宋幼宁心头一跳。
“想要?”
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戏谑,“公主拿别的来换。”
宋幼宁瞪他:“黎扶宁,你这是以下犯上!”
“臣不敢。”
他嘴上这么说,眼底的笑意却更深,“只是好奇......”
他的目光落在嫣红的小脸上,又很快移开,“公主都写了些什么?”
宋幼宁眼波流转,既然来硬的不行……她忽然踮起脚尖。
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示弱道:“既然黎大人这么想知道......”
她一只手慢悠悠地翻开小本子,指尖在空白页上轻轻画着圈:“让本宫想想啊......”
身体突然贴近,温热的呼吸洒在他耳畔,“这里写着,黎大人害羞的时候......”
“脸会变红~”
她故意停顿,看着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绯色。
黎扶宁的呼吸一滞,星辰般的眸子却带了丝旖旎。
宋幼宁得寸进尺,又道:“还有这里写着......”
她突然用本子挡住两人的脸,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垫起脚尖,对着他的耳垂轻轻吹了口气“黎大人的耳朵,会......”
“更红”
黎扶宁怎么都没想到,之前见他跟老鼠见了猫的宋幼宁今天会如此大胆,不仅不怕他,反倒还过来撩他。
还没等宋幼宁反应,黎扶宁突然翻身,将宋幼宁锢在墙角。
他忽然抬手,长期执笔带着薄茧的手指,捏住她做坏事的手指,力道大得几乎要烙进她肌肤里。
“公主可知......”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燥热,灼热的吐息拂过她耳畔:
“臣这个年纪还未尝过情爱滋味的人......”
“最是......”
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几分难以自抑的颤抖,原先清澈如水的眼眸逐渐暧昧:
“经不得撩拨……”
“也不知道成婚以后公主打算怎么补偿微臣……”
黎扶宁的声音低哑,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手指轻轻把玩着宋幼宁不安分的手指,像是在思考该从哪里讨回这笔“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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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幼宁心跳如擂,却不肯示弱,仰着脸挑衅道:“黎大人想怎么讨?”
他低笑一声,忽然俯身,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灼热的呼吸烫得她浑身一颤,声音却逐渐模糊。
“臣要公主......”
“……每日亲手替臣研磨。”
“……每月亲自陪臣散心。”
“每年......”
他顿了顿,眸光低垂,嗓音忽然带着一丝祈求:“亲自陪臣过生辰”
“微臣想……光明正大的站在公主身边……还想要公主给臣名分”
突然来的深情,像是跋涉了太久的旅人终于找到爱人,他眼里带着一丝期待和闪躲。
他的额头轻轻抵上她的额头,呼吸交缠间,那些年独自等待的孤寂、克制的心动,全都化在这一句低哑的请求里。
黎扶宁抬眸静静看着她,眼底是藏了二十余年的温柔和爱意,嘴角浅笑:“这样,便够了”
宋幼宁怔住
她忽然想起他去年生辰那日,自己独自去川西,回来时却见他在宫门外站着,眼里满是温柔。
那时他笑着说“无妨,公主开心便好”,可眼底的落寞却藏不住。
夜风拂过,她伸手抚上他清瘦的脸颊,指尖触到一丝凉意,心中带着一丝心疼。
宋幼宁抬起手,指尖轻轻穿过黎扶宁的发丝,声音温柔得不像她自己:
她的手指在他发间流连,带着说不尽的宠溺。
那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乌发,此刻被她揉得微微散乱,倒显出几分难得的少年气。
黎扶宁怔住,眼眸染上一丝光芒。
二十余年来,他始终是那个站在她身后三步之遥的臣子,为她挡风遮雨的影子。
作为臣子,从不敢逾矩,只敢在背后默默守着她。
就算是未来帝夫,如此亲近的时光也是不曾有过的。
夜风忽然变得很轻,集市里昏暗的灯光温柔地笼罩着两人。
黎扶宁突然低下头,将脸埋进她脖胫,感受着她的温度,整个人从未有过的放松,像只蜷缩在母猫怀里的小猫。
“扶宁从前都是一板一眼的,现今怎么变化如此大?”
宋幼宁感受到了他最近的变化,轻轻拂摸着他柔顺的发丝。
黎扶宁从怀里探出头来,眸光微动,他的心跳透过衣料传来,又快又重,像是要把这二十余年的等待都诉尽。
他声音哑得厉害:“从前是臣,自然要守臣子的本分,从未逾矩过”
“后来公主外出游历,归期遥遥……”黎扶宁突然将她抱的更紧了。
“臣才发觉……”
“黎扶宁不想只做公主的……臣子。”
夜晚的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仿佛在为他后半句隐秘的心事做隐藏。
就像这些年,他总用公务之名掩住那些逾矩的私心。
黎扶宁的声音嘶哑,带着几分克制。
他微微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掩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
宋幼宁怔了怔,忽然想起许多年前……
那时她还是个不及他腰高的小丫头,整日追在他身后“扶宁哥哥”、"扶宁哥哥”地喊。
而他总是站得笔直,连衣角都规整得一丝不苟。
就连她耍赖要他背时,他也只是微微蹲下身,让她攀上他的背,双手规规矩矩地托着她的膝弯,连半分多余的触碰都不敢有。
她那时还觉得他讨厌自己,生过闷气。
“原来......”
她指尖轻轻梳开他紧蹙眉眼,声音软了下来,“黎大人从小就是个古板的。”
黎扶宁捉住她作乱的手,眸光暗了下去:“臣只是......”
“知道什么是分寸。”
宋幼宁心头一颤,忽然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一碰:
“那现在......”
“本宫准你逾矩。”
黎扶宁眼眸闪动,放佛夜里闪烁的星光,带着一丝欣喜和期待。
“那,公主若再食言......”他把头搭在她发间,身体发软,闷声说道:
“臣就真的把自己拴你腰带上。”
6. 先验验货
自从上次答应黎扶宁以后,这家伙似乎尝到了甜头,天天花样百出的黏着她。
宋幼宁觉得,黎扶宁最近简直像只被关久了的大狗……
她每次出门前回头,总能看到他站在门檐下,手里装模作样捧着公文,眼睛却巴巴地望过来,想让她带他一起。
“黎大人,”
她故意板着脸,“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像...”
“嗯?”他双眸盯着她。
“像本宫幼年时养的那只小狗”宋幼宁笑着揶揄道。
“那……臣比它强些……”
他走上前去低头替她整理衣领,指尖若有似无擦过她脖颈,
“至少臣不会把公主的鞋埋进花圃。”
宋幼宁:“……”
(不错,黎大人居然会开玩笑了,普天同庆……鼓掌,撒花)
跟黎扶宁说完话,宋幼宁正准备出门去茶舍。
听客栈里的掌柜说,这客栈附近有一茶舍极为出名,茶点的入口回甘,去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想着就几步路,便打算独自前往。
谁知道宋幼宁刚在茶案前坐定,茶品刚上齐,准备开始品茶。
黎扶宁便带着景文,景文带着公文浩浩荡荡闯了进来,直接坐在了她的对面,神色自若。
宋幼宁亲眼看着原先硕大的茶桌,被公文一点一点的淹没,怒火攻心,正准备发作。
“黎大人……”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景文将公文堆满半张桌子,“您这是要改行当茶博士?”
黎扶宁面不改色地翻开公文:“臣只是突然对茶道...很有兴趣。”
(景文低头憋笑:大人您连绿茶和红茶都分不清的好吗)
“渍,公主,这茶好苦。”
黎扶宁品了口茶,皱眉放下茶盏,眼尾下垂,可怜兮兮的盯着她。
宋幼宁本来想发火,见他如此模样,怒气硬生生给憋了回去,狐疑的拿起茶杯:“怎会.……本公主试试”
宋幼宁拿过他手中的茶汤,准备尝尝,盘算着,如若这茶舍的品质不好,就不予录用。
正当她思考时,唇上传来一阵温热。
宋幼宁睁大眼睛,回过神来,近在咫尺这张脸在阳光下俊得惊人。
黎扶宁生得极好,不似松木般的冷洌,也不似向日葵般热烈,而是像初春新发的青草,沾着太阳光的露水,清冽又鲜活。
他浑身上下充斥着好闻的青草香,让人如沐春风。
“现在甜了……公主觉得呢?”
宋幼宁呆愣坐在原地,端着茶杯一动不动,唇上保留着一丝余温。
鼻尖萦绕着他的味道,迎着早晨略带湿度的空气,让人格外安心。
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捂着被亲得发烫的嘴唇,耳尖红得能滴血:“你、你个臭不要脸的......”
黎扶宁慢条斯理地用拇指擦过自己唇角,:“明明是公主先承诺微臣出门会跟微臣说。”
他指了指桌上孤零零的茶杯,“结果自己一个人跑来偷饮”
轻语道“按照规定,应依法惩处。”
话语间,黎扶宁绕过案几,走了过来,宋幼宁意识到不对,转身就想溜。
蓦地,黎扶宁大手把她拽了回来,将她逼至方寸之间。
宋幼宁被他圈在怀里,后腰抵着茶案,眉毛微挑:“黎大人这是要造反?”
“臣不敢。”
黎扶宁单手蜷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在袖子中捣鼓什么。
“只是公主违约在先……但微臣又舍不得罚公主,只能罚公主替臣试试这糖糕好不好吃……”
他献宝似的,从兜里掏出一包糖糕……
宋幼宁:“……”
(景文:主子,你可真出息……)
油纸上上还凝着晶莹的糖霜,一看就是保存的很好。
黎扶宁笑道:“特地让景文跑了趟汴京。”
宋幼宁看到他手中的糖糕,眸子泛光,露出震惊之色:“这是汴京的糖糕?”
一把从他手中夺了过来,打开油皮纸,挑出一片放进嘴里,糖丝黏在唇角,衬得唇瓣嫣红。
“慢些。”
他低笑,拇指抚过她唇角。
温热的指腹蹭过柔软唇瓣,将糖渍卷入掌心,“又没人同你抢。”
(躲在门外啃冷饼的景文:合着属下就是个跑腿的呗?)
二人茶杯辗转间,时间也慢慢流逝,茶舍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
当黎扶宁批完最后一本公文,茶室里只剩笔尖与纸面摩挲的沙沙声。
抬眼便见宋幼宁专心致志的写着《大宋风物志》。
她眉尖微蹙,唇瓣因专注而轻轻抿起,一缕发丝随着书写节奏轻轻摇晃,好生恬静。
与平常活泼好动的公主完全不同。
她时而停笔咬唇,时而翻查手边泛黄的《岭南异物志》,连茶凉了都浑然不觉。
黎扶宁鬼使神差地拿起自己批公文的笔,在纸上描摹起她此刻的模样。
笔尖掠过她凝神的眉目时,一时失了神,手边的茶杯“啪”地摔落在地上,惊得她蓦然抬头。
四目相对间,黎扶宁想掩住画稿,故意转移话题:“公主的茶......”
“方才在画什么?”
她伸手去抢,却见他将纸塞进袖中,一抹绯色顺着衣服领口一路蔓延,羞红了脸。
“没什么”
宋幼宁趁黎扶宁紧张时,突然走到身钱夺走他袖中画稿。
宣纸展开的刹那,呼吸都停滞了。
画上的她垂眸执笔,连衣褶都细腻如生,整个人安静典雅,宛若仙人。
“原来在黎大人眼里……”
宋幼宁两眼目不转睛,一直欣赏着画作,转头侧目轻笑道:
“本宫竟是神仙姿态。”
黎扶宁一笑,笃定的点了点头,嘴角噙笑:“在臣心中,公主自然是天下顶好的。”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像是诉说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真理。
宋幼宁心头微动,故意挑眉:“哦?比御厨做的金丝蜜枣还好?”
“好上千倍。”
“比江南进贡的云锦还好?”
“万倍不止。”
她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那若是...比
黎大人最爱的《礼记》还好呢?”
黎扶宁低笑一声,忽然伸手将她鬓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礼记》教臣什么是克己复礼...”指尖流连在她耳际。
“公主教臣什么是男欢女爱……”
此时,窗外槐花飘落,惊起一树雀鸟。
宋幼宁望着画中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忽然觉得黎扶宁笔下的完美的人,是他自己。
那个永远克己复礼、清冷自持却又温柔体贴的黎扶宁,才是真正超脱尘世的谪仙。
“黎扶宁……”
她指尖轻触画中人衣袂,“如果本宫没有你想的这么好怎么办?”
她突然把画按在他心口,“你画的是神仙,可是本宫会哭会闹,会撒泼打滚,会调皮捣蛋...一心只想着自己的玩乐……”
宋幼宁对上他的眸子:“还不记得你的生辰,在你心中本宫真的这么好吗?”
她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带着糖糕的甜腻和茶汤的苦涩:“还会忘记你爱喝七分烫的茶,”
指尖顺着他的脸颊滑下,“还不想写你布置的任务”
黎扶宁忽然捉住她的手,将那只手按在自己心口:“公主错了。”
突然被拥入怀抱。
黎扶宁的下巴抵在她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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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微臣心里……”
“……公主是最好的”
他的心跳又快又重,震得她全身发烫,一双眸子爱意分明。
“臣喜欢的从来不是七分烫的茶……”
他低头,温柔说道“因为是公主递来的,微臣才喜欢”
茶香袅袅中,两人的的关系迅速什温,两颗心也逐渐靠近……
时间渐渐流逝,茶汤在杯中流转,映照着彼此眼底的温柔。
不觉间,暮色已至,最后一缕夕阳也隐没在了茶盏之中。
晚上,烛火轻晃,宋幼宁笑着整理着案上的《大宋风物志》,心情格外好,忽然一张纸条从书页间飘落。
宣纸上墨迹早已干透,画的是早上两人茶舍情景。
只是原该有他的位置,只剩半杯残酒,画角题着:
【画中无我,因微臣眼中皆是公主,公主即是微臣】
“吱呀”
一阵开门声,将宋幼宁的思绪带了回来。
黎扶宁携着夜雨进入,向来齐整的衣袍竟沾着泥点,束发玉冠歪斜,倒添了几分活气。
宋幼宁想起白天脸红的黎扶宁,忍不住逗他道:“黎大人竟学会了夜探深闺?黎大人的男德就是这么学的吗?”
“公主汴京急诏。”
他递上密函,袖口还滴着水,跟平常冷静自持的他截然不同,似乎很是紧张
“太后命殿下即刻回宫。”
宋幼宁抬眼,展开一看,果然又是老生常谈。
公主选驸马,名单列了十二人,这次黎扶宁反倒不是榜首,榜首居然是与她合称为“汴京双煞”之一的镇北候世子——萧临。
望着面前慌张的黎扶宁,大概知道他在慌什么了,不就是跟他一起逃过一次婚嘛,至于这么紧张?
“怎么这次黎大人没有位居榜首?……”
宋幼宁明知故问,没话找话,试探他的口风。
而密信在她指尖转了个圈,扔在了地上,看到黎扶宁没说话,缓缓行至他身前,直视他。
她居然在从来都淡定自若的黎扶宁眼里,捕捉到一丝惊慌失措。
他的目光游离,似乎在寻找某个焦点,手心微微出汗,站立的有些虚浮,不自觉地换来换去。
宋幼宁看出他的慌乱,一把握住他的手:“只是可惜了太后的一番苦心……”
忽然欺身而上,将他逼至墙角,眼里满是侵略。
“只不过……本宫这次..."
凤眸微眯,吐息如兰,"已有人选了。"
黎扶宁不明所以对上了他的视线。
“黎大人?”
她忽然垫起脚尖,似笑非笑道,“三番五次求本宫给你名分……”
往黎扶宁腰间重重一掐,他疼的闷哼一声。
“……本宫是不是该提前验验货??”
宋幼宁眸色一暗,眼底燃起波澜,她突然扣住黎扶宁的后颈,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他的唇微凉,却在她贴上的瞬间骤然升温。
茶香在唇齿间弥漫,混着他身上温暖的香气,让她忍不住更深地侵入,舌尖轻挑,逼他回应。
隔着华贵的衣料,她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灼热的体温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欲望。
他的呼吸乱了,喉结滚动,却仍被她死死抵在墙角,无处可逃。
她的心跳如擂鼓,耳畔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喘息声。
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他的衣襟,像是要将他彻底占为己有。
从前的他不是不喜欢她,是身为臣子的刻意梳离,想到这,更想把他融入身体中。
“黎大人……不是一直想当驸马吗?"
她微微喘息,眸中水光潋滟,神情旖旎,声音略带沙哑:“今日……”
“本宫允了……”
7. 是不是有点晚了?
灯光昏暗,宋幼宁将黎扶宁紧紧压在案桌上,原本矜贵自持的黎扶宁,蓦地红了耳根,发冠歪斜。
一缕发丝垂于胸前,素来清冷的眸子难得显出几分慌乱。
“殿、殿下……”
她单膝压在他的腰侧,嘴角噙笑,把玩着他垂落的发丝:
“黎大人平日教训本公主不是挺利索的吗?怎么今日反倒畏手畏脚?”
纤细白皙的指尖顺着松开的衣襟滑进去,“还...”
突然在他心口重重一拍,似笑非笑道:“...心跳的这么厉害?”
黎扶宁喉结滚动,身上一阵酥麻,全身上下紧绷。
他下意识去挡不安分的手,却反被她扣住手腕按在案桌上。
“躲什么?”
宋幼宁俯身,发间芳香萦绕在他的鼻尖,眸子里含着春水。
“黎大人三番五次找本宫要名分...”
红唇贴近他耳垂,“现在装正经?”
“是不是有点晚了?”
屋内灯火阑珊,显得他红透的耳朵格外醒目。
黎扶宁别过头去,想要躲开她的视线,嗓音哑得不成样子:“……公主..于礼不合。”
“礼?”
