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后,新思想》
1. 第 1 章
第一章
潘妤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一片古色古香的红火。
红床、红帐、红纸、红绸……
这是喜房?还是古代的!
可她刚才明明在市区租来的阁楼露台上喝西北风不是吗?
哦,对,她被雷劈了!
一道旱天雷带紫电,像装了导航,精准无比的劈在潘妤身上,毫无示警,不讲武德。
所以她这是……穿了。
穿了?!!!
潘妤猛然起身,顿足悔恨,哎呀呀,她刚交的下个月房租啊!!
那可是她跟小区老太太抢纸壳子摔跤,对方儿子怕她讹人主动赔了两千块给她才省下来的房租啊!
潘妤悔得头疼,捂着脑袋‘嘶’了一阵后就开始头晕目眩。
你看看,果然人花了冤枉钱,哪怕穿了都不能释怀。
不过很快,潘妤就察觉出不对了,她头晕是因为脑中信息过载,日月变换、四季轮转……脑中出场人物之多,世界观之详尽,绝不是她这种连作文都凑不满格子的理科生能编出来的。
她扶额站在床边,身影出现在梳妆台上的大铜镜里,映照着潘妤与现世无甚差别的脸庞,只是衣着打扮不同,头发长了很多,人更是年轻了几岁。
潘妤虚弱惊诧的扶着床框坐下,目光呆滞的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捋出点头绪。
原来她不是传统穿,而是从一本名叫《倾世千金古穿今》的小说中被穿越女顶出去的原主。
那个把她顶出去的女主与潘妤同名,是一个即将被家族安排嫁入宫中做皇后的古代门阀千金小姐。
因为爱上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美郎君,决定反抗命运,以死明志后穿越到现代一个孤女身上,然后在现代与她的美郎君转世,展开了一段你追我逃要死要活的爱情故事。
而潘妤就是那个莫名其妙被排挤出自己原本人生的倒霉蛋。
她从前所有的人生经历,只不过是女主在另一个世界重生的序曲。
啧,这操蛋的人生……
潘妤靠在床框上叹息,烦躁的把落到她脸上的流苏拨开,牵动出一阵细小悦耳的铃声。
潘妤仰头看了一眼,流苏上方是一只祥云瑞鹤的铃铛,金黄色的。
她被那装饰吸引了目光,缓缓站直,把那只铃铛拿在手里掂量一番,然后本能的把嘴凑上去咬了一下。
软的。
黄金。
这么一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的帐钩下面的小饰品,居然是黄金!
这一刻,潘妤仿佛受到了灵魂深处的召唤,猛地抬头环顾四周,目之所及处,金灿灿的器皿在亮如白昼的烛火中比比皆是,将红红火火喜气洋洋的喜房妆点得金光点点,富丽堂皇。
女主家什么条件?
潘妤努力在脑中思索处一对关键词:汝阳潘氏、七朝帝师、十二朝宰相、雄踞中原、富可敌国、千家书院、朝中半数官员乃潘氏门生……
这家世,妥妥的门阀世家,这种人家的千金小姐,嫁皇帝都算是下嫁吧。
潘妤释怀了。
原来她不可怜,老天爷是向着她的。
毕竟她穿过来,立享无边富贵;
而女主穿过去,面对的是潘妤大学毕业后北漂租来的漏雨阁楼、两位数的银行卡、吃不完的泡面、点不完的外卖、跑不完的offer……
就算女主后来在那艰难的环境中,锦鲤附体、自强不息、排除万难,最终与多金帅气的原文男主成就一段爱情神话,潘妤也不羡慕。
真的。
一点不羡慕!
艰苦奋斗后的成功,固然会有一定的成就感;
但坐享其成的人生,才是可遇不可求啊。
潘妤悟了!
不就是要被家族送进宫当吉祥物嘛,跟享受荣华富贵相比,那才多大点事儿。
平常心!
当工作对待不就好了?
对于一个被拒绝了很多次的职场新人来说,【高门皇后】这个职业,确实有一定的难度和风险,但潘妤也是在各大宫斗、宅斗文中徜徉过的人,十级某嬛传民间学者可不是吹的。
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哪有真金白银来得实在。
想通之后,潘妤喜滋滋的把琉璃挂钩下面的黄金坠子取下仔细观摩,足足有两个指甲盖大小,祥云瑞鹤的小铃铛,这可是纯手工锻造的啊。
忍不住再咬一咬,正幸福的与黄金亲密接触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踢开:
“女郎刚做过傻事,你们竟然还敢将她独自留在房中,滚开!”
突如其来闯入吓得潘妤一个心虚,把黄金小铃铛吃进口里,慌乱间那小东西不知怎么回事,竟直接往潘妤的喉咙滑去……
“呀——女郎吞金自尽了!快来人呀!”
潘妤本能弯腰低头捏嗓子,腰系红绸的婢女喜娘们如潮水般涌入,七嘴八舌、七手八脚……潘妤都不记得有几个人想把手伸进她嘴里,只知道喉咙火烧般的疼,想呕吐,五脏六腑都跟着翻涌,痛苦窒息的感觉让潘妤以为自己刚穿过来就要嗝屁了。
所幸在最后关头,闯入喜房的那位管事嬷嬷经验丰富动作灵活,排山倒海般把围在潘妤周围的人推开,徒手把卡在潘妤喉咙口的金铃铛给生生抠了出来。
清液混着血水被潘妤呕出,最后也不知是缺氧还是体力不支,潘妤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人依旧在喜房中,紫檀床边坐着一位锦衣华服风韵犹存的美貌妇人,正用帕子拭泪。
潘妤认出她是原主的母亲崔氏,清河出身的名门闺秀,一朝嫁入潘家,为现任的潘氏家主,也就是潘妤的父亲潘远山,生了一子三女,潘妤是崔氏最小的女儿,也是最后一个。
生下潘妤之后,崔氏就被断言再不能生育,因此崔氏对潘妤自小宠爱,脑中闪过那些母女朝夕相处时的慈爱温馨画面,潘妤艳羡不已。
现代的潘妤是孤儿,从小孤儿院长大,原本登记的名字叫潘余,多余的余,在她读书懂事后才求院长为她改了个同音‘妤’字。
从没体验过母爱的心,竟然在认出崔氏的一刻共情了,好像她真的在这个世界被她的母亲爱了十六年。
“阿……”
潘妤代入身份,想唤母亲,谁知喉咙疼得冒火,声音也嘶哑得不行。
“妤儿别说话,大夫说你喉咙伤得不轻,须得好生将养。”
崔氏高髻典雅,馨香宜人,俯下身说话时潘妤看到她双目红肿,应是为自己哭了很久。
“你这又是何苦,三番五次作践自己,他们又岂会因此改变主意?便是你死了,还有娆姐儿、锦姐儿顶上,于他们都是一样。”
崔氏满目慈爱,恨不得替爱女受苦。
潘妤捋了捋崔氏的话,她口中的‘他们’,指的应该是以她父亲潘远山为首的潘家的男人们。
对他们而言,送家里哪个女孩儿入宫都一样。
潘妤的记忆中,原身女主不甘命运,先绝食、后上吊,可这两回都没成功,那潘妤是怎么过来的?
对了,针!
潘妤脑中留存着原主以针刺心脏穴位的记忆,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原主是用针自尽的。
崔氏不断垂泪,悲伤肉眼可见的大,潘妤本不想打断她的情绪,但肚子实在饿,就拉了拉崔氏的衣袖,指了指自己肚子,用嘴型比了个‘饿’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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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先是一愣,然后简直惊喜:
“我儿是饿了吗?太好了!兰乔!兰乔!快拿些吃食进来,女郎饿了。”
潘妤两三日未曾进食,突然知晓饿了,崔氏跟怕她反悔似的,连声吩咐外面伺候的人快着些。
兰乔嬷嬷亲自端着刚熬好的米糊进来,她是崔氏的陪嫁,一辈子没嫁人,三十岁时自己盘了发髻,留在崔氏身边当管事嬷嬷,是崔氏最信赖的人之一。
徒手把潘妤喉咙里的金铃铛抠出来的也正是这位勇士。
潘妤的喉咙说话都疼,吃东西自然更疼,但她真的快饿死了,在饿死和疼之间,她果断选择了后者。
两碗米糊下肚,潘妤才觉得自己从现代穿来的魂魄真正与这具身躯贴合下来。
明日潘妤便要启程去盛京完婚,盛京宫廷来的迎亲使者早在七八日前就在潘府别苑歇下,这桩婚事迫在眉睫。
潘妤既然穿来,那这件事自然就落在她头上,除了死,好像也没别的推拒之法。
当晚崔氏陪着女儿入眠,母女俩泪眼婆娑话离别。
当然‘泪眼’和‘话离别’都是崔氏,潘妤庆幸伤了喉咙,只需要听着就好,不然母女面对面说话,潘妤还没进入角色,在崔氏这个亲妈面前很可能会露馅儿,到时婚没结成,再把她当妖孽给烧了可咋整。
崔氏这个人无疑是爱孩子的,所以潘妤才得以在崔氏身边长大,亲自抚育小女儿这件事是崔氏为数不多与潘家争取来的权利。
因为崔氏性情绵软,虽出身名门,却无魄力无决断,名义上是潘家主母,却被留在汝阳奉养老人、祖宅维整、节气祭事等,实际盛京潘家的中馈是二房夫人安氏在那里把持。
对潘家而言,崔氏像是一尊名贵的瓷器,受呵护,却无人在意她的想法。
潘妤是崔氏第四个孩子,但她的大兄和大姊却都已经逝去,唯有一个二姊被家族嫁去淮南王府顶替已故大姊淮南王妃的位置。
大女儿在夫家难产去世后,同年就让二女儿顶替她嫁给了姐夫,生怕王妃之位旁落,足见在这样的家族眼中,女子的幸福与性命都比不上家族利益。
大姊去世,二姊给姐夫续弦,三女潘妤成了潘家大房仅剩的未嫁嫡女,所以入宫为后的资格才落在她的身上。
潘家女入宫为后,此事早在大楚境内传开,江淮四门、东辽八家皆派人赶往盛京赴宴恭贺。
出嫁当日,禁军开道,三十里红妆,五十里扈从,排场盛大,迎亲队伍在万众瞩目中从潘氏汝阳祖宅出发,全程约两三日方可抵京。
经过一夜,潘妤差不多适应了身份,从家中出来,坐上迎接皇后的金车玉辇后,便在车内自行换下繁琐坠重的婚服,裹着这副身体平时穿惯的居家衣饰,背靠大迎枕,歪在软塌上,手中把玩着一只竹制针灸盒子若有所思。
不是装深沉,是真的在想事。
这针灸盒子里面有十八根银针,看着很普通,但却散落在潘妤的床铺上,她吞金昏迷后,被眼尖婢女发现,一根根找全,收拢入盒,放在潘妤枕边。
原主就是用这里面的针扎自己心脏穴位自尽的,这么隐秘果决的死法,总不能是她一个大家闺秀关上房门自己琢磨出来的吧?
谁教她的?
对了,是个穿着黑色斗篷故作神秘的男人,在一个阴雨天的道观里给她的。
那个男人没说自己的姓名,但原主却知道他就是国师霁尘。
通过原主的记忆,潘妤稍微总结了一下:
给原主银针,忽悠原主自杀的国师霁尘是个出身成谜,看起来云山雾罩,说话神神叨叨,不知道有没有真才实学但却备受皇恩的……江湖骗子。
2. 第 2 章
第二章
潘妤在脑中狠狠的唾弃那个骗人自杀的垃圾,金车玉辇外传来兰乔嬷嬷的声音:
“女郎,洛水行宫已至,宋宫令前来恭迎女郎下榻,不知女郎可有别的吩咐?”
潘妤看了一眼与她同乘的崔琳、崔琅两姐妹,这两人是崔氏从崔家亲自挑选的家生婢女,负责贴身伺候潘妤起居。
除了她们,还有两名武婢,名唤笙歌和破月,跟随在后面队伍中。
原本潘妤的陪嫁不是她们,而是潘家另外挑选的四名美婢。
为了让潘妤带美婢入宫,甚至不惜把从小伺候潘妤的婢女都找理由发卖掉了。
不过四名美婢最终也没能随潘妤入宫,被难得强势的崔氏给拒绝了,崔氏坚持用自己从崔家选的婢女当女儿陪嫁。
崔琳崔琅收到指示,将靠近潘妤那一侧的车帘掀开,让车外请安之人能清楚的看到车内情形。
宋宫令看到车内潘妤安然无恙,不动声色行礼见安,将兰乔嬷嬷先前的问话又问了一遍,潘妤微笑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特殊吩咐。
不怪宋宫令一日请几回安,潘家女郎出嫁前一心求死,若在路上出事,他们这些迎亲的难辞其咎。
猜到宋宫令心思的潘妤,路上十分配合。
宋宫令是大楚虞太后的亲信,才得以被派来迎亲,潘妤入宫后少不得跟她打交道,结个善缘也好。
她主子虞太后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据说当年有叛军杀进皇城,先帝怯战,带着心爱的美人和皇子从皇宫密道溜了,全宫上下命在旦夕,大楚基业也摇摇欲坠。
那时候,还是皇后的虞氏坚守皇宫,在娘家势力的帮助下,不仅将杀入皇城的叛军赶了出去,还稳住了局势。
后来,逃出宫的先帝被叛军守株待兔杀死在半路,虞氏便拥立七皇子楚子玢为新帝,也就是潘妤马上要嫁的皇帝。
原主记忆中对这位皇帝的评价相当一般。
楚子玢说是皇帝,但二十多岁了仍未亲政,大楚的大小国事全都被虞太后与其兄长武安王虞千秋把控。
作为一个傀儡皇帝,楚子玢只要不想夺权谋政,他的日子就还不错,夜夜笙歌,美人在侧,年纪轻轻就后宫充盈,犹嫌不够,还继续命人四处搜罗美女,不仅收大楚境内的,连带周边附属小国进贡的都要,主打一个来者不拒。
这样一个乌糟烂泥样的人,难怪原主宁死不肯嫁。
潘妤穿过来属于赶鸭子上架,妈宝老板没能力不靠谱,她这个未来老板娘估计也不受待见,可那又怎么样呢?
毕竟老板娘家虽然无情,但家大业大,老板家就算不喜欢也得客客气气的供着不是。
婚嫁队伍从汝阳到盛京需两三日路程,沿路都有行宫,今夜宿下的便是洛水行宫。
询问完潘妤的要求后,宋宫令领着十多名宫装婢女在车驾旁分列等候,此时天光渐暗,最后一丝云霞也消失在天际,没有高楼大厦霓虹闪耀的世界很安静,很清新。
崔琅崔琳两姐妹率先走出车驾,一左一右躬身掀开华美贵重的锦缎珠帘,待一袭素衣的潘妤出现后,宋宫令便亲自上前搀扶。
潘妤完全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行事礼仪方面自不会出错,将手轻轻放在宋宫令抬起的胳膊上,她站得高,略略抬头就看见远处行宫外墙有火光移动,不禁好奇一指。
她暂时口不能言,宋宫令等只能凭她的动作猜测回答:
“回贵主,那些是洛水军营派来支援行宫守卫布防的兵士,近来战事频发,太后与陛下怕贵主入宫之路不太平,特意下旨增援。”
增援?
不是怕潘妤半路逃婚,特意加派人手看管吧?
心中有数,潘妤颔首表示了解,便不再多问。
下榻后的洗漱饮食不提,没有娱乐工具的潘妤点兵点将,命人打开其中一只装着嫁妆目录的紫檀箱笼,随手翻看起了自己的嫁妆单子,很快便沉浸在这浩如烟海的缥缈财富之中不能自拔。
金银珠宝、古董字画、铺面庄子、稀世药材、名贵珍宝等等皆罗列在册,使人眼花缭乱。
潘家不愧为中原第一鼎盛世家,此番嫁女为后的规格甚至高于公主,成箱成箱的嫁妆目录叠起来都至少有两个潘妤高,在她的记忆中,本朝公主出嫁时都没有此等排场。
这也难怪,毕竟潘家并非纯臣起家,上三代乃是与大楚开国皇帝一起打天下的元老。
几十年前,楚、魏、潘、熊四姓门阀世家联手推翻了闫氏暴政,重立法度,还天下安定。
四姓配合无间,楚氏布局,魏氏征战,潘氏供给,熊氏后卫。
立国之后,楚氏称帝;
魏氏封超品武安王镇守河东,有不受诏令入京勤王平叛之权;
熊氏封淮南王;
潘氏依旧为相国,除了兵部之外,统管五部文官,税赋工事,科试礼乐一应在手。
潘氏嫁女定例不俗,再加上另一个钟鸣鼎食的崔氏添妆,使得潘妤的这份嫁妆相当好看。
可惜这些东西虽然都记在潘妤名下,但她并不能随心所欲的支配。
因为有专人打理,每一笔花销都要符合她的人设,每一份支出都要记录在册。
要是行为太过离谱,比如突然把嫁妆拿去卖了中饱私囊……就肯定不行。
真遗憾。
这么多宝贝都只能看不能卖,只能过过眼瘾做做梦。
这时兰乔嬷嬷托着安神茶走入,看见安静坐在琉璃灯下看书的女郎,像一幅氤氲着江南烟雨的画,不由心疼:
终究还是要入那宫门,女郎之前又何苦折腾自己在鬼门关走几遭呢。
未免心底忧愁被姑娘察觉,兰乔嬷嬷打起精神,笑着上前:
“女郎今日累着了,可要饮些茶?”
潘妤看了一眼兰乔嬷嬷手里的茶,知道原主因入宫之事焦虑已久,每晚都要借助安神茶才能入睡。
放下册子,对兰乔嬷嬷点了点头。
潘妤饮茶时,兰乔嬷嬷上前询问:“女郎可识得霁尘国师?”
