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 第1章 农家 “谁说穿越一定有金手指?都是那些狗屁作者瞎编的。” 土灶房内,脸色蜡黄的瘦小男童正蹲在灶口,拿木铲掏出草木灰装进竹筐。 蓬乱的发髻用布条随意系着,泛白的灰色短衣打着二三个补子。 唯有一双清亮眸子流露出与身材不符的成熟。 陆清河胎穿此方世界已经七年,根据目前所知的信息,他身处一个名为大庆的封建王朝。 除了知道年号叫“贞元”外,他猜测自己身在北方地区,因为每年冬季都会大雪纷飞。 最初几年,他也曾幻想过靠着现代知识一飞冲天。 然而,幼小的他在经历过一次叫魂和两次强灌符水后,才明白胳膊拧不过大腿。 封建的从来不是这个社会,而是每一个形形色色的人。 从那天起他就学会了隐藏自己,等待厚积薄发的那天。 “大锅,爹爹打了兔子。” 一道奶声奶气的童声打破灶房的寂静,也将陆清河的思绪拉回现实。 转过头,四岁的妹妹陆二丫出现在门口。 她顶着两个红绳扎起的小九九,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兴奋的望着自己。 同样泛白的灰色短衣,再搭配上营养不良的蜡黄脸蛋,实在叫人心疼。 “真的?” 听到爹爹打到了兔子,陆清河立刻丢下手中的木铲起身。 在这个一年到头不见几次荤腥的年代,他已经脑补出表皮金黄的烤兔是何等的美味。 然而,还没等他跑出灶房,外面已经传出争吵声。 “你站住!这么大一只兔子都给爹娘送去,一点都不给你俩娃留吗?”妇人沙哑的声音自院中响起,带着几分压抑。 院中安静片刻,男人的声音才悠悠传来:“看你说的啥话?爹娘做好了还能不让娃吃吗?” “呵,你咋好意思说,上次你送去的雉鸡,他们有没有给你俩娃留一口?还有上上次......” “可别说了!你声音这么大,不嫌丢人吗?” 听着院中的争吵,陆清河不由停下脚步。 果然,又是如此。 这便是他的父亲陆知忠,一个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 同时,也是一个宁可自己家吃糠咽菜,也怕别人说三道四的“大孝子”。 争吵没有持续太久,随着重重的摔门声而结束。 “杀千刀的,当初就咋就瞎眼嫁给了你!”没过多久院中便传出女人低沉的呜咽声。 “大……大锅,兔……子没了。”陆二丫瘪了瘪嘴,眼眶中晶莹的泪珠已经滚落。 四岁的年纪不懂爹娘为什么争吵? 但却明白送去老宅的东西便是没了。 好在陆清河眼疾手快,在她哭出声前,捂住她的嘴巴,柔声安慰道:“二丫不哭,大哥……去……去给你掏鸟蛋吃好不好?” 听到掏鸟蛋,陆二丫小脸先是一愣,立刻破涕为笑:“大锅,二丫要吃鸟蛋。” “先等大哥把活干完好不好?” “二丫帮大锅干活!” 随后,兄妹二人一起蹲在灶口掏起了草木灰,弄得手脸都黑乎乎的。 直到院中娘亲的哽咽声逐渐停止,陆清河才拉着妹妹走出。 “娘,我和二丫出去玩一会儿。” 两人来到院中时,清瘦的妇人正坐在木凳上发呆,脸上还留有泪痕。 听到陆清河的声音,她立刻背过身子,略显慌乱的说道:“玩一会儿就回来,别去河边耍。” “知道了!”陆清河应声,立刻牵着陆二丫跑出家门。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很快便出现在在村东的槐树林。 正值春分,天气还有几分寒冷,但树木枝头已经生出新芽。 “大锅,鸟窝!”二丫举起小手指着一棵杨树兴奋的叫着。 陆清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由抽动嘴角:“太高了,够不到。” “大锅,那里有鸟窝!” “还是……够不到。” 陆清河一边听着身边的叽叽喳喳,一边仔细打量途经的每棵树,希望能寻到高度适宜的鸟窝。 兄妹俩转悠几圈后,终于在一棵老槐树上寻到一个巴掌大小的鸟窝。 离地面约莫一丈多,但好在树干有些歪,比较容易攀爬。 “二丫,你在干便开始攀爬起来。 “大锅,厉害!”陆二丫仰着小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中露出崇拜的光芒。 没一会儿,陆清河已经顺着主干接近了树杈上的鸟窝。 他伸着脑袋待看清里面有四个椭圆鸟蛋,心头不由一阵狂喜。 忙又向上爬了几分,将鸟蛋小心取出塞进腰袋。 树下的陆二丫见状,蹦跳着拍手,欢喜的像只小兔子。 听着妹妹的欢呼声,陆清河迅速收好鸟蛋开始下树,只是刚下到一半便听到一声大喝。 “谁让你掏俺们鸟窝的?” 陆清河循声望去,只见一行四个孩童,不知何时风风火火的冲了过来,将瘦小的陆二丫围了起来。 “你给俺下来!”带头孩童壮的像个小牛犊,正是村正的孙子陆虎,平时就是村里的孩子王。 这小子也不知是吃什么饲料长大的? 明明是同龄人,却比陆清河高一头不说,整个身体也都壮了一圈。 小丫头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被陆虎这么一吼,当即便哭了出来。 见陆妹妹被吓哭,陆清河抱着树干双腿一松迅速滑至地面,将她拉到身后。 “这鸟窝是俺们先前发现的,快把鸟蛋拿出来!”陆虎伸出手,满脸的凶神恶煞。 其他三个孩童也都跟着做出凶恶脸。 “大锅……”陆二丫瘦小的身子缩了缩,乌黑大眼睛中被恐惧占据。 “这林子又不是你家的,鸟窝也没写姓甚名谁?你咋证明是你们先发现的?” 心智成熟陆清河自然不惧,更加不愿将辛苦得来的鸟蛋拱手让人,便想着据理力争。 却不想那陆虎根本没讲道理打算,双目一瞪抬手就推搡过来:“说啥废话!信不信揍你?” 巨大的力道直接将陆清河连着二丫一起推翻在地,惹得其他孩童一番嗤笑。 刚止住哭声的陆二丫,再次“哇哇”哭了起来。 陆虎扬起嘴角:“你可真弱,我都没用力。” 哭声与笑声参杂在一起,陆清河这才突然想起,孩子的世界拳头才硬道理。 如果这次认怂了,恐怕日后他和妹妹就会成为被欺凌的对象。 思绪至此,他如一只小兽般猛的冲了出去。 “不准你欺负我妹妹!” 第2章 老宅 陆虎尚在志得意满,不曾想到陆清河会突然暴起发难。 没等他反应过来,瘦弱的身影已经扑过来抱住他的脚踝。 猛的用力向一边扯去。 “哎!”伴随着一声惊叫,壮硕的身躯瞬间失去平衡,倒在满是枯叶的地上。 陆清河动作不停,随手抓起一根枯短木骑了上去,朝身下人的眼睛刺下。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这让其他三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谁敢动,我就戳瞎他!” 短木在距离陆虎眼睛不足一指处停下,这让心智尚不成熟的他小脸煞白。 陆清河掐着他脖子,整个人如同暴怒野兽。 “快跑啊!三……三斤又犯癔症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其余三个孩童瞬间鸟兽散。 三斤是陆清河的小名,听母亲李秀芬说他出生时个头很小,估摸也就三四斤的样子,所以得了这个小名。 “鸟……鸟蛋我不要了,你别戳瞎我,呜呜!”被吓住的陆虎当即哭了起来,哪里还有一点孩子王的威风劲? 陆清河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恶狠狠的威胁道:“回去你敢不敢和你爷爷乱告状?” “我不告状……谁都不告……” 尽管陆虎身量不小,但始终是个孩子。眼下早被镇住,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敢告状下次一定戳瞎你!”放完狠话,陆清河这才收回短木起身。 吓破胆的陆虎大叫着,一溜烟的消失在槐树林。 陆清河这才呲牙咧嘴的松开手中的短木,只见尖锐枝叉已经刺伤手心,鲜红的血液不断侵出。 …… 另一边,陆知忠提着兔子还没到老宅,便被两个站在门口闲聊的妇人叫住。 “哎呦,知忠哪来只这么肥的兔子?” “嗨,地里抓的,费了老大劲了,这不是正好给我爹娘送去。” “啧啧,你可真是咱村的大孝子啊!” 听到夸赞陆知忠心中颇为受用,提溜着兔子脚步更显轻快。 只是待他走远,两名妇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撇了撇嘴。 “这也是个不精的,他家俩娃瘦那样,还往这边送。” “谁说不是,瞧着都可怜人。” 陆家村大多都是一个姓氏,祖上出自同一脉。 前朝时,有幸出过位状元郎,官至当朝首辅,死后追封兴国候。 然而,万事自有定律,终究逃不过盛极必衰。 随着新朝崛起,陆家迅速衰败,为了繁衍生息不得不离开京城。几经辗转,这才有了如今的陆家村。 不知是否迁徙时差了风水,百多年来竟只在新朝出过一位举人。 陆清河这一脉便是举人之后,可惜的是这位举人老爷到死也没混上一官半职。 唯一的好处便是拔高了整个家族的起名水准。 时至今日,当家作主的是老爷子陆远升,是个不管事的主,大多时候还是由妻子张氏忙前忙后。 两人育有三子一女,其中女儿早已出嫁,老大陆知忠和老二陆知义已经娶妻,老三陆知信已经二十多岁可还是个光棍汉。 当陆知忠提着兔子踏进老宅时,远远便看到一大家子人围坐在厅堂的餐桌上。 老爷子陆远升坐在首位,左边坐着二弟陆知义,三弟陆知信以及侄子陆清涛,右边则是母亲张氏,二弟妹贾氏,以及侄女陆大丫。 老爷子陆远升第一个看到门口的大儿子,轻咳一声敲了敲桌子:“老大来了。” 经这么一提醒,众人齐齐转头,瞧陆知忠时神色各异。 但在看到他手中提着的肥兔时,却都不约而同眼前一亮。 “呦,大哥您来的正好,正准备让涛哥儿去叫你们吃饭呢!咋没见大嫂他们?”二弟妹贾氏赶紧起身,热情的迎了上去,一双眼却是没离开那只兔子。 “大哥,行啊!哪打的兔子?这么肥?”老三陆知信竖起了大拇指。 “从地里回来的时候逮到的,这不赶紧给咱爹娘送来补补身子。”陆知忠提着兔子递给了贾氏。 “哎呦,这少说也得五六斤吧?”贾氏掂量着兔子脸上笑开了花,径直去了灶房。 “哼,瞧见没?以后都跟你大哥学学。”张氏佯装不悦扫过二儿子和三儿子,随后满脸含笑看向大儿子:“老大,家里还没做饭吧?赶紧坐下吃点。” 听到张氏这么说,侄子陆清涛在父亲示意的目光中极不情愿的端着碗坐到姐姐身边。 陆知忠见状干笑两声:“饭就不吃了,来的时候秀芬正烧火呢。” “还让嫂子做啥,我去叫他们。”陆知信当即起身就往外面走,却被陆知忠一把拉住。 “老三,你坐下吃饭,你嫂子那边估计这会都做的差不多了,我这就回去了。”陆知忠想起来时的争吵,哪里敢让陆知信去喊人。 张氏见如此,连忙冲灶房喊道:“老二媳妇,给你大哥盛些饭菜带回去,免得你大嫂张忙。” “哎,知道了,娘!”灶房里传来贾氏欢欣雀跃的声音。 没一会儿,便见她提着一个竹篮满脸堆笑的走了出来,里面装着些黑窝头和腌咸菜。 陆知忠搓着手接过竹篮:“爹娘,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 陆知忠前脚走出老宅,六岁的陆清涛立刻拉着贾氏的手臂撒娇喊道:“娘,我想吃兔肉!” 没等贾氏开口,一直默不作声的老二陆知义率先呵斥:“那是你大伯送来孝敬祖父母的,懂不懂规矩?” 张氏闻言白了陆知义一眼,将陆清涛拉到怀里,捏了捏他的脸蛋,对贾氏吩咐道:“我和你爹尝几口就行,涛哥儿正长身体呢,可不能亏着。今晚就把兔子炖上,明早就让俺乖孙吃兔肉。” “哎,都听娘的!”贾氏当即乐的饭也不吃了,便去处理兔子。 “娘,您也不能老这么惯着他!” “算命都说涛哥儿是文曲星下凡,咱家可都指着涛哥儿将来考个状元郎光宗耀祖呢!” “哼,将来我成了状元郎,要给祖父祖母买大房子住,还……要每日买肉吃……” “哈哈哈,听听!这龟孙小嘴多甜!” 听着陆清涛的豪言壮语,整个厅堂充满欢声笑语。 与老宅的欢乐气氛不同,当陆清河拉着二丫回到家门口时,便见母亲李秀芬正拿着一根短竹竿站在门口。 他不由吞咽一口唾液,用手遮住因爬树挂破的裤子。 “你们……去哪了?” 第3章 挨揍 两间土坯房组成破落院子里,陆清河和陆二丫耷拉着脑袋站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喘。 “你们是要气死娘吗?” 任凭陆清河心理年纪已经二十多岁,但身体与小鸡仔没有区别,连忙低声认错:“娘,我和二丫知道错了!” 李秀芬看着灰头土脸,攥紧裤子的儿子,只觉一股火烧到了脑门:“你们爹是个不顾家的,你俩也不让娘省心,谁让你们和人打架的?” “是……是他们要抢俺们的鸟蛋……大锅才……” 听到陆二丫的话,陆清河暗叫一声不好。 果不其然,李秀芬听到“鸟蛋”两个字,原本积攒的火气彻底爆发,一把将陆清河拉进怀里,扒掉了裤子。 陆清河只觉屁股一凉,紧接着就是清脆巴掌在耳畔响起。 瞬间,火辣辣的疼痛直冲天灵盖。 “我让你不省心......让你不省心......” 伴随李秀芬怒火的还有陆二丫的哭声。 见到娘亲打哥哥,她一张小脸吓的惨白。 陆清河还没哭,她就“哇哇”嚎了起来:“娘,别打大锅......二丫不吃鸟蛋了,以后都不吃了......” 正在挨打的某人,内心羞愤交加,整张小脸憋的通红。 他好歹心理年纪二十多岁男人,竟然被一介妇人扒了裤子打屁股。 是可忍孰不可忍! “娘,你用力打,我不疼!” “只要能让娘消气,您打死儿子也是应该的!” “我不该惹娘生气,我一点都不疼!您只管用力打……我真的一点都不疼……” 听到儿子这样喊,李秀芬高举的手掌停滞在半空,怒火瞬间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只有满心满眼的心疼以及悔恨。 她一把抱住儿子,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打疼了吧?” “不......不疼!一点都不疼!”陆清河呲着牙倒吸凉气,忍住揉屁股的冲动。 他很清楚,越是嗷嗷哭越是多挨打。 反而这种“硬汉”形象,能最大程度的唤起李秀芬的母性。 经常挨揍的都知道,这可是门技术活。 看着母亲抱着哥哥痛哭,单纯的陆二丫也停止了哭,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大哥红彤彤的屁股。 她自然不了解陆清河那些弯弯绕绕,只是莫名觉得:大锅的屁股好结实! 待李秀芬情绪稳定,陆清河这才挣脱出去从二丫怀里摸出四颗桃核大小的鸟蛋捧了过去。 “娘,我和二丫想吃!” 看了眼捧到面前的鸟蛋,李秀芬的目光停在儿子手心已经结痂的伤口,不由一阵心痛。 但还是冷着脸警告兄妹俩,以后不准和人打架,这才领着两人进灶房,好一顿清洗。 兄妹俩在堂屋等了没多久,飘着几片野菜叶的麸面糊和四个煮熟的鸟蛋被端了进来。 一家三口围着矮桌坐下,李秀芬开始给两个小馋虫剥着蛋壳:“家里的活还指着你们那没良心的爹干,给他留一个,剩下的你俩都吃了。” 兄妹俩应了一声,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娘亲手中剥出的白胖鸟蛋。 而陆清河穿越这么多年,早已习惯如今的生活。 上辈子吃的那些山珍海味,大概想多了,竟都忘了味道。 如今,瞧着白胖鸟蛋,比打开硬盘都要馋。 “三斤你先吃。” 封建社会免不了重男轻女,尽管在这个家不明显,但爹娘疼自己仍旧多于小妹一些。 陆清河接过白胖鸟蛋,转身就递给了口水顺着嘴角流的陆二丫手里。 “还是让二丫先吃吧,看她馋的!” “大锅最好了!”小丫头满心欢喜接过鸟蛋,放到嘴边小口咬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更显清亮。 李秀芬欣慰一笑,手上加快了剥鸟蛋的速度。 没一会儿,两兄妹满脸享受的拿着白胖鸟蛋,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生怕多咬一点就没了。 小丫头吧唧着嘴,双眼眯成了月牙。 便是陆清河也眯起了眼睛,上次吃煮鸡蛋还是过年的时候。 李秀芬将第三个鸟蛋一分为二,分别给了兄妹俩,背过身将粘在手指上的蛋黄屑送进了嘴里。 陆清河毕竟不是真的小孩,不由心中一阵泛酸,当即拿起那一半鸟蛋递到她的嘴边:“娘,这半个你吃。” 李秀芬刚要张嘴拒绝,陆清河便趁机塞进了她的嘴里。 软香的蛋黄在舌尖化开,李秀芬不觉湿润了眼眶:“你这孩子......” 陆二丫见状,这才恋恋不舍将嘴里的半颗鸟蛋吐了出来,学着大哥的递给了娘亲:“给.....娘吃!娘不哭!” 李秀芬见状,既感动又好笑:“你个傻丫头,娘可不吃你吐出来的!” “上面还有妹妹的口水呢!” 转瞬间,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只剩下母子三人的欢声笑语。 而陆知忠拐着竹篮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犹豫了半晌,才悄没声推门。 院子中静悄悄的,只有个身穿灰色襦裙的女人坐在门槛上,借着最后的天光缝补着一条裤子。 “饭还没凉,赶紧去吃吧,三斤给你留了好东西。” 陆知忠微微一愣,媳妇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甩脸子,反而心情好像还不错? “那个......娘让带回来点饭菜。” 陆知忠拐着竹篮进了堂屋,抬眼便看到桌上的麸面糊和大瓷碗中静置的白胖鸟蛋。 “你闺女嘴馋,三斤为了这几颗小东西,裤子都挂破了,还和政叔家的虎子打了一架。” 听到李秀芬这么说,陆知忠将竹篮放在桌上久久不语。 好半晌,他才起身掀开布帘,进了里屋。 屋内昏暗一片,借着木窗隐约可见大木床上熟睡的两个小人。 陆知忠走过去,用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兄妹俩的小脸,才悄悄的退回堂屋。 “回来的时候,我听人说村里打算挑几个孩子送去蒙学,说是给出一半的束修,老二家的那小子希望很大啊!” 听丈夫这么说,李秀芬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半晌才说道:“你就没想过让三斤去蒙学吗?我看他脑瓜一点也不比老二家的差。” 陆知忠闻言沉默片刻,才叹息一声:“有些话,说出来你又不高兴。” 第4章 生病 “那就别说!” 尽管听到妻子这么说,陆知忠还是开了口:“咱家娃没那读书的命,别说一半束修了,就是再少一半咱也拿不出来。” 听着丈夫的话,李秀芬长叹一口气:“要不你跟爹说说?” 陆知忠在矮桌边坐下,从竹篮拿出一个黑窝头就着麸面糊边吃边说:“给爹说也没用,娘指定不答应。” 听到这里李秀芬心中火气渐起。 “哼,当初说的分家不分锅,结果呢?这三年来哪家地里的活你都没少干,咱们吃了他们几口饭? 前些日子我可还听人说娘打算送老二家的清涛去蒙学呢,要真能村里出一半束修,那不正好能供两个娃?” “行了,你别说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再说读书人那么多,有几个是考上功名的?将来让三斤学个手艺,不说大富大贵那也饿不死!” 屋内,陆清河听着父母的对话慢慢睁开了眼。 前世的他只看到了历史的恢宏,却忽视了历史的阴暗。 在这个苛捐杂税繁多,勉强能吃饱饭的时代,大部分家庭几乎没有银钱收入,哪怕有也是寥寥无几。 铜板是稀罕物,至于银子那是无比贵重的宝贝。 这让陆清河想起前世某姓老板痛斥员工不知道感恩。 大概意思就是说,让你有份工作就要感恩戴德。 说出这句话后,那位老板理所当然就成了黑心的代名词。 然而,在这大庆封建王朝,却是梦幻照进现实。 拿陆家村来说,成年男丁农闲时去镇上做工,大多图的就是给家里剩下一口饭,有没有工钱拿得看主家的良知。 在农耕社会,哪怕是富裕人家,能提供活计也是有限的。 所以,能有个活干给家里省下粮食,那可不得“感恩戴德”。 官盐一斗便要500文,换算成现代单位大约是12斤,一斤盐就要40多文钱。 陆知忠农闲时挣来那点铜板一大半基本就花在盐上面了,剩下的也都孝敬了老宅。只有在收成好的时候才有能买些粗布料,给家里添上几件新衣。 至于他和陆二丫的新衣,那都是大人的旧衣服改的。 思绪至此,陆清河只觉心中有些堵得慌。 如果不能走读书这条路,那么只剩下经商了。 但他目前所知,大庆商人的地位低到了泥坑里。 尤其是那些没什么背景的商人,基本便是官府的提款机。 若是敢反抗,随便一顶帽子就能你生不如死。 更重要是大庆朝明文规定,商籍子嗣不可参加科举。 说到根里,封建制度下整个社会的经济活动都是以权力为中心进行的。 陆清河前世好歹是文科出身,历史那是必修课。 脑中的知识,他自信不输任何人。 如今差的便是这个时代的引路人,还有一张这个封建社会认可的“文凭”。 他曾经见过这个世界的字,写的是汉字没错。可却看的一知半解,无论是字形还是字意都与现代大不相同。 而且在这个讲究“字如其人”的社会,他那手毛笔字根本拿不出手。 念头通达,陆清河攥紧了小拳头,便是为了娘和妹妹也要拼上一把才行。 如果真的有半价蒙学的机会绝对不能错失。 思绪百转间,他不知不觉便真的睡了过去。 再次恢复意识时,听到的却是李秀芬带着哭声呼喊以及陆知忠的焦急。 “三斤,三斤,你醒醒啊?都是娘不好,不该打你的……” “哭没用!这温病来得猛,我带他先去爹娘那借些银钱……得去镇里看郎中才行……” “我跟你一起去……” 听着爹娘对话,陆清河想要做出回应,但眼皮却是重的睁不开,脑子像是灌了浆糊一样。 同时,全身好似置身冰窟冷的出奇。 天色将亮,沉闷的开门声打破农家小院的寂静。 陆知忠抱着裹了棉被陆清河如一阵风般冲出院门。 李秀芬哽咽着抱上还在熟睡的陆二丫紧随其后。 她无比后悔,猜想肯定是打儿子时让他受了寒,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该怎么办? 而在老宅,贾氏早早起了床,嗅着肉香向灶房走去。 昨夜闷的兔肉想必已经入了味,得赶紧炕上几个热饼子。 砰砰砰! 然而没等她走到灶房,院门处已经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谁啊?” “是我!” 外面的声音满是急切,但贾氏还是听出了是大哥陆知忠。 “来的可真巧!”当即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这才不紧不慢走向院门。 “来了!” 吱呀! 院门刚拉开,没等贾氏反应过来,陆知忠便火急火燎冲了进来:“娘起了吗?” “应该起了吧?这是怎么……” 贾氏话还没说完,陆知忠便抱着陆清河向后院奔去。 这让她心中大为不爽,低声抱怨:“哼……大清早急着去投胎啊!” 然而,她话刚说完,便见李秀芬抱着陆二丫一路小跑的跟了过来。 于是,赶紧换上笑脸,迎了上去:“大嫂,这是怎么了?” 李秀芬当即也没隐瞒:“三斤起热叫不醒了……娘起了吗?” “啊,起……起了吧?”贾氏微微一愣立刻反应了过来,这是来拿银钱了? 想到自己儿子蒙学的事,赶紧跟上李秀芬的脚步来到后院。 两人来到后院时,便见老爷子陆远升和妻子张氏正屋中查看陆清河的情况。 “哎呀,怎么烫成这样子?快别捂着了,放床上去!” 张氏仅是摸一把脸色立刻大变,催促将陆清河放到了床上。 陆知忠赶紧照做,但在揭开棉被时几人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只见床上的小人皮肤泛红,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 陆知忠见状,再也顾不得许多:“娘,三斤这样子得去看郎中,您赶紧给拿些银钱,我现在带他去镇上。” 张氏闻言,面露为难之色,再次来到床边翻了翻陆清河的眼皮,重叹一声说道:“老大啊,这都翻白眼了,还看什么郎中?这......这不是拿着银钱打水漂吗?” 张氏话刚落,刚进门的李秀芬抱着二丫瘫软在门口,一声哀嚎:“娘啊,三斤可是您亲孙子,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第5章 绝望 “大嫂,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跟娘说。”贾氏听到李秀芬喊这一嗓子,赶紧上来搀扶。 这要惊动了街坊邻居,那可是要丢大人的。 “我起不来啊!要是三斤有个好歹,我可怎么活?”李秀芬泪流满面,这会只觉全身发软。 想到一向懂事的儿子要是这么没了,她可怎么活? 被这么一闹,陆二丫也醒了。 她看到娘亲痛哭流涕,也跟着“呜呜”哭了起来。 李秀芬赶紧将她放到地上说道:“二丫,快给你祖父祖母磕头,让她救救你大哥,要不......要不以后你可见不到你大哥了。” 陆二丫虽然不懂为什么要求祖母,可听到见不到陆清河了,当即跪下磕头,奶声奶气喊道:“二丫给祖父祖母磕头,不要见不到大锅......” 一时间,妇人与孩童的哭声响彻整个堂屋。 贾氏见拉不起来李秀芬,在一旁急得直搓手。 老爷子陆远升盯着床上的孙子久久不语。 张氏则心中恼怒,不由眉头一横:“老大媳妇,你给我起来!不是我这做祖母的狠心,当初你们那没成人的大姐就是这样没的,花了银钱也没能救回来啊!” 贾氏听了张氏的话,赶紧见缝插针:“是啊!大嫂!不是娘舍不得银钱,三斤这模样怕是救不回来了,你和大哥还年轻,还能再生......” 她话没说完,便被李秀芬吃人的目光死死盯住,不敢再言语。 再生?要是她儿子有个好歹,谁都别想好过。 李秀芬双眼通红,又看向一言不发的丈夫,吼道:“陆知忠,你要也有这份心思!早些死了心,我告诉你要是三斤有个好歹,我.....我就抱着二丫去投河!” 砰! 陆知忠闻言当即也跪了下来,额头重重磕在了地上:“娘,我就三斤这一个儿子,求您救救他!求求您!” 整个屋子再次陷入寂静,只剩下陆知忠叩头的声以及李秀芬母女的啜泣声。 恰在这时,老二陆知义和老三陆知信听到动静,一脸懵的从外面赶了过来。 两人见到屋子里的热闹景象先是一愣,随即对视一眼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老三陆知信轻声询问,却是没有人回答。 他目光巡视间看到床上躺的陆清河,突然明白了什么? 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边,看到已经红透的大侄子当即脸色大变:“三斤怎么成这样了?” 老二陆知义晚一步看到,刚要迈步却被一声怒吼吓的站在了原地。 “都给我起来!”沉默半晌的老爷子陆远升拐棍猛捣地面。 霎时,整个堂屋彻底安静。 他长叹一声,看向妻子张氏,命令道:“去给老大拿钱!” 张氏闻言张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应了一声向里屋走去。 “谢谢爹!”李秀芬心中一松,赶紧按着二丫一起给老爷子叩头。 然而还没等母子俩抬起头,另一声哀嚎响彻堂屋。 “哎呦,我的妈呀!我也不活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原本还好好的贾氏不知何时瘫在地上撒泼起来。 “三斤都病成这样子还非要白送银钱,那可是给涛哥儿蒙学用的银钱!算命的道士都说我儿是文曲星下凡能光宗耀祖,这是要绝了我儿的前途,断了陆家的传承啊!” 听到贾氏的哭喊,已经走到里屋门口的张氏立刻停下了脚步。 光宗耀祖四个字让老爷子陆远升皱起了眉头,刚下定的决心瞬间如洪水般泄去一半。 一个濒死的孙子,一个能光宗耀祖的文曲星,这并不难选择。 “二嫂,救人要紧!涛哥儿晚蒙学一年也......” 没等老三陆知信说完,贾氏当即爬了起来,左顾右盼一圈喊道:“我不管,今天要是动了涛哥儿蒙学的银钱,我......我现在就死给你们看!” 话没说完,她便弯腰向堂屋的木门上撞去。 站在门口的陆知义哪里不明白妻子的意思,在关键时刻果断挺身而出。 “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个当娘的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涛哥儿怎么办?拿什么光宗耀祖!” 陆知义的话再次如把刀插进老爷子的心里。 李秀芬见老爷子眼中出现迟疑的神色,当即再次哀求起来:“爹啊,三斤也是陆家的子孙,您可不能不管啊!” “谁都别拦我,让我死了算了!”贾氏不甘示弱,哭嚎着作势便要再次撞墙。 陆知义一边阻拦,一边暗暗给早已吓傻的儿子陆清涛使眼色。 连续使了好几次眼色后,那陆清涛似是明白了,“嗷”的一声扑到了贾氏怀里。 “娘你不要死,我不读书了,以后都不读书了!” “爹,您救救三斤!他可是陆家的骨血啊!” 老爷子陆远升只觉脑子嗡嗡的,当即长叹一声,拄着拐棍出了堂屋,只丢下一句话:“这件事我不管了!” 老爷子前脚出堂屋,张氏后脚就进了里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哼,你们就闹吧!老婆子也管不了!” 此话一出,李秀芬只觉天要塌了! 这哪里是不管了?这是给他儿子判了死刑。 砰砰砰!!! “娘,您不能不管啊!”陆知忠当即捶起了里屋的门,但里面愣是没有一点动静。 尘埃落定,老二陆知义三口都止住了虚假的哭声。 偌大的堂屋只剩下泣不成声的李秀芬和陆二丫,以及陆知忠越发无力的捶门声。 又不知过了多久,捶门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陆知忠整个人好似霜打茄子,他踉跄着来到床边,再次用棉被裹住已经不省人事的儿子,抱在了怀里向外面走去。 “大哥......”老三陆知信唤了一声。 可陆知忠好似没听到一般,抱起陆清河踉跄向外走。经过妻子身边时才停下了脚步,吼道:“起来!跟我回家去!三斤就是要死,也得死在自己家里。” 李秀芬闻言整颗心如同被千刀万剐。 她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抱起陆二丫跟着丈夫出了门。 轰隆! 不知是不是天有所感,两夫妻刚走出老宅,一声春雷在天穹炸响。 淅淅沥沥的春雨打在脸上,让人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陆知忠抬头望天,眸光逐渐变得深邃,他下意识又将怀中的小人儿抱紧几分。 陆二丫哭累了,便趴在母亲的怀里沉沉睡了过去,乌黑浓密的长眼睫毛上还挂着泪花。 春雨绵绵,越下越密! 乡间小路变得泥泞,夫妻俩如同丢了魂,踉跄前行。 第6章 诊病 “大哥,大嫂!你们等一下!” 突兀的呼唤穿透绝望雨幕,激起两夫妻心中最后的涟漪。 两人回过头,便见老三陆知信撑着两把油纸伞追了上来。 “下雨了,保重身体!” 陆知忠微微一愣,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麻木的接过油纸伞。 他本能的想笑着道谢,可露出的笑脸比哭还难看,最终也只是麻木点头。 回家的路不远,可两条腿却像灌了铅。 陆知忠刚要转身,那只递来油纸伞的手却是没有收回。 “这些年偷偷攒了些媳妇本,大哥你拿去给三斤看病吧。”陆知信回头瞥了一眼,自怀里摸出用草绳串起的铜板塞了过来。 那串铜钱入手沉甸甸的,少说有几百文,这让夫妻俩不觉鼻头发堵。 “老三......” 拒绝的话说不出口,感谢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嗓子像被堵住一样难受。 在陆知忠的记忆里,三弟是个直爽的性子,平时有些吊儿郎当,没想到竟然也会偷偷藏钱。 见大哥没有立刻收下,陆知信连忙补充:“大哥,大嫂!你们不用有多想,若是这次给三斤看好了,你们再慢慢还我。若是......便当我这做三叔给三斤送行了。” 陆知忠回过神,接下铜钱交给了妻子,重重拍在自家三弟的肩头:“老三,你娶媳妇的事,大哥记下了!” 陆知信摇头一笑,向李秀芬伸出手:“大嫂,二丫交给我吧!你们快去镇上给三斤瞧病,别耽搁了!” 李秀芬点头,将女儿交给陆知信。 夫妻俩抱着儿子,迅速消失在雨幕中。 当他们再次出现时,天色已然大亮。 村口的农家小院中,妇人穿着青色布裙正在冒雨收晾晒的衣物。 陆知忠在门外喊了一嗓子:“嫂子,刘哥出门了没?” 那妇人闻言,扭头看了过来:“哎呀,你们来晚了,你刘哥天还没亮就出门了,这是......” “哎,知道了!” 不等妇人说完,陆知忠再次发足狂奔起来,身后李秀芬两手打着油纸伞急忙跟上,只留下院中两眼疑惑的妇人。 刘老三是个外来户,十多年前带着婆娘逃荒到陆家村落了户,这些年置办两亩薄田和一辆牛车。 平时给镇上的粮行运送粮食,每日清晨从陆家村出发,若是有进城的村民也会一并捎上。 如今夫妻俩错过了牛车,只能徒步前往镇上。 路程不远不近,约莫有七八里。 小池镇乃是十几个大小村落通往县城的必经之地,也是附近村民们买卖易物的重要地方。 当夫妻二人冒着雨赶到时,已经是气喘如牛。 镇上的郎中有三四位,但正经坐堂的医馆只有名为“归朴堂”一家。 医馆铺面只有十多平,满是抽屉的陈旧药柜靠在后墙,上面用红纸贴着各种药材的名称。 隔老远便能嗅到浓郁的中药味。 堂内,须发花白的老郎中正坐在医案后耷拉着眼皮给人把脉,后面还等着三四人。 虽然都不是什么富贵人,但身上穿的衣物比起普通乡民却要讲究一些。 半晌,那老郎中才抬起眼皮收回手悠悠开口:“嗯……肾阳不足,精气难聚……还需节制……老夫给你开些……” “大夫,救命啊!” 老郎中话没讲完,便被一声突兀叫声打断。 但见,一对年轻夫妻火急火燎冲了进来。 两人呼吸急促,凌乱的发丝贴在涨红的脸颊,身上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湿答答的还在往下滴水。 “大夫,求求您救救俺家娃,他要不行了!”男人抱着破棉被在医案前跪了下来。 女人也赶紧跟着跪下,从怀里摸出一串铜钱高高举起。 瞬间,店内所有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老郎中皱眉没有说话,当即从医案后走出,弯腰掀起棉被伸手摸了摸,紧锁的眉头才略微放松:“别跪着了,快把孩子抱上来!” 老郎中将医案上东西迅速清理干净,回过头,发现男人却是没动。 “大……大夫,俺站不起来……” 望着气喘如牛的男人,旁边人哪里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得跑了多远的路?”先前正诊病的那位男子当即接过陆清河放在了医案上。 老郎中掀开棉被,只见瘦小的男童如同一只煮熟的大虾,四肢还在不时的抽搐。 “丫头,银针给我拿过来。”老郎中没有丝毫迟疑,一边解开他的衣物,一边冲柜台喊道。 “哎!”随着一声稚嫩应答,一个约莫五六岁,身穿桃色襦裙,扎着两个双丫髻,粉雕玉琢的女童从柜台后捧着布包跑了过来。 老郎中接过布包在医案摊开,取出一根又细又长的银针扎了下去。 一针落在人中,两针刺进涌泉。 说来也是神奇,这三针下去竟让不时抽搐的陆清河安静下来。 给屋内几人看得目瞪口呆,暗呼老大夫医术精湛。 这让瘫坐在地上的陆知忠夫妻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丫头,抓药!防风三钱,黄连五钱……”老郎中念着药名,开始给陆清河把脉。 柜台后,五六岁女童的双丫髻若隐若现,抓药,称量都是有模有样,看那轻车熟路的样子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 良久过后,老郎中缓缓收回手,抬眼看向地上的陆知忠夫妻:“温热引起的惊厥,先下一剂猛药,待退温后应无大碍。幸是你们来的及时,再迟些怕是神仙难救!” 听闻此言,陆知忠和李秀芬连连叩头称谢。 老郎中上前将两人扶起,打听了两人的来处,便让他们将陆清河移至后院熬药去了。 这……这是什么味? 当陆清河再次恢复意识时,便嗅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同时耳畔响起两道喜悦的轻呼。 “三.....三斤眼皮动了!” “三斤?” 他缓缓睁开眼,便见两张无比熟悉的面孔。 “爹,娘.....” 听到陆清河的呼唤,李秀芬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泪流不止:“呜呜呜!你可吓死娘了!” 陆知忠在一旁也红了眼眶,连声说着:“醒了就好,醒来就好!” 环顾四周! 陆清河一阵懵,偌大的屋子里靠墙摆满了木架,上面全是各种的草药。 这.....是哪里? 第7章 回乡路 春雨淅淅沥沥下了将近一日才逐渐停歇,青砖黑瓦的小池镇经过洗礼,宛如一副人间水墨。 归朴堂的招牌下,一串铜钱被来回推让数次,颧骨突出的老郎中才堪堪收下。 他望着远去的一家三口,摇头叹息一声:“苦命人呐!” 已经得知来龙去脉的陆清河安静的趴在陆知忠背上,清亮的眸中全是这陌生的古镇。 这是他自出生后,初次来到陆家村以外的地方。 在村中难得见到的青砖大瓦房,在这里随处可见。 不足一丈的街道两侧商铺相连,茶肆,酒楼,肉铺,布庄都有。 来往的行人三三两两,虽大多也都穿着粗布衣,却都干净整洁。 比不得后世高楼大厦壮观,但却别具一番风味。 “肉包,皮薄馅多,新鲜出炉的大肉包!” 当陆清河一家三口经过包子铺时,一声吆喝瞬间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只见热气腾腾的蒸笼后,店家正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们,还故意掀开蒸笼露出里面拳头大小的白胖肉包。 陆清河偷偷吞咽一口唾沫,暗骂自己没出息,居然沦落到馋肉包的身子。 李秀芬见丈夫和儿子脚步放慢,连忙扯了扯陆知忠的衣角:“走吧,回家再吃。” 陆知忠看了眼妻子,眸中神色复杂。 从清晨到现在他们除了在医馆喝了几口水,并没有吃任何东西,如今早已饥肠辘辘。 “店......店家,肉包怎么卖?”陆知忠没有理会妻子的拉扯,径直走向包子铺。 “素包一文,肉包两文,您要几个?”店家听到询问立刻喜笑颜开。 李秀芬连忙跟上,下意识拉扯丈夫的手又用了几分力。 陆知忠却是权当不知,继续道:“来......来两个肉包吧!” “好咧!”店家拿出一张油纸,展开放在案板,将两个冒着热气的白胖肉包放上。 陆知忠从怀中摸出布袋,将里面的铜板倒在手里,这才发现只有三枚铜板。 不由局促起来,连忙对卖肉包的店家说道:“还是来一个吧!” 刚将两个肉包包起来的店家微微一愣,眼中露出几分鄙夷。 不情不愿的将一个肉包拿回笼屉,便连油纸也同收了去,单把一个肉包递了过来。 “您的.....肉包!收好了!”店家故意加重了语气。 陆知忠没有言语,默默将肉包一分为二递给妻儿:“趁热,赶紧吃!” 早已腹中饥饿的陆清河接过肉包,一口咬了下去。软绵的口感与久违的油腻,让他唇齿留香。 李秀芬却没接,反将肉包推了回去:“家里的活还指着你呢,你吃吧!” 陆知忠微微一愣,脸上微微涨红:“这东西腥气,我就不爱吃!” 尽管这样说,但陆清河还是看到他的喉头轻微的滚动了一下。 正当他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的肉包分给父亲时,一道几不可闻的声音,在耳边炸响:“这些年......我对不住你和娃......”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李秀芬身子一震,霎时红着眼眶。 她没有说话,接过肉包咬了一小口,又赶紧拿布帕包了起来。 陆清河吃完半个肉包后,一家三口走出小池镇,踏上回村的泥泞乡道。 他趴在陆知忠背上微微抬头,正巧看到天空的乌云逐渐散去。 火红的天光自西边穿透厚重云层,洒在田间山野。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不知道我这后福在哪里? 正当陆清河这样想时,身后一声呼唤传进耳中:“知忠!” 听到呼喊,陆知忠夫妻回头,便见一辆牛车缓缓驶来,驾车的是位四十多岁的黑脸汉子,正满脸笑意的看着他们。 不是村口的刘老三,又是何人? “大老远瞧着就像你,路不好走赶紧上来!” 牛车在夫妻二人身边停下,陆知忠刚欲开口,便见车上还坐着位山羊胡的老头。 他身穿灰色长衫,外套一件黑色的蓝夹袄,两手插在袖筒,正打量着他们。 “政叔,您也在啊!”陆知忠连忙打招呼。 因为这位可不是别人,正是陆家村的村正以及族长——陆中政。 “嗯!去镇上办些事!赶紧上来吧!”年过花甲的陆中政微微点头,目光落在陆知忠背后的男童身上。 这让陆清河不由心中一紧,难道陆虎那小屁孩回去告状了? “知忠你们还不知道吧?这次政叔去镇上可是给咱村办了件大事。” 陆清河一家三口刚上车,刘老三激动的声音响起。 “啊?啥大事?”陆知忠夫妻对视一眼,其中满是疑惑。 不等刘老三回答,一声冷哼先声夺人:“老三啊,就你这张嘴什么屁都捂不住。” 刘老三听了陆中政的话,讪讪笑着,不再言语。 “这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今去镇上寻了朱老先生,打算过段日子让他来咱们村挑几个好苗子跟着他蒙学,村里给出一半的束修,也算对祖宗有个交待。” 这个朱老先生,陆知忠倒是听说过。 那可是小池镇的老童生,奔了一辈子秀才,愣是过不去。心灰意冷西下,才开办间私塾。 李秀芬闻言,脸上划过一抹喜色,但很快淡了下去。念及家里如今的状况,最终还是不好意思多问。 反倒是刘老三,嘴巴好似点了炮仗,让这一路的气氛活了许多。 “这好事我们外姓的有份吗?” “想屁吃呢?” 一路上,几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知不觉便回到了陆家村。 牛车在刘老三的门前停下,陆知忠率先下车,伸手将陆中政搀扶下来。 “政叔,路滑!您慢些走!” 和其他陆家人不同,陆中政这一脉是由前朝那位首辅传下来的嫡系,德高望重。 虽然没落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仍是村里的富户。再加上祖祠的缘故,他们这脉一直担任陆家的族长和村正。 自从五年前唯一的儿子病死后,这位老村正又重新挑担子,可整个人也越发的沉默寡言。 被搀扶下牛车,陆中政微微点头,背起手向村中走去。 走了没多远,却又停下脚步,回头盯着陆清河瞧了一会儿。 “知忠啊,回头朱老先生来了,你带着三斤也来试试。” 第8章 先生 这是啥意思? 陆知忠夫妻对视一眼,不懂陆中政话中的含义,可还是应了下来。权当带孩子看看热闹,长长见识。 一家三口辞别刘老三,刚到在家门口,便见陆知信正在领着陆二丫在外面耍。 “爹娘!大锅!你们回来!”小丫头迈着小短腿如一阵风般跑了过来,蹦跳着去拍陆清河。 “好小子,挺过来就行!”陆知信也是激动的快步走过来,摸着把大侄子的脑袋。 “三叔,谢谢你!”经过这次的事件,陆清河对这位三叔的印象大为改观。 李秀芬去灶房烧饭,陆清河则坐在床上和二丫玩起了翻花绳。 两兄弟闲聊几句,陆知信便在挽留声中回了老宅。 他不想再给大哥家增加负担。 天色渐暗时,几碗麸面糊糊端上桌,搭配老宅带回黑窝头以及难得吃上的咸菜,一家四口倒也吃的其乐融融。 ...... “什么?给救回来了?大夫还没收诊金?” 老宅的饭桌上,一盘炒鸡蛋放在正中央格外显眼,可除了陆知信和两个孩童,其他人明显食欲不佳。 听完三儿子的话,张氏面色一夸,瞪了二儿媳妇贾氏一眼:“这下我这做娘的怕是要里外不当人了。” 张氏虽不喜鲁钝忠厚的大儿子,但毕竟是自己的骨肉。 “娘……谁知道……”贾氏张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下去。 谁会想到病成那模样,竟都能从鬼门关拉回来,还遇到不收诊金的郎中。 这大概就是那小子福大命大吧! 老爷子陆远升的脸色难看,放下筷子两手插进袖筒久久不语。 