宋幼宁忽然笑出声,反倒更加的变本加厉,呼吸逐渐急促:“黎大人夜闯本宫闺阁时...”
蓦地在他锁骨上重重一咬,立即生出了一颗红色牙印,挑衅道:“……怎么不想着礼?”
她满意地感受着身下剧烈的心跳,正要继续挑衅,突然手腕被一把握住,被反扣住。
“殿下。”
黎扶宁唤她,带着克制与隐忍。
他轻轻将她身体推开,自己站了起来,动作温柔却不容拒绝。
宋幼宁眼神迷离,眼里呈现迷惑之色。
“为什么?”
她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他:“黎大人不是说你这个年纪未经过情爱滋味的...男人……”
“最是……经不起撩拨吗?
宋幼宁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黎扶宁。
他素来端方自持,此刻却眼尾泛红,呼吸微乱,连脖颈都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他越隐忍克制,她反而越想看他失控的模样,这副样子比往日任何时候都更让她心动。
黎扶宁深吸一口气,整理自己凌乱的衣服。
他的手指微微发着颤,将玉带系好后,又整理了衣袍。
不一会儿就又恢复了原来翩翩公子的模样。
如果不是脸颊潮红,压根就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
“臣想要的……”
他抬起眼,眸中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暗潮:“...绝不是一夜狂欢……”
夜风拂过,烛火剧烈摇晃,房里的温度极速什温。
“……待和公主大婚礼成...”
黎扶宁低头,温热的唇轻轻落在她额间,像一片羽毛拂过,“...臣任凭殿下处置。”
他的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缺一不可”
“臣要堂堂正正成为殿下的夫婿,而不只是这露水情缘……”
宋幼宁一征,轻笑道:“……黎扶宁,你不会觉得本宫会吃干抹净不认账吧?”。
他扶手作揖,一脸正经:“请殿下自重……”
宋幼宁:好家伙,还真觉得她会不负责……她是那种人吗?
作者:你逃婚不是一次两次了……
几日后,宋幼宁跟黎扶宁回了汴京。
天刚亮,几匹骏马从城外驶来。
“恭迎幼宁公主回宫”
礼部尚书带着百官跪在玄武门前,声音在空旷的环境中颤动。
宋幼宁懒懒地倚在辇中,翻阅着刚整理完的《大宋风物志》。
听到一片跪拜声,宋幼宁挑眉掀帘,打量了一番,踩着踏凳下了马车。
乌压压的人群伏在地上,她扫视着众人,忽然瞥见躲在人群后面那个熟悉的身影。
黎扶宁跪得笔直,站在一群老人里鹤立鸡群
“都起来吧”
声音虽稚嫩,但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
宋幼宁望着远处跪着的黎扶宁,进入沉思。
自从前几日二人聊过以后,两人的变得暧昧不清。
而自从发现黎扶宁那副不为人知的羞赧模样,宋幼宁就像寻着了什么稀罕玩意儿,三天两头总想去逗逗他。
每每见他耳尖泛红、眼神慌乱地躲闪,她便忍不住抿嘴偷笑,活像只偷了腥的猫。
但是,自从她决定回宫以后,这家伙居然开始躲她!
不仅这几天都没见到他人,今天她回宫居然还躲在队伍后面。
(作者:呵!欲擒故纵的男人)
宋幼宁眉眼一挑,坏点子涌上上来。
趁众人不注意唤来春桃,让车夫将马车速度放慢,等等后面的黎扶宁。
“黎大人~”宋幼宁坐在矫辇上,给正在躲她的黎扶宁打了个招呼。
她趴在轿辇上,声音娇俏。
“这几日本宫不在,黎大人可有睡好?”
黎扶宁一僵,侧头望着过来寻他的宋幼宁。
这话像块烧红的炭砸进冰水里。
听得后头的几个老官员胡子剧烈抖动,几个年轻官员憋得满脸通红。
黎扶宁耳尖瞬间红透,只见宋幼宁单手撑在矫窗上,故意拖着腔调,语气戏谑
“臣……很好。”
“臣...臣有急务!臣先告退”
他转身就要逃,却发现怎么走也走不了,官袍后摆竟被春桃踩在足下。
“哟?”
宋幼宁慢条斯理下了轿辇,步步逼近。
“黎大人,是急着去冷水沐浴呢?还是...”
忽然踮脚凑近他耳畔,“...去佛堂念《清心咒》啊?”
黎扶宁耳尖红得滴血,偏还要端着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殿下慎言,臣...”
“臣什么臣?”
她突然拨开了他的衣领,上面赤裸裸的印着两颗牙印。
“前个儿本宫落在这儿的定情信物...”
指尖故意摩挲着牙印,“……黎大人认得么?”
不少人看着这边有动静,都靠了过来。
黎扶宁扫视了一下乌泱泱的人群,一本正经的拉了拉衣领,喉结滚了又滚:“……前不久微臣跟一野猫玩闹,不小心被抓伤了,”
“野猫?”
宋幼宁眉梢微挑,发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整个人高贵典雅,透漏出皇家威严,与以往只知道打鸡辇狗的宋幼宁完全不同。
“那野猫..……还挺会挑地方下嘴啊……”
她指尖顺着那两枚牙印缓缓游走,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用力一捏。
黎扶宁呼吸一滞,喉结上下滚动。他强行维持着端方仪态。
唯有慌张的神色泄露了几分窘迫:“殿下明鉴,那猫性子顽劣...”
“哦?”
她忽然贴近,手指指腹摩挲着他的锁骨,“可是这样...”
温热的吐息拂过他的耳廓,这样...挠的?”
围观的大臣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这两人玩这么猛的吗?
年逾古稀的黎丞相望着如此亲密的儿子和公主,一个踉跄,手中《礼记》“啪”地落地。
正翻到“男女授受不亲”那页。
黎扶宁清冷的脸染上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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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仍强撑着整了整衣冠:
“那猫顽皮,不小心划伤了微臣,但微臣已无大碍...”
他忽然后退半步,举止依然优雅。
“宣……幼宁公主觐见!”
正在二人对垒之际,一阵太监尖细的嗓音不合时宜的传了过来,宣她进殿,宋幼宁理了理裙摆,欲往殿里走。
余光瞥见黎扶宁正不动声色地将衣领又拉高几分。
(好吧,承认,女主放飞自我了(*^3^))
宋幼宁走进殿门,只见殿上乌泱泱跪了一片。
而她的好祖母铁青着脸坐在龙椅一侧,而她的便宜老爹,正坐在大殿之上“吃瓜”……
(此瓜非彼瓜)
“臣有本奏!”
新科状元谢景明突然出列,指尖直指黎扶宁。
“黎大人身为朝廷重臣,却不知检点,颈带暧昧红痕入宫,实乃不守男德!”
“亏得皇上太后对你寄予厚望,此等不贞之臣,不配为公主帝夫,还请皇上、太后取消黎大人的选夫资格”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几位老臣连连摇头,更有世家公子窃窃私语:“早听说皇上和太后最看好黎大人与公主......怎会如此不检点……”
“谢大人此言差矣。”
黎扶宁面不改色,眉眼舒朗看上去矜贵优雅:“臣确被野猫所伤。”
“哦?”
谢景明冷笑,“那敢问黎大人,这野猫的划痕怎的如此怪异?...”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宋幼宁,却见宋幼宁跟没事人一样玩着手中的玉镯。
声音更加笃定,“微臣家中也养猫,却从未见过这般...”
他冷笑一声,“...暧昧的抓痕。”
殿内顿时窃窃私语。
几位世家公子互相交换眼色,镇北王更是意味深长地摸了摸下巴。
黎扶宁面色不改,缓缓道来:“谢大人有所不知...”
他抬眸望她,眼底闪过一丝涟漪,耳垂微微泛红,“...那野猫性子烈,专爱往人衣领里钻。”
“噗……”
几位年轻官员急忙以袖掩面,装作若无其事。
谢景明却不依不饶:“既如此,敢问黎大人,那猫儿现在何处?”
他转身向太后一揖,“臣请查验此猫,以证黎大人清白!”
宋幼宁眉梢一挑,刚要开口,却听黎扶宁淡淡道:“谢大人如此关心臣的私事...”
他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本公文,“……不如谢大人先解释解释,为何昨日有人看见你出入怡红院?”
“身为帝夫备选之一,居然敢出入怡红院,谢大人有几个脑子够砍?”
谢景明脸色瞬间煞白。
“够了!”
太后怒喝一声,目光扫过黎扶宁“黎卿,哀家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身上的红印从何而来?”
正当黎扶宁想要解释时。
宋幼宁突然走向前去,红唇勾起一抹弧度。
“祖母不必动怒”
她慢悠悠走到黎扶宁身边,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伸手扯开他的衣领。
那两枚牙印明晃晃地暴露在众人眼中,鲜艳得刺眼。
“这牙印...”
她指尖轻抚过那处,笑得明媚,“...自然是儿臣咬的……”
满殿死寂。
黎扶宁闭了闭眼,偏过头去,面色潮红,耳尖红得滴血。
“这牙印嘛...”
“……自然是我们二人情难自制的杰作……”
全场寂静。
只有座上的皇帝突然“噗嗤”笑出声来:“朕觉得...甚好……”
“甚好……”
8. 扮猪吃老虎
殿内吵得不可开交,老臣们跪了一地,声泪俱下地劝谏:“公主三思啊!”
“老臣以性命担保,此事万万不可!”
年过六旬的礼部尚书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地面,声音哽咽:
“自大宋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公主强纳朝臣为驸马的先例啊!”
“臣附议!”
兵部侍郎重重叩首,“黎大人身为朝廷重臣,行事如此不端,朝纲何存?”
宋幼宁无语的看着跪下的这群臭老头,之前劝他纳夫她不想纳,现在想纳了,他们反倒不同意了。
“都给朕闭嘴!”
皇帝突然拍案而起,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幼宁啊……”
皇帝长叹一声,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是父皇不疼你,只是这祖宗礼法...”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众臣,
“...满朝文武都不同意啊!”
宋幼宁看着龙椅上的父皇“大发雷霆”,趁朝丞不注意,暗中对她眨了眨眼。
宋幼宁眯起眼睛,看懂了父皇的暗示。
她突然转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拽起黎扶宁:
“本宫今日把话放在这儿...黎扶宁就是我宋幼宁的驸马”
黎扶宁孤身站在殿中央。
他抿着唇不说话,清瘦的身材站在大殿里,我见犹怜,看的宋幼宁格外心疼。
“陛下明鉴!”
谢景明突然高声道:“黎大人就算与公主有肌肤之亲,但罔顾礼法,不守男德,实在配不上...”
“砰!”
谢景明话还没说完,皇帝一个茶盏精准砸在谢景明脚边。
皇位上的老父亲“勃然大怒”:“放肆!朕看黎卿一表人才...”
说着又对宋幼宁使了个眼色,话音一转“……虽这礼法不合...”
“够了!”
宋幼宁正要发功,太后突然拍案,她凌厉的目光在皇帝和宋幼宁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黎扶宁的脖子上。
“黎大人,你可知罪?”
黎扶宁正要跪下,却被宋幼宁一把拽住衣袖。
“祖母要罚就罚孙儿”
她上前一步,声音笃定“这印子是孙儿咬的,黎大人.……..是被本宫强迫的……”
殿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几位年迈的老臣捂着心口,一副随时要昏厥的模样。
皇帝见状,知道差不多了。
他“痛心疾首”地摇头:“永宁啊,你...”
突然话锋一转,“...当真非他不要?”
“非他不要。”
“即便满朝反对?”
“那也非他不要”
这决绝的话让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礼部尚书颤抖着手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无人注意之时,黎扶宁垂下头,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她突然转身,大声道:“本宫与黎大人自小就定了娃娃亲。”
抬手拽过他腰间的玉佩,与自己的半截玉佩拼在一块
“...你们看,这是证物”
“罢了罢了...”
皇帝看着情意绵绵的二人,忽然长叹一声,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
“朕准了。”
“陛下!”众臣惊呼。
仁宗摆摆手,从袖中取出一道早已拟好的圣旨:“其实三年前,朕与丞相就已属意黎卿为驸马。”
“不过那时候公主不同意”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目瞪口呆的宋幼宁
“只是没想到如今...幼宁比朕还心急。”
宋幼宁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宋洛书早就布好了的局!!!
那些反对的朝臣,那些义正言辞的劝谏,不过都是激将法。
皇帝端坐龙椅,目光在满朝文武和殿中央那对璧人之间来回扫视。
“众卿既无异议...”
他故意拖长声调,看着底下那群方才还慷慨陈词的老臣们此刻憋得面色通红。
“那便定在下月初六。”
“陛下!”
吏部尚书扑通跪下,白胡子直颤,“这、这不合礼制啊!六礼未行,纳采问名都...”
“爱卿。”
皇帝和颜悦色地打断,“朕记得你孙女上月出嫁,从定亲到过门,统共就用了五日?”
老尚书顿时噎住,脸涨成猪肝色。
宋幼宁看着吃瘪的吏部尚书笑的肩膀直抖,感受到有人扯他的裙摆。
偏头望去就见黎扶宁虽面色如常,眼底却漾着笑意。
这家伙,好的这么快吗?
“咳咳。”
皇帝看够了戏,正色道:“黎卿。”
黎扶宁上前一步,身姿挺拔轻盈:“臣在。”
“即日起卸去户部尚书一职……”
满殿哗然。
宋幼宁猛地攥紧拳头第六感告诉她不对劲,浑身一紧。
只见他慢悠悠从怀中取出另一道圣旨:
“改任东宫太师,专职辅佐...”
目光在她身上意味深长地一转,最角噙笑。
“...皇太女。”
“朕与皇后过几日下江南考察民情,在此期间,由皇太女监国……”
“坏了……上当了”
这下连太后都惊得站起身。皇太女?这是要......
“退朝!”
皇帝不给众人反应的机会,一甩袖袍起身,便打算溜。
“朕要去收拾南巡的行李了,大家有事找皇太女”
仁宗经过宋幼宁身边时,压低声音道:“乖女,你未来夫婿朕可给你找好了,剩下的...”
宋幼宁见机紧紧抓着父皇袖子,泪眼婆娑:“父皇早就盘算好了是不是?
父皇和母后出去游玩,留女儿一人监国,父皇好狠的心..”
“哎呀,突然想起你母后找朕有事!朕先走了”
皇帝把她的手拿开,灵活地挣脱,一溜烟没了踪影。
黎扶宁望着那抹仓皇逃离的明黄背影,大声哭喊道:“父皇,你没有心...”
御花园内
“这个老狐狸!”
宋幼宁一脚踢飞了脚边的石子,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身后跟着黎扶宁。
宋幼宁突然转身,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黎扶宁,“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黎扶宁突然单膝跪地,眼神坚定:“臣与陛下合谋已久,求公主原谅。”
“?”认错认得这么理所当然?
“说清楚。”
“微臣按照上的牙印子是微臣自己掐的”他喉结滚动。
“是陛下说...说公主性子倔,吃软不吃硬,须得让您以为是自己美救英雄……”
“继续。”
“陛下以帝夫遴选相胁。”
黎扶宁耳尖通红,撑着袖口装作抹眼泪,“说若臣不配合...就让微臣撤出参选。”
“那你为何现在才说?”
“因为...”
他突然抬眸,“微臣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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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生气”
“……”
“所以黎大人如今是不怕了?...”
宋幼宁指尖划过他紧蹙的眉眼,将他一把拽了起来,又靠近一步“...还是?”
“臣不敢”
他微微后退半步,偏那红透的耳尖出卖了心思。
“只是陛下要带娘娘下江南...”声音越来越低,“...说要让殿下监国理政...”
“让你来哄本宫干活?”
“让臣...”
他突然抬眸,眼底满含爱意,终于卸下那副矜贵面具,“...能得尝所愿,早日与公主成婚”
宋幼宁见他眼波流转,媚态横生,不由得心头一软,暗叹道:“罢了罢了,最见不得他这副狐媚子模样,生教人狠不下心来。”
她原想冷面相对,此刻却已是兵败如山倒,只得缴械投降,不过也能不能轻轻放过,还是得警告一下。
“你以为本宫不知道?”她一步步逼近,抚过那牙印。
“在朝堂上当众揭穿那咬痕是本宫的...”
“甚至主动拿出那鸳鸯佩证明有婚约的...”
她每说一句就逼近一步,最后将他困在墙角与自己之间:“都是本宫甘愿入局。”
御花园一时寂静,只余小桥流水声。
黎扶宁呼吸微滞,向来清冷的眸子泛起波澜,故作惊讶:“殿下早就...”
“早就知道你们君臣联手做局”
宋幼宁抬眸,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气,“你向来守礼...”
红唇贴着他耳垂轻启,温热的气息拂过,“...怎会允许那咬痕在朝堂上出现”
黎扶宁喉结滚动,反手环住她的腰肢:“那殿下可知...”声音暗哑得不成样子
“这个咬痕……”
“臣是故意留下的……”
宋幼宁一愣
他忽然仰头,露出修长的颈线:“因为微臣...”。
突然低头紧紧盯着她,似要将她融入眸中,眼底暗潮翻涌,“...不想盖住它。”
黎扶宁喉结滚动,身上感受到一种难以忍受的炙热。
向来清冷的眸子此刻暗潮翻涌,修长的手指再一次抚上那处印记:“因为这是殿下在臣身上留下的痕迹。”
“那日朝会前,臣对镜整理了七次衣领。”
他低笑,清冷的嗓音染上几分沙哑,“最后却还是...”
还是什么?”