一个问题差点让潘妤把刚喝到嘴里的茶喷出来,江湖骗子要见她?!
按下心底的慌乱震惊,面上镇定自若的对兰乔嬷嬷递去疑惑目光,兰乔嬷嬷赶忙解释:
“是这样,霁尘国师手持圣令,今晚亦宿在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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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得知女郎下榻,特来谒见。”
潘妤不动声色将杯中茶水饮尽,然后比划着问兰乔嬷嬷是否要见。
这是潘妤离家前崔氏拉着她手千叮万嘱的,让养在深闺不知事的她,多听兰乔嬷嬷的建议。
果然,兰乔嬷嬷立刻向潘妤解释:
“国师虽深受皇恩,但到底是外男,又与潘、崔两家毫无关联,即便入宫之后,您作为皇后也与国师不甚相干,依老奴所言,女郎无需相见。”
说国师深受皇恩是很好听的,说得不好听点,那霁尘不过就是个投机取巧攀附权贵的小人。
常年在外为皇帝搜罗美人送进宫去,此番经过洛水行宫,据说正是前阵子以出使小国为由,实则为皇帝猎艳,带回好几名番邦美人回京复命,女郎若是见他,岂非同流合污自降身价。
潘妤原也不打算见那个劝人自杀的垃圾,又有兰乔嬷嬷的话,直接推说歇下了,只派人谢过国师好意,温言婉拒。
在殿外等候的年轻男子正是国师霁尘,他一袭道袍,仙风道骨,气质缥缈,得了回应,倒也没说什么,满脸笑意的责怨自己思虑不周,然后便爽快离去,至此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迎亲队伍整装待发,因还有两日路程,潘妤今日仍旧居家梳妆便上了车驾,刚落座,兰乔嬷嬷和宋宫令便来请示。
原是那国师霁尘有事相托,他昨夜临时受命要去一趟江南,公务在身,不方便带人同行,便想将他前阵子从番邦搜罗到的几个美人托给迎亲队伍,一同带回京城。
宋宫令说完后,兰乔嬷嬷便气恼不已:
“国师也忒随性了,我家女郎是要入主中宫的,他为陛下做那些……竟还敢麻烦我们。”
宋宫令也很无奈:
“嬷嬷勿恼,下官早已与国师说了不便,偏那几名番邦美人跟着国师连月奔波,有两人水土不服病倒了,国师怕带她们一同去江南会病得更重,将来不好跟陛下交代,这才托上迎亲队。”
“当然了,若女郎实在不愿,下官这便前去推辞。”
说完,宋宫令抬眼看了看潘妤的脸色,潘妤知道她是想借自己的口拒绝,将来国师回京跟老板告状,也好有个背锅的。
啧,职场果然险恶啊。
潘妤心中感叹,对兰乔嬷嬷比了个‘带上’的手势,便让崔琅崔琳放下车帘。
兰乔嬷嬷看自家女郎如此懂事,心疼不已,但也不得不承认女郎做得对,别管国师是怎么上位的,人家已经是天子近臣,相交自比结怨好,就是委屈自家女郎了。
得了潘妤的许可,迎亲队中又多了两辆车驾坠在后方。
两日后,迎亲大部队终于抵达大楚都城,比起沿路走来的萧条景象,都城倒是巍峨繁华,不知是不是迎亲队的缘故,都城内外守卫极其森严。
迎亲队早早派出先锋到城门与等候多日的礼部官员接洽,待远远看到迎亲队伍后,城门的官兵们便将好些等着查路引进城的百姓推攘到道路两侧,让出中央大道,两步一岗,横枪为界。
潘妤也换上繁缛复杂的礼服,端坐在金车玉辇中,怀着忐忑与好奇,正式进入这个新世界的国都。
3. 第 3 章
第三章
潘氏女为后,乃是这段时间大楚都城内最为重要的事。
婚礼很盛大,不仅因为皇帝娶妻,更因为潘氏门阀的背景,宫中早就做好一切准备,等着这位高贵的新娘嫁入宫来。
当日,帝后同去太庙祭祖拜天地,同回皇宫受群臣跪拜礼,听各种冗长沉闷的祝词,这些从前朝继承而来的繁文缛节把潘妤折腾得头昏脑涨。
她就像个设置好剧情的提线木偶,被东拉西扯了一整日,终于在落日时分回到她的工位。
长秋宫。
潘妤顶着重逾千金的华贵后冠,静心等待着入职后的第一件工作。
侍寝。
这件事对于单身多年,连男孩子小手都没牵过的潘妤来说稍微有点难,但箭在弦上难也得做。
幸好她是从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而来,就算生理上没谈过恋爱,心理上却不陌生。
侍寝嘛,不就是睡觉,早晚都得睡,衣服一脱,眼睛一闭,第二天依旧是条好汉,从此荣华富贵金堂玉马,走上人生巅峰。
小潘,加油!
你可以的!
沉默的做完心理建设,潘妤长舒一口气振作起来。
这时殿外也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寝殿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走进来一个跟她穿着大婚cp服的古装男子。
大楚傀儡皇帝楚子玢,相貌谈不上英俊,脸色出奇的苍白,虽金冠玉带华服加身,却空荡无力,脚步虚浮,让人瞥一眼就知道这是个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废物。
潘妤缓缓抬头与他对视,突如其来的生理性厌恶,让潘妤在这一刻觉得荣华富贵金堂玉马……也不过如此!
跟这货睡一觉,道心都得毁吧。
楚子玢倒是对眼前美人相当满意,潘氏女清雅绝色犹盛传闻,身段也很不错,盈盈一握的腰勾人的紧。
被黏腻的目光骚扰,潘妤通体恶寒,一股弑君的冲动油然而生。
要不是刀了这货逃出皇宫另立山头招兵买马揭竿起义直捣黄龙登基称帝的可能性太小,潘妤现在就想动手。
可惜啊。
唉……
尬笑一下算了。
宫婢端来合卺酒,一群人跟说贯口似的,没完没了爆出各种违背良心的恭贺词,眼看她们就要说到花开并蒂白头偕老,被恶心到不行的潘妤火速伸手,从宫婢的锦盘中拿起自己那杯,壮怀激烈的仰头饮尽。
喜殿内蓦地安静,说贯口的宫女们愣住了,倒是楚子玢最先反应:
“皇后爽快!”
夸完,他也学着潘妤的动作将酒饮尽,然后放下酒杯,楚子玢贪婪的看着潘妤美好的容颜,情不自禁想伸手抚摸。
潘妤借着腰力不动声色的向后退让,但咸猪手还是快要碰到她了。
“咳咳。”
就在这时,楚子玢身后一位随他而来的青年太监忽的干咳一声,楚子玢立刻吓得收手,生硬转弯摸上他自己的鼻子掩饰尴尬。
“呃,那什么……酒已饮,夜已深,朕还另有要事,皇后……早些就寝吧。”
楚子玢说完,潘妤一愣,随即惊喜。
这货要走?不洞房了?还有这等好事!
美人脸上的惊讶之色都这般令人动容,楚子玢纠结不已,明明就是他的洞房花烛夜,偏生这美人碰不得。
若换个姓氏,有此等容色,楚子玢定让她宠冠六宫,如今却只能遗憾离场。
带着浓浓的不舍,楚子玢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长秋宫。
潘妤还在发愣,兰乔嬷嬷进殿来询问,原以为是自家皇后对陛下出言不逊,将陛下气走了,问过后才知,竟是陛下自己要走的。
“陛下这是何意?”兰乔嬷嬷不解。
潘妤回神,劫后余生般长舒一口气,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了两个字:
“卸妆。”
经过几日休养,她的喉咙已经不怎么疼了,只要不用力嘶吼就没问题,经此一事,就算潘妤今后的说话方式与从前不同,也不会有人起疑。
除下繁缛的礼服和沉重的头冠,潘妤的颈椎终于得救,大大的伸了个懒腰,问有没有吃的。
这一天可把她给折腾够呛,肚子早就唱空城计了。
兰乔嬷嬷命人取来吃食,却忧心忡忡,不过看着自家女郎大口用饭,一扫往昔颓势,她心中又觉安慰不少。
罢了,陛下走就走吧,潘氏女在宫中有没有恩宠都是皇后,谁也越不过。
潘妤提前下班,又饱餐一顿,心情大好,打着消食的名义,在长秋宫主殿附近转悠。
只见清冷月色下,殿宇千重,暗香浮动,花木扶疏,假山玲珑,潘妤边转边感慨这工位也太壕太大了。
一个主殿建筑群就让她晕头转向,更别提主殿周围还有五六个偏殿。
想到今后要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潘妤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一夜好梦,第二天兰乔嬷嬷愁眉苦脸的进殿:
“娘娘,陛下昨夜醉宿在王美人宫中……”
言下之意,他起不来。
不管是民间还是宫中,新媳妇见公婆都是要夫妻一起的,但昨夜皇帝未曾留宿,今晨也未派内侍前来说明,这就等于把潘妤架着,去不去给太后请安似乎都不对。
兰乔嬷嬷埋怨了一通,拿不定主意:
“要不奴婢去将陛下唤起来吧。”
委屈了皇帝也不能委屈自家娘娘,兰乔嬷嬷如是想。
“不必。”
潘妤起身来到全身铜镜前,欣赏着镜中年轻了好几岁的面容,花容月貌,云鬓楚腰,潘妤对宫廷妆造师的手艺很满意。
“可若不去请安,只怕娘娘会遭人非议,若是独自去请安,只怕也会……”兰乔嬷嬷心不在焉的为潘妤整理衣袖。
潘妤莞尔:
“既如此,便随意吧。”
想让她两面不是人,也得看看她想不想做人。
从长秋宫到长乐宫,潘妤边走边逛,这边停停那边看看,还时不时的对熟悉宫中的宫婢询问路径,闲庭信步、姿态悠悠,丝毫没有马上要觐见太后的紧张感。
潘妤从进宫开始,她的资料消息,一言一行估计都已经被打包卖了个遍。
有人质疑、有人观望、有人评价、有人说不定早早就开始为她罗织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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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罪名,在这样的环境中,她即便是圣人,也能被挑出错漏。
所以潘妤在这里并不打算曲意奉承任何人,因为一个错漏和一百个、一千个错漏的本质区别并不大。
真正想问她罪的人,不会因为她少犯一个错就对她格外开恩,相反即便她犯了成千上百个错,只要她身份不变,那么那些看不惯她、想问她罪的人也只能憋着。
等潘妤一行来到长乐宫,已是辰时三刻。
两个不苟言笑的中年女官从长乐宫中走出,对潘妤行礼后传达太后之意:
“皇后娘娘请回,太后说了,宫中有宫中的规矩,四时会见皆有时辰,此时正值太后礼佛,不得空见娘娘。”
两位女官就差把‘太后懒得见你’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潘妤温和以对:“太后既在礼佛,本宫稍等片刻也无妨。”
那俩女官对望一眼,心道这潘氏女可真没悟性,这都听不出来太后已经对她不满了。
这位贵女婚前以死拒婚的事迹早就传入宫中,婚后第一日拜见太后还敢怠慢,也难怪太后想挫一挫她的锐气,好叫她知道这宫中可不是她潘家说了算的。
“今日时辰已误,娘娘请回。”
新婚第一日便失了皇帝与太后宠爱的事很快就会在宫中传遍,今后皇后娘娘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若是她够聪明,此刻就该跪到长乐宫门前请罪,等太后气消了自会传她觐见。
“行吧,太后既然觉得礼佛比见本宫重要,那本宫便也不打扰太后清修了。回宫。”
潘妤一改温和,敛下笑容,对着宫门行了个端庄的告退礼,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留下两个女官面面相觑,她……就这么走了?
太后说不见,你还真就不见了?
还说什么太后礼佛比见她重要,是礼佛的问题吗?不是她自己磨磨蹭蹭怠慢太后吗?
这潘氏女,当真嚣张!
回长秋宫的路上,兰乔嬷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问:
“娘娘,会不会就此惹怒太后?”
昨晚已经失了陛下,今日再失了太后,娘娘在宫里岂非连个助力都没有。
潘妤问她:
“长乐宫中今日有客吗?”
“没有吧……”兰乔嬷嬷先是摇了摇头,随即便明白过来。
婚后见新妇,并不只是公婆,还有夫家的亲戚,这宗室总不会连一个长辈都没有吧,然而今日本该在长乐宫中与新妇相见的宗亲一个都没来,这不正说明了,太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自家娘娘体面。
连第一日的体面都不想给,又遑论今后的助力呢。
所以娘娘就算今日豁出脸面委曲求全,也只是徒增被人拿捏的笑柄罢了。
“娘娘走就对了!”兰乔嬷嬷义愤填膺。
潘妤失笑:“回宫吃早饭,顺便传旨六宫,让所有在册后妃午时之前至长秋宫拜见,过时宫规处置。”
兰乔嬷嬷想起昨晚刚从内务府拿到的厚厚一沓名录,忍不住问潘妤:
“娘娘,是全部在册后妃吗?”
“对,全部!”
4. 第 4 章
第四章
潘妤用过早膳,本想就在长秋宫等着后妃们前来拜见,谁知兰乔嬷嬷却请她移步储秀宫,说后妃们已经陆续抵达。
刚开始潘妤还不理解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换地方,直到她看到了储秀宫的选秀广场上密密麻麻的娘子大军。
环肥燕瘦,人山人海。
这是潘妤此刻脑中能想到的最直观的两个词语,这里面得有五百人吧,楚子玢那软脚货宠幸得过来吗?
“娘娘,第一批后妃已就位,您请上座。”兰乔嬷嬷一语暴击,惹潘妤震惊:
“第一……批?”
这么多人,居然不是全部!
兰乔嬷嬷淡定回禀:
“是的娘娘,陛下后宫中共有两千八百二十六位良人,三百七十二位美人,一百零七位婕妤,六位昭仪,另贤、德、淑、容四位妃子。奴婢按照后宫位分,先安排四妃与昭仪、婕妤、美人,共四百八十九位于第一批上前觐见。”
潘妤被兰乔嬷嬷报出来的数字震惊了又震惊,这简单的小学数字加法,居然差点把她脑子给算烧起来。
她从前天真的以为所谓后宫佳丽三千只是一句夸张的形容词,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潘妤心情复杂的坐到位于廊下最上首的位置,先是四妃上前行礼问安。
贤、德、淑、容四妃,论相貌都属平平,潘妤翻看着兰乔嬷嬷奉上的册子,得知四妃皆为公侯之女,不过四个人,倒有三个是庶出,唯一一个嫡出的德妃,却是个面有雀斑略带龅牙的女子。
四人行礼后,潘妤赐座。
接着便是六位昭仪,只见她们六人一排,动作不算整齐的统一向潘妤问安。
潘妤大略翻看册子,发现这些昭仪皆为朝中高官之女,出身虽不及四妃,但入宫便是昭仪的位分,据说是太后严选,一个个如复制粘贴般的衣领高束,沉默端庄。
四妃与昭仪见过之后,便是婕妤,一百来人,大多来自五品以下各级小官之家的小家碧玉,从这里开始后妃的风格逐渐丰富起来,其中不乏清秀佳人。
再然后就是美人方阵,之所以用方阵来形容,是因为真的很多,她们十人一排,足足站了三十七排。
这三百七十多个美人,就跟那些还在宫外等候的一千八百多个良人一样,大多平民出身,能封美人只因被宠幸过,并伺候得宜,她们的来历一般只有短短两三句,比如:
【帝微服至得月楼,赞歌女声美,特召其入宫侍君。】
除了歌女之外,还有福州的茶女、南昌的豆腐西施、北境的农家女、爪哇的舞姬、柔佛的娘惹、真腊的马婢……
潘妤越看越嫌弃,愤然合上册子,正感叹太离谱的时候,眼光余光瞥到了美人方阵的最后两排,两个黑得很突出的‘美人’成功吸引了她的主意,召来兰乔嬷嬷发问:
“她们是……”
做过入宫专业培训的兰乔嬷嬷扫了一眼:“回娘娘,那是昆仑国进贡来的昆仑婢,曾伺候陛下几日,被晋为美人。”
“……”
这特么不就是黑人嘛!
楚子玢那货的口味未免也太野了!
潘妤将四妃及六名昭仪留下,其他人则有序退场,第二批良人有序进场……
跟第一批不同,第二批开始潘妤基本不再发问,只让她们行礼后便离开,饶是如此,还有三批等着她接见。
谁能想到,好好的后妃见面会竟被整出了阅兵的架势。
好不容易走马观花见完所有人,潘妤问一旁负责记录的琳琅姐妹:
“后妃一共多少人,实到多少人?”
好吧,这么一问更像阅兵了。
崔琳从妹妹手中接过纸张,前来复命:“回娘娘,后妃一共三千三百一十五人,实到三千三百人,除去十四人有病在身,太医院脉案为证,另只有一位王美人不曾前来。”
潘妤让兰乔嬷嬷把王美人的资料翻出来,四妃及六位昭仪面面相觑,她们从前只听闻过潘氏有多厉害,不曾见过,如今这位潘氏出身的皇后娘娘,总算让她们体会到了。
才刚入宫就弄出这么大动静,关键是还真给她条理分明的整出来了,可见即便在宫中,潘家也有自己的眼线和势力,三千多人说聚集就聚集,每个人的来历都详细记录在册,随时可查阅,这绝非一般家世能做到的。
“王美人为何不来?”