大儿子忠厚老实,是三个儿子中最能干的,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不被记恨就怪了。 见气氛瞬间沉闷下来,老二陆知义赶紧劝慰:“如今年景不好,娘您也是为咱家考虑。大哥心里有气过段时间也就消了,他要敢过来闹,儿子第一个不答应。” 听到丈夫如此说,贾氏连忙附和:“是啊,爹娘!你们还有涛哥儿这个文曲星呢。” 经过陆知义两夫妻劝慰,二老脸色好了许多。 陆知信闻言偷偷撇嘴,他二哥这一家嘴皮子功夫厉害。 “老二媳妇,家里不是刚下了几个鸡蛋吗?回头你给老大送去。” 沉默良久的老爷子开了口,贾氏尽管心中不愿但应了下来。 “来的时候还听大哥说遇到了中政叔……” 随后,陆知信又将村里选几个孩子送去蒙学的事和盘托出。 “哎呦,这可是好事啊!要是涛哥儿能免去一半的束修,咱家的日子也能过的轻快些,再攒几年也够给你三弟娶媳妇了。” 张氏第一个笑了出来,自从给两个儿子娶了媳妇,这些年一直没能攒下多少银钱。 本来给三儿子娶媳妇的银钱都挪去给小孙子蒙学,她就够发愁了。 贾氏闻言赶紧插嘴:“涛哥儿是文曲星下凡,肯定能被朱老先生看中。” 陆老爷子紧锁的眉头也难得舒展,满眼希冀的望着只顾干饭的乖孙儿。 次日,贾氏大清早便奉命提着五个鸡蛋敲响了院门。 陆知忠一早下了地,开门的是李秀芬。 她板着一张脸,自然是一副不欢迎的模样。 毕竟眼前这位弟妹,可是差点要他儿子命的“仇人”。 “大嫂,这不是听说三斤病好了,给你们送些鸡蛋来……”贾氏讪笑往院中瞅了几眼。 可李秀芬单手把着门,没半分请她进来的意思。 她瞥了眼竹篮的几个鸡蛋,心中不觉更加有气。 合着她家儿子的命就值这几个鸡蛋? 她正打算将贾氏赶走,不想身后一道影子窜了出来,抢先一步接过贾氏手中的竹篮。 “谢谢二婶!我的病已经好了。” 陆清河之所以如此客气,纯属是看在鸡蛋的面子上。 经过鬼门关走这一遭,他算是明白了古代医疗条件这么差,体质太弱说不定哪天就丢了小命。 什么面子里子,哪有这几个鸡蛋来得实在。 “哎......” 本来贾氏见李秀芬没开门的意思,已经准备提着鸡蛋回去了。 这被陆清河拿了去,不由下意识伸出了手。 来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要是陆知忠夫妻敢甩脸子,她就提着鸡蛋回去好好告上一状。 “还有事吗?二婶?”陆清河自然看出了她眼中的不舍,故作懵懂的问道。 至于李秀芬,见儿子接了鸡蛋,拒绝的话有咽了下去。 “没.....没.....事了,就是这篮子得给我腾出来,这不是打算再去薅些野菜。”要回鸡蛋的话,贾氏自然说不出口,只得托词其他。 陆清河应了一声,拐着篮子进灶房将五个鸡蛋小心放在瓷碗里,这才将竹篮送还了回去。 “大嫂,那我就先回去了!”贾氏接过竹篮,见李秀芬仍旧是生人勿进的样子,也只能讪笑着自顾自离去。 待贾氏走远,陆清河才悠悠开口:“娘,要是二婶再送东西过来,你只管收着。咱们气归气,没必要跟东西过不去……” 他话没说完,便见李秀芬正拧眉盯着自己,不由紧了紧屁股。 但李秀芬却是摇头苦笑,戳了儿子一指头:“你倒是想得开,真不知道你这小脑瓜里都装的什么?” 陆清河见状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进了堂屋。 只留下李秀芬站在门口,长叹一口气,呢喃道:“他倒是聪慧,可惜......生错了人家!” 日子在平淡中飞快流逝,转眼便又过去半月。 这段日子要说变化最大的就是陆知忠。 往常他忙完自家地里的活,便会去帮老宅干活。 可自从这次回来后,他便再没去过老宅的田地。 若是有零工,他便跟着人家去镇上干活。若是没则和村上的男丁结伴上山碰运气。 这也直接导致往常出声不出力的老二陆知义,成了老宅的主要劳动力。 至于老三陆知信,那就是个磨洋工的。 他虽然嘴上不吱声,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爹娘攒的那点银钱,他二哥一家可盯着紧着呢! 给他娶媳妇? 下辈子吧! 除此之外,朱老先生要来村里挑学生事,早已传的人尽皆知。 许多薄有家底的人家,那都是摩拳擦掌,毕竟那可是能免去一半的束修大好事。 “大哥,朱老先生到村口了。” 第9章 祖田 陆知信的喊声打破清晨的寂静。 正在蹲茅房的陆清河猛得站了起来,小脸被喜色填满。 “终于来了!” 自从确定朱老先生要来村里挑选学生后,他心中早就做好了盘算。 自信凭借前世二十多年的知识积累,脱颖而出完全不是问题。 至于束修,便不信自己被选上后,老宅那边还能不出钱? “三斤,出来了没?” 没一会儿,外面便传来李秀芬的呼唤声。 陆清河提上裤子就往外跑,脑中似乎忘记了什么?但却顾不得多想。 当一家四口赶到时,祖祠前的空地早已站满了人。 陆清河透过人缝远远便看到祖祠屋檐下正与陆中政攀谈的老者。 他头戴方巾,须发花白,穿一件青色儒袍。一张国字脸老态尽显,眉宇间没什么书卷气,反而有几分凶相。 没站一会儿,几个村中男丁自祖祠搬出了桌椅长凳。 村里上年纪的老人都有座位,年轻力壮的大多站在后面。 陆知忠尽管心里对老宅有气,但还是叫了一声“爹娘”,带着一家站在了老爷子陆远升的身后。 “大哥来了。”老二陆知义笑着打了招呼,余光在陆清河身上打量。 这才半月没见,为何觉得这两个小东西脸上有肉了? 陆知忠点点头,没有多做理会。自顾与老三陆知信闲聊起来。 见到丈夫被冷落,贾氏微微撇嘴,故意俯身对陆清河说道:“三斤啊,待会朱老先生考教你涛哥儿时,你可得仔细听认真学,能长见识!” 听到贾氏这么说,李秀芬轻哼一声,将儿子往身边拉了拉。 反倒是陆清河一副人畜无害的天真模样:“二婶,你人还怪好哩!” 贾氏听闻心中得意,这傻小子和他家涛哥儿比,可差远了。 六岁的陆清涛瞥了眼这位比自己矮上半头的堂哥,眼中满是嫌弃。 “咳咳,都静一静。” 祖祠台阶上,两张有些年头的太师椅被放在正中。分别坐着陆中政和朱老先生。 作为陆家村的村正兼族长,陆中政的话还是很管用的。原本乱哄哄的场面,很快安静下来。 “各位乡亲!自陆公算起,咱们陆氏也传了近二百年。期间经历过灾荒战乱,可都挺了过来。” 陆中政声音沙哑,话语中带着几分伤怀。 “如今,世道越发艰难,祖辈的荣光逝去。我与村里老人考虑再三,才决定将祖田所得银钱用于供咱们的孩子蒙学,不求后人再现陆公时的盛况,但求能安身立命......” 陆中政的声音中气十足,陆家村众人神色都变得复杂起来。 陆家村是有祖田的,曾帮助村子抗过旱涝荒年,挡过战乱刀光。 不同于私田,祖田乃众人共同耕种,所得银钱由族长保管,族老监督。 只可用于灾荒兵祸以及庇佑陆家子孙,这是前朝那位陆家首辅立下的规矩。 陆氏家族在前朝也曾是名门望族,也曾前呼后拥,也曾良田无数。 可到了如今,赋税日益繁多,祖上荣光逝去,朝堂无人。 连迁徙后置办的百亩祖田也是被强取巧夺,早已无法为陆氏子孙遮风挡雨。 长此以往,不用百年陆家村便会分崩离析,沦为一盘散沙。 陆中政说完,向众人介绍了身边的老者。 朱老先生倒也不见外,起身环视众人,悠悠开口:“老夫教书二十余载,如今已近古稀。本欲安度晚年,不想中政造访。念及过去恩惠,这才如约前来。可碍于精力不济,故至多选定五名收为学生,需是五岁以上,十岁以下才可。” 朱老先生说完,台下已然热闹起来。 “这咋才选五个啊?咱村适龄的三四十个数不过来吧?” “朱老先生,您打算咋选?俺家狗蛋可聪明着呢?” “还有俺家牛子,黑是黑了点,但这脑瓜大,贼好使!” 听着台下你一言我一语,朱老先生摇头苦笑。 陆中政赶紧重重咳嗽几声,沉声说道:“你们都先不要着急,便是村里给出一半束修,每年仍需一两二钱银钱,拿的出的便让孩子上前来吧。”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又有人问道:“政叔,这几年没啥灾荒,祖田收成得卖不少银钱吧?咋就不能多供几个娃呢?” “就是!五个娃也忒少了吧?” 听到下来。 也不讲官话了,直接飚起了乡音:“这娃啊,就跟田里的苗子没两样,隔几年就是一茬,咋哩?今年送去,过几年就不送了?还是学一年就都拉回来不学了?多抬头瞧瞧,别只顾脚下那点地。” 众人被批评教育一顿后,也都不再言语。 有能力负担一半束修的孩子陆续在祖祠前面的台阶下站成一排。 “涛哥儿,快去!记得往朱老先生身边站!”贾氏推了推陆清涛,他赶紧跑了出去。 “这娃你慢点跑,别摔倒了!”张氏连忙提醒。 “娘,您看要不也让三斤上去试试?万一被选上呢?”李秀芬犹豫一阵,终是讪笑着开了口。 此话一出,张氏和贾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陆远升闻言侧头看了眼身后的大孙子,犹豫一阵终是没说话。 他倒不是不喜这个大孙子,只是这孩子从小就给他的感觉很怪,总觉得缺少孩童那种精神劲。 “秀芬啊,家里啥情况你也知道,你三弟二十好几了连个媳妇都没......” 听到张氏拿自己做挡箭牌,老三陆知信连忙插话:“娘,我都这样了也不急,让三斤上试试吧,反正也不一定能被挑上。” 听到儿子拆自己的台,张氏狠狠白了他一眼。 贾氏连忙见缝插针:“大嫂,娘她说的没错,这读书可不是谁都行的,知义他正好和镇的张铁匠熟,再过两年让三斤去学个手艺,一辈子都饿不着!” “是啊!我和那张铁匠可是......” 陆知义刚要开口附和,不想话没有说完,便被一阵笑声打断。 只见刚才还好好的陆清河突然捧腹大笑起来,引来不少目光。 “哈哈哈,二婶,您该不会是在效仿陆公的婶婶吧?” 第10章 惊人 “啥陆公的婶婶?三斤,你不会又犯癔症了吧?” 贾氏听得一头雾水,见好几道目光看过来,连忙来个祸水东引。 听到自己儿子被说犯了癔症,李秀芬不由火气中烧,正要开口反驳,却被陆清河拉住。 “陆公当年寄人篱下,到了蒙学的年纪,他的婶婶为省下银钱,就说他不是读书的料,让他去放牛!如今......” 陆清河盯着贾氏故意提高了音量,黝黑的双眸浑然不似一个孩童。 “如今二婶也说相似的话,让我去打铁,难道不是和陆公的婶婶一样?” 陆清河说完,周围立刻传来嗤笑声。 “这娃子是把自己当陆公了,有志气!” 这让贾氏的脸色瞬间涨红,竟然被一个小辈教训了? “三斤,陆公那可是中过状元,当过首辅……”张氏刚开口,被老爷子陆远升用眼神止住。 而坐在太师椅上的陆中政和朱老先生也早已注意到这边。 朱老先生抚须点头:“条理清晰,从容不迫,此子倒有几分大家之风?不妨让他上前.....” 陆中政闻言,忙抬手打断:“不急,看看再说!” “呵呵,三斤!你年纪小不知这柴米油盐都需要银钱,二婶不怪你,可你不该故意把二婶说的那么坏?” 贾氏涨红着脸,论耍嘴皮子她可没输过谁,还能让小兔崽子拿捏了? “三斤,你这么说你二婶可不对,她咋说都是你长辈。”陆知义连忙插嘴,同时将目光看向身后的大哥。 谁知陆知忠不知何时和老三陆知信站的远远的,正聊的起劲,好似浑然不知一样。 看向这里的目光越来越多,想瞧瞧这个七岁的娃娃会怎么反驳? “既然二婶觉得我不是读书的料,如何就拦着不让我上去试试?难道您前面说让我长长见识的话是假的?又或者是怕我上去抢了清涛堂弟的风头?” 陆清河昂着头,脸上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惹得周围人哄笑一片。 “哎呦,以前怎么没觉得知忠家的小崽子嘴皮子这么利索?” “别说,俺觉得他说的还怪有道理的。” 听着其他几家的议论,贾氏脸色由红转紫,怒极反笑:“好!好!你不是要上去吗?那就上去,二婶可没拦着你,要是你能被选上,一半的束修二婶给你出。” 贾氏说完,陆清河整颗悬着心终于落地:“谢谢二婶,原来是我错怪你了!” 说罢,一溜烟窜进了参选孩童之中,只剩下呆愣的贾氏。 张氏再也忍不住,狠狠踩在贾氏的脚上。 “哎呦!”贾氏脚上一痛,刚想怒骂谁这么不长眼? 结果看到婆婆拉下来的驴脸,这才反应过来,想反悔却也抹不开脸面。 李秀芬抱着陆二丫脸上笑开了花,他儿子果然不一般,比她这个当娘的都厉害。 台阶上,陆中政与朱老先生对视一眼,同时露出笑意。 陆清河刚站在第二列,便撞上前排陆清涛投来愤恨的目光。 他自然不会和小屁孩一般见识,便转过了头。 却又看到大个子的陆虎,正在偷偷打量他。 “所谓读书,先读后书,今日老夫便要检验一下你们记的本事如何?” 朱老先生起身,目光扫过台阶下站成两排的二十多名孩童。 “待会老夫念什么,你们便跟着念什么?牢记每一字,记得越多越好。” 听闻此言,整个祖祠空地立刻安静下来,参选的孩童也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陆清河猜测朱老先生不会念什么晦涩难懂的东西,但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快了几分。 思绪间,朱老先生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响起:“跟我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随着选拔开始,祖祠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这让许多村民听得激动不已,便连陆中政都控制不住老眼通红。 又过了一会儿,许多因家里拿不出束修的孩子,竟也跟着念了起来。 稚嫩的童声响彻祖祠,如同插了翅膀逐渐飘远。 当读书声停止时,所有人的心也都跟着停了。 朱老先生浑浊的老眼扫过祖祠所有孩童,终究只是一声长叹。 调整好情绪,他随意点了一个孩童,悠悠说道:“便由你开始吧!” 那孩童约莫七八岁,身子紧张的都在发抖,结结巴巴的开始背诵起来:“人......人之初,性本善,性......性相近......性相近.....” 念到第三句时,终究是没想起来。 朱老先生拿出炭笔,在他手掌写“叁”字,又走向另一个孩童。 时间在磕磕绊绊的背诵中快速流逝,背诵的孩童已经有五六个,成绩最好的也只是背到了第五句。 毕竟只跟读了一遍,能记下这么许多已属不易。 “你来背!”朱老先生走到个子高大的陆虎面前,瞥了一眼后面的陆中政。 “嘿嘿,人之初.....人之初.....” 豆大的汗珠从陆虎额头滑落,他是真就记得这一句。 见他反复就这一句,惹得众人哄笑一片。 作为其祖父的陆中政不由扶额叹息,脸上满是无可奈何。 朱老先生在陆虎手心写下一个“壹”字后,便又开始挑选其他孩童。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将陆清河和陆清涛放在了最后。 前面成绩最好的是背到了第八句,还有两个分别背到第七句和六句半。 “小家伙,你是哥哥吧?那就由你来背。”朱老先生饶有兴趣停在陆清河面前。 陆清涛心中窃喜,原本他只记到了第六句,但听前面的人背诵,如今已经能记下第七句,过关已经是板上钉钉。 远处的贾氏同样扬起嘴角,心道这朱老先生果然是相中了他儿子,所以才放在最后背诵。 陆清河应声,缓缓开口:“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他的声音清朗,字字铿锵。背诵起来竟如行云流水般倾泻而出,没有一丝停顿。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朱老先生淡然的面色逐渐严肃,炭笔不觉间竟“啪嗒”落地。 陆中政缓缓站了起来,一双眼盯着正在滔滔不绝背诵的稚童,慢慢眯起了眼。 其他二十多个孩童,都像看怪物般盯着陆清河。 第11章 拜师 “这.....假的吧?”贾氏脸皮抽动不止,喉头翻滚,想起自己夸口要出一半束修,整个颗心如坠冰窟。 陆知义双目瞪圆,一双拳头不自觉握紧了。 这怎么可能? 老爷子陆远升和妻子张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这真是那个犯过癔症的大孙子? “大哥,真......真是咱家三斤吗?”陆知信用力拉着早已呆若木鸡的陆知忠。 “哇哇!!大锅好厉害!”陆二丫在泪光涌动的母亲怀里拍着小手,乌溜溜的大眼睛中满是崇拜。 李秀芬此刻无比庆幸自己的儿子上去了,要不然真就给耽搁了。 “哎呀,知忠家这小崽子不得了咧!” “啧啧,这要是先前没上去,那可真是掉茅坑里了。” 台下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好像一个个巴掌狠狠打在老宅所有人的脸上。 陆清河见好就收,将背诵控制在了百字左右,毕竟背太多反而就假了。 他佯装出一脸羞愧看向朱老先生:“后面我......我记不住了。” “好!好!” 自认学富五车的朱老先生此时除了“好”,再也想不到其他的词语。 整个祖祠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一道道抽气声。 “咳咳!” 陆中政赶紧轻咳两声,这才让失神的朱老先生回过味,他拉起陆清河的小手却又不知该写什么数? 最后,只得写了一个“甲”字。 “该你了!”直到朱老先生移步到陆清涛面前,所有人的目光才从陆清河身上移开。 “知忠家都这么厉害,知义家这个可是文曲星下凡,那得多厉害啊?” “他们家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说啥呢,咱们可都同一个祖坟!”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朱老先生站在了陆清涛面前:“背吧!” 然而,他的声音落下,却没有立刻听到背诵声。 好一会儿,才听到陆清涛才磕磕绊绊的开口:“人......人......人......” 当一个“人”字重复七八遍以后,他再也背不下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早在听到堂哥陆清河背出百字后,他的整个人都被震惊的脑袋一片空白。 如今,除了一个“人”字,再也想不起其他。 一瞬间,全场哗然。 三年前,一个算命老道士路过村子,一眼便看中正在村口光着屁股用尿和泥巴的陆清涛。 当着众多村民直言这小子是文曲星下凡,将来必能金榜题名,大富大贵。 那段时间,这件事还成了村里的热门话题,老爷子陆远升和张氏那可是乐得合不拢嘴。 甚至还有几个上门想订娃娃亲的,但都被张氏打发了。 毕竟,她小孙子将来那是要娶城里的大家闺秀的。 可没想到这位“文曲星”,如今竟成了村里成绩最差的那位。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蒙圈了。 “这该不会那道士是信口胡说的吧?” “当时俺就说江湖术士的话不能信,你们还都不信。” 听着议论,贾氏身子一软就要瘫坐下去,还好陆知义动作快,将她扶住。 台上朱老先生摇头,从二十多个孩童挑出数字最大的五个,其他的也都让回去了。 陆清涛回到低着头来到贾氏面前,哭哭啼啼的说道:“我原来记住很多的,后来......又给忘了。” 贾氏闻言,抬起了手掌,可在要落下时,被丈夫拦住:“涛哥儿可能是太紧张了,你打他有啥用?” “我.....我我打他不争气!”贾氏也是红了眼眶,这些年老宅什么好东西可都进了陆清涛的肚子。 “行了,都闭上嘴!影响了三斤在朱老先生心里印象,家法伺候。”老爷子陆远升低沉的声音响起,心中既高兴又后悔。 要是当时狠狠心拿出看病钱......但愿没落下记恨吧! 听老爷子这么说,陆知忠夫妻对视一眼,都明白儿子的束修有着落了。 台上,朱老先生不知从哪拿出五个用细麻绳串着的竹牌,分别问了五人的名字,正经用毛笔书写上去。 又将一个个竹牌亲自系到五个孩子的腰绳上:“从今日起,你们就是老夫最后代的学生,往后要唤我先生。” “先生!”五个孩童异口同声。 “好,好!”朱老先生点头,目光在陆清河身上多留一瞬,朗声喊道:“请至圣先师!” 话落,两个青壮抬着一张桌子小心走了上来。上面正是至圣先师孔子的木雕以及香炉,贡品。 “至圣先师开创儒学,教化万民,恩泽后世。尔等既入我门下,便要秉承先师遗志,以学习圣人之道为己任。” 朱老先生神情庄重,目光扫过每一个孩子,继续说道,“今日行此拜师礼,便是要让你们明白,求学之路,需心怀敬畏,勤勉刻苦。” 说话间,朱老先生点燃炉中香,烟气袅袅。 他后退三步,整了整衣冠,毕恭毕敬地对着孔子雕像行三跪九叩大礼。 每一次俯身,每一次磕头,都是那么的一丝不苟。 陆清河与四个孩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心中油然生出敬畏之情。 行完礼后,朱老先生站起身来,示意孩子们上前。 五个孩子学着他的样子,规规矩矩向至圣先师行三跪九叩大礼。 待孩子们礼毕,陆中政起身,请朱老先生在太师椅坐下。 “接下来便是师徒之礼,我怎么说,你们便怎么说。” 五个孩子点头,各自端着茶水走到朱老先生面前跪下,开始敬茶。 “先生在上,学生愿跟随先生潜心学习,听从先生教诲,刻苦钻研学问,若有违背,愿受惩处。” 朱老先生微微点头,每碗茶都泯了一口。 “都起来吧,望日后你们言行如一,勿忘今日之言。” 陆清河握紧腰上写着名字的竹牌,心中激动不已。 终于完成第一步了。 陆知忠夫妻眼圈泛红,莫名觉得他家儿子以后要有出息了。 众村民议论声不止,其中有羡慕,也有嫉妒,而大多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行了,都别愣着了。正好朱老先生今日来了,让他把束修一并带走,也省得我往镇上跑。” 陆中政不知从哪拿取一个竹篮,里面是一块猪腰肉,以及一个用红绳系着钱袋。 被选上的孩子家人闻言,立刻兴高采烈的跑上来。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将准备好的束修放在篮子里,对朱老先生道一声:往后辛苦先生了。 “快去,别让三斤成了最后一个。”老爷子陆远升催促妻子。 张氏犹豫一瞬,这才迈开步子。 不想刚踏出一步,就被人给抱住了。 “娘啊,这钱不能出啊!” 第12章 出尔反尔 张氏闻声回头,便见儿媳妇贾氏哭哭啼啼抱住了自己一条腿。 “娘啊,您今要是出了钱,那可就是断了涛哥儿的路啊!” 贾氏心中十分清楚,只要今日出了束修,往后每年都得出,陆清涛这辈子都没读书的机会了。 尽管这般丢了脸面,但也好过自己儿子断了前程。 “都怪我,昨晚睡不着非要拉着涛哥儿说话,他这才没有睡好,都怪我啊!” 贾氏这一哭,立刻引得全场的瞩目。 陆知忠夫妻脸色大变,没想到这老二家的竟然连一点脸面都不顾了。 “老二家的,你这是干啥?” 台上的陆清河也没想到会这样发展,刚松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 老爷子陆远升瞬间老脸铁青,拐棍戳着地面,瞪着二儿子陆知义:“还......还不赶紧把你媳妇领回家。” 闻言,陆知义连忙上前,装模作样开始拉贾氏。 见老爷子发火,贾氏心头猛然一颤,反而将张氏的腿抱的更紧:“娘内,您平时可是最亲涛哥儿了,不能绝了他的路啊!” 经这么一提醒,张氏更加犹豫了。 这三年来她一直偏袒小孙子,导致大孙子与她生分。外加上生病那件事,恐怕就是供他读书,将来也不会念自己的好。 见妻子愣在那里,陆远升直接上了拐棍:“愣着干嘛?快把三斤的束修送去!” 这一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议论声瞬间大了起来。 “我就说这文曲星咋就只记住了一个字,原来是没睡好。” “哎呀,这三斤可也是个好苗子啊!这下难选了。” 祖祠的台阶上,朱老先生和陆中政对视一眼,没想到最后会发生这样的事。 见陆清河小脸涨红,朱老先生刚打算安慰两句,却被陆中政按住,摇头示意他不要掺和进来。 “爹娘,那天上的神仙下凡都是要遭受劫难的,说不准这就是老天在考验咱们啊!记性好的多了,可状元只有一个,不能耽误了清涛啊!” 老二陆知义装模作样拉几下妻子贾氏,反而话头一转,扯到神鬼之说上去了。 这话彻底说服了活络心的张氏,只见她又将钱袋揣进了怀里:“老头子,这事我寻思,咱们先回去再商量商量。” 回去?商量? 李秀芬再也忍不住,忙开口:“爹,三斤刚才的表现您也瞧见,要是错过这次,可就真给耽误了。” “爹,让三斤去蒙学吧!”陆知忠也跟着喊了起来。 左耳是大儿子家的声音,右耳是二儿子家的声音,陆远升只觉头大如斗。 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可让他怎么选? 单以这次测试来说,大孙子表现实在是一鸣惊人。 陆清河小手攥着竹牌,整个身子都在微微的抖动,可他脑袋却在飞速转动。 决不能坐以待毙! 看到这一幕的朱老先生一阵心疼,以为陆清河是给吓到了。 比起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他更相信自己的眼光,这小家伙是读书的好苗子。 心中已经暗暗打算给陆清河偷偷免去另外一半的束修。 “行了,远升!你也别为难,以后三斤的束修我给出了。” 正在众人都聚焦在陆远升会怎么选择时,陆中政的声音如一声惊雷在耳畔炸响。 贾氏停止了哭泣。 李秀芬想再劝的话,也咽回了肚子,所有人同时转移目光。 每年一两二钱,十年下来就得十二两银子,这对于没什么正经收入的庄稼人,可不是一笔小钱。 “政.......政叔,您不是开玩笑吧?”陆知忠有点不敢相信。 “这时候开啥玩笑?以后三斤学几年我就出几年。”陆中政一脸严肃,目光又落在陆清河吃惊的小脸:“可有个条件。” 听到有条件,老爷子陆远升皱了皱眉头:“啥条件?” 众村民也都竖起了耳朵,想瞧瞧啥条件值这么多银钱。 陆中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对站在角落的大孙子招了招手。 随后,又对陆清河做了同样的动作。 两个同岁的孩童都是一脸疑惑的跑了过来。 “政叔,你该不会想让三斤过继到你家吧?” 人群中不知谁问了一声,瞬间让陆知忠夫妻脸色变得苍白。 他们可就这一个儿子,过继绝对是不行的。 贾氏掩着面偷笑,心说这老族长可出来的真是时候。 “哼,你们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陆中政白了问话的人一眼,又看向眉头紧皱的陆远升:“我打算让这两个孩子结拜为兄弟,以后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众村民闻言面面相觑,贾氏刚舒展的笑脸瞬间僵住。 这哪里是提条件?分明是送温暖好吗? 陆清河与陆虎对视一眼,也都瞪大了眼睛。 唯有坐在太师椅上的朱老先生苦笑摇头:怪不得这老东西不让我掺和,原来在这等着呢。 “知忠啊,你是三斤的爹!一句话,中不中?”陆中政跳过陆远升直接看向陆知忠夫妻沉声问道。 李秀芬激动的捂着嘴眼泪直流,脑袋拼命的点头。 陆知忠二话不说,当即给陆中政磕了三个头:“都.....都听政叔的。” 陆中政连忙将他扶了起来,扫视一圈:“趁着今天朱老先生也在,就让他和全村人做个见证,让这两个孩子在至圣先师面前结拜。” 作为当事人的陆清河一脸懵,他实在想不通这位村正爷爷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难道就是因为自己三字经背得好? 陆虎也是同样不理解,祖父为什么要让自己和这个小不点结拜? 上次他还要戳瞎自己的眼睛呢! 当然,作为两个七岁的小孩,他们对人生没有任何掌控权。 只能当着众人的面再次跪到了至圣先师的供桌前,在见证人朱老先生的指导下开始结拜。 “黄天在上,厚土为证,山河为盟,四海为约,今日我与陆虎(陆清河)义结金兰。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违此事,天诛地灭。” “大……大哥!”陆虎极不情愿的唤了一声,尽管陆清河只比他大几天。 众村民听着两人念完结拜誓词,不由鼓起了掌。 陆知忠夫妻喜笑颜开,老宅那边则神色复杂。 随着这段小插曲的结束,蒙学选拔接近尾声。 五个孩子在陆家祖宗灵位前立下誓言,无论谁金榜题名,都不能忘记宗族庇护之恩。 同时,刘老三的牛车以月钱100文,担负起接送五个孩子上下学的重任,开学时间则定在五日后。 一切结束,正当陆知忠四口打算离去时,却被陆中政给叫住。 第13章 抉择 “咋了?政叔,还有事?” 陆知忠一脸疑惑的带着家人又折返了回来。 “等着,我让虎子去家里拿点东西,你们给带回去。”陆中政两手揣在袖筒里,看着陆清河难得露出笑容。 远处的朱老先生看到这一幕,也只是摇头苦笑。 没等一会儿,壮如牛犊的陆虎便风风火火跑了回来,两手各提着一只鸡,腋下还夹着一卷布。 陆中政瞧了眼两只鸡,示意陆虎递了过去。 “这两母鸡都是下过蛋,带回去喂些菜叶就养活,养着给两娃下蛋,可不能宰了。” 两夫妻看着递过来的两只母鸡,只觉喉头有些堵得慌。 陆知忠将心中的莫名情绪压下,连连摆手:“政叔,这可不行......您已经出了三斤的束修,不能......” 没等陆知忠说完,陆中政冷下了脸,沉声说道:“少废话!让你拿着就拿着!丑话我说前头,这是给三斤的,你少往其他地方送。” 听到陆中政如此说,陆知忠这才颤着手接了过来。 见陆知忠收下后,陆中政又将一卷靛蓝的布料塞到李秀芬手中。 “过年时,还有些没用完的布料,你趁这几天给三斤赶出件衣服,让他蒙学穿,别让镇上的人看不起。” 布料入手柔软光滑,李秀芬立刻便看出是细棉布,声音不由哽咽起来。 “多......多谢政叔!” 过年时,她曾问过细棉的价格,一尺便要33文,这卷少说有七八尺,足够给做两件了。 陆清河抬头望着双手插在袖筒的山羊胡小老头,一时心绪变得复杂。 细思之下,他多少能猜到陆中政的想法,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可是真正的雪中送炭! 若有雄鹰翱翔之日,他不介意护虎子一生荣华。 “行了,早点回去做准备吧!这日子说快可是快的很。” “政叔,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陆清河一家四口离去,陆中政轻轻叹息了一声,带着陆虎走向祖祠。 “中政,你这可不像临时起意?该不会早就看上那娃娃了吧?”坐在太师椅上朱老先生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那又如何?你觉得那娃娃和我家这个干架,谁胜谁负?” “自然是你家......”朱老先生说到一半,疑惑看向陆中政。 “虎子,给先生讲讲你和三斤干架的事。” “哦!” 随后,陆虎将他在槐树林和陆清河打架的事讲了一遍,朱老先生听完不由摇头苦笑:“没想到这娃娃竟有这般心性。” “若是一般娃娃见到我家虎子早吓傻了,更别说能反败为胜,及时收手,顺带再威胁一通。再加上他今日的表现!我看知忠家这娃娃将来必不是一般人!” “你就不怕看走眼?”朱老先生疑惑问道。 “也不单是看上了那娃娃,他爹你也见到了,是个老实人。到了咱这岁数指不定哪天就睁不开眼了,别的没啥放不下的,就怕我哪天一走,这孤儿寡母让人欺负了。” 陆中政说完,空旷的祖祠一下沉默下来。 陆虎垂着头,没有出声,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朱老先生感同身受,深吸一口气长长吐出。到了一定年纪,这身体便不由自己做主了。 “瞧你那没出息样!哭啥?还不赶紧给先生磕头!” 陆中政照着大孙子后脑勺狠狠来了一下。 陆虎当即就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 朱老先生扶起陆虎,瞪了老伙计一眼:“你是怕我活的比你长啊。” “瞧你说的,我家这个什么材料我清楚的很,让他跟着你认认字,将来无干论啥,起码不是个睁眼瞎。” “哼,你当初没读书真是屈才了,先说好,束修一个字都不能少。” “少不了你的。” .......... “大锅,它们啥时候才下蛋啊?” 破落的土坯小院中,一大一小两个娃娃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盯着两只被细麻绳捆住脚,正在啄地的母鸡。 “不知道,可能明天?也可能后天。” “那.....它是咋下蛋的?” “这个......” 作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陆清河被问住了。 鸡是怎么下蛋的? 这似乎触及了他的知识盲区。 “爹,鸡是咋下蛋的?” 一阵思索后,陆清河果断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正在捆鸡笼的父亲。 陆知忠微微一愣,是这样回答的:“咯哒一声就出来了!”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儿女解释,鸡蛋是拉出来的。 父子三人的对话传到了灶房,这让正在做饭的李秀芬不由笑出了声。 咯咯哒! 恰在这时,一只母鸡突然叫了起来。 两个小人瞪大了眼,便看到一个椭圆的黄色球体从母鸡的屁股缓缓冒出了头。 “大锅!蛋!” “鸡.....鸡下蛋了!” 随着一颗鸡蛋落在地上,两个孩童的欢声笑语将整个院子填满。 陆二丫倒是一点也不怕,抓起鸡蛋就往灶房跑:“娘,我要吃!” 李秀芬看着女儿风风火火跑进来,手里还紧紧攥着带着些许温热的鸡蛋,忍不住笑骂道:“傻丫头,这刚下的蛋,还热乎着呢,就想着吃。” 她接过鸡蛋,从水缸里舀了瓢水冲洗干净。 又拿出一个瓷碗,将鸡蛋往边上轻轻一磕,蛋清和蛋黄便滑了进去。 搅拌均匀后,直接倒进了正在冒泡的锅里。 “给你们做个蛋花糊糊!” 说着话,李秀芬用勺子慢慢搅拌,金黄的蛋花在锅里翻滚起来。 不多时,一锅热气腾腾的蛋花糊糊就出锅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加了鸡蛋,闻起来格外的香。 当四碗蛋花糊糊端上饭桌时,小丫头便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往嘴里送,结果烫得她小嘴“呼呼”直吹,却又不舍得吐出来。 那模样逗笑了一家人。 “真是个馋丫头!” 陆清河看着妹妹的馋样,也舀起一勺,吹凉后慢慢送入口中。 鸡蛋的清香与鲜美,瞬间在舌尖散开。 陆知忠夫妻看着两个孩子吃得开心,脸上同时露出满足的笑容。 虽然是很温馨的一幕,但陆清河心中莫名涌起一阵酸涩。 更加坚定心中要在这古代杀出一条血路的想法。 虽然还有些遥远,但好在他已经顺利入学。 只要足够了解这个世界,他相信凭自己这个未来人,一定能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下一个目标,便定为努力完成学业,将来通过童试! 不过,在此之前好像还得先想办法搞些银钱才行。 读书越往后花销越大,全靠爹娘的话,恐怕连日常花销都供应不起。 陆清河这样想着,又吃了一口蛋花糊糊,细细的品,果然很香呢! “大锅,我……我的......蛋花糊糊吃完了......” “啊?” “娘的分给你,不要和你大哥抢!” 阳光洒在破落的土坯小院,两只鸡的“咯哒”与一家人的笑声交织在一起,随风飘向远方。 有人欢喜有人愁,与这边的欢乐气氛不同。 老宅内却已经因某个人,闹翻了天! 第14章 怒火 “爹,您要生气就打我,别把自己关起来不吃饭啊!” “爹内,您老说句话!” 夕阳照在老宅,映得院中火红一片。老二陆知义一家四口跪在紧闭的里屋门前,一个个愁眉不展。 八岁的陆大丫一脸委屈,今天她在家练绣活,可连门都没出。结果,莫名其妙就要受这样的惩罚。 老婆子张氏和老三陆知信同样满脸焦急的拍着门,嘴里不停说着劝慰的话。 “爹,您年纪大了,可不能动这么大火气,您先出来吃口饭,什么事咱们都能商量着来。” “老头子,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三斤如今能蒙学,涛哥儿也还有机会,这不是好事吗?” 张氏话刚说完,沉默的里屋便传出陆远升暴怒的声音。 “好事?啥好事?你真以为陆中政那老东西安了好心?人家那是觉得你大孙子将来能成事,才又掏银钱又结拜的。那就是个人精,是只披人皮的老狐狸。将来咱三斤真有出息了,第一个想起的不是你这祖母,也不是我这个祖父!是他陆中政!头发长见识短的玩意!” 张氏被喝骂一顿,老脸一阵青白。 听到老爹这么说,陆知义眼珠子一转,当即嚎了起来:“爹,我这就去和政叔说,三斤的束修不用他出,咱们出!涛哥儿就让他跟着咱们种地,啥文曲星都是那道士胡咧咧!” 贾氏听丈夫这么说,瞪圆了眼,那可是她豁出去脸面给儿子换来的机会,哪能就这么没了? 刚要开口反驳丈夫,里屋的门猛的被拉开了。 砰!砰!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根拐棍伸了出来狠狠抽在陆知义的背上。 “你个混账东西,是嫌耽误一个还不够吗?生米都成熟饭了,这时候去说还有用吗?” 老爷子陆远升满脸怒气吼着,说到最后还不解气,抬脚将跪着的二儿子踢翻在地:“咋就生出你这么个怕婆娘的东西!” 听到陆远升这么说,贾氏脸色难看,却也不敢言语。 “老头子,你消消气!打坏了老二,家里的地可咋办?”张氏心疼儿子,连忙上前去劝。 老三陆知信也赶紧开口:“是啊!爹,我一个人可干不了地里那么多活。” 老爷子下手不轻,疼的陆知义像虱子爬上了背,身子扭个不停,呲牙咧嘴倒吸凉气。 “斯!疼死我了!爹您消消气,那现在咋办?咱家涛哥儿还蒙学吗?” “咋不蒙学?花再多钱也得学。哎!明天你就去县里,按先前的路子,把涛哥儿蒙学这事定下来。” 老爷子气归气,但现在大孙子被人抢了,总不能再断了小孙子的路。 两个人不管谁将来出息了,那都是他陆远升的孙辈,这点陆中政再精明也无法改变。 听到老爷子这么说,张氏,贾氏都松了一口气。 “涛哥儿,大丫你们起来吃饭吧!”老爷子看了眼两个孙辈,终究还是心软了。 陆清涛和陆大丫对视一眼,慢慢站了起来。跪了这么久,膝盖都有些麻了。 陆知义夫妻见状,作势也要起身,不想老爷子冷哼一声:“你俩跪够一个时辰再吃饭。” 两夫妻对视一眼,只得忍着饥饿重新跪了回去。 ....... 平淡的日子如白驹过隙,五日光景转瞬即逝。 天还没大亮,陆清河便被李秀芬拉了起来。 屋子里难得点了油灯,将他那身靛蓝色崭新短打映照的格外清晰。 陆清河睡眼惺忪的坐在床边,李秀芬一丝不苟的为他束着发,嘴里叮嘱不断。 “到了学堂要听先生的话,不要顶嘴,读书的时候要大声......” 听着娘亲的叮嘱,陆清河莫名想起前世第一次上小学时的场景。 果然,无论古代还是现代,母亲这个角色从未变过。 “别说,咱家三斤这么收拾下,俊俏的紧咧!”望着焕然一新的儿子,陆知忠喜笑颜开,忍不住上来捏了捏他的小脸。 走出里屋时,四岁的陆二丫还在熟睡。 堂屋桌上已经饭菜飘香,两碗麸面糊糊,一个煮鸡蛋,还有几张麸面饼子。 “赶紧去洗洗,吃完让你爹送你去刘三伯家里。” 陆清河应了一声,飞快洗漱完毕。 父子俩在矮桌边坐下开始干饭,耳边李秀芬的声音滔滔不绝。 “这两个饼子你带着,要是半晌饿了,就拿出来吃。” “鸡蛋不用给你二丫留,你都吃了。” “镇里啥人都有,说不得就有拍花子,下学就在学堂好好呆着,等刘三伯去接你们,可别乱跑。” 在李秀芬的千叮万嘱中,陆清河终于结束了进食,最后还是留了一半蛋黄给妹妹。 “三斤上来,新衣服别给弄脏了。”陆知忠在门口蹲了下来,示意他赶紧上来。 “爹,我自己会走。” “赶紧上来。” 陆清河执拗不过,只得爬了上去。 出门时,天色渐亮。 李秀芬满脸担忧的站在门前,望着父子俩走在乡间土路上渐行渐远。 “你们来得都怪早。” 当陆知忠背着陆清河赶到刘老三院子时,里面已经站了大小好几道身影。 “知忠来了!” “那这再差一个就齐了,还差谁啊?” 刘老三正在套着牛车,脸上乐呵呵的。 倒不是因为多挣100文月钱,本来他没打算要,是陆中政硬要给的。 他开心是想着将来万一出个官老爷,他这也能多沾点光。 几个父辈闲聊的同时,四个娃娃也在相互打量。 其他三个明显熟识,唯有陆清河显得有些不合群。 这也怪不得别人,二十多岁的灵魂,实在难以和这些小娃娃找到什么共同爱好。 众人又等了没多久,外面响起说话声,便见陆中政带着陆虎和最后一家来到了。 “政叔!”几个闲聊的男丁赶紧上前打招呼。 陆中政与他们闲聊几句,目光坐落在陆清河身上,走上来摸了摸他的小脸:“换身衣服,精神多了。” “政爷爷!”陆清河亲昵唤了一声,让山羊胡小老头喜笑颜开。 “虎子,你过来。”陆中政对大孙子招招手,对两人交代:“到镇上你哥俩要相互照应,知道吗?” “知道了!”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众人说话间,刘老三已经套好了牛车,招呼六个娃娃上来:“小老爷们,都赶紧上来吧!说不定我这牛车上将来也能出个官老爷。” 众人闻言一阵哄笑,瞧着自家娃娃坐上了牛车,心头的血也好像热了几分。 “老三啊,路上看着点,不用着急,安危最重要。” “您老放心吧!” 话音落下,牛车在刘老三的驱使下缓缓驶出院子。 “三哥,等一下。” 牛车没走多远,身后传来焦急的喊声。 众人望去,只见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逐渐清晰。 “知义?”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老二陆知义和其子陆清涛。 匆匆和众人打了招呼,陆知义才解释道:“给涛哥儿在县城找了先生,今正好送他过去。” 第15章 蒙学 听到陆清涛要去县城蒙学,几人都露出吃惊的神色。 “哎呀,县城里的先生,那得不少银钱吧?” “啥钱不钱,人家先生那是秀才公,可不是给钱就收的。”陆知义面带几分得意,有意无意瞥了一眼向陆知忠和车上的陆清河。 众人神色各异,其中有羡慕,也有不屑一顾。 这不就是诚心来显摆的吗? 陆中政露出几分不耐,双手插在袖筒催促:“行了,赶紧上车吧!别耽搁了赶路。” 陆知义闻言赶紧上了车牛,原本宽松的位置顿时变得拥挤。 “坐稳!出发喽!” 在刘老三清亮的嗓音中,牛车缓缓启动,追着那初升的红日而去。 半个小时后,陆家村的牛车正式进入小池镇。 尽管是第二次来,但陆清河还是忍不住四下打量。 直到牛车经过“归朴堂”时,他的目光才聚焦过去。 但见,约莫五六岁,身穿桃色襦裙的小姑娘躺在门口的摇椅上,沐浴在清晨的日光。 白皙的小脸被照的红扑扑,显得格外可爱。 陆清河自然认了出来,那是救自己命的老郎中孙女。 但出于种种原因,他并没有出声。 又行了没多远,陆知义父子换乘另一辆牛车进县城。 而刘老三驱赶着牛车,在一处青砖小院前停下。 “该下车了,娃娃们!” 六个娃娃应声下车,院门也随之被拉开了。 须发花白的朱老先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按照先前所学的礼节,几个娃娃同时抱拳作揖,身子前倾,齐声喊道:“先生好!” 朱老先生点点头,与刘老三交代了下学的时间,便带着陆清河六人进了院子。 小院不算大,典型的四合院架构,院中种着一棵桃树,叶芽萌动。 几株不知名的盆栽靠着墙壁摆放,一名老妪正在浇水。 见到朱老先生以外的人,几个小娃娃明显有些拘谨。 “以后唤她师母。”朱老先生抚须轻笑。 “师母!” “呵呵,都是好娃娃,都是好娃娃。” 在老妪的笑声中,朱老先生带着六人进东厢房。 屋中正前方挂着至圣先师的画像,其下有一张大书案,大书案往下则靠墙摆着两排小书案。 朱老先生径直走向大书案:“各自找位置坐下吧!” 听到要各自寻座位,陆虎当即抢占了个第一排,随后对结拜兄弟招手。 陆清河苦笑摇头,他可没打算当显眼包,但考虑到陆虎也是好意,也只能接受。 待六人各自坐好,朱老先生这才发了书本。 蓝色的书皮,上面端正写着三个大字“三字经”。看外观并不是新的,想来已经教过许多学生。 