“还是没将它盖住”黎扶宁抬眸。
“因为臣想让人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臣...”
他忽然将她拉的更近,鼻尖相抵,“...是殿下的人”
三更时分,寿康宫
“今日殿上哀家演得如何?”
太后舀了勺桂花蜜,“先帝当年就说,哀家这演技...”
“炉火纯青”,黎扶宁恭敬递上帕子,嘴角微微翘起。
“尤其太后娘娘怒斥微臣时,微臣抬眼,微臣正瞧见公主殿下满眼心疼......”
太后得意地眯起眼:“皇帝那傻小子,还当哀家真被他蒙在鼓里,他也不看看哀家在宫里多少年了……”
“扶宁啊……”
太后突然压低声音,“早点把婚事办了,让哀家赶紧抱上重孙儿”
黎扶宁耳尖瞬间红透,手中的茶盏差点打翻:“臣...谨遵懿旨。”
“别学皇帝那没出息的!”太后撇嘴。
“当年哀家催了三年才抱上幼宁。”
9. 你为主,我为臣 幼宁殿
幼宁殿
宋幼宁看着案桌上成堆的公文,和一旁寸步不离的黎扶宁,就一个脑袋两个大。
她甚至都怀疑,她爹给他招黎扶宁当帝夫压根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让黎扶宁监督她。
(事实就是如此)
自从仁宗下江南以后,朝廷上大大小小的事务公文跟地里的韭菜一样。
一茬接着一茬,处理完一件又一件,根本无止尽!
而黎扶宁每天天不亮就从丞相府到宫里来,薅她起床。
有时候她略微赖了下床,都会被他连人带被,一起扛到书房去……
短短几天时间,眼底黑眼圈肿的跟个鸡蛋一样。
原来她爹一直过的这种苦日子,真是太惨了……
宋幼宁单手支着下巴,笔在奏折上拖出歪歪扭扭的痕迹。
眼皮沉得像是坠了铅块,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殿下。”
清冷的嗓音惊得她一个激灵,吓得她立马回过神来,身体坐直,故作姿态。
而黎扶宁不知何时立在案边,手拿戒尺,身上散发着寒气,与他平时完全不同。
若说以前是个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现在,妥妥的就是一个天煞孤星……。
他手指按在奏折第七排:“这里,错了。”
宋幼宁惺忪睡眼望去,江淮三州的赋税核算,竟将“万石”误作“万担”。
“不过一字之差...”
她伸手将错字划去,打算将“石”字重新补上。
“啪!”
戒尺突然拍在砚台边,直接将她最后一丝困意给震醒了。
黎扶宁眸色沉沉,黝黑的眸子看不出喜怒,哪有前几日的温柔谴眷。
现在的黎扶宁活脱脱就是一个大写的阎王。
“一石合一百二十斤,一担仅五十斤。”
“殿下这一字...”
他重重划过那个墨团,“...会让三州百姓多缴七成税粮。”
“重写。”
黎扶宁将册子推到宋幼宁面前,声音冰冷。
又掏出几张修改过的纸条,朱笔圈出的错处密密麻麻,几乎铺满整页。
宋幼宁眉头紧促,声音不悦:“黎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殿下。”
他忽然俯身,一脸严肃道,“这赋税的银两核算,差了一分一毫,三千户百姓今冬就要挨冻。”
明明声音不大,说出口的话却严厉至极。
宋幼宁气恼地扯回奏折,却在低头时瞥见他袖口沾着的红朱砂。
“江淮三州的赋税核算三十万石。”
“殿下写成三十万担,便是短了二百一十万斤粮。”
戒尺向下三寸
“再看扬州河工银两,将“开挖””误作“修缮”,少算了三千民夫的口粮。”
见他又翻过一页:“最要紧的是这里……”戒尺敲在江淮刺史的请安折上。
“殿下批“已阅”
“却未发觉刺史的的言外之意”
他两指一捻,竟从折封夹层抽出一张密信,上面写着:
“江淮泗水决堤,灾民食观音土充饥……不少世家大族克扣赈灾款,但刺史却无力管辖,故暗中告知朝廷,求陛下决断。”
宋幼宁这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看着黎扶宁紧绷的侧脸,眉毛皱成一团。
“本宫...”
她声音微哑,带着愧意“以后会仔细些。”
看着她神色慌张,意识到自己过于严肃了,,神色慢慢松了下来。
“还有七本。”
他声音放柔了些,戒尺轻轻敲了敲案几,“批完这些,臣陪殿下用早膳。”
当天空早已亮透时,宋幼宁终于搁下毛笔。
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才发觉黎扶宁已伏在案边浅眠。
他修长的手指仍保持着执笔的姿势,案头整整齐齐码着她批完的奏折。
每一本都夹着写着批注要点的纸条。
她悄悄凑近,第一次这般仔细打量她的“帝夫”:
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方才紧抿的唇此刻微微放松,露出一丝倦意。
一缕青丝垂落,搭在他仍握着笔的指尖上。
不得不说他的帝夫长了一幅深得她心的好皮囊,从小到大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蛊惑
宋幼宁忍不住伸手,想替他拂开那缕发丝。
指尖刚触到他的眉心,黎扶宁突然惊醒,条件反射般去摸案头的戒尺。
看见宋幼宁近在眼前,突然紧张起来:
“殿下...臣失仪...”
“嘘。”
她突然按住他的手,手指紧紧扣住他的手腕,抿唇一笑,颊边梨涡若隐若现。
“黎大人睡着时...”
凑近他泛红的耳尖,“...可比醒着可爱多了。”
黎扶宁耳尖更红了,却还强撑着那副严肃模样:
“殿外莫要胡闹,奏折……”
“早批完了。”
宋幼宁忽然绕过案几,扯出他腰间油纸包,自顾自的吃着,还拨出一片,伸到他的嘴边。
“赏太师的。”
糖块抵在他唇间,黎扶宁下意识含住。
“殿下...”
他声音嘶哑,却欲拒欢迎“这不合规矩吧……”
“那黎大人...”
她笑着抽回手,懒得戳穿他的暗戳戳的小心思,嘴上说不合规矩,也没看他少吃。
唇角微勾,笑意直达眼底。
“黎大人,要不要再教教本宫规矩?本宫看你方才可是严肃的很……”
“微臣不敢”黎扶宁扶手作辑,恭敬说道
“你...”她话音一转
接过他手中的戒尺把玩,“是不是把所有的折子都先看了一遍?”
黎扶宁垂眸。
“臣只是略作整理。”
“整理?”
宋幼宁手指捏着戒尺的一端,缓缓施力。
戒尺抵上黎扶宁的下颌,将他那张素来矜贵的面容挑起三分。
“真的?”
她声音很轻,却不容拒绝。
黎扶宁被迫仰起头,喉结在颈间滚动。
那对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此刻正倒映着宋幼宁似笑非笑的脸。
戒尺边缘硌在他皮肤上,压出一道浅浅的红痕。
宋幼宁当着他的面翻开一件奏折,里面夹杂着一个小纸条,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每本奏折的要害。
“扬州刺史结党营私、兵部饷银数目有误,这叫略作整理?”
字条字迹清晰规整,直中要害,一看便没少下心思。
“黎扶宁!”
她掐他腰间软肉,打算报复一下清晨凶她的行为,疼的黎扶宁闷哼一声
“你既已批过,为何还要本宫再批一遍?”
“因为您是君,微臣只是臣子……”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指尖抚过她虎口因长期执笔磨出的红痕,“臣可以代笔,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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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您担这天下。”
宋幼宁一愣,随后轻哧一声
“你这傻子……”
“殿下...”
他刚要开口,忽听得一声轻响。
“咕~”
宋幼宁的肚子发出了抗议。她顿时涨红了脸,手指下意识捂着小腹:
“看什么看!都怪你一直让本宫看奏折,都给看饿了...”
话未说完,黎扶宁低笑,温热掌心覆在她手背上:
“臣有罪。”
一刻钟后,案几上已摆满吃食:
晶莹剔透的虾饺,是她最爱的江南风味;
松软香甜的枣泥糕,还冒着腾腾热气;一盏冰镇杏仁酪,特意去了她讨厌的杏仁皮;还有...
“这不是城南王婆家的糖糕么?”
宋幼宁眼睛一亮,“她家辰时才开张...”
黎扶宁捻出一块递给她:“微臣一大早让景文去买的第一锅。”
(景文:“没办法,这辈子跑腿的命……”)
“父皇什么时候回来?”
宋幼宁咬着糖糕含糊问道,金黄的糖丝黏在唇角。
黎扶宁拿起手帕帕替她擦拭,闻言指尖微微顿了一下:“陛下今早传信,说...”
他忽然抿嘴偷笑道,“...皇后娘娘在苏州买了座绣坊,要等新出的双面绣完工。”
“又来了!”
宋幼宁气得拍案,震得杏仁酪晃出杯沿。
“一会说要在杭州学制茶,一会又说要等扬州的漆器”
“他倒是潇洒自在,留本宫一个在宫里受苦受难……真是”
“……亲爹”
话未说完,忽被喂了一勺冰镇梨羹。
黎扶宁神色自若地收回瓷勺
“臣已调派了暗卫,只要秀娘一绣好,立刻通知朝臣陛下回朝”他忽然压低声音。
“这下陛下不回也得回了……”
“哈!”
“提前通知朝臣陛下要回宫,陛下不回也得回了……”
宋幼宁笑倒在黎扶宁肩头,“本宫就知道!”她忽然拽住他衣袖。
“还是你有办法”
不过说起来本宫也想出去走走了”宋幼宁吃着乳酪,眼神一转。
“若是本宫想再游一次江南,黎大人,可想一起同游?...”
宋幼宁眼睛亮得像是盛了星星。
这倒是她第一次主动邀他出游。
以往都是他悄悄跟在身后,或是提前买通小贩,装作不经意地出现在她面前。
或是装作剿匪、查贪官等跟在她后面。
“怎么?”
宋幼宁见他发愣,不满地戳他胸口,“黎大人不愿意?”
“臣...”
他喉结滚动,声音有些哑,“臣只是在想,该准备些什么。”
“准备什么?”
她歪头,拍了拍他的肩,“你人来就好。”
“到时候给你在醉仙斋派个虚职,让你公费游玩”宋幼宁拍了拍胸口,保证道
黎扶宁垂眸,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他想起书房暗格里那整柜的《大宋风物志》,
七月初三,殿下在扬州画面塑。
八月十五,殿下在江陵摘黄桃。
九月初九,殿下被城南说书人气得跺脚...
她的计划里从来没有他,可如今,她居然主动邀请他,一起同行。
“好。”
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10. 胡旋惊梦 幼宁殿书房
幼宁殿书房
寅时,宋幼宁趴在案几上,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转着笔,笔在指尖漂亮的转了个圈。
“啪嗒”一声,笔滚落在新著成的《漕运新策》上,毛尖溅出几滴墨汁。
“黎扶宁!本宫写完了”
她直起身子行至黎扶宁案前,脑袋上步谣的珠串随着动作幅度叮当作响。
正在改奏折的男人头也不抬,月白色的常服袖口沾着几点红渍。
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她写过的折子的纸片里耐心写下批注。
“黎扶宁,本宫的《大宋风物志》已经半个月月没更新了,现今《漕运新策》已完成……”
她拖着调子,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案几,眼神透漏着一丝得意,将刚著成的《漕运新策》甩在案桌前。
“本宫可以……”
“出宫转转了吧?黎大人?”
她小嘴巴巴个不停,控诉黎扶宁的恶行。
“《大宋风物志》最新一篇下面,大家都在讨论……”
“公主是不是在岭南被种了情蛊,被情郎困在了岭南,回不来了……”
“本宫总得出去解释一下吧……”
黎扶宁执起那卷《漕运新策》,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动书页,纸张翻飞间抬眸一瞥:
“哦?竟有此事?不过说的也没错……“
宋幼宁:……
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玩味的试探。
"还有人说本宫死了!"
她故作不满踹了踹他的小腿,绣着金线的鞋在他月白常服上留下个灰扑扑的印子
“江南有个书铺老板,甚至给本宫烧了纸钱!”
“公主确实是被困住了,不过不是在岭南……被困在了汴京”
“微臣的身边……”
他打趣道,目光仍牢牢粘在册子上。
显然对这漕运新策非常满意。。
“……”
窗外的晨光渐渐透进来,照见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宋幼宁眼珠一转,突然趴到黎扶宁的案前。
她仰起脸来,眼尾泛红,目光直直探进他眼底,带着几分央求,睫毛轻颤时还沾着若隐若现的泪光。
“听说醉仙楼新来了批西域胡姬...”
她的手揪住他的袖子,不时还扯扯他的手臂,可怜巴巴的盯着他。
“听说跳的胡旋舞比御前的还精彩,腰肢软得能绕柱子三圈...”
黎扶宁被她摇晃的,手中册子突然一斜,“啪”的掉在地上,他立马弯腰捡了起来。
黎扶宁终于抬眸。
“本宫身为醉仙楼的东家,这么大的活动,总的出席一下吧”宋幼宁撩起袖子擦试泪水,故作姿态。
面前的男人思忖良久,这段日子,她晨光熹微时便伏案看书,更深露重时仍旧刻苦夜读。
短短十几日,竟将这般晦涩难懂的学问琢磨出了几分门道,著出《漕运新策》
罢了罢了,随她去吧
“看完就回?”
他眉峰微挑,眼底浮起一丝狐疑。
“看完就回!”
宋幼宁立刻竖起三根手指:“骗你是小狗。”
黎扶宁摸了摸她的脑袋,忽然从案几底下取出个食盒。
掀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八样点心,全是醉仙楼的招牌,都是她爱吃的(别人不爱吃的)
“昨日让景文去买的。”
他拈起一块杏仁酥,“殿下现在吃了,臣午后就陪您去看胡旋舞,可好?”
宋幼宁瞪大眼睛,接过食盒:“黎大人这是...要一起去看舞姬?”
“嗯。”
他面不改色地承认:“微臣怕殿下又像上个月那样,翻墙出去摔伤腿。”
晨风穿堂而过,吹动案头的奏折,二人享用着糕点,好生惬意。
此时的醉仙楼内,一改往日模样,那叫一个人声鼎沸。
宋幼宁戴着轻纱斗笠,半透明的纱罗下,眼珠子滴溜滴溜的四处张望。
今日的醉仙楼,她甚是满意。她可以在黎扶宁面前得瑟一把了!
她拽着黎扶宁的袖子,兴奋的拽着他的手腕至台前。
“快看!那个蓝眼睛的胡姬要转了!”
西域舞娘足尖点地,石榴裙旋开如火焰,金色的铃铛随着腰肢摆动叮咚作响。
满堂宾客喝彩声中,宋幼宁仰头饮尽杯中葡萄酒,甜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忍不住眯起眼放空。
舒服啊……
突然好像想到什么,赶紧从包里掏出小册子写道:
【醉仙楼,胡旋舞姬,美轮美奂,乃人间仙境,童叟无欺,速来,速来!!!】
【特批:不近女色的黎大人也在此!!!】
可能是给自己家做广告,宋幼宁写的格外起劲。
还有黎扶宁给她“做宣传”,她的醉仙楼这次必定一炮而红。
“黎扶宁,你瞧见没?刚才那个舞娘眼睛好生漂亮...跟蓝宝石一样……”
“黎扶宁,你看,那舞姬腰好软……”
宋幼宁话音未落,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幼宁公主?不过是个只知道游山玩水的草包罢了,你还真指望大宋在她手里能有前途”
“醒醒吧……”
听到这些话,酒杯在她指间一颤。
那声音继续道:“那些奏折,定是黎大人代笔,就算她作为女帝培养,这么多年都在云游四方,哪来什么学问”
“还治国之道?得了吧……”
“更何况她区区一个女子,哪懂这些?朝中的大臣若不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有几个服她的?”
“可不是?”
另一人接口,“我表哥在兵部当差,说公主连奏折都批不利索,全靠黎大人...”
手中葡萄酒突然觉得酸涩难咽,宋幼宁僵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殿下。”
黎扶宁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他神色如常,修长的手指执起酒壶,慢条斯理地为她添酒。
“你...”
宋幼宁喉头发紧,“听见了?”
“听见了。”
他指尖轻抚杯沿,忽然推过一碟蜜渍梅子,“醉仙楼的招牌,公主最爱吃的,尝尝。”
梅子浑圆饱满,裹着蜜糖,是她最爱的零嘴,但现在却食之无味。
“砰”
宋幼宁猛地站起,斗笠轻纱飞扬。
黎扶宁眸光微动,却见她只是夺过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将酒壶随意扔在桌上,看样子是被刚才那番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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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到了。
“回宫吧,本宫还有奏折要批。”"她声音发紧,眼神飘忽不定。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头也不回的走了。
黎扶宁跟在她身后缓步走出酒楼,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而锋利。
他突然顿住脚步。
“景文。”
他蓦地转身,眼神闪过一抹寒光,吩咐道:
“那些人舌头太长了”
他半张脸浸在阴影里,声音轻得像在讨论明日天气:“不用要了”
马车上
宋幼宁老早就听过那些话,但这次在黎扶宁的面前,丢人丢他面前去了……
她面色凝重,将额头抵在车窗上发呆。
而黎扶宁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变戏法样的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香甜气息顿时盈满车厢,是城南王婆家刚出炉的糖油果子。
“殿下。”
他捻起一块糖油果子递了过去,“殿下刚刚未吃饱,吃点垫垫?。”
“嗯”
宋幼宁接了过来,漫不经心的咬了一口,糖丝黏在唇角。
黎扶宁忽然倾身,拇指擦过她唇边:“臣还记得,您第一篇游记写的就是这家的糖油果子。”
宋幼宁眼神松动,望着手中的糖油果子,陷入沉思:“这你也知道?”