接过兰乔嬷嬷递来的册子,潘妤扫了一眼王美人的身份信息,是两个月前入宫的良人,曾是城中楼巷的卖酒娘子,随陛下入宫两个月,倒有一个月被翻牌子侍寝,相当得宠。
甚至昨日帝后大婚之夜,皇帝都是在她那儿度过的。
“王美人说昨夜侍寝太累,四肢酸软,无力觐见皇后娘娘。”
派去给王美人传话的宫婢如是答道。
“她好大的胆!皇后娘娘召见,她无病无灾,便是爬也得爬过来!”兰乔嬷嬷厉声大喝。
宫婢吓得一惊,不敢说话。
“嬷嬷莫恼,王美人侍寝有功,她既无力前来,那便派了轿辇去接过来吧。”
潘妤言笑晏晏,她本就生得貌美,言谈举止更是优雅,对于王美人的怠慢似乎完全不生气。
四妃互望,六昭仪暗松了口气。
虽然皇后娘娘弄出这么大阵仗,但好在性格温婉、宽容大度,看着就很好说话的样子,今后再熟悉一些就能拿捏住也说不定。
兰乔嬷嬷领命,派那传话的宫婢再走一趟,这回是从内务府抬了轿辇去的。
传唤王美人还要时间,潘妤又问:
“后宫中只有王美人不曾来吗?可还有其他?”
兰乔嬷嬷说:
“记录在册的后妃美人就这些,倒是还有几个未记录在册,便是前几日国师在洛水行宫托付的,由乌月国进贡而来的女子。”
潘妤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茬儿,那些女子是国师出使乌月国带回来的,那自然也要他亲自引荐给陛下,他不在就耽搁了。
“她们人呢?”潘妤问。
“就在外面,奴婢也让人把她们叫来了。”兰乔嬷嬷真是个称职的管家,面面俱到。
“那见见吧。”潘妤好脾气的说。
兰乔嬷嬷一击掌,储秀宫外宫婢便引人入内,随着一阵环佩叮当,廊下不时传出惊诧之声。
潘妤正在饮茶相待,见状不禁抬首望去,一看便知四妃六昭仪为何惊讶。
只见八名身着异族服饰,身高八尺的高大女子款款而入,她们都戴着统一制式的头纱,细纱柔软,迎风飘扬时的逸动也没有为她们增添分毫婀娜婉约。
气质太硬啦!
“她们是……女子?”潘妤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兰乔嬷嬷也有点惊讶,不过作为见过大世面的超级管家,她自有临危不乱的本事:
“回娘娘,千真万确。据说那乌月国的人,不论男女都生得十分高大,这几位在本国已经算是娇小的了。”
潘妤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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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
沉默是最真实的内心写照。
毕竟这几位美人的体型,实在跟‘娇小’两个字搭不上边啊。
不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前有黑妹侍寝,再来几个高妹,似乎也很合理。
人家千里迢迢背井离乡,总不能让她们因为身高就受到歧视吧,潘妤努力调整好心情,单方面表示了亲切的问候(语言不通,对方不讲话),并赏赐了些小玩意儿,就让她们回去歇息了。
送走乌月国美人后不久,手脚酸软的王美人终于被轿辇抬了过来,她团扇半遮面,衣衫轻薄,妆容精致,确是个别有风情的美人。
轿辇一直从储秀宫大门抬到了潘妤等面前。
落轿后,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王美人才伸出细嫩手腕,让宫婢扶着她走下轿辇,风情万种的对着潘妤行礼,姿态优美,声音更是如黄莺出谷般清脆悦耳:
“见过皇后娘娘。”
王美人自入宫以来便极受恩宠,便是见了比她位分高的妃嫔也无惧,而眼前这位皇后娘娘昨日才进宫,就连当晚的洞房花烛夜都没能留住陛下,可见是个木讷没本事的,王美人难免生了轻视之心。
“王美人何故晚来?”潘妤笑吟吟的问。
团扇半遮面,腰肢似水蛇,王美人妖娆的笑出了声,这搔首弄姿的模样让四妃及六昭仪都为之不耻。
“皇后娘娘岂非明知故问,昨夜陛下去而复返,臣妾承宠至夜半,手脚酸软,实在无力前来。”
王美人有恃无恐,她入宫时间虽短,却自问牢牢抓住了陛下的心,这段时间以来,任何得罪她的人,最终都会被陛下惩治,皇后娘娘不得圣心,纵然出身高贵又如何。
潘妤依旧笑着,对身后温柔轻唤:“笙歌、破月。”
两名身着宫装,却在腰间配着短刀,飒爽干练的女子出列至潘妤面前:“娘娘有何吩咐?”
潘妤微笑不变,修长白瓷般的手指指向狐假虎威的王美人:“掌嘴二十。”
“是。”
笙歌破月是武婢,因武艺高强又护主衷心才被崔氏选来随潘妤入宫,自然唯潘妤之命是从。
“娘娘,王美人圣眷正浓,切莫冲动。”
说话的是脸上有麻子的龅牙德妃,她离潘妤最近,火速提醒。
潘妤却只是对她笑笑,并不想收回成命。
笙歌破月动作麻利,领命之后分工明确,一人至王美人身后,踢她腿窝,使她跪下,再两手按住她的肩膀,另一人则出手如电,噼啪作响,接连二十个巴掌,打得王美人两颊红肿,血沫横飞。
在场众妃嫔皆被这狠辣干脆的巴掌给弄懵了,再看皇后娘娘面上依旧笑颜不改,众人暗自在心中捏了把冷汗,原来皇后娘娘只是看起来温婉,下手可一点不含糊,既快又准,王美人连呼救的时间都没有。
而被打了二十个巴掌的王美人,此刻才缓过神,捂着脸,口齿不清的尖叫:
“里们竟敢打偶!偶要告醋陛下,把里们都撒了!”
后妃们心有余悸,似乎并不怀疑王美人能做到,因为前几日刚有两个美人因得罪了同等位分的王美人,而被陛下拖出去杖毙了。
王美人或许杀不了皇后娘娘,但凭着圣宠,杀皇后娘娘身边的两个宫婢应该不难。
众妃不约而同看向皇后,只见皇后此时仍旧噙着温婉动人的笑,然后说出一句:
“王美人乌发如瀑,眉如远山黛,确实好看!那便……都剃了吧。”
5. 第 5 章
第五章
都剃了吧。
这话从潘妤口中说出,别说众妃惊讶,就连兰乔嬷嬷也颇觉意外。
自家娘娘从前跟夫人一样性子绵软,母女俩循规蹈矩,柔顺贞静,遇事多忍耐,生怕行差踏错失了家族颜面。
夫人被欺压半辈子,只小小反抗过两回,一回要了最后一个孩子在身边抚养,一回帮女儿拒了潘家安排入宫伺候的人。
而自家娘娘也差不多,从小听话、顺从,将女戒奉为圭臬。对婚事不满,唯一能想到的反抗方式就是自尽。
但今日娘娘却像变了个人……
笙歌破月收到指令,再次出手,让在场所有人又一次见识到二人的身手。
她们依旧一静一动,分工明确,腰间短刀上下翻飞片刻,王美人周身便发如雨下,脑门儿锃亮。
潘妤端着茶杯欣赏笙歌破月的手艺,不得不说,原主亲妈给找的这俩妹子武力值真不错,不仅抽巴掌动作利落,剃头更是刀感十足,两分钟不到,王美人配合着惨叫声成功变身一枚新鲜出炉的美妆蛋。
那剥离了三千烦恼丝的圆润脑壳,让众妃莫名觉得脑壳发凉。
这位皇后娘娘怎么跟她们收到的消息不一样?
在知道陛下要迎潘氏女入宫为后的事后,各家都去打探过,得知要入宫做皇后的潘氏女是潘相正妻所出第三女,此女自小随她母亲长在汝阳,甚少回京,无甚大才之名传出,但也算循规蹈矩,温婉宜人。
然而事实显然不是。
王美人是哭喊叫骂着被抬走的,潘妤做事有始有终,人是她派人抬过来的,自然也要派人抬回去,甚至体贴的连嘴都没给王美人堵上,任她沿路叫骂。
“今日不过是请诸位来见上一见,本宫不喜繁文缛节,今后每日觐见之礼免了,诸位要没别的事,就请先回吧。”
送走王美人后,潘妤如是对众妃说。
众妃连忙起身告退,她们此刻心情与来时相比,已然天翻地覆,心有戚戚,生怕多留一刻青丝不保。
唯有雀斑龅牙的德妃对潘妤欲言又止,待其他后妃都离开后,才来到潘妤身旁说:
“陛下对王美人言听计从,娘娘太冲动了。”德妃瞥了一眼正擦拭短刀的笙歌和破月,再次提醒:“要不让她们先出宫避几日吧。”
王美人奈何不了皇后,却总要出这口气的。凭她的受宠程度,对付两个宫婢不成问题。
潘妤对德妃的示好表示意外,刚才她就出言提醒过,只是潘妤未曾采纳。
今天见了那么多人,只也只有德妃一个还算热心,其他妃子估计心里估计恨不得潘妤把事闹得越大越好。
“多谢。”
潘妤道了声谢,德妃自知话已带到,便不再多言,行礼告退。
偌大的储秀宫顿时清净下来,潘妤一番兴师动众的折腾,已过申时三刻,摆驾回长秋宫的路上,潘妤见兰乔嬷嬷若有所思,不禁问:
“嬷嬷在想什么?”
“回娘娘,奴婢在想王美人,她圣眷正浓,娘娘这般对她,她定不会善罢甘休,是否要听德妃娘娘的建议,把笙歌和破月暂送出宫?”兰乔嬷嬷也觉得王美人会对两个婢女动手。
潘妤不答反问:
“嬷嬷觉得陛下是个长情的人吗?”
“……”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显然,要是长情,就不会有三千后宫了。
潘妤又问:“那嬷嬷觉得陛下喜欢王美人什么?”
“自然是年轻貌美。”
一个卖酒的娘子能进宫受宠,总不能是因为勤劳吧。
兰乔嬷嬷说完,回想起王美人离开时五官乱飞的无眉秃瓢样……突然明白了什么。
潘妤见她懂了,四目相对,难绷的笑了出来。
兰乔嬷嬷笑过后无奈摇了摇头,扶着笑得花枝乱颤的潘妤,若有所指的说:
“娘娘今日……很不一样?”
潘妤渐渐收起恶作剧般的笑,努力表演大彻大悟后的高深:
“嬷嬷,我死了三回,很多事都已经看透了。”
潘妤的忽然深沉,在兰乔嬷嬷眼中有那么点强颜欢笑的意思,心上仿佛被狠狠抓了一下:
“娘娘莫要悲观,多想想夫人。”
潘妤止步,站在美轮美奂的回廊下,目光遥遥看向远方,平静而忧伤:
“阿娘忍让了半辈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嬷嬷觉得有用吗?那些人表面上敬她捧她,实际又如何?阿娘的四个孩子已经死了两个,长兄、大姊早亡,二姊被迫填房,我三进鬼门关,最终依旧改变不了任何命运。”
潘妤的语气一转,情绪调动起来:
“所以嬷嬷,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想忍了,您觉得呢?”
兰乔嬷嬷想着这些年夫人的遭遇心痛不已,她虽为奴婢,却被夫人引为知己,两人相知多年,她早就想让夫人别太软弱了,可夫人性情已定,顾忌太多,始终不敢迈出那一步,没想到夫人做不到的事,她的女儿却决定要做,兰乔嬷嬷为之动容,眼眶微红:
“娘娘说的对……咱不忍了。”
夫人要忍,兰乔便陪她忍,女郎不想忍了,兰乔自然也会竭尽全力的帮她。
心中疑惑一扫而空,剩下的唯有怜爱。
潘妤暗自抹了把冷汗,总算应付过去。
她之所以跟兰乔嬷嬷说这些,因为她是潘妤身边最亲近的,潘妤的变化瞒不过她,既然瞒不过,那就要为今后更大的变化找一个合理的理由。
“对了嬷嬷,我想知道每年宫中的花销,后宫养这么多人,每月光是发俸禄就很多吧。”
那人山人海,肯定得花不老少钱呢!
“没多少。”然而兰乔嬷嬷的回答却出乎潘妤的预料。
疑惑难道是自己大惊小怪?在封建社会的世家门阀眼中,养后宫佳丽三千的钱只是洒洒水,不值一提吗?
“因为刚入宫的良人是没有俸禄的,即便晋升至美人,有的可能也只是单次或几次的赏赐,真正能每月拿到俸禄的后妃,得当上婕妤才有。”
兰乔嬷嬷的解释让潘妤大开眼界,所以这宫里虽说佳丽三千,但真正拿工资的只有一百多个人。
“良人和美人,要么是陛下从宫外带回的,要么是各地商贾官员们敬献的,还有就是各国送来的贡女,好比今日娘娘见的那几名乌月国女子。”
“她们入宫后,都会统一被安排到封闭的宫殿居住,一般几十上百人同住一间,每日有专人教授宫规,日日等待被陛下临幸。”
竟是这样的!
潘妤大为震惊,问:
“那要有后悔了的,或者不愿意学规矩的人呢?”
兰乔嬷嬷:“按宫规处置。”
潘妤:“比如?”
兰乔嬷嬷:“禁闭、掌掴、罚金、鞭笞、杖毙等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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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潘妤越听越气愤,这特么不就是诈骗!
以为进了大厂能赚大钱,谁知大厂连工资都不发,还限制人身自由,动辄被打,甚至可能丧命……
宫廷缅北啊!
这比让人贷款上班还过分,楚子玢不干人事!
明知那些女子进宫后是什么待遇,他竟依旧乐此不疲的网罗新人,下面的人为讨好巴结,更会投其所好。
让这么一个乌糟烂人当皇帝,这国家可不像长久之相!
她不会成为亡国皇后吧……那可太惨了!
潘妤心情复杂,脑中开始认真思考未来,心有余悸的回了长秋宫。
**
而此时,长乐宫也听闻潘妤在储秀宫的举措。
太后虞氏从佛堂走出,年近五十,雍容华贵,手上提着一百零八子的白玉珠,随时随地轻捻珠子,俨然成为她的习惯。
“从前听闻潘氏女柔顺,竟是谬误。”
虞氏本就不愿迎潘氏女为后,奈何兄长执意如此,她只能妥协,暗中派人前往汝阳打听过一二,都说此潘氏女性情绵软,柔顺恭敬。
“若真柔顺,又岂会做出以死拒婚之事?只怕她是见婚事拒不掉,干脆揭了面皮胡闹也有可能。”
刘尚宫是长乐宫的掌事女官,贴身伺候太后虞氏几十年,在宫中地位超然。
虞氏冷哼:
“宫里可不是她能胡闹的地方,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今日本该帝后同来觐见,潘氏女独自前来长乐宫不说,还有心怠慢,虞氏不过想对她小惩大诫,晾一晾她,不料那潘氏女不知分寸,竟直接走了,全然不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正思量该如何整治那潘氏女时,外殿宫婢进来回禀:
“回禀太后,和安公主求见。”
虞氏面容一缓:“快让她进来。”
与傀儡皇帝楚子玢不同,和安公主楚子玉是太后虞氏唯一的亲生女儿,虞氏恨不得将天下最美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
过度的疼爱,将和安的性格养得张扬霸道,自成亲以来,光是驸马就换了四个,各色面首也不曾停,御史台时常弹劾,但全都被太后一力压下。
和安是她的女儿,便是凌驾于众生礼法之上又如何。
恣意飞扬的和安公主拿着马鞭进殿,她二十多岁,丰满健硕,喜好浓妆,艳服加身,举手投足尽是高傲,唯有见了太后与摄政王舅舅时才会略有收敛。
今日她进宫除了看望母后之外,还另有其他事:
“母后,和安听说乌月国有月奴进贡,她们桀骜不驯却能懂马语,我想向母后讨两个回去玩耍,望母后恩准。”
太后不曾听说过,问一旁刘尚宫:
“可有此事?”
刘尚宫回忆一番后说:
“倒是有几个乌月国的女子,是国师霁尘出使乌月国带回来的,可她们不是什么月奴,是国师带回来给陛下做良人的。”
不等太后发话,和安便截过话头:
“给陛下做良人和给我做奴婢有什么区别?母后,和安真的很想要几个月奴玩玩,您就答应和安吧。”
太后虞氏此生唯一的弱点就是女儿,哪里拗得过,便点头同意了。
一旁的刘尚宫却是暗道作孽,和安公主喜欢训奴,手段颇为残忍,日日鞭抽马踏的,最终没几个奴隶能从她手底下活着回来,只希望那些乌月国的月奴能多撑些时日吧。
6. 第 6 章
第六章
勤政殿内。
楚子玢身穿龙袍,手脚无措的站在龙案下方,原本应该是他坐的龙椅上却坐着一个阔面髭须的中年男子,摄政平清王虞千秋。
当初叛贼杀入京城,先帝弃皇城而逃,当时身为禁军统领的虞千秋带兵坚守,力挽狂澜,最终将叛贼杀光,守住皇宫。
后来先帝在宫外被叛贼杀害驾崩,虞氏拥立七皇子楚子玢为新帝,尊先帝皇后虞氏为太后,虞千秋被封异姓平清王,掌摄政大权。
虞千秋将户部呈上的批建行宫的折子合上,抛在一旁,打开下一封奏折的空隙,对龙案下方的楚子玢问:
“陛下又要建行宫啊?”