陆清河随意翻开一页,指甲盖大小的楷书字体整齐排列。 正当陆清河打算继续翻阅时,上方朱老先生轻咳一声,声如洪钟般说道:“《论语》有云,‘不学礼,无以立。’这学堂,便是你们学礼、明礼、守礼之地……” 娃娃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与话语惊到,睁着懵懂的大眼睛,望向上方的师长。 朱老先生负手踱步,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接着开口:“第一,每日清晨,公鸡打鸣头遍,你们便要起身,洗漱穿戴整齐。所谓‘一寸光阴一寸金’,切不可贪睡误了学业。” “第二,进了学堂,先向至圣先师孔夫子的行礼。” 说着话,朱老先生走到孔夫子画像前,恭敬地整了整衣衫,俯身行了个标准的揖礼,继续说道:“孔夫子乃万世师表,对先师不敬,便是对学问不敬。” 见状,六个娃娃赶起身忙学着先生的样子,有模有样地向画像行礼。 “第三,“入座之时,要‘坐如钟’,身子挺直,不可歪歪斜斜……” “第四,若有问题需举手……” “第五……第六……第七……” 时间在朱老先生讲解和演示学堂规矩中快速流逝,转眼半个时辰过去。 六人自由活动片刻后,才开始了真正的授课。 “人之初,性本善……” 朗朗的读书声回荡小院,引得不少路人侧耳倾听。 授课持续整个上午,每隔一段时间会有歇息的机会,直到午时才结束。 午时这段时间是不授课的,学生们可以自由活动,也可以趴在书案上小憩一会儿或吃着东西。 期间,朱老先生的妻子郑氏煮好了粟米粥,每个人都可以喝到一碗。 “饼子吃吗?”陆清河将李秀芬准备的麸面饼子拿了出来,分出一个给陆虎。 这结拜兄弟个头大,吃的也多,三下五除二就干掉一张饼子。 这让陆清河一阵无语,只好又撕开一半递了过去。 “三斤,我好想回家,你想吗?”哪怕吃饱饭,陆虎仍是一副蔫掉的模样,仿佛被读书给摧残的花朵。 “我也想!” 陆清河没有撒谎,无拘无束过了七年,突然被关起来读书,放谁都不会适应。 但这却是必须要走的路! 午休过后,授课继续,主要便是跟读与朗读,陆清河猜测是为了让他们尽快认识书中的字。 三字经对于他来说没难度,但还不是会认真听朱老先生讲解的字意。 同时,陆清河也观察到其他孩子的精神都低沉了许多。 下午的授课时间要短于上午,申时刚过一半便朱老先生便停止了授课。 而刘老三的牛车却是酉时过后才来的。 “先生辛苦了!” 六个娃娃齐声行礼,欢快的坐上了回村的牛车。 尤其是陆虎,整个人如同重生一般,春光焕发。 回去的路上,牛车经过“归朴堂”,陆清河又看到小姑娘躺在摇椅上,不过这次沐浴的却是夕阳。 她这是在干什么?日光浴吗? 思绪间,牛车驶出小池镇。 又行了半个时辰,陆家村已经清晰可见,远远便瞧到几道人影迎了上来。 “大锅回来了!”陆二丫迈着小短腿,像只兔子一般跑向牛车。 李秀芬紧跟在后面,面色激动不已。 明明才一天没见,咋感觉过了很久呢? 其他几个孩子的家人也都差不多,待牛车停稳后,拉着自家孩子问东问西。 陆清河刚跳下牛车,就被小丫头紧紧抱住不松手,奶声奶气的喊着:“大锅,二丫好想你!都没人和我玩了。” 第16章 斗牛 回到家后,陆清河在李秀芬的众多问题中,化身答题小达人,将今日学堂里的所有事都讲了一遍。 看儿子学的还不错,李秀芬做起饭来更有劲了。 陆知忠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今日与村里几个人结伴上山了,想着能打些猎物。 可毕竟不是猎人,几个人转悠半天连根毛都遇到,最后挖了一竹筐野菜。 得知儿子已经睡着了,只能遗憾的抓抓头。 其实,陆清河这会并没有睡着,但他并不想再把今日的事再讲一遍。 逐渐习惯上学堂的生活后,时间好像也变的更快了。 五日的时间,如同白马过隙。 几人在熟悉小池镇的环境后,朱老先生也不再将他们关在院子里,可以在门前玩耍。 这段日子以来,陆清河每日都会看到老郎中孙女晒着日光浴,这让他心中越发的好奇。 这日下学后,他和朱老先生交代了一声后,便和陆虎一起向归朴堂走去。 不想还没走出巷口,便远远听到一阵嘈杂的吵闹与女童的哭泣声。 陆清河与陆虎对视一眼,把腿狂奔起来。 刚冲出巷口,便远远看到归朴堂门前,一片狼藉。 老郎中正拿着扫把来回挥舞,他的身后的小孙女正吓得“哇哇”大哭。 “走开!快走开!” 两人对面,一只健壮的黑色的大水牛嘴里喷着粗气,前蹄在地上刨了几下,作势要冲过来。 远处有几个人在围观,可大多是老弱妇孺,没人敢上前来。 毕竟,牛发起疯来,可是会出人命的。 陆清河见状,心中一紧。 老郎中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决不能见死不救。 可是这么大的水牛,又岂是他一个七岁娃娃能插手的? 焦急之时,他的目光落在老郎中孙女扎头的红布条上,难道是因为它? 想通关键,陆清河眼睛快速扫视着周围,试图找到可以帮忙的东西,直到一抹红映入视线。 “虎子,看到那个灯笼没?快去拿下来!”陆清河指着不远处酒楼门飘扬的红灯笼。 “拿它干嘛?” “别问了,救人要紧!一会儿听我指挥!” 两人说话间,一声牛啼传入耳中。 黑色健壮大水牛低头竖角冲着爷孙俩奔去。 老郎中身子颤抖,手上却没有半分犹豫,举起扫把狠狠照着牛脑袋砸了下去。 但这点伤害对于水牛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连扫把带老郎中挑起一米多高,狠狠摔在了地上。 “哎呦!”摔倒地上老郎中捂着腰在地上扭动着,却不忘提醒自己孙女:“丫头,快跑!” 可已经吓傻的小姑娘哪里还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水牛朝她冲来。 “啊!”她惊叫一声,恐惧的闭上了眼睛。 见到这一幕,围观的人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就这女娃娃的小身板,被撞上铁定凶多吉少。 “丫头!”老郎中眼中满是绝望,挣扎的要起身,但根本来不及。 砰! 摇椅在众人瞪圆的瞳孔里,被撞的四分五裂,竹片乱飞。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然而,想象中血淋漓的一幕却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 众人疑惑间,在摇椅的不远处,看到两道瘦小的身影正趴在地上。 “还好!赶上了!” 陆清河大口喘着气,小姑娘躺在他身边,正瞪着双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鼻孔中一抹鲜红流出。 在大水牛撞上摇椅的前一刻,陆清河将她从摇椅上拽了下来。 虽然两人都摔倒了,但总好过被撞死。 老郎中双目圆睁,望着那张稚嫩面孔,熟悉又想不起来? 不对,危机还没有解除。 陆清河望向撞烂摇椅后有些发懵的大水牛,当即扯下小姑娘的红头绳团起来丢了出去。 随着红绳被丢出,大水牛的视线瞬间被吸引,转身向红头绳走去。 “快躲到屋子里。”陆清河趁机赶紧拉起她,让其躲进了归朴堂。 他则快速跑到老郎中身边,试图将他拉起来,可七岁的娃娃哪里能这般力气。 “哈哈哈,老夫想起来你是谁了。”老郎中盯着陆清河看了半晌,突然大笑出声:“真乃因果使然啊,小家伙别管我了,你快去躲起来。” 老郎中看了一眼,再度掉头回来的大水牛,一把将陆清河推开,做出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 陆清河一阵无语,正要爬起来在过去,身后传来结拜兄弟的喊声:“三斤,灯笼拿到了。” 他转头望去,便见陆虎正摇晃着红灯笼站在不远处。 陆清河当即扬起嘴角,立刻做出回应:“就这样摇晃着灯笼吸引牛的注意力,它要是冲过去,就把灯笼丢远点。” 陆虎听懂陆清河的意思,当即摇晃着灯笼冲着水牛大喊起来:“大......大大黑牛,看这里!” 红色的灯笼加上陆虎的挑衅,瞬间将大水牛的注意力吸引。 “您不要着急,慢慢站起来!”陆清河再次来到老郎中身边,拉着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瘦小的肩膀上。 老郎中眼中划过一抹赞赏,咬紧牙关终是站了起来。 门缝里看完这一切的小姑娘赶紧跑出来,一同将老郎中扶到了归朴堂。 大街上,陆虎摇晃着灯笼,紧张的豆大汗珠从额头滑落。 对面的水牛前提刨地的速度越来越快,显然已经到了爆发了边缘。 “虎子,把灯笼朝没人的地方扔,然后往这里跑。” 听到结拜兄弟声音,陆虎没有半分犹豫,立刻将红灯笼丢了出去,拔腿就像归朴堂跑来。 随着红灯笼被抛出,那水牛如愤怒的推土机一般冲了出去。 砰! 随着陆虎跑进归朴堂,陆清河当即关门落栓。 两人兄弟靠着门大口喘着气,心脏砰砰乱跳,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老郎中靠坐在椅子上,感激的望着两人,眼中赞赏都要溢出来。 一个临危不乱,一个勇气过人,真乃不可多得的好儿郎。 “哎!真是多亏你们两个小娃,都没受伤吧?” 听到问话,两人齐齐摇头。 老郎中受伤最重,不由让陆清河担心起来:“你还好吗?” “无碍!贴几副膏药就好了。”老郎中捂着腰,看向依偎在他怀里孙女:“丫头,去拿两副膏药过来。” 小姑娘点头,晶莹透亮的眸子看了陆清河一眼,向后院跑去。 “你们两个小家伙先随便找地方坐,让我歇口气再好好感谢你们!” 老郎中招呼两人在条凳坐下,聊了没几句,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胡大夫,您在家吗?” 第17章 香皂 听到敲门声,胡郎中微微皱了下眉,看向陆清河。 “小家伙,去开门,应是诊病的。” 陆清河点头,快步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吱呀! 淡淡的暮色如一层薄纱,笼罩着街道。 门外站着一位身形微驼的老者,在看到里面的胡郎中后,连忙躬身作揖。 “胡大夫啊,实在对不住,那大水牛是俺家的,牛绳没拴好,让那畜生跑出来了。听说它还撞了您,这不赶紧来给您赔不是了。” 老者手中提着一串铜钱和一条肥瘦相间的猪腰肉进了归朴堂。 “是你啊!罢了,罢了!我这休息两日便应无碍,东西你拿回去吧!”胡郎中显然识得老者,微微摆手不肯收下。 老者见状却是急了,往前跨了一步,恳切地说道:“您可一定要收下,这牛闯了这么大的祸,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前段我家那口子也是您救回来的,您要不收下我这回去可睡不着。” 胡郎中闻言,轻叹一声没再拒绝,两人又聊几句后,老者才离去。 陆清河和陆虎自门口探出头,便瞧见老者和一个年轻汉子牵着大水牛逐渐远去的背影。 不由都松了一口,要是大水牛还在,他们可不敢出去。 “掌柜的,就是他!” 没等两人缩回脑袋,一个伙计打扮的人风风火火冲了进来,一把扯住陆虎的胳膊,叫嚷道:“好你个小子,竟然拽了我们酒店的灯笼,你是哪家的娃?爹娘叫什么?” “放开我!”陆虎被抓得生疼,涨红的小脸眉头紧锁。 陆清河见状,心中暗道不好,忙上前解释:“我们不是故意扯你家灯笼的,是为了救人。” 胡郎中见到这一幕,勉力起身走过来,将陆虎两人拉到了身后:“灯笼多少钱?我赔给你。” 伙计正要开口,却被一个挺着大肚腩,身穿棕色布衣的中年男人一把推开。 他拧眉看了眼陆虎,又看向胡郎中,肥胖的脸上挤出谄笑:“胡大夫,这两个娃娃您认识?” “哪能不认识,刚救下我条老命!”胡郎中点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说了一遍。 掌柜的听完,肥胖的脸上的怒气瞬间消散。 “您看灯笼需要多少银钱.......”胡郎中捂着腰,正要取出钱袋,却被肥胖掌柜赶紧拦住。 “万万使不得,什么钱不钱!自从您来到镇上,给治了多少疑难杂症。一个灯笼而已,要早知道能救下您,就是把店里的灯笼都摘了也值当。” 肥胖掌柜到最后也没收钱,临走还吩咐伙计将外面被水牛搞乱的地方收拾了一下。 陆虎自然松了一口气。 而陆清河心中却眼前的老大夫有了更深的了解。 乱七八糟的事解决完,小孙女也拿来了加热好的膏药,在陆清河两人的帮忙下才给胡郎中贴上。 胡郎中休息了一会儿,苍白的脸色才逐渐好转,他指了指桌上的铜钱和猪腰肉,对陆清河两人说道:“这钱和肉,一会儿我给你们分分带回去吧,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陆清河闻言,连忙摆手:“胡爷爷,您救过我的命,不能要您的东西呢,这些您留着自己用吧!” 陆虎也是摇着脑袋:“我娘说过不让随便拿人家的东西。” 胡郎中摇摇头,坚持道:“你们两个,一码事归一码事。当初给你瞧病也是收了诊金的,并无恩情。你们要是不收下,爷爷可要生气了。” 陆清河和陆虎对视了一眼,还是有些犹豫。 “是不是非要爷爷送到你们家里啊?” 两人听到胡郎中这么说,才没有再拒绝。 随后,胡郎中询问两人的名字,得知两人在镇里蒙学,不由抚须笑了起来。 “原来是在朱老先生家蒙学,以后下学可以随时过来玩。” 陆虎闻言忙不迭地点头,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而陆清河望着桌上白花花的猪腰肉,眉头渐渐皱起,露出思索状。 据他目前所知,陆家村清洗衣物通常是用草木灰,也只有在洗头或者洗新衣物时才会用皂角。 其中草木灰还要经过筛,泡两个步骤才能使用。 而皂角还要再多出晒干,研磨两个步骤,使用过程麻烦不说,效果算不上多好。 没记错的话,猪油加上草木灰,不正好可以做成最简单的肥皂吗? 如果再加入香料,岂不是就成了最简单的香皂? 即便比不上后世的香皂,但在草木灰和皂角横行的年代,应该也是独一份吧? 思绪至此,陆清河不觉心跳变快了几分,望着铜钱和猪腰肉,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同时,他还旁敲侧击向胡郎中打听镇上的人以及县城里的人都用什么清洗? 得到的结果和他预想的差距不大,普通人用草木灰居多,富裕的则用皂角,因为不伤衣物还有淡淡天然香气。 “如果是京城的达官贵人,可就不用这些了。”胡郎中望着某人化作的好奇宝宝,抚须轻笑。 在他看来,这些娃娃如果没有特殊机遇,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出一府之地。 着实有些可怜! 陆清河闻言心中一紧,忙追问:“那他们都用什么?” 陆虎也好奇的瞪着眼:“难道还有比皂角更好的东西吗?” “呵呵,有一物以黄豆与药材混合制成粉末,名曰澡豆!京城里那些达官贵人,便是以此物做清洁之用。” “啊?咋听起来像吃的东西?”陆虎皱眉张嘴。 陆清河暗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胰子”已经被发明出来了呢。 相对于各种问题不断的两人,依偎在胡郎中的孙女要安静的多。 偶尔听到精彩处才会露出笑脸,两个浅浅的酒窝格外好看。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牛车“吱吱呀呀”的停在归朴堂门口。 “胡爷爷我们要回家了。”两人看了眼门口笑意盈盈的刘老三,显然有些意犹未尽。 胡郎中将早已包好的铜钱和猪肉塞进两人怀里:“银钱都收好,回家给你们爹娘。” 陆清河两人应了一声,挥着手向外面跑去。 牛车缓缓驶离,依偎在胡郎中身边的小姑娘眸光变得暗淡起来,抬头问道: “他们明天还会来吗?” 第18章 元瑶 “刘三叔,你是不知道我们当时有多厉害……” 返程的牛车上,陆虎手舞足蹈的给刘老三以及众孩童讲述他勇斗大水牛的事迹。 其他四个孩童听得津津有味,都向陆虎投去崇拜的目光,就连刘老三都直夸两人英勇。 而作为另一个当事人,陆清河的思绪却已经早飘去九霄云外。 明明是好奇那小姑娘为什么总晒太阳,如何就忘记问?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黄昏古道,牛车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缓缓行驶,没多久便回到陆家村。 小丫头如前几日那般蹦跳的跑了过来:“大锅回来了。” 陆清河与陆虎告了别,拉着妹妹跟在李秀芬的身后。 直到进入家里,他才将怀中包着的猪腰肉拿了出来。 李秀芬先是一愣,盯着一斤多的猪腰肉秀眉慢慢皱起。 他们并没有给过儿子银钱,在镇里更没有熟人亲戚。 这肉哪里来的? 难道……是儿子嘴馋偷的?该不会是从朱老先生家偷……偷来的吧? 种种不好的猜想浮现在脑海,李秀芬的脸色越发难看。 与娘亲的反应不同,陆二丫前倾着瘦小的身子,鼻子几乎要贴到肉上去了,甚至还张开了小嘴。 陆清河见状连忙拿开,笑道:“你个馋丫头,这是生的还不能吃。” “三斤,你哪来的肉?”李秀芬下意识加重几分语气。 陆清河察觉到母亲的不对劲,连忙将在镇上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 在听到是胡郎中给的时,李秀芬悬着的心这才落地,却也为自己儿子捏了一把汗。 “娘,我想吃肉饼子。” “二丫也要吃肉饼子。” “真是两个小馋虫,娘这就去给你们做。” 看着走进灶房的李秀芬,陆清河心中划过一抹愧疚。 他没有提起铜钱的事,也和陆虎交代了要保密。 一百文的铜钱串起来足足接近二十公分,这让他撒谎的时候有些胆战心惊,但好在李秀芬没有发现异常。 这些钱他打算做研究经费,虽然知道猪油搭配草木灰或者皂角都可以制成简单的肥皂。 但具体操作恐怕还要研究一下,而且哪怕一次成功了,他也需要启动资金。 只不过小孩的身体,实在不方便,该去哪里实验呢? 趁着李秀芬做饭空隙,陆清河以捉迷藏为由支开陆二丫,偷偷将一百文分成三份藏在院子里。 “晾一会儿再吃!烫!” 半个时辰后,李秀芬将两张表皮金黄,泛着诱人的油光的麸面肉饼被送上矮桌,又匆匆回了灶房。 浓郁的肉香弥漫在堂屋,瞬间钻进兄妹俩的鼻腔。 陆二丫早已迫不及待,伸出小爪便要去抓饼子。 不想刚碰到就立刻缩了回来,惹得陆清河大笑起来。 听到大哥嘲笑又加上被烫到,小丫头瘪了瘪嘴,小金豆涌出了眼眶。 陆清河见状,赶紧止住笑声,拿起饼子吹了起来:“二丫,你别哭!大哥给你吹吹就不烫了!” 陆二丫听后,这才没有哭出来,并如愿以偿拿到了肉饼子。 当她一口咬下去的时候,乌溜溜的大眼睛弯成月牙,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大锅好吃!” 陆清河看着妹妹贪吃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也拿起一个饼子,轻轻咬了一口。 外酥里嫩的口感以及肉沫的醇香,让他也不禁露出满足的笑容。 翌日,牛车在微风轻拂中停在朱老先生的私塾门前。 伴随着一声清亮的“先生早”,陆清河作为古代小学生的一日再次开始。 如今三字经的朗读已经被攻克,今日的书案上多出些四四方方的沙盘以及细竹一根。 这是要教写字吗? 望着跃跃欲试的六个娃娃,朱老先生摇头笑道:“温故而知新,切不可心浮气躁……” 在朗读五遍三字经后,真正的写字教学才开始。 “今日,你们要学的第一个字,便是“人”字,都看好我是如何下笔的。” 说罢,朱老先生拿起毛笔,在粉壁上慢慢落笔,边写边讲。 “这‘人’字,由一撇一捺组成。先写这一撇,从高处起笔,稍作停顿,而后用力向下撇出,要写得舒展流畅,便如同人的一条腿,稳稳地迈出。” “再看这一捺,从撇的中部起笔,轻轻顿笔后,向右下方捺出,收笔时要干脆利落。这捺就像是人的另一条腿,与撇相互支撑,如此才能稳稳地站立。一撇一捺,相互依靠,缺一不可,这便是‘人’字。” 不消片刻,粉壁上便多出一个笔力苍劲,铁画银钩的“人”字,似有一股蓬勃的生命力蕴含其中。 随后,他让娃娃们拿起竹笔,在自己面前的沙盘上试着写“人”字。 六个娃娃早已迫不及待,迅速动起手来。 朱老先生逐一查看教学,结果发现有的写得歪歪扭扭,撇捺不成形状;有的则过于用力,沙盘上的字迹深深浅浅。 唯有走到陆清河身边时,他才略做停顿。 只见沙盘上一个“人”字有模有样,只是捺的收笔处有些急促。 “嗯!很好!只是这捺收笔时要稳,不可过于着急。” 朱老先生俯身将沙盘上的抹去,握住陆清河的手,重新写了一遍。 “这‘人’字,便如同做人一般,要脚踏实地,堂堂正正。也要如这一撇一捺相互支撑,相互帮扶......” 时间在朱老先生教学中快速流逝,转眼已经结束一日的课程。 陆清河和陆虎再和朱老先生交代一声后,蹦跳着朝着归朴堂走去。 刚走出巷口,陆清河便一眼瞧见胡郎中孙女又躺在崭新的摇椅上沐浴在夕阳中,白皙的小脸被映的通红。 “你叫什么名字?”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楚元瑶从半睡半梦间唤醒。 她缓缓睁开清澈眸子,便见一张记忆深刻的面孔出现在视线。 楚元瑶不觉有些紧张起来,结结巴巴的答道:“我.....我.....我叫胡元瑶。” “很好听的名字,那个元瑶……你为啥每天都要躺在这里?” 被夸赞名字好听,这让楚元瑶微微一愣,便觉得鼻孔有热热的东西流了出来。 “哎呀,你鼻子咋流血了?” 第19章 怪病 楚元瑶闻言,瓷娃娃般的小脸上并没有惊慌,反而有条不紊解下腰间桃色帕子,擦拭起来。 “不......不碍事的。” 外面的动静,惊动屋内正在歇息的胡黄芪,他忙起身走出归朴堂。 见是陆清河两人,不由露出了笑容:“你们俩小家伙来啦。” 说话间,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褐色瓷瓶,倒出几粒黄豆大小的红色药丸递给两人。 “每人三颗,健脾消积,行气散瘀!” 陆清河和陆虎对视一眼,连忙接过道谢。 陆清河拿着药丸放到鼻子嗅了下,有淡淡药味里有几分熟悉。 陆虎则是直接放了一颗进嘴里,一双眼也随之瞪大:“哇,酸酸甜甜,好吃!” 听到结拜兄弟这么说,陆清河这才放了一颗进嘴里。 先是一股药味在舌尖扩散,紧接着是甜,后味则是酸。 药丸入口,陆清河才明白那股淡淡的熟悉味道是山楂。 见两个娃娃都喜欢,胡黄芪也抚须笑了起来,只是没笑几声就牵动的后腰一阵酸痛。 陆清河见状连忙扶住他,忧虑说道:“您还好吗?” 胡黄芪摆摆手:“无碍,无碍,你们陪元瑶说话吧,爷爷啊,还得去做药!” 陆虎闻言,一拍胸口:“胡爷爷,我们吃了你的药丸,有啥要帮忙的您尽管开口。” 胡黄芪听罢,仔细打量起眼前身强体壮的陆虎,不由笑了。 “那你们来帮胡爷爷做药吧!” 归朴堂内,药香弥漫。 两人在胡黄芪的指导下,认真的分拣药材、切段,研磨。 陆清河一边忙活,一边忍不住看向门口胡元瑶,犹豫了一下,问道:“胡爷爷,元瑶到底得了什么病呀?” 闻言,胡郎中停下手中的动作,重重地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无奈与心疼:“是血虚之病。” 听到名字,陆清河不由皱起眉头,又问道:“您这么厉害,也治不好吗?” 胡黄芪缓缓点头,神色复杂,既有对病情的无力,又有对孙女的怜惜:“这病棘手得很,虽一时不会要了人姓命,可时间久了,却会越来越重。我也尝试了诸多方法,却始终收效甚微。” “那元瑶每日晒日头,也是为了治病吧?” 胡黄芪点头,却没有再往下说。 “哎,好可怜,她才这么小,咋就得这种病了。”陆虎在一旁神色也跟着暗淡下来。 “胡爷爷,您能和我讲讲到底什么是血虚之病吗?” 对于楚元瑶的病,陆清河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古代的很多绝症,放到后世都是可以治愈的。 虽然他不懂医术,但或许能凭借后世的见识,给胡黄芪扩展治病的思路。 望着满脸好奇两个小娃,胡黄芪的目光落在门前的摇椅上,半晌才悠悠开口。 “这血虚之病乃是血中阳气不存所致,患病者会感到疲劳、倦怠、乏力,活动耐力明显下降……” 听着胡黄芪的描述,陆清河的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这所谓的血虚之病,除了出现发力困倦外,还会有出现出现皮肤瘀点、瘀斑以及牙龈出血,鼻腔出血等情况。 想起小姑娘拿出手帕不慌不忙擦拭鼻血的画面,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差点忘了,还有伤口愈合不良,今后你们与元瑶玩耍时,万不可让她轻易受伤!” 讲完血虚之病,胡黄芪不忘对两人叮嘱。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与两个小娃娃讲这么多,大概是......压在心里太久了吧? 伤口愈合不良? 简单的几个字在陆清河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对于后世的人来说,听到这个症状基本只会想到一个可能。 白血病!!! “吓到你们了吧?”胡黄芪见两个小娃都沉默了,心中不由自责起来,好端端的干嘛给他们讲这些。 “没有,只是觉得元瑶好可怜。” “是啊!怪不得她都不爱说话。” 陆清河望向门外粉雕玉啄的小女孩,心中情绪复杂。 前世他曾做过白血病宣传志愿者,深知这种病的可怕。 如果真的是白血病,那在如今的医疗条件下,根本无药可救。 大概是因为话题太过沉重,整个归朴堂的气氛都变的压抑起来。 “清河,你可会烧火?”胡黄芪看向正在捡药的男童。 陆清河点点头:“在家经常帮娘烧火。” “呵呵,那便好!你跟我来!”胡黄芪来到柜台称量了几种药材,带着陆清河便要向后院走去。 “我.....我也一起!” 软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陆清河回头便见楚元瑶不知何时跑了进来。 “元瑶,你不是要......晒日头吗?” “院子里也可以的。” 胡黄芪“嗯”了一声,带着两人去了后院,只剩下陆虎那句无人听到的:“我也想......一起去......” 来到后院,便是胡黄芪和楚元瑶居住的地方。 一间正屋两间厢房,角落里还有个木棚。 胡黄芪带着陆清河来到木棚,便见五口小火灶列成一排,破旧的矮桌上放着几个药罐和一些工具。 待他简单的讲述后,陆清河熟练的起灶生火。 楚元瑶则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中被日照的地方。 “小火慢煮,别让火灭了就行,有什么问题可以问阿瑶,她经常熬药的。”胡黄芪嘱咐完便回了归朴堂,毕竟只有一个孩子在,他不放心。 望着灶中摇曳的火苗,陆清河一个想法从脑海冒出。 是不是可以在这里做实验肥皂? “我……我以后可以唤你清河哥哥吗?” 思绪间,一声怯怯懦懦的声音传来。 陆清河转头,便见楚元瑶正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他。 “当然可以!”陆清河笑容温和,如春日暖阳,驱散了楚元瑶眼底的些许紧张。 “清……清河哥哥,你在想什么呀?想得那么入神。”楚元瑶轻轻歪着头,眸中满是好奇,声音如春日里新抽出的柳芽。 陆清河犹豫了一下,试着将楚元瑶拉入同盟,好方便日后行事。 “我在琢磨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你要一起吗?” “什……么神奇的东西?” “答应保密的话,我才告诉你。” “好,我谁都不说!”楚元瑶跑到陆清河身边伸出了小拇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会变!” 第20章 三年 时光悠悠,三年光阴转瞬即逝。 明明到了立秋时节,可天气仍旧让人燥热难耐。 烈日灼烤之下,小池镇街道冷冷清清,倒是大桐树下的茶摊客人不绝。 布庄的掌柜站在门口往茶摊望了一眼,抬手擦了把汗,又从里屋搬出几匹粗麻布摆在柜台的最前头。 归朴堂门前的摇椅吱呀作响,颧骨突出的老郎中正躺在上面摇着蒲扇,上身的粗麻衣半敞开,裤子卷到了膝盖,脚上是双草鞋,完全没了大夫的样子。 在他旁边的长凳上,坐着位身高约莫五尺半,膀大腰圆的少年,一身麻衣早已被汗水侵湿。(注:一尺约30厘米) “胡爷爷,你说三斤和元瑶在后院捣鼓啥呢?也不嫌热?” “那你得问清河,我可不晓得。” “我问过了,他连我都不说。” “是吗?” 正当两人疑惑时,身后隐约传来阵阵嬉笑声。 陆虎和胡黄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向后院看去。 后院木棚下,陆清河与楚元瑶正蹲在矮桌前,盯着几块淡黄色的“奇异东西”仔细打量。 比起三年前,陆清河壮实了不少,个头也从当初豆芽菜窜到了四尺半。 曾经稚嫩的脸上,如今已有几分少年人的俊俏。 “闻到香味了吗?”陆清河转头看向身边已经初有几分少女模样的楚元瑶。 她依旧扎着双丫髻,瓷娃娃般的小脸上泛着两抹红晕。一袭桃色的抹胸襦裙将皮肤衬托的白皙水嫩。 “是有一点香气。”楚元瑶抽了抽鼻子,一股淡淡的香味钻进鼻腔,柳眉微微蹙起:“清河哥哥,这个香皂和咱们之前做的肥皂,有什么不同吗?” 陆清河闻言,眉头轻轻一挑,笑道:“当然不一样,肥皂咱们用的草木灰,它的碱性较强,并不适合用来清洁皮肤;而香皂咱们用的是皂角和香水,功效柔和,不伤皮肤,而且还有纯天然的花香。” “嘻嘻!清河哥哥懂的好多!” 楚元瑶望着眉飞色舞的陆清河,眸中神采奕奕,不觉间鼻孔又有血流出。 “呃,元瑶,你鼻子又流血了。” 听到提醒,楚元瑶连忙拿出手帕按住了鼻子。 “你们在搞.....什么东西?” 正当两人沉浸在喜悦中时,胡黄芪和陆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 两人盯着淡黄色的几小块香皂,眼中满是不解。 这些年胡黄芪一直以为他们是小孩子瞎鼓捣,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今天听见连陆虎都被瞒着时,他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如果只是小孩子的瞎鼓捣,没可能连陆虎一起瞒着啊? 陆清河闻声,转过头来,看到两人疑惑的表情,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开口解释道:“这是清洁用的东西,名曰香皂,可用来清洁手脸,效果极好。” “啊?我还以为是吃的东西呢?”陆虎铜铃般的大眼睛中闪过一抹失望。 “虎子哥哥,这可比吃的东西厉害多了。”楚元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胡黄芪挑了挑眉,凑近仔细打量,还用鼻子嗅了嗅:“这如何用?难道比皂角还好使?” 陆清河与楚元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胡爷爷,这个不需要泡,随时可用。” 闻言,胡黄芪半信半疑,用手点了点那小小东西:“如此硬能好用吗?” 陆虎也盯着几个小东西,眼中更加不解:“三斤,作为结拜兄弟我信你,可皂角挺好用的,我觉得有些多此一举。” 陆清河也不生气,只是狡黠地笑了笑,然后伸手抹了一把锅灰,重重地按在了陆虎的手上,那黑色的锅灰瞬间沾满了陆虎的手掌,显得格外醒目。 陆虎吓了一跳,忙叫起来:“哎哎,你干嘛呀!” 陆清河笑着将一块香皂递到他面前,“试试不就知道了?保证你洗得干干净净。” 陆虎皱着眉头与胡黄芪对视一眼,半信半疑接过香皂,走到一旁的水盆边。 “先把手湿水,然后涂抹香皂。”陆清河将手沾湿,亲自示范。 哗哗! 望着白色的泡沫渐渐变成黑色,这让胡黄芪不由摇头:“味道倒是蛮香的,只是为何我觉得越搓越黑了?” 陆清河笑而不语,待两手揉搓均匀后放在了水中。 只见黑色的泡沫迅速扩散,当他再将手拿出来时,已经变得干干净净。 陆虎瞪大了眼睛,连忙照着陆清河的样子清洗起来。 片刻后,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又放到鼻子边嗅了嗅:“哇,这也太厉害了吧!洗得好干净,而且还有香味!” 胡黄芪望着两人不染尘埃的双手,一双老眼微微眯起:“不知你这效果,比起澡豆如何?” 说罢,他转身快步走向灶房。 等他再出来时,便看到他黑乎乎的手上还泛着油光。 陆清河嘴角微微抽了下,这如何还带上油污了? “让我也试试你这宝贝香皂,到底有几分能耐?比之澡豆如何?”胡黄芪如法炮制,开始认真地清洗起来。 依旧是泡沫逐渐变黑,整个香皂都变得滑不留手,一股清香迎面而上。 胡黄芪将双手放在已经变的无比浑浊的水盆里,开始揉搓起来。 再拿出来时,他的那双有些皱褶的手好似从未碰过油污一样。 “哎呀呀,这可真是个好东西!没想到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用,连这顽固的油污都能洗掉,还留下这么好闻的香味!恐澡豆也不能及啊!” 胡黄芪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嘴巴张得老大。 “嘻嘻,现在知道清河哥哥的厉害了吧?”楚元瑶望着两人吃惊的模样,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因为......这神奇的香皂,是她和她的清河哥哥一起做出来的。 陆清河有些尴尬的抓抓头,望向胡黄芪和陆虎。 “胡爷爷,你能替我保密吗?我打算把这香皂拿去售卖,赚上一笔钱,作为我以后读书的费用。” 胡黄芪闻言轻轻点头,甩了甩手上的水,露出赞许的笑容。 “不错不错,你这娃子倒是挺有头脑。放心吧!我们肯定帮你保密。 不过你打算如何卖?读书花费甚大,恐怕单凭这几块小东西可是远远不够。 若是日后要走那登天路,可不要与商人牵扯太多,以免自误!” 第21章 失业 陆清河自然明白胡黄芪意思,他是担心自己被金钱迷了眼,导致学业荒废。 这三年来,胡黄芪可以说是他的第二个老师,不但传授医术,还有意让他开药方练字。时常也会给他与陆虎一些铜板当做帮工的报酬。 正是因为有这些铜板,肥皂和香皂才能研制成功,不然只靠他藏的百文钱,只够买两斤出油率60%左右的猪板油。 也正是因为研究经费断断续续,所以才搞了这么久。 “胡爷爷放心,我不会耽误学业的。” 陆清河重重点头,他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不提小孩的身体不适合做这些事,单是日益繁重的课业都让他无暇分心。 所以,他打算找一个代理人。 陆知忠首先被排除,他性格不合适,而且自己将来要科举,他绝对不能入商籍。 倒是他三叔陆知信,成了陆清河心中的合适人选。 不过,如今陆知信在县城药行给人当伙计,除了农忙回村,其他时间很少回来。 毕竟年纪越来越大的光棍汉,不免被人嚼舌根。 哞! 说话间,一声牛叫传进后院。 陆清河与陆虎告别胡黄芪和楚元瑶,飞快奔出了归朴堂。 刘老三变化不大,一如既往的坐在牛车上笑着,只是车的孩子却从六人变成了四人。 这三年来雨水不足,导致庄家的收成并不好,其中便有两人相继离开学堂。 “嘿呦!鞭子一甩啪啪响,大车轱辘转得忙呦。日行千里不停歇啊,赶着老牛走四方……” 随着刘老三的唱调响起,牛车在黄昏乡道渐行渐远。 再次停下时,已经回到陆家村。 村子与三年前基本没有变化,不过送孩子蒙学的事却已经暂时搁置。 雨水不勤庄稼干旱,收成一年不如一年,祖田的收成贴进去不少来补赋税。 大庆朝用役税代替徭役,加上田税,丁税以及地方政府的苛捐杂税,成为压在百姓身上的一座大山。 陆清河背着书囊走到家门口时,便看到一道背着竹篓的娇小身影。 女童约莫七八岁,双丫髻,身穿一条褐色的布裙,红扑扑的脸颊上一双眼睛格外乌黑。 红绿相间的野菜从她背后的竹篓里冒出头,清秀的小脸有汗水不断滴落。 远远见到陆清河,她便迅速跑了过来:“大锅,你咋回来这么早?” “早吗?可能是刘三伯今赶车比较快吧!”陆清河连忙将小丫头背后的竹篓摘下挎在自己肩上。 “平日大锅到家,日头在哪里,现在还没到呢。”小丫头指了指远处的山头上那轮红日。 陆清河揉了揉她的脑袋,兄妹俩推开了家门。 “呦!咱家的读书人回来了!” 兄妹俩刚冒出头,便见院子里站着一位面容硬朗的浓眉汉子,正冲着他们笑。 “三叔,你啥时候从城里回来的?俺们都好想你!” 见到是陆知信,两兄妹喜笑颜开的跑了过去。 “是吗?难道不是想三叔……给你们带的东西?”陆知信扯了扯嘴角,背在身后的手突然拿了出来。 只见一个鼓鼓的油纸包呈现在两人面前,好似还没打开便能嗅到一股芬芳。 “老三,你可不能一直这样惯着他们。” “就是,惯坏了,我和你大哥可养不起!” 正在灶房忙活的两夫妻探出了头。 “咱可不怕养不起,不是还有我这个三叔吗?” 陆知信将油纸包举高,故意逗弄兄妹俩。 “三叔,里面到底是什么好东西?”陆二丫早已按捺不住,乌溜溜的大眼睛光芒四射。 陆知信闻言这才引着两人在堂屋坐下。 “三叔可告诉你们,这东西珍贵的呢,城里人都不一定舍得吃。” 听到陆知信如此说,兄妹俩不由更加好奇。 “三叔!你就别卖关子了。” 陆知信莞尔一笑,这才慢慢打开了油纸包。 但见里面有婴儿拳头大小的雪白两团,如同两个线团般纵横交错。又似两团棉花,给人一种软绵之感。 “这东西名叫“龙须酥”,一个便要五十文,可是城里大门大户家的夫人小姐最爱吃的。” 听到价格,两个小人张大了嘴巴。 便连端着饭菜走到门口的陆知忠夫妻都瞪圆了眼。 要知道,在镇上一斤条子肉也才一百三十文左右。 “老三,你给他俩买这么贵的东西干啥?” “这到底啥做的?就值这么老些钱?” “大哥,大嫂!你们这就不懂了吧?这可是细面做出来玩意,看到这些细丝没?都是师傅一根根拉出来的,里面还加了麦芽糖……”陆知信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说了出来,好似师傅做的时候,他就站在身边一样。 听完介绍,陆清河不争气的喉头翻涌,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的糕点。 陆二丫早已馋得不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龙须酥,小手拽着陆知信的衣角使劲摇晃:“三叔,我要吃,我要吃嘛。” 陆知信笑着挥挥手:“吃吧!本来就是给你们买的。” 陆二丫闻言,迫不及待拿起咬了一小口。 怎料那龙须酥入口即化,香甜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散开。 “哇,这也太好吃啦!三叔,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陆二丫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红扑扑的小脸十分陶醉。 陆清河则是掰下一小块,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 入口酥脆,随后便化作了软绵香甜弥漫整个口腔。 “好吃!爹,娘,三叔!你们也尝尝!” 望着两个小家伙陶醉的表情,即便是三个成人,也都忍不住掰下一点放在了嘴里。 “还怪好吃!” “真不愧是城里人吃的玩意!” “三斤,剩下你赶紧吃了,咱们要开饭了!” 几人说话间,饭菜已经摆满矮桌,正中是盘炒鸡蛋,还有一小盆水煮花生,以及黄中带绿的马齿菜饼。 最让人意外的是桌上还放了一小坛酒,褐色的坛子,红色的酒封。 陆知忠给陆知信倒上一杯,两人对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开始闲聊起来。 “嘶!老三,城里的活咋样了?好干不?” 陆知信闻言又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叹气说道:“大哥,不瞒你说,我在城里的活计被掌柜的亲戚给顶了。” 听到陆知信这么说,陆知忠夫妻不由都皱起了眉头。 “真的?”陆清河眸中划过一抹喜色,来的路上他还在想如何说服三叔售卖香皂,这可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你这混小子,你三叔被辞退,你高兴个啥?” 第22章 醉酒 见老爹瞪过来的眼神,陆清河赶紧低下了头继续干饭。 “嗨!估计三斤还不知道啥叫辞退,大哥你别怪他。” 说罢,两人继续喝酒。 几杯酒下肚后,更是畅所欲言。 “三弟啊,是大哥没本事,对不住你。说好你娶媳妇的事包在大哥身上,结果连给三斤看病的钱,现在都没能还给你!哎!” 陆知信闻言摆摆手,“大哥,你要再这样说,三弟可就生气了。那些钱你们不用放在心上,那是我做三叔的送给侄子的,再提还,咱得生大气!” 李秀芬见两人满脸通红的模样,便知这两兄弟有些醉了:“三弟,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那些钱是你娶媳妇的本钱......” 没等李秀芬说完,陆知信抬起手打断,抹了一把脸:“大嫂,别提娶媳妇,真别提!就算你们把钱还给我,也娶不上!二哥那一家......哎,我真没法说!” 陆知忠见状,也是长叹一口气,端起酒碗两人又碰了一个。 “自从涛哥儿去县城蒙学后,那银钱是越花越多,就今给三斤他们买这玩意,那都是从涛哥儿嘴里听来的!今拿了工钱,我就寻思他都能吃,咱三斤咋就不能尝尝? 老宅也就那些田地,这两年收成又不好,他蒙学的银钱都是谁出的?今天大嫂也在,我也不怕说透了,里面起码有一半都是我和大哥出的。” 说到这里,屋中的气氛逐渐凝固下来,陆知忠瞥了眼李秀芬,这才开口解释:“这两年爹娘那边的日子不好过,我当儿子的总不能不管吧?” “我可没说让你不管!”李秀芬心中固然不悦,但男人的面子还是要留的,更何况不孝的罪名她可担不起。 “大嫂,你也别怪大哥!别说他那仨瓜俩枣了,就是我这两年做工的月钱大多也都贴进去了。 没办法啊! 他们不向咱们张口要,可咱们不能看着爹娘一把年纪还吃糠咽菜?娶媳妇,咋娶媳妇?还娶啥狗屁媳妇!” 随着陆知信无奈的声音落下,整个堂屋只剩下两兄弟“咕咚”喝酒的声音。 陆清河望着两人,心绪复杂。 在这个百善孝为首的时代,若是失了孝道,那可真是寸步难行。 大多百姓一辈子的圈子不过百里之地,名声若是坏了,便要被人指着鼻子骂。 更何况,大庆朝对不孝还有明令严法。 天色渐晚,摇曳的火光将两个醉汉的脸颊映照的更加通红。 李秀芬在布满花生皮的桌上放了盏油灯,又顺手将空空如也的酒坛扶正。 陆知忠拉着陆知信的手,凑近说道:“老三,今晚你和你大侄子一起睡,不准走了!” 自从一年前,堂屋被布帘一分为三,左边那间便属于陆清河。 陆知信闻言,连连摇头:“不行,我得回去了,爹娘都知道我今回来了。” 说完,他便晃晃悠悠的起了身。 “那......那大哥送你!”陆知忠也跟着起来,结果刚起一半,人就向后栽了过去。 惊的李秀芬和陆二丫赶紧去扶。 “啊哈哈哈,大哥你喝醉了!” “我......我......我没醉!” 陆清河暗叹一声:“娘,我去送三叔,你们照顾好爹!” 说罢,陆清河便搀扶着陆知信出了门。 夜风清凉,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皎洁的月光下踉跄前行。 “臭小子,你......你是不是也觉得三叔很没用啊?连个媳妇都讨不到。” 行至半路,陆知信醉眼迷离看向搀扶自己的大侄子。 这些年,陆知信年龄越来越大,村里闲言碎语也越来越多,甚至还有说他他不能人道的。 这让陆知信越发待不下去,只得进县城做工。 如今被辞退,谁知道村里又会怎么传? “三叔咋会没用呢,只是没有碰到合适的机会,我相信三叔以后肯定能飞黄腾达。” 