“自然记得。”
殿下头篇游记问世那日,朱雀大街的糖油果子铺排起了百丈长龙。”
“多亏了殿下……那王婆才有了生计”
“微臣听说那王婆因生意不好,早就想关店歇业了,但由于殿下的原因,带去了不少人流,那店才撑得下去”
他转头望向窗外的络绎不绝的商铺:“臣还听说那王婆不但重开了祖传铺面,还收了五个孤女当学徒。”
“倒是无意中帮了不少人……”
黎扶宁慢条斯理的将剩余的纸包放入袖中:“不过说来可笑,满朝大臣议了十年的民生大计,倒不如殿下...随手记的两页闲笔。”
听完这些话,心里好受多了。
马车碾过青石板,辘辘声响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她声音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捏紧手中的糖油果子。
黎扶宁解下身上的披风,轻轻裹住她单薄的肩,抵抗夜间的寒风。
“嗯。”
“年年如此,微臣都听腻了”
“也不换换……”
他忽然轻笑:,“殿下每出宫一回,礼部那些老学究的折子就能堆满陛下半张御案。”
他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替她系着衣带“说什么“牝鸡司晨”,道什么“乾坤颠倒”……”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宋幼宁突然抬头望他,眼里是从未有过的专注。
车帘被风吹得晃动,月光在他眉宇间流淌。
“告诉殿下……然后呢?”
宋幼宁呼吸一滞,不知如何作答。
“是禁言?”
他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还是像陛下那般,将非议者投入诏狱?”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
她想起一贯仁爱的父亲曾因为她,确实曾因一句“牝鸡司晨”杖毙过言官。
“臣能斩尽流言,却斩不尽人心偏见”
11. 等殿下长大
“倒不如...”
她嗓子发紧,“什么…...?”
“倒不如一直记着,等殿下长大……”
声音里带着几分虚幻的温柔,像是怕惊破一场大梦。
“等殿下长大了,就会慢慢明白,这江山……”
他声音轻柔,放佛在哄小孩,将怀中手帕递到她唇边,轻轻的地替她擦去嘴角的糖霜。
“……终究要殿下亲自来扛。”
他忽然轻笑,月光在他眉宇间流淌,仿如降世的嫡仙。
“这江山...”
“就像殿下十三岁那年死活要解的九连环一般,急不得,也替不得”他忽然轻笑,让人如沐春风。
那几句闲散的话在宋幼宁心中激起涟漪,月光如水,静静漫过她微微颤抖的睫毛。
这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那些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江山社稷,那些只存在于朝臣奏章中的民生疾苦,终有一日会真真切切地压在她的肩头。
黎扶宁望着她挺直的背影,眼底满是心疼。
他并未如那些朝臣般急切地催促她长大,因为他清楚,成长从不是靠旁人鞭策,而是依靠自己经历岁月的洗礼。
若是有些路注定要独行,而他只需做那盏不催不迫的灯,在她回头时永远亮着便是。
马车转过朱雀大街,远处宫墙的轮廓渐渐清晰,这世道的脉络,肩头的重担,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分明。
夜深人静时,宋幼宁赤足踩在寝殿的绒毯上踱步,心绪难平。
今日酒楼里的羞辱和黎扶宁的话,言犹在耳,心底翻涌的自责和羞愧,那些华服盛宴、诗酒酬唱的过往,此刻都成了扎在心头的刺。
公主的称号突然重若千钧,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只觉身体烦躁不堪,便一脚踢开脚边的软枕,蓦地发现软枕下放着一只檀木箱,已经落了一层灰了,看样子放了许久。
“这是什么?”
她之前一直都在宫外游荡,就算是公主寝殿她也很少回来,所以对自己的寝殿也不是很熟悉。
她走了过去,掀开箱盖,里面竟是满满一箱信件,鬼使神差的打开了匣子。
而这每一道信件里,都藏着一段鲜活的人生。
她展开第一封粗麻信笺时,歪歪扭扭的字迹爬满纸面
“公主娘娘,俺家妞妞会自个作绒花了,用的是您教的作花方法,现在我们家一月能赚一两银子呢...”
信纸夹着片晒干的油菜花,仿佛还带着南岭的日头香
第二封来自闽南的茶商之女,信上还能隐隐问到茶香
“公主游记里写的烘焙之法,救活了整山受潮的春茶。现下我们建了女子茶孰,都学着您试茶汤色...”
最厚的信来自蜀地深山的一个村落,一个会写字村民写道:
“您走过的驿道如今成了贵人出游之地,沿途村民皆以公主所授之法经营,有开食铺的,有教刺绣的,连最古板的族长都说...”
墨迹在这里狠狠顿了顿:
“说公主是俺们村的贵人,要给公主建长生牌”
宋幼宁的眼泪随着信纸的张开,一滴滴滑落。
而匣子的最底端放着一张纸条,上面是黎扶宁的字迹,墨色犹新:
“殿下虽喜爱游艺之乐,但从未忘记忧国。即使嬉游之际,也能体察民间疾苦,反用游艺之类去帮助百姓,这是殿下独特的爱民方式,不该受困于小人行为”
宋幼宁仿佛被人戳中了心事,又被深深理解,蓦地,带着释然和幸福的泪砸在纸上,将墨迹晕开成一片小小的墨花。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那些写着玩的游记,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托起了无数普通人的生计,不仅仅再是一篇游记。
一股熟悉的青草香气悄然靠近,黎扶宁不知何时已立在身后。
他知道她难过,但没有立即出言安慰,只是静静站着,任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一高一矮,却同样挺拔。
“殿下知道,为何要收集这些吗?”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古琴余韵:
“因为殿下的笔墨,让臣看到了真正的治国之道,微臣想替殿下留着这些荣耀”
宋幼宁转身,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什么道?”
“俯身之道。”
“微臣原也以为殿下写游记不过是闺阁雅趣,小打小闹罢了,直到有次微臣整理户部这些泛黄的账册……"
他手指忽然停在某页密密麻麻的记录上,声音凝滞。
“却发觉这几年来,各地的财政比以往好太多,尤其是殿下去过的地方,门庭若市、日进斗金”
他将泛黄的账本递了过来,上面标满了他的标识。
“上月殿下这篇荔枝保鲜之法,比户部十年奏章都管用。”
忽然从袖中抖出一卷岭南荔枝商路图,记的红线如蛛网般蔓延。
“原本三文钱一斤的荔枝,如今能卖到边关三十文。采果的姑娘们凑钱建了女学,运货的脚夫们盖起了砖房...”
他将手中的图纸递给她:
“礼部说什么“牝鸡司晨”,道什么“乾坤颠倒”……可是他们忘了,让岭南等地的边陲之地有饭吃的,是殿下,在意底层百姓死活的,也是殿下”
“不过……说来也怪”
黎扶宁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倒显得格外的少年痞气,与他平时大相径庭。
他从匣子中找出了一本《大宋风物志》,指尖轻抚过岭南篇的折痕。
“那些酸儒总说殿下游山玩水,却不见多少垂髫小儿因这“玩水”吃上了饱饭?”
“殿下写浣衣女冻裂的十指,写绣娘熬瞎的双目...才让人们开始意识到女子的生活竟如此悲惨”
“殿下写江南三位女掌柜合资开了织坊,陇西姑娘们组了马帮,杨门女将齐力剿匪,竟在京中掀起一阵热潮,都说要学殿下笔下的“巾帼英雄”,自己给自己挣个前程。”
“殿下您看,”
他笑着展开账册与游记,“您赏梅时偶遇的樵夫叹息,泛舟时船娘的无心闲谈...”
指尖轻颤着划过墨迹相同却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这些风花雪月里的只言片语,比朝廷六部更早摸到了民生的脉象。”
窗外暮色漫过宫墙,他忽然深揖到底:“所以,是真社稷,还是假社稷,从来不在奏章里,早就在殿下...不经意走过的烟火人间中。”
他忽而走近,轻轻拂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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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的泪痕,将她轻拥入怀中:“这才是天下需要的……公主”
“看得见百姓的公主。"
“也是微臣心中,顶好的公主”
宋幼宁被他圈在怀中,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身体放松下来,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翻涌。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那些随手记下的游记,那些为了口腹之欲琢磨的荔枝保鲜之法,竟能有如此力量。
他的话语像一记重锤,将她这些年的浑浑噩噩尽数敲碎。
宋幼宁忽然想起卖糖油果子的王婆,想起陇西马帮里那个偷偷塞给她绣帕的姑娘。
那些她以为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面孔,此刻竟如此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滚落,砸在他手背上,烫得惊人,黎扶宁感受到了她发颤的身体,手中的力道更紧了一些,又怕稍一用力就硌疼了她。
宋幼宁紧绷的身子渐渐在他怀中软化下来,像春雪消融般一点点卸去了力道。
他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如同冬日里的一簇炉火,将她心头那些翻涌的惊涛骇浪都熨帖成了平静的涟漪。
她将额头轻轻抵在他胸前,呼吸间尽是他身上温暖的春日青草香。
方才还剧烈不安的睫毛此刻安静地垂落,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攥着他衣襟的手指慢慢松开,转为虚虚地环住他的腰身。
那些曾让她辗转反侧的自我怀疑,那些如影随形的不安,都在这方寸之间的温暖里,暂时找到了栖身之所。
窗外传来三更鼓响。
那些以往走过的村庄、边关、作坊,此刻都在这片星空之下,平静安稳的生活。
她忽然想起去年在终南山遇见的老道长说的话:“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黎扶宁。”
“臣在……”他轻轻的回应,生怕打破了她这刻短暂的宁静。
她声音很轻,却异常认真,眼里满是流光溢彩,仿佛找到了新的方向。
“我要重走一遍我笔下的地方。”
黎扶宁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为何?”
“这次不是去赏花看景。”
她攥紧他的衣角,指节发白,“我要亲眼看看,我的笔墨究竟改变了什么,又遗漏了什么。这次……我还想……有你陪我”
黎扶宁听见最后那句话,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曾几何时,那个只会在御花园扑蝶的小公主,如今眼中竟盛着整片山河的重量,协他一同出游。
“臣……遵命”
他嗓音哑得厉害,不得不清了清嗓子,声音也略显慌乱
月光照在她挺直的脊背上,恍若铠甲。
宋幼宁突然松开了温暖的怀抱,重新执笔,新的册子上写下:
“不为君王唱赞歌,只为苍生说人话。”作为她《大宋风物志》的新序。
晨光微熹时,第一只早莺开始啼叫,那声音很轻,却足以唤醒整个大宋。
宋幼宁跟往常一样,在书房里处理奏折,黎扶宁替他修改,二人放佛已经是成婚多年的小夫妻,平淡却又有着行云流水般的默契。
12. 御女之术,还得女婿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殿门被猛地推开。
“朕的幼宁……”
一道明黄身影立在风口,皇帝的目光在触及宋幼宁安静批奏折时骤然凝固。
手中把玩的南海明珠"啪"地砸在地上,滚到宋幼宁脚边。
自家从前连奏折都懒得翻的女儿,此刻正伏在案前,笔在折子上勾画得飞快,尽是专注的神色。
“父皇,你回了?”
宋幼宁抬头撇了一眼,又埋头批奏折去了,丝毫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是……是啊……”
他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宋仁宗看着面前刻苦的女儿,一时语塞。
余光瞥见黎扶宁从容地接过女儿手中的奏本添注,两人衣袖交叠时那熟络的架势,活像配合了数十年的老夫妻。
老皇帝突然背过身去,假装咳嗽实则偷笑。
暗搓搓朝黎扶宁竖起大拇指,黎扶宁则回了一个礼貌却又不失风度的……假笑。
短短半个月时间,看着变化如此之大的女儿,那得意劲儿活像坊间赢了马球赛的老顽童,果然还是女婿有手段。
“父皇?”
宋幼宁没有听见声响,疑惑抬头,正看见自家老爹以诡异的姿势捂嘴偷笑,像一只偷油的老鼠成了精。
“您...抽筋了?”
“啊哈哈...天冷!朕活动活动筋骨!”
宋仁宗猛地收回手,故作姿态用手掌扇了扇风,“这天气,真的是,太冷了……太冷了””
宋幼宁皱眉,疑惑道:“……天冷?”
老皇帝似乎还没意识到什么,拿腔作调回应“是啊,这这、这天气太冷了,多扇扇……祛热”
宋幼宁知道他肯定又在搞什么把戏,自顾自批奏折去了。
要说也怪了,自从昨晚跟黎扶宁聊完以后,对批奏折这事反倒没那么排斥了,甚至还觉得有一点点……好玩……
她真是饿了,什么都吃得下。
老皇帝装模作样扇了扇风,却带动案头那摞批好的奏折哗啦啦倒下来。
老皇帝眯眼一瞧掉落的奏折,最上面那本是宋幼宁刚写的《岭南荔枝赋税改革策》。
那分明是……又不像是自家女儿的……字迹,好像是练过后的。
老皇帝突然觉得眼眶发热,自己家混世魔王居然会写策论了,真的是吾家有女终于长成了,祖宗保佑啊!
老宋家有望了!
“父皇,我想再去一次岭南”
宋幼宁看着自家给祖宗祷告,六神无主的老爹。
宋仁宗头也不回,只把眼睛闭了闭,嘴里念念有词:“去吧去吧,有列祖列宗保佑呢...”
“不过……”
宋幼宁话音一转,目光看向一旁的黎扶宁。
黎扶宁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头看她,唇边的笑容渐盛,连眼底也流露出笑意,却不说话。
“儿臣要问父皇借个人……”
宋仁宗自顾自的沉迷于祷告,头也不抬的回了句“拿去拿去……”
宋幼宁忽然转身。
她手掌轻推,将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推给身旁的太监:“这些就劳烦父皇了。”
眼波流转间,已轻巧地攥住了黎扶宁的袖口。
“女儿这就把黎大人借走啦。”
她仰脸笑得明媚,手上力道却不容抗拒。
黎扶宁的衣袍被她拽得微微前倾,却不撒手。
老皇帝终于反应过来,两眼睁大,慌张的问道:“谁……你说谁”
“黎大人啊……”
宋幼宁脚步一旋,不着痕迹的将黎扶宁护于身后,他知道黎扶宁经常帮他爹处理公务,是他的左膀右臂,这老头肯定不舍得借她。
仁宗一听开始急了。
“不行,绝对不行”
他三步并于两步走上前去,想把她身后的黎扶宁带过来:“乖女儿啊,扶宁乃是朝中重臣,怎可以跟你一起去游山玩水呢。
“这样,朕把郭公公给你,郭公公体贴周到,最合适不过了……”
宋幼宁闻言,不仅没松开黎扶宁的袖子,反而拽得更紧了。
她眨巴着眼睛,一脸天真无邪:“父皇,郭公公连荔枝和龙眼都分不清呢。上次还把儿臣珍藏的荔枝干当药材熬了汤”
郭公公:……(我什么时候荔枝和龙眼分不清了,乱讲。)
她边说边往后退,鞋已经踩到了门槛。黎扶宁被她扯得微微踉跄,腰间玉佩叮咚作响,在殿里格外清脆。
见黎扶宁已经被推搡到了门外,仁宗急了:“这样,其余的人你想拿,都拿过去,黎扶宁作为朕的左膀右臂,绝不可跟你去岭南”
“那黎扶宁还是儿臣的驸马呢,驸马跟公主出门,天经地义”宋幼宁挺起胸膛,义正严辞的跟他对持。
仁宗望着自家女儿倔强的眼神,知道这丫头定是玩真的了。
他忽而展颜一笑,眼角堆起几道慈爱的纹路:“这样,朕让你母后陪你去岭南可好?”
“你长这么大,还未曾与你母后同游过呢。”
宋幼宁无语,自家老爹怎么如此……厚颜无耻为了抢人,都自己开始打起亲情牌了吗。
“父皇,身为人子自改孝顺父母……”她忽然甜甜一笑,单纯的甚至仁宗以为她就要答应了。
“但母后才说要和父皇去洛阳赏牡丹呢,儿臣若是强抢了母后,这样...算不算拆散牛郎织女呀?还是父皇不想和母后一同去洛阳赏牡丹?”
“宁儿……切莫胡说”
见她如此果决,甚至开始胡言乱语,仁宗先败下阵来。
“罢了罢了...”
宋幼宁见他神色松动,赶紧见好就收,拽着黎扶宁就是往外冲“那儿臣告退了”
不过会,两人立马消失在殿外,生怕他反悔。
而仁宗看着前方案桌上堆积的奏折一个脑袋两个打大。
走了过去伸手去够案头的奏折。
他随手翻开最上面那本,朱批的墨迹还未干透,清隽的小楷间偶尔跳出几个活泼的连笔,明显就是被黎扶宁逼着练过字,虽从未见过她练字后的字迹。
但这字型一看就是那丫头的,跟她藏不住的性子一样,活力跳脱。
批文末尾还画了枚小小的荔枝,红艳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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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皮上带着几点墨色,倒像极了那丫头使坏时眨眼睛的模样。
一连翻过数本,才发现,这些奏折早已被批阅完了。
字迹虽稚嫩活泼,但写上的见解和策略却成熟又具有创新意义,给传统守旧的理念提供了新的思路。
皇帝忽然轻笑出声:“这丫头,连奏折都批得跟写游记似的,不过,确有帝王之才……”
宋幼宁提着裙摆拽着黎扶宁的手腕,一路小跑回寝殿,朱红的丝带在身后飞扬。
廊下洒扫的小宫女踮着脚张望,只见一抹绯色身影,旋风般掠过回廊,惊得檐角铜铃叮咚乱响。
“你瞧见没?”