楚子玢背脊一紧,面上堆笑:“就是……宫里待烦了,若舅父觉得不妥,那就当朕……呃,当我没说。”
原想对虞千秋自称‘朕’,却在对上虞千秋那双厉眼时怂了。
“陛下最好只是待烦了,莫要生出别的心思才好。”虞千秋沉声警告。
楚子玢冷汗直流:
“舅父说笑,您知道的,我就是贪图享乐,哪敢有什么别的心思。”
虞千秋一边批阅奏折,一边拿目光冷冷的打量他,楚子玢如芒在背,衣领浸湿也不敢动弹半分。
大概是楚子玢懦弱的表现让虞千秋很满意,这时身着软甲的禁军统领虞成安走入勤政殿,对楚子玢敷衍的拱了拱手,然后上前单膝跪地给虞千秋请安:
“参见王爷,末将有事禀报。”
虞千秋瞥向楚子玢,后者便识趣的避去外殿。
其实勤政殿已经没他什么事,但虞千秋爱做表面文章,每每批阅奏章时都要楚子玢等候在侧,就好像他这么做了,外界就不会说他擅权谋政似的。
楚子玢离开内殿后,虞成安移步上前,走到龙案旁,从衣袖中取出几封战报密信:
“魏家已暗中接管十七城,若再不遏制,只怕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要打到京城来。二叔,不能再拖了。”
虞成安是虞千秋的亲侄子,自虞氏发迹后,虞千秋被封了异性王,禁军统领一职就落到了虞成安的头上。
虞千秋将几封战报看完,神色凝重:
“确实不能再拖,可魏铎如今下落不明,若贸然动手,怕有变故。”
“二叔,魏铎确定已经身中奇毒,但凡还有救,魏家是绝不会让他‘下落不明’的。”
虞成安觉得二叔太谨慎了。
那魏家确实兵强马壮,魏铎暗中布局谋划,兵不血刃接管了十七城,不是他有多厉害,只因当初这大楚的天下就是他魏家先祖打下来的,那些守城的将领大多跟魏家先祖有旧,里应外合之下,魏铎当然势如破竹。
可现在魏铎身中剧毒九死一生,所谓‘失踪’,在虞成安看来不过是魏家为了掩盖魏铎病入膏肓的借口。
“不仅仅是魏铎,潘家一脚踩几船,熊家在淮南虎视眈眈,他们认的是姓楚的江山,若我们先打破平衡,他们便师出有名,届时我虞氏危矣。”
虞千秋如今骑虎难下,若早知魏铎狼子野心,竟敢不顾他先祖遗训问鼎天下,当初在计杀魏良俞时就该斩草除根。
“二叔已经给了潘家一个皇后之位,难道他们还不满足?”虞成安说。
虞千秋嘲讽一笑:“皇后之位?你以为潘家有多稀罕?不过是试探罢了。”
为了拉拢潘家,虞千秋曾向潘远山提议让他的女儿嫁入虞氏,缔结两姓之好,可潘远山拒绝了,反手便要了皇后之位,哪怕他明知道楚子玢是个傀儡皇帝,但他不在乎。
他这么做就是为了下注,以天下为赌桌,不管最后谁赢谁输,他潘家都左右逢源永立不败之地。
“既如此,二叔为何要答应?”虞成安不解。
虞千秋叹息:“缓兵之计罢了。潘家早有动摇之心,若不稳住,怕他会即刻转投魏氏。”
“可若是潘氏女入宫诞下楚姓皇子,潘家不就更有理由倒戈了?”虞成安说。
“所以,我不会让潘氏女诞下楚姓皇子。”
虞千秋早就对楚子玢下了死令,潘氏女入宫就是走个过场,不磕不碰的捧着即可,至于其他就别想了,潘氏女的一根手指,他都不会让楚子玢碰到。
“为今之计,还是再扩大搜寻范围,让所有内线出动,务必确定魏铎的生与死。他是魏氏家主,武安军的灵魂,只有他死了,我们才有一搏之机。”
虞千秋最终还是决定稳扎稳打,毕竟虞氏虽然摄政,但根基尚浅,手里能用的兵力,充其量也就只有禁军两三万,真对上那些兵强马壮富可敌国的老牌世家,根本没有胜算。
这也是虞氏宁愿捧着楚子玢这种货色为帝,也不直接改换江山的根本原因。
虞成安领命,但心中却犯了难,因为他已经天罗地网的搜寻魏铎这个人很长时间了,仍旧一无所获,魏铎此人就好像从这天地间消失了一般。
**
潘妤在储秀宫召见六宫、剃光王美人的壮举之后,就一直在长秋宫等待太后或者皇帝陛下的斥责与惩罚,然而并没有等来。
这让潘妤意识到,‘潘氏’在大楚朝的地位比她想象中还要略高一些。
清晨,潘妤起床先打了一套八段锦,坐在床沿稍事休息才让婢女进寝殿来,洗漱过后,是最头疼的梳妆环节,不为别的,她真不会啊!
现代时潘妤的头发就没长过肩膀,完全没有打理这一头乌黑亮泽及腰长发的生活经验。
潘妤百无聊赖的坐在梳妆台前,等着每日繁琐梳妆,目光很快锁定妆奁盒里的一对金钗:“琳琳,把那个取来我瞧瞧。”
相处几日,潘妤跟崔家小姐妹已经很熟悉,觉得叫大名太生分,就琳琳、琅琅的叫着。
崔琳根据潘妤的指示取来金钗,圆圆胖胖沉甸甸的,潘妤拿在手中把玩。
“娘娘今日可是要戴此钗?”
潘妤正犹豫着,兰乔嬷嬷从外殿走入,行过礼后,来到潘妤身后接替崔琳的工作,崔家小姐妹见两人有话说,便知趣的去一旁准备衣饰了。
“娘娘,王美人被打入冷宫了。”兰乔嬷嬷向镜中潘妤说。
此时她才真正佩服娘娘当日的魄力,早早看清王美人受宠的本质。
潘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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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镜中抬了抬头,并不意外。
“王美人被抬回去后,就让人去请陛下,但陛下那日与摄政王在勤政殿批了整日的折子,直到夜里才去,一进房就被王美人的样貌吓了一跳,别说听王美人告状了,陛下连杯茶都没喝就跑了。”
“第二日王美人裹着纱巾画了眉,去御花园堵陛下,却撞见陛下跟李美人在凉亭饮酒作乐,王美人气不打一处来,冲进凉亭把李美人的脸给挠破了,陛下龙颜大怒,直接将她打入冷宫,这下王美人也该尝尝那些因得罪她而获罪之人的感受了。”
潘妤摇头叹息,恃宠而骄的恋爱脑遇上了绝世大渣男,翻车是早晚的事,可惜大渣男都没有受到惩罚。
梳妆换衣后,潘妤用过些早膳,便拿了本书到花园里晒太阳荡秋千了。
反正穿越的事实已不能改变,那就只能放平心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努力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潘妤坐在秋千上,翻开了所谓今年最热话本《东厢夜话》,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拥抱这个时代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了。
然而翻开第一页,潘妤求知若渴的心情就荡到谷底。
这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用跨越山海时间的文字力量给了她一电炮,直击灵魂。
这古代的话本子,怎么连标点符号都没有哇!
她好歹也算是正经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传出去连话本都看不懂岂不是很丢人?
潘妤秉着不服输的坚韧意志,认真阅读、努力理解……
崔家小姐妹和一干宫婢站在廊下,看着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自家娘娘,以及娘娘脸上那莫名凝重的认真神色,不禁纷纷猜测:
“故事一定很精彩,把娘娘都看入神了。”
“嗯。可娘娘为什么不翻页呢?”
“你懂什么,一定是辞藻极佳,娘娘正反复品鉴呢。”
耳力极好的潘妤:“……”
这时,守门宫婢快步走来,在崔琳耳旁轻言了几句话,崔琳点了点头,来到花园秋千旁轻声说道:
“娘娘,打扰您了。储秀宫有个宫女奉命前来求救,说是和安公主正命人用铁链去锁乌月国的贡女,要把她们全都带回公主府当月奴。”
‘啪’的一声,潘妤果断把书合上,将之抛给崔琳,头也不回的向宫外走去:
“这还得了!叫上笙歌破月,随本宫前去。”
不管什么事,只要能让潘妤从那些断句不明的文字中解脱就好。
天知道她这几十分钟是怎么熬的,反反复复连一页都没看下来,男女主人公分别叫什么名字都没完全搞懂。
潘妤码好了人,带着安全感满满的笙歌破月一同前往储秀宫,路上潘妤问那来求救的小宫婢:
“你奉谁的命来的?”
小宫婢未多言,却从袖中取出一物,笙歌接过,检查无误后才递给潘妤,是一枚闲章,刻着‘免俗居士’四个字。
潘妤顿时想起那只把原主送走的针灸盒,那盒子底部好像也刻着这四个字。
是国师霁尘?
他怎会让人传话给潘妤去救乌月国的贡女?
7. 第 7 章
第七章
储秀宫内。
和安公主远远的坐在凤辇之上,神情倨傲的品味着园内一场凶残的困兽之斗。
区区几个低贱的月奴竟然敢反抗她的传召,那就必须做好受罚的准备。
一只硕大的笼子将半座花园笼罩,乌月国的几名贡女皆被困在其中。
和安公主又命人同时放入了十几只恶狗,看着那些高大的女子被恶狗追咬,她们的手臂和大腿很快便被撕咬得血肉模糊。
在场的宫婢太监全都吓得低下了头,暗自庆幸此刻关在笼子里的不是自己。
而和安公主却仿佛很享受这种血腥的画面,她高坐轿辇之上,一边欣赏杀戮,一边漫不经心的扫过刚染的豆蔻指甲,将残忍、傲慢和冷血展现得淋漓尽致。
潘妤带人来到储秀宫外,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嘈杂的犬吠和惨叫声。
为了整这么一出,和安公主两天前就派人在储秀宫中做大铁笼子,又从御兽园中亲自挑了十几头身形巨大的黑犬,禁止喂食两日,只等它们饿得发狂,今日牵来咬人,为此她还事先把周边巡逻的禁军给支走了。
不过潘妤又把巡逻的禁军给叫回来了。
此时那些被叫回来,穿着甲胄的禁军脸上神色都不太好看,他们的职责是护卫宫廷,和安公主为了方便行事特意将他们支走,若公主因此惹出祸端,他们事后只需如实禀告即可推卸责任。
然而现在却不一样,他们被皇后娘娘亲自给叫了回来。
“诸位听到了?有人在宫中放狗咬人,你们该当如何?”
潘妤听着惨叫声,光是想象里面的惨状就汗毛直竖。
禁军巡逻队众人面面相觑,哪里还敢怠慢,提着腰间佩刀就冲进了储秀宫。
不管此事最后公主和皇后谁输谁赢,他们身为巡逻禁军只有做好本职工作才不会被牵连。
因为有些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混过去,却不能当面袖手旁观。
否则这些贵人斗到最后,只需用一个渎职的罪名,就能让他们这些小喽啰倒霉顶罪。
等禁军全都冲进去后,潘妤才跟在最后进入。
她来储秀宫的路上问清事情经过,只凭她从长秋宫带出来的几个人恐怕救不了所有乌月国贡女,所以特地去寻了避开此间巡逻的禁军队伍过来。
出嫁前,潘妤就听说过和安公主,知道她是比皇帝还要不能惹的人,毕竟皇帝只是虞氏手中的傀儡,但和安公主却是太后放在心尖上唯一的孩子。
敢在宫中肆无忌惮用恶犬虐杀别国贡女,和安公主的威名果真名不虚传。
“笙歌破月,你们敢杀狗吗?”
虽说拉来那么多禁军开路,但潘妤心底还是有点虚,忍不住向身后二人问道。
“娘娘放心,夫人让我们进宫,就是为娘娘杀人杀狗的。”
笙歌破月的回答干脆利落,潘妤安心不少:“好,那待会儿按计划行事。”
此时储秀宫中传出轿喝:
“大胆!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仍旧坐在轿辇上的和安公主看到突然冲进来的禁军勃然大怒。
只见禁军队伍闯入后不语,直接分列两排,由队伍中间,走来一位身着皇后衣袍,清逸绝伦的女子。
她华钗美髻,略施粉黛,身量比之一般女子要高挑,立如青竹,行走时衣袂翩然,一段脱骨而出的清冷之气迎面而来。
纵然和安公主没见过潘妤,此刻也知晓来人身份了。
刚入宫为后的潘氏女,竟比她想象中美貌得多。
可即便知晓来人身份,和安公主也不打算从她的轿辇上下来,毕竟她就算见了楚子玢也不会下地行礼的,更何况是楚子玢的女人。
“我道是谁,原来是皇后娘娘。”和安公主满不在乎的说:“怎么,皇后也喜欢看狗咬人吗?要不要本宫让人给你搬张凳子来?”
潘妤懒得跟她废话,对破月递去一眼,破月领命,拔刀过人,几个闪身便来到铁笼子门前,手起刀落,把铁笼子门上的锁链砍断,踢开守在门边两个御兽园的饲官,在所有人的震惊目光中,将铁笼子的门大开。
笼门一开,几个在笼子里逃命的乌月国贡女就立即跑了出来,而跟她们身后一起跑出来的,自然还有一头头龇牙咧嘴口染人血的恶犬。
这下,刚才还在笼子外面看戏的人都慌了。
尤其是禁军们:“皇后娘娘,您怎可……”
他们以为被叫回来只是管理管理宫中秩序,皇后也没说她要直接把狗放出来啊。
和安公主在宫中虐杀别国贡女,最多算是小祸,凭公主的受宠程度,事后最多受两句斥责,可若放出恶犬横行宫中伤了别的权贵,可就是泼天的大祸了。
“可什么可?还不赶紧去救人抓狗!”
笼子打开的一刻,潘妤就识相的躲到笙歌身后,对这些毫无作为的禁军发号施令。
骑虎难下的众禁军:……
但情况已经不容许他们耽搁,因为几头恶犬,储秀宫中已经乱成一锅粥,宫婢太监们四处逃窜,尖叫声不断。
“潘妤,你好大的胆!啊啊啊啊————”
和安公主见恶犬从笼中扑出也慌了,随即看见有一头恶犬竟跟着一个受伤的贡女向她的方向冲过来,吓得和安公主花容失色,连忙急拍轿辇一侧,想让抬轿辇的太监赶紧掉头跑。
潘妤躲在笙歌身后,偷偷伸脚绊了一下右前方那抬着轿辇慌乱转弯太监的脚,轿辇立刻向一边倾斜,潘妤惊呼:
“呀,公主小心!”
说完,她就作势要去扶在轿辇上摇摇欲坠的和安公主,谁知却‘不小心’抓住了和安公主高耸的发髻,潘妤用尽全身力气,把和安公主整个人从轿辇上拖拽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潘妤见机不可失,借着躲狗的慌乱脚步,在和安公主娇软的手背手腕上踩了好几脚,直到和安公主的贴身宫婢过来,才借着躲狗的动作,带笙歌退至一旁,还顺手拉过一个胳膊受伤,鲜血直流的贡女一同躲藏。
笼子里的狗出来了七八头,还有几头在笼子里继续咬人,破月奉命守着笼子门,娘娘吩咐在笼中贡女尽数逃脱之前,不允许任何人来关笼子门。
破月一边守门,一边用小石子击打那些咬人的恶犬,让它们放弃撕咬受伤的贡女,转而出来咬她,而只要恶犬出了笼子,就会发现没了阻拦,它们有更多咬人的选择,也就不会盯着跃上笼子顶躲避的破月了。
潘妤拉着受伤的贡女躲避到角落,笙歌拔出短刀,警觉的护在她们身前。
“笙歌,破月那边怎么样?我躲好了,要不你先去帮她吧。”潘妤从隐蔽花丛后探出半颗脑袋,看着乱作一团的储秀宫,略感担忧的说。
“娘娘藏好,恶犬都已出笼,破月没事。”笙歌说。
潘妤这才放心,重新钻回花丛后,这才有功夫看了一眼她顺手就走的贡女。
上回在储秀宫,这些贡女都戴着面纱,潘妤没看到她们的脸,现在当然也认不出,只知道,她救的这名贡女身材高大,但长相嘛……可谓平平无奇,唯有一双眼眸深邃透亮。
“你受伤了,好多血啊。”
贡女的手臂被咬了一口,此时鲜血直流,半条衣袖都被血染红了。
那贡女面无表情看着潘妤,以为她要说出什么安慰的话,谁知下一秒,潘妤忽然伸手在她伤口上抹了一把血,反手擦在自己肩膀上。
潘妤重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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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次相同动作,直到她的肩头衣服被贡女的血彻底染红,看起来就好像她也被狗咬了一口似的。
做完这些,潘妤才抬头对上鲜血主人那无语疑惑的目光,清冷的面容上扬起一抹无耻的笑:
“嘿,借用一点,别浪费了。”
说完,也不等对方给出反应,潘妤又抹了她一把血,这回擦在脸上和笙歌的脸上。
完事后,潘妤再次从花丛后探出半颗脑袋,发现此时储秀宫里的乱局平复许多,主要是因为恶犬要么被击杀,要么已经逃出储秀宫,禁军们都去追出去了,储秀宫里就剩一些胆小躲藏或受伤的人。
潘妤见状,回身将受伤的贡女扶起,又让笙歌扶着她的另一条胳膊,三人如残兵败将般从花丛中走出。
“破月呢?”
笼子内外已经没有了破月的身影,潘妤忍不住问。
笙歌回道:“应该是按娘娘吩咐,执行第二阶段任务去了。”
潘妤点了点头,全然没有发现她搀扶着的受伤贡女,在听到笙歌说还有‘第二任务’时讶然的瞥了她一眼。
三人互相扶持走了一段,正巧遇上同样被两个宫婢搀扶着从凉亭后走出的和安公主一行,和安公主发髻歪斜,衣衫不整,看起来十分狼狈,倒是没有受伤。
看见潘妤,和安公主立刻想起刚才她被拖拽下轿辇,被踩手背手腕的痛楚,一把挣脱两边宫婢的搀扶,怒道:“给我抓住她!”