听着腋下小人儿说的话语,陆知信心中一喜,但又立刻摇摇头,仔细打量起陆清河,半晌才释怀一笑:“嘿嘿,读书人就是会说话,你小子这张嘴将来可比你爹强。” “我只是实话实说。” “说的好,三叔就喜欢你实话实说……” 叔侄俩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转眼便已经走到老宅的门前。 陆知信刚想去拍门,却发现扶着自己的陆清河不动了。 “三叔,若是你飞黄腾达了最想做什么?” 闻言,陆知信再度低头看去,但见搀扶自己的侄子正盯着自己。 清亮的眸中闪烁着与年纪不符的成熟。 “当然是娶个媳妇......”陆知信闭目,轻轻摇了摇脑袋。 “还有吗?”陆清河的声音伴随着徐徐夜风再次传来。 陆知信只觉越发天旋地转的厉害,眼中的大侄子也越发模糊。 “还有......还有就是让咱们家的人,都过上再也不用为银钱发愁的日子,再也不用撅着屁股在地里干活.....将来给你们都娶个大家闺秀,给大丫,二丫都许配个好人家......还要当着中政叔的面,大声告诉他,俺家三斤的束修不用你出......” 陆清河扯了扯嘴角,将陆知信搀扶到门口坐下,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三叔,若想飞黄腾达,明日午时去镇上的归朴堂找我,不要忘了。” 说罢,他拍响了老宅的门,这才转身离去。 陆知信拼命摇晃着脑袋,想看清和自己说话的到底是谁? 他伸出手,却抓了一个空。 皎月当空,那道熟悉的身影越发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一时间,他竟分不清是醉还是醒? “哎呀,老三,你哪里喝这么多酒?” 随着开门的“吱呀”声,老二陆知义拧眉走了出来。 当看到三弟这醉醺醺的模样后,脸上满是嫌弃,但还是屏住呼吸将他拉了起来。 “老二,是谁啊?”老爷子自屋子走了出来,看到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三儿子,不由叹息一声:“送回屋去吧,让他趴着睡,别呛酒了!” 对于这个小儿子,他心中全是愧疚,但又无可奈何。 “嘿嘿......爹,我……我要飞黄腾达了......” 陆知信被搀扶着走过老爷子身边时,他突然停下脚步说了这句话。 陆远升只是摇摇头,拄着拐棍回了屋。 第23章 高价 次日,陆知信从睡梦中悠悠转醒,他转动眼珠打量一圈,确认是自己屋子后才慢慢坐起身来。 “奇怪!我不是在大哥家喝酒吗?” 他揉了揉仍旧有些发胀的脑袋,忍着口干舌燥出了房间。 屋外艳阳高照,空气中多出几分燥热。 来到前院,便见母亲张氏正在喂鸡,贾氏正在门口教陆大丫绣活。 “哎呦,三弟睡醒了!”贾氏瞧见陆知信,连忙打招呼,眼中似有若无的多了几分轻视。 陆知信应了一声,径直向灶房走去,这会他喉咙干的厉害。 听到小儿子的声音,张氏忙停下手中的活,问道:“老三,我咋听说你被辞退了?先前不是好好的吗?” “切!啥好好的,人家亲戚来了,就让我滚蛋了!”陆知信拿起水瓢在缸里舀了水,“咕咚咕咚”牛饮起来。 张氏得到答案,也只是长叹一声:“人家亲戚来了,那也没得办法。你也别闲着,待会吃点饭就去县里转转,看看能不能再找个活计,这两年家里紧,你爹都到地里去了。” 陆知信闻言心中暗叹一声,还没开口二嫂贾氏的声音已经响起。 “娘,您就别为三弟操心了!昨晚我听知义说,他回到家就嚷嚷着要飞黄腾达了,肯定是早就找好了路子。” 贾氏这么说,单纯只是担心陆知信在家吃白食。 这两年少雨收成不好,那点地可养不住一大家子人。 况且在她看来,这个三弟干活不踏实,人还有些油滑。 平日除了吹嘘,什么本事都没,被辞掉实在一点也奇怪。 “哼,你少挖苦老三!”张氏瞪了贾氏一眼。 而陆知信听到飞黄腾达四个字,脑中猛地嗡了一下。 “三叔,若想飞黄腾达,明日午时去镇上的归朴堂找我,不要忘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回荡在脑海,他十分确信这是大侄子陆清河的声音。 三斤说这话是啥意思? ....... “清河哥哥,这样可以吗?” “嗯!包起来吧!” 归朴堂后院,陆清河与楚元瑶各自拿着一个竹片,正在刮去桌上肥皂和香皂的毛边。 原本有些毛糙的试验品,经过修饰已经变成线条优美的长方体。 再经过黄色油纸的包裹,竟真有几分商品的味道。 当初试验时,陆清河简单用木板围出了长方形,所以导致存在一些瑕疵。 如果以后要作为商品的话,肯定需要更加规范的模具。 不过,目前还是要先看看市场反馈再说。 又因是试验品,所以数量不多,肥皂与香皂各五块,减去测试用的两块,能作为商品售卖的各有四块。 待全部做好包装以后,午时已经过去一半。 陆知信的身影的迟迟没有出现,这让陆清河有些担忧起来。 难道是喝的断片了? 这样想着陆清河与楚元瑶在归朴堂门口坐了下来。 今日陆虎没有来学堂,听说是去县里走亲戚。 炽热的日头依旧高悬于天穹,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小池镇,便连偶尔吹来的风都是热乎乎的。 楚元瑶拿个小蒲扇,悄悄的为某人扇风。 蝉在树上不知疲倦地鸣叫着,让陆清河心中越发的焦急起来。 直到视线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三斤……你真在这里啊?”陆知信满脸的惊诧。 他并不是专门过来见陆清河的,只是前往县城的途中来印证下是不是昨晚听错了。 陆清河连忙迎上前去,说道:“三叔,您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您给忘了呢。” 听到大侄子这么说,陆知信更加确认自己没有记错,可是这个飞黄腾达到底是什么意思? “三叔,跟我来!”陆清河拉着陆知信和胡黄芪打个招呼后,直接去了后院。 楚元瑶刚想跟上,却被胡黄芪拉住:“丫头,来给爷爷捏捏肩膀,这两天酸的厉害!” 闻言,楚元瑶不情不愿的停下了脚步。 后院中,陆知信的目光落在了桌上包装好的肥皂和香皂上。 “这是啥东西,你就让三叔拿着这东西去县里卖?” 陆清河笑了笑,当即给陆知信解释起来。 讲解完以后,他指了指黝黑的火灶:“三叔,试过您就知道了。” 陆知信皱了皱眉头,伸手抹了一把锅灰。拿起测试用的香皂,走到水盆边开始清洗。 当“哗哗”的水声停止时,陆知信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三斤,这玩意是你鼓捣出来的?” 陆清河点头:“三叔,这下你相信可以拿去卖了吧?” “嘿嘿,能卖!能卖!这可比皂角方便多了!不过,这卖多少钱?” “肥皂三百文,香皂六百文。”陆清河缓缓说出价格。 陆知信听后,心中惊诧:“天呐!这么几块小东西,就能卖九百文,是不是太贵了?” 要知道他在药材行给人家当伙计,月钱也才四钱银子。 “三叔,不是全部九百文,我所说是一块的价格。”陆清河连忙做解释。 “你……说啥?”陆知信嘴巴张得老大,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惊叫道:“这东西卖这么贵,谁用得起啊?” 陆清河摇了摇头,胸有成竹地解释道:“咱们这东西,用料讲究,制作精细,功效又好,售卖的对象自然是那些富户。” 陆清河已经想的很清楚,这香皂前期必须先走精品路线。 一来可以弥补生产条件的不成熟,二来则是短期内避免遭人觊觎,能够延长发育时间。 无论任何时候,一旦某种东西产生暴利,那么势必会引人觊觎。 “三斤,你没去过城里不知道。想见哪些老爷夫人可都难着呢,怕是狗门子那关都过不去。” 陆知信在城里呆过,送货的时候没少被哪些人刁难,想起来都恨的他牙痒。 陆清河闻言,踮起脚附在陆知信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陆知信听完,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但看着陆清河那自信满满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那我就去试试,要是卖不出去,可别怪三叔。” 陆清河轻笑点头。 “三叔,您放心,我相信这东西肯定能卖出去的,只要你照我教您的说。” “行吧!三叔信你!” 陆知信小心翼翼将包好的肥皂和香皂放进布袋子里,快速离开了归朴堂。 第24章 万货全 黄昏时分,红日如赤练般映照在名为“万货全”黑字招牌上。 万货全门庭宽阔,五间铺子贯连,乃是谷阳县最大的杂货铺。 从锅碗瓢盆到柴米油盐,从精巧的瓷器到质朴的农具应有尽有,便连房梁上都挂着鱼干和腊肉。 店铺里,几个身穿灰色短打,背后绣有“全”字的伙计正在做清扫。 柜台后,大耳刘掌柜打了个哈欠,迅速将账本装进随身的行囊,边往外走,边吩咐伙计:“圆通,关店门的时候记得落好锁。” “哎!掌柜您慢走!” 若是前段时间他倒不介意再多等会儿,盯着伙计们把活干好。 可如今,新纳了房小妾,正是恩爱甜蜜,你侬我侬的时候。 这会儿脑子里全是那小蹄子含苞待放的妩媚模样。 “刘掌柜,请留步。”正当大耳刘要坐上他的小马车时,一道略显急促的声音传来。 他扭过头,便瞅见一个抱着布包的汉子正朝他跑来。 汉子一身粗麻衣,脚上一双草鞋,显得有些不修边幅。 大耳刘见来人穿衣打扮,心中不由轻视几分,可还是挤出专业的笑容:“这位客官,您需要什么直接进店里便可。” “刘掌柜,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是来卖东西的。” 陆知信说出这句话时,心中颇为紧张,脑中不断回想陆清河交代给他话。 大耳刘眉头微微一皱,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您这是找错地了吧?咱们这儿是杂货铺,可不是当铺。” 陆知信压下心中的紧张,连忙摆手:“杂货铺就没找错,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从外邦带回些宝贝,您这是县里最大的杂货铺,所以来看看你要不要?” “哦?这样啊?”大耳刘略做沉吟,回头冲里面喊了起来:“圆通,这位客人想寄卖货品,你出来处理下。” 说罢,大耳刘直接钻进马车扬长而去。 “您里面请!”名叫圆通的圆脸的伙计跑了出来,引着陆知信进了万货全。 来到柜台后,圆通熟练的拿出一册账本,笑道:“咱们这寄卖的规矩很简单,不管是任何东西,只要售出都会收取三成的利,不知您要卖什么?” 陆知信皱眉,解释道:“我不是来寄卖的,是想供货。” 听到供货两个字,圆通又将眼前的汉子打量一遍,干笑道:“要不您先拿出东西,给咱开开眼?” 陆知信点头,将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取出用黄色油纸包裹的两个试品。 圆通看到方方正正的,眼中不由多了几分好奇。 随着油纸被打开,露出里面一块灰色肥皂和一块浅黄色香皂。 “这……这是何物?”圆通自问见过不少稀罕玩意,可这种却是第一次见。 见圆通来了兴趣,陆知信赶紧解释:“这是外邦来的清洁好物,名为肥皂和香皂……” 得知是清洁之用,圆通的兴趣骤降,但还是拿起仔细打量起来:“您这打算如何卖?我先给您提个醒,要是比皂角高太多,估计不好卖。” 陆知信闻言挺直了腰板,壮上几分胆气:“肥皂三百文一块,香皂六百文一块。” 叭嗒! 圆通手中的试品香皂掉到了桌上。 等他回过神,不由吞咽一口唾液,赶紧将香皂捡起来。 “您……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陆知信摇头,笑道:“我那位朋友说这东西制作成本高,内含数十种珍贵材料,这个价格已经很公道了。要不您试试效果?” 圆通听后,望了眼外面渐暗的天色,干笑着用油纸将手中香皂重新包好,小心的放回布包里。 “不用试了!您也瞧见了,我家掌柜不在,我就一伙计,这么贵的东西实在做不了主,要不您改日再来?” 嘴上如此说,可圆通心里早就给眼前的人下了定论,说不得就是个江湖骗子或是那异想天开的痴人。 见事情要泡汤,陆知信只能拿出最后的杀手锏:“您看这样行吗?按寄卖的流程东西放在您这儿,由您来卖,不管卖出多少钱,我都只取刚才报的价格,若是卖出,咱们再往下谈,您看咋样?” 圆通听了,心中暗自盘算起来,觉得这买卖倒也不亏,便点了应了下来。 并按照寄卖的程序,对两种东西做了详细记录,摆在了寄卖的货架上,顺便给挂了带有名称牌子。 “得咧,劳烦您过几日再跑一趟,不过……说实话,你这价有些高,怕是不太好卖。”圆通忙完,将陆知信送到门口。 陆知信闻言,从身上摸出五个铜板塞到圆通手里,笑道:“劳烦兄弟遇到大户采买时,能多提上一嘴。” 感受着手中铜板的重量,圆通当即喜笑颜开:“您放心,城里大户基本都在咱这采买,到时候定让他们知晓。” 得到保证,陆知信这才转身离去。 这件事他自问已经尽力,至于能不能卖出去? 那便全凭天意了。 翌日清晨,万货全刚开门没多久,大耳刘掌柜便拖着疲惫的身躯姗姗来迟。 昨夜那小蹄子太会玩了,竟然策马奔腾了整晚,他若是再年轻十岁,定要杀的她丢盔弃甲。 圆通和几个伙计正在往门口搬货品,见到掌柜来了,赶忙放下货物小跑过来,将昨晚的事大致讲了一遍。 大耳刘这会正想着晚上如何扳回一局,敷衍的挥了挥手。 “呵呵,六百文.....” 这种拿着破烂当宝贝,幻想一夜暴富的痴人他见多了,若不是圆通已经应下,放店里他都嫌弃占地方。 随着日头逐渐升高,街上的店铺也都陆续开门,来往的行人越来越多。 万货全很快便热闹起来,毕竟柴米油盐那是家家户户都离不开的东西。 来的都不是什么大单,可穿着“全”字短打的伙计们却都事笑脸相迎。 原因无他,这是大耳刘掌柜的要求,哪怕客人只是问个路,都得笑着回答。 正当大耳刘刚抛下纷乱思绪,打算专心记账时,一辆镂空的红木马车停在了万货全的门口。 这让他赶紧放下手中毛笔,挂上专业的笑容迎了上去。 “马夫人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第25章 马夫人 马车的帘子被轻轻掀开,一名三四十岁,妆容精致,身穿绫罗绸缎的妇人自里面钻了出来,由丫鬟搀扶着慢慢下了车。 “夫人,您慢些。” 大耳刘满脸谄笑的站在一旁,那神情就像看见了老娘,嘴上奉承的滔滔不绝。 这位马夫人不是别人,乃是这谷阳县父母官的正妻。 “刘掌柜倒是个喜庆人。”马夫人瞅了大耳刘一眼,不由莞尔一笑。 “承蒙夫人夸赞,您里面请。”大耳刘丝毫不敢怠慢,一边在前引路,还不忘提醒“当心门槛”。 圆通也是个有眼力见的,早便从柜台后搬出了太师椅。 马夫人顺其自然的在太师椅坐下,打量一圈悠悠开口:“在县衙里呆久了,闷得慌!这才出来转转,刘掌柜忙你的,不用特意招呼。” 尽管马夫人如此说,但大耳刘哪敢走开,立刻讪笑开口:“嗨,有他们忙就够了,小的就在这陪您说说话。” 马夫人轻笑一声,转头对身边丫鬟说道:“芸娘啊,把采买单子拿给刘掌柜。” 名叫芸娘的丫鬟,约莫十七八岁,模样颇为清秀。她应了一声,从袖口拿出采买单子递了过去。 大耳刘双手接过,仔细瞧起来,单子上做了分类,所以很容易辨别。 首当其冲的便是“皂角”。 “圆通,按照单子上列的,给夫人细细挑拣。” 圆通应了一声,接过单子便要去准备。只是在看到其中有皂角时,不由想起昨晚的五个铜板。 “那个......掌柜,外邦新到的清洁好物要不要给夫人过过眼?” 大耳刘闻言愣了片刻,才明白圆通说的清洁好物是什么?他正要开口婉拒,却被马夫人抢了先。 “是何外邦来的清洁好物?” 见马夫人感兴趣,圆通没有开口介绍,反而赶忙跑到柜台,拿出昨晚的货品记录递给了自家掌柜。 大耳刘接过货品记录,瞬间了然于胸,向马夫人介绍了起来。 在听到一连串十几种药材的作为配料后,马夫人微微蹙眉:“到底是甚的清洁好物,竟用得这么多东西?” 大耳刘闻言,当即便让圆通将东西拿了过来。 “这灰的名叫肥皂,乃是清洗衣物所用,这黄的则是来清洁肤所用,还可护肤保湿.....” 大耳刘在一旁介绍,圆通则捧着两个试品到马夫人面前。 马夫人拿起香皂仔细打量,淡淡的花香卷入鼻腔,只觉一阵心旷神怡。 站在一旁的侍女芸娘也来了兴趣,忍不住插话道:“此物要如何用?” 听闻此言,大耳刘略作迟疑,将使用方法讲了出来,又命圆通打了盆水。 芸娘俯身在地上抹了一把,原本白皙的小手立刻沾染了尘土。 随后沾了水,拿起试品香皂开始涂抹。 那香皂遇水立刻变得光滑起来,差点就脱手而出,却也让芸娘更觉稀奇:“夫人,这东西滑滑的就像泥鳅一样。” 马夫人莞尔一笑,眼中又多了几分好奇。 涂抹完香皂,芸娘将手放进水里开始清洗。 随着“哗哗”的水声,大耳刘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前面吹的太猛,要是效果一般,那可就得罪人了。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看效果了。 芸娘清洗了几下,将手从水中抽出,原本沾满尘土的小手此刻变得干干净净,白皙如初。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兴奋喊道:“夫人,您看,这洗得可真干净,比皂角好用多了,而且还有花香味呢!” 马夫人也凑了过来,仔细端详着芸娘的手,眼中的惊诧一闪而逝:“没想到外邦竟有这样的好东西。” 站在一旁的大耳刘见状,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夫人,这可是外邦的稀罕物,用的都是上等的材料,所以效果才这么好。” 马夫人微微点头。 “这东西价格如何?我看倒是可以多买几块,作为回礼也是极好的。” 大耳刘一听,心中暗喜:“您哪里的话,待会便让圆通给您打包好送到县衙去。” 马夫人闻言,不由冷了几分脸色:“你若这般,那本夫人可不敢要了。” 大耳刘见状连忙告罪,故意转身问圆通:“这肥皂和香皂各是何价?还有多少?” 圆通挠了挠头,眼珠子一转说道:“掌柜,两种加起来一共才八块。肥皂卖500文一块,香皂卖800文一块。” 听到价格芸娘不由微微蹙眉:“刘掌柜,皂角一斤也才20文,这如何卖这么贵?” 大耳刘听罢,连忙陪笑:“姑娘有所不知,这东西也就卖个稀罕。” 马夫人轻轻挑眉,点头笑道:“那正好,我买的也是稀罕!八块都包起来吧!” 大耳刘心中大喜,“好嘞,夫人,您稍等,这就给您好好包起来。” 没一会儿,圆通便将八块肥皂和香皂用精美的盒子包好,连带着其他东西一起放到了马车上。 马夫人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上了马车。 大耳刘站在店门口满脸堆笑,恭恭敬敬地说道:“夫人慢走!” 马车里轻轻应了一声,缓缓驶离。 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大耳刘心中激动的不行,转转手就挣了一两六钱银子,这可是不敢想的暴利。 他仿佛已经看到马夫人将这两种东西送出去后,各大户夫人小姐们争先抢购的场景。 于是立刻回店里,将圆通喊了过来:“赶紧让昨晚那人再送一批过来。” “啊?可他也没留下住处。” 听闻此言,大耳刘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转头狠狠地瞪了圆通一眼:“你呀你,真是个糊涂蛋!不行,你现在立刻给我上街去,把那送货的人给我找出来,找不到就别回来!” “掌柜您别急,我这就去。”圆通虽然心中委屈,但也不敢违抗,只好立刻跑店门,向着昨晚陆知信离开的方向找去。 但整个谷阳城这么大,想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圆通如同无头蚂蚁一般在人群中穿梭,东张西望。 直至夕阳洒在偌大的城郭,都没有半分收获。 他擦了把额头的汗,长叹一声准备放弃时,余光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第26章 病发 当陆清河再次见到陆知信是第二日的正午。 他刚走出朱老先生的家门,便见到自家三叔正在门前来回踱步。 “三斤,你可出来了。” 陆知信两步迎了上来,神色复杂的将他拉到僻静处。 “三叔,发生啥事了?”陆清河面色微沉,猜想是卖香皂出现了意外。 谁知陆知信连连摇头,四下张望一圈后,才从怀里摸出钱袋,激动的像个孩子:“卖了,一天全卖了!足足得了三两六钱银子。” 陆清河望着陆知信倒出的银子,不由微微皱眉,并不是影视剧中亮晶晶银锭,而是色泽有些暗沉的不规则小银块。 “读过书就是不一样,懂得比三叔都多。”陆知信将银子递了过来。 陆清河却是摇了摇头,推了回去:“三叔,银子你收着。” “臭小子,你把三叔当啥人了?东西是你鼓捣出来的,这钱我可不要。” 陆清河听罢,思索一阵说道:“三叔,钱你先收着有用,等以后卖出的银钱分我三成用来读书便可,你要不同意我就找别人了。” 听到最后一句,陆知信赶紧答应下来,又将在县城的事讲述了一遍。 “你是不知道那刘掌柜第二次见到我时有多客气,又是倒茶又是上糕点的,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那你们聊啥了?” “就是他同意让咱供货了,还说不希望看到县城的其他店铺也卖这个。” 听到这里陆清河皱起眉头:“那三叔你答应了?” “当然.....”陆知信卖了关子,笑道:“没答应,三叔告诉他我做不了主,需要询问往返外邦的那位朋友。” 陆清河点头,他这个三叔果然内秀的紧,平时吊儿郎当,做事却是靠谱的。 只要不承诺只卖万货全一家,将来无论是提价还是多地供货都是灵活的。 “刘掌柜还说希望下次送的能多一些,三叔按你交待的只承诺两种各二十块,半个月后交货。” 陆知信说完,犹豫一下又问:“三斤,为啥咱不多卖他点?不是能挣更多钱吗?” 听到问题,陆清河轻轻摇头:“这叫饥饿营销,三叔你试想下,如果县城里有用不完的香皂,那它还会值钱吗?” 陆知信本不是愚人,经大侄子一点,立刻明白过来:“没错,如果用不完,那香皂和皂角就没太大区别了。” 见自家三叔想通了,陆清河这才从怀里摸出早就画好的图纸和一张清单,上面是需要找木匠定制的香皂模具以及蒸馏香水用的特殊蒸笼,还有需要采购的原材料和工具。 “三叔,这些你找人秘密的做出来,然后找个地方偷偷制作。” 陆知信接过图纸和单子看了一眼,大部分字都不认识,但好在旁边有图画。 他看完奇怪打量起自家大侄子,沉吟道:“三斤,朱老先生还教这些吗?” 陆清河抓抓头,干笑说道:“没错,偶尔会教一些其他的东西。” 陆知信半信半疑又盯着大侄子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觉得自己多想了,伸手摸了摸陆清河的头:“那你好好学,三叔就去准备这些东西,咱家以后就靠你了。” 说完,陆知信转身离去,只是刚迈出步子却被陆清河拉住。 “三叔,等一下!” 陆知信停下脚步,疑惑问道:“咋了?还有啥事?” 陆清河犹豫了一下,脸上微微泛红,犹豫一瞬才开口:“那个……三叔,能给我十个铜板吗?制作香皂的时候,元瑶也出了不少力,我想着请她吃个糖人。” 闻言,陆知信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调侃的笑容。 “行啊,臭小子,你才多大?就知道讨小姑娘欢心了?” “没,我就是单纯感谢一下她。”陆清河连忙摆手。 “十个铜板够吗?” “够了!” 拿到十个铜板,陆清河迅速飞奔离去。 只留下摇头苦笑的陆知信:“看来真是我多想了,果然还只是个娃子。” …… “老伯,两个糖人。” 残阳如血,映照在安静的古朴小镇。 蝉鸣阵阵,让人不觉多了些许焦躁。 陆清河将十个铜板放在插满动物糖人的木推车上,选了一匹马和一只羊,飞快跑向归朴堂。 三年来,除了结拜兄弟陆虎外,楚元瑶算是他唯一朋友。 如果没有她的帮助,恐怕香皂不会这么顺利的做出来。 只是,当陆清河拿着糖人赶来时,却发现归朴堂店门紧闭。 砰砰! 拍了几下门,却是无人回应。 这让陆清河不由微微皱眉,一丝不安从心底慢慢升起。 等了一会儿,他只得转到后门继续拍了起来:“胡爷爷,您在家吗?” 一连喊了四五声,才听到胡黄芪的回应。 伴随着“吱呀”声,门被缓缓拉开。 站在门后的老者发髻蓬乱,眼中带着几分疲惫。 莫名的不安瞬间占据了陆清河的心头:“胡爷爷,元瑶呢?” 往日他来到归朴堂,那抹桃红身影总是第一个出现。 而今日,院子里安静的有些可怕。 胡黄芪看了眼陆清河拿着的糖人,眼中的悲伤一闪而逝。 “在屋里呢,进来吧!”他的声音有气无力。 关了门,陆清河跟随胡黄芪来到堂屋。 刚走到门口,浓郁的药味便钻进了鼻腔,与平时的不太一样。 屋子做了镂空隔断,家具陈设简单,却不失风雅。 过了隔断,便见到躺在床榻上的那张熟悉面孔。 没了往日灵动,也没如往常般甜甜的唤他清河哥哥。 楚元瑶双目紧闭,衣袖和裤腿都被卷起,上面都是暗红的斑块,脑袋和四肢都扎着许多金色的细针。 “她……怎么了?”陆清河愣在了原地,问出了一个明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哎,这次发病比以往都要重,能不能挺过去便看老天爷了。”胡黄芪摇着头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恍惚间竟苍老了许多。 陆清河迈步,突然觉得双腿有些沉重。 能在白血病下坚持九年,基本也到了极限了吧? 明明有过心理准备,可真的到了这一天,为何心中如此的难受? “清河哥哥,皂化是什么啊?” “清河哥哥,快看,外面下雪了!” “清河哥哥,它是不是因为太热,所以才一直叫?” 陆清河站在床边,脑中被过往的一幕幕填满,莫名觉得喉头有些堵得慌,不觉声音变得沙哑。 “元瑶,我给你买了糖人,是你的生肖羊,你……你能听到吗?” 第27章 上山 “你能听到对吧?”沉沉的低语回荡在不大的房间,却是无人回应。 望着坐在床边的小小身影,胡黄芪不觉老眼含泪。 尽管作为郎中,早已见惯生离死别,可真到亲近的人身上,依旧还是如此的难受。 陆清河一连唤了几声,床上的人儿都没有任何回应,他失落的垂下了头。 早知是如此,午休时,他应该过来的。 风拂过挂在窗口的竹风铃,发出不那么清脆的声响。 一道微弱的声音打破某人失落的空洞。 “清……河……哥哥,你.....下.....学了?” 那声音气若游丝,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明说的喜悦。 顿时,让死寂的房间恢复了些许生机。 陆清河不觉红了眼眶,点了点头:“我下学了,还给你买了糖人。” “真......的......吗?”楚元瑶清亮的眸中划过一抹喜色。 她动了动手臂,却是没抬起来,眸光不由暗了一些:“清......河哥哥,我这会.....没.....力.......气,要等病......好了才能吃。” 陆清河摇摇头,将小羊糖人送到她的嘴边:“现在就可以吃。” 楚元瑶嗅着麦芽糖的香气,慢慢伸出了小舌头:“甜......甜的,真好吃。” 听着两人对话,胡黄芪偷偷抹了一把老泪,这才靠近床边:“丫头,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听到爷爷的声音,楚元瑶轻轻晃了晃脑袋。 陆清河见状,不由暗惊楚元瑶的坚强,轻声询问:“痛的话可以喊出来,不用憋在心里。” 如何会不痛?陆清河很清楚,白血病的晚期会出现异常骨质增生,甚至会出现全身疼痛。 “清河......哥哥,我真的不痛,就是身上没力气。” 不痛? 怎么会......不痛? 按照楚元瑶的年纪,应该已经进入了白血病晚期,为何会不痛? 难道......根本不是白血病? 这个念头刚冒出,陆清河迅速记起做志愿者前了解到的知识。 一个与白血病病症相似的名称迅速出现在脑海。 坏血病! 一种因维生素c不足,引起的疾病。 发现于航海时代,由于船员长期在海上航行,缺乏新鲜蔬菜水果,坏血病发病率很高。 除去后天的坏血病,还有一种情况是母体在孕期大量补充维生素c,导致婴儿适应了高维生素c的体质。 出生后因维生素c水平远低于母体,便会出现坏血病。 古代没有维生素c的药剂,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胡爷爷,元瑶的娘亲怀孕她时,是不是经常吃某种果子?” 没头没尾的问话让胡黄芪一愣:“你问这个干嘛?” “胡爷爷,你快告诉我,或许能治好元瑶的病。”陆清河脸色微红,心跳加速,就好像站在真相的大门前一样。 楚元瑶眸光微亮,看陆清河的眼神泛着莫名的光彩。 胡黄芪听到能治好孙女的病,瞳孔微微收缩,但还是犹豫半晌才开口:“她......当时非常喜食金橘,日日不断!” 闻言,陆清河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果然是这样......或许我知道如何给元瑶治病了。” “清河,你莫要戏耍,当真能治阿瑶的病?” 胡黄芪老眼惊疑不定,为了给楚元瑶治病,他们这些年几乎走遍了各地,难倒了多少名医? 他一个十岁娃娃,如何敢说能治? “清......河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听到能治好自己的病,小姑娘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了许多。 “我有七成把握,明日正好旬假,我去寻一种果子,试过便知。” 毕竟陆清河不是正真的医生,如今也只是根据后世的知识做出的推断。 正当胡黄芪还想细问时,外面隐约传来刘老三的呼喊声。 “胡爷爷,元瑶!我先回去了,等下次再和您解释。” 陆清河将糖人交给胡黄芪迅速离去,这会儿他还真没有想好如何向胡黄芪解释维生素c不足的问题。 来到街上时,远远便见到刘老三正在拍归朴堂的门。 陆清河应了一声坐上了牛车,今日车上只有三人。 陆虎自那日去县城访亲戚,已经有两天没来学堂了。 明日要上山,不如喊他一起。 回到家,陆清河将自己的糖人给了陆二丫,望着贪吃的小丫头弯成月牙的双眸,他心中颇为满足。 糖在这个时代是稀罕物,若不是重大节日一般也是吃不到的。 吃过晚饭时,一轮残阳还挂在山头。 虽然已经立秋,但仍是昼长夜短。 陆知忠在老宅地里帮忙,要晚一点才回来。 自从陆清河生病那件事后,他本已经狠下心不管老宅那边的事,但无意瞧见年过花甲的老爷子都下地后,终究还是心软了。 李秀芬正坐在院里,给两个娃子的衣物接袖子,娃娃长得太快有时也是一种烦恼。 陆清河则拿着根木棍,在教陆二丫写大字。 尽管大时代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多少也要认识些字,才不至于当睁眼瞎。 转眼夜深, 清凉的夜风穿过窗棂,驱散屋子内些许的燥热。 陆清河躺在木板拼凑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会儿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古代什么样的家庭才能日日吃金橘? 仔细想来,这三年从没听楚元瑶提过父母,便是胡黄芪也没提过儿女。 该不会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吧? 种种假想在陆清河脑海轮换,但最后又都化作云烟。 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是富贵还是贫穷? 他想救的只是那个躺在归朴堂里的好朋友。 这便是初心! 思绪间,陆清河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知道儿子今日旬假,李秀芬便没有早早叫醒他。 陆清河起床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偷偷拿了布袋出门。 本是去找结拜兄弟,不想半路便给遇上了。 “正要去找你呢。”陆清河当即将楚元瑶的事向陆虎讲了一遍。 “啊,山上很危险的,我家老头子再三警告过不准去,你到底要找啥?” 陆虎微微拧眉,并没有如陆清河想象中的那般兴高采烈,反而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要去摘些山枣,咱们先在外边转转,要能找到的话就不进山。” 山枣含有大量维生素c,对于治疗坏血病有很好的效果。 他记得前年陆知忠还在山上摘过不少,给带回来让他们吃呢。 “那成,别让我家那老头子知道就行。” 第28章 变故 陆家村向北三四里,有一座远望如牛头的山脉,被村民叫做牛头山。 农闲时,村里男丁便会结伴上山碰碰运气。 虽有野兽出没的传闻,但却无人遇到过,反倒是常有野猪跑下山霍霍庄稼。 咕咕!咕咕! 山间植被茂密,杂草丛生,虫鸣鸟叫如同立体环绕的音响般不绝于耳,不时还能嗅到缱绻在风里的淡淡花香。 陆清河与陆虎小心踏在枯叶断枝上,脚下“咔咔”作响。 两人正围着一棵结满红黄果实的山枣树,双目放光地采摘着。 陆虎边摘边往嘴里丢,哪怕酸涩的胖脸都皱在了一起,仍旧乐此不疲。 “三斤,这东西真的能治元瑶妹子的病吗?” “应该可以吧!”陆清河没有将话说满,毕竟这个时代没有仪器,他终究只是猜测。 山枣,又名酸枣,有些地方也叫野枣,在乡村山林是很常见的东西。 根据陆清河后世了解的资料,这东西除了果实含有大量的维生素c外,根系,果仁都具有药用价值,甚至连叶子都可以泡茶,堪称全身都是宝。 只不过在信息不发达的古代,它与野草的待遇差不多。 随着一棵不高的山枣树被薅秃,两人的小手上都是被荆刺划出浅浅的伤口,但布袋却是慢慢鼓了起来。 轰隆! 突兀的一声惊雷划过长空,将两人吓了一跳,同时也惊起一片飞鸟。 “要变天了,咱们摘这么多应该够了吧?” 陆虎抬头,但见几片乌云缓缓遮住日头。 陆清河点头,自怀中摸出一截细麻绳将布袋口扎紧,扛到了肩上:“走,下山!” 陆虎两步走过来,单手提起某人肩上装满山枣的布袋:“我来吧!” 陆清河投去一个好兄弟的眼神,两人迅速往山下跑。 若是等下雨,想下山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乌云汇聚的越来越多,天色逐渐变暗,山风卷着枯叶吹的到处都是。 但好在两人只是在牛头山的外围,没多久便回到了平地。 “虎子,山枣给我吧!” 接近村口时,陆清河突然停下了脚步。 陆虎微微皱眉,看了眼通往小池镇的路:“你该不会现在就想给送去吧?” 陆清河没有否认,解释道:“元瑶生病的样子你没看到,很可怜的,所以我想快些送去。” 陆虎闻言犹豫片刻:“可是......这天指不定你还没到镇上就会下雨。” “又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天气,约莫应该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你先回去吧!” 一路走来,陆清河早就发现结拜兄弟心事重重。 可陆虎没主动说,他便也没有多问。 “哎,算了!我跟你一起去,就你这小身板,扛着一袋山枣到镇上铁定爬不起来。” 说罢,陆虎当即向镇上大步流星走去,陆清河张着嘴想说什么? 可最后还是咽回了肚子,抬腿追了上去。 悠长的乡村古道上,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追逐间越来越小。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在刚踏入小池镇的两兄弟耳边炸响。 两人一路追逐,陆清河早已气喘吁吁,面红耳赤。 再看陆虎,扛着袋山枣却跟没事人一样,这让他不由感慨,人和人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三斤,你说元瑶妹子是不是以后可以改名叫山枣妹子了?” 陆虎突兀的来这么一句,机智如陆清河也是微微一愣,不由笑出了声:“作为大哥劝你一句,你这样将来会孤独终老的。” “为啥?你别老笑啊!” 望着一脸疑惑的结拜兄弟,陆清河笑的更大声了。 两人说笑着,距离归朴堂越来越近,大老远便能嗅到淡淡的草药味。 只是......今日的归朴堂却和往日不太一样。 “咋这么多人?” 陆清河两人距离归朴堂尚有十多丈,便已经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围在附近。 两人脸上的嬉笑逐渐凝固,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陆清河的心头。 难道......来晚了? 一念及此,陆清河不由加快脚步,整颗心“砰砰”直跳。 “啧啧!真没想到,咱这屁大的小镇还能发生这种事。” “谁说不是,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离得稍近一些,陆清河两人便听到周围人源源不断议论声。 挤过人群便见到归朴堂店门紧闭,上面还被贴了封条。 “这是咋了?” 两人盯着封条愣在了原地。 “哎呀,是你俩啊,看样子你们还不知道吧?” 两人发懵瞬间,一道熟悉的声音将他们拉回现实。 两人转身,陆清河一眼便是认出说话的是酒店的胖掌柜。 “掌柜伯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胡爷爷的药铺被封了?” 那胖掌柜拉着两人连忙解释:“你们来晚了。方才县尊大人带着一队金甲官差来宣读圣旨,把胡大夫和他小孙女给带走了。” 轰隆! 一声惊雷炸在天际,震得陆清河和陆虎两人脑子嗡嗡。 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双目圆瞪:“圣旨?” “没错!按那圣旨所言你们那位胡爷爷可是太医院的什么院使,圣上下旨召他即刻返京。” 胡爷爷竟然是太医? “他......他们走多久了?”陆清河很快回过神来,如果就这么走了,那楚元瑶的病怎么办? “这会儿应该刚出镇子吧!” 得到答案,陆清河唤了一声陆虎,两人一前一后向通往县城的路奔去。 咔嚓!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豆大的雨滴落在地面卷起点点尘埃。 当两人一路狂奔追出小镇时,便远远看到百名身披金色鱼鳞甲,腰配黑鞘长刀的骑兵正护送一辆双拼马车行驶在官道。 马车左右各有一人,左边是位头戴乌纱,身穿青色官袍,脚踏皂靴的中年男子。 右边则是一位披虎头鱼鳞金甲,手持黑色长枪的少年将军。 青袍官员后面跟着一队衙役,与旁边的金甲骑兵相较之下如同一队土鸡瓦狗。 “胡爷爷!” 正当队伍稳步前进时,身后一道呼喊打破官道的寂静。 青袍官员微微蹙眉,向后看了一眼。 便见两个半大孩子正向这边跑来,其中一人肩膀不知扛了什么? “来呀!去瞧瞧,怎么回事?” 青袍官员刚要让两个衙役过去,却见身披虎头金甲的少年将军已经带着两名金甲卫打马掉头。 “本将来处理,你们继续赶路!” 第29章 虎威 雨星自天穹滴落在官道,溅起点点尘埃。 陆清河与陆虎紧赶慢赶总算勉强追上了车队。 只是不等他们靠近,身披虎头鱼鳞金甲的少年将军便与两骑金甲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大胆竖子,何故逐车?” 少年将军勒住缰绳,居高临下看向气喘吁吁跑到近前的两人。 “俺们......” 陆虎刚要开口,陆清河连忙抢先,拱手说道:“将军恕罪,我们与胡太医相识已久。听闻他被圣上急召,心中不舍,便想再见他老人家一面,还望将军通融。” 少年将军见陆清河临危不乱,不由多了几分兴趣,冷哼一声:“你读过书?” “回将军,读过。” “你既读书,可知圣旨如山,半刻不得延误?速速退下,莫要再行逐车之事。” 陆清河闻言,咬了咬牙,又道:“将军,学生知圣命难违,不敢耽误胡太医回京行程。可否劳烦将军将这袋山枣转交给胡太医,略表我等的心意。” 见陆清河没有知难而退,少年将军嘴角轻轻勾起:“噢?是不是山枣?需本将军检查过才算。” 说罢,他大手一挥,一名金甲卫立刻下马,在鱼鳞甲“哗哗”声中几步便到了陆虎面前。 锵! 一声轻响,长刀出鞘,闪电般挑过装有山枣布袋。 只听“噗”的一声,一颗颗饱满的红黄山枣顺着破口涌出,四散在泥泞的官道上。 这一幕让陆清河与陆虎都愣在了原地,他们不明白为何要这般检查? 少年将军望着呆若木鸡的两人,挑了挑眉拍马转身。 “啊!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吗?赔俺们山枣!” 只听一声吼,怒目圆睁的陆虎将手中的布袋狠狠地甩向动手的那名金甲卫。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空气瞬间便被凝结。 被布袋砸中的那名金甲卫,双目圆瞪地呆在了原地,显然他也没想到一个乡村野童竟敢对自己动手。 少年将军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对金甲卫动手。” 陆清河同时也反应过来,连忙对着少年将军拱手告罪:“将军息怒,我兄弟不知事,还望将军大人大量,不要与他计较。” “三斤,他们欺负人.....” “你别说话!” 陆虎还想辩驳,却被结拜兄弟喝止。 砰!砰!砰! 陆清河心跳如鼓,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他目光紧盯少年将军手中的长枪,生怕他会突然出手。 少年将军双眼眯起,轻哼一声,眼中厌恶毫不掩饰:“无知竖子,今日若不好好教训一下,天威何在?” 少年将军话音落下,被砸的金甲卫勾起嘴角,抬起拳头便向陆虎的砸去。 砰!只听一声闷响。 金甲卫双目圆瞪,眼前的乡村孩童非但没被击倒,反而死死攒住了他的拳头。 “日恁娘!” 见对方攻击自己,陆虎心中的怒火瞬间炸开。 如猛虎般将那金甲卫掀退数步,举起拳头便砸了过去。 那金甲卫没想到乡村小童暴起发难,本能要去抽刀,不想一颗石子砸在他的手背。 “看暗器!”陆清河手中不知从哪捡起石子,举手便砸向金甲卫。 他很清楚,既然已经动手,那便没了退路,如今只能将动静搞大,希望能惊动胡黄芪。 金甲卫躲过石子的骚扰,但却躲不过陆虎的拳头。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那名金甲卫惊叫一声,整个人踉跄退后五六步。 少年将军微微失神,没想到一个半大孩子竟有如此气力。 陆清河也瞪大了眼,尽管知道自己这结拜兄弟力气大,可没想到竟这般勇猛。 两人愣神间,陆虎动作却是没有丝毫停顿。 还没等那金甲卫站稳,已经再次扑上,沙包大的拳头直轰向他的面门。 眼看就要击中之际,一声爆喝传来。 “放肆!” 黑色长枪如龙出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陆虎手臂挑开。 紧接着少年将军飞身下马,借着枪势一脚正中陆虎胸口。 巨大的力道直接让陆虎如同风筝般倒飞而出,重重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虎子!”陆清河一声大喊,当即捡起金甲卫掉落的刀,挡在了结拜兄弟面前。 “咳咳,我......我是不是要死了?”陆虎一阵剧烈咳嗽,口中不断涌出鲜血。 “别说傻话!要死一起死。”陆清河紧握断刀,单薄的身躯不住颤抖。 尽管他心中害怕,但到了这时候无非一死而已。 “大胆刁民,竟敢袭击金甲卫,今日本将定要将你们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少年将军面冷如冰,长枪一抖便要向两人冲杀而来。