一个圆脸宫女捅了捅同伴,“公主殿下跑得比上回御膳房走水还急。”
她压低声音,“该不会是欠了酒钱吧?”
“你懂什么……”身旁同伴回应道
“肯定是欠了情债,这不,拽着黎大人一起跑路呢”
宋幼宁一路小跑至幼宁殿,一路上人群皆议论纷纷,说欠钱的、追杀的、躲情债的……什么都有
“春桃,快!备马!”
宋幼宁刚入幼宁殿,就对着殿内大喊,声音里却带着掩不住的雀跃。
她转头对后面男人嘱咐
“黎扶宁,给你一炷香时辰回丞相府收拾东西,半个时辰之后本宫去丞相府接你……”
话音还未落,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景文一袭骑装,手中两只包袱捆得方正正当,地上还放着个食盒。
这架势,怕是准备跑路啊……
“微臣的换洗衣物到了……”
他对着宋幼宁笑了笑,慢条斯理的走了过去,接过景文手中的包裹,晃了晃,又提起地上的雕花食盒。
“还有殿下爱吃的糖糕。”
眼底笑意比正午的日头还亮:“从殿下说要带我一同出游时,微臣就开始准备了。”
“如今可还及时?”
宋幼宁怔在原地,嘴角抽搐“及时,及时……”
耳中忽的传来熟悉的马车铃音。
这声音……
分明是她藏在醉仙楼后院的小轿的铃铛声,连车上挂的荔枝香囊都还是她亲手系的。
黎扶宁躬身做出“请”的姿势,示意她出门,袖口还露出半截岭南路线图。
宋幼宁看到他迫不及待的样子,忽然扑哧一笑:“黎大人这是要拐带本宫私奔不成?”
黎扶宁坦然相视,一脸天真:“哦?不是殿下向陛下索要微臣一起赴岭南吗?……”
“……以驸马的身份……”
“莫不是公主想赖账?”他眉梢微挑,语调慵懒,带着几分揶揄的意味。
“本宫……哪有”
她嗓音低了几分,似嗔似恼,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话音未落,景文不合时宜的前来请示,恰到好处地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
“禀公子,公主爱喝的荔枝酒已经装车了!”景文垂首禀报,眼角余光却忍不住在二人之间打了个转。
这气氛,着实微妙得紧。
就连他这个素来不解风情的,此刻也瞧出了端倪。
13. 父女之情
二人眼波流转间,尽是暧昧的试探,每一个眼神交汇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殿下,您的换洗衣物”
春桃小跑过来,打破了此刻尴尬的局面。
宋幼宁抬眼望了眼御书房的方向,笑着将包裹往黎扶宁怀里一塞:“那还等什么?”
“驸马?……”
她脚踩上马车踏板拽上春桃,“等父皇反悔之前,咱们就该在三百里外了!”
黎扶宁听得他唤“驸马”,眼尾漾开一抹笑。
抬手稳稳接住她抛来的包裹,转头也不忘呆立当值的小厮颔首:
“劳驾,告诉陛下……”他故意提高声调。
“就说“驸马”奉旨,带殿下去岭南体察民情”
话音未落,人已跃上马车,马车惊起树上一片雀鸟。
马车刚驶出城门十里,后方忽然尘土飞扬,一队羽林卫策马疾驰而来。
宋幼宁掀开车帘,正瞧见为首的统领高举着旗帜,正朝她们过来。
“坏了坏了!”
她一把攥住黎扶宁的手,“定是父皇反悔了”
“公主莫慌”
话音未落,却见那队骑兵齐刷刷勒马停住,抬出三个木箱。
“奉陛下口谕!”统领憋着笑高声唱喝,
“公主替朕出使岭南,体察民情,特赐公主岭南用物”
箱盖轰然开启,第一箱是尚衣局连夜赶制的防虫轻纱罗裙。
第二箱满满装着御药房的各类丸散,红的、黄的、治风寒的、湿热的、甚至还有那啥、男女之事的。
宋幼宁:“宋洛书,你个老不正经的……”
第三箱...是她平日写游记最爱的,也是黎扶宁最爱的紫毫笔和松烟墨!足足一整箱
远处的统领趁马车止步之际,驾马追了过来,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
“公主,这是陛下给您的密信”
宋幼宁狐疑展开信,纸上画着个气鼓鼓的龙脸,旁边歪歪扭扭写着:“臭丫头!要私奔也不跟你爹打声招呼”
宋幼宁捏着信,两颗泪珠猝不及防流了出来,砸“私奔”二字上。
黎扶宁默默递过去帕子,却被她拽着袖子抹了把脸。
“可恶……”她抽噎着去抹了抹眼泪。
“父皇定是算准了……嗝……本宫看到这个会哭...”
远处宫墙之上,隐约可见一抹明黄身影正举着千里镜朝这边张望。
“哎!这两人走之前,也不知道先完个婚”仁宗轻哼一声,语气里三分埋怨,七分促狭。
宋幼宁:“你好意思说?不是你逼的……”
晨风吹动车檐的香囊,荔枝香味遍布整个马车,宋幼宁在芳香中沉沉的睡去。
马车再次驶进岭南的城门口,已是深夜,四处寂静无人,只隐隐有果香飘在空气中,清新香甜。
“公主,客......”
春桃望着熟睡的宋幼宁,正要伸手轻唤,却被一只手拦住。
“嘘……”
黎扶宁竖起食指抵在唇前,示意她不要出声。
便将宋幼宁滑落的披风重新掖好,而后俯身将她打横抱起,抱在怀中。
少女在他温暖的臂弯里无意识地蹭了蹭,似乎找到了了一个满意的姿势,又沉沉的睡去。
"黎大人!这、这于礼不合......"春桃急得慌忙上前想要接过自家主子。
黎扶宁却将怀中人揽得更紧了些。
“无妨。”
他低声道,目光落在宋幼宁睡颜上,唇角微扬:“驸马抱公主,本是天经地义。”
黎扶宁抱着宋幼宁直达前厅,对掌柜的使了使眼色,便立刻将他们引进了天字号房。
抱着熟睡的宋幼宁,他步履稳健,生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掌柜在前方引路,春桃则提着灯笼跟在身后照明。
“黎大人,公主的住处就在前面了。”掌柜将他们引导了之前住过的天字一号房
“嗯。”
他应了一声,脚将门勾开。
宋幼宁睡得极沉,呼吸均匀而绵长,脸颊因熟睡而泛起淡淡的红晕,像是枝头初熟的蜜桃,还透着几分娇憨。
似乎闻到熟悉的味道,还无意识地往黎扶宁怀里靠了靠,唇边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梦里有什么值得欢喜的事。
黎扶宁垂眸看她,眼底浮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忽然,宋幼宁轻轻蹙了蹙眉,应是被夜风吹得有些冷,下意识往他怀里缩了缩。
黎扶宁脚步微顿,随即拢了拢她的披风,将她护得更紧些。
春桃看在眼里,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抿了抿唇,默默跟上。
进入房间后,黎扶宁俯身将宋幼宁轻轻放在床榻间,替她将鞋袜。
“黎大人,不如我来吧?”春桃想接过他手中沾了泥泞的绣鞋。
“无妨”
替她将罗袜褪下,露出莹白如玉的小脚,他掌心一托便将其送入被中,又细心的替她掖好被子。
“好好照顾她,我在隔壁天字二号房,有事叫我。”替她掖好被角以后,便转身往外走。
“天字二号……”
似乎有点耳熟。
直到房门合上的声响传来,春桃才恍然惊醒。忽然想起来上次来岭南时,也有位白衣公子入住天字二号房。
如今想来,那天字二号房的白衣男子怕是……黎大人!
“白衣男子……”
春桃指尖突然一颤,脑中记忆突然回拨。
她忽然记起,无论是从扬州烟雨楼,还是到徐州青云驿,每次公主下榻的客栈,似乎总会出现一道白影。
有时在廊下煮雪烹茶,有时在庭中执卷夜读,永远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像一幅留白的山水画。
由于距离把握的刚好,那人又时常带着斗笠,她们并未觉得奇怪,跟公主讨论,公主也只说这年岁撞衫的人太多了……。
(公主当然是知道的)
三年前扬州暴雨夜,有人让人给公主送来烘干的狐裘。
去岁徐州闹瘟疫,又有人“恰好”留下几包解毒药散。
就连前段时间岭南摘荔枝,又有人提前派人“清场”
这一桩桩,一件件,春桃忽然茅塞顿开,怪不得每次公主出游如此顺遂,她之前还真以为是公主的钞能力……
她们每到一个驿站,便有刚烧的水候着,传闻有匪的官道只要她们路过,一路通顺,且自此以后再无匪患。
就连下过雨后的泥泞之地,她们过路也会被提前清理得干干净净。
坊间都笑传:“金枝公子测评虽不成,但她的旅行路线最安全……去哪,哪里的匪患就被肃清!”
那些她以为是巧合的偶遇。
现在想来,哪有什么天意垂怜,不过是有人一直在暗处,默默守护罢了。
第二日,晨光熹微时,宋幼宁早早就从床上爬起,伏在案前重写游记。
黎扶宁则立在廊下,翻着陛下快马传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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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公文”
第一封,御笔力透纸背:“扶宁啊,没有你,朕压根活不下去”
第二封,“扶宁啊,这儋州水患该如何处理啊?”
第三封,“扶宁啊,你速回啊,你不回朕这把老骨头撑不下去了……
“黎大人……接下来如何安排?”
宋幼宁本想询问黎扶宁的意见,却见黎扶宁若有所思地看着公文。
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叫他也不答应,根本不搭理她。
她好奇的眯了眯眼,轻手轻脚地凑近。
趁他翻页的刹那,突然伸手……
将那几封“公文”扯了过来,扫过纸上那歪歪扭扭的“活不下去”四个大字,顿时气得牙痒,想要一撕为快。
她那便宜父皇果然贼心不死!知道她这不好下手,就开始另辟蹊径。
亏她还觉得他良心发现,赐她三大箱岭南用品,如今追人竟还敢追到岭南来?
黎扶宁指尖一顿,终于抬眼看她,提前预判她接下来的行为,出言制止她。
“公主,”
他语气淡淡,“陛下的折子,撕了要抄《礼记》三十遍。”
宋幼宁正准备撕纸的手一顿,轻哼一声。
“哼”
她眼波一转,当着他的面,慢悠悠地将公文卷成筒状,别在身后。
“谁要撕了?”
头扬的高高的,雄赳赳气昂昂的像只早晨打鸣的大公鸡:“你今天不跟本宫出门,本宫就不还你……”
黎扶宁:“……那殿下撕吧……”
“走啦走啦!”
宋幼宁见他软的不吃,拽着他的袖子就往外拉,耍起了无赖,“你今天跟本宫探察完我才还给你……”
“不然本宫就把这奏本...”忽然从背后抽出卷成筒状的纸,在案桌上“啪”地一拍。
“登进《大宋风物志》里给众人瞧瞧,黎大人尊敬的陛下是什么德行……”
黎扶宁心声:“……你亲爹还是我爹?”
岭南市集上人声鼎沸,荔枝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宋幼宁拽着黎扶宁的袖子往前走,打算找点有意思的东西作素材。
忽然前方人群骚动,一个蓬头垢面的独腿老乞丐正被几个孩童围着起哄。
宋幼宁好奇的走了过去,那人抬头瞬间,宋幼宁脚步猛地一顿。
“这不是...”宋幼宁瞪圆了杏眼。
“张铁嘴。”
黎扶宁慢条斯理地拢袖,“当年在京城假扮仙师,蛐蛐先帝的那位”
那乞丐意识到有人靠近,抬了抬头,当他看到宋幼宁是,浑身发抖,跟只炸毛的猫一样,破碗“咣当”落地,
宋幼宁的耳尖瞬间红透。
坏了,碰到熟人了。
“你!你你”张铁嘴哆嗦着那根黢黑的铁拐,指向宋幼宁,满脸通红。
“当年在京城,明明是你先说什么“先帝养蛐蛐比批奏章认真”怎么最后流放的是老子?”
张铁嘴见到宋幼宁,眼里满是愤愤,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岭南的日头毒得很,老乞丐额头上滚落的汗珠把脸上煤灰冲出一道道沟壑。
而他拄着那根磨得发亮的铁拐,在地上跺得咚咚响:“小丫头片子害得老夫在这瘴疠之地讨了三年饭,你倒好……”
“张叔……”
她突然甜丝丝地唤了一声,惊得老乞丐一个趔趄,差点四脚朝天。
上次她就这么喊他,后来他被流放岭南……
14. 又见张铁嘴
“您这话可不对,祖父的“紫金元帅”确实天下无敌”宋幼宁翘起下巴,得意洋洋。
“再说了,先帝是本宫亲祖父。”
宋幼宁替他捡起地上的破碗,递给他。
“孙女夸祖父养虫技艺精湛,这叫天伦之乐。”
“而你……”
宋幼宁俯身从兜里掏出几个金锭子,漫不经心扔进破碗里。
“张铁嘴,一个算命的编排先帝玩物丧志……”
你有几条命?”
“而且~”
宋幼宁凑近,笑的肆意。
“您在这岭南,吃的可是贡品荔枝呢,可比刑部大牢的伙食强多了……怎么你想吃牢饭?”
“再说了”
宋幼宁垂眸轻笑,“您在京城天天编排本宫,说本宫不务正业,德不配位,身为女子难当大任”
“不如这大任你来当?”
“您说,将您老人家流放岭南……”她话锋一转
她红唇轻启:“可不便宜您了?”
她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天真浪漫的意味,却句句让人脊背发凉。
老乞丐的双眼渐渐瞪得溜圆。他终于明白,当年那场的“蛐蛐案”,哪是什么民间小事,根本就是她做的一场局。
原本以为这幼宁公主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草包一枚,又四处云游,压根不在京城,话题度又高。
所以他才敢肆意编排她,去吸引人,谁能想到……
张铁嘴的独腿突然一软,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浑浊的眼珠里满是惊惧,活像见了索命的无常。
他嘴唇哆嗦着,拐杖在地上划出乱痕,落荒而逃。
那狼狈样,活似身后有恶鬼在追。
“说起来...”
黎扶宁忽然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声音略带揶揄:
“既然真张铁嘴三年前就被流放岭南,那前段日子汴京榜前...”
他故意拖长声调,“那个张铁嘴是谁啊”
“啊!黎大人,你看那边的空气真不错!”
宋幼宁身子一顿,提着裙摆就要逃,却被黎扶宁一把勾住。
“微臣记得那“张铁嘴”似乎跟公主长得有点相似……
“胡说”
宋幼宁去捂他的嘴,掌心触到那抹温热又烫着般缩回。
她突然话锋一转:“对了!春桃说晚膳要做荔枝酥……本宫提前回去了……”
黎扶宁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来福客栈
夜间晚膳后,春桃捧着一碟刚出炉的荔枝酥进来,酥皮金黄,内馅晶莹,甜香扑鼻。
“公主,您爱吃的荔枝酥做好了”
宋幼宁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拿,却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拦住。
“殿下,荔枝性热,夜里食多易积食。”
黎扶宁声音温和,声音却不容拒绝“两块便够了。”
宋幼宁皱了皱眉头:“可是这荔枝酥就得趁热吃”
眼见面前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
她撇撇嘴,但还是老老实实听话,只拿了两块。
“罢了罢了,刚吃完晚膳,两块就两块吧……”
她咬了一口酥皮,甜糯的荔枝馅在舌尖化开,凑上前去:“黎大人,你怎么连这个都要管?”
他垂眸看她,唇角微扬,神色自若:“若是臣不管,殿下怕是能吃完一整盘,晚上又该积食肚子疼了。”
望着他又一本正经的样子,她笑嘻嘻地凑近:“那黎大人要不要也尝尝?”
他摇头:“臣不嗜甜,晚上不宜吃的过多,殿下也少吃点。”
宋幼宁看着他这副模样,故意把咬了一口的荔枝酥递到他唇边,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就一口?”
毫无动静
“你尝尝嘛,春桃做一晚上了”
宋幼宁撒娇的摇了摇他的胳膊,将荔枝酥放在他的嘴边,示意他尝尝。
他顿了顿,终究还是低头,就着她的手轻轻咬了一角。
“是不是好吃?这是本宫最爱吃的糕点。”
宋幼宁满心欢喜,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望着面前满心期待的样子,黎扶宁指尖轻轻抹去她唇角的糖霜,声音温润:“是很好吃,不过过于甜蜜了,吃太多公主不容易消化。”
“晚上也不宜吃太多”
他抬手示意春桃撤走瓷碟,“殿下若喜欢,明日再做新的。”
宋幼宁望着期待了一下午的荔枝酥,几乎被整盘清空,忽然觉得嘴里的荔枝酥不甜了。
她什么时候放过任何一块荔枝酥过!!!
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盘没吃完的荔枝酥。
一块、两块、三块,荔枝酥接二连三进入她的嘴里。
“不管了”宋幼宁翻身而起。
“不光盘不是我宋幼宁的性格!”
她悄咪咪的出了房门,打量着四周,黑不溜秋的,应该是都睡了。
路过天字二号房时,她还刻意停留了片刻,直到确认里面的人已经睡了。
她蹑手蹑脚溜进小厨房,摸黑找到藏起来的荔枝酥。
“不消灭你们,就是对我这个美食客的不尊重”她左右手齐齐上阵,左手一块,右手一块。
刚咬下一口,身后便传来一声轻叹:
“殿下。”
瓷盘落地,荔枝酥滚了满地。
宋幼宁僵在原地,看着月光里那道修长身影,黎扶宁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袍,仿佛早料到会在此刻逮到她。
“黎大人,你也没睡啊?”她干笑两声,脚尖悄悄把滚到裙边的酥饼往暗处拨,拿着酥饼的手往后别。
“本宫就出来找个水喝,没水了...”