和安公主身边的几名宫婢立刻领命向潘妤袭来,笙歌迅疾出手阻拦。
和安公主见自己的人近不了潘妤的身,摸到腰间长鞭,径直冲潘妤面门挥过来。
和安公主善骑术,加之经常抽打仆婢,鞭子使得很是利索,若被她一鞭子抽到面皮上,后果不堪设想。
笙歌虽然很快解决了几名抓人的宫婢,却来不及回去救潘妤,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受伤贡女将潘妤向一旁带去,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精准无比的握住和安公主的鞭子,却还是被鞭尾在她手背上扫了一下。
潘妤惊魂失措,没想到乌月国的贡女会救自己,见她手背上多了道鞭痕,既感激又恼恨。
感激救她的贡女,恼恨草菅人命的和安。
储秀宫外传来甲胄奔跑时的脚步声,应该是宫中他处巡逻的禁军问询赶来。
潘妤眼波一转,忽而扭头对和安公主低声骂道:
“你个有爹生没娘教的贱货,骨头三两重的臭女表子,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拿鞭子抽我,信不信我让我爹把你抽筋剥皮,血肉砸碎了喂狗?”
潘妤突如其来的市井谩骂让在场所有听到的人都愣住了,就连笙歌都忍不住看向自家娘娘,只见娘娘宛如储秀宫战神般,对和安公主昂首挑衅。
受伤贡女虽仍旧面无表情,但一双湛亮的眼眸中也写满了震惊和不解。
和安公主哪里被人当面这么骂过,那些难听至极的污言秽语把她气得脸皮都抽抽起来,举起鞭子对潘妤破口大骂:
“你以为你们潘氏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我们楚家的一条狗罢了,我若是想,别说是你,就连你爹本公主也能说杀就杀,我还要让母后诛你九族,让你潘氏一门永堕地狱,不得超生!”
和安公主骂完,恼羞成怒的继续向潘妤挥鞭子,而早有准备的潘妤早就脚底抹油,一手按着想出手的笙歌,一手拉着受伤的贡女,三人向着储秀宫外跑去,边跑边喊来人救命。
虞成安今日正当值,听说和安公主在储秀宫出了乱子,即刻带兵营救,刚进门就听见和安公主那些嚣张至极的发言,紧接着就看见满身满脸都是血的皇后娘娘仓皇逃出求救,而她身后追来的,正是暴虐成性的和安公主,口中说着那些‘让潘氏满门去死’的狂悖之言……
8. 第 8 章
第八章
长乐宫。
太后虞氏晨起礼佛有些疲累,用过早膳后,本打算去歇一歇,谁知右眼皮跳个不停,莫名的心神不宁。
这还怎么休息,干脆去园中侍弄侍弄花草,说不定出些薄汗就好了。
虞氏在花园里忙活了半个时辰,果然感觉好了一些,把铲子递给宫婢,正要起身时忽然听见几声犬吠。
虞氏心神一震,她年轻时曾将贵妃养的一条狗亲手掐死,那之后便时常做梦听见犬吠,再后来就连小犬都见不得,时隔多年再听犬吠,虞氏惊吓的跌坐在花圃里,很快臀部发凉,虞氏这才想起这片泥地她刚浇了水……
宫婢们手忙脚乱的上前搀扶虞氏,犬吠仍在继续,虞氏心魂未定,怒声斥问:
“哪儿来的狗叫?去,立即派人去打死!”
虞氏语毕,宫婢们还未领命,就见长乐宫门口闪过一道癫狂的黑影,狂吠着疾速冲进长乐宫,没头苍蝇似的乱跑,像身后有什么更加凶恶的东西在追它似的。
一时间,长乐宫也是尖叫声不断,虞氏高喊护驾,可那些宫婢太监不是护卫,也害怕被恶犬咬到,只能竭力拖着虞氏往宫殿里跑,黑犬却追了上来,虞氏惊叫着整个人向后倒去。
还是刘尚宫提着扫帚赶来,在恶犬扑向虞氏的前一刻,给了它一扫帚,恶犬受打后呜呜乱吠着跑向别处。
禁军这时才赶了过来,十几人合力围堵恶犬,终将那恶犬击毙于刀下,狗血溅了一地。
“属下等救驾来迟,请太后恕罪。”今日在长乐宫附近当值的禁军队心知不妙,抢先请罪。
虞氏被这一场遭遇吓得面若金纸,六神无主,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怒不可遏的质问:
“哪里来的狗?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给哀家去查,究竟是谁放出的狗,哀家要诛他满门!”
禁军队跪了一地,闻言大惊失色,为首那人连忙解释:
“太后息怒。属下等在巡逻时便听见犬吠,循声追狗的同时也立即派人去查问了,得知那恶犬出自御兽园,是今早和安公主派人前去牵出来的。”
虞氏顿时一愣:“和安?怎么可能?好端端她去牵什么狗?”
跪地请罪的禁军们立刻将他们先前探听到的消息一一回禀:
“和安公主在储秀宫做了个大铁笼,把乌月国的七八位贡女关进笼子,又从御兽园牵了十几头恶犬,谁知此事被皇后娘娘知晓,皇后娘娘为了救人,把笼子门打开了,恶犬就全都跑了出来。”
虞氏听了前因后果,先质疑再震怒:
“所以,是皇后放的狗?”
禁军们面面相觑,太后怎么只听后半段,不提前半段?明明是和安公主把狗从御兽园牵出来的,皇后娘娘只是为了救人而已。
但他们也知道,此时此景并不适合跟盛怒中的太后讲道理,硬着头皮回了个‘是’。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虞氏气得直哆嗦,完全忽略了她女儿从御兽园放狗出来咬人那回事,直接把罪名扣在了救人的潘妤身上。
“来人,去把皇后押到长乐宫来,再去前朝将平清王与陛下请来,哀家今日要好好问一问皇后的罪!”
虞氏本就对潘妤心存不满,早就该教训她的,奈何兄长为了稳固潘氏的助力,要她尽力忍让,可今日潘妤胆敢在宫中纵狗行凶,若不加以惩戒,明日岂非要爬到她这个太后头上撒泼了吗?
养尊处优多年,已经让虞氏忘记了自己这个太后当年是怎么来的,她看不见摇摇欲坠的大楚,看不见虞氏如今的困境,两耳不闻朝中事,理所当然的高坐权利之巅。
**
潘妤听到禁军脚步声后,故意用污言秽语骂了和安公主,为的就是让她恼羞成怒对自己动手。
和安公主不负她望,不仅对她动手,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对潘氏不利之言。
有了禁军的阻拦,和安公主伤不到潘妤,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气鼓鼓的去长乐宫告状了。
这结果超乎潘妤想象,她很满意,如今就等‘那边’发难了。
和安公主走后,潘妤便指挥禁军将受伤之人从储秀宫抬出。
那些被和安公主关在铁笼里的乌月国贡女基本都受了重伤,也亏得她们身量比一般女子高,力气也大些,这才侥幸保下性命。
潘妤派人去太医署唤人来医治,心中对这些乌月国贡女的处境有些忧虑,和安公主今日吃了亏,今后定然还要来找她们麻烦的,下回也不知潘妤能不能及时赶到相救。
她环顾一圈,目光落在她之前顺手搭救的高大贡女身上,她正坐在储秀宫外的台阶上,从自己裙摆上撕了一片布料,正给自己包扎手臂伤口呢。
潘妤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她伤口不算深,却还在流血,知道她们这些乌月国贡女不会大楚官话,干脆一边说一边向她比划起来:
“那个,你伤口没事吧?一会儿,你们回去,收拾一下,全都住到我的长秋宫去吧。长秋宫。我的。”
那贡女不知是不是没懂潘妤的意思,古井般深邃无波的目光始终盯着潘妤,有那么一瞬间,潘妤觉得眼前这人平平无奇的脸配不上她这双眼睛。
正想重复一遍时,笙歌来报:
“娘娘,破月回来了。”
潘妤回头,果然看见破月小跑着过来,潘妤迎上前,两人没说话,只用眼神交流了一番,潘妤便知道交代破月办的事成了。
在来救人的路上,潘妤就想好了要给草菅人命的和安公主一个教训,但和安公主有太后护着,即便她在宫中胡乱杀人,最终也很有可能不了了之。
所以,想要治和安公主的罪,就要把事情闹得更大,大到就连太后也兜不住才行。
“干得漂亮。”潘妤夸完了破月后又说:“待会儿让笙歌陪我,你负责将这些受伤的贡女们带去长秋宫,暂时把她们安排在偏殿住下,我没回去之前若有人传你,只管先躲起来,别让人找到。”
笼子是破月打开的,防止有心人在事情没解决之前找替罪羊,潘妤事先交代一声。
“是。”
破月领命之后,便去跟不同语言的乌月国贡女们交涉。
潘妤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果然等来了另一队宫廷禁军:
“皇后娘娘,属下等奉太后旨意,请娘娘去长乐宫回话。”
“……”来了。
潘妤转身的同时,瞬间就换了一副面孔,摇摇欲坠般让笙歌扶着,她用坚强中带着柔弱的声音说:
“本宫受伤了,但太后传召,不敢不去,叫人抬一副轿辇来吧。”
负责传话的禁军互望两眼,往常后宫中有人受太后传召,几乎都是半押着去的,可这是皇后娘娘,她明显右肩受了伤,血都溢出衣袍了,脸色那么苍白,若在去长乐宫途中出事,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跟着掉脑袋吧。
算了,反正太后也没说让他们怎么把皇后带去长乐宫,准备一副轿辇而已,不算什么难事。
“是,请娘娘稍等片刻。”
禁军们立刻去内务府抬轿子,来回速度再快,也得耽搁小半个时辰,等待期间,潘妤整个人都靠在笙歌身上,弱不经风的模样叫人看了于心不忍。
她这样,仿佛跟刚才下令救人、痛骂和安公主的不是一个人。
此时破月已经把受伤的贡女们都聚集在一起,向潘妤行礼后,便带着她们去往长秋宫,正好跟内务府火速抬来的轿辇擦身而过,走在贡女们最后的那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潘妤虚弱的爬上轿辇……
**
潘妤利用轿辇拖延了一些时间,本来是想多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做一个后续闹事的计划。
没想到轿辇被抬入长乐宫时,除了太后、皇帝、和安公主之外,她还看到了三个意料之外的人。
摄政王虞千秋,潘远山潘相国,还有一个就是今早派人去给她传话,让她去储秀宫救人的国师霁尘。
太后为了给她定罪也太下血本了,居然请来这么些大佛坐镇。
潘妤借着咳嗽眼波流转,将腹中做了一路的计划全盘推翻,果断决定改用另一种方式,毕竟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浪费了。
太后高坐凤椅,已然梳洗一新的和安公主立于其后,皇帝楚子玢坐在一旁,国师霁尘立于其后,虞千秋与潘远山则对面坐于左右下首。
潘妤推辞了笙歌的搀扶,强打起精神,端庄步入殿中。
她身着带血衣袍,头颅却不见低垂,行走有度,神情端肃,但其脆弱苍白的脸色与微微颤抖的身形却骗不了人,明显是受伤强撑的状态,但就是这样的反差,却意外彰显出潘妤身为名门闺秀的不屈风骨。
“儿臣见过太后;臣妾见过陛下;见过王爷;见过……父亲。”
潘妤不卑不亢一一作礼,逆境中完美无瑕的仪态,让她看起来仿若一朵在寒冬中傲雪凌霜、品格高洁的白梅。
潘远山暗自点了点头,不管今日事究竟如何,至少他的女儿在人前未曾失了潘氏的气节。
“皇后娘娘客气了,请坐吧。”
说话的是虞千秋,刚才太后命人前往勤政殿,说潘氏女在宫中纵狗行凶,犯下了绝不容恕的罪行,要他即刻前往长乐宫主持公道。
不巧的是,今日勤政殿议事的还有潘远山,他听太后几乎要把潘氏女说成个祸国殃民的妖孽,势必要跟来一看究竟的。
虞千秋连推辞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一边安慰潘远山,一边暗骂太后不懂事。
真是太没有分寸了,后宫的事情,居然要他这个异姓王入宫来处置,是生怕史官不写他只手遮天祸乱朝纲吗?还把人家亲爹给招来了,这要是最终不能妥善处置,只怕最后要得罪潘氏了。
潘妤对虞千秋颔首致谢后,默默坐在了潘远山的下首。
潘远山见她右肩透着血色,问:“受伤了?”
潘妤瑟瑟一颤,只低头轻语:“谢父亲关心,一点小伤,无碍的。”
潘远山见她弱质芊芊,神色凄凄,也不忍责怪。
他这个女儿自小养在汝阳老宅,性子温顺至极,无大才,但也算知书达理,如今又为了家族入了这虎狼窝,真是难为她了。
“潘相先别急着心疼女儿,哀家今日倒要请教请教潘相,究竟是如何教养的女儿,竟纵得她目无尊长,倨傲不恭,横行无忌。”
太后今日下定了决心要定潘氏女的罪,才能消她被恶犬惊扰之怒。
潘远山鼻眼观心,仿若入定,丝毫不给太后面子。
倒是虞千秋从旁打起了圆场:“太后言重了,潘氏门风清正,如何会教出不善之女。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本王猜想其中必是误会一场。”
虞千秋的态度让太后十分恼火,暗自埋怨兄长竟在外人面前长他人志气,回头对和安公主使了个眼色,和安公主便立刻会意上前叙述今日之事。
当然,她在储秀宫草菅人命这些只是一笔带过,着重渲染潘妤开笼放狗的举措,还有造成的恶劣影响。
潘远山不动声色的问:
“娘娘,可有此事?”一副只要潘妤摇头,他就为她做主的语调。
潘妤却迟疑着点了点头,潘远山眉峰微蹙,紧接着潘妤诉说缘由:
“和安公主将乌月国敬献来的贡女与十几头恶犬一同关在笼中,我不忍见她们死于眼前,便命人开笼救人。”
“哼,那些低贱之人,本公主想怎么杀就怎么杀,倒是皇后娘娘你,开笼放狗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你知道吗?不仅如此,你还害得母后为恶犬惊扰,此乃大不敬,你可有话说?”
和安公主已经压抑了很久的怒火,此刻终于能宣泄出来。
也怪潘氏女命中该绝,竟让一头恶犬惊扰到了母后,若非如此,她想说服母后治潘氏女的罪,只怕还要多费很多口舌才行。
如此倒是省了她的功夫。和安公主得意暗想。
潘妤没有反驳,而是选择起身对潘远山行了个礼,宁折不弯道:
“圣人有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又云: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注:这两句出自礼记和墨子)
“女儿自幼受潘氏祖训教导,读的是圣贤书,做不出因门第之差而见死不救之事。”
潘妤的嗓音清冽,脖颈线条自耳后迤逦而下,如仙鹤般优雅挺拔,让人忽略她身沾污血,形容憔悴,这样一个高洁之人诉说圣人之言时仿佛自带圣洁之光,她将育人醒世的道理供上高台,叫人无可辩驳。
然语毕,她似乎又有些茫然,惴惴不安的问潘远山:
“父亲,难道女儿做错了吗?”
潘远山自不能说她错了,潘氏几百年的书香门第,靠的就是这些圣人道理约束世人。
谁知他还没回答,和安公主就迫不及待的发出反驳之言:
“狡辩!你怎么不说你想救人,却把狗放出笼子,害了更多其他人呢,本公主和母后都是受害者。”
潘妤柔弱一叹:
“那公主你受伤了吗?”
此时的和安公主早就在长乐宫换了干净衣服梳了头,整个人精神奕奕,光彩照人,说话更是中气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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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半分受伤的模样。
“我!我……自是……”
和安公主很想说自己也受伤了,可她没有证据,就连被潘妤故意踩踏的手腕上也只是轻微红了一小块,就算展示出来,也很没有说服力。
而此时,潘妤却轻咳两声,配上她此刻的造型,单薄的身形,沾血的衣衫,受伤的肩膀,微乱的发髻,还有那惨白一片的脸色,怎么看都是她比较惨。
“公主文武双全,遇事足有自保之力,不像我自幼养在深闺,手无缚鸡之力。”
潘妤幽幽叹息,像一株刚刚经历过风雨的空谷汀兰,枝叶柔嫩却倔强,莫名叫人心生怜惜。
和安公主见状,知道潘妤故意如此,想混淆视听,不禁破口大骂:
“你装什么装!跟个狐媚子似的,你勾引谁呢?”
和安公主当即就要冲上去揭开潘妤的真面目,被摄政王怒声制止:
“你给我闭嘴!”
和安公主脚步骤停,她突然被吼,当然不服,跺脚解释:
“舅舅,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她就是在装!您都不知道她刚才骂我骂得有多难听!像个市井泼妇一般!”
和安公主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立即招来手下,让她复述潘妤刚才在储秀宫骂她的话,什么‘贱货’‘女表子’一股脑儿全都说了出来,污言秽语,令人震惊。
“她刚才就是这么骂我的!舅舅,您可千万不能被她的表象给骗了!”
和安公主像是抓住了最大筹码,势要用此事,将潘妤从那故作圣洁的高山上给拽下来,碾压入尘。
然而,和安公主言之凿凿,在场众人却心存疑惑,那等市井泼妇之言,真的会是眼前这端丽高洁的女子能说出来的话?
潘妤先是惊讶,然后不知为何突然就红了脸,连辩解的声音都有些细微的颤抖:
“父亲明鉴,您是知道女儿的,那些话,便是杀了女儿,女儿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的。我……”
话未说完,潘妤就用一副羞愤难当百口莫辩的委屈之色,无助的看向潘远山,好像不知该如何自辩此等污名似的。
“别装了,就是你说的!”