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冷喝传来。 众人闻声望去,但见几道身影正向这边跑来。 最前头的老者头戴乌纱,一身绯色官袍,其上绣有药葫芦补子,脚上一双黑色皂靴,与平日不修边幅的小镇郎中简直判若两人。 见到口吐鲜血的陆虎与狼狈的陆清河,胡黄芪整张老脸瞬间充血,若不是听到动静,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胡爷爷!”两人见到胡黄芪,强绷的神经猛地一松。 陆虎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大呼自己要死了。 胡黄芪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两人身边,从怀中摸出一瓶药,倒出一颗药丸喂他服下。 “胡爷爷,这些山枣能治元瑶的病,本来我们......”陆清河刚想说清楚来龙去脉,却被胡黄芪抬手阻拦。 只见老人缓缓站起,余光扫了一眼满地红黄山枣,略显佝偻的身躯一步步走向少年将军。 “胡院使,陛下有命,令你即刻返...... 啪! ”少年将军,见来者不善,本想搬出圣旨,不想一记清脆的耳光响彻官道。 这让匆匆赶来的马知县以及众人呆愣当场。 什么情况? 少年将军目瞪口呆,没想到胡黄芪竟敢对他动手:“你敢......” 啪! 没等他说完,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胡黄芪面沉如水,浑浊的老眼冒着精光:“本院有何不敢?当今天子圣明,倘若得知你对两名无辜孩童痛下杀手,岂会饶你?这两个耳光便是本院替两个孩童打的。” 啪! 随着又一记耳光,胡黄芪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第三个耳光,是当年救你父亲性命的恩情,今日算是两清。” 第30章 明志 胡黄芪的话铿锵有力,如同风般扩散到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周围死一般的沉寂,谁都不知道下一幕会发生什么? 那已经双目赤红的少年将军会不会一枪贯穿老太医的胸膛? 豆大的汗珠从知县马有才的额头滑落,他不知如何化解,更不敢上前。 生怕那个眼神惹得小将军不悦,当场挑了他们,最终只得与众衙役垂首背身。 陆清河与陆虎也呆愣在了原地,他们没想到一向慈眉善目的胡黄芪会如此激进的方式替他们还击。 少年将军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咔咔作响,握枪的指节都因太过用力变得苍白。 与面前的老太医对视好半晌,才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一段话:“多……谢……院……使……教……诲,定……没……齿……难……忘。” 说罢,他一甩朱红袖袍,带着两名金甲卫离去。 随着少年将军离去,压抑的气氛如玻璃般崩碎。 胡黄芪暗出一口气,转身向知县马有才抱了抱拳:“劳烦马大人与诸位将这些山枣收拢一下。” “晓得,晓得。”知县马有才闻言,立刻催促手下衙役开始捡枣。 胡黄芪来到陆清河两人身边,将他们扶起后带到了僻静处,老眼中满是愧疚:“怪胡爷爷疏忽,差点害了你们。” 陆清河与陆虎闻言,都摇了摇头。 “都怪我太鲁莽了!”经历了一场生死,陆虎此刻心有余悸。 “胡爷爷,那些山枣应该能治元瑶的病,您一定要嘱咐她常吃。”陆清河知道胡黄芪不能停留太久,直奔主题。 胡黄芪本对陆清河昨日的话没有在意,但今日见他为了这东西竟然不顾性命,不由拧眉问道:“清河,你如何得知山枣能治元瑶的血虚之病?” “是......是从朱老先生那里听说的。”陆清河心中实在无其他合适人选,只得再将恩师搬出。 “哦?”胡黄芪半信半疑,思量片刻终释怀:“哎,相邻数载,竟不知高人在身旁,实在惭愧!” 陆虎闻言不由抓抓头,心想:他咋没听朱老先生讲过这些? “胡爷爷,您以后还回来吗?” 陆虎的话如同天边划过的雷光,惊起无数飞鸟。 胡黄芪听罢,抬头望着远方,半晌才悠悠开口:“天地浩瀚,燕雀啄食于檐下,终岁不过数丈之距。鸿鹄一展翅,则绝云气、负青天,翱翔乎八荒之外。 昔庄周梦蝶,亦见北冥之鲲化而为鹏,水击三千里,扶摇而上者九万里,此非羽翼之胜,乃其志在天池也!” 胡黄芪的声音不大,却在两人的心湖荡起点点涟漪。 “清河,记住胡爷爷的话,你天资聪慧,勤奋好学,当志存高远,万不可被眼前事物所束。” 老太医满是褶皱的手,落在两人肩膀,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多余的不说了,咱们爷三亦师亦友,若......若将来你们能抵达京都,便来寻我。” 话音落下,胡黄芪转身自马有才手里接过重新装袋的山枣,交给了陆清河两人。 “去吧!阿瑶在车里等你们很久了。” 陆清河点头,带着陆虎向双拼的豪华马车跑去。 望着两人奔跑的背影,胡黄芪心中暗叹:这大概是此生的最后一次相见了吧?能走到那个地方的人太少了。 见两人跑来,少年将军虽然脸色铁青,却是没有再拦,一双眼却紧紧盯着陆虎。 “清河哥哥,虎子哥哥!”瓷娃娃般的小脸自车厢里探了出来,看得出来楚元瑶还很虚弱。 “你的病好点了吗?” “俺们给你带了能治病的山枣。”陆虎说着话,将山枣塞进了车里。 而小丫头的目光却都在陆清河身上:“谢谢你们,我的病好多了,就是身上还没什么力气。” “不要着急,以后记得每天都要吃山枣,你的病就会慢慢好的。”陆清河加重了肯定的语气,希望这些山枣能真的有用。 “嗯!我一定不会忘了的。”楚元瑶点头,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浮现。 不待三人多聊,一声冷哼传来:“东西送到了,莫要没完没了。” 再次听到少年将军的声音,陆清河心中划过一抹厌烦:“其他没事了,一定要记得吃山枣。” 楚元瑶小脸垮了下来,晶莹的泪珠在眼眶直打转:“清河哥哥,虎子哥哥,那......我走了!” 三人说话间,胡黄芪已经从另一侧上了车:“赶快回去吧!雨大了乡路难行,别受了风寒。” “开拔!”随着一声呼喝,整齐划一的百人金甲卫再次启程。 马车在“吱吱呀呀”中逐渐远离。 “胡爷爷,元瑶,你们要保重呀!”陆清河与陆虎站在路边挥着手,心中五味杂陈。 正当两人准备转身离去时,余光看到一个小脑袋自车窗探了出来:“清河哥哥,我在京城等你!一定要来找我!” 轰隆! 随着一声雷鸣,雨点越发密集。 陆清河只觉心中的某根弦被绷紧,下意识握紧拳头,冲着雨幕中的马车大喊:“我一定会去的。” 雨越下越大,官道上的队伍渐行渐远,最终再也看不见。 “三斤,雨下大了,咱们快回去吧!”陆虎一手遮着头,一手拉了拉结拜兄弟。 陆清河点头,扬了扬嘴角朝着小池镇飞奔而去。 “喂!等等我啊!”陆虎连忙追了上去,大喊着:“雨下这么大,咱们找个地方躲躲雨吧?” “笨!当然是去学堂啊!” 雨水打在身上意外的清凉,两道身影冒着大雨跑进小镇。 一路上,许多镇民拿出了锅碗瓢盆放在屋檐下开始接雨水。 脸上的笑容,正如那干旱的大地,迎来一场等待已久的甘霖。 当两人站在朱老先生门前时,便听到院中传来吟诗之声:“暑日田干土欲焚,青苗病叶不堪论。忽来好雨滋焦野,万物复燃安众心。” 陆清河正要拍门,却被陆虎拉住,只见他面露难色的说道:“咱们在门洞避雨就好了,还是别进去吧?” 听到结拜兄弟这么说,陆清河微微皱眉:“你不想见先生?” 陆虎略作犹豫,轻叹一口气,小脸垮了下去。 “哎,反正早晚都要说,还是现在告诉你吧!” 第31章 幕后 大雨滂沱,天地朦胧。 陆清河与陆虎立在朱老先生门洞下,耳边是雨水自屋檐流下的“哗哗”声。 “其实前日我根本不是去走亲戚,是老头子在县城找了个武师,要让我跟着他学武,后天便要过去。” 陆虎有些垂头丧气,倒不是他不愿学武。 经历了今日的事,反而让他渴望变得更强,只是心中舍不得亲人和朋友。 陆清河闻言微微失神后,伸手拍在好兄弟的肩膀:“好事,你力气大,学了武说不得将来能有一番大作为。” 对于这个世界的武夫,陆清河的了解仅限于茶余饭后的闲谈。 都是游侠们飞檐走壁,行侠仗义之类的事迹。 以前他还抱有过幻想,但今日见过那位金甲卫的少年将军出手,便知是自己想多了。 “能有啥大作为,还不是给别人当护院,当镖师。”陆虎的兴致明显不高。 “虎子,你是不是忘了咱们大庆朝可还是有武状元呢。到时咱们兄弟一个文状元,一个武状元多威风。” “哈哈哈,还是你敢想。不过这么一想,似乎学武也有点盼头了。” 两人就这么聊着,直到大雨停止才起身。 “你不打算和先生道个别?” “算了吧!先生那么严厉,要知道我学武肯定不高兴。” 陆清河闻言没有再劝,两人向院中作揖后离去。 ...... 日子飞快流逝,转眼便过去两日。 红日初升,映红了半边天,想来又是燥热的一日。 小池镇的三叉路口,陆清河呆呆望着陆虎乘坐的牛车逐渐远去。 虽不是生死离别,却也让他觉得心头发堵。 胡黄芪走了。 胡元瑶走了。 今日,便连好兄弟陆虎也走了。 曾经热闹的小镇,好似忽然变得冷清。 呆立好一会儿,他才长出一口气,向朱老先生家跑去。 如今蒙学已经到学文的阶段,以【蒙养故事】和【千家诗】为基础,学习四言对偶,逐联押韵。 目的便是为将来学习【四书】【五经】以及写文章打下基础。 “汉称七制,唐羡三宗。杲卿断舌,高祖伤胸。魏公切直......” 学堂里,如今只剩三名学生。朱老先生边念边解释每句话的意思,还会穿插一些详细的故事,倒也不会觉得烦闷。 不同于三字经,千字文一类的书。 蒙养故事与千家诗学堂里只有一部,所以他们需要自己购买空白书册,用来抄书和做注。 市面上一册印刷的书通常在三百文左右,手抄书根据品质则在三百至千文之间,而竹纸的空白图册只要一百二十文左右。 当然如陆清河这般连蒙学都没完成的,是达不到抄书售卖标准的。更何况普通读书人抄书算上笔墨与做工相差不大。 午歇时,陆清河去借书,顺便代替陆虎道了别。 朱老先生并没有想象的生气,反而拉着他在院中坐下。 “人活一世,聚散离合皆为必经之事,莫要太过伤怀。” 闻言,陆清河微微有些惊讶,没有想到一向严厉的先生竟然在安慰自己。 “清河,你是老夫教过这么多学生中最为聪慧的,自当勤勉。” “多谢先生教诲。” 这两日下学后,陆清河有些不太习惯,平日怕是早早去了归朴堂。 可如今,只有交叉在门上的官府封条。 在学堂温习没多久,刘老三的牛车如约而至。 吱吱呀呀的车轮声中,三个孩子回到了陆家村。 不同于往日的冷清,今日刚走到自家门前,便能听到里面热闹的说话声。 “这都是啥东西?你做这些干啥?” 陆清河拧眉推开院门,便见院子里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些东西别人不认识,可他却一眼看了出来,这不都是他让三叔陆知信定制用来做香皂的东西吗? 怎么弄到自己家来了? 糟糕,忘记交待三叔保密了,该不会已经被爹娘知道了吧? 思绪至此,陆清河头上不由冒出细汗,目光定格在正与陆知忠交谈的男人身上。 “大锅,你快看三叔弄来了许多奇怪的东西。”陆二丫第一个发现自家大哥。 “三斤回来了!”陆知信闻声,赶紧走了过来。 陆清河面上挤出笑容,却小声问道:“三叔,你都告诉我爹娘了?” 陆知信扯了扯嘴角,却是轻轻摇了头。 “呼!”陆清河长出一口气,他生怕这件事被爹娘得知后问东问西,忙叮嘱道:“三叔,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陆知信虽然不懂为什么?可依旧点了头。 叔侄俩密探完毕,陆清河便如一个孩子般看稀奇去了。 除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外,陆知信还带些两斤卤味。 李秀芬为此专门炕了热饼子,又剥大蒜,馋的小丫头口水直流。 有时陆清河就在想,他这妹妹上辈子该不会是饿死的吧? 正在一家人都沉浸在美味中时,陆知信忽然开口:“大哥,大嫂也不瞒你们,我最近找了个做买卖的路子,要在咱家灶房试试看。不白使,给你们分两成银钱。” 陆清河闻言,手中的饼子掉在了桌上,立刻明白陆知信为何要把东西弄过来了。 “嗨,啥银钱不银钱,灶房随便用,再提钱以后就别叫我大哥。” 听到丈夫的话,李秀芬也忙附和:“你大哥说的没错,用个灶房提钱就见外了。” 陆清河偷偷对自家三叔使了个眼色,结果却被无视。 早前他便算过,按一个月出两次货,他能分十两左右的银钱,无论读书还是接济家里都已经绰绰有余,作为不参与劳动的收入,已经足够了。 “那可不行,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们要不同意,我也只能花钱用别人家的屋子,哎!”陆知信做出一脸苦恼状。 陆知忠夫妻对视一眼,这才点头答应下来。 毕竟,买卖不是那么好做的,便当支持三弟立业了。 随后,陆知信又特别交待这件事要秘密进行。 陆知忠夫妻当即应下,他们明白三弟这是怕买卖没做成让人笑话。 陆清河望着爹娘一副“我懂”的模样,暗自摇头。 真不知道将来分银钱时,他们会是什么表情? 第32章 觉醒 晚食过后,天色尚亮。 一家人便在院子里忙碌了起来。 “老三,你这是打算做啥买卖?还需要两个土灶?” “回头你就知道了。” 陆清河家的土坯灶房有十多平,除去东南角的一口土灶和大缸,其他都是锅碗瓢盆小件。 陆知信按照某人的意见,打算在东北角糊上两口土灶,再做个小型的通风烘房。 一口用来熬油皂化,一口用来蒸馏加热。 两个男人在院里和泥巴糊土灶,李秀芬则带着陆二丫过滤草木灰。 陆清河本也想帮忙,却被赶去读书。 直到天色完全黑透,两口土灶才糊好,还要晾上一段时间才能试火。 晚上陆知信留了下来,借机向大侄子确定制作流程。 当陆清河次日下学回到家时,便听到灶房里传出惊诧声。 “三弟,这到底做啥要用这么多油?这可都是好东西。” 望着一箩筐白花花的猪板油,陆知忠夫妻心疼的要命,担心陆知信把辛苦挣来的工钱霍霍了。 “大哥,大嫂,你们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陆知信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还是看到陆清河回来后才敢动手。 白花花的猪油在锅中慢慢熬成油水,将油渣捞出开始熄火降温。 再将已经过滤好,掺了少量石灰粉的草木灰碱性水按比例倒进陶瓷罐,放在油里同步温度。 待温度降到比体感稍高一些后,再将油和碱水倒在一起开始搅拌,直至变成膏状。 陆清河与陆二丫坐在小板凳一边吃着洒了盐巴的油渣,一边看着爹爹和三叔轮流搅拌。 小丫头因油渣的焦脆醇香,眼睛弯成了月牙。 因为之前试品的量小,所以陆清河并没有觉得累,可这会儿看起来,还真是个体力活。 搅拌大概持续了一个时辰,锅里已经是灰白的膏状物体。 简单处理后,李秀芬用勺子挖出,倒进定制的长条模具中,通过摇晃去除气泡,压实后放进通风烘房。 第一批肥皂进入成型固化期,等上明日便可脱模。 期间准备香皂所需的材料,待肥皂脱模后,香皂便可以投入生产。 看了眼擦汗的三人,陆清河又看向窗外已经逐渐暗下去的天色。 他相信日子一定能越过越好。 时间晃晃悠悠便到了该交货的日期,香皂和肥皂已经被李秀芬用油纸包装好。 完成清点,陆知信便在兄嫂担忧的目光中,踏上了前往县城路。 “哎呦!您可算来了!再不出现我就要急死了!” 临近正午陆知信才到了万货全,只是还距离十数丈,便见大耳刘摇曳着肥胖的身躯迎了出来。 陆知信有些受宠若惊,这也太热情了吧? 大耳刘笑眯眯将他请进后堂,喊来圆通先是上了茶水糕点,然后开始清点货物,直接装盒。 “郑秀才肥皂香皂各一块……” “李员外肥皂香皂各二块……” “周主簿肥皂香皂各四块……” “魏典史肥皂香皂各三块……” “赵……” 随着大耳刘声音落下,还没捂热的肥皂香皂已经销售一空。 陆知信有些懵,本想着还要卖上一段时间,没想到竟然……转瞬没了。 “陆老弟,瞧到没?你这清洁好物可都是抢手的好东西啊。”大耳刘将早已准备好十八两货款拿了出来,推到陆知信面前。 其中十两和五两的银锭都是新铸造的,其上光芒耀眼。 砰!砰!砰! 让陆知信望着银锭双目放光,心跳不由加快。 这是他自出生后拿到过最多的银钱。 恍惚间,一种不真实感涌上心头,便连拿银锭的手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只是他刚摸到银锭,另一只手却按住了他。 “陆老弟,这些银钱算不得什么。你可知想要你这清洁好物的还有多少?”大耳刘脸上的笑容收敛,将手中的册子递了过来。 陆知信疑惑接过,佯装看了起来,虽然很多字不认识,但根据肥皂和香皂出现的频率,瞬间明白这上面的名字都是预订客人。 “若是能让你那外邦朋友加大送货量,这区区十几两银子算的了什么?到时候百两,千两都不在话下,你知道一千两银子堆起来有多高吗?”大耳刘面带笑容,对着陆知信循循善诱。 “我来告诉你,可以堆多高……” 听着大耳刘的话,陆知信好似看到身边的茶几上堆满了闪耀的银锭。 “陆兄弟,你还年轻,不懂这世上谁都靠不住,唯有银子最贴心的道理,有了它可以吃香喝辣,可以穿绫罗绸缎,还可以左拥右抱,娇妻美妾成群,以往那些看不起你人,都会像狗一样趴在你面前……” 大耳刘的声音就像魔音,从耳中钻进陆知信每一根血管。 让他想起这些年的辛苦,想起村里的说三道四,想起同龄人的娃娃都会玩泥巴了,他竟然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 陆知信呼吸越发急促,脸上一阵阵的发烫,甚至感觉到全身的血管在跳动。 大耳刘见状微微扬起了嘴角,抬手重重拍在陆知信的肩膀:“陆兄弟,不管你那外邦朋友供多少货,我刘某人都能吃下,咱哥俩合伙在这谷阳城卖够了可以去其他地方卖,可以去府城,甚至去京城,到时候咱也能瞧瞧那“不夜城”的京都是何等繁华,去看看那天下第一的绝色美人是如何妖娆……陆兄弟,意下如何?” 灼热的目光印在陆知信的瞳孔,他慢慢扬起了嘴角,心中沉睡的野兽似乎觉醒了。 疯狂! 彻底疯狂! “多谢了,刘掌柜!”陆知信收起银钱,起身背上竹筐向外面走去。 这让大耳刘一愣,忙问道:“兄弟,你可是考虑清楚了?” 陆知信脚步未停,只丢下一句话。 “一切照旧!” 出了万货全,他忽然觉的天更蓝了,树更绿了! 余光瞧了一眼追出内堂的大耳刘,不由加快了脚步。 望着陆知信离去,大耳刘脸色逐渐阴沉,他没想到一个其貌不扬的庄稼汉如此难搞定。 “圆通,活先别干了,你立刻去府城一趟,找外邦行商好好打听一下,这肥皂和香皂有没有其他路子能弄到。” 第33章 别师 回到小池镇,陆知信第一时间去见陆清河,将刘掌柜的话以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三叔,你真想好要入商籍了?” 听到自家三叔主动提出想入商籍,陆清河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 尽管之前已经猜到有这一日,可似乎来得有些早。 在大庆朝入了商籍便可获得无期限的“路引”,对于经商来说十分方便。 可弊端也少,商人子女自出生只可入商籍,男不可入仕,女不准嫁官。 若是想脱离商籍,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千金散尽”。 “想好了,咱家有你和涛哥儿读书就够了,我只负责挣钱。顺带啊,也去想去瞧瞧那不夜城。” 陆知信神采奕奕,仰望天穹:“在此之前呢,还要麻烦你臭小子抽空教教三叔识字和算学。” 陆清河点头应承下来,对于普通人来说经商的确是通往致富最快的道路。 随后,叔侄俩开始计算这次的盈利以及各自该分的银钱。 除去猪油和皂角以及其他材料的成本,净利润为十五两三钱。 两人商量一番后,决定按十五两来分。 落日归巢,土坯房的农家小院一家齐聚。 “三弟,你还真是做生意的料,这才一日就给卖完了。” 堂屋里,陆知忠夫妻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家三弟。 对于他能找到一份新的营生也是颇为高兴。 陆知信看了一眼陆清河,从怀中摸出三两银子放在桌上。 陆知忠夫妻微微一愣,没想到竟然卖了这么多银钱。 可想起先前用掉那么些猪油,连忙安慰道:“头回做买卖,卖完就行。” 陆知信笑笑没说话,将三两银子又往两人那边推了推。 陆知忠和李秀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疑惑。 陆清河默默的看着自家三叔表演,与陆二丫玩着翻花绳。 “大哥,大嫂!这是属于你们的那份银钱。” 陆知信的声音不大,但屋子里瞬间安静了。 好半晌,陆知忠才回过味。 “干啥?就分这么多银钱?” 李秀芬再次看了眼推到面前的银钱,干笑问道:“三弟,你不是开玩笑吧?” 陆知信脸上的笑容逐渐灿烂:“大哥,大嫂!先前不是说分二成给你们吗?这就是了。” 闻言,夫妻俩彻底懵了。 这买卖就挣这么多银钱? 接下来便是一番推让,好在陆知信最终说服了两人。 至于老宅那边,几人商量后决定暂时瞒着,毕竟买卖才刚开始起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 时光荏苒, 陆知信经商的事逐渐步入正轨。 而陆清河的学业,也逐渐的变得繁重。 在完成学文阶段后,正式进入“明义”阶段,开始学习四书五经。 因此,朱老先生的授课不再拘泥于学堂,常常会带他们在外面研学。 或在溪边听那涓涓细流,或在田埂瞧那麦穗金黄,又或在树下讲那枝繁叶茂。 遇上过晴空万里,撞见过大雨倾盆,也邂逅过霜雪纷飞。 先生的脊背越发佝偻,跟在他身后的少年却越发的高大。曾经一起来蒙学六人,如今只剩下两人。 落日照在宁静的小院中,朱老先生须发皆白,穿着一件灰布长衫,目光灼灼看向立在身前的两名学生。 “咳咳,论语有云君子不器,你们可知是何意?” 左边少年身材微胖,一袭蓝色长衫,眉宇间生有股书卷气。 右边少年眉清目秀,身穿青色长衫,清亮眸光中透露出一丝与年纪不符的稳重。 蓝衫少年微微拱手:“先生,学生以为,‘君子不器’便是君子不应如器物一般仅具单一用途。君子当多才多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如此方能称其为君子。 便如那仲永,幼时便能赋诗,若能继续深造,通百家之学,便是符合‘君子不器’之典范。” 听罢,朱老先生又看向正在沉思的青衫少年,悠悠开口:“清河,你来说何为君子不器?” 陆清河微微拱手,从容说道:“回先生,‘君子不器’,乃指君子不应局限于某一专长或某一领域,不应被世俗的功利所束缚。君子心怀天下,具广博之学识、高远之志向、通达之智慧。 器物有其固定用途,如碗盛饭、壶盛水,而君子能因时、因地、因人而变,灵活处世。 于治国,能通民生、晓律法、明教化;于修身,能将仁义礼智信融会贯通,不偏废其一。简而言之,便是以智力应对万变。此乃学生认为的‘君子不器’。” 朱老先生微微点头:“诗经有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此句以桃花起兴,你且说说这起兴之法,于整首诗而言有何作用?” “回先生,起兴之法,不仅为诗歌增添了美感与意境,更能自然地引出下文。它如同引子一般,先以美好的桃花之景引人的注意,再顺势将情感与主题娓娓道来......” 小院中问答之声不绝于耳,不知过了多久才逐渐停下。 “咳咳,你们能有这般思考与见解,为师心中甚喜。”朱老先生神色复杂的看向教导八年的两人。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陆家祖祠挑选学生的那日,以至于失神许久,方将目光看向蓝衫少年。 “陆殊,你与为师年轻时颇为相似,虽刻苦好学,但却不知变通,莫要死读书到为师这般年纪才幡然醒悟。” “学生铭记先生教诲!”蓝衫少年陆殊躬身致礼。 朱老先生点点头,目光又转向陆清河,沉思许久才说道:“希望为师有生之年能看到你金榜题名。” 闻言,陆清河微微一愣,忙拱手施礼:“学生定不负先生教诲。” “嗯!很好!都很好!”朱老先生从怀中摸出两封信,分别交给了两人。 “从明日起,你们便不用再来学堂了。” 陆清河与陆殊对视一眼,眼中神色复杂。 “拿着这两封信,去县里找一位名叫顾明朗的廪生。你们可以向他请教学问,县试时也可请他做保。” 说罢,朱老先生转身向屋内走去。 砰! 伴随着一声闷响,陆清河两人同时跪在地上。 “承蒙先生悉心教导八年,望先生日后多多保重身体。” 朱老先生脚下一滞,却没有回身,许久才颤抖着身子进了屋。 “去吧!外面的世界广阔得很。” 第34章 县城 “清河,县里不比咱们村里,那地方官老爷多的很,遇见了就绕着走,千万不能开罪他们。” 新盖青砖院落中,李秀芬将行囊递给儿子,眸中全是担忧。自从陆清河过了十二岁,便不再叫他的小名。 “大嫂,瞧你说的,官老爷又不是老虎,我可听涛哥儿说了,这光死读书没用,那还得广结好友,相互帮衬。等清河进了城,让涛哥儿介绍几个官家公子给他认识,路子一下就宽了。” “秀芬嫂子,知义说的没错,这读书不就是为了当官老爷吗?绕着走可不行啊。” 宽敞的大院中,两个汉子跟着陆知义自后院走出,脸上还挂着笑。 自从五年前陆知信入了商籍后,肥皂和香皂的生产逐渐规模加大。 于是便将陆清河家的土坯房推倒,盖成了青砖大瓦房,后院盖成了工坊,前院用来居住。 老宅那边自然瞒不住,陆知义理所当然进了工坊,加上人手不足所以又从村里找了两个口风严实的男丁做长工。 “你们这些男人,真会说风凉话,换成你们的娃,看你们媳妇担心不担心。”前院灶房中,一个身材壮实的女人拎着勺子站在了门口。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陆虎的娘亲杨桂枝。 平日忙的时候和李秀芬带着大丫,二丫给工坊打打下手,准备饭食。 “到了你三叔那里,记得先去见见你祖父母。”李秀芬没有理会几人的话,继续叮嘱儿子。 陆清河点点头,背上了行囊。 “大哥,你路上保重。”十二岁的陆二丫有些闷闷不乐,这才回来没几日又要走了。 “嗯,你帮着娘好好管账,回头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在教陆知信识字和算学时,陆清河自然不会忘了自家妹子,如今整个工坊名义上是李秀芬在管,其实全靠陆二丫。 “三斤,进城后有啥不懂的,就去找涛哥儿,他这些年在县城混得不错,别不好意思,那可是你堂弟。” 陆清河刚走到院门,便听老二陆知义在后面喊。 他也只当没有听到,或许别人不清楚。 但他明白陆清涛所谓混的不错,并不是读书多么优秀,而是跟在富家子弟后面当跟屁虫。 如果这也算混的不错的话,那陆清河宁愿混的差些。 心里这样想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村口,远远便看到一个山羊胡小老头正站在那里。 “政爷爷。”陆清河赶紧跑了过去,如果当年没有陆中政的支持,他如今多半正在打铁呢。 比起五年前,这位老村正又变矮了一些,山羊胡已经雪白,好在身体还算硬朗。 “知道你要进城,想着在这等等你。”陆中政伸手拍了拍陆清河的肩膀:“哎,长的可真快啊,听朱老头说你和陆殊打算参加明年的县试?” 陆清河点头:“早一些参加,即便是没过也能积累经验。” “嗯,是这个理。”陆中政满脸欣慰的点了点头:“我已经让人给虎子捎了信,让他在你县试前回来。” 陆清河闻言微微皱眉,这些年陆虎跟在他师傅跑镖,短则数月回来一次,长则一年半载,上次见他这位结拜兄弟还是一年多以前。 见陆清河面露疑惑,陆中政连忙解释:“以你聪慧想必过县试不难,后面便是府试,路遥且远,这世道又不太平没个知根知底的人护着可不行。” 听到这里,陆清河有些恍然,这老头安排陆虎学武,该不会就是为了给自己当保镖吧? 一时间,他心中五味杂陈,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知道你如今不缺银钱,但这五两银子是我的心意,不要嫌少。”陆中政自袖中摸出一块银锭递了过来。 陆清河毫不犹豫的接了过来:“哪里少了,够我花上很长一阵子了。” “臭小子!” 陆清河如今不缺银子,可不收下他怕陆中政会多想。 两人说话间,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传来,便见陆殊背着行囊正向这边小跑过来。 陆中政又简单嘱咐两人几句,才背着手回村了。 “走吧!也不知道那位顾先生是什么样的人?” “见过不就知道了。” 陆殊依旧是那身蓝色长衫,两人说着话,一起向小池镇走去。 坐上前往县城的牛车是一个时辰后,每人两文钱。 牛车在吱呀声中经过仍被封条封禁的归朴堂,让陆清河心中感慨良多。 脑海中不由浮现那张瓷娃娃般的面孔以及两个浅浅的酒窝。 已经过去五年了,不知道山枣有没有治好她的病? 谷阳县距离小池镇有二十多公里,走官道需要大约二个时辰。 虽称为官道,但和真正的官道却是无法相比。 其实只是简单的将黄土夯实,晴天尘土飞扬,雨天则泥泞难行,车辙和坑洼随处可见。 若不是牛车上铺了干麦秆,这两个时辰的车程就能让陆清河两人屁股开花。 但好在两人要达到极限的时候,远远便看到一座高大的城楼与城墙相连,好似一条长蛇。 待牛车走近,便能看清那高大的两层城楼以及正中的三个大字——谷阳县。 暗红的巨大城门下立有官兵,简单盘问后便放他们进了城。 入城后,陆清河与陆殊因天色太晚暂时分了手,并约在鼓楼下明日再一起去拜访顾先生。 陆殊前往他的姑母家中,而陆清河则前往三叔陆知信的新宅。 一年多前,陆知信因要前往各地,住在村里不方便,便在谷阳县买了处二进的宅子,并将老爷子陆远升和母亲张氏接了过去。 贾氏则以要照看二老和儿子的名义跟了过来,陆清涛也顺理成章的住进了新宅。 “清河少爷。”陆清河刚从怀中摸出住址,便听见一声呼喊自不远处响起。 陆清河闻声望去,便见一个身穿黑色短打的年轻伙计正向他跑来。 来人他倒认识,常去村里拉货。 正是陆知信招的两个伙计之一,名字好像叫云达。 “三爷本来打算今日亲自来接您,不成想昨日有急事赶去了西平,临行前便交待让我过来。”云达讪笑着取下陆清河身上的行囊,背在自己身上。 “无碍的,先领我认认门吧!” 第35章 堂弟 陆知信买的宅子在谷阳县城南,占地有七百多平。院墙有三四米高,枣红的大门两侧挂着两个红灯笼。 “清河少爷,不难记吧?顺着主街走到第一个岔口,再往南走到第五个胡同拐进来就是。” 云达一路嘴巴不停,看得出来性格很外向。 陆清河问过年龄才知道,他只比自己大了两岁,父亲死的早,剩下老娘和一对年幼弟妹。 “若不是两年前遇见三爷,怕是我那两个弟妹都养不活。” 听得出来,云达对于陆知信能给他个活计是由衷的感激,毕竟每月五钱银子,已经足够他们一家安稳的生活。 如今的陆清河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乡村里的无知孩童,对于这个所谓大庆朝已经了解很多。 大庆朝建国一百二十七年,目前是贞元十一年,由第五代君主执政。 贞元皇帝十九岁即位,五年前懿安太后病故,他这才亲政。 整个大庆文风鼎盛,重文轻武,以至于在西疆,北域的战事中经常处于劣势。 再加之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大庆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 陆家村这种宗族式村子起码还有耕地,还有许多村子的百姓都成了佃户,再差一些的便如刘老三那般举家逃荒。 “三爷一直让锁着东厢房,说是留给清河少爷您的,今一早我就起来打扫好了。” 听到这里陆清河不由摇头苦笑,没想到他那个三叔现在还讲究这些了。 在古代东为长,西为次,左为上,右为下。 吱呀! 云达说着话推开了大门,雕刻着“福”字的照壁映入眼帘。 经过一进院,穿过垂花门便进入了正院。 刚进到正院便见一个十四五岁,身穿绫罗绸缎的三角眼少年正往东厢房搬东西。 “清涛少爷,这东厢房三爷特意交代是给清河少爷住的,您咋搬进去了?”云达见状忙上前询问。 结果陆清涛理都没理他,反而看向站在门口,一袭青衫布衣的陆清河。 “清河堂兄,知道你今要来,所以我特意把西边采光好的房间让给你住,你觉得如何?” 陆清涛长大后模样越来越像贾氏,尤其一双三角眼,让人看起来很不舒服。 他含笑紧盯陆清河脸上表情,脑中想的却是当年在祖祠出丑的场景。 “西廊深檐,夏避炎日,冬纳斜照,清涛堂弟有心了。”陆清河微扯嘴角,面上并没有半分生气的意思。 若是当场大怒,反倒正中下怀。 闻言,陆清涛笑容收敛几分,还想再说什么? 却见母亲贾氏皮笑肉不笑的从东厢房走了出来:“呦,三斤来了,我跟涛哥儿正给你腾屋子呢,要不你先在院子里等一会儿?” 陆清河扫了一眼这对母子,抬脚直接向正房走去:“二婶只管忙吧,我先去拜见祖父祖母,倒是您许久不见更加富态了。” 贾氏本就体态矮胖,听到富态二字,眼角不由抽了抽,这坏崽子是在说她胖吗? “清河堂兄还没找到先生吧?要不要堂弟我给你引荐,这城里可不是什么老童生都能当先生的。”见母亲吃了瘪,陆清涛脸上的笑容完全收敛。 不待陆清河回答,正房东屋的门被人推开了。 “我说院子里咋热闹了,原来是清哥儿来了。”张氏搀扶着老子陆远升走了出来,两人见到大孙子颇为欣喜。 这些年老两口也不是瞎子,两个孙儿谁是读书的料心知肚明,可又怕游方道士一语成谶,耽误了陆清涛,这才没有说什么。 陆清河微微躬身,对二老施礼:“孙儿见过祖父祖母。” “好孩子,过来让祖父看看。” 老爷子陆远升大前年中风,虽救了回来,可也落下腿脚不便的毛病。 陆清河快步走了过去,接近六尺的身高,比起二老高出一头多。 “长大了,也结实了,好的很!”陆远升伸出手捏了捏大孙子的胳膊。 “清哥儿真是越长越俊了。”张氏望着模样越发俊俏的大孙子,余光再瞥了瞥越长越像贾氏的小孙子,心中暗自叹息。 “听你三叔说,你打算今年参加县试?”陆远升自从得知大孙子准备参加今年县试,便高兴的合不拢嘴。 陆清河点点头:“先生说早些参加,只当熟悉流程,为日后积攒些经验。” “来,进屋陪祖父说会儿话,让涛哥儿和云达给你捣鼓屋子。”陆远升话落,向正房走去。 陆清涛脸色不由难看起来,如何便把他和那个下人说到了一起? “清河堂兄你这初来乍到,还不知道县试需要五人联保吧?要不要堂弟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认识?” 提到“朋友”二字,陆清涛不自觉挑了挑眉,生出几分趾高气昂的模样。 闻言,陆清河停下脚步,却是没有回头:“不必了,朋友我自会结交。” 听陆清河如何回答,站在东厢房门前的贾氏不由撇了撇嘴,皮笑肉不笑说道:“三斤,涛哥儿的朋友都知根知底,你出去认识些狐朋狗友,别让联保不成反而害了你。” 大庆朝科举有联保制度,需要五名考生联名相互担保,如果有一人出现舞弊,冒充等,则五人全部追责。 所以大部分考生都会选择知根底的朋友或同窗相互联保。 “嗯,说的没错,人心隔肚皮!要不回头在家里摆上一桌,让涛哥儿把他那些朋友都叫过来,正好给清哥儿都认识认识。” 张氏觉得两人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于是提出建议。 不曾想刚说完,陆清涛就笑了起来:“切!祖母!如今哪还兴在家摆席,都是去那一品轩摆酒宴请,如果清河堂兄肯出银子的话,我倒不介意把我那些朋友都给叫上,让他认识下。” 张氏微微皱眉:“那得多少银子啊?” 闻言,陆清涛微微昂首:“下等席面几两银子便可,但只能坐在大堂。中等席面需几十两银子,可上二楼雅间。至于三楼,有银钱没身份那也是上不去的。正巧我认识的朋友就有那身份。” 听到一顿饭花几十两银子,张氏双目圆瞪:“涛哥儿,这哪里是摆席,这.....这是吃钱呐。” 陆清涛摇头嗤笑,一副对牛弹琴的模样。 从头听到尾,陆清河更加确认他这堂弟多半是废了。 第36章 廪生 “堂弟的好意心领了,你的那些朋友,我可高攀不起。” 陆清河轻笑开口,搀扶着陆远升向正房走去,心中冷笑不止:想让我当冤大头,门都没有。 老爷子眸中不由闪过一丝失望,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见陆清河不肯钻套,陆清涛再次发声:“清河堂兄,就算你能找到五人联保又如何?没有廪生为你具保,可是连名都报不上去。” 陆清河脚步一顿。 所谓廪生,便是已有秀才功名,又在每年岁考中取得一等评价的秀才,官府会给予一定生活补助。 “这便不用堂弟操心了,进城前先生已经介绍廪生做保。”陆清河不想再做纠缠,便搀扶着老爷子进了正房。 陆清涛三角眼不由瞪大,呆愣片刻后,也顾不得手中的东西,连忙追了过来。 “你倒说说是那位廪生?这城里肯给人具保的廪生,我定然认得。” 闻言,陆清河沉思片刻,这不正好打听下这位顾先生吗? 于是,便将顾明朗的名字说了出来。 陆清涛听后目瞪口呆,好半晌呆愣在原地。 这让陆清河与陆远升三人不由越发的疑惑。 难道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名人? “涛哥儿,这位顾先生你认得?”就连贾氏也忍不住问道。 “哈哈哈哈,认得。当然认得,那可是咱们县城里大名人。” 陆清涛憋了一阵后,放声大笑起来,那模样好像听到了天下最大的笑话。 陆清河微微拧眉,看来这位顾先生是有故事的人。 这样想着,他在椅子缓缓坐下,静待着下文。 陆清涛笑了片刻,见他这位堂兄竟没有追问,不由兴致缺缺。 他这位堂兄,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好似与同龄人不在一个世界一般。 大家都拿尿和泥巴,他却嫌弃要命,独自去研究什么水泥? 如今看到自己笑成这样,他不是应该既生气又好奇的追根问底吗? 他就是一个怪胎,一个令人无比讨厌的怪胎。 “清河堂兄,你说的那位顾先生如今已经不是廪生了,他失去了具保的资格。” 陆清涛收敛笑容,平静的说出一个令所有人都意外的答案。 “去年岁考,你的那位顾先生醉酒入场,结果只考了个三等,所以已经被取消了廪生资格,如今这谷阳县肯替陌生学子具保的廪生只剩下两人,其中一个便是堂弟我的先生郑茂才。” “涛哥儿,既然如此,那你便和郑先生说说,看能不能也给你堂兄具保?”陆远升沉吟片刻开口。 贾氏听到这话,便知道机会来了。 “爹,那光用嘴说也不行,没有真金白银人家凭啥给三斤具保?” 老爷子脸色逐渐难看,这二儿媳妇整日张口钱闭口钱,只要抓住机会那就是要钱,如今陆清涛读书的花销可都由陆知信在出。 老爷子刚要开口训斥,陆清涛却是摇着头一脸的惋惜:“若是以前花些银钱或许先生就给具保,可现在不行。” 贾氏见银子要飞走,赶紧追问:“咋就花钱也不行?” 陆清涛这才得意洋洋的解释了起来。 原来这谷阳县对外提供具保的私塾有郑,杨,顾三家。 这三位廪生都因年纪都大了,所以放弃了考功名的念头,专心教书育人。 同时,也会为许多小私塾教出来,没有关系背景的学生具保。 其中顾明朗开的私塾名气最大,成为大多学生目标。 而郑杨两家只能从顾家不收的学生中挑选,导致出成绩的人数远低于顾家私塾。 这经年累月下来,对顾家私塾的怨气可想而知。 可在去年岁考时,事情出现了变化,顾明朗因醉酒失去了廪生身份。导致具保对象减少一个,竞争变得更加激烈。 如今再想请郑,杨两位廪生具保,除了要支付高额的“具保费”外,必须有真才实学才行。 倒不是说谷阳县只有这三个廪生,如果算上县学里的一共有十二人。 但读书人心高气傲,都是冲着金榜题名去的,不是知根知底的亲朋好友,大部分廪生是不会承担这个风险。 听完陆清涛的话,正房厅堂安静一片。 “清河堂兄,免得祖父以为堂弟我不帮你!三日后,郑杨两位先生会在城外的红枫寺举行文会。若你能得到我家先生赏识,届时我再美言几句,只要你肯出银子,帮你拿下具保便是手到擒来。” 陆清涛说到最后不免洋洋得意起来,他并不是真心想帮陆清河,单纯只是想看他恼羞成怒却又不得不低三下四求自己的模样。 至少在他看来一个老童生教出来的学生,想在文会脱颖而出,简直痴人说梦。 “是吗?多谢堂弟告知。”陆清河眼中古井无波,尽管知道陆清涛大概率不会撒谎,但明日还要亲自去拜访下那位顾先生才行。 “无趣!”见堂兄还是那副怪胎模样,陆清涛冷哼一声出了厅堂。 在陪陆远升说了没多久话,贾氏已经做好饭食,云达也收拾好了西厢房。 饭桌上的气氛说不上多好,但起码还过得去,只是陆清涛像只苍蝇般不停吹嘘,让陆清河颇为厌烦。 时值白露,昼夜的温差相差甚大。 琐碎的事处理完,陆清河躺在床上陷入沉思。 如果如果顾明朗真的失去廪生资格,那么恐怕能走的路子只剩下文会,要不便等明年再县试。 “哎,这难道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怪不得古代读书人动不动都搞什么文会,诗会,茶花会。” 虽然不想承认陆清涛的交友路子,可在古代人际关系实在太重要了。 思绪间,陆清河嗅着新被褥的清香,沉沉的睡了过去。 次日,艳阳高照。 陆清河来到鼓楼时,便见到了一脸愁云惨雾的陆殊。 “清河,昨日我自姑父那里听到个不好的消息。” “看来顾先生失去廪生身份这事你知道了。” “你也知道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一时无言。 好半晌,陆殊才叹息一声,看了过来:“如今可还要去拜访顾先生?” 陆殊的姑母家也只是普通人,在读书方面并无法提供什么帮助。 陆清河沉思片刻,眸光变得坚定。 “当然要去,顾先生虽然失了廪生身份,可仍是秀才。学问做不得假,再者说不得会看在先生的面子上,给咱们介绍其他廪生。” 第37章 顾明朗 打定主意,陆清河与陆殊便向路人打听了顾家私塾的位置,又去文房斋挑选两样礼物。 陆殊花费三百文挑选了一支狼毫笔,让他多少有些肉疼,毕竟他自己用的还是羊毫笔呢。 陆清河顾及同窗好友的感受,最终挑选了一方中品的松花石砚,价格是四百文。 陆殊心中颇为感激,毕竟如今陆家村最富有便是陆知信,花几两银子买个礼物都不算过份。 两人各自付完银钱刚要出门,外面隐约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和吆喝声。 “囚车通行,尔等百姓,各安本分,即刻避让,延误者严惩不贷!” 陆清河与陆殊对视一眼,匆匆出了文房斋,便连掌柜也都跟着一起跑出了门。 但见两丈多宽主街上,百姓被差役逼退到了两边,一个差役拿着锣在前喊话,后面跟着一队身穿甲胄的官兵。 领头的是位中年将官,约莫四十多岁,骑高头大马,披青色鱼鳞甲,腰间跨着一把雁翎刀,模样甚是英武。 “魏典史亲自出马,这抓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这你可说对了,听说是红莲教的护法。” 听着众人的议论,陆清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又往高处站了站。 官兵队伍越来越近,一辆囚车逐渐映入视线,待看清囚车里人,百姓的议论之声达到了高潮。 “娘的,不是红莲教护法吗?这咋看着是个女的?” “啧啧,可不就是个女的,这用大链子吊着,也太狠了吧?” “你懂个屁,红莲邪教可都是会妖法的,不这样早用妖法跑了。” 囚车里,一位约莫三四十岁,身穿大红襦裙的女人被两条勾链穿透琵琶骨锁在囚柱,鲜血顺着勾子往下滴。周身则被手指粗的铁链捆绑,将她丰润玲珑身姿无意展现。 女人满脸血污,双目紧闭,不知是生是死? 待囚车过去,街面逐渐恢复正常。 陆殊面露不忍问道:“清河,这世上真有妖法吗?” 陆清河轻笑摇头这种事他也是第一次见。 “我也不知,咱们还是先去拜见顾先生吧!” 陆殊点头,两人向着顾家私塾的方向走去。 原以为顾家私塾会是与朱老先生那般的家庭学堂,不想却是建在室外一幢长亭。 