“这客栈的小厮真不周到,也不给本宫房里添满水”
他缓步走近,靴子碾过酥饼的声响让她心疼不已。
暴殄天物啊!!!
直到阴影完全笼罩她,才听他轻声道:“西厢房有温水,东厨有凉饮,偏殿小炉温着安神茶,殿下为何非要来这间放点心的耳房找水?”
黎扶宁立在月光里,衣袍整齐得仿佛从未就寝。
他熟练的将她别在手中的半块糕点轻轻抽走,熟悉的像是身经百战。:“夜半进食,伤胃。”
她仰头看他熟练地动作,忽然笑了:“黎扶宁,你是不是在本宫身上装了眼睛?”
他沉默片刻,指尖抚过她散乱的发丝:“臣只是……担心殿下”
“担心?”
她嗤笑一声,眼里浮起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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诮,“还是控制?”
“这么久了,黎大人还真是一点没变……”
他沉默地望着她。
眼前的人儿身姿单薄,只披了件素白薄衫,夜风一吹,衣袂翻飞,仿佛随时会消散在月色里。
宋幼宁忽然觉得烦闷,看着面前他单薄的身影,又舍不得对她发脾气。
她垂下眼睫,轻轻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又一次妥协。
她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荔枝酥,指尖沾了尘土,却浑不在意,只淡淡道:“黎大人若无事,便回去歇息吧。”
黎扶宁盯着她的背影,喉结微动,似有话要说,可最终,他只是抬手解下自己的外袍,轻轻披在她肩上。
“夜凉,殿下保重。”
她没回头,只拢了拢衣襟,低低“嗯”了一声。
月光洒落,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叠,又分离。
第二日一早,宋幼宁刚醒,申个懒腰,打算开启美好的一天。
昨日听楼下的客人们说,万金赌坊来了个神人,逢赌必赢,堪称赌神,而且还听说长得也是格外俊俏,这热闹她非得去凑一凑。
跟人家去套个近乎,看看能不能出个《赌技一百式》,登在《大宋风物志》的下一章。
“殿下,您醒了?”春桃就哈欠连天的就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你昨晚没睡啊?”宋幼宁不解的问春桃
“殿下,黎大人……”
“不……驸马,天不亮就把奴婢叫起来做的荔枝酥”春桃揉着眼睛,困得直晃。
“说您昨晚没吃够,今早补上。”
宋幼宁盯着那盘酥饼,怔了怔,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事,突然觉得自己昨天晚上有点过分了。
“他人呢?”
她伸手捏了一块,咬了一口,滋味在舌尖化开,仿佛跟昨天味道还不太一样,不是很甜,但是味道还不错。
由于早上才做,荔枝酥上还有余温。
“驸马,在楼下等您用早膳”
宋幼宁思索了片刻,决定去跟他道个歉,怕他久等,麻溜的让春桃给她收拾了一下,下楼用早膳。
她下楼时黎扶宁已在桌前坐定,见她来了,起身行礼:“殿下。”
“坐吧。”
她摆摆手,语气更柔和几分。
侍女们端上清粥小菜,这菜……确实健康,是他的风格。
宋幼宁抬眼看他。
黎扶宁垂眸,声音低沉:“昨夜是臣逾矩了,我今早一早就让春桃做了荔枝酥,殿下今日可以多吃两块。”
她心头微动:“无妨”
“臣让春桃用蜂蜜代替了糖,就不会过于甜蜜。”
他顿了顿,“殿下脾胃弱,蜂蜜易消化些。”
她忽然笑了,看他跟个受气小媳妇的模样,抬眼看他,打趣道:“黎大人,你这是在认错?”
他抬眼看她,眸色温润:“臣会学。”
晨光透过窗户,照在黎扶宁脸上,宋幼宁忽然发现,黎扶宁眼下泛着淡淡的青。
“学?”
她指尖戳了戳他面前根本没动过的粥碗,“黎大人该不会连夜翻烂了《女诫》,就为了找出驸马该如何正确管束公主的条文吧?”
他耳尖蓦地红了。
15. 情敌他又争又抢
景文突然“噗通”跪地:“殿下明鉴!主子昨夜把《礼记》都撕了,还、还让我去找市井话本子...”
“去学习如何逗公主开心……”
“景文,不许胡说”黎扶宁难得失态。
宋幼宁凑近,忽然猛地拽出他袖中物
半本皱巴巴的《宠妻指南》。
“第一章:适度妥协的艺术。”她念出声,挑眉看他,“黎大人学到第几章了?”
黎扶宁默不作声
“黎大人,你作为大宋“顶流”作者的驸马,你怎么能支持三无产品呢?”
“你让百姓怎么看本公主?”
宋幼宁拿着书左翻翻,又翻到,愣是没找到作者。
景文:公主你的关注点比较清奇……
黎扶宁脸更红了,将脸傲娇的瞥了过去,不看他。
“黎大人,一会什么安排?”宋幼宁将书塞进自己衣服里,打算回去好好品鉴一下。
“无事”
半天不说话的黎扶宁终于开口了。
“那一会跟本宫去个地?”
黎扶宁终于抬头看他:“殿下要去哪儿?”
“赌坊。”
她懒得撒谎,直截了当。
他眉头微蹙,却破天荒没阻拦,只淡淡道:“臣陪您去。”
宋幼宁一愣,完全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平静,她还以为她得做半天工作:“……什么?”
“臣陪您去。”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
“你不拦?”
“不拦”他语气平静。
“懂事”
宋幼宁满意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梳的一丝不苟头发被她揉出几根浮毛,倒是多了丝活气。
赌坊里乌烟瘴气,骰子声、叫骂声混作一团。
宋幼宁女扮男装混进人群,在赌坊里倒是游刃有余,一看样子是没少来。
黎扶宁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一身清贵气质与这地方格格不入,惹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宋幼宁在赌场转了半天,也没见到传闻中的赌神,本来想去赌两把的,一想到身后跟了本“礼记”,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们回去吧。”
宋幼宁转身,看着被挤得东倒西歪的黎扶宁,伸出手拉过他的袖子。
他的衣襟微乱,发冠也歪了几分。
那个永远一丝不苟的黎大人,此刻竟显得有些狼狈。
她忍不住笑出声:“黎大人,你这副模样,若是让朝中那些老古板瞧见,怕是要怪我带坏你了……”
黎扶宁垂眸看她,眼底的慌乱还未完全褪去:“殿下无事便好。”
“咱们这场子,可是有上头罩着的!每月银子流水似的往那位府里送……”
宋幼宁应声望去,只见几人在那赌钱,喝的醉醺醺的在那炫耀。
“上头?”宋幼宁轻声呢喃。
“看来,这不是家普通的赌坊啊……”黎扶宁眼神瞬间变得狠厉,他松开手直勾勾的往那去了,看架势是要公事公办了。
“别急”宋幼宁抓住他的事,示意他不要冲动。
他身形一顿,垂眸看她。
她狡黠地眨眨眼,随即松开手,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晃着腰间的钱袋走了过去。
随意将腰间的钱袋扔在赌桌上:“小爷压大,给小爷下注”。
牌桌上的小厮立马迎了过来,谄媚道:“快,给爷下注”,趁机还给那出牌人使了个眼色。
宋幼宁看着二人暗中捣鼓的小动作,笑了笑不说话,短短半个时辰,就将钱袋子里的钱全输了。
她装作恼羞成怒,拍桌而起:“这破赌坊肯定出千!叫你们东家出来!”
打手们哄笑:“小公子,咱们这儿可没东家,只有大掌柜。”
她冷笑:“那就叫你们掌柜的来!本公子今日非要讨个说法!”
半刻钟后,一个穿着锦缎的中年男人踱步而出。
“这位公子,有何指教?”
男人笑得圆滑,眼神却阴鸷。
宋幼宁眯眼
她翘着腿坐在赌桌上,指尖弹着一枚金锭,懒洋洋道:“你是大掌柜?”
打手嗤笑:“你算老几?”
她眼皮一掀:“算你们大人的债主。”
那掌柜眼神微眯,不太相信他说的话:“大人?哪个大人?”
她敏锐地捕捉到那掌柜瞳孔骤缩,右手下意识摸向袖中,将公主令牌“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
“怎么,你们大人没教过你们?”她冷笑,“见了‘上头’的人,该跪着回话。”
那掌柜谨慎试探:“公子是……?”
她漫不经心掸了掸衣袖:“上月从‘冰库’给公主提的银子,账目不对。”
(冰库是黑话,指赃款)
“原来周大人从赌场抽的银子是贿赂给了公主啊。”打手们交头接耳道
“怪不得,我听说幼宁公主常年在外面游山玩水,青楼酒肆赌场常客了,周大人贿赂公主也是情理之中啊”
“……”打手们议论纷纷,说的头头是道。
刘掌柜冷汗瞬间下来了,扑通跪在地上:“这、这不可能……小人只负责将钱交给周大人,他将银子提给谁小人不知啊”
“是你们周大人让我来取银子的,你说你不知道?”
宋幼宁猛地拍案,茶盏震得叮当响,“你可知得罪公主是什么下场?”
刘掌柜脸色“唰”地惨白。
刘掌柜“扑通”跪地,冷汗涔涔:“小人早早的就将银子送至周大人府上,要贪污也只能是他周显!小人只是一介草民,万万不敢蒙骗公主啊!”
他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双手奉上:“这、这是周大人每次取银子的记录……还有他亲笔签的收条!”
宋幼宁翻看账册,指尖突然一顿。
某页角落赫然写着:“腊月初七,付陈阁老门生三千两。”
她眯起眼……陈阁老?那位三朝元老?好大一条鱼。
“刘掌柜。”
她忽然俯身,用折扇抬起他的下巴,“你说……周显要是知道你私自将账本给本宫看,会怎样?”
刘掌柜面如死灰。
她轻笑:“不如这样,你继续当你的掌柜,本宫就当没见过这账册,你就当本宫没来过”
“但每月周显来取银子时……”她压低声音,“给本宫也抄送一份,跟周显有来往的人,本宫也得知道”
“本宫?”
刘掌柜猛地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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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嘴唇哆嗦着重复了一遍。
下一秒,他的脸“刷”地惨白,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喉咙。
宋幼宁心头一跳。
糟了,说漏嘴了。
赌坊里瞬间安静得可怕。
打手们僵在原地,刘掌柜的脑袋重重砸向地面:“殿、殿下饶命……”
宋幼宁索性摘了男冠,青丝泻落满肩。
“既然都知道了……”她缓步走向面如死灰的刘掌柜,踩住他发抖的手指。
“那本宫就直接说了,今天但凡有一字传出去,本宫让你们知道死字怎么写”
满堂死寂。
“宋幼宁,你好大的公主威风啊。”
一道带笑的嗓音从二楼传来。
珠帘“哗啦”一响,红衣少年懒洋洋倚在栏杆上,指尖转着枚金骰子:“几年不见,凶成这样?”
宋幼宁瞳孔一缩:“……萧临?”
镇北侯世子,她儿时最野的玩伴,当年两人一个揭瓦一个放狗,并称“汴京双煞”。
萧临翻身从二楼跃下,红衣翻飞如烈焰,骰子在指尖灵巧一转,稳稳落在赌桌上。
他歪头打量宋幼宁,笑得肆意张扬:“怎么,几年不见,连招呼都不会打了?”
宋幼宁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撞上一堵温热的胸膛。
黎扶宁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手掌虚扶在她腰侧,似有若无地宣示主权。
“萧世子。”
黎扶宁嗓音清冷,目光却如利刃“注意分寸”
萧临挑眉,故意凑近宋幼宁耳边,呼吸灼热:“
听说你又被你古板驸马管着?多没意思!”
他忽然凑近她耳边,:“跟我逃婚吧,就像咱们十六岁那年那样……”
萧临又贴在她耳边蛊惑:“这次我们逃远点,去江南,去西域,去所有黎扶宁找不到的地方……”
宋幼宁眼睛亮了起来。
西域,好地方……
黎扶宁指节捏得泛白,站在他边上都能感受到他全身的怒气。
当年宋幼宁及笄礼当晚,本该是她和黎扶宁定下婚的日子。
结果萧临翻墙入宫,一嗓子“宋幼宁西域商队带了会喷火的骆驼!”
结果宋幼宁当场拎着裙摆跟他跑了。
而黎扶宁带着禁军追到城门口,只捡到她丢下的凤钗和一封要去云游四方的书信。
那丫头在外面野了几年,玩疯了不想回宫,不是闯荡江湖,就是跟着萧临游山玩水。
而那段黎扶宁每月派人送去的书信,她全都打马虎眼,压根没有回来的欲望。
于是陛下震怒,下旨谁找到公主谁就是下一任驸马。
而驸马人选,从黎扶宁一只独秀,扩招成了现在的十二个,更可气的是萧临也在如今的驸马榜上,现在还成了榜首。
其实当年定娃娃亲,本来有两个选择:
一个丞相之子,百年世家大族,黎扶宁:规矩懂事,能治国
一个萧临镇北候世子,贵族后裔:活泼闹腾,能惹事
当年陛下看着在御书房房顶打架的两个小孩,扶额叹息:
“这俩要是在一起,大宋怕是要提前改朝换代……”这才选了黎扶宁作为为了帝夫培养。
16. 你们死定了
其实小时候的宋幼宁,是最喜欢黏着黎扶宁的。
她总爱跟在他后面,踮着脚往他书案上趴,笑嘻嘻地喊:“黎哥哥,你教我写字好不好?”
可黎扶宁只会放下笔,端正地将她扶好:“殿下,坐姿不端,字亦不端。”
她撇撇嘴,又凑近:“那我们去放风筝?”
他摇头:“殿下今日的《礼记》还未温习。”
作为百年世家精心雕琢的君子,自小被要求要克己复礼,端方如玉。
当时,他也是这么对她的
他记得萧临出现的那天,宋幼宁正被黎扶宁训斥。
幼年的他就比宋幼宁大一岁,说起话来却一板一眼的:“殿下裙摆沾了泥,这不合规矩”。
而墙头忽然传来一阵笑声:“宋幼宁,你跟个书呆子有什么好玩的?本世子带你去掏鸟窝啊!”
二人闻声回首,只见萧临一袭红衣胜火,懒散地斜倚在青砖墙头。
他手中拿着串糖葫芦,嘴里衔着根狗尾巴草,笑的肆意洒脱,带着三分痞气七分不羁,恰似一缕穿堂风,搅乱了满院暮色。
少年老成的黎扶宁微微蹙眉,稚气未脱的嗓音里却透着一股严肃:“萧世子,此举有违礼数。”
萧临从墙上跳下来,一把拉住宋幼宁的手,把她从凳子上拽起来:“本世子就是礼”
宋幼宁一把拍开萧临的手,杏眼圆睁,双手叉腰道:“本宫同扶宁哥哥在一处就是欢喜!”
“萧临,你再这般说他,仔细本公主恼了!”
那时候宋幼宁是喜欢他的。
其实论家世,黎氏百年清贵,镇北侯府府重权在握,远比黎家更显赫。
论容貌,黎扶宁清冷如玉,萧临张扬似火,本就不分伯仲。
他唯一的胜算也就是因为他端庄,符合皇室的标准,但若是规矩和礼仪只会让她远离自己。
那他就亲手打破它。
黎扶宁回过神来,将宋幼宁挡到身后,:“萧世子,如今本官是公主的驸马,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注意跟微臣夫人的分寸。
宋幼宁瞪大眼睛,觉得稀奇,他刚刚称她“夫人?”
“你两婚都还没定,八字还没一撇呢!”萧临忍不住吐槽。
黎扶宁眸光微沉,语气却格外认真:“八字有一撇了,前几日在百官面前,陛下已经下旨了”
“那又如何?又没成婚”萧临漫不经心地玩着手中的金骰子,笑得玩味。
“若不是本世子幼年时调皮捣蛋,陛下嫌我带坏公主,这‘帝夫’的位置哪轮得到你?”
宋幼宁眼见两人剑拔弩张,再不制止这两人怕是得翻天,乌溜溜的眼珠一转,故意岔开话题:“萧临,你到这来干嘛?”
“等你”
“等我?”宋幼宁眉头一皱,满脸迷惑。
萧临斜又倚在赌桌上,马尾高束,嘴角含着笑,比初晨的第抹曦光还要耀眼几分。
“本世子知道公主素来爱凑热闹,故意编了个赌神的幌子骗公主过来找我”
“谁知道出现了这茬子事”
他凑近一步,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试图得到表扬:“怎么样,本世子是不是很聪明啊!”
“是不是比你家那个老古板聪明”
宋幼宁眯起眼,突然伸手揪住他耳朵:“萧临,你胆子肥了?敢拿本宫寻开心?”
萧临“哎哟”一声,却也不躲,反而笑嘻嘻地往她边上蹭:“疼疼疼,宋幼宁,本世子这不是想你了嘛!”
“哎哟哟,你怎么还动手?”
宋幼宁:“想我?”
她冷笑,松了手“想我怎么不直接进宫?非得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萧临捂着自己发红的耳垂,摸了摸,又压低声音:“直接进宫?那多没意思。”
他忽然凑到她耳边,望向黎扶宁,说起了悄悄话。
“再说了……你家那位老古板要是知道我翻墙找你,怕不是要连夜把宫墙再加高三尺。”
宋幼宁正要反驳,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萧世子,猜对了,臣确实打算……”
“微臣今晚回去传信陛下,将宫墙再加高三尺。”
宋幼宁:“……”
萧临“噗”地笑出声,一把揽住宋幼宁的肩膀:“宋幼宁,你家老古板这是防我呢?”