和安公主见潘妤竟然不承认,气得把当时所有听到这些话的宫婢全都叫了过来:
“她们都听到了,可以作证!”
说完,和安公主对那些宫婢使了个眼色,宫婢们便纷纷磕头直言说自己‘确实听到了’。
此情此景,潘妤不再解释,只一味羞愤掩面。
“这些宫婢全都是平素伺候公主之人吧,她们的话如何能做证据?公主今日一再逼迫污蔑皇后娘娘,不知究竟存的什么心?王爷,请你解释解释吧。”
和安公主说的那些话,潘远山一个字都不信,他的女儿纵然不出色,但本质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又岂会不知?
那些污言秽语她连听都不可能听过,更别说当着所有人的面骂出来了。
潘远山一万个不相信,和安公主想用这般下作的手段污蔑自己的女儿,污蔑潘氏,他岂能无动于衷?
虞千秋见潘远山似乎动了真怒,连忙安抚:
“丞相莫急,和安口无遮拦,本王替她赔礼了。”
和安公主从未遇过被人当面污蔑之事,急得如热锅蚂蚁,连太后都安抚不住,因为她能看出来,就连太后都不相信潘妤会说出那些话。
但她分明就是说了呀!
“不止她们,刚才在场的还有很多人,对,禁军,那些禁军肯定也都听到了,来人,去把虞成安叫来。”
和安公主极力证明自己,已经快失去理智,她只想当众揭开潘妤的假面具,让所有人看清真相。
虞千秋很想制止,最好大事化了,却被面沉如水的潘远山拦住,因为他想看看,和安公主为了污蔑潘氏,究竟要做到何种地步。
虞成安就是顶着所有人的注视目光进殿的,他一一行礼后,和安公主迫不及待的问他:
“你们进储秀宫的时候,可有听见潘妤骂本宫?你们听见了,对不对?”
虞成安面露难色,不断拿眼神瞥向虞千秋,潘远山厉眼如刀的扫过来,虞千秋也无法私下递出任何眼色,只得摆手道:
“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只管说便是。”
和安既然笃定至此,想必有信心禁军能为其作证的,今日之事,若是不能坐实潘氏女之过,怕是很难善了了。
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禁军证明一切,然后由他开口保下潘氏女,这样才能稳住潘远山,让他潘氏记自己一个情面。
只希望虞成安能聪明点。
潘远山沉声道:“虞统领尽管说便是,但也不尽听你一人之言,所有见证之人,本官都会一一问过,所以请务必如实作答。”
虞成安心里实在没底,心想他听到的那些话真的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吗?
可是他不说,潘相也会问其他兄弟,到时候他还是逃不过,与其那样,不如实话实话,反正说了,也只会是和安公主受罚,他没必要为了和安隐瞒招祸。
“属下等没有听见娘娘骂公主,赶到储秀宫时,只见到和安公主举着鞭子追打皇后娘娘,口中说着‘潘氏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我楚家的一条狗罢了’‘你爹本公主也是说杀就杀的’,公主还说要让太后诛潘氏九族……”
虞成安的声音越来越弱,后来连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已经看到叔父的脸越来越黑,越来越冷……
“不,不是……我……没……”
和安公主此刻终于慌了神,她也是被气昏了头,竟忘了自己愤怒时说的话,她面色惨白,都不敢回头去看舅舅和母后的神色。
“好,好,好哇!”
潘远山愤然起身,连说了三个好字,但在场没有人真的认为他在说好。
虞千秋连忙拉住要走的潘远山,怒不可遏的指着和安公主道:
“潘相留步,本王定会严惩那无知小儿。”
“哼。”潘远山拂袖转身,却也算停了脚步。
虞千秋不敢耽搁,当即做出对和安公主的判决:
“和安信口雌黄、妄言妄语,掌嘴一百,皇后娘娘可派人监刑!自今日起禁足公主府,食邑减半,无皇后娘娘传召,从今往后永世不得入宫!”
这惩罚可谓相当重了。
不说禁足、禁入宫,单单掌嘴一百,就能要了和安公主半条命。
“舅舅!舅舅……”
和安公主试图求饶,但虞千秋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大手一挥,命人将她拖了下去,连太后都没能制止。
9. 第 9 章
第九章
虞千秋对和安公主的惩罚,不知有没有彻底安抚下潘远山,但至少让他恢复了假笑。
“如此,臣便告退了。”
潘远山向着虞千秋与太后拱手告辞,转身时看了一眼潘妤,潘妤便立刻会意,起身行告退礼后,与潘远山一同离开长秋宫。
皇帝楚子玢回头看了一眼国师霁尘,见证了一场摄政王与潘相的交锋,未曾殃及池鱼已是万幸,哪里还敢多留,小心翼翼的起身行礼低头离开,一套告退的动作行云流水般顺滑。
潘妤在潘远山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暗中观察着这个便宜爹,思考着今日自己有没有崩人设,按理说不会,因为潘妤是随崔氏在汝阳长大的,记忆中跟便宜爹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他对潘妤这个女儿也未必多了解。
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父女,血脉亲情的共鸣或许会让他察觉出什么也说不定。
潘妤心下忐忑,走在前面的潘远山忽然停下脚步,吓了潘妤一跳:
“父,父亲?”
潘远山看着眼前垂首惊惧的女儿,重重的叹了口气:
“你如今已贵为皇后,行事说话不可再如往昔那般软弱依从,莫因你的恭顺忍让叫人觉得我潘氏可辱可欺。”
潘妤暗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她装得不好,是装得太好了。
“是,父亲。”潘妤低声应承。
潘远山很是无奈,知道人之性格并非一两日能扭转,故放软了语调:
“你要时刻谨记,你是我潘氏嫡女,一国之后,只要我潘氏存在一日,这后宫就无人敢动你分毫,莫怕。”
潘妤点头应是。
看来便宜爹彻底相信今日之事与她无关,言语中有为她撑腰的意思。
潘远山:“好了,为父这便出宫了。”
潘妤两步上前:“女儿送父亲。”
潘远山摆手拒绝:“不必。你也回去吧。”
说完,潘远山在内侍的带领下,头也不回的离宫而去,潘妤站在原地目送,笙歌从旁问:
“娘娘,咱们要派人去监管和安公主行刑吗?”
潘妤收回目光:
“不必。”
掌嘴一百,若真的下死手打足打够了,和安公主定会牙崩脸烂,到时可就真的结仇了,纵然有潘氏保驾护航,潘妤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意思意思得了。
真正令潘妤心动的是后面的惩罚,禁足、减食邑、不许入宫,和安公主不进宫折腾,潘妤的日子才会太平。
不过,看摄政王对便宜爹的态度,实在耐人寻味,他为了安抚潘远山,竟舍得拿自己的亲外甥女祭天。
看来潘妤之前猜的不错,定然是出现了什么令虞氏极其害怕的变故,才让他这般舍得血本拉拢潘氏。
天可能真的要变。
而天变时,她这个皇后又该如何自保呢?
潘妤若有所思的经过御花园,身侧笙歌察觉有人在看她们,回头望了一眼,就看见皇帝陛下正远远目送她们,身边站着国师霁尘。
“陛下可看到了?”国师一身道袍,仙风道骨的进言:“潘氏女的威力。”
楚子玢盯着潘妤离开的方向点了点头:
“嗯,竟连摄政王都要忍让三分。”
“如此,陛下更要争取了。”国师进言。
楚子玢叹息:“国师当朕不想亲近潘氏女吗?可摄政王不允,若朕敢碰潘氏女,摄政王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朕。”
国师敛目自荐:“未必只有宠幸才能拉拢,若陛下信得过臣,臣愿为君建起与潘氏女的桥梁。”
楚子玢眼前一亮:“当真?朕自然信得过国师,如今全天下,怕也只有国师一人能懂朕的抱负,愿真心真意为朕谋划了。你尽管去做,但千万莫要被摄政王知晓。”
国师做感激状:
“陛下于臣有恩,臣为陛下万死不辞。”
楚子玢连连点头:“国师且去办吧,朕今日难得空闲,答应了李美人为她描眉,为宋美人作画的。”
说完,楚子玢拍了拍国师霁尘的肩膀,转身向后宫走去。
“恭送陛下。”
**
潘妤回到长秋宫,在一阵唠叨中清洗换衣。
兰乔嬷嬷几乎要把潘妤转出火星子,恨不得拿放大镜查验潘妤身上有没有伤口。
“怎会闹得这样大!这才嫁过来几天啊!刚才娘娘满身是血的进来,奴婢简直吓飞了魂。”兰乔嬷嬷掖了掖微红的眼眶。
潘妤惭愧,没想到自己的举动竟惹得兰乔嬷嬷这般心疼。
要知道她的亲生父亲,刚才和她说了那么多话,连一句关心她有没有受伤的话都没有呢。
虽然明知兰乔嬷嬷心疼的是原主,但潘妤依旧很感动,轻抚嬷嬷的后背,故意逗她:
“呼噜呼噜毛吓不着,嬷嬷不怕,我没事。”
兰乔嬷嬷破涕为笑,对幼稚的潘妤横了一眼:“这也太吓人了。”
潘妤说:
“和安公主太过分了,我又不能打她,便想用苦肉计诈她,没想到太后会把王爷和我爹都叫进宫来。”
本来潘妤是想利用‘伤势’跟太后谈判,谁知她居然反应那么大,潘妤只能顺势换个策略。
兰乔嬷嬷已经从破月口中得知储秀宫之事,知道是和安公主草菅人命,自家娘娘为了救人才主动惹事的。
“和安公主是太后的眼珠子,今日遭了大难,太后势必记恨上娘娘了,咱们今后务必万事小心,娘娘也切不可再鲁莽行事。”兰乔嬷嬷谆谆吩咐。
潘妤乖巧应承,后问:
“对了,我让破月把那些乌月国的贡女都带回长秋宫,嬷嬷把她们安置好了吗?”
“安置好了,都在朔月殿。也让太医给她们清理了伤口,煮了防犬毒的药。”
兰乔嬷嬷就是看到那些女子们受伤的惨状,才在看见满身血的娘娘时误会她也受了重伤的。
“那就好。”
潘妤心中稍有疑惑,这些异国女子初入大楚,甚少露面,怎会无缘无故惹到和安公主,还有前来报信的小宫婢,竟直言不讳说她是国师派来求救的。
他为什么要救那些乌月国贡女?
又为什么会来求助潘妤呢?
他俩也不熟吧。
“就是有一位贡女的情况比较特殊。她的伤口止不住血,太医要为她把脉她也很抗拒。”兰乔嬷嬷想起来这件事,觉得有必要跟娘娘说一下。
潘妤整理衣袖的动作顿了顿:“止不住血?”
“是最高的那个吗?”潘妤问。
“是……吧。”兰乔嬷嬷回想了一下。
潘妤倒吸口气,她在去长乐宫之前,看到过那个贡女的伤口,不是很深,却血流不止,当时还以为是时间没到,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没止血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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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严重了。
不会是什么凝血障碍吧?
潘妤想起贡女那双很好看的眼睛,不由担心:
“我去看一下。”
反正人就在隔壁,潘妤从主殿过去很方便。
兰乔嬷嬷赶忙为潘妤整理好披帛,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去小厨房,为娘娘做一些压惊的小菜。
朔月殿在长秋宫的东侧,潘妤经过花园和回廊,很快就看到了,还未走近,一股药味扑鼻而来,应该是太医署的医官们还在熬药。
潘妤免了众人的见礼,问过医官后,去了那血流不止却不让把脉的受伤贡女处。
朔月殿很大,足够让那些贡女一人一间屋子居住,潘妤要找的那个住在最里面那间,房门紧闭着,笙歌正要推门,潘妤拦住她,轻敲了三下,然后便在门外等候。
过了一会儿,房门从里面打开,高大贡女仍穿着沾血的衣物,面无表情出现在门后。
再次照面,潘妤依然觉得她的脸配不上她的眼睛,大概是察觉到潘妤盯着她的眼睛看,贡女垂下眼睑。
潘妤笑着指了指屋内,问她自己能不能进去。
贡女有些犹豫。
潘妤见她不拒绝,便径直从太医手中接过药盘,上面有包扎用品和太医新配的止血药膏,吩咐笙歌等在屋外等候,然后拉住贡女的手,反客为主把人拉进了屋里。
“你,坐这里。”
潘妤拍了拍茶桌旁的凳子,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比划。
贡女并不想配合,站在那儿久久不动,潘妤以为她听不懂,过去拉着她坐过来,贡女想反抗,被潘妤按住双肩:
“别动!”
潘妤把人按住后,目光落在她受伤的胳膊上,那里缠了厚厚的绷带,但似乎没什么用,仍然有血迹溢出。
“血没止住,你包得再厚再紧都没用,反而影响伤口愈合。”
潘妤边说边帮她解纱布,绕了十几圈才解开,越接近伤口纱布上的血就越多,而且都变色了。
“你看,血都发紫了,不能这样的。”
潘妤将变色血迹的纱布扔到一旁,用干净的纱布沾上酒,想为她清理伤口附近的污血,谁知还没碰到她,潘妤的手腕就被抓住,目光中盛满防备。
她的手很大,掌心有点粗糙,而且非常热,热得很不寻常,潘妤毫无示警用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和后颈,这几处果然也和她的掌心一样热。
“伤口有了炎症,都发烧了。你还不让治,是想死吗?放开!”
潘妤再不顾她的反抗,一把拍掉了扣住自己手腕的手,重新沾酒为她清理伤口涂抹膏药,全程她的目光始终紧紧盯着潘妤,就连酒洗伤口涂药膏时的疼痛都没有让她转移。
“药膏涂好了,只要薄薄的包扎两圈就行,这样伤口才透气,待会儿让太医给你把个脉,你已经发热了,不治疗会变傻的。变、傻,懂不懂?”
潘妤故意高声吓唬她,然而贡女始终面无表情,果然在语言障碍面前,所有威胁都是笑话。
也不知大楚有没有乌月国的翻译,不然说话也太费劲了。
潘妤胡思乱想着帮她把伤口包好,然而薄薄的两层纱布很快再次溢出深色的血迹……
就在这时,笙歌进屋对潘妤回禀:
“娘娘,琳琳来报,说是国师求见。”
潘妤一愣,那个劝人自杀的垃圾国师居然敢亲自来求见?
10.第 10 章
第十章
潘妤也想看看这个劝人自杀的垃圾国师究竟有何目的,回主殿后便宣召他觐见。
霁尘一袭道袍,言笑晏晏的进殿行礼:
“臣奉陛下之命,前来与皇后娘娘商议要事,不知娘娘可否屏退左右?”
潘妤端坐凤椅之上眸光微动,兰乔嬷嬷与琳琳、琅琅、另还有几名宫婢随侍,面面相觑,皆不知这位声名在外的国师大人意欲何为。
“国师想与本宫单独会面?”潘妤问。
霁尘颔首,看起来无比正经:“是,臣身负圣恩,为国为君,兹事体大,请娘娘见谅。”
要不是潘妤知道这人的真实面目,此刻也不禁要被他骗住。
奉陛下之命大约是真,但为国为君却未必,潘妤不知他到底想耍什么花招,想着反正是在长秋宫,量他掀不起大浪,遂对兰乔嬷嬷等递去一眼,让她们暂去殿外守候。
众人行礼告退,偌大的宫殿只剩下凤座上的潘妤和凤座下的霁尘,两人一高一低、一板一眼,多少有点尴尬。
就在潘妤犹豫要不要先开口的时候,霁尘忽然卸了他仙风道骨的高人作派,提着衣摆跑去一便,为自己搬来一张凳子,放在潘妤凤椅下方,给他自己赐了个座。
“娘娘不介意吧?”霁尘眉眼俱笑,语气真诚的问。
潘妤:“……”
介不介意你都已经坐下了。
双手交叠身前,潘妤微笑发问:
“国师这下可以说了吗?”
霁尘点头:“自然可以。不过在那之前,臣想向娘娘先请个罪。”
潘妤淡然以对,静观其变。
“不瞒娘娘,在下自幼便学那望气之术,当日道观赠针,乃是心随缘动之举。”
潘妤冷笑:
“国师的心随缘动,便是教一个闺阁女子寻短见吗?”
霁尘连连摆手:
“非也非也。只因那日臣观娘娘之气,有油尽灯枯之相,死劫临身,赠针不过是顺应天道,而今娘娘已安然度过死劫,紫气聚拢,命格贵不可言呐。”
霁尘这番似是而非的话让潘妤摸不准他是故弄玄虚,还是真的看出了什么。
毕竟原主是真的死了,潘妤是真的换了个芯子,至于命格……她都顺利当皇后了,说贵不可言也没错。
“国师能言善道,本宫今日也算领教了。“潘妤不想跟他继续讨论赠针的话题,话锋一转:“不过,今早国师派人来与本宫求助,如今半日未过,又巴巴的寻来,应当另有要事吧?”
霁尘起身向潘妤行致谢礼:
“说到此事,臣还未谢娘娘的救命之恩。”
潘妤抬手制止:“先不忙谢,还是先说说国师非要救她们的理由吧。”
“是。”霁尘起身:“实不相瞒,臣实在没法子了,才求助皇后娘娘的。”
“和安公主不知从何处听来,乌月国贡女善御马,想强行将她们带出宫,但和安公主素来暴虐成性,每年死在她手中的奴仆不知凡几,若乌月国的贡女们随她而去,只怕十死无生。我虽恬为国师,却也只是虚有其表,想从宫中贵人手中救人,实在有心无力。”
潘妤点了点头:
“和安公主的性情,本宫是知晓的,但国师还未说你为何要救她们,可别说什么,乌月国贡女是国师带来大楚的,国师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她们,本宫不信国师是这样的人。”
霁尘失笑:
“皇后娘娘可真直接。”
说完,他沉吟片刻后才坦言:
“的确,若她们只是乌月国贡女,臣或许不会好心救人,但她们中却有一人,是我非救不可的,但只救她一人,未免惹人生疑,这才……”
潘妤思量着他的话,为救一人而不得不救所有,脑中莫名闪过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眸:
“国师要救的一人,不会是那群乌月国贡女中,最高的那个吧?”