但见四周篱笆环绕,其内修竹成林,猗猗葱翠。 “东阳巧对,汝锡奇诗。启期三乐,藏用五知。堕甑叔达,发瓮钟离。一钱诛吏,半臂怜姬.....” 清风拂过,竹叶的沙沙与朗朗的读书声交织在一起,恍若世外桃源。 陆清河与陆殊对视一眼,顺着小道向篱笆门走去。 走到门前,便见里面一位身穿白色长衫的少年正背负书卷,摇头晃脑的踱步背诵:“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帅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而民不从......” 白衫少年背到“而民不从”,显然是忘了后面的内容。 “而民不从,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故治国在齐其家。” 听到身后有人背出,白衫少年缓缓转身,狐疑打量站在门外的两人。 陆清河望着浓眉大眼的白衫少年,连忙拱手告罪:“打扰兄台读书实在冒昧,我二人长途跋涉而来,特为请见顾先生。” 白衫少年上下打量两人许久才慢慢开口:“我家先生如今已不是廪生,若要寻他具保,还请另择他人吧。” 闻言,陆清河连忙从怀中摸出朱老先生的介绍信与陆殊的一起,递了过去:“我二人只为请教学问,烦请兄台转交。” “两位稍待。”白衫少年犹豫片刻,接过两人的介绍信,转身向长亭走去。 “那位穿黑色褙子的应该便是顾先生吧?” 陆殊两人远望长亭,便能瞧见一位穿白色长衫,外罩黑色褙子的中年男子正背负双手领读。 虽看不清面容,但从走姿来看颇具气势。 白衫少年拿着陆清河两人的介绍信,站在长亭外等了片刻,直至读书声停下,才走了进去。 只见他将两封信交给顾明朗,两人不知说了什么?那白衫少年迅速向陆清河两人小跑了过来。 “进来吧!我家先生答应见你们了。” “多谢兄台。” 两人跟随白衫少年进入篱笆圈起的私塾,便见十几个孩子四散冲出,显然是到了休息时间。 长亭里,顾明朗已经斟好了茶,目光看向正往这边走来的两人。 “学生陆清河。” “学生陆殊” “见过顾先生!”两人齐齐拱手施礼。 “不必拘礼,坐吧!” 顾明朗抬手请两人在蒲团坐下,将茶水推了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取出早已礼物锦盒放在桌上:“学生二人一点心意,还望顾先生笑纳。” 顾明朗点头,看了一眼锦盒却是没有打开。 “我与朱老先生也算忘年之交,当年院试之时也曾抵足而眠,只是如今我已不是廪生,你们若是请教学问,择廪生岂不是更好?” 从进入学堂开始,陆清河便在悄悄打量顾明朗,并没有因为失去廪生身份有丝毫的沮丧。 反而这位顾先生,给他一种飘然出尘的感觉。 “先生将信交付我二人时便言,顾先生致学高远,要学生二人虚心求教,故与廪生身份无关。” 陆清河拱手侃侃而谈,一旁的陆殊眼角微抽,心道:先生有这样说吗? 闻言,顾明朗抚须大笑:“你们当真只为请教学问?” 话都说出去了,陆清河自然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学生二人自是真心请教。” 听到两人回答,顾明朗仔细审视两人,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敛。 “你们可知若是随我修学,怕是在这小小谷阳县便不会再有廪生为你们具保?可要想好了,莫要事到临头再哭着说是迫不得已的废话。” 闻言,气氛一时沉寂下来。 陆殊眸光闪烁,陆清河没有丝毫犹豫,率先开口:“学生愿随先生修学。” 见陆清河如此,陆殊也忙拱手:“学生亦愿。” “哈哈哈,我顾明朗不教朽木,若你们真想随我修学,不妨两日后去那劳什子文会,若能取得前五.....罢了.....前十,再来寻我。届时不但可随我修学,具保之事也无需担忧。” 第38章 文会 听到顾明朗的要求,陆清河和陆殊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意思......合着前十以下在眼前的中年先生眼里都是朽木? “若是惧了,带上你们的东西寻他人去吧!”顾明朗见到两人吃惊的表情,将两个锦盒推了回来。 站在他身边的白衫少年也是不屑的微微撇了下嘴,猜想两人马上会灰溜溜的拿起礼物离开。 陆殊整颗心已经沉到了底,虽然不知道顾明朗口中的文会什么规模,但想必人数不会少了。 他和陆清河都只是刚刚完成蒙学,如何能取得前十? 思绪至此,他偷偷扯了下陆清河的衣衫,想让他找个托词离开。 而陆清河此刻脸上的惊诧已经收敛,与面前的顾明朗四目相对,心念快速流转。 许久,他才将两个锦盒又推了过去。 “学生二人自当全力以赴。” 得到这样的回答,白衫少年微微挑了挑眉头。 “好,取得成绩再来见我。”顾明朗轻笑一声将锦盒收下,又转头看向白衫少年:“周寒,两日后你与他们同去。” “是,先生!”白衫少年周寒拱手躬身。 没一会儿,长亭再次响起了读书声,周寒与陆清河两人约定了时间,便送他们出了门。 刚走远一些,压抑许久的陆殊便再也忍不住了。他长叹一声质问:“清河,你到底怎么想的?凭咱们根本不可能在文会进入前十?如今......应承下来,可是骑虎难下了。 而且还答应了与周寒同去,到时咱们如果被其他先生赏识,也不好再做他想,恐怕明年无望县试了。” 听着唉声叹气的陆殊,陆清河也跟着叹气起来:“我可听说如今县城的具保银已经涨到二十两了,你可出得起?” “啊?去年不都是五两吗?”陆殊眉头紧锁,他家境并不算富裕,五两已经是他能承受的极限。 “所以你是因为具保银才答应的?不对啊,二十两对于你三叔来说也是可轻易拿出的。” 望着百思不得其解的同窗好友,陆清河捧腹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陆殊被搞的更加一头雾水。 待陆清河笑够了,他才向后看了一眼,又拉着陆殊走远一些儿,才缓缓解释道:“你真以为顾先生是要咱们取得前十吗?” 此话一出,陆殊更懵了。 “难道不是吗?” 陆清河轻叹一声,继续问道:“你可还记得我们与顾先生的对话?他得知咱们要随他修学后,为何再三确认?” 陆殊闻言陷入了沉思:“他.....他是怕咱们不是诚心求学。” 陆清河点头。 “那他那句‘莫要事到临头再哭着说是迫不得已的废话’,你联想到了什么?” 陆殊再次陷入沉思,过了许久他瞳孔猛然收缩。 “我明白了,顾先生失去廪生身份后,应是有学生另寻了他人,导致他十分难过。故此才会提出如此难的条件刁难咱们。” 听着前半句陆清河微微点头,但后一句却是摇起了头:“陆殊,你这看到的是表象,我再问你,咱们的礼物他可收下了?” 陆殊点头,脑中浮现陆清河又将锦盒推回去的场景。 “如果是你会收下吗?”陆清河继续循循善诱。 “夫子曰:君子当功以受禄,若我是顾先生,明知学生未必能完成要求定不会收下,省的将来还要退还。” “那顾先生为何收下了?” 听到这里,陆殊茅塞顿开,也随之大笑起来,向着陆清河拱手作揖:“怪不得先生总是夸你聪慧,今日佩服的五体投地。” 陆清河连忙拦住陆殊,不让他施礼:“我本不欲向你点明,可又怕你到了文会影响发挥,所以点明也好让你无后顾之忧。” 陆殊长出一口气,心中下了决定,以后便跟着眼前的好友同窗混了。 “呼!这下明白了,那咱们安心准备两日后文会,正好试试咱们学了八年的成果。” “嗯,走吧!” 两人心情大好的离去,却不知他们的对话被躲在暗处的周寒全部听到。 “哦?此子倒是聪慧过人,竟看破了我的心思,难得,难得!” 长亭内,顾明朗听完周寒的转述,不由抚须大笑起来。 “那......先生,我还要和他们一起去吗?” “自然要去,你便替为师好好杀杀那些墙头草的威风。” 顾明朗面色逐渐沉下来,所有人都知道他丢了廪生的身份。却不知那日岁考,他是因醉酒不慎墨污了试卷才得了个三等,并非是能力不足。 丢了廪生身份后,之前那些言辞切切要随他修学的学生,竟都开始背着他开始走其他门路。 等他发现时,一个个又哭着说迫不得已。 一怒之下,他便将那些人全都赶走了,只剩下资质中上却性格坚韧的周寒。 “先生放心,学生定不负所望。” ...... 昼来夜去,两日时间转瞬及至。 “三叔,不用啦!我步行便可。” 清晨的新宅门前,云达已经套好了马车,望着正在门前推让的叔侄俩偷笑。 “臭小子,我可告诉你,你赶紧坐上,省的晚会儿让另一个又找我絮叨。” 陆知信身穿一套棕色绫罗长衫,因蓄起了胡子,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成熟稳重。 当他回来得知陆清涛抢占了东厢房后气的牙痒痒,但碍于面子最终忍了下来。 昨日听说陆清河要去参加文会,便让云达套好了马车。 枣红大马,樟木做的车厢,可坐下四五人。 陆清河估计放到现代,那也相当于一辆国产suv了。 “是不是嫌弃三叔的马车不好?” 听陆知信如此说,陆清河没再推辞,登上了马车,掀开车帘便能嗅到一股淡淡的樟木香气。 “云达路上慢点,招呼好清河。”见大侄子上了车,陆知信喜笑颜开的叮嘱。 “三爷您放心就是!” 云达心情也是不错,比起陆清涛,他更喜欢这位。 “清河少爷,您坐稳咧,咱们出发了。” 陆清河在车厢坐稳后,马车便慢慢动了起来。 车毂碾过青石地面,发出“嘎吱”的声响,透过车窗可以看到街道两侧的商铺在不断的后退。 因为第一次参加文会,他多少有些紧张。 但想到前世那些小说里的名场面,却又按耐不住的激动起来。 要不要也来个斗酒诗百篇? 第39章 叛徒 随着脑中各种影视的名场面闪过,陆清河不觉扬起了嘴角。 诗词他自是能背出不少,可前世这酒量也就那么二三两,斗酒怕是没指望了。 胡思乱想间,马车来到鼓楼。 陆殊见马车驶来赶紧避让,不想那车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直到陆清河掀开车帘唤了一声,他才恍然原来是好友的马车。 陆殊眼中的羡慕一闪而逝,应声上了马车。 大庆朝一匹普通马价格在三十到五十两之间,家境好一些的都买的起。可买得起不代表养得起,每匹马一年的豆料和草料便需十几两,这可不是一般家庭能承受的。 “昨夜我将旧书又通读一遍,可这会儿仍是有些许不安。”陆殊坐上马车显得有些拘谨。 他和陆清河一样,在此之前并没有参加过任何形式的文会。 “不要多想,想必大多都是与你我一般求具保的学子,到时顺其自然便可。” “嗯,可能是我想的太多了。” 两人说话间,马车吱吱呀呀的来到了顾家私塾的篱笆庭院外。 周寒仍旧一身白色儒袍,见马车驶来便知是两人到了。 “顾兄,有礼!” 三人相互见礼,寒暄几句后这才上车。 “不用如此紧张,那郑茂才与杨得安举办文会不过是为了招揽学子,趁机敛财罢了。去的也都是与你我一般学生,县学里那帮人可瞧不上他们。” 见陆殊两手紧握,周寒轻笑出声。 听到这里陆清河倒是多少明白一些,古时文人相轻,尤其是对铜臭沾身的文人最是鄙夷,整个大庆朝的社会风气如此。 “不过,仍有两人要特别注意,他们本是跟随先生修学的,可在先生失去廪生身份后便与郑杨两人勾勾搭搭。被先生赶出后,更是直接投奔过去。虽然人品不行,可论天资学问却是不错的。这次咱们目的便是让他们出丑。” 周寒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显然是个直爽性子。 听他这么一说,陆殊与陆清河对视一眼,心中更加紧张了。 这是要去砸场子吗?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古朴的寺庙外停下。 三人一并下了车,云达则去安置马匹。 陆清河环视一周,便见附近的马车已有五六辆,其中一辆锦缎装点的最为显眼。 “走吧!”周寒昂首挺胸,率先向庙里迈步。 陆清河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但见庙头挂着块黑字牌匾,上书三个金色大字——红枫寺。 寺庙外墙略显斑驳,几棵红枫树在墙内随风摇曳,远远望去便如一团团簇拥的花红。 这个时节即是红枫最美时,也是寺庙香火最盛时。许多人便会借着祈福的机会,欣赏寺庙中的美景。 向寺中僧人打听到文会所在,三人便欲前往。 只是走出几步后,周寒又单独折返,不知与僧人说了什么? 等三人来到枫园外时,便见到圆形拱门内枫叶如火,人声鼎沸。 “两位先生举办此次文会,当真是为我等寒门学子大开方便之门,实在令人敬佩。” “何止如此,两位先生学富五车,若能有幸跟随,明年定可一举通过县试。” 枫园外围被白石围栏圈住,如同正在燃烧的篝火。 围栏之外聚集不少男女香客,其中不乏手持团扇遮面的妙龄女子。 枫园内,七八十名学子簇拥在一颗最高的红枫之下。树下立有两人,约莫四五十岁,皆是头戴黑色儒巾。 其中,身材虚胖者穿深蓝儒袍,乃是郑家私塾的郑茂才。 而身材瘦削者着灰色儒袍,乃是杨家私塾的杨得安。 “范直,你之前在顾明朗先生处修学多年,如今改投郑先生,不知有何感想?” 众学子溜须拍马之际,一位身穿大红华服的公子缓缓走出。 他身材高挑,一双细长眼眯着与其他五官搭配,天生带有几分痞气。 其身后跟着三四名学子,其中便有陆清涛。 痞气公子目光紧盯一位身穿橘色儒袍的少年,眼中满是戏谑之色。 名叫范直的学子闻言脸色瞬间涨红,余光瞥了眼身材虚胖的郑茂才,拱手告罪:“魏兄莫要戏我,两位皆是范直的恩师。” 听闻此话,痞气魏公子轻哼一声。 “你倒是会做好人,但这山有高低,人有贵贱。总要分出个优劣?莫非你觉得郑先生不如那顾明朗?” 此话一出,全场霎时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范直身上,便是当事人郑茂才也冷眼盯着他。 只见范直额头冒汗,脸色比那头顶的枫叶都红,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开口:“自然.....自然是郑先生更胜一筹。” 话音落下,枫园中一阵哄笑,郑茂才唇角微扬。 但同时还有十几名学子垂下了脑袋。 范直牙关紧咬,明知是挖好的坑,可他别无选择。 郑茂才能为他具保自是不可开罪,而咄咄逼人的富家公子,乃是魏典史独子,他更加得罪不起。 “胡永,你呢?投奔了杨先生作何感想?” 魏典史之子魏川平不屑扫了一眼范直,将目光移向另一位身穿青黄儒袍的学子身上。 杨得安余光落在自己招揽的这位学子身上,却是不发一言。 “自......自然是杨先生学识更加渊博。”名为胡永的学子垂着头,声若蚊蝇。 魏川平喝道:“大声点,你是没用早食吗?” 胡永下意识握紧袖袍中的双拳,整个身子微微的颤抖。 “胡永,你是不是觉得杨先生不如顾明朗?”陆清涛也跟着嘲讽道。 听闻此话,胡永脸色苍白,但还是慌忙大声解释:“没有,自然.....是杨先生比那顾明朗强百倍,千倍,万倍!” 胡永的声音回荡在枫园,有人跟着魏川平大笑,有人暗自叹息,还有人只想把脑袋埋到土里。 这可是曾经顾明朗最得意的两位学生,可如今物是人非。 谁都清楚,顾家私塾完蛋了。 哪怕顾明朗在下次岁考拿回廪生的身份,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盛景。 郑茂才与杨得安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扬了扬眉头。 并非他们非要如此咄咄逼人,只是若不趁此机会将顾家私塾打压下去,他们永无出头之日。 “范直,胡永!你们还真够不要脸啊!顾先生当初念你们家境贫寒,非但免了你们具保银,便连饭食可曾亏了你们?” 第40章 周寒 一声怒斥在枫园炸响,众人纷纷回头。 但见拱门处,出现三名学子。 最前面那人白色儒袍随风舞动,怒视场中范胡两人,眼中好似能喷出火来。 不是陆清河三人,又是谁? 周寒目光冷冽,背在身后的双拳紧握。 陆清河眉头紧锁,如何也没想到会是如此狗血的开局。 陆殊则是觉着全身发软,心中生怕会有人过来揍他们一顿。 这哪里是参加文会?这更像是来干架的。 “那人是顾家私塾的周寒吧?” “顾家私塾的人怎么来了?” 议论声中,陆清涛一眼便认出了自家堂兄,暗中不由暗喜。 本还想着如何报祖祠之辱,这机会不就来吗? 这傻子竟真投奔了顾明朗?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范直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周寒。 胡永想到已无退路,反倒硬气了起来:“当初是顾先生赶我们走的,怪不得我们。” 听闻此言,原本顾家私塾的学子也有人跟着附和起来。 “没错,他失了廪生身份,还不准我们找退路吗?读书花销甚大,我们只是想早点过了童试,有什么错?” 啪啪啪! “说的好,俗语有云良禽择木而栖,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周寒,你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魏川平摇头讥笑。 “呵呵,若非你们私底下勾三搭四,先生如何会赶你们走?当真是恬不知耻!”周寒冷眼扫过范胡两人,看得两人眼神闪烁。 待他们低下头,才又看向魏川平,眼中丝毫不惧。 “魏川平,读书人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纨绔子弟掺和了?后面的事......你最好闭嘴。” 此话一出,全场骇然。 “这周寒不要命了吧?竟然和魏公子这般说话。” “估计是气傻了,等着看好戏吧!” 众人议论间,陆清河自然也猜到这魏平川不是一般人,再看看他身后的陆清涛,顿时了然于胸。 恐怕他这位堂弟口中有身份人,便是这位魏公子了。 陆殊下意识扯了扯陆清河,这会儿他真怕闹出什么事来。 然而,就在众人都等着看魏平川如何收拾周寒时,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 “好!后面的事我不参与,看戏总成了吧?”气焰嚣张的魏公子咬牙切齿,说出了这句让人大跌眼镜的话。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全都暗暗猜测起来。 难道魏公子有把柄被周寒拿住了? 周寒冷哼一声,不再理会魏平川,带着陆清河两人走向众人簇拥的郑杨两位廪生,拱手说道:“听闻两位先生在此地举办文会,我三人特来参加,不知可否?” “即是文会便是以文会友,读书人皆可参与。只是不知可是顾兄让你们前来的?”郑茂才负手走出一步,虚胖的脸上挂着和煦如春的笑意。 “我家先生向来不喜热闹,尚不知文会之事。实乃周寒自负学有所成,特带两位新同窗来向诸位讨教一二。” 此话一出,全场彻底炸了! “哈哈哈,周寒,你怕是连明年的具保名额都还没拿到吧?如何有闲心来两位先生的文会捣乱?” “说的好,现在向两位先生低个头,说不定还能看在你有几分学识的份上给你个机会。” “喂,跟在周寒后面两位兄台,莫要被他哄骗了。” 陆清河嘴角扯了扯,强忍住没笑出来,这周寒的性格倒是颇对他的胃口。 听到公开宣战,本来紧张要死的陆殊竟离奇般逐渐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那也只能硬着头皮干了。 因为周寒的宣战,整个枫园更加便如沸腾的开水,三人则成了动物园的猴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际,陆清涛在魏川平身边不知说了什么? 那位魏公子竟然饶有兴趣的打量起陆清河。 少时,陆清涛便走了出来,先是对着郑茂才拱手施礼,又看向陆清河。 “郑先生,实不相瞒,这位乃是学生的堂兄,定是受了蛊惑才会和周寒这厮一起胡闹,还烦请您能给他一个机会。”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陆清河,这堂兄弟长的可一点都不像。 周寒微微皱眉,侧头确认:“他是你堂弟?” 虽然陆清河不想承认,可还是只能点点头。 “没想到你还有这层身份。”周寒不置可否。 陆清河明白周寒这话,是对自己起了疑心。 “既是你的堂兄,那便请他过来吧!若是有真才实学,我自会给他具保。”郑茂才朗声说道。 “多谢先生!” 陆清涛施礼后快步来到周寒三人面前。 “清河堂兄,你也听到了,先生给了你机会,快随我过去吧!”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停止了讨论,想看看周寒这位新同窗会如何选择? 便是周寒眸光也冷了几分,静待陆清河做出抉择。 陆殊面露焦急,但这种气氛下,又不敢随便开口。 陆清河心中清楚,双方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他可是经过职场千锤百炼的,这种小伎俩早已司空见惯。 若真投了那位郑先生,恐怕以后还不任他们拿捏?尤其是他这位堂弟,绝不会安了什么好心思。 “多谢郑先生,学生寻了顾先生修学,不便再换门楣。” 陆清河对着郑茂才微微拱手,将陆清涛完全无视。 众人一听,再次纷纷议论起来。 “怪不得跟着周寒胡闹,估计脑袋有问题,这里有多少人想让两位先生具保,他竟然连送上的机会都不珍惜。” “要是我有个能和魏公子说上话的堂弟那就好了。” “清河堂兄,这可你自己选的,将来别和三叔说我不帮你。”陆清涛脸色逐渐阴沉,冷哼一声转身回到了魏川平的身边。 反倒是周寒眼中的寒芒瞬间消散,颇为欣赏的看向陆清河,轻声对两人说道:“把心放到肚子里,具保之事即便先生没应下,我也帮你们搞定。” “那便多谢周兄了。” 对于陆清河的拒绝,郑茂才却是浑不在意,毕竟如今他可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他与杨得安对视一眼后,轻咳了几声,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咳咳!诸位学子,稍安勿躁!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夫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又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且不论这三位学子为何而来,诸位皆需以礼相待,以文会友。 先前已然耽搁不少时间,我宣布文会正式开始!” 第41章 范直 随着郑杨两人宣布文会开始,围栏外聚集的香客也是越来越多。 其中不乏身着绫罗绸缎,手持团扇的夫人小姐。 这让正值青春悸动的学子们,皆表现出一副跃跃欲,一展才华的模样。 毕竟,谁还没个穷书生被富家小姐青睐的美梦呢? 大红枫树下置有一张书案,笔墨纸砚齐备,红叶不时飘然落在其上。 学子们隐约分为三股,人数最多那波皆是为具保名额而来。 其次便是郑杨两家私塾的学子,最后则是被孤立的陆清河三人。 一直未开口的杨得安与郑茂才对视一眼后,迈步走向书案,边走边道:“文会自是以才学论高低,这第一题便由我来出。” 说话间,他已经立在书案前,撩起衣袖奋笔疾书。 众人目光汇聚,一个个面色微红,都在想会出什么题? 范直与胡永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然。 周寒冰冷的目光扫过十几个曾经的同窗,低声对身旁的陆清河两人交待。 “背书交给你们了,其他不必担心。” 陆清河与陆殊点头,三人目光紧盯正在出题的杨得安。 几个呼吸后,方见他吹了吹墨迹,将手的纸展示给众人。 “有三分水二分竹添一分明月。” 听到题目众学子面面相觑,杨得安不急不缓解释道:“此为上联,还请诸位学子对出下联,届时以甲乙丙丁配以上中下三等为评级。” 众学子闻言纷纷陷入沉思。 “阿弥陀佛,好一幅清幽的夜山水,甚妙。” 一声佛号荡开,但见身披红色袈裟,须眉雪白的老僧自拱门走进枫园,还不忘合掌告罪:“扰了诸位雅兴,还望恕罪。” 郑杨两人见来人,忙笑脸迎了上去:“空知方丈能亲临文会,实乃我等荣幸,何来打扰之说。” 其他学子也纷纷恭敬行礼,便是魏川平和周寒也都面露恭敬之色。 陆清河两人虽然疑惑,但也跟着拱手施礼。 “此联意境清幽,禅意颇深,想必诸位才子已思得佳对?老衲今日只来凑个热闹,无需在意。”空知方丈微笑回礼。 相互施礼完毕,周寒才对陆清河两人低声解释:“空知方丈遁入空门前曾为一府父母官,后不平朝堂污秽事,这才辞官遁了空门。” 陆清河微微拧眉,不由想起进来前周寒曾与僧人单独对话,低声问道:“莫不是周兄你请来的?” 周寒点头:“防止那两个老儒生不认账。” 闻言,陆清河与陆殊不约轻笑起来。 郑杨两人与空知方丈寒暄几句,便邀请他一起评定。 空知方丈受人之托,自是不会拒绝。 少时,一位身材圆胖学子自人群中走出,向郑杨三人拱手后说道:“学生不才,思一下联,存两担粮三头畜养十口人家。” 此联一出,场上安静一瞬,随之便是哄笑一片。 “哈哈哈,这位兄台,可是今日未进早食?” “依我看怕是昨夜晚食也忘了吧?” 听着嗤笑之声,圆胖学子脸色涨红。 郑杨两人暗自摇头,空知方丈却是面不改色:“居安思危,可偏离风雅意境,不如重新思对。” “谢方丈指点。”圆胖学子听罢,立刻钻回了人群。 经过此次小插曲,台下的学子们逐渐安静下来,不时有人对出下联。 “种五亩田十棵树建三层高楼。” “备七弦琴六博棋演八佾歌舞。” “藏半窗梅数卷书守满室温香...........” 出来作对的学子越来越多,却都令人不甚满意,能被记下名字寥寥无几,而最高的评级也只是乙中。 “你们可想出下联?”周寒扭头看向身边两位新同窗。 陆殊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出人群,拱手道:“学生思出下联,还请空知方丈及两位先生品评,得七步才八斗学赋九章诗篇。” 此联一出,众学子纷纷交头接耳,便连郑杨脸色也郑重起来。 “阿弥陀佛!七步才出自曹植七步成诗的典故,八斗学出自谢灵运的‘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九章乃屈原诗作,短短下联,典故密集,可见此子根基牢固。但却与上联的意境不符,以老衲看可为乙上。” 郑杨两人闻言,纷纷点头:“空知方丈所言极是。” 负责记录的学子记下陆殊的姓名,末尾缀上小字“乙上”。 这下郑杨两边的学子瞬间不淡定了,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对面已经出手了,各位同窗该拿出真本事了。” “让我好好想一个,肯定压倒他们。” 众人议论间,胡永迟疑片刻缓步走出,朝郑杨与空知方丈一拱手,朗声道:“伴七弦琴八行书得九秋霜飞。” 话音落下,郑杨两人的学子纷纷点头。 “平仄契合,对得好!” 郑杨两人也是满意点头:“空知方丈以为如何?可为甲等否?” 老方丈微微点头,眼中露出一丝赞赏:“对仗工整,意境也佳。结构稍显不足,但不妨碍评为甲等。” 听到空知方丈的评价,胡永暗松一口气。 杨得安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许。 甲等评级一出,压力瞬间来到陆清河三人这边。 “周寒此下联如何?你们对不出来可以认输。” “没错,免得人家说我们人多欺负你。” 听到郑杨手下学子嘲讽,陆清河与陆殊脸色微沉。 “呵呵,真是训得一手好狗啊!”周寒冷笑出声,对着空知方丈微微拱手:“收半帘云一砚雨润千竿竹青。” 周寒声音落下,全场一片寂静。 这都是什么神仙下联? “阿弥陀佛!与上联清幽闲适的自然意境高度契合,道出空灵、宁静又充满生机的场景,无论是意境还是氛围都相得益彰,甚秒,甚秒。可为甲上。” 直到老方丈的声音打破全场寂静,众人这才回过神。 “秒啊!这下联是怎么想出来的?” “敢来砸两位先生的场,定是有备而来。” 众人低声议论,有的点头称赞,有的则在心里暗自比较。 郑杨两边的学子再没有胡永对出下联时的高兴,“甲上”的评价岂不是封顶了? 郑茂才沉吟片刻,抚须笑道:“的确甚妙!只是这一砚雨与二分竹词性结构不够严谨,不如暂定甲中。” 空知方丈沉思片刻,微微颔首:“那便暂定甲中,可还有学子能胜此下联?” 哪怕暂定甲中,众学子皆是眉头紧锁,此下联已经趋近完美,想要超越太难了。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范直缓步走出,向三位师长拱手。 “学生有下联,可胜周寒。” 第42章 对赌 范直的话如同撕开黑暗的巨手,将郑杨两边的学子从沮丧深渊中捞了起来。 郑茂才瞥了一眼垂首躬身的范直,眼中的得意一闪而逝。 范直作为顾明朗曾经最得意的学生,当初为了挖过来可是没少下工夫。 如果不是因顾明朗丢了廪生身份,怕是他也撬不动这墙角。 “嗯,那你对出来让空知方丈品鉴点评。” “是。” 得到郑茂才的许可,范直这才直起身子,目光却不敢看周寒三人。 “范直!!!”周寒牙关咬的咔咔作响,便连双拳握得发白。 脑中全是曾经同窗求学的一幕幕,因为记性不好,他常常在先生提问时答不上来。 总有那么一个人偷偷的提醒他。 哪怕是被发现遭受处罚,也会有那么一个人陪着他。 两人一同听风,听雨,听沉沉的呼噜声! 周寒曾以为所有人都会离开,唯有他范直会和自己一样,选择留在先生身边。 可是......他错了! 便如今日,他以为他会一直沉默站在角落。 可是......他又错了。 察觉到周寒的不对劲,陆清河拉了拉他,可却没有任何反应。 范直没有抬头,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念出下联:“得......得五分月三分雪借一缕梅魂。” 此联一出,枫园彻底安静了下来。 便连的围栏外叽叽喳喳的小姐丫鬟们都蹙起了柳眉。 “小姐,他的下联听起来好难过。让......让我想起了过世的祖母。” 不止香客们如此,便连身处枫园的学子们眸中也有悲伤划过。 郑茂才眼中厌烦一闪而逝,看向身边的老方丈。 “方丈以为此下联如何?可为甲上否?”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老迈的僧人身上。 空知方丈沉吟片刻,缓缓开口:“以月、雪、梅的组合描绘出冬夜,与上联所营造的自然意境相得益彰,又以借梅魂表述心境,实为佳作,可为甲上。” 话音落下,又是一瞬的安静。 紧接着是郑杨两边学子的欢呼声,“甲上”那便代表是他们胜了。 “周寒如何?被曾经的同窗击败是什么滋味?”魏川平盯着双目喷火的周寒,不由鼓掌大笑起来。 “范直你也配??”只是周寒没有理会他,反而冷笑出声:“月皎洁,雪无暇,梅独开,你哪点配得上它们?你告诉我你配这样的下联吗?” 谁都没有想到周寒会如此问,欢庆的气氛瞬间被风吹散。 范直没有回话,只是低着头回到了他该待的地方。 胜负已定! 周寒盯着范直久久不语,只剩下那微微颤抖的身躯。 “周寒,第一题胜负已定,还比吗?要是怕了就夹着尾巴赶紧滚。” 陆清涛自魏川平身边走出,扯了扯嘴角,一脸的小人得志。 “哼,玩不起就滚,早知道就该加些筹码的,那样才刺激。”魏川平啐一口浓痰,一副不够尽兴的模样。 “魏川平......”周寒猛地转身,一双眸子寒光迸射,死死盯住那一身痞气的纨绔子。 陆清涛只是被扫了一眼,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魏公子,现在想加筹码也不晚。” 正当周寒要走向魏川平时,他的手臂被拉住了。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是周寒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青衫少年。 “你......”魏川平微微皱眉,看向身边的矮胖跟班:“你这堂兄什么意思?” 陆清涛干笑一声摇头:“我和他不熟。” 周寒和陆殊都奇怪的看向陆清河,不明白他这句是什么意思? 陆清河深吸一口气,跨出一步,目光看向魏川平:“魏公子,我尚有下联未出,虽然自觉甚好,可仍需空知方丈与两位先生品鉴过才知道。咱们不如便以我这一联为赌,各加筹码。如何?” 陆清河说完,全场瞬间炸开了锅。 “这人没病吧?范直已经甲上评级了,他还能超越不成?”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大概就是个刚蒙学结束的牛犊。” “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等下出丑就学乖了。” 学子们议论声不断,围栏处的香客也是同样。 “小姐,你说这人会出什么下联,竟敢和刚才那位公子的比?” 十三四岁,扎着双丫髻,满脸雀斑的的小丫鬟看向身边用团扇遮面的自家小姐。 “不关咱们的事。” 少女一袭白色襦裙胜雪,隐约可见两条柳叶眉微微蹙起。如冰晶般动听声线中却是满满的冷意。 小丫鬟“哦”了一声,继续看向场中变化。 “哈哈哈,有趣!有趣!本少爷今日心情不错,便陪你赌上一局。”魏川平扬起嘴角,仔细打量起自己跟班的堂兄。 “哼,若你的下联不如范直,我要他往后无论在哪里见到我,都要学狗叫三声。” 魏川平指向周寒,一双细长眼满是挑衅的意味。 “周寒敢不敢赌?” 陆清河拧眉看向身边白色儒袍的少年,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了一起。 谁都没有闪躲,一个古井无波,一个寒冷彻骨。 “你有几成把握胜过范直?” “五成!” 听到回答,周寒一阵无言,移开了目光。 听到两人对话,不少人都哄笑起来,陆殊拉了拉两人。 “要不还是别赌了,这局咱们输了,后面还可以再赢回来。总比输了以后周兄都要学狗叫强吧?” “我随意,那魏公子也不是想和我赌,一切看周兄的抉择。”陆清河摊摊手,他明白自己在魏公子眼里毫无分量。 “呵,不就是学狗叫吗?我赌了!”周寒略作沉思,出乎意料的答应下来:“不过,若是我们赢了!我要他随我回去当面向顾先生磕头认错。” 周寒面沉如冰盯向范直,好似要吃了他一般。 范直双目圆瞪,没想到昔日同窗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当初做出选择时,他是唯一没有再见顾明朗的学生。 是他不配,也是不敢....... “范直,你可敢答应?” 听到周寒的质问,范直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指甲深深陷入了肉里。 “不用问他,本少爷替他答应了!若你胜了,等文会结束,便让他亲自去顾家私塾跪地道歉。”魏川平不屑扫过范直,又将目光转移到青衫少年身上。 “那谁的堂兄来着,念出你的下联吧!” 第43章 下联 魏川平话落,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看向青衫的布衣少年,等待他吐出下联。 郑杨两人相视一眼,神色逐渐变得凝重,便连空知方丈眸中也露出好奇之色。 陆殊吞咽一口唾液与周寒满眼期待的盯着身边的同窗好友。 陆清河又踏出一步,拱手施礼后,才缓缓念出:“我的下联是,从五步楼十步阁望百步大江。” 五步! 十步! 百步! 清朗的嗓音如珠落地,全场霎时落针可闻。 嘶! 不少学子倒吸一口凉气,脑中不由浮现出,少年顺着层层阶梯而上,在攀登至最高处后,眺望那江涛滚滚。 豪迈! 霸气!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议论之声慢慢响起。 “我......好像觉得自己能金榜题名了。” “呵呵,我.....我已经在面圣了。” 围栏外,双颊雀斑小丫鬟歪了歪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小姐,这个下联很好吗?” 团扇遮面的白裙少女却是没有立刻回答,像是思索一阵才开口:“自是极好。” “啊?哪里好了?” 小丫鬟追问,但她家小姐似乎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场中郑杨两人双目睁大,显然青衫少年的下联出乎了他们意料。 “哼!”魏川平脸上痞气收敛,看向身边目瞪口呆的几个跟班,他虽不学无术,可也听得出这下联的气势。 陆清涛瞳孔紧缩,右拳慢慢握紧,只觉心口发堵,不由想起祖祠的一幕幕。 陆殊长呼一口气,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周寒扯动嘴角,倒是小瞧这位新同窗了。 空知方丈皱眉沉思片刻,仔细打量眼前青衫少年。 良久,才诵了一声佛号才缓缓开口:“上联造境清幽,韵致雅然,尽显自然之静谧秀逸。而这下联所述,乃于楼阁间极目大江,气势雄浑,格局开阔,颇具壮怀之感。又能直抒胸臆,甚好,甚好!” 评价完毕,空知方丈转头看向郑杨两人:“不知两位,觉得如何?”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郑杨二人身上。 两人对视一眼,郑茂才抚须沉吟片刻。 “单观此下联,其勾勒从远近楼阁而望大江之景,别开生面,气势磅然,可为佳作。”说到这里,他又微微一顿,继续道:“然上下联相较,风格殊异,上联之宁谧与下联之宏壮,意境融合尚有些许欠缺。” 听到郑茂才的评价,陆清河三人神色微变。 杨得安稍作犹豫后说道:“此下联在平仄的交错变化上稍显不足,可评甲中。” 听到两人的评价,众香客学子面面相觑。 “这甲中是不是低了些?反正我是被这雄浑气势感染到了。” “我倒觉得此下联极好,反倒是上联与之差点意思。” 整个枫园顿时陷入议论之中,有觉得陆清河的下联好的,也有说不好的。 当然,说不好的大多都是郑杨两家私塾的学子。 直至一声佛号再次响起,众人的讨论才逐渐停止。 “阿弥陀佛,平仄之规并非铁律,断不可死板苛求。若联语意境高妙绝佳,且情韵皆备,即便平仄稍有不合之处,亦算不得大毛病。老衲以为此下联可为甲上。” 空知方丈说到此处,又略作沉吟,补充道:“自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两位小施主才情超绝,不如便算旗鼓相当如何?” 话音落下,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郑茂才大笑出声:“空知方丈所言不虚,若是评为甲中未免咱们有偏袒之嫌,况且平仄与意境相较过于死板,旗鼓相当甚好。” 杨得安听罢,眼中的怒火一闪而逝,暗骂郑茂才老奸巨猾。 不少学子闻言也都纷纷点头,其中不乏想看热闹的。 “两幅下联各有优劣,的确不好分出胜负。” “这人谁啊?有如此才学为何以前没见过?” 众人议论间,负责记录的学子来到陆清河面前询问了姓名。 他这才在那张记录成绩的红纸最上端、范直名字的一侧,郑重地写下“陆清河”三个字,随后又在旁边缀上了小字“甲上”。 “陆......清......河。”魏平川望着被展示出的成绩单,细长的眸光眯了起,看向身边的陆清涛。 “那谁?你这位堂兄倒是有几分本事?回头你跟我好好讲讲他。” “他......他就是个只会读书的傻子......” 陆清涛本想借机诋毁怪胎堂兄几句,不想却被魏川平一个眼神瞪的闭了嘴。 “你当我瞎吗?” 两人说话间,陆清河这边也是松了一口气。 “不错!虽然没赢,但至少不用学狗叫。”周寒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的赞许又多了几分。 “我倒觉得清河的下联胜过范直。”陆殊眉头微蹙。 作为当事人,陆清河也是松了一口气,这个结果他还是很满意的。 众人交谈间,魏平川踏出几步,走向周寒三人,挑衅说道:“既然这场没分出胜负,你们可敢再赌一场?筹码不变。” 见此情景,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汇聚。 周寒轻哼一声,同样跨出几步,在魏川平的面前停下,两人四目相对。 “正合我意!” 望着剑拔弩张的两人,陆清河与陆殊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空知方丈摇头苦笑,却也不阻止。 少年轻狂未必不是一种美好。 反倒众学子看得热血沸腾,甚至已经有人另开赌局。 与此同时,郑杨与空知方丈稍作交谈后,便见郑茂才迈步走向书案。 他倒是没有提笔,反而是从上面抽出了一本书。 “杨先生既已出对联之题,我便不再另出了。思忖再三,倒不如考较一番尔等的基本课业。此处备有四书五经,不如每人轮次背诵一句,依序接龙。 届时,亦会按甲乙丙丁四等,配以上中下三品以作评定。当然,念及顾家私塾的特殊情形,为免被指以众欺寡,对规则略作限制。” 郑茂才缓了口气,继续解释道:“郑杨两家私塾出一人,顾家私塾出一人,错五字者即算淘汰。其他学子可轮流参与,错一字淘汰,坚持最久者获胜。” 第二题规则一出,学子们欢呼之声四起。 当然,也有人垂头丧气,比如某位姓周的学子。 “无耻至极,这老儒生肯定在针对我。”周寒如同霜打的茄子,他记性不好那是出了名的。 “第二场全靠你们了,谁去?” 陆清河沉思片刻,看向身侧八年的同窗好友。 倒不是他没有信心,反而这一世他觉得自己的脑瓜比在前世更加好用。 如今,只是想给好友一个展示的机会。 毕竟,他在第一场已经崭露头角,对顾明朗也算有了交代。 陆殊心领神会,深吸一口气。 “那……那便我去。” 第44章 青睐 “别紧张,论用功你不输任何人。”陆清河不忘给好友打气。 当年如果没有自己这个穿越者,陆殊才应该是在祖祠选拔中最亮的那颗星。 相处八年,陆清河自认为六个孩子中,最用功的便是陆殊。 凭他能对出“得七步才八斗学赋九章诗篇”便可看出他基础的牢固。 “我......我不紧张。”陆殊不断吞气吐气,两条小腿有些微微的打颤。 “还嘴硬?你不要有压力,大不了就是以后见魏川平学狗叫而已。”周寒故作轻松的拍了拍陆殊的肩膀。 三人说话间,郑杨这边也已经选好了人选。 不是别人,正是胡永。 “呵,就猜到会选他。”周寒并没有太多意外,缓缓向一脸疑惑的两人解释。 “这胡永虽不是过目不忘,但任何书籍通读一遍可记下二三成,基本读个五六遍就能背诵。先生当初对他可是寄予厚望。” 听完对胡永的介绍,陆殊的面色又苍白了几分,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散去五成,转头看向同窗好友。 “清河,要不还是你上吧?” 在陆殊的印象里,陆清河记的天赋一点不比这叫胡永的差,他若上去再不济也能势均力敌。 陆清河一阵无言,在他看来自己和陆殊来文会,无非是拿个投名状,谁输谁赢意义不大。 若是陆殊默默无闻,他担心将来不会被傲气的顾先生重视。 “不过,他也有个致命的缺点,便是因为记性好不肯下苦功,总想投机取巧。先生多次劝说,但效果不大。” 周寒再次补充,显然对陆殊还是很有信心的。 陆清河闻言立刻明白了周寒的意思,分析道:“所以他未必每个字都能记得准确无误,只要稳扎稳打,等他出错便是。” 周寒点头,眼中露出赞许。 陆清河转而看向陆殊:“去吧!这是你的战场。” 听到战场二字,陆殊颤抖的小腿逐渐停了下来,再次深吸一口气,迈开了步子。 “顾家私塾怎么派他出来了?不应该是周寒或者陆清河吗?” “你们还不知道吧?那周寒悟性虽佳,可记性那是出了名的差。” “还有这事?给咱们详细讲讲。” 众学子见到陆殊走出来都显得比较意外,便连围栏外的雀斑小丫鬟都蹙起眉头。 “小姐,他们为什么不派出那个陆清河呢?” 然而,手持团扇遮面的小姐并没有回答。 小丫鬟好似已经习惯,嘴巴还在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场中,郑杨两人对陆殊却没有丝毫的轻视,杨得安还不忘叮嘱。 “胡永,凭他上题对出的下联,便知其基础甚好,如今派他出来更加说明这点。你莫要生出轻视之心。” 胡永余光看了眼缩在角落的范直,眸光逐渐冷了下去。 “两位先生放心,学生定全力以赴。” 空知方丈听闻也只是叹息一声。 