黎扶宁目光落在萧临搭在她肩头的手上,眼神冷得能冻死人:“萧世子若是再碰一下”
“怎样?”萧临扬起下巴,挑衅地挑眉。
“臣不介意帮世子剁了这不安分的手。”
宋幼宁扶额,一把拍开萧临的爪子:“行了,你俩别闹了!”
她转头又瞪向黎扶宁,愤愤道:“加高宫墙?你干脆直接把本宫锁笼子里得了”
黎扶宁沉默片刻,义正言辞道:“……微臣确实有这个想法,不过怕公主不同意……。”
宋幼宁:“???”
萧临听到二人的对话,笑的四仰八叉:“黎大人,你这醋劲儿比御膳房的陈醋还冲啊!”
黎扶宁面无表情回怼:“不及萧世子脸皮厚,定婚当日竟敢拐带公主。”
他拢了拢衣袖,眼底闪过一丝锐光,“微臣今晚就写信,如实禀明圣上……就说,世子爷已经找着了。”
说罢微微颔首,端的是恭谨守礼的模样,但给人一种欠欠的感觉:“世子爷收拾收拾且等着领罚罢。”
萧临:“……”
“好了,不许吵了,吵得本宫头都疼了”宋幼宁皱了皱眉头。
“你们几个下去吧。”
宋幼宁对着后面几个多余的人淡淡开口,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今天的事,有一个字传出去”
她抬眸,眼底寒光一闪。
“你们知道下场的。”
刘掌柜和几个打手瞬间腿软,额头冷汗直冒:“是是是!小人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他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临走还不忘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萧临吹了声口哨:“宋幼宁,一段时间不见,威风啊!”
“哎哟”话未说完宋幼宁赏了他一耳瓜子。
宋幼宁瞪着他一眼,然后满脸嫌弃打量面前两人,恨铁不成钢:“一个镇北候世子,一个丞相之子,你们一个、两个,男德课学狗肚子里了?”
“就这德行,还帝夫?你两当伙夫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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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未说完,萧临笑嘻嘻凑近:”怎么公主终于承认微臣帝夫备选身份了?”
宋幼宁无语:怎么,他已经确定自己伸手不打笑脸人吗?
宋幼宁直接一脚踹过去:“再恶心人,本宫现在就送你去净身房当太监……”
宋幼宁看着那两人,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就走。
烦,烦死了,再也不想看到这两人……
从小到大,这两人就跟斗鸡似的,一见面就掐。
尤其是萧临,完全就是一个战斗“鸡”,那叫一个闹腾,战力比起她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初要不要她俩把金銮殿的房顶拆了,他爹嫌他闹腾。
今天,这帝夫之位还真有可能是他的……
这两人,一个怕她不守规矩,一个怕她太守规矩,苍天啊!就不能中和一下吗?
如今到了岭南,还得跟这俩冤家绑在一块儿
宋幼宁大步流星往外走,萧临屁颠屁颠追在后面。
他嬉皮笑脸的跟在后面:“宋幼宁,别走啊!本世子新得了一坛岭南荔枝酒,咱们……”
“不喝。”她头也不回。
黎扶宁淡淡补刀:“殿下不喜饮酒。”
萧临挑眉:“谁说的?她十二岁就偷喝过我的桂花酿!”
黎扶宁:“……”
宋幼宁:“……”
宋幼宁捂着耳朵往外走,萧临在后面叽叽喳喳,跟哑巴刚学会说话一样……
宋幼宁猛地停步,萧临一个没注意,一个踉跄屁股着地。
宋幼宁俯身瞪着萧临:“你跟着本宫干什么?”
萧临一脸无辜:“本世子这不是怕你一个人无聊吗?”
她冷笑:“本宫现在要去净身房监工,你要一起?”
“……那,本世子不去了”
黎扶宁看着前面打打闹闹的两个人,拳头撰的老高。
宋幼宁刚到客栈,萧临跟着她回来了,就大摇大摆走到柜台前,指尖“哒哒”敲着桌面。
“掌柜的,给本世子安排一间上房,要离公主最近的!价格不是问题”
刘掌柜冷汗直冒,偷瞄向后面的黎扶宁
黎扶宁慢条斯理地倒着茶水给宋幼宁递过去,声音不咸不淡道:“客栈已满,世子别处住去”
萧临眯眼打量着黎扶宁和刘掌柜,:“这破客栈就我们几个客人,满个鬼?”
黎扶宁淡定回答:“东厢房闹鼠,西厢房漏雨,南厢房……闹鬼,北厢房……住满了”
“你故意的吧?!”萧临一把揪住黎扶宁衣领。
宋幼宁看着掐架两人,头疼扶额:“……”
萧临屁颠屁颠就向宋幼宁告状:“宋幼宁!你家老古板欺负人!”
黎扶宁:……
宋幼宁被吵得太阳穴直跳,真真是哪里都不安生。
她知道如果她不给他安排个房间,萧临这小子能把房顶掀了。
“黎扶宁!让人给他安排个房间!”
黎扶宁抬头看了萧临一眼:“是。”
“公主,今日午膳想吃些什么?”春桃见她回来了,连忙过来询问。
宋幼宁刚要去拿菜单。
突然身体好像动不了了。
17. 骑驴世子
她转头一看左边袖子萧临拽住:“宋幼宁,城东新开了家岭南鱼生馆,厨子刀工绝了!!!”
宋幼宁:“……”
萧临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听说那家店的鲈鱼刺身薄如蝉翼,味道极好,写进游记里必然爆火,可遇不可求啊!”
宋幼宁思考半晌,点了点头:“那去……”
话音未落
右边手腕又被黎扶宁扣住:“殿下,客栈已备好清炖乳鸽,药材都是臣亲自挑的,殿下身体不好,应当多滋补营养”
宋幼宁撸了把袖子,展示她的肱二头肌:“你看本公主像身体不好的样子?”
黎扶宁:“……”
黎扶宁无视她,转过头去怒斥萧临,手腕依旧紧紧扣着她不放:“上月岭南因生食腹泻者,百有余人,世子是想害殿下吗?”
宋幼宁被两人扣得动弹不得,气不打一处来:“都给本宫放手”
都不松手……
“本宫数到三,再不松手……宋幼宁气急败坏地瞪着两人,“本宫立马传信回去,撤了你俩帝夫备选资格!”
“一”
“唰……”
萧临和黎扶宁齐刷刷松手,动作迅速、整齐。
萧临后退两步,举起双手:“宁儿别气,我松手!我松手还不行吗?”
黎扶宁则理了理被扯皱的袖口,垂眸道:“臣失礼。”
宋幼宁没想到二人松手松的如此迅速。
她正用力往后挣扎,结果两人突然同时撒手,她没站稳,直接跌坐在地上。
“砰!”一个踉跄,屁股着地
空气瞬间凝固。
萧临和黎扶宁同时僵住,瞳孔地震。
完了,闯大祸了。
“......你们是要本宫死吗?!”
萧临一个箭步冲上前:“摔疼没?!”
黎扶宁更快,已经半跪在地,伸手去扶她的腰:“殿下,臣不是有意的……”
宋幼宁缓缓抬头,试图努力平复心情,声音充满怨气:“……你们……死定了。”
午膳过后,宋幼宁慵懒地倚在榻椅上,嘴里含着着岭南特产的紫玉葡萄,手里翻着岭南路线图。
“韶关南华禅寺...”她朱唇轻启,将葡萄籽吐在盏中。
“去过了,不好玩,也就是个乙等。”又翻一页。
指尖在“佛山祖庙”处顿了顿:“醒狮表演倒是有点意思,待定吧!”笔在纸上勾出个俏皮的圈,墨迹未干便又翻过一页。
“梧州龙母庙……”
她突然直起身子,赤脚踩在地毯上,:岭南信仰之源,千年香火不断...”
“信仰之源……”
杏眸里闪过一丝肯定:“就它了。”
春桃进来时,正看见自家公主将满头青丝挽成男子发髻,换了一身男装,乍一看,还真以为是哪家俊俏小生。
“殿下这是……”
“备马。”
宋幼宁将狼毫笔插进束发冠上,袖子里塞了好几本空册子,兴奋的恨不得就地打两套拳:“走走走,本宫今日要好好了解了解岭南文化”
宋幼宁收拾好行囊,通知完众人,准备立刻前往梧州龙母庙。
刚迈出客栈大门
黎扶宁站在门下,神色凝重:“殿下,近日梧州龙母庙一带贼匪猖獗,劫掠商旅”
“真的?”她眉头微挑,明显不信。
“您可知问问刘掌柜”黎扶宁侧移一步,漏出后面大汗淋漓的刘掌柜。
刘掌柜擦着汗凑了过来:“是啊是啊!最近那边不太平,不少香客都被截过!听说还伤了不少人!!!公主可得小心,多带点人去。”
宋幼宁眯眼:“哦?刘掌柜也听说了?”
刘掌柜冷汗直冒:“呃……是、是啊!前几日还有客人议论”
“臣手上恰好有三百精兵可调……”黎扶宁上前一步,将刘掌柜挡在身后。
“而且……”
黎扶宁垂眸,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嗓音低哑:“臣前几日被野猫划了脖子,至今旧伤未愈……”
萧临抱臂倚门,嗤笑:“你今早还跟本世子斗嘴来着,你装什么柔弱?”
他顿时“虚弱”地扶住门檐,歪了歪脖子,露出包扎的“纱布”。
宋幼宁盯着他苍白的脸色,眉头微蹙。
“听闻梧州龙母寺及其应验,微臣想着能去寺庙拜拜,兴许能好的快一点”
萧临翻了个白眼:“病了去寺庙干什么?回去躺着吧你……”
宋幼宁盯着面前"虚弱"的黎扶宁,嘴角微勾,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装得倒是挺像,还“野猫”,点她呢?
她盯着面前的男人。
苍白的脸色、泛白的嘴唇,连说话声音都变得轻缓,仿佛当真重伤未愈。
“殿下……”他又轻咳一声,眼眸低垂:“若殿下实在不便,微臣臣自行前去也可。”
宋幼宁眯眼瞧他:以退为进,好手段啊,黎扶宁,之前没看出来你有这本事。
宋幼宁唇角微勾,故意沉吟片刻,才慢悠悠道:“既然黎大人执意要护驾……”
她伸手,故意往他包扎的纱布上轻轻一按:“那便跟着吧。”
(她当然知道他在装。)
(但她偏偏……很吃这一套。)
黎扶宁眉心跳了跳,却仍保持着那副病弱模样:“微臣,遵命。”
一旁偷听的萧临气得发抖,委屈巴巴的盯着宋幼宁:“宁儿,我也要去……”
宋幼宁上下打量他,若是带他去了,她都已经料到后面她过的是什么日子,斩钉截铁的拒绝:“不行,你就老老实实呆着,在客栈等我们回来”
说完,转身便走,不带一丝留恋。
“不要啊……”萧临看着她绝决的背影,五指撰成拳,指甲刺进掌心也不觉得疼
他气的一脚踹在门上,指甲对准黎扶宁:“黎扶宁!你个绿茶男!”
“萧世子。”
一旁的黎扶宁将指向他的手拍了下来,冲他微微一笑,带着三分讥笑七分戏虐:“要一起么?”
说完大摇大摆的小跑过去,落单的萧临看着远去一高一矮的背影,气的发狂。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萧临起身就要追,冲着一旁的刘掌柜喊:“掌柜的,给本世子备你们这儿最快的马!”
一旁的刘掌柜搓着手陪笑:“那个,世子爷,咱们小本生意,您看这银子......”
萧临摸向腰间,突然僵住
坏了,为了见宋幼宁换了好几套衣服,钱袋放第一套兜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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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黎扶宁账上!”萧临眼珠一转。
刘掌柜直冒冷汗:“可、可黎大人方才特意交代,说若有人赊账......”
“嗯?”
“......就报官,让王爷来抓您回去……”
萧临:……
萧临咬牙切齿地扯下自己的外袍扔了过去:“这云锦料子抵十匹马都够!”
刘掌柜抱着衣服为难道:“可......
“又怎么了?"萧临凤眸微眯,不悦道
“不能抵?”
“不是......”
刘掌柜缩着脖子指向墙角:“客栈里只剩下这一个四条腿能跑的牲畜了……”
萧临转头,对上一头正在嚼干草的灰毛驴。
驴:“嗯……啊……”
萧临:……
龙母庙庙前,香烟袅袅。
宋幼宁上下打量着龙母庙,青灰色的庙宇依山而建,斗拱层层叠叠,如一条盘踞山间的苍龙。
殿前的千年古榕垂落,与青铜香炉里升起的烟缕纠缠不清。
宋幼宁正执笔记录着庙内的环境,黎扶宁立于她身侧,手持竹伞为她遮着阳光,身上的清香若有似无地。
“萧世子向来莽撞。”
他突然轻声开口:“不是惊了太后的猫,就是拆了陛下的匾”
“公主以后与他少来往……”
宋幼宁笔尖一顿,觉得稀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向知书达理的黎大人何时也学会背后蛐蛐人了?”
黎扶宁面不改色,将伞柄随着她的脚步倾斜:“臣只是担心,他若跟来......”
“黎扶宁,你这个小人,居然背后跟公主说本世子坏话!!!”
话音未落,一阵叫骂声传了过来,二人齐齐回头望去。
只见萧临穿着粗布小厮的衣服,身上衣服湿了大半,发梢还滴着水,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粗布衣服上还沾着几根驴毛。
他疾步冲了过来,一把抓住黎扶宁的衣领:“黎扶宁,你这个小人!!!”
被抓住衣领的黎扶宁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手指揪住心口衣襟。
宋幼宁立刻关切道:“怎么了?”
“无妨......”他虚弱地摇头。
“只是旧伤......”
萧临一口气差点撅过去:“黎扶宁!你伤的是脖子……”
宋幼宁支着下巴,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黎扶宁的表演。
怪事,她怎么就那么喜欢看他演呢?
眼看着二人火药味渐浓,宋幼宁故意转移话题:“萧临,才多久不见,你怎么搞成这样?”
她挑眉打量着他全是布丁和泥点的小厮衣服,以及沾着驴毛,东倒西歪的玉冠。
萧临闻言,委屈巴巴地了凑过来:“还不是黎扶宁!他让刘掌柜给我牵了头倔驴,那倔驴还专往水坑里踩!”
他甩了甩湿漉漉的袖子,水珠溅了黎扶宁一身。
黎扶宁不动声色地拂了拂衣襟,淡淡道:“世子骑术不精,与驴何干?”
“就算给您匹马,又能怎样……”
“你……!”
萧临气得跳脚,双手握拳,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宋幼宁眼看着战争一触即发,立刻上前制止。
18. 都给本宫拿来
“走走走,听说这龙母寺的,非常应验,既然都来了,我们拜拜去”
宋幼宁一手拽着黎扶宁的衣袖,一手拖着萧临的腕子,硬是将两人往庙里带。
萧临头顶翘着几根倔强的驴毛,随着他挣扎的动作一晃一晃,像只炸毛的孔雀。
宋幼宁瞥了一眼,顺手替他拈了下来,指尖在他发间轻轻一拂,戏谑道:“萧世子,你这新发型,倒是别致。”
萧临耳根一热,正要怼回去,却见黎扶宁眸光微沉,一下挽住她的手。
“殿下,”
他语气平静,“世子衣冠不整,有失体统,还是离远些好。”
萧临:……说他坏话已经都不藏着了吗
龙母庙殿内
宋幼宁一踏入龙母庙,便被那沉淀千年的香火气裹挟。
不愧是岭南的信仰之源
龙母庙内,金漆刷成的梁柱上盘着蟠龙,龙眼睛嵌着琉璃珠,栩栩如生,还透着几分威仪。
殿顶悬着的长明灯长明,正中央的龙母神像端坐莲台,眉目慈悲,供桌前,青铜香炉三足鼎立,炉里躺着无数铜钱。
看样子是香客们祈求时掷入的,有些早已锈蚀成青绿色的铜斑,一看便年代久远,密密麻麻叠了很厚一沓。
宋幼宁刚从台前拿起三炷香,准备祭拜,向龙母娘娘许许愿,作为大宋未来的女帝,她理应替大宋向龙母娘娘许一个国泰民安、民康物阜的未来……
正当她拿起火折子准备点火时,左右两侧便同时伸来火折子。
“殿下,臣为您点香。”
黎扶宁捧着火苗,身体微侧,修长的手指拢住火折子,将那一簇跳动的火苗护在掌心。
而萧临的手一台,火折子也伸了过来:“宁宁,用我的!”
怵在中间的宋幼宁,点也不是,不点也不是,偏了哪个,她今儿都别想舒服的走出殿门……
正在两人对驰之际,萧临伸手便要去搭档黎扶宁的火折子。
结果,不小心折了宋幼宁的香,三炷香“咔嚓”一下不幸殒命……
“你们......”
宋幼宁暴怒,刚要教训二人,结果黎扶宁一个踉跄,摔倒在了供台上……
“哗啦!”
青铜香炉轰然倾倒,香灰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一瞬间灰尘漫天,不仅将三人衣摆染成斑驳的灰白,每个人脸上也全身香灰。
“黎扶宁,你没事吧”宋幼宁赶忙去扶起地上的黎扶宁,满眼心疼。
黎扶宁缓缓起身,指尖轻掸衣袖,香灰簌簌落下。
他抬眸看向宋幼宁,神色平静中带着一丝隐忍:“微臣无碍,只是世子方才动作大了些,才碰翻了香炉。”
萧临:“???”