霁尘微微愣住:
“娘娘如何知晓?”
随即苦笑承认:“是她,她是臣恩公的妹妹,叫阿桑。她自小身量便高,还学过武艺,臣受她家恩惠,若非她兄长救臣,只怕这世间早已没有臣的存在。”
“去年,臣奉皇命出使乌月国,途经她家小镇,想去探望一番,却得知恩公一家遇害,阿桑妹子仗着有些武艺逃过一劫,她想去未婚夫家求救,却被未婚夫一家下毒擒住要交给贼人换钱,所幸被臣及时救下。”
“臣不放心将她留在家乡,便带着她一同出使乌月国,谁知那些贼人得知她在使团,竟仍不放过,贼人势力庞大,杀手众多,使团护卫也不能将之全数歼灭,臣见阿桑妹子的身量与乌月国贡女的身量相仿,为以绝后患,便想将她先带入宫中躲藏一阵,待日后再想办法救出宫去,谁知……”
潘妤耐着性子,听了个还算完整的故事,就不知是真是假。
潘妤问:“那就是说,这个阿桑妹子……其实不是乌月国的贡女?是大楚人?”
霁尘:“是。”
潘妤:“那她怎么不说话?”
还以为她是外国人,没想到是本国人,那潘妤之前和她说话她其实都听得懂!
霁尘叹息:“她不会说话,喉咙被她未婚夫家下毒毒哑了。”
对哦,刚才说过她未婚夫家下毒了。
潘妤疑惑的看向霁尘:
“就算国师李代桃僵,以权谋私,如今你的阿桑妹子与其他乌月国贡女都已经被救出来了,你其实不必对本宫坦白一切。”
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潘妤把人救回了长秋宫,等过一阵子风头过了,他再想办法把人捞出去,不是更加神不知鬼不觉?
何必要递一个现成的把柄给潘妤?
霁尘无奈: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娘娘。臣之所以坦白,是因为阿桑妹子受伤了。”
“啊?”潘妤不懂。
“娘娘有所不知。阿桑她自小有个怪病,便是受伤后,伤口愈合艰难,若不能及时用药,就会血流不止。”霁尘说。
潘妤恍然大悟,那妹子的伤口,可不就是难止血,难愈合嘛。
“你是来给她送药的?”潘妤问。
霁尘点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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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霁尘从宽大的道袍袖袋中取出两只一窄口一宽口的瓷瓶:
“窄口瓶中装的是内服药,宽口瓶中装的是外敷药,还请皇后娘娘代为转交。”
潘妤得知前因后果,知道他是为救人,才平白送了自己一个把柄,便没为难他,径直接过药瓶:
“本宫会给她的。国师可还有事?”
意思是,没事你就可以滚蛋了。
谁知霁尘却稍事犹豫,便扑通跪在潘妤面前,吓了她一跳:
“国师这是为何?”
“臣,另有不情之请。”
霁尘面露难色,潘妤心中警觉升起:“既然是不情之请,那不说也罢。”
她只是心地稍微善良了些,又不是圣母,顺手能救的人可以救一下,但若不顺手,她也不会费力去救的。
“娘娘!臣已知无不言,将这掉脑袋的把柄送到娘娘手中,就是把命交给了娘娘,而在下所求对娘娘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只要娘娘愿意帮臣,今后臣对娘娘自是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霁尘言辞恳切,又着重强调‘举手之劳’,潘妤有点动摇,毕竟用一个‘举手之劳’,换一个皇帝心腹近臣的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还是很合算的,何况他的把柄确实捏在潘妤手中。
“说说看。”潘妤吐口。
霁尘仿佛松了口气,连忙对潘妤说:
“其一,臣希望娘娘能再多收留阿桑一段时间,宫外如今对她来说并不安全。”
潘妤想了想,这是小事,她本来就打算让乌月国的贡女们住在长秋宫,有人质在手,也不怕霁尘反悔。
“可以。”潘妤点头后问:“还有吗?”
“其二,臣听闻娘娘的嫁妆中有一味珍稀药材——千年寒参,阿桑妹子的凝血病症,说白了其实就是热症,但因药引难寻,才拖延至今,每回受伤对她而言都极为凶险,伤口不愈,身热难平,若有千年寒参做药引,臣有一方,可根治她的病症。”
“故臣斗胆,请娘娘赐药。”霁尘说完,对着潘妤一揖到底,姿态诚恳。
潘妤努力回忆自己无聊时翻看过的那些嫁妆单子,好像是有那么一株……千年寒参,当时她还腹诽过,说这参千年的时间也不知是怎么计算出来的。
“娘娘?”
霁尘见潘妤不说话,出言提醒了声。
潘妤目光犀利转向霁尘,硬控霁尘片刻,疯狂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露了马脚,谁知潘妤接下来的话,让霁尘大跌眼镜,潘妤说:
“药我有,但凭什么白送给你?一口价,三……五千两。”
霁尘:……
潘妤心虚,她也不太清楚这五千两是个什么购买力,国师这个职业工资是多少,他工龄几何,五千两对他来说,会不会是个天文数字,价是不是要高了:
“价格……不合适吗?那……”
潘妤正打算降价,却听霁尘慌忙应答:
“就五千两!娘娘心善如菩萨,臣感激不尽!谢娘娘赐药之恩。”
潘妤愣愣的看着他,心中冉冉升起一股悔意:
擦,要少了!
11.第 11 章
第十一章
霁尘满面春风从长秋宫离开,兰乔嬷嬷等进殿,见潘妤拿着两只小瓷瓶认真思索。
“娘娘。”兰乔嬷嬷问:“这是什么?”
“国师给的药,治他恩公妹子的。”
潘妤把先前霁尘讲的故事向兰乔嬷嬷等复述了一遍,兰乔嬷嬷疑惑重重:
“国师怎敢如此?他毫无隐瞒告知娘娘又是为何?”
“嬷嬷可记得我嫁妆中有一株‘千年寒参’,能治他恩公妹子的热症顽疾,他想跟我要东西,自然不得隐瞒。”
潘妤解释,当然选择性忽略她昧了霁尘五千两的事,下意识摸了摸藏着五张千两银票的腰带。
“千年寒参?”兰乔嬷嬷惊讶:“娘娘应了?”
潘妤点头。
“那是崔家七舅爷在天山足足守了八年风雪才觅得两支,一支给了崔家老夫人,一支给了你的母亲。”兰乔嬷嬷说。
潘妤暗自咋舌,找了八年才找到两支……
“这参,价值几何?”潘妤问。
兰乔嬷嬷一番思量:“市价至少十万两起,不过纵然有人出得起价,市面上也未必有呢。”
潘妤如遭雷击。
十,十,十万两?!!
突然有种把顶级兰花当韭菜卖了还被人骂这韭菜不香的无力感!
怪不得霁尘那厮掏钱那么爽快,连参的须须都没看到一根,就敢把全款给付了。
他是真怕潘妤反悔啊。
唉,吃了没文化的亏。
“这么贵,那我……不给他了!”
五千两也就够买一根参须吧,潘妤心里极度不平衡。
兰乔嬷嬷见状劝道:
“娘娘,您既已应承国师,便不可食言,否则就是施恩变结仇了。”
“但我并不知晓那参如此珍贵。”潘妤气恼。
兰乔嬷嬷笑劝:
“再珍贵也不过一支参罢了,对咱们崔氏和潘氏而言,倒也算不得什么。”
“国师宁愿授人以柄,也要救他恩人的妹子,可见是个仁义的,如今他为陛下心腹,娘娘于他有恩,对咱们来说是好事。”
道理她都懂,就是心理上有点失落。
不过潘妤转念一想,这参反正已经拿出来做人情了,与其白给,至少她还收回了五千两。
五千两对崔氏、潘氏而言或许只是小数,但对潘妤却是一笔横财,将来或许要靠着这笔钱过日子呢。
**
潘妤拿着两只瓷瓶,重回朔月殿找阿桑,见她房门紧闭,门外摔了些东西,问过后才知是潘妤离开后,有太医要来问诊,被里面的人摔东西拒绝了。
“娘娘,这贡女太怪了,不让人近身。”朔月殿伺候的宫婢说。
潘妤表示知道,让伺候的宫婢都退开些,自己亲自敲门:
“阿桑,开门。”
大概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里面果然传出动静,很快房门便从里面打开。
比之先前来开门时的状态,阿桑此时更为虚弱。
潘妤入房,扶住几乎摇摇欲坠的阿桑,察觉到阿桑的手腕滚烫,不由惊呼:
“这么烫!”
阿桑意识有些模糊,闻言下意识抗拒潘妤的接触,潘妤见状小声在她耳旁说了句:
“是你霁尘兄长让我来的。他给了我药。”
报出霁尘的大名,阿桑果然不再拒绝潘妤,由着她扶进屋,在软榻边沿坐下,目光有些涣散,止不住的喘息。
潘妤赶忙从窄口瓶中倒出一粒药丸,连同清水一起送到阿桑面前。
阿桑想伸手拿药,却发现自己手臂无力,试了几次都没碰到杯子,潘妤看不下去,干脆拿起药丸,塞进她嘴里,然后扶着她的脑袋喂水。
手指不经意擦过阿桑的面颊,潘妤倍感意外,这姑娘的手腕那么烫,脸皮却只是温热。
吃了内服的药,还有外敷的药,潘妤知她此刻定然不好受,便不征求她同意,就取来包扎之物,先将她胳膊上已然被血浸透到泛紫的纱布卸下,清洗后再上药。
说来也神奇,潘妤第一次给她上药后仍血流不止,这回上药后,潘妤故意稍等了片刻,亲眼见着那血果真慢慢止住了。
看来霁尘没说谎,这位阿桑姑娘果真身怀恶症。
此时药效发作,阿桑的喘息渐渐平复,潘妤为她处理好伤口后,又扶她躺下,本想借机仔细看一看她的面皮,谁知阿桑躺下后,就直接转身面里而卧,不给潘妤观察的机会。
可见这姑娘不仅人高马大,防备心也大。
“你好好休息,我走了。”潘妤对着她的背影说了句,意料之中没有回答。
潘妤也不介意,收拾完东西便离开了,还替她把房门关上。
吩咐门外守候的宫婢们无事不必打扰,只让小厨房备好吃食傍晚送来,还叮嘱无需送入房内,只需敲门后将吃食摆放在门外便是。
毕竟这姑娘防备心大得很,原本是入宫避难的,却不想宫里也不平安,无缘无故被人锁进笼子里,还差点被狗咬死,要潘妤是她,也会对外界产生排斥的。
既然答应了霁尘要照顾她,那潘妤就要做到,不说让她宾至如归,至少要有安全感吧。
隔着一道房门,潘妤离开的脚步声响起,原本面朝里躺卧的人却忽然转过身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包扎得并不好的伤口,看向紧闭的房门,片刻后,药效发作,困倦来袭,她再次转身朝里,缓缓闭上双眼。
**
一日惊险总算度过,许是累着了,兰乔嬷嬷发现自家娘娘昨晚没喝安神汤,竟然也睡得很好。
伺候娘娘洗漱时,兰乔嬷嬷将这话对潘妤说了,潘妤便直接让她把安神汤停用。
“停了也好,是药三分毒,少吃些总没错。”兰乔嬷嬷说。
反正安神汤随时可以煎,自家娘娘不用汤就能睡才好呢。
梳洗完,潘妤穿着常服去用早膳,经过昨日那么一闹,潘妤现在已经可以名正言顺的不去长乐宫请安了。
当然了,如果长乐宫愿意,她也能去,就怕她去了,太后反而会不高兴,一把年纪了,回头给老太太气出高血压来就罪过了。
“和安公主昨日什么时候出宫的?”潘妤接过兰乔嬷嬷递来的筷子。
兰乔嬷嬷一边布菜一边回禀:
“约莫是傍晚,虽说娘娘没派人去监刑,但有摄政王的命令在,那些打巴掌的也不敢太糊弄,听说和安公主牙被打掉了一颗,吓得晕过去了,所幸没破相,最终是被抬着出宫的,太后派刘尚宫送她回的公主府。”
对于这个结果,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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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全解气,毕竟和安公主想要的是好几条人命,她不过被抽了几巴掌,罚了点身外之物,在公主府里依旧能锦衣玉食作威作福。
不过罚了总比不罚好,只希望此番事后,和安公主能收敛脾气,不然下回等待她的可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潘妤用完早膳,正想跟兰乔嬷嬷一起去库房取药,琳琳便来禀告:
“娘娘,昨日您救的那位乌月国贡女求见。”
“她好了?快宣。”
霁尘给的什么灵丹妙药,昨天还摇摇欲坠,今天就能起来走动了。
阿桑来了,潘妤自然没空去取药,便让兰乔嬷嬷去了,她在内殿接见阿桑姑娘。
不管见几次,潘妤都忍不住感慨,这姑娘也太高了,吃什么长大的?
只见阿桑姑娘换掉了乌月国贡女的衣衫,穿着一身内务府特制的宫装走入,欲对潘妤行礼,被潘妤上前两步扶住:
“阿桑妹妹不必多礼。”
阿桑略不自在的抽回自己的手,又退后两步,跟潘妤保持一定的社交距离。
潘妤知她不安,便屏退左右,请她到内殿去坐。
“用早膳了吗?”
潘妤寒暄,其实小厨房那边早就嘱咐过了,一日三餐绝不会短缺。
见她不回应,潘妤笑道:
“我昨日见过你霁尘兄长,他全都告诉我了,你是大楚人,虽坏了嗓子,但总能听懂我的话吧?”
阿桑这才抬眼看向潘妤,点了两下头。
“霁尘给的药确实很好,你今日似乎精神多了。”
昨天潘妤把两瓶药留给她了,她必定自己已经用过了。
阿桑敛眸不语,潘妤见她人高马大,却这般斯文,有心逗她,遂说:
“你可知霁尘已经把你卖给我了。我手里有能治你病的药,他说只要我给药,救了你的命,你今后就是我的人。”
意想中的慌乱并没有出现在阿桑脸上,只见她抬起那双深邃无波的眼眸,盯着潘妤看了一会儿后,才默默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信。
潘妤见骗不到她,便不再逗引,却忍不住将身子靠前,凑到阿桑面前轻声问道:
“阿桑妹妹易容了?脸上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
这句话的杀伤力比刚才那句要大得多,阿桑当即向后退了半尺,避开了潘妤近在咫尺的目光。
“真戴啦?”
潘妤略感兴奋,却也知道压低声音。
“哎,你不用紧张,我也是昨天为你擦药时无意碰到了你的脸才猜到的。”潘妤小声解释。
昨天阿桑整个人都烫到冒火,她的脸皮和颈项却只是温热,那时潘妤就怀疑她用的不是真脸。
虽然用什么脸是人家的自由,但潘妤对这项技术实在好奇,才忍不住问她。
毕竟潘妤有自己的打算,这大楚朝廷虽然表面看不出动荡,但就楚家人这德行,潘妤断言这天下长不了。
如果大楚亡了,她虽然是亡国皇后,但也是潘氏女,只要潘家不倒台,保她一条命应该不成问题,问题是她回潘家以后的生活。
京城估计是待不了了,那就回汝阳,或者直接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如果学会易容术,那她今后就多一层保障。
这才是潘妤冒昧指出阿桑戴着人皮面具的真正原因。
12.第 12 章
第十二章
“阿桑妹妹别怪我冒昧,我自小便对话本里说的那些神乎其技的易容术感兴趣,如今终于见到真的了。”
潘妤说完,想去拉阿桑妹子的手表示亲近,奈何阿桑妹子不给面子,直接转过身子。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妹妹能不能教教我?”
潘妤干脆直言意图。
说完,她也不催促,就在一旁静静等待阿桑的回答。
其间兰乔嬷嬷进来,与潘妤耳语,说是‘千年寒参’已经从库房取出,只等国师来取。
潘妤点头表示知道了,兰乔嬷嬷纳闷的看了一眼侧身而坐的阿桑,不懂这看起来不太像姑娘的姑娘,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害羞。
兰乔嬷嬷离开后,又过了十几息,阿桑像是终于想通,转而对潘妤比划了两个手势,潘妤看懂后确认:
“要纸笔吗?”
阿桑点头。
潘妤立刻去书案上为她取来笔墨纸砚,阿桑左手执笔,利落的写下几个字:
【如何学?】
潘妤看过便乐了:
“妹妹当真肯教?如何学我也不懂,妹妹当初是如何学的,便如何教我好了。”
阿桑想了想,埋头写:
【那便先准备材料。】
潘妤无有不允:“好,要什么材料,你尽管写下来,我让人去寻。”
阿桑颔首,正慢悠悠的写着,就听琳琳进殿回禀:
“娘娘,贤妃、良妃、淑妃、德妃,刘婕妤、赵婕妤、王婕妤前来请安。”
潘妤正阿桑身后看她罗列清单,闻言回道:
“之前不是免了她们请安,心意本宫已知晓,让她们回去吧。”
琳琳应声领命。
此时阿桑已经写完一张纸,开始写第二张,潘妤正拿着第一张纸感叹,一张人皮面具居然要用到这么多工具和材料。
正打算坐下认真研究研究,琳琳再次进殿回禀:
“娘娘,李美人、宋美人、安美人和吴美人前来请安,她们在殿外……打起来了。”
潘妤原本还纳闷这些后妃怎么回事,都免了她们晨昏定省了,怎么还一个个坚持过来请安,请安也就罢了,怎么还打起来了。
请安可以免,打起来就不能不管了。
潘妤让琳琳去把那几位打架的美人唤进来,并未让阿桑回避,只让人把内殿和外殿的珠帘放下,意思意思隔绝一点视线。
四个个娇滴滴的美人一见到潘妤就跪下哭泣,其中吴美人的发髻歪了,安美人的衣袖破了,宋美人脚崴了,李美人最惨,娇娇俏俏的鹅蛋脸上竟多了一条抓痕……
潘妤一阵头疼,无奈问:“说吧,怎么回事?”
这些美人和四妃、婕妤不同,四妃婕妤都是选秀走流程,由太后选了充盈后宫的,都是出身名门,官宦人家,皇帝其实并不喜爱,而美人和良人的出身较低,但基本都是皇帝自己选的,能晋升美人,都是被皇帝临幸过的。
也就是说,整个后宫里,真正伺候皇帝的就是‘美人’这个位份。
“娘娘,臣妾原是想来给娘娘请安,不成想却遇到李美人,这李美人不讲究,前几日,陛下明明翻了臣妾的牌子,却在来臣妾宫中的路上被宋美人给抢走了。”吴美人是个娇憨幼态的可爱女子,说话也比较直接。
潘妤不解:“被宋美人抢走了,为什么是李美人不讲究?”
吴美人抽抽噎噎的说:“因为宋美人和李美人臭味相投,她俩总相护遮掩,硬是把陛下拘在她们那里,不止是臣妾受害,娘娘若不信,可以问问安美人,安美人也被她俩抢过侍寝的。”
潘妤耐着性子问安美人可有此事,安美人胆子有点小,但也接连点了好几下头,委委屈屈的模样楚楚可怜。
对于她们的控诉,李美人与宋美人也有话说:
“皇后娘娘,臣妾冤枉。陛下要宠幸谁,又不是臣妾说了算的,难不能陛下要臣妾侍寝,臣妾还要将机会拱手相让吗?”
宋美人连忙附和:“正是如此,后妃本就是各凭本事说话,她们没本事留住陛下,又怎好怪别人?”
好像也有道理。
见潘妤似乎动容,吴美人又说:
“可那日陛下明明翻的是我的牌子,最后却是歇在你的宫中,是你们从中作梗,硬生生抢走的陛下!皇后娘娘明鉴,可以查看翻牌记档册和陛下起居注,便知臣妾所言不虚。”
安美人似乎也深受其害,尽管低着头声若蚊蝇,却也与吴美人一同出声声讨:
“此种情形已非偶然,请皇后娘娘明察。”
潘妤听完她们的控诉,便让人去内廷所取来近两年的翻牌记录册与陛下起居注,顺便又把之前兰乔嬷嬷给她整理出来的后妃档案册取来。
对照档案册潘妤知晓了,李美人出身教坊司,善舞;宋美人出身歌姬,善歌;安美人是私塾先生之女,善书;吴美人出身乡间小富之家,能进宫全是因为在陛下途经田乡时给陛下端去一碗清甜爽口的薄荷茶……
没过多久,内廷所便送来了潘妤想要的册子。
是内廷总管太监亲自送来的,以为是自己哪里出了纰漏,诚惶诚恐的候在一旁。
潘妤问了吴美人和安美人被翻牌的时间,按照她们说的翻看记录册子,果然看到翻牌册上有两人的名字,但那日陛下起居注上的侍寝名字却变成了李美人或宋美人。
事实证明,吴美人和安美人没有说谎,确实是李美人和宋美人抢了她们侍寝的机会……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正如李美人所说,陛下想宠幸谁是陛下的意思,也没有哪条宫规律法中规定了,陛下翻了后妃的牌子,就不能临时反悔或来了别的兴致的。
所以,吴美人和安美人的控诉,就算潘妤知道她们没有说谎,却也没办法处置李、宋两位美人,毕竟她也不能押着皇帝,非要他去宠幸哪个美人嘛。
潘妤正思虑着,余光瞥见李、宋两位美人正眼神交流,看两人那有恃无恐的样子,潘妤便知此类事件绝非偶然,两人背地里定然联手做了好几起争宠的事。
她们一个善歌一个善舞,歌舞搭配,直接把楚子玢那蠢货迷成了狗。
其实这件事处不处理都一样,歌舞总有看腻的一天,等楚子玢迷上了别的,她俩自然会解绑,分道扬镳。
可若不处理,后宫总出现这样的争宠事件,闹出各种事宜的话,麻烦的还是潘妤这个皇后。
与其听她们日日无止尽的吵闹,不如像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潘妤一边思索一边翻看楚子玢的起居注,发现李、宋两位美人并不是这阵子才兴起的,或者说,她们这个争宠组合,一开始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
另外一个,正是刚刚被剃头打入冷宫的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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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歌、一舞、一美人,李、宋原是王美人的陪衬,王美人一走,她俩倒捡了现成的便宜。
而王美人之所以能盛宠三月不止,潘妤细查之下也发现了些门道,这王美人入宫前是卖酒娘子,更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玉来楼花魁的关门弟子……学的就是如何拿捏男人。
倒也是个人才。
潘妤暗自感慨后,再往前翻,发现王美人进宫之前,后宫中最得宠的是赵美人,扬州瘦马出身……再往前是周美人,秦淮出身……再再往前则是黄美人,这位得宠的原因令潘妤大跌眼镜,居然是善赌,能连续十把摇出豹子!
楚子玢宠幸黄美人那阵子,不会每天在寝宫里看黄美人摇骰子摇半夜吧?
这些也就算了,都是风华正茂的美娘子,最让潘妤震惊是,楚子玢那不靠谱的货,甚至还宠过一个四十几岁的半老徐娘……
看了这么多的美人兴衰史,潘妤心中有了想法。
她本就是行动派,当即便让人去把所有的美人尽数传来长秋宫听训。
美人有三百多个,所幸长秋宫够大,站的下。
潘妤高坐凤椅之上,将李、宋、安、吴四美今日所作所为通告各人知晓,在众美人面面相觑,不知潘妤是何意之时,潘妤开口说道:
“本宫与诸位美人既同入后宫,便是难得的缘分。后妃职责本宫不欲多言,只侍奉陛下一条,今李、宋两位美人行事是有不妥,但归根结底并无大错,后妃入宫不争盛宠争什么?”
“李、宋两位美人善歌善舞,能笼络住陛下是她们的本事,本宫不怪她们,甚至还要赏赐她们。”
“本宫观尔等来历,也有那身怀绝技的出色之辈,可惜怀才不遇,未逢盛宠,歌舞总有看厌之时,容色总有过气之日,若大家能摈弃前怨,群策群力、守望相助,为更好的侍奉陛下献计献策,本宫便也能许诸位一个前程。”
“从今往后,美人分为十品,十品为下,年二十两,依次而上,每多一品,加百两,五品以上,年加二百两,若能做到一品美人,年三千两。”
自古财帛动人心,潘妤先前说让大家献技时,众美人全部在意,只觉潘妤痴人说梦,谁会把自己的本事交给竞争对手,教会徒弟逼死师父,谁做谁蠢。
然品级与相应赏赐一出,便立刻叫人改了主意,有那胆大的出声问:
“不知皇后娘娘所定的十品美人如何晋升?”
有那聪明些的已然想到晋升的标准,肯定不会是单一的侍寝途经,甚至有可能侍寝都不算晋升途径。
果然,潘妤回道: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传授他人俘获圣心的技能,制定出令陛下满意的侍寝方案,这些都可算作晋升标准,端看诸位能拿出多少压箱底的本事。”
话音落下后,长秋宫的美人们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尽管皇后娘娘所提要求甚为怪异,却也无形给所有人开辟了新的活路。
毕竟后宫中,除了四妃与婕妤等每月有定例之外,美人之流大多依靠赏赐而活,大家明着争的是侍寝机会,背地里实际争的是赏赐。
反正她们入宫就是侍奉人的,那侍奉陛下还是侍奉皇后娘娘,好像也没什么区别,甚至皇后娘娘这边给出的条件更广泛,更诱人,更公平,
而此刻,珠帘后的某人已听得目瞪口呆:
她们这是在商量着如何瓜分皇帝吗?
13.第 13 章
第十三章
被召来长秋宫的美人们,原以为皇后娘娘要拿她们开刀,毕竟后宫中她们才是争夺盛宠的主力军。
四妃和婕妤等都是太后精心挑选入宫的,虽然不受陛下宠爱,却都各有身份家世。
唯有她们来自民间,又能博陛下欢心。
所以美人们受召时都很忐忑,谁知来了长秋宫才知道,皇后娘娘不是要收拾她们,而是给她们说了一通惊世骇俗的道理,紧接着就把想法落到实处,给美人们提供出更多的晋升方式。
她们从前想要晋升,唯有谋取圣心一条路,可皇帝只有一个,时间有限、精力有限,后宫这么多人,有几人能受宠,而就算受宠的,又能保证自己受宠几日?
皇后娘娘的提议,等同于把她们所有人都绑在一起,通过教别人或帮别人侍寝成功,而获得分数,十品美人,就有十档分数,每档所得也不同。
美人们若想多得分数,就要拿出看家本事才行。
最关键是,皇后娘娘一视同仁,不管美人来历出身,年龄身段,只要帮人成功一回,就能获得分数,而那些成功侍寝的美人,除了能博陛下一些赏赐外,皇后娘娘还另有赏赐,而帮忙之人,不仅可以获得分数,也能获得皇后娘娘的额外赏赐。
这项举措一经提出,就在美人群中掀起激烈的讨论。
潘妤将三百多个美人,分为十组,每组三十个人左右,以过往侍寝次数多寡为例,设定正、副组长,让她们负责带领自己的小队或策划或培训,一门心思的思考怎么能让组员们成功侍寝。
为了公平起见,潘妤甚至让人去把冷宫中的王美人也请了出来。
不为别的,只因潘妤翻看过往侍寝记录,发现王美人确实是个人才,除了她之外,竟然没有一个美人被陛下隆宠过三个月的。
而若不是潘妤横插一杠,王美人的隆宠记录仍会延长。
潘妤打算让王美人将功折罪,只要她把自己隆宠不断的诀窍说出,不仅可以从冷宫出来,恢复位份,潘妤还另有赏赐。
皇后完全有权力和能力恢复一个美人的位份,只不过很少有皇后愿意为了一个冷宫的妃子去得罪皇帝罢了,当然了,她背后家世才是潘妤敢这么做的底气。
王美人确实很有一些房中术的诀窍,她在入宫前是卖酒娘子,但在做卖酒娘子之前,她却是青楼花魁的关门弟子,本想学有所成一展抱负,没想到青楼关门了,也是她运气好,遇到了微服私访的皇帝,一场露水姻缘,让她改头换面扶摇直上。
这些技巧,原本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与人分享的,但此一时彼一时,她如今外形受限,又被陛下厌弃打入冷宫,若不想通自救,只怕余生都要消耗在冷宫无人问津了。
皇后有意团结美人,共创佳绩,王美人自然要识时务。
有了销冠王美人的加入,这场【宫廷技术研讨会】开得热闹且专业,王美人毫不藏私的贡献出自己的‘绝招’,不仅让同组的美人们受益匪浅,就连别组的美人们也忍不住过来偷师。
潘妤只随便听了两耳,就不禁为楚子玢的腰子担忧,一个王美人就能把他整得服服帖帖,一群王美人……岂不是能让他□□?
美人们干劲十足,纷纷透出一股要把楚子玢余生都栓在床上,不让他下床的雄心壮志,唯有潘妤担心楚子玢肉体凡胎的会吃不消……
所以,潘妤决定帮他一把。
**
两天之后,是潘妤和霁尘约定的见面时间,潘妤让兰乔嬷嬷取来一只琉璃冰封匣,里面放的自然就是霁尘想要的‘千年寒参’。
‘千年寒参’长在天山,性喜冰雪,普通的木匣、铁匣装不了它,或者说不能长时间装它,否则会影响药效,若时间再长些,或许就直接废了。
而琉璃冰封匣就不同了,这些琉璃开采自极寒之地,天然属冰,用来存放‘千年寒参’再合适不过。
霁尘与潘妤对面而坐,屏退左右。
匣子放在潘妤的手边,霁尘目光盯着匣子与潘妤寒暄,又问了几句关于阿桑的事,得知阿桑服药后有所好转,霁尘对潘妤拱手作礼,诚恳道谢。
说完这些,霁尘便将话题引回‘千年寒参’上,见潘妤不主动将匣子推给他,他干脆自己起身去拿,却被潘妤按住匣子顶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霁尘心头一紧,以为潘妤要反悔,但很快想清楚,若潘妤真要悔,就不会把东西拿出来。
“娘娘之恩情,在下没齿难忘,此后定受娘娘差遣,不论何事,绝无二话。”霁尘正色发誓。
话很好听,但却不是潘妤想听的。
潘妤摁在匣子顶部的手轻点了几下,委婉说:
“国师误会了,本宫并非施恩求报之人,但国师可知晓此匣为何物?”
霁尘愣了愣,潘妤自顾自说:
“琉璃冰封匣,取自极寒之地,用它装‘千年寒参’方可保它药效与时效。”
霁尘有点懵懂,仿佛听不懂潘妤的意思。
两人对峙片刻后,潘妤的委婉终究装不下去:
“一口价,五千两。”
霁尘挑眉失笑:“娘娘,在下……前两日已经付过五千两了。”
“那是药钱,这么名贵的盒子,国师总不能让本宫白送吧?”潘妤说得理所当然。
霁尘:……
“或者国师只要药,不要盒子?那本宫这就……”潘妤作势要把盒子打开,霁尘慌忙制止:
“不不不,盒子臣也是要的。”
片刻后,历史仿佛重演了一段,霁尘苦笑着付了钱,潘妤高兴的收了钱,然后爽快的把匣子从手边推给霁尘,银货两讫。
“有了这参,国师何时为阿桑熬药?”潘妤心满意足的将银票折好塞进腰袋中。
霁尘看不懂对面这位皇后娘娘的行为,但还是认真回答:
“回去之后臣便会着手熬药,此药共有十副,两日服一副,需二十日方可根治。这段时间,阿桑还得劳烦皇后娘娘照应。”
照应阿桑自然无妨,反正潘妤正在跟阿桑学易容,二十天估计能学会做出一副面具吧。
不过这些是她心里的打算,霁尘既然想承情,那潘妤哪有不成全的道理。
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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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抬起目光,锁定住霁尘,把霁尘盯得满头问号,心里发毛,心道这位皇后娘娘不会想用‘照顾阿桑’的名目再跟他收钱吧?
按照这两回的接触,霁尘觉得皇后完全做得出来。
不过,这回他却是猜错了。
因为潘妤没有跟他要钱,而是提出了另一个要求,一个让霁尘越发迷惑,越发无语的要求。
“娘娘是说……那,那种药?”霁尘神情怪异。
潘妤觉得国师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太行,说话怎么还哆嗦了呢。
“对,给男子助兴用的。”潘妤怕被误会,强调是给男子用的。
霁尘颤声问:“娘娘是想给陛下用的?”
“对。”潘妤直接承认,压低声音说:“你们道家不是有很多房中养生方吗?替本宫炼些丹药应该不成问题吧?”
霁尘干笑两声,抹了一把额前冷汗:
“那娘娘想要什么样的效果?”
是微催,还是重催,药性不同,制作方法也不同。
“轻的,重的都来一点,不局限于口服的,涂抹的、点燃的、遇水即化的……反正要适用于各种场景。”
潘妤具体的要求提出后,霁尘整个人都傻了。
皇后娘娘……需要这么多吗?各种场景……有必要吗?
“最重要的是无色无味,不留痕迹。就这些要求,国师能做到吗?”
潘妤觉得自己的要求应该不算高吧,说到底,应该就是霁尘作为一个野路子国师的基本工作,古往今来,多的是国师给皇帝炼丹,要么求长生,要么求快活。
潘妤最多就是帮楚子玢求得稍微多了一点而已。
霁尘能说什么,刚收了人家的参,虽然他也花了钱,但皇后娘娘的情却是要还的。
人家没要他帮着谋反、帮着弑君,就只要一些房中养身的东西,霁尘怎么着也得给,他自己炼不出来,买也得给皇后娘娘买来。
当即便答应下来,潘妤比较满意,心情大好的问霁尘要不要跟阿桑见一面,霁尘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当然不会拒绝。
潘妤便起身离开,对守在殿外的兰乔嬷嬷吩咐了几句,兰乔嬷嬷便领命而去,没过一会儿,高大的阿桑就被领到了霁尘面前。
两人谢过潘妤,对面坐下,潘妤体贴的给他们提供了纸笔,自己则退到外殿,把内殿的空间交给他们。
潘妤坐在西窗边喝茶,不时用手摸摸腰袋处,脑中盘算着自己这些天攒的家财,其实原本她不必费这些功夫,只要从宫中私藏一些就好。
但一来私藏的东西将来或许不好脱手,即便脱手恐怕价值也要打折扣;二来宫里的东西,一针一线都有专人管理,若潘妤私藏,将来东窗事发,管东西的人反倒要受责罚,潘妤不愿连累旁人,这才打了霁尘的主意。
有了霁尘的这一万两,潘妤觉得将来就算被家族赶到乡下去生活,也能过得不错了,更何况,嫣知今后她不能再遇到几个像霁尘这样的‘冤大头’呢。
潘妤喝着茶,晒着太阳,不时看一眼屏风后凑在一起写字交流的二人,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