宋幼宁眯眼,转头看向萧临:“你又搞什么?你在再闹你就给本宫回汴京……”
萧临炸毛:“宁宁!他污蔑我!明明是他……”
黎扶宁适时地轻咳一声,指尖抵了抵额角,一副“我虽委屈但我不计较”的模样。
宋幼宁顿时瞪向萧临:“萧临!你能不能安分点?”
萧临气得跳脚:“黎扶宁!你装什么无辜!”
黎扶宁垂眸,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又迅速恢复淡然:“世子若不满,臣愿赔罪。”
“你们……”
听到殿内的动静,殿外的庙祝冲了进来,看着殿内的一片狼藉,一屁股坐在地上。
哭嚎声响彻大殿:“龙母娘娘的百年香灰啊……这主持非得杀了我不可啊!!!”
宋幼宁看着面前打滚的庙祝,心里格外过意不去,气愤瞪了两人一眼,慌忙安慰道:“我们赔,我们赔……我们还给娘娘重塑金身,续香火钱……”
她蹲下身,与老庙祝平视,放缓了声音:“老师父,是我管教不严,您看……”
老庙祝抽噎着抹泪:“那可是龙母娘娘用了一百年年的香灰啊……”
宋幼宁赶忙从兜里掏出公主令牌递给他:“您瞧瞧,本宫是公主,这庙里的一切损失,本宫绝对陪您……”
“本宫赔您三倍。”
她果断道,指尖轻轻按住老人颤抖的手,“不,五倍。”
老庙祝的哭声顿了顿,小声抽泣。
“本宫再添一对纯金烛台。”
她眨眨眼,“按照太后慈宁宫供奉的样式打。”
老庙祝的眼泪神奇地收住了,却还端着架子:“这、这岂是为钱财……”
“自然不是、自然不是……”
宋幼宁从赶忙黎扶宁兜里一把扯下太师令牌递给庙祝:“本宫还请丞相亲自来题匾,请镇北王亲自监工……”
宋幼宁:你们自己犯的错,自己解决……
老庙祝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珠在两道令牌间来回转动。
“不过”
宋幼宁指向满地狼藉:“香炉是他俩打翻的。”
青葱指尖在黎扶宁和萧临之间划了道线:“所以...”
“这钱他们出……”
那老和尚一听这赔偿顿时红光满面,管他谁赔,有人赔就行,一骨碌爬起来,眼珠子一转:“公主稍等,老朽这就去取新炉!”
刚跑两步又折返,神秘兮兮压低声音:“殿下,库房还有尊前朝鎏金香炉,就是……”
“就是?”
宋幼宁:“什么……?”
“得加钱。”
萧临听闻立马来了精神:“嘿,你这黑心和尚……掉钱眼里了……”
那老庙祝往宋幼宁身后挪了挪。
宋幼宁:……这钱你是非赚不可吗?
宋幼宁心里翻了个白眼,表面上依旧维持公主形象:“好说……好说……”
那老庙祝听完还有钱赚,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立马从库房里抱来了一个新香炉,上面还沾着库房的蛛网,看样子确实有年头了。
“公主,这、这可是前朝留下的...”
他哆嗦着擦拭炉身,叮嘱道:“再打翻,龙母娘娘可真要降罪了……”
宋幼宁:本宫看你是巴不得它再碎好坑钱吧……
宋幼宁:“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为了保证这次点香不出差错,宋幼宁决定亲自来,还特地左右各横了一眼:“你两都给本宫老实点……谁再碰香炉,本宫就把他塞进去当香烧。”
黎扶宁垂手退后半步,老老实实的站在后面,不做声,萧临的手刚准备伸过来,就被她瞪得僵在半空。
不一会儿,三缕青烟终于安安稳稳升上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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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
“殿下,上完香,该求签了……”
老庙祝慢悠悠地捧出一个陈年签筒,乌木筒身被磨得发亮,边角处还缠着几圈褪色的红绳。他抖了抖签筒,竹签哗啦作响。
老庙祝枯瘦手指捧着签筒,眯眼笑道:
“咱们龙母庙的签,可灵验了……”
“前些年有位夫人替儿子求了支姻缘签”,转头儿子便娶了新妇,夫妻美满;还有个汴京商人远道而来求了只签,不出三月,便赚得盆满钵满……”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浑眼珠在三人之间打转:“贵人们可想试试?”
宋幼宁一听“赚得盆满钵满”,眼睛倏地亮了,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黎扶宁和萧临听到“娶了新妇”,同时绷直了背脊。
萧临一把上前抢过签筒:“本世子先来!”
“俗话说,长幼有序。”
他声音温润,眸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萧世子,该让尊长先来。”
萧临挑眉:“黎大人这是自认年迈?”
黎扶宁淡然:“臣只是恪守礼法。”
两人目光交锋,签筒在暗中较劲下“嘎吱”作响。
宋幼宁突然伸手:“都给本宫拿来。”
宋幼宁跪在蒲团上,随手从签筒抽出一支签
签文上写着:“禁男人”
她挑眉,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身后二人,真准啊!!!
黎扶宁神色如常,修长的手指从签筒中抽出一支竹签,还未及看。
萧临眼疾手快,一把抢了过去,挑眉念道:
“忌争风。”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笑得张扬,还挑衅似的在黎扶宁眼前晃了晃签文:“黎大人,看来龙母娘娘也觉得大人……太爱吃、醋、了。”
萧临嗤笑,随着也抽出一签
“忌强求”
萧临红袖一甩试图将竹签插回筒中,黎扶宁眼疾手快立马抽了过去,耻笑道:“看来龙母娘娘也觉得……”
凤眸斜睨萧临:“有些人该识趣些。”
“不准不准,再来再来……”
萧临把三只签拿了过来扔进签桶里,重新摇好。
“刚才手滑,重抽一次。”
宋幼宁看萧临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对庙祝说些什么。
萧临再抽:
“宜婚配”
“宁儿,我帮你抽一个”
萧临又帮宋幼宁拿了一根
“易婚配”
他得意地晃了晃竹签:“宁儿,看来老天都……”
黎扶宁突然伸手夺过签条,指尖在签文上一抹,朱砂未干的字迹顿时晕开。
“萧世子。”
他淡淡抬眼,“收买庙祝,罪加一等。”
萧临拍案而起:“黎扶宁!你存心找茬是不是?!”
黎扶宁慢条斯理:“世子若不服,可去官府理论。”
“理论个屁!”萧临一拳挥过去,
“本世子先跟你理论理论!”
萧临突然抓起供盘里的糯米团子砸向黎扶宁:”你故意的!”
黎扶宁侧身避开,团子正中龙母像眉心,黏糊糊地缓缓滑落。
宋幼宁默默后退三步,看向庙祝。
19. 到底谁是黄雀?
“本公主这次可不负责了……你找他们去”宋幼宁指了指两个“肇事者”。
而此时的老庙祝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呆呆愣在原地。
过了半晌,脸色一片涨红,双眼圆睁,鼻孔一缩,凹陷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菩萨脑门上的糯米团子的……划痕,一把倒在地上。
“哎哟喂,我的个菩萨啊!怎地今天如此多灾多难啊!”老庙祝双腿盘坐在地上,哭的那叫一个惨。
眼看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庙祝哭的声音越来越惨,而那两个肇事者居然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跟个没事人一样。
“公主,这两个人可是殿下带来的,公主可得负责啊?”那老庙祝眼看着那两人不管不顾,径直朝她扑了过来。
两只手圈住她的腿不放,眼泪鼻涕蹭的她裤子上到处都是。
“管、管管,你先松开……,本公主的裤子啊……”她甩了甩小腿,只见庙祝的手纹丝不动……
眼看着甩不掉,她又用手去扯,那庙祝的手盘着她的腿,跟个八爪鱼似的,一动不动……
于是,她放弃了挣扎……
宋幼宁双手叉腰,站在满地狼藉的龙母庙中央,鞋尖不耐烦地点着地面。
“你们两个……”她眯着眼睛在两人之间扫视,“老老实实给我赔钱。”
萧临闻言立刻指向黎扶宁:“是他撞的……"
黎扶宁淡定拂了拂衣袖上的香灰,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翻到某一页,递给老庙祝:
“修缮费用,记萧世子账上。”
萧临:“???凭什么”
萧临怒极反笑:“黎扶宁,你装什么大尾巴狼?是你撞的供桌?”
黎扶宁垂眸,语气略带委屈:“世子慎言,微臣身体虚弱,臣只是……站不稳,才不小心被世子推了一把撞到了供桌……”
“是微臣的错,殿下莫要责怪世子。”
(说完,又“虚弱”地咳了两声。)
宋幼宁:“……”
萧临:“……”
萧临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瞪着他,“本来就是你撞倒的供桌,你装什么装?!明明是你……”
他怒气冲冲地指着黎扶宁,却见黎扶宁依旧神色平静,甚至微微低头,作出一副“我认罪,我伏法”的姿态。
宋幼宁看着萧临还在那喋喋不休地指责,而黎扶宁已经“大度”地把责任全揽了,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气不打一处来。
“萧临!”
她冷声打断,“既然黎大人都认了,那这赔偿……你出!”
萧临:“……”
他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宁宁,不是我撞的”
“不是你撞的也你出……”宋幼宁闭上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语气不容拒绝。
“本世子没钱”萧临理直气壮地抱臂,袖口还沾着香灰,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架势。
宋幼宁看着他这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心中的怒火更盛了,正准备发火。
黎扶宁垂眸,轻叹一声,从袖中缓缓取出一张借据,指尖轻点纸面,温声道:
“臣可以借给世子。”
作者:萧临,你看看你看看,你输的不冤
“黎大人有这么大度”,萧临狐疑地接过:
“黄金千两,日息三分?!”
萧临捏着借据的手指微微发抖,差点把纸戳出个洞来。
黎扶宁神色淡然,甚至带着几分无辜,缓声道:
“世子莫恼,这利息那是微臣平日无聊写着玩的,不作数的”
他指尖轻轻一挑,准备将借据收回袖中,语气温和:
“世子若实在拮据,不还……也是可以的。”
萧临眯眼:“黎扶宁,你又打什么算盘?”
黎扶宁垂眸,眼尾泛红,感觉下一秒就该哭出来了:“臣只是体恤世子,却未曾想世子竟如此看待微臣……”
宋幼宁在一旁看戏,突然伸手抽走黎扶宁手中的借据,扫了一眼,挑眉对萧临说道:“签吧,不然本宫就把你抵押给龙母庙扫三年地。”
萧临咬牙切齿,从她手里拿过拮据,“印泥呢?”
颇有眼色的老庙祝一早就去库房里拿了印泥,“这呢,这呢”
萧临气愤的看着黎扶宁,最终愤愤按了手印。
而黎扶宁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早就被宋幼宁收入眼底,她倒是要看看她未来的“好帝夫”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不过这代价是萧临回去被镇北王打个半死换来的,当镇北王拿了这张拮据时,镇北王府半个家产都赔进去了……
自此以后,京城再无人敢找黎扶宁借钱,当然了这是后话了。
岭南的暴雨来得又急又猛,三人刚出龙母庙,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而她们的马车停在了庙底。
距离马车还有数百阶台阶,而天也逐渐暗了。
“殿下,不如我们在庙内留宿一日吧,这雨太大了”春桃蹙眉,一脸担忧。
“不行,明日就是《大宋风物志》的发行日,今日必须得回去整理”宋幼宁望着手中密密麻麻的纸张,摇了摇头。
“公主,这庙里只剩一把伞了”老庙祝翻遍了整个寺庙,也才找到一把落灰的的油纸伞。
萧临眼疾手快,一把抢过庙祝递来的唯一一把油纸伞,得意洋洋地撑开:“宁宁,我护着你回去!”
黎扶宁站在庙檐下,虽有遮挡,但雨势太大青衫也被雨水浸透大半,却仍端方而立,轻声道:“世子与殿下同乘吧,臣……无妨。”
黎扶宁的衣袍湿透,乌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长睫垂落,水珠顺着下颌滑落,整个人透着一股破碎感,却仍梨涡深陷,点漆般的眸子像有亮光流动。
宋幼宁皱眉:“黎扶宁,你会着凉的……”
他轻轻摇头,勉强一笑:“臣无事,殿下快些回去吧,莫要着凉,微臣等景文来接我”
说完,转身踏入庙中,背影清瘦挺拔,却又莫名孤寂。
萧临撑着伞,得意地冲黎扶宁的背影挑眉:“装模作样!”
(作者:活该你单身)
宋幼宁盯着黎扶宁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莫名一揪。
他明明可以抢伞的。
他明明可以装可怜让她心疼的。
可他偏偏就这么走了,连一句委屈都不说。
对黎扶宁,她反而更怜爱了
当夜,来福客栈
“黎扶宁回来没有?”凳子上的宋幼宁坐立难安,脑子里心里想的全是黎扶宁回来没有?……
“春桃,去烧一桶热水,准备一壶生姜水”宋幼宁突然站起来,眉头紧蹙,来回踱步。
忽听小厮匆匆来报:“殿下!黎大人回来了……”
宋幼宁一把冲了出去,跟奔来的小厮撞了个满怀,也顾不上疼,脱口就问:“他没事吧?”
那小厮揉了揉撞伤的膝盖,“回来了,不过听说黎大人高烧不退,大夫说……说情况不妙!”
她心里一登,冲出了房门。
天字二号房
黎扶宁靠坐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额上覆着湿帕,唇色淡得几乎透明。
见宋幼宁冒雨前来,他微微睁眼,声音沙哑:“殿下……怎么来了?”
宋幼宁抿唇,心中不舍,伸手探他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心头一颤:“你……”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指尖冰凉:“臣没事,只是……有些冷。”
烛火摇曳间,黎扶宁的苍白面容在锦被间更显清绝。
乌发散在枕上,衬得脖颈如釉瓷般易碎。他眼尾泛着高热带来的薄红,偏还要撑着起身行礼,单薄中衣滑落,露出诱人锁骨。
“胡闹!躺下”宋幼宁一把将他按回榻上,掌心触及的肌肤烫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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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冰凉的指尖在她腕间划过,像无意又像刻意:“是臣…吵到殿下了?”
忽然闷咳起来,肩胛骨在被子下剧烈颤动。
她下意识去扶,却被他借力带倒在榻边。青丝交缠间,闻见他衣领间淡淡的清香
“世子若在…定要骂臣矫情。”
他偏头掩唇低笑,袖口滑落露出二人的鸳鸯佩。
宋幼宁双眼一横,愤愤道“他敢”
“萧临这厮,自己抢了伞,如今怎敢来冤枉你?”宋幼宁撸起袖子,就准备去找萧临算账。
“殿下……”他声音低哑,长睫微垂,“世子性子天真直率,微臣不会跟他一般见识的”
(作者:实则心里已开始计算萧临……心机男)
宋幼宁眯眼:“黎扶宁,你装什么大度?”
黎扶宁轻咳一声,指尖微微收紧:“臣只是……不愿殿下因臣与世子争执,不想让殿下为难……”
“好了好了,扶宁安心休息吧……”宋幼宁拍了拍他的手,温柔的都不像她自己。
“殿下,姜汤来了。”
春桃捧着瓷碗进来时,宋幼宁正俯身替他去掖好被子,不放过任何一个缝隙。
她抬手接过姜汤,温热刚好,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扶宁趁热...”话未说完,她余光瞥见床头露出一本浅绿色书角。
想着替他收到桌子上,能睡的更舒服些,手一抽……
《绿茶修炼典籍》几个大字赫然入目,宋幼宁拿在手上打量,发现不止一本,再一抽……
赫然写着:《示弱的一百种谋术》
她缓缓抬眸,正对上黎扶宁那双含笑的眼,哪有半分病态?分明清明得很,还带着几分被她抓包的玩味。
“这书……”她声音微哑。
“嗯,”他从容接过姜汤,“臣最近,确实爱品绿茶。”
碗沿相触的刹那,宋幼宁忽然觉得,方才满室的药香,都变成了挥之不去的……茶香。
窗外雨声渐密,她看着眼前这个“病弱”黎扶宁,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才是被泡的那一个。
“黎大人这病是装的吧?”宋幼宁挑眉问道,指尖挑起那本《绿茶修炼典籍》在他眼前晃了晃。
黎扶宁忽然坐起,眼中病色一扫而空。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襟,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梨涡深陷:“微臣如果不装,殿下怎么会担心我呢?”
“你……”宋幼宁气结,一时语塞。
“微臣不受公主喜爱,再不想点法子,公主的心早就不知道飞哪里去了……”他忽然凑近,眼尾泛红,鼻头轻微抽动,身上清香幽幽传来。
活像一只受了气的小哭包。
宋幼宁眯起眼睛,瞧着他:“你怎知你不得本公主喜欢??”
黎扶宁眸光一暗,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公主当年跟着萧世子就跑了,只留臣一个人在汴京,一跑就是数年,陛下催婚的折子公主也是推三阻四,这难道不是不喜欢?”
“那你知不知道……”
宋幼宁突然坏笑着凑到他耳边,红唇轻启,“当年驸马人选可不止黎大人一人,黎大人以为为什么会是你,要说起来,黎大人也算不上人选之最……”
她指尖划过他的喉结,嘴角噙笑:“黎大人当真还以为是你克己复礼,乖巧懂事才被选中的?”
黎扶宁瞳孔骤缩,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殿下此话当真?”
“不然呢?”
宋幼宁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你以为本公主为何在定人选那日跟萧临打架?为何祖母父皇如此喜欢你……这几年帝夫人选一直在变,为何你黎扶宁的名字一直在上面?”
“黎大人可曾想过?”
她戳了戳他的胸口,眼眸一闪,嘴角轻轻一瞥,笑的得意而放肆:“还有黎大人当真以为这几年跟在本公主身边本公主不知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