双方挑出人选的同时,学子们已经排成蜿蜒的长蛇,决定好了上场轮次。 比起双方输赢,他们更在意的是能不能被赏识,拿到具保名额。 三方准备妥当,呈三角之势立在书案五步处。 一时间,热闹的气氛逐渐安静下来。 郑茂才向身边的空知方丈点头后,翻开了【孟子】,朗声读出第一句:“孟子见梁惠王。” 他声音刚落下,胡永便立刻背出了下一句:“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陆殊紧随其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众学子最前面那人立刻接道:“王曰:何以利吾国?” 三方背书声朗朗不绝,所有人都侧耳倾听,希望能听出错处。 时间也在背书中快速流逝,大约过了半刻钟,排在最前头的那位学子终于出错,被毫不留情的替换了下去。 负责记录学子则在他的手背上写了数字,作为排序的凭证。 同时,红枫寺的僧人在空知方丈的叮嘱下准备茶水,以防众学子口干舌燥影响发挥。 起初陆殊还有一些紧张,但随着进入状态,好似换个人一般,双目平视前方,口中滔滔不绝。 胡永紧盯陆殊,脸色逐渐阴沉。 当众学子已经换三个,两人竟还都未错上一字。 “他的基础倒是很扎实。”周寒侧脸看向身边的青衫少年。 陆清河点头,将谢灵运的话改了一番:“若是天下用功有一石,他陆殊能独占八斗。” 周寒闻言微微挑眉,望了一眼正在背诵的陆殊后,转身向僧人讨要了一个蒲团。 “坐下等吧!这是一场耐力的比试,这才刚刚开始呢。” 但随着日头逐渐攀升,学子们已经轮换到了第六人,胡永与陆殊额头都已经冒出细汗。 许多香客都因失了耐心纷纷离去。 “此天之所与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弗能夺也。” 当胡永背出这一句时,陆殊却是没有接,淡淡说道:“他漏记一个“我”字。” 此话一出,安静的枫园终于再次热闹起来。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此天之所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弗能夺也。” “啧啧,真没想到竟然是胡永先出错,他可是出名的记忆天赋绝佳的学子。” 听着众人的议论,郑茂才轻咳两声:“胡永漏记一字,错一次。” 负责记录的学子闻言,在胡永的名字后面写出了“正”字的第一笔。 作为当事人的胡永,长吐一口气,将自己荡起涟漪的心境再次平复。 随后,基础的考教在郑茂才再次起头后,继续进行。 日头缓缓上升,尽管已经是白露时节,但正午的天气仍旧有些燥热。 不少学子已经拿出自带干粮与同行的伙伴吃起来。 魏川平更是已经在侍女服侍下吃上表面金黄的糕点,还不忘向周寒故意显摆几下。 陆清河与周寒挤坐在蒲团上,忍着腹中饥饿大眼瞪小眼,这也没人提醒参加文会还要自备干粮。 “周兄,你也没准备吗?” “我……以为你们准备了。” 当然,如同他们相同处境的学子还有许多,都只能干看着别人吃。 围栏外,白色襦裙的少女微微侧头,对身边的小丫鬟吩咐道: “青儿,去将咱们准备的糕点拿给那位陆公子。” 第45章 诡计 雀斑小丫鬟青儿微微一愣,连忙应了一声,提着刻有精美图案的楠木食盒迈开了脚步。 “罢了,还是我去向僧人讨些吃食吧!” 周寒单手撑地刚欲起身,便见不远处一个身穿青色襦裙的小丫鬟提着食盒向这边走了过来。 不少学子瞧见后纷纷摇头,猜测这又是哪家的小丫鬟来给自家公子送吃食了? 周寒叹息一声起身,刚迈开步子,却又停了下来。 只见青裙小丫鬟越来越近,似乎是向他们这边来的。 “陆清河,这该不会是你家的小丫鬟吧?”周寒轻踢了下新同窗的鞋子。 陆清河闻声顺着周寒的目光望了过去,不由扯了扯嘴角:“难道不是周兄家的丫鬟吗?” 虽然不清楚这位周寒什么身份?但凭谈吐气度以及敢和魏川平叫板,便能猜到有些来头。 听到回答,两人相视一笑,看来是他们想多了。 正当他们都以为对方在故意打趣时,那青裙小丫鬟却在两人面前停下了脚步,轻轻一福说道: “公子万福,我家小姐十分欣赏您的下联,故而差我送来些糕点,还望公子笑纳。” 嗯? 一时间,附近不少目光都汇聚过来。 周寒嘴巴微张,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便连魏川平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陆清河面露惊诧,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给……给我的?” 青儿抿嘴一笑,将食盒放在陆清河面前,再次轻轻一福。 “公子尽可享用,稍后小婢再来取走食盒。” 说罢,她转身快步离去,只留下还没回过味的两人。 “啧啧,你这是……被哪家小姐看上了?” “周兄莫要胡言,人家已经说了只是欣赏下联。” 双人交谈两句,目光忙追着青儿的背影望去。 便见她在一位身穿白色襦裙,身姿玲珑的少女身边停下。 “可惜……团扇遮了面,不过瞧这身段应是个美人。” 陆清河望去时,少女手中团扇微微落了些,两人的目光一瞬交织。 那眸子如星含霜,并无一般女儿家的娇羞。 陆清河赶紧回以微笑,投去感谢的目光。 只是少女并无回应,又将团扇抬起一些。 在大庆朝虽无类似“裹足”的恶习,但富贵人家未出阁的女子,一般很少抛头露面的。即便必须出门,大多也会略微遮挡。 当然,这并不是明令规定的事,所以普通人家大多并不讲究这些。 “行了,快看看里面都有什么?”周寒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在不少羡慕的目光中,陆清河打开了八角食盒。 三层各有一种糕点,其中便有陆清河曾经吃过的龙须酥。 “周兄不妨同食。” 闻言,周寒倒也不客气,两人便开始填充五脏庙。 立在魏川平身后陆清涛望着品尝糕点的陆清河两人,脸上的肥肉抽动不止。 午食的小插曲很快过去,基础课业的比试仍在进行,并且逐渐进入白热化。 长长的学子队伍如今只剩下三四人,而胡永与陆殊两人,也都在燥热的氛围中大汗淋漓。 长时间的久站以及用脑让他们都露出了疲态,饮茶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多。 四书五经已经背诵了一半,如今到【礼记】。 记错纸张上,胡永的“正”字已经写了三笔,而陆殊的名字后只写了一笔。 “亲始死,鸡斯徒跣,扱上衽,交手哭。”学子队伍最前一人缓缓背出。 胡永吞咽一口唾液,他没想到顾家私塾这位不起眼的少年竟是这般难缠,扯动干痛的喉咙缓缓开口。 “恻怛之心,痛疾之意,伤肾干肝焦肺,浆不入口,三日不举火,故邻里为之糜粥以饮食之。” 陆殊的情况也好不到那里去,不但口干舌燥,而且腹中饥饿。 只是在听到胡永的背诵后,他立刻眸光一亮:“恻怛之心,痛疾之意,伤肾干肝焦肺,水浆不入口,你又漏记一字。” 郑茂才与空知方丈对视一眼,向身边记错的学子点了点头。 胡永的名字后面“正”字只差最后一笔。 “这陆殊太强了吧?背诵这么久竟只错一字,难道他比胡永记性还好?” “依我看不出一时半刻,这胡永就要输了。” 听着众学子的议论,郑杨两人这边的学子都是暗自摇头。 “真是没用的东西。”魏川平更是“呸”的一声,将口中的葡萄吐了出来。“虽然范直在本少爷眼里狗屁都不是,输了便输了,只是可惜没能听到某人学狗叫。” 陆清涛见状,连忙凑了过去,谄媚说道:“魏少,我倒有个法子让那陆殊输了?” 魏川平闻言,拍了拍矮胖跟班的脸,将耳朵凑了过去。 陆清涛嘴唇开合间,便见魏川平的唇角慢慢扬起。“小心一点,别让空知方丈发现了,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魏少放心。”陆清涛点头,领着两个跟班消失在人群。 魏川平冷哼一声,又往周寒那边瞥了一眼,心道:真想快些瞧见你学狗叫的模样。 对于即将发生的事,周寒与陆清河并不知晓,反而心情不错。 得美人赠送糕点不表,这陆殊的表现着实超出两人的预料。 “若不是听你说,我还真不相信你们是一位童生教出来的。回头等文会结束,我请你们去一品轩吃酒。” 周寒面色微红,余光紧紧盯着站在角落的范直。 “那便多谢周兄了。”陆清河没有推辞,毕竟日后成为同窗关系搞的好点总没错。 况且,虽然和周寒相处不久,但其爱恨分明的性格让他很喜欢。 随着时间流逝,场中的比试已经到了决出胜负的边缘。 胡永自从错了四次后,整张脸都已经变得惨白,再错一次就要被淘汰了。 而顾家私塾那位少年,却仍旧保持着绝对的领先。 烈日当空,将枫林照出一地斑驳。 “此众人之所难,而君子行之,故谓之有行。” 陆殊扯动干痛的喉咙背完这一句后,举手表示自己需要润喉,于是便走向枫树下的汤桶。 原本汤桶边僧人不见了,不知何时换成了一名陌生学子。 陆殊微微皱眉,打听后才知僧人有事暂且离去了。 那学子笑着打了一碗茶汤,递了过去。 陆殊接过牛饮而尽,清凉划过喉咙,如同久旱逢甘霖的田地。 饮茶过后,他深吸几口气,调整心态重新返回。 第46章 败北 “今殷民乃攘窃神祗之牺牷牲用以容,将食无灾。” “降监殷民,用乂仇敛,召敌仇不怠。罪合于一,多瘠罔诏。” 过了正午,空气中的燥热达到了高峰。 当最后一名学子被淘汰时,书案两侧只剩下胡永和陆殊两人。 所有人的神经都如弓弦般被拉紧,等待胡永背错最后一个字。 然而,陆清河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他已经看到陆殊数次摇晃脑袋,这似乎不是个好兆头。 “陆殊有些不对劲。” 周寒自也发现一点端倪,拧眉说道:“难道是中了暑气?” 陆清河摇头,不由跟着担心起来。 而作为当事人的陆殊,此刻只觉脑袋昏沉,眼前不时出现重影。 他只能通过不断的摇晃脑袋,才能自己清醒一点。 微微抬头,刺目的日光照射下来,让他的意识又混沌几分。 他暗自埋怨自己没用,竟然在这时候身体出了状况。 “时甲子昧爽,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 胡永的背诵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陆殊用力晃了晃脑袋,艰难开口:“王......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 只是没等他背完,便觉视线越发的模糊,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彻底陷入了黑暗。 “陆殊!” 望着书案前栽倒的少年,陆清河第一个冲了出去,周寒紧随其后。 “人怎么突然就栽倒了?” “刚才就看他一直晃脑袋,应是中了暑气。” 众学子一阵骚动,空知方丈两步赶了过来搭上了陆殊的脉搏。 “阿弥陀佛,无碍!只是昏了过去,抬到阴凉处休息一阵应该便会醒来。” “多谢方丈。”陆清河长出一口气与周寒合力将陆殊抬到了一颗枫树下。 魏平川与陆清涛对视一眼,唇角不露痕迹的轻扬。 “昏倒了应该算他输了吧?” “太可惜了?明明坚持下去就能获胜的。” 众学子神情各异,有惋惜,有窃喜,有作壁上观。 “抱歉!”陆清河望着昏迷过去的陆殊,瞥了一眼身边白衫少年。 周寒的手掌重重落在陆清河肩膀,长叹一声说道:“他尽力了,我输的心服口服。” 郑杨两人相视一眼,走向空知方丈,三人再次商量起来。 片刻后,宣布了结果。 陆殊因体力不支昏厥,导致未能完成比试,淘汰! 胡永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抬头望向天穹,连老天都在帮他。 同时松了一口气的还有角落里范直,从这场比试开始。 他的内心备受煎熬,他幻想出百种再见顾明朗的场景,却没有一种能让自己解脱。 “周寒,愿赌服输!你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 正当众人替陆殊感到惋惜时,魏川平已经大摇大摆的走出来,一身痞气迎面扑来。 所有学子纷纷后退几步,将枫树下顾家私塾的三人露了出来。 周寒闻言没有回头,但双拳已经握紧。 每个人都有一同玩到大的玩伴,他周寒也一样。 只不过这人是个纨绔子弟而已。 如今的谷阳都知道“恶公子”魏川平的名号,却都忘记他在六年多以前,曾是跟在另一个纨绔子弟背后的跟屁虫。 只是另一个纨绔子弟在十二岁那年遇到了一位改变他人生轨迹的先生。 在大庆,知县五年为一任,没有特殊情况通常不会连任。 所以民间流传这么一句话:流水的老爷,铁打的吏。 而周寒和魏平川便是谷阳县铁打吏员的后代。 魏家世代出任典史之职,虽无世袭之名,却有世袭之实。 周家世代出任谷阳主簿,也是同样的情况。 可以说两家将整个谷阳县牢牢把控在手中,即便是老爷们也要对他们笑脸相迎。 “魏川平,你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周寒转身望向曾经的小跟班。 “哼,你有长进行了吧?不要废话,这么多人看着呢?要输不起就说出来。” 魏川平丝毫不愿和周寒废话,眼中只有戏谑。 周寒咬了咬牙,双拳握得咔咔作响,彻骨冰寒的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纨绔少爷。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出手时,却听到三声狗吠响起。 周寒如同泄气的皮球般垂下了头,他难过的不是自己学了狗叫,而是没能把范直带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 魏川平笑了。 陆清涛笑了。 所有的跟班都笑了。 肆意猖狂的笑声回荡在枫园,陆清河不明白学狗叫难道就那么好笑吗? 笑声没有持续太久,最终被一声佛号压下,学子们再次将目光聚集在老方丈身上。 “既然两位先生已经出题,那老衲便也出一题考教一下诸位才子。” 话音落下,学子们再次骚动起来。 “空知方丈,能不能不让背诵?” “嘿嘿,没错!再背一次我们真受不住。” 空知方丈闻言,抚须轻笑一阵,才缓缓开口:“诸位大可放心,老衲的题很简单,便是以这山景红枫为题赋一首七言绝句。若是那位才子有幸夺魁,便以这本先师手抄的【论语】相赠。” 一本被锦缎包裹的书籍被老方丈从怀中摸出,打开后赫然发现竟是一本纸面有些泛黄的手工抄本。 “这个字迹?难道是......”郑茂才距离最近,当看到论语二字时,一双眼瞪的溜圆。 杨得安愣神片刻也反应了过来,颤抖着声音向空知方丈确认:“难道.....是那位的手抄本?” 见到两位先生如此吃惊,学子们的好奇心瞬间被撩起,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空知方丈倒也不卖关子,将那本手抄书慢慢举起,朗声说道:“此书乃先师沈溪丘手抄,离世前所赠。” 听到沈溪丘三个字,整个枫园彻底炸了锅,精神萎靡的众学子瞬间如同打了鸡血。 “天哪!竟然是大儒沈先生的手抄本。” “那可是以死明志的大儒沈溪丘啊!” 议论声久久不散,毕竟在大庆任何一个学子都听过沈溪丘的大名。 众学子眉头紧锁陷入沉思时,周寒却突然开口:“魏川平,你可敢再赌一局?” 此话一出,百道目光瞬间聚集。 魏川平挑了挑眉,将周寒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呵,本少爷不缺银子,更不缺女人,你还能拿什么和我赌?” 第47章 再赌 “本少爷不缺银子,也不缺女人。你还有什么可拿出来赌的?”魏川平面露讥讽。 “周寒你要是个女人,魏少或许还能考虑下。哈哈哈!”陆清涛随声附和。 引得其他几个跟班也跟着大笑起来。 “周兄,你可有必胜的把握?”陆清河拧眉望向身边牙关紧咬的白袍少年。 “没有,但我……必须将范直带回去向先生认错,也要问问他为何背师弃义?” 周寒声音无比坚定,目光再次看向角落的范直。 被这样的执着眼神盯着,不要说范直,便连陆清河都有些不寒而栗。 那感觉便如被一匹复仇的独狼盯上。 随即将目光转向魏川平,朗声说道:“若你能赢,我周寒不再读书,甘愿跟在你身后做个跟班,如何?” 此话说出,所有人都露出惊诧之色。 其中也包括陆清河,没想到周寒的赌注竟是自己的前途。 角落里的范直更是目瞪口呆,紧握双拳的身子一震。 “不行……”他犹豫片刻刚要有所动作,却被郑茂才一个眼神压了回去。 “阿弥陀佛!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还请周小施主三思。”空知方丈口诵佛号,连忙规劝。 周寒闻言向老方丈投去感激的笑容,再度看向纨绔魏公子:“当然,若是你输了!范直要随我回去向先生当面认错,并且上轮的赌约失效。你可敢?” “不敢!”魏川平脸上笑容收敛,沉思片刻后摇头开口:“除非加上他们两个。” 魏川平眯眼瞥向陆清河与昏迷的陆殊,嘴角挑起一个弧度。 “你.....不要太过分!”周寒色厉内荏,他可以拿出自己的前程赌,但这和陆清河两人却是无关。 “不敢便算了。”魏川平做出惋惜状。 “我愿陪周兄赌这一局,只是陆殊如今昏迷,我无法替他答应。” 正当众人以为这场赌局会无疾而终时,陆清河的声音却是响彻全场。 大概是被周寒的执着所影响,他下意识说出了这句话。 陆清河的确做不出必胜的诗来,可不代表那些经过时代洗礼的伟大诗人做不出来。 如果连后世那些口口相传的诗篇都无法取胜,那也只能说明这个时代烂透了。 周寒侧头相识不过半日的同窗。,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你不必陪我搭上前程的。” 陆清河轻轻摇头,抬手拍在白袍少年的背上:“不是为你,是为了那份让人触动的执着。” 说罢,两人一起转身看向魏川平。 “呵呵,好一个同窗情深,真是让人恶心。”魏川平啐出一口浓痰:“本少爷就陪你们玩一局,不过不要你们做跟班,而是做狗。” 新的赌局定下,学子们又是一阵议论。 但在沈溪丘手抄本的诱惑下,并没有持续太久。 不同于前两次的考较,这次的气氛明显火热的多。 “学生有诗一首,还请三位先生品评。” 众人议论间,一名高挑学子款步迈出,清清嗓子,眺望远处高山吟道: “云峰高耸入青冥,红枫摇曳舞娉婷。秋光烂漫迷人眼,诗意盈怀心自宁。” 那人吟诗完毕,好似一滴水落入湖面,只荡起圈圈涟漪。 空知方丈点头,复吟了一遍,才悠悠开口:“意境尚可、语言流畅,只是这用词尚需斟酌,不如暂定丙中吧!” 评级一出,那高挑学子瞬间蔫了下去,在另一只手背留下评级后,拱手致谢后退回人群。 “三位先生,我也有诗作一篇! 枫华漫舞绕山峰,瑟瑟秋风意万重。一抹丹颜添秀色,山林处处韵情浓。” 随着学子们诗兴大发,一首又一首诗作被吟诵出来。 朗朗的吟诗声回荡在红枫寺,引来越来越多的香客。原本因为背诵空出的位置,很快就被填满。 “小姐,那陆公子与人做了赌,不知道会拿出什么样的诗作出来?若是输了,他岂不是以后无法读书了?” 青儿趴在围栏的石柱上托着下巴,弯弯的眉头紧皱在一起。 “那下联志向高远,他又岂会毫无准备便赌上前程。”白色襦裙的少女语气淡然,如霜的眸中看不出悲喜。 主仆二人交谈时,昏迷许久的陆殊也逐渐苏醒。 在得知自己因为昏迷输掉比试后,不停向周寒告罪。 在两人听完陆殊的解释后,相视一眼都拧起眉来。 “咱们还是太大意了,那水多半是被人动了手脚。”周寒面色气的涨红,余光瞥向正在讥笑的魏川平等人:“这种常用的掳人把戏,那群人能干出来不奇怪。” “不如去告诉空知方丈,让他主持公道。”陆殊同样气的不轻,明明应该是属于他胜利,却被这种下三烂水段害了。 “没用的,咱们没有证据,只会变成无休止的争论。”陆清河叹息一声:“只能等到日后再算这笔账了。” “都怪我太没用了。”陆殊眸中闪过一抹失落。 周寒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过去的就暂且不提了,先赢了他们再说。” “没错,这一场咱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输。” 三人交谈间,魏川平也没闲着,将范直与胡永叫到了面前。 “你们......诗都想好了吗?”魏川平一双细长眼扫过两人。 “已经想好了,正在考量措词。” 胡永率先开口,而范直只是跟着点了点头。 “有多大把握取胜?” 听到魏川平这样问,胡永皱起眉头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昔日同窗,讪讪道:“周寒悟性极好,诗作是他擅长的,我只有五成把握。 不过,以范直兄的才华,若是肯全力以赴的话,想必胜过周寒不在话下,至于那个陆清河,到底有几分真才实学便不清楚了。” 被昔日的同窗捅了一刀,范直不自觉苦笑起来。 “魏少,我那堂兄真就是个老童生教出来的,没你们想的那么厉害,那下联多半也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陆清涛连忙插嘴。 魏川平将目光移向面色颓然的范直,冷冷开口。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范直,你再想出两首诗来教给他们,若敢不尽全力,后果你知道的。” 第48章 作诗 时间随着众学子的诗作快速流逝,这次的成绩比起对联整体都要高出不少。 其中一位其貌不扬的学子,凭着一首【枫火寄情】获得无数掌声,更是取得了甲下的评级。 “三位师长,学生得诗一首,还请品鉴。” 当学子们都吟诵的差不多时,胡永自人群中迈步走出,拱手后吟诵出声:“山间枫叶染秋霜,红透千枝映夕阳。远眺峰峦如画境,心随雁影入苍茫。” 只见他吟诗声刚落下,场中便有拍手叫好之声。 “这胡永果然不凡,不但记性好,这作诗的水平也竟如此出色。” “心随雁影入苍茫,这最后一句也太妙了吧?” “比起前面那首枫火寄情还要好上一些。” 听着众人的夸赞声,胡永颇为满意的再次对空知方丈三人拱了拱手:“还请师长品评。” 郑杨两人与空知方丈低语一阵后,郑茂才抚须开口:“言词凝炼,跃然纸上,但意境欠缺,暂评甲下。” 听到评分胡永一阵怅然若失,惹得不少学子为他抱屈。 直到陆殊走出后,议论声才慢慢停止,只见他瞥了胡永一眼,才拱手念出诗作。 “秋意拂过万山峰,红叶飘飞似蝶匆。染尽层林皆秀色,山川醉卧画卷中。” 话音落下,场上再次响起一阵叫好之声。 “山川醉卧画卷中,这最后一句堪称点睛之笔啊。” “没想到这人背书厉害,诗作竟也如此出彩。” 空知方丈细品之后,微微颔首:“山川醉卧画卷中,这一句将自然景观与内心情感融为一体。言辞优美,意境空灵,但略显直白,可为甲中。” 听到评级陆殊望向胡永释怀一笑,转身回到陆清河两人身边。 胡永咬了咬牙,也退了下去。 魏川平斜了眼周寒,随即对身后的陆清涛使了个眼色。 陆清涛点头,推搡着众人挤出人群,对空知方丈三人拱手:“学生有诗一首,还请三位师长品鉴。” 说完他转动眼珠思索一阵,朗声开口:“半窗残照一帘风,小小池亭竹径通。枫叶醉红秋色里,两三行雁夕阳中。” 此诗一出,全场一阵安静,半晌才响起阵阵掌声。 “好!此诗甚好!” “枫叶醉红秋色里,两三行雁夕阳中。妙,太妙了!这首诗到底是如何想出来的?” 不止学子们,便连围栏外的香客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小姐,这个胖公子虽然长的丑了点,没想到竟有这般的才情。”青儿一双眼瞪得溜圆,暗自感慨人不可貌相。 白色襦裙的少女却是没有说话,眸光紧紧盯着立在树下的青衫少年。 陆清涛听着耳边赞声不断,整个人好似站在了云端,嘴角已经咧到了耳后根。 郑茂才眉头紧锁,别人或许不知陆清涛几斤几两,他却清楚的很。 要是这个蠢材都能做出这样诗来,那母猪都会上树了。 但尽管知道,他最终也没有点破,只要能将顾家私塾打压下去,用的何等手段他不在乎。 况且,还有沈溪丘大儒的手抄本作为奖励,那可是多少读书人求而不得东西。 空知方丈反复细品良久,方才悠悠开口:“此诗意境清幽,绘景细腻,残照、风、枫叶、雁等意象皆妙。理情俱胜,意趣颇佳。实在甚妙,不知你是如何想出此诗的?” “我.....我.....我是.....想了很久,然后......”陆清涛结结巴巴,眼神闪烁不定。 “空知方丈,实在惭愧,这孩子自小不善言辞。”见他可能会露出破绽,郑茂才忙开口:“清涛啊,你这诗作的甚好,待文会结束定要详细与为师讲讲。” “是!”陆清涛擦了把汗,暗松一口气。 郑茂才又看向一脸疑惑的空知方丈,忙讪笑岔开话题。 “您老觉得,这诗作可否评为甲上?” 老方丈沉吟片刻,微微颔首:“虽情韵稍欠,可不妨碍是一首佳作,可为甲上。” 空知方丈话落,陆清涛高兴的又是蹦又是跳,离去前还不忘朝堂兄陆清河投去一个挑衅的目光。 随着甲上的评级一出,许多还未作出诗的学子纷纷唉声叹气起来。 “完啦!大儒的手抄本拿不到了。” “单凭这诗的最后两句,恐怕再也无人可超越。” “想不到郑家私塾居然还藏了这么一个杀手锏,顾家私塾完蛋喽!” 听着耳边的闲言碎语,陆清河三人的神色各异。 “他要有这才情又岂会给人做跟班?”周寒目光扫过魏川平一行人,最终落在范直的身上。 陆清河自然明白,这首诗绝不可能是他那草包堂弟陆清涛作的。 “你们的诗可能胜出?”陆殊担忧望向两人。 周寒叹息一声,低声将自己的诗念了出来:“青山云处醉丹枫,错落枝头映日彤。小径蜿蜒人迹隐,秋光满目韵千重。” 念完以后,看向陆清河,眸光暗淡了下来:“我这诗,无论选词,还是在意境上与他相差甚远,恐不能及。” 听闻此言,陆殊心中一阵绝望,不由自主原地踱步起来。 他与陆清河同窗八年,深知即便他如何聪慧也绝不可能超过周寒太多。 “这可如何是好?要是输了你们便不能读书了。” “哼!大不了反悔便是,这个恶名我担了。”周寒眸光变得彻骨,一拳打在树干,震落几片红叶。 “交给我吧!如果无法取胜再反悔不迟。”陆清河望着两人,慢慢吐出一口气。 他对自己准备的诗很有信心,只是有郑杨两人在,他担心会和前面的下联一般,遭到故意贬低。 可事已至此,已经别无选择。 “你有几分把握取胜?” “五成!” 说完,陆清河整理了衣袍缓步迈出,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向着书案走去。 “快看!陆清河出来了,难道他还有更厉害的诗作?” “不可能吧?刚才那首诗作可不是单凭学识能作出来的。” “哼,他敢出来,便说明人家是有些把握的。” 众人议论中,围栏外的青儿捂着小嘴,一双眼瞪得溜圆。 “小姐,陆公子竟然真的出来了,那他要作出什么样的诗才能取胜?” 白色襦裙的小姐没有回答,只是将团扇落了一些,清亮如星的眸子落在那道青衫的背影上。 第49章 魁首 “学生有诗作一首,还请三位师长品评!” 少年的声音温润如玉,并无太多情绪。 郑茂才与杨得安对视一眼,其中的惊诧一闪而过。 诗作不比作对,即便才学出众也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前面陆清涛吟诵出的诗作便是占了人和,即便是他们也思不出能超越的诗作,更何况是一位无功名在身的学子? 空知方丈望着施礼的少年,又将他仔细打量一遍。 单凭眼前少年先前所对下联,便知其胸中志向,不由对他的诗作更加好奇。 “那便吟诵出来听听。” 得到许可,陆清河深吸一口气,闭目酝酿了片刻情绪。 “哼,装什么装?还能有我的诗好?”回到魏川平身边陆清涛撇了撇嘴。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下,便见负手而立的青衫少年缓缓开口。 “远上寒山石径斜。” 第一句诵出,所有人皆是微微皱眉,似乎都在细细品味。 “白云生处有人家。” 第二句诵出,陆清河稍作停顿,目光扫过众人。 学子们眉眼逐渐舒展,脑中不由出现一条石路蜿蜒而上,直通山峦云起处,而在那云雾缭绕间,隐约可见几处房屋以及那炊烟袅袅。 “好厉害,单这两句便已经让人身临其境。” “快念啊!后面两句是什么?” 听着众学子声音,郑杨两人的脸色逐渐凝重。 魏川平的痞气也随之收敛几分。 “这两句便已经有甲级的水平,若是后面能保持住,即便不能取胜,也能平分秋色。”周寒眸光骤亮,便连面色都跟着潮红起来。 “你到底如何思出的?”陆殊低声呢喃,眸光涌动,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 围栏外,小姐丫鬟蹙着柳眉,也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青山的布衣少年。 见陆清河迟迟不开口,不少学子已经跳了起来。 “继续啊?不会就这两句吧?” “要在这里哑火,你可赢不了!” 闻言,陆清河唇角微扬,深吸了一口气,提声诵出下一句。 “停车坐爱枫林晚。” 没得众人品味出来,声音再提八度:“霜叶红于二月花。” 吟诗声落下,全场静的可怕,好似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一般。 一阵风吹过枫园,红叶飘飘然坠落,直至一片落在那白裙胜雪的少女手心。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纤细如葱白的玉指轻轻拈住枫叶,呢喃声如同寒冬腊月里的冰琉璃,那如星似霜的眸子里,倒映出意气风发的青衫少年郎。 “好美啊!”小丫鬟青儿小嘴微张,最后只说出了这么一句。 “妙!太妙了!这诗作若是传出去,定是传唱佳作。”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整个枫园立刻掌声雷动。 而在书案边记错的学子,立刻挥毫泼墨记录下来,其他学子见状纷纷围了过来。 “给我也抄一份!” “我也要一份!” “给我先抄,我出银子。” 出乎意料的一幕便这样出现了,并且还在如病毒般扩散到了香客的群体,再至整个寺庙。 “陆殊,你说人和人的差距为什么会如此大?”周寒一副生无可恋。 “呵呵,时间久了你便习惯了。”陆殊如释重负,对于追随陆清河脚步的想法更加坚定。 啪啪啪! 魏川平嘬了嘬牙花子,轻拍着陆清涛的胖脸,只觉一股怒火直冲天灵。 “这就是你说的老童生教出来的学生?” 好不容易可以压周寒一头,可就这么又输了。 “呜呜!魏少,您消消气,这不是还没定出胜负吗?咱们……” 陆清涛捂着火辣辣的肥脸,赶紧赔笑,结果没等他说完,又被一脚踢翻在地。 “都这样了,你还跟我说没分出胜负?” 陆清涛赶紧又从地上爬了起来,指了指不远处失神的少年。 “不是还有范直吗?他肯定还有更好的诗作。” 魏平川眯眼望向范直,结果却见他如同疯癫般大笑着躺在了地上。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二月花!哈哈哈,我不及他!” 与此同时,郑杨两人相视一眼后,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无奈。 这种情况即便他们有心打压,也是无能为力。 空知方丈再次品味许久,这才以内劲诵了一声佛号,乱糟糟的枫园这才在逐渐恢复平静。 只见老方丈走到还处于被自己震惊到的青衫少年面前,微微颔首:“此诗绘景精妙,首二句“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勾勒寒山远径、云间人家,境界清远。 后两句“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笔锋一转,以霜叶胜春花之奇思,道尽对秋景之钟情,不落悲秋窠臼,格调高逸。用语自然流畅,却意韵悠长,实乃绝佳之作也。” 听到如此夸赞,陆清河倒也不意外,毕竟这首【山行】可是与红枫相关,在后世传唱程度最高的诗篇。 比起陆清涛那首戚戚然的诗作,更符合学子们奋发向上的心境。 “多谢空知方丈点评!” 见到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竟然宠辱不惊,老方丈心中更是赞许,回头望向郑杨两人。 “此诗为魁首,两位觉得如何?” 空知方丈话音刚落,郑茂才便是抚须大笑:“此诗为魁首,乃实至名归。” 听到自家先生给出这样的评价,郑家私塾的学子都蒙了,这不刚才还在你死我活吗? 然而,郑茂才说话间已经到了陆清河身边,脸上一副良师益友的和煦模样。 “清涛随我修学八载,我与他情同父子。今日得知你是他的堂兄实在喜欢的紧。” 说话间,郑茂才的大手已经落在陆清河的肩膀,面露惋惜的说道:“只是你可知学海无涯,无不在争分夺秒。以你的才华定可在明年县试大放光彩。可如今顾兄失了廪生身份,你岂不是荒废了光阴? 若你愿随老夫修学,束修以及具保银皆可免除,将来你们兄弟一起通过县试,乃至府试取得童生功名,岂不是美谈一件。” 听到郑茂才循循善诱,不远处的杨得安投去一个鄙视的目光,当即换了副和蔼的师长模样也凑了过来。 “陆清河,郑先生说的没错,一寸光阴一寸金,万不可虚度年华。你若愿虽我修学,非但束修与具保银免除,将来府试,乃至院试的花费也有杨家私塾承担,你意下如何?” 第50章 修学 面对郑杨两人抛来的橄榄枝,陆清河一时有些无语。 这翻脸比翻书都快吗? “杨兄,你这是何意?该不会以为我郑家私塾出不起银子吧?”郑茂才一脸不爽的看向身边“战友”。 杨得安面不红耳不赤的干笑道:“郑兄误会了,我不过是公平竞争而已。” “公平竞争?” “对啊!” 随着两位先生话里的火药味渐起,原本形同一家的郑杨学子立刻分立两边,指指点点起来。 见到这种场景,周寒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拉住正在发懵的陆清河。 “喂,你不会心动了吧?具保银什么好商量的,你要缺钱我可以先帮你垫付了。” 望着一脸焦急的周寒,陆清河与赶来的陆殊相视一笑。 “周兄,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是啊,清河像是拿不出具保银的人家吗?” 三人说话间,郑杨两边的争吵加剧,毕竟同行是冤家,就算暂时联盟也不可能持久。 空知方丈摇头苦笑,从怀中摸出沈溪丘手抄的【论语】递了过去。 “此书乃先师手抄做注,望小友用心研读。” 这一幕,让正在相互打趣的三人立刻严肃了起来,众学子的目光再次汇聚了过来,便是郑杨双方也停下了争吵。 “学生定逐字细读,悉心珍藏。”陆清河整理下行容,施礼后双手接过那被包裹严实的大儒手抄本。 一时间,引来艳羡目光无数。 周寒对空知方丈表示了感谢,同时将目光转向郑茂才与魏川平。 “你们输了!” 郑茂才冷哼一声,没做理会。 “怎么?还怕本少爷赖账?”魏川平讥讽一笑,瞥了眼不远处躺在地上的范直,眼中满是嫌弃:“人在那里,你想什么时候带回去,随意!” 说罢,魏川平对着郑杨两人微微拱手,头也不回的带着几个跟班离开了枫园。 “不知小友这首诗可有名字?老衲可否让人刻在这枫园之中?”空知方丈的声音再次响起。 “便叫山行吧!只是还希望空知方丈不要刻上我的名字。”陆清河有些心虚的抓了抓头。 “小友心境实非常人能及,善哉善哉!” 随后,空知方丈又叮嘱众学子几句,也随之离开。 郑杨两人确认陆清河不会加入他们的私塾后,态度也冷淡下来,开始根据文会的成绩挑选学子。 夕阳垂暮,闯进如火的枫园,将一棵棵红枫映照的更加火红。 周寒单独去找了范直,不知说了什么? 陆清河与陆殊回到枫树下,赫然发现八角的楠木食盒还静静待在地上。 举目四望,整个枫园哪里还有青衣小丫鬟和白色襦裙小姐的影子? “走吧!” 两人等了没一会儿,周寒便独自返了回来。 “他不和咱们一起吗?”陆清河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颓废少年。 “他说明日会自己去见先生。”周寒说罢见两人眼中仍有疑虑又解释道:“我相信他不会食言。” 闻言,陆清河与陆殊对视一眼没再多问。 三人在不少学子的惋惜声中,离开了红枫寺。 马车一路吱吱呀呀,不知不觉便回到顾明朗的篱笆庭院。 三人刚下马车,便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 “应是先生又在抚琴了。”周寒率先下了马车,朝里面望了一眼。 陆清河交待云达在外面等他,便与陆殊跟在周寒后面再次推开了竹门。 长亭里,顾明朗端坐琴后,依旧是那身外罩黑色褙子的白色儒袍。 望见进门的三人不由露出笑意,这才停了手上的动作。 少时,陆清河三人进入长亭,对着顾明朗拱手施礼。 “先生,我们回来了。”周寒在其一侧站定,脸上还留有激动。 顾明朗点头,抬起眼皮望向面前的陆清河两人,悠悠开口:“可取得前十?” 陆清河与陆殊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笑意,齐声答道:“不负先生所望。” 这样的回答让神情淡然的顾明朗微微皱眉:“你二人都进入前十了?” 这次不等陆清河二人开口,憋了半天周寒再也忍不住了。 “先生,是我们三个都进了,而且你猜魁首是谁?” 见到周寒激动的模样,顾明朗目光扫过陆殊二人,最终落在青衫少年的身上。 “是你?” 陆清河再次拱手:“学生也只是侥幸而已。” 得到确定的答案,顾明朗缓缓站起了身,脸上看不出是震惊还是高兴。 他沉吟片刻,转头看向周寒:“范直可曾参与?” “范直和胡永都参加了,而且.....范直因为输给了清河,已经答应晚些回来给先生一个解释。”周寒点头,脸色变得郑重。 此话一出,顾明朗身子明显一震。 整个长亭也霎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清风拂过竹叶发出的沙沙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顾明朗才深吸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快与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后,顾明朗准备了茶水,四人围着桌案坐下,将文会发生的事一一讲述。 “五步楼,十步阁,百步大江,大气磅礴,甚好,甚好!” 当听到陆清河对出的下联后,顾明朗反复品味,眼中的赞许显而易见。 当听到陆殊被魏川平暗算导致败北时,眸中的怒火也是一闪而逝。 “先生,你可知清河夺魁的诗作为何?”讲到最后,周寒不忘卖个关子。 结果,换来的只是一个脑瓜崩。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一首诗被反复品味数次以后,便是顾明朗的情绪也随之高涨。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实不欺人!” 一阵感慨过后,顾明朗郑重了神色,望向坐在对面的少年:“你二人可想好要随我修学?” 陆清河两人见状,忙起身拱手:“学生愿随顾先生修学。” “好,顾某定会将所学倾囊相授。” 夕阳穿过长亭,将四人影子拉的修长,欢声笑语不绝。 随后,四人又商议了详细的修学事宜。 陆清河与陆殊选择明日搬到学堂居住,这样非但修学方便,也少些乱七八遭的琐事。 至于束修和具保银,顾明朗表示先前送的礼物便是,不过每人一两的“柴火钱”却是不能少。 两人辞别顾明朗后,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细雨如丝,逐渐湿了青石路。 匆忙的街道上,云达驾着马车扬鞭疾驰,与小巷内一道踉跄的颓废身影擦身而过。 第51章 变局 “臭小子,你这才住一晚就要搬走?三叔不同意。” 陆宅厅堂,陆家一众人围着圆桌坐着,其上荤素搭配有好几种菜肴。 老爷子陆远升与张氏坐首位,其他人陪坐两旁。 “你要觉得来回跑耽误时间,三叔再给你配辆马车,让云达天天接送你。” 陆知信夹了口菜,满脸的不情愿。 “三叔,你可不能偏心,给我也配一辆呗!”没等陆清河说话,坐在一侧的陆清涛不乐意了。 “得了吧!你先把这身膘刷下去再说。”陆知信扭头瞪了二侄子一眼。 见儿子吃了瘪,贾氏皮笑肉不笑的问道:“三斤,不会是你堂弟住到东厢房,你才要搬走的吧?要是这样今晚就让他还搬回西房去。” 贾氏主动提出,倒不是她真的打算让陆清涛搬回西厢房,反而是堵了其他人的嘴。 “二婶哪里的话?我决定住在学堂只是想安心修学。”陆清河不想与她多做计较,又看向陆知信。 “三叔,马车就不用了,多养一匹马反倒浪费银钱。您也知道我喜欢安静,学堂那边挺不错的。” 说完,陆清河又看向老爷子和张氏。 “祖父祖母,你们也要保重身体,等旬假我再回来看你们。” “哎!清哥儿真的长大了。”望着懂事的大孙子,陆远升与张氏满眼的欣慰。 陆知信叹息一声,心道还是他这大侄子招人喜欢。 这些年虽说肥皂香皂买卖扩大,利润增大了许多,可花销也是越来越大。 每年需要结算工钱,毛耗不提,但官府的“孝敬银”便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如今,什么外邦好物的假话早就兜不住了,只不过各方看在利益的份上没有揭穿罢了。 而且买卖的发展也遭遇到了瓶颈,陆知信也只能在附近几个县供货。 倒不是他不愿进府城,而是那边的所谓的商会开口便要三成利不说,还必须拿出配方作为抵押,不然便不准他在府城售卖。 陆知信又不是蠢人,哪里肯抵押配方,谈不拢便也只能作罢。 不曾想刚出府城便差点被一群地痞绑了,幸好遇到陆虎的镖队这才得以安全返回。 从那以后,陆知信也只能打消往府城发展的打算,毕竟人生地不熟,便如羊入虎口。 “那成吧!缺啥就和三叔讲。” 说服陆知信后,一家人再次变得其乐融融,唯有被“秒杀”的贾氏母子满脸的愤恨。 用过晚食,陆知信便拉着陆清河登上了新宅的露台。 整个露台约莫十几平,上面摆了桌椅,种着一些花草。 这些年遇到买卖上的烦心事,陆知信便会在这里思考。 若是实在想不出答案,才会寻找他读书人的大侄子。 这次也一样,肥皂香皂在各个县城逐渐开始饱和,更大的市场又被限制,让他有种成为无头苍蝇的感觉。 “三叔,如今咱们的买卖虽然有些规模,可根基尚且不稳。与其一心求外,何不先把根基打牢固?比如,成立咱们的品牌专卖。” 这些年陆知信一直按照陆清河的方法,以在各个县寻找经销商的方式快速打入市场。 好处是不用如何理会当地错综复杂的关系,坏处是经销商的胃口越来越大,逐渐不好控制。 好比谷阳县最大的杂货铺万货全,肥皂香皂的价格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不少,可陆知信这边的供货价一直提不上去。 原因无他,万货全在当地经营多年,与各个势力的关系错综复杂,其他小杂货铺根本不敢碰香皂的买卖。 如果不是因为连哄带骗,外加没有拿到配方,恐怕就算陆知信也早被吃掉了。 “不是?啥是品牌专卖?” 想让一个古代人明白什么品牌,似乎不太容易。 陆清河思索一阵,才开口:“这个......三叔你觉得刘家铁匠铺,为什么叫刘家铁匠铺?不叫李家铁匠铺?” “这还用问吗?那打铁的他姓刘,又不姓李。” “所以,“刘家”这两个字就是品牌,它代表了独一无二.......” 随后,陆清河将自己的想法逐一讲述,陆知信的眸光逐渐变得闪亮。 ........ “霜叶......红于……二月花......” 昏暗的小巷中,橘黄儒袍少年呆立在漆面斑驳的门前,口中呢喃着这么一句诗。 颓然的脸上,眼睑微微颤抖,双瞳空洞而茫然,雨水顺着他的下巴不断滴落。 “咳咳!天都黑了,直哥儿咋还没回来?屏儿,你打着伞去外头瞧瞧,别让你哥淋了雨。” “哎!我这就去,娘你别着急!” 门里头,一阵咳嗽与一道稚嫩的应答声穿透雨幕,将少年自痛苦的混沌中拉回现实。 他忙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勉强挤出一张笑脸。 吱呀! 推开院门,便见一位身穿橘色印花布裙的女童正要打着伞出门。 “屏儿,要出去吗?”范直双手遮雨故作疑惑的看向自家妹子。 “哥,你咋回来这么晚?娘还说让我去等你呢。”八岁的范屏眸中划过一抹欣喜,将撑开的油纸伞又收了回去,赶紧拿了布巾出来。 “文会耽搁了些时间,没成想半道下起了雨。”范直小跑冲进屋子,接过妹子递过来的布巾,擦去头脸上的雨水。 没等兄妹俩多聊两句,屋内便响起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直哥儿,淋湿了吧?赶紧换身衣服,别受了寒。” “知道了娘,您就别担心了。”范直擦着雨水走进里屋。 但见屋内昏黄一片,一盏油灯在桌上轻轻摇曳。 靠墙处摆着张旧木床,一位三四十岁,身穿褐色布裙的妇人正盖着薄被倚靠在床头,清瘦的脸颊蜡黄一片。 “娘,用过药你气色好多了。”范直帮妇人拉了薄被,轻轻吐了一口气:“再将养些时日应该便能下地了。” 妇人听后脸上也多了些笑容:“哎,早点下地能早些挣银钱,你爹也能轻松点。” 听到母亲提起父亲,范直不由皱起眉头:“爹他还没收工吗?” 没等妇人回答,外面已经响起妹子屏儿的声音。 “本来爹都回来了,可赵东家又让人给他叫了回去,说是酒楼里有急事。” 范直闻言脸色微变,整颗心逐渐沉了下去。 第52章 请罪 翌日,雨水已经停歇,可天穹依旧阴沉。 黑压压的一片,好似一只张牙舞爪的凶兽。 陆宅外,云达和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刀疤脸汉子正往马车上搬着东西。 刀疤脸汉子约莫三四十岁,外号叫“顺风”,是陆知信请的另一个伙计兼护卫。 平日往返各地送货,便是由他和云达同行。 “三叔,这.....带去的东西太多了吧?”陆清河望着搬上马车的东西嘴角微抽。 被褥什么就不说了,这风干的大猪腿是什么意思? “人家顾先生不收束修和具保银,可咱不能小气了,再说读书费脑子,多吃点肉补补。” 听到自家三叔这般回答,陆清河一阵无言。 “清哥儿,要是在学堂住不惯就搬回来。”老爷子陆远升和张氏叮嘱道。 “知道了!” 贾氏撇了撇嘴与儿子陆清涛没有说话。 一切准备就绪,陆清河辞别众人上了马车。 来到顾家私塾时,长亭内已经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陆殊正站在篱笆院门前与周寒交谈,见马车驶来两人不约而同露出了笑脸。 “清河,你为何带如此多东西?” “呵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逃难呢!” 当周寒两人掀开车帘时,被里面填的满满的东西吓了一跳。 云达赶紧笑眯眯的解释:“我家三爷说了,顾先生教授学生辛苦,这才让多带来些吃食。” 随后,正在教授学生的顾明朗,便见到四人每人扛着一只大猪腿进了院子,不由摇头苦笑。 陆清河三人跟随周寒,走过长亭又穿过一段竹林小道,便见到一栋三间的两层木楼。 “以后你俩便住在那里。”周寒往两层木楼瞧了一眼,带着三人进了木楼西边的小木屋。 “这里是灶房,以后咱们三个轮流烧饭,别提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话,先生不喜。” 听到还要烧饭,陆清河与陆殊对视一眼。 “周兄,先生一个人吗?” 周寒自然明白什么意思,点了点头:“师母病逝三四年了,还有以后叫我名字就行。” 几人说话间,便进到了灶房,里面炊具齐全,厚重的长木桌还留有半个大冬瓜。 房梁上还挂着一串串捆好的玉米穗以及一条发黑的猪腰肉。 几人合力将四个风干火腿挂在房梁,又去车里搬其他东西。 来回三四趟才给搬完,陆清河嘱咐了云达几句,便让他驾着马车回去了。 “ 周寒带着两人来到二楼,扶梯西侧的房间。 伴随着“吱呀”声,房门被推开。 五人大通铺靠墙摆放,对面是一排竹架,可以存放物品。 靠窗的床铺已经有被褥,显然已经有人占据。 “那个是我的铺位,其他你们随便选。” 闻言,陆清河选了靠边的床铺,陆殊则选了正中间。 三人之间正好隔着两张铺位,看上去宽松许多。 “周寒,蒙学那些孩子都不住这里吗?”两人一边铺着被褥一边打听。 周寒点头:“都是附近的孩子,下学便回家了。” 修学和蒙学不同,已经脱离课堂教学。修学先生会根据学生的学习情况布置不同的每日课业,并进行针对性的指导。 比较类似于现代的课外教培。 整理好铺位,周寒又带两人下去一楼,分别参观了厅堂和书房。 书房里,靠墙摆着两排书架,上面摆满各种书籍。中间是矮脚的长书案正对窗户,地上则放置六个蒲团。 “平时可以在这里温书学习,笔墨纸砚需要自备,朗读背诵的话自己去外面找地方。” 听着周寒的解释,陆清河与陆殊站在书架前打量起来。 除了他们先前学习过的书籍外,还有许多未曾阅读过的书籍,其中经、史、子、集皆有涉猎。 参观过整个私塾后,三人定下每人烧饭一日,这第一日便由周寒来烧。 至于陆清河和陆殊则像好奇宝宝般钻进了书房。 毕竟在这个缺乏娱乐的时代,读书真的是一件趣事。 第一日顾明朗并没布置课业,所以两人相对还算自由。 早食定在辰时,而晚食则定在申时。 周寒煮了肉丝粥,搭配些咸芥菜,这便是第一日的早食。 据他所言,这是他最擅长的饭食。 到午后时,天空再次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顾明朗便让蒙学的孩子们早些下了学。 “地方都熟识了吧?可还习惯?” 竹桌竹椅的厅堂里,顾明朗在饭桌上询问两人这一日的感受。 “都还习惯,只是没课业,便只温习了往日所学。” 听到两人如此说,顾明朗抚须轻笑:“莫要着急,待明日考教过你们所学,再决定课业,这便是因材施教!” 三人交谈间,周寒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打量屋外。 但见雨水化作珠帘,不断的从房檐滴落。 顾明朗自然察觉他的异样,也明白他在看什么? 准确说,四个人都明白。 可一直等到晚食结束,都没有等到某个人到来。 周寒不由握紧了手中的筷子,神色越发难看。 他不相信自己看错了人! “学生范直,请见……恩师!” 直到雨幕中传来一道几不可闻的喊声,他整个身体才猛的一震。 面色由怒转喜的望向顾明朗:“先生,他来了!” 顾明朗片刻失神后,这才轻轻点了点头:“去带他进来吧,别让淋了雨生病。” 周寒闻言大喜,忙撑起油纸伞便冲进了雨幕。 “先生,那我们便去休息了!”陆清河与陆殊相视一眼,迅速收起碗筷准备回避。 不曾想却被顾明朗按了回去,轻声说道:“如今你们也是我的学生,没什么不能让你们听的。” 听顾明朗这么说,陆清河与陆殊又重新坐了下来。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打在窗户发出撒豆般的声响。 大约等了一刻钟,才见两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竹林小道,随着靠近逐渐变得清晰。 白色儒袍的少年撑着伞,而橘色儒袍的少年浑身上下早已湿透,雨水顺着脸颊手臂不断滴落。 两人靠近厅堂时,橘色儒袍的少年突然停下了脚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并将身边人伸来的雨伞推了回去。 “范直愧对恩师,特来请罪,愿任凭恩师处罚!” 第53章 选择 雨水打在范直身上,将他削瘦的身躯映得更加单薄。 他耷拉着脑袋,不敢直视屋中的恩师。 如果当年顾明朗没有发现他的才华,或许如今的他会如自己父亲一样,成为某个酒楼的三流厨子,每月拿着六七百文的月钱。 然后,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生下一对儿女。 再然后……儿子遇到一位先生想要读书,而自己只能数着有限的铜板与妻女缩衣减食。做着儿子骑在高头大马,金榜高中的美梦。 十年寒暑,好不容易供儿子完成蒙学,可妻子却又病倒了。 非但家里的进项减少,还要分出银钱去买那又苦又贵的药材。 读书和看病逐渐成为挥之不去的噩梦,让人夜夜难眠。 直到有一天…… “周寒,先带他去把衣物换了。” 熟悉的声音将范直从回忆的深渊拉出,没有想象中的怒火,也没有责怪,只是让他去换衣物。 “是我贪图荣华富贵,配不上恩师如此对待,还请您责罚。”范直伏身叩在地上,身躯不住的颤抖。 周寒想要拉起他,再次被狠狠的甩开。 “范直背信弃义,活该如此!” 见范直执意要跪在雨中,顾明朗终是叹息一声,对周寒挥了挥手。 “事已至此,何苦如此惩罚自己?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反思,是否因我太过严厉,忽视了你们的感受? 又或是学识浅薄无法教授你们?以至于一个小小的廪生身份,便让寄予厚望的学生不辞而别?导致树倒猢狲散?” 周寒和范直显然没有想到顾明朗会如此说,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 “先生,莫要妄自菲薄,是我们意志不坚。”周寒撑着伞在挚友的身边也跪了下去。 “不是先生的错……是……是……是……是我娘病了!”范直没有抬头,但已经泣不成声,他承着身体的双手紧握成拳,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魏川平和郑茂才找到学生,开出优厚的条件让我加入郑家私塾。学生不肯……那魏川平便让赵掌柜辞退我爹……” 说到这里,范直的声音好像被堵住一样,只见他张嘴,却没有任何声响。 屋中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某人低声的哽咽以及屋外纷乱的雨声。 陆清河与陆殊相视一眼,彼此皆是眸光复杂。 他记得前世老师曾说过这样一句话。 虚假的人生都是从理想中找现实,而真正的人生是从现实中找理想。 便如那匍匐在雨中,不断哽咽的少年……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低沉的咆哮炸响。 只见周寒双拳紧握,双目怒火迸射。 然而,范直却只是自嘲一笑:“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曾说的豪言壮语都是假的?还是告诉你……我为了五斗米……而折腰?” “你要早些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可以帮你娘治病,可以帮你挡掉魏川平,可以……” 任凭周寒情绪激动,可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再也说不下去。 “可以帮我爹安排一份活计,可以帮我拿到具保,甚至可以让我无忧无虑读书......”范直接着周寒的话说下去,但却笑得凄苦。 “周寒,我知道你出身富贵,对于我来说天塌的大事,对于你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可你知道吗?我最不想的便是让你觉得我和你做朋友是贪图你的富贵。” “范直......你......”周寒听到这里,整个身躯都微微的颤抖:“那也好过如今这样,不是吗?” 然而,范直只是摇头苦笑:“我不像你,没能出生一个富贵人家。所以,我的人生没有那么多选择,唯有抓住一条路走到黑。而先生和你,是这条漆黑的路上的明灯,如果太依赖你们,我怕会......走不到头。” 范直话音落下,厅堂再次陷入安静。 顾明朗神色复杂的望着跪在地上的两名学生,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陆殊眸光闪烁不定,余光不时看向身边的青衫少年。 如果有一天自己面对这般的抉择,又该如何选? 陆清河盯着雨中的少年,心绪同样复杂。他能很清晰的感觉到范直心中的那股子傲气以及自卑。 “其实,一条路走到黑的不止是你,这世间大部分人都没有选择,只是各自选择的道路不一样。而你选的大概会是很孤独的那条。” 陆清河的声音打破厅堂的寂静,所有人都看向了他这个局外人。 “是吗?”范直苦笑抬头,望向在文会意气风发的少年:“如果是你......会如何选?” 此问一出,在场四人都皱起了眉头。 陆清河略作沉思:“我......会选择坦诚相告,寻求好友相助。” “为何?”范直拧眉。 “蒙学时先生向我们讲的第一个字便是“人”字,撇捺相互支撑,才能稳稳地站立。 人生这一生本就跌宕起伏,谁又能保证一直顺遂?当我身处困境向好友坦诚相告,日后他才不至于遇到困境时左右为难。况且,我并不觉得自己会一直处于低谷。” 陆清河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到每一个耳中。 陆殊释怀一笑。 周寒则是眉头逐渐舒展。 顾明朗微微点头,眼中欣赏之色更浓。 唯有范直,呆愣在了原地久久不语。 大雨渐稀,落在水洼打起一个浑浊的水泡,又崩碎四散。 “多谢!”范直似有所悟,冲着陆清河微微拱手:“若他日察觉走错了路,必当一试你今日之言。” 听到范直这么说,顾明朗和周寒眸中都划过一丝失落,但事已至此,强求不得。 “起来吧!便如清河所言,人这一生哪里会一帆风顺?希望你能早些明白这道理,今后不管在何处修学,都不可荒废了你的天资。” 顾明朗走上前本想将范直拉起,不想却被他抱住腿痛哭流涕。 “先生我错了!” “是我错了......” 哭声持续了很久,直到雨停才再次恢复安静。 范直辞别顾明朗本要离去,却被周寒强行拉去换了身衣袍,这才与陆清河两人目送他出了篱笆院。 只是没走出几步,范直却又停下,沉吟片刻才朗声说道: “陆清河,“霜叶红于二月花”我很喜欢,明年的县试我不会再输给你。” 第54章 红莲 时光如梭,陆清河与陆殊转眼已经来到顾家私塾月余。 在此期间,顾明朗更加深入为他们讲解考场规则,四书文,试帖诗,五经文,诗,赋,策,论等知识。 并且,会根据两人学习的进度安排不同的课业。 譬如陆清河不擅长写八股文,那么课业多会围绕八股文来布置。 而且顾明朗的要求十分严格,课业过不了关,轻者重做,重者加倍。 虽然修学看上去比蒙学自由,但每日温习以及课业,已经让两人天天薅头发了。 除此之外,每隔三日便要烧饭一日,偶尔还会代师授课。 说起烧饭,便不得不提陆殊的面食做的很不错,备受顾明朗喜爱。 而陆清河比较擅长肉食,至于周寒粥熬的不错,而且还会腌咸菜。 如果不是他亲口承认自己是周主簿家的二公子,恐怕他们根本猜不到。 这日,又轮到陆清河烧饭。顾明朗便拿了银钱,让他去采买些米粮。 谷阳县城的早集比镇上的热闹许多,街道两侧卖什么的都有,来往行人更是络绎不绝。 有锦缎长衫的慢行富贵人,也有粗布短打的匆忙客。 陆清河刚来到集市口,便见到布告牌围满了百姓,两个衙役张贴完布告匆匆离去。 “这红莲教的胆子也太大了吧?竟敢夜闯县衙牢房。” “听说是为了救那红莲教的女护法,死了好几个官差,连魏典史都负伤了。” “真的假的?那也太凶残了吧?” 听着众人的议论,陆清河费力挤过人群这才看清告示内容。 但见“告示”二字被朱笔圈住,一行行楷书字体端正排列,末尾是县衙署名以及日期。 【本县遭遇红莲匪徒作乱,于深夜闯入县衙大牢,打伤狱卒,妄图劫走重犯,致使地方治安蒙尘,实乃罪大恶极! 今官府悬重赏缉拿红莲教匪徒,凡提供重要线索助官府缉拿匪徒者,赏银百两。 望全县百姓同仇敌忾,若发现形迹可疑之人,或知晓匪徒藏匿之处、行动计划,即刻向县衙举报。】 看完布告,陆清河快速挤出人群,心中为古代治安暗叹一番。 同时也没想到真的会有人劫狱,要知道哪怕在古代想要成功劫狱也是难如登天。 一路胡思乱想,陆清河不知不觉便到了【张记粮店】招牌下。 两间的铺面,靠墙与店铺中间摆着几排木桶,里面则是各种谷粮。 因先前跟随周寒来过几次,掌柜已经识得陆清河,照例称了些粟米与稻米,便将他送出了门。 只是陆清河没走出多远,便觉脊背一阵发凉。 “嗯?”他猛然回头,却发现一切如常。 该不会是被红莲匪徒盯上了吧? 这样想着,陆清河不由加快了脚步。 经过一处花楼时,隐约能听到里面吟诗声,而那吟唱的诗句正是【山行】。 他在心里再次向杜牧告罪,快步出了集市。 一路匆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一直持续到顾家私塾方才消失。 陆清河长出一口气:“看来最近真的不太平,还是少外出为好。” 推开篱笆门,便见蒙学的孩子们基本已经到齐,顾明朗正坐在书案后翻书。 拱手施礼后,陆清河这才背着竹筐走向通往住处的竹林小道。 周寒与陆殊早便起了床,透过书房的窗户可以看到两人正在伏案温习。 陆清河将米粮背进灶房,刚解下竹筐,便突然如木雕般呆在原地。 “不要乱动!” 森寒的匕首架在脖颈,与耳边清冷女声一同袭来,陆清河只觉全身瞬间紧绷,汗毛一根根倒立。 他不由自主吞咽一口唾液,细密的汗珠自额头冒出,本能的低声吐出四个字:“女侠饶命!” “只要你不乱喊,我不会伤害你。” 随着匕首挪动,一张俏丽略显憔悴的美人脸自陆清河身后缓缓转了过来。 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眉若新月,眸含霜雪,秀挺的琼鼻下薄薄的唇瓣略显苍白。 一头乌发裹在布巾里,身穿棕色粗布裙,显然是寻常的农妇打扮,只是左肩处已经被鲜血渗透。 “是你!”陆清河望着那似曾相识的眉眼,不由与枫园那身穿白色襦裙的小姐慢慢重叠。 “你认得我?”少女眉头微蹙。 陆清河顿了顿,轻声诵念道:“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咣当! 匕首落地! 少女知道自己被认出,眉头逐渐舒展,没有再否认。 “帮我.....”她摇晃着身躯吐出这两个字后,栽倒在了陆清河怀中。 突如其来的柔软以及掺杂着血腥味的清香让青衫少年有些手足无措,只是下意识抱着没让她栽倒。 陆清河本想喊来陆殊两人帮忙,可刚张开嘴便意识到不对劲。 好好一个女子如何会受伤? 这个问题一经冒出,陆清河立刻便想起在集市口看见的告示。 她......该不会是红莲教匪徒吧? 一念及此,陆清河放下少女往屋外看了一眼,见陆殊两人还在书房。 这才又返回灶房将少女抱起,拐进了隔壁的杂物房。 昏暗的房间内,堆放着几张书案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物品。 陆清河选了最里面的角落,略微收拾了下才将少女靠着墙放下。 “应该是失血过多。”望着少女苍白的脸颊以及唇色,陆清河略作犹豫,拉开了她的衣领。 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映入眼帘,胸前两团隆起被白色的束胸紧紧缠着,左肩处缠绕的布带已经被染得一片血红。 杀菌? 不对,止血! 思绪间,陆清河解开那被血染红的布带,便看到左肩外翻的贯穿伤口,还在不断的渗出鲜血。 “清河,你人去哪了?” 恰在这时,外面响起周寒的喊声。 陆清河身子一紧,连忙又将布带缠了回去,推开窗缝观察外面。 待周寒进入灶房后,他才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清河?”周寒来到灶房却发现空无一人,只有长桌上的竹筐。 正当他要转身离去时,余光便看到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缓缓蹲下身,用手沾了沾地上的血液。 发现还没凝固后,眉头瞬间拧在了一起。 “难道......清河出事了。” 第55章 雪白 周寒话刚出口,便觉灶房一暗。 回过头,正瞧见青衫少年立在门口,身上还有鲜红的血迹。 “你……杀人了?” 望着周寒投来的惊诧目光,陆清河有些哭笑不得,白了他一眼解释道:“别胡说,刚不小心竹片刮破手了,哪里有药吗?” 周寒闻言这才发现陆清河正攥着左手,这才长出一口气起身:“等着,我备的有,这就给你拿去!” 等周寒离去,陆清河也松了一口气,抬脚将地上的血点抹去。 没一会儿,周寒拿着一瓶红药和一卷裹伤布回到灶房:“赶紧去包扎下吧,今日我替你烧饭,回头你再还我。” 陆清河摇头,佯装开始清洗:“小伤不碍事,昨日你不还嚷着想吃烧肉吗?去温习吧!烧好了叫你们。” 想起陆清河做的美味烧肉,周寒再次确认。 “真不碍事?” “真的。” 打发走周寒,陆清河再次悄无声息的进了杂物房。 少女仍在昏迷,她柳眉微蹙,纤长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一抹痛楚噙在脸颊,挥之不去。 陆清河慢慢蹲下身,再次拉开她的衣襟,重新解开她左肩的布带开始擦拭血迹。 也许是擦拭伤口时太过疼痛,少女竟缓缓睁开了双眸。 当见到一个陌生男子距离自己如此之近时,她下意识便抬起右臂推了出去。 “哎!”陆清河没有防备,身子瞬间失去平衡,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当对上少女羞怒的目光时,他才恍然,赶紧指了指地上的药瓶:“你误会了,我只是在帮你处理伤口。” 少女瞥了眼地上药瓶,这才微松了一口气,眸中怒意褪去。 可瞥见自己裸露的肩头时,俏丽的脸颊瞬间变得涨红。 她下意识想去拿地上的药瓶,却发现刚才的一推似乎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 “呼!你这伤需要立刻止血,不然.....很危险。”陆清河没敢再贸然靠近。 少女犹豫片刻,轻轻“嗯”了一声,缓缓闭目。 得到默许,陆清河这才再次凑了过来,开始重新处理伤口。 无意触碰到少女光滑的肌肤时,能清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动。 “你是红莲教的吗?”陆清河终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少女闻言猛的睁开双眸,她本想否认。 可在看到青衫少年专注替她包扎伤口的模样后,竟然点了头:“你会报官吗?” 少女的眸光依旧清冷,可那气若游丝的颤音却自带几分楚楚可怜。 陆清河停下手上动作,望向凝视自己的俏丽容颜,竟不觉微微失了神。 尽管他心理年龄远大于十五岁,可如今的身体却正是青春萌动的年纪。 两人的目光再次交织,直到少女羞涩的垂下眼帘,这才收回目光。 “不会,便当抵了小姐相赠糕点的情义。” 接下来,陆清河没有再多问,尽管他心中多少有些好奇,可却明白知道的越少越好。 伤口撒上药粉时,少女轻咬着唇瓣,两弯秀眉蹙成一团,模样极为动人。 “这里是学堂的杂物房,平时不会有人来,你安心在这里养伤。”陆清河重新帮少女包扎好伤口,又瞥了眼后窗:“每日的辰时与申时,我会自后窗给你送些吃食,有其他需要也可以告诉我。” “谢谢!”少女轻轻点头,将衣襟重新拉好。 确定少女没有暂时没有其他需求,陆清河才又将手指装模做样的包扎几下,轻手轻脚的出了杂物房。 回住处换袍子时,顺便将备用的被褥拿了一条,偷偷送进了进去。 日子便这样又晃晃悠悠过了六日。 这段时间整个谷阳县风声鹤唳,官府挨家挨户的排查,到处缉拿红莲匪徒。 顾家私塾自然也不例外,但碍于有周二少爷坐镇,带头的官差也只是核对户籍人数,并没有暴力搜查。 陆清河趁着烧晚食时,才找到机会给少女换药。 经过几日疗养,她脸上恢复了血色,除左臂外已经能行动自如。 陆清河解开裹伤布,发现她的伤口处也已经结痂。 “等两日风声小些,我便会离开,多谢你肯出手相助。” 陆清河撒着药粉,耳边传来少女动听的声音。 他应了一声,又盯着少女打量一阵,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这里是学堂,而对方是红莲教的人。他不想因为自己出现什么意外,导致所有人都会跟着遭殃。 房间一时陷入沉寂,只剩下少年专注悉悉索索的轻微声响。 没过多久,换药结束。 陆清河将旧的的裹伤布团再一起,待会烧饭时会扔进灶膛。 收拾好一切,他又自钱袋取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递了过去。 “我能帮你的不多,这些银子你先拿去用吧!” 如果是普通的女子,陆清河或许会更热情一些,但对方的身份实在特殊。 他一个平头百姓,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家人负责,能提供的帮助也只有这么多。 少女望着递来的银子犹豫一瞬后便收了起来。 当初她在集市看到陆清河时已经走投无路,所以才会赌在枫园里有过一面之缘的陆清河会帮她。 好在她赌赢了。 “我暂时没什么能够回报你,所以......”少女清冷眸光中的纠结一闪而过,身躯微微前倾便凑了过来。 一阵清香扑面,微热的气体伴着低语吹打着陆清河的耳垂。 “这段暗语你记下,若是以后遇绿林悍匪或可保命。”说完,少女面色绯红的缩回身子。 “多谢!”陆清河淡淡一笑,收起带血的裹伤布起身出了杂物房。 望着消失的青衫少年,少女清冷的眸光中泛起一抹异样光彩。 来到灶房,陆清河迅速将裹伤布丢进灶膛,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方才少女猛地凑近,他还以为会说出那句耳熟能详的台词,没想到竟是一段暗语。 离开也好,以后也不必提心吊胆了。 陆清河这样想着,却被两声急促的呼喊拉回现实。 “清河少爷,清河少爷!” 听出是云达的声音,陆清河便迅速出了灶房。 但见云达抱着一个锦盒,满脸焦急的四下张望,待看到自己少爷时,连忙跑了过来。 “清河少爷不好了,三爷被官府的人给抓走了。” 第56章 灾祸 云达的话如一颗惊雷在陆清河耳畔炸响,竟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你别急......慢慢说,三叔咋了?” 云达闻言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今日一早我和顺风刚装好车,打算和三爷一起去西平送货。结果还没出发,官府的人就上门了,说是要查红莲匪徒,然后他们就在车上搜出了红莲教的暗标......” 听到这里陆清河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牵扯到了红莲教这可不是小事。 “三爷无论咋解释他们都不听,非要将我们押走审问。然后......那个顺风,竟然打伤了差役逃走了。” 云达说到这里,整个人眼中都燃气了怒火。 “什么?”陆清河一颗心彻底沉入谷底。 顺风为什么要打伤差役逃走?除非......他是红莲教的人? “那你是咋被放出来的?家里的情况咋样了?” 听到陆清河的问话,云达眼中瞬间暗了下去。 “我和三爷被分开审讯,他们瞧我只是伙计后就给放了。我从家里出来时太爷被吓的犯病了,二夫人给请了郎中。” 说道此处,云达恍惚想起了什么,这才将手中的锦盒递了过来。 “这是出县衙时,三爷交待我转交给清河少爷你的东西。” 陆清河疑惑接过锦盒,打开后赫然发现里面是两张大额的千量银票,以及八百多量小额银票。 “三叔还交待什么话没有?” “有的,三爷说家里往后一切都听清河少爷您的。”云达面露沮丧,说到最后竟然抹起了眼泪:“三爷还说,这次的事太大,不要管他。” “三叔!”陆清河只觉脑袋一阵混乱,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清河,这会儿你要冷静。” “是啊,你家里可都指着你呢。” 正当陆清河像无头苍蝇时,周寒与陆殊不知何时来到了院中。 两人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陆清河连忙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逐渐冷静下来。 “云达,你现在立刻驾车回陆家村,看看那边的情况,如果一切都好就别让他们着急。” “哎,我这就去!”云达不敢耽搁,转身就要离去。 不想没走几步,便被陆殊喊住。 “等一下,我和云达一起回去。我赖好读过书,官府那边的事比伯父他们清楚。” 陆清河闻言面露感激之色点了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 望着陆殊两人离去,陆清河又转过身看向周寒,面上露出犹豫之色。 周寒同样望着他,却是也没有说话。 良久,陆清河才缓缓开口:“周寒,能不能帮我进县衙,最好能见我三叔一面。” 倒不是他爱面子不想请周寒帮忙,只是他们实际算起来也不过认识月余,这让陆清河多少有些心虚。 反倒是周寒闻言,严肃的脸上释怀一笑,他清晰的意识到眼前的青衫少年与范直不一样。 “走,我带你去见我父亲。” ......... 天色渐暗时,陆殊和云达驾驶着马车回到了陆家村。 村中人影稀疏,偶有几声犬吠。 马车停在陆清河家新盖的青砖大瓦房,门上已经被贴上官府封条。 门前一个汉子蹲在那里,见到云达连忙起身:“云达,你咋回来了?城里到底发生啥事了?是不是老三让你回来的?” 云达见是陆知忠,连忙下车:“大爷,三爷他被抓进大牢了。” “咋回事啊?好好的咋就被抓了?”陆知忠面露急色。 然而不等云达回答,陆殊从车窗探出了头:“忠伯,这个咱们待会说,家里没出啥事吧?” 见到陆殊,陆知忠猛然一喜,忙掀开车帘,结果并没有看到自家儿子。 “清河正在县里想办法,我和云达回来是怕家里出事。” 简单交流后,陆知忠上了马车,直接奔向老宅。 “政叔,你说城里到底是咋了?官老爷们咋就啥都不说封了门。” 老宅的堂屋的里,山羊胡的陆中政坐在首位,双手插在袖筒,一张老脸愁眉不展。 屋子里大人小孩足足有十几人,一个个皆是唉声叹气。 “依我看,肯定是城里出大事了。也不知道咋样了?”陆知义来回踱步,脑中全是媳妇和儿子。 “娘,大哥不会出事吧?”陆二丫小脸皱在一起,拉了拉母亲李秀芬。 听到闺女如此问,李秀芬心中不由更乱了。 “该不会是清河……” 听着众人的胡思乱想,陆中政用力拍了桌子,待都安静下来后才说道:“都先别急!官老爷们啥都没说,不一定是坏事,起码说明还没有定下罪名,明一早就让老三带咱们进城,到时候啥事都清楚了。” 老族长发话,这才让屋内哄乱的众人逐渐安静下来。 其实陆中政心里也没谱,虽然每年交税时能去县衙一趟,可里面的官老爷从来不拿正眼瞧人,他总有种感觉这次的事小不了。 众人商讨之际,外面响起一声马鸣。 紧接着陆知忠便带着陆殊和云达走了进来。 见到陆殊和云达,整个堂屋瞬间炸了锅。 好在陆殊比较冷静,先安抚了众人后,才让云达将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这红莲教是干啥的?咋就和知信扯上关系了?” “也不知道老爷子咋样了?” “这可咋办?老三在牢房里不会受刑吧?” 一时间,各种猜测都有,便是陆中政身子也有些微微颤抖。 陆殊连忙安慰众人:“大家都先别着急,我们来的时候,清河他已经在想办法了。” 听闻此言,陆知义瞬间跳了起来。 “不行,明天必须进城。老三也是,这么大事交给三斤咋能行?” “哼,那咋弄?交给你中不中?”陆中政冷哼一声,当即拍了板:“都回去歇着吧!知忠,知义你们准备准备,明擦黑咱们就进城。” 与陆家村的热闹不同,陆清河这边静的有些可怕。 时间倒退二个时辰,周寒带着陆清河来到县衙。 但见坐北朝南的县衙前立有两尊大石狮子,雕刻的栩栩如生。 三开间的朱红大门,饰有金色门钉,门前立有两个手持杀威棒的衙役。 高大的门楣之上,挂有一块黑色匾额,上书四个金色大字——谷阳县署。 “待会见了我父亲,你不要着急说话,看我眼色行事。” 第57章 探监 陆清河跟在周寒身后径直进了县衙大门,两个衙役并没有阻拦。 穿过县衙大门,一条甬桥直通仪门,甬桥下则是荷花池。 “这荷花池又叫莲池,取莲池之意。” 一路上,周寒边引路,边讲解县衙的门道。 两人走过甬桥便到了紧闭的仪门,同样有衙役值守。 从周寒的口中得知,仪门平时不开,只可走两边侧门。 东边为“生门”乃是常人走的;西边为死门,则是有犯人走的,平时不打开。 过了生门,远远便能瞧见“明镜高悬”四个字的公堂。 但因为没有开堂,所以里面些空空荡荡,只有一个衙役在值守。 大堂两侧是六部房,来往的吏员比较多,其中礼房便主管县试。 许多吏员见到周寒都会唤声“二郎”,有些人含笑点头便算是打招呼。 陆清河在旁边陪着笑,但最多只是让人好奇的瞧他一眼。 大堂两侧有便门,穿过去便是二堂。 东边是县丞衙署,西边则是主簿的衙署。 两人刚迈过西边的便门,周寒突然停下来脚步,吐了两口气才又带着陆清河向“簿厅”走去。 “二公子来了。” 当值的吏员见到两人,明显比前面遇到的更加热情。 周寒应声,往簿厅瞥了一眼。 “哼,贼眉鼠目站在外面作甚?有事便进来。” 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自簿厅传出,周寒这才赶紧收回目光,眼神示意陆清河跟上他。 簿厅内宽敞明亮,正中一张梨木的书案,左右则靠墙摆放几排文架,其上堆放的文册满满当当。 梨木书案后,身穿绿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多岁,正伏案执笔,周寒的外貌与他有六七分相似。 此人便是周家如今的掌舵人——周文泰。 当他抬起眼皮,看到周寒身后还跟着一人时,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没规矩,县衙重地谁让你带人进来的?” “父亲,他便是我与您提过的那位写出山行的同窗陆清河。” 周文泰听完周寒的解释,眉头微微舒展,但目光依旧锐利。 他放下手中的笔,抬眼打量着陆清河,语气稍缓:“原来是你,那首山行倒是颇有几分才气。” 陆清河连忙拱手行礼,恭敬道:“周伯父谬赞,学生愧不敢当。” 周文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随后问道:“说吧!今日来县衙所为何事?” 陆清河神色一紧,低声道:“学生的三叔陆知信今早被抓入狱,听闻与红莲教有关。学生深知三叔为人,他绝不可能与红莲教有牵连,恳请伯父能让小侄见他一面。” 周文泰闻言,眉头再次皱起,语气也沉了下来:“红莲教之事非同小可,朝廷已严令彻查。你三叔既然牵涉其中,便需按律法行事。在案情未明之前,任何人不得探视。” 陆清河心中一急,正要再开口,周寒却抢先一步说道:“父亲,清河与我是同窗,曾帮过我大忙,您一定要帮帮他。” 周文泰瞥了儿子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你可知此事关系重大?若出了差错,连我也担待不起。” 周寒闻言低下头,愧疚的望向陆清河。 周文泰见状,暗叹一口气:“罢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便破例一次。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陆清河闻言大喜,连忙躬身道谢:“多谢周伯父成全!” 周文泰挥了挥手,对一旁的吏员吩咐道:“带他去牢房,安排他与陆知信见面。记住,时间不可过长。” 吏员应声,领着陆清河向外走去。 周寒本想跟上,却被周文泰叫住:“寒儿,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周寒只得停下脚步,目送陆清河离开,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陆清河跟随吏员穿过县衙后院的偏门,沿着一条狭窄的石阶向下走去。 石阶两旁点着几盏昏黄的油灯,灯光摇曳,映照出墙壁上斑驳的痕迹。 走下台阶便到了牢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令人感到压抑。 门前有两个狱卒看守,只见吏员与狱卒耳语几句后,这才得以打开牢门。 “五号牢房,只能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抓紧些。” 陆清河点头道谢,快步走进牢房。 昏暗的大牢只有一个火盆在燃烧,粪便的味道扑面而来。 陆清河在一间又一间相连的囚室中,很快透过小窗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三叔!” 有些狼狈的陆知信听到熟悉的声音,先是一愣,随即挣扎着坐起身来,语气中满是惊讶:“清河?你咋进来的?” 听出自家三叔声音中的担忧,陆清河连忙解释。 “三叔,我是托了人进来的。时间有限,你事情详细讲给我听听,尤其那个顺风是怎么回事?” 陆知信闻言,苦笑一声:“顺风是我在街头,看他卖艺时身手不错,才请他做了护卫......” 根据陆知信的描述,他对顺风了解的并不多,当初也是看他身手好才用的,两年来也算尽忠职守。 听完讲述,陆清河沉吟片刻,低声道:“三叔,您可知顺风家住何处?或许我能从他那里找到线索。” 陆知信点了点头:“没记错的话,他住在城西的柳树巷,门口有一棵老槐树。你若去找他,千万小心,莫要惹上麻烦。” 陆清河郑重地点头:“三叔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此事,还您清白。” 卡在这时,牢房外的吏员敲了敲铁栅栏,催促道:“时间到了,该走了!” 陆清河只得起身,对陆知信道:“三叔,您保重身体,我一定会想办法救您出去。” 陆知信勉强笑了笑:“臭小子,别太勉强自己。” 陆清河点头,深深看了陆知信一眼,随后转身离开。 走出牢房时,他回头望了一眼,拳头紧紧攥起。 现在唯一的线索便是顺风,必须要找到他才行。 不对,或许可以问问她。 返回簿厅时,周寒已经在院子里等着。 陆清河表示感谢后,两人这才离开县衙。 “如何?可有问出什么?” 陆清河摇头,将对话大概讲了一遍,随后一起返回顾家私塾。 第58章 死地 从县衙回来,陆清河与周寒匆匆赶回顾家私塾。 他径直找到顾明朗,简单说明家中变故告了假。 “遇事莫要着急,其他我也帮不上你,若你寻到证据,我可引你面见县尊大人。”顾明朗见他面露急色,不由担心起来。 “那等学生寻得证据,还要麻烦先生了。” 告假后,陆清河并未立即离开,而是趁着四下无人,悄悄来到杂物房。 推开门,红莲教的少女依旧倚靠在墙角。 见他这时候进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你……可是有事?”少女望着陆清河紧皱的眉头,不由警惕几分。。 陆清河轻轻关上门,压低声音道:“我有件事想问你。你们红莲教可有一个叫陆知信的人?” 少女闻言,思索一阵摇头:“其他地方我不知,但在这里却并此人。” 陆清河迟疑片刻,又问:“还有顺风,他左脸上有一道刀疤。” 听罢,少女眉头微蹙,思索片刻后依旧摇头道:“红莲教中并无此人……我也不曾听说过。” 陆清河心中失望,但仍不死心,又详细描述了顺风的外貌特征:“他身材高大,总是穿一套黑色衣物,左脸有一道明显的刀疤。” 少女依旧摇头:“抱歉,我确实不认识。红莲教广纳教众,或许是我没见过的。也或者你说的这两人与红莲教并无关系。” 陆清河叹了口气,点头道:“多谢。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既然你不认识,那便算了。” 少女见他神色黯然,轻声安慰道:“你若有需要,我可以帮你打听。不过,红莲教如今风声紧,我暂时也无法联系教中之人。” “不必了,你安心养伤吧!”陆清河勉强笑了笑,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将自己告假的事与她说了。 少女点头,目送他离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陆清河离开私塾后,趁着天色尚亮,直奔城西的柳树巷。 城西是穷苦人家的聚居地,街道狭窄,房屋低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他按照三叔的描述,很快找到了那棵老槐树。 老槐树下,一间不足百平的青砖房孤零零地立着。 房门虚掩着,并未上锁。 吱呀! 陆清河眉头一皱,快步上前,轻轻推开门。 院中十分安静,只有一间主房和灶房。 陆清河站在灶房门口向里面瞥了一眼,径直推开主房的门。 嘎吱! 屋内光线昏暗,陈设简陋,桌凳摆放中间,东南角是一张木床。 “顺风?”陆清河试着低声唤道,声音在空荡的屋内回荡,却无人应答。 门都没锁,想必离开的很匆忙。 陆清河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后只得转身离去。 只是在迈出门口时,忽觉头顶有什么一闪。 紧接着,一柄冰冷的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清河少爷,别乱动!”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威胁。 陆清河心中一凛,连忙举起双手,低声道:“顺风大哥,你别冲动!我只是来找你问些事。” “你一个人来的?”身后的顺风询问。 “对,没其他人。” 顺风闻言,手中的匕首稍稍松了一些,但并未完全放下。 “是三爷让你来的吗?” 陆清河缓缓转过身,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正是顺风。 他左脸上的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我三叔被抓时,你为何要跑?” 顺风能够主动现身,是超出陆清河意料的,在想起红莲教少女的话,猜测这件事或许没有表面看来那么简单。 顺风盯着他看了片刻,终于收起匕首,叹了口气:“三爷的事与我无关。我之所以现身,便是想告诉清河少爷,我那日逃跑,是因为两年前打残临县一个欺男霸女的富家公子被官府通缉,如果被带进大牢绝不会有好下场。” 陆清河闻言,心中一惊,没想到这位汉子竟还有这般的故事。 “顺风大哥,你放心!我不会揭发你的。如今你打伤了差役,还是早些离开谷阳县吧!躲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 顺风苦笑一声,终于将匕首收回:“本以为能在这里安顿下来,没想到又要东躲西藏。” 陆清河听罢,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几两碎银,递了过去:“顺风大哥,这些银子先拿用吧,其他忙我也没办法帮你。” 顺风略作迟疑,这才接过银子,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多谢清河少爷,你若有机会,替我向你三爷带个话,便说这两年多谢他的照顾。” 陆清河应下,转身离开。 只是刚迈出主房门,顺风忽然叫住他:“等等!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或许能帮到三爷。” 陆清河眼中一亮,连忙回身问道:“什么事?” 顺风低声道:“今日发的那批货是三日前从村子运进来的,当时进城的时候,我便觉得不太对劲。” 陆清河拧眉:“哪里不对劲?” “清河少爷,您有所不知。三爷平时出手大方,每次运货进城都会给那些守城的兵丁孝敬钱,所以每次检查,大多都是掀开车帘看一眼,走个过场。 可三日前那次,守门的兵丁说要查红莲匪徒,不但将我和三爷喊下来问话,还有一个人钻进车厢做了检查。” 陆清河听罢,立刻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车厢没多大根本没必要钻进去,除非……别有所图。 “多谢顺风大哥。” “您要小心!” 得到这个线索陆清河心中思绪万千,告别顺风后迅速离开了柳树巷。 看来这件事与官府脱不开关系,能有这个实力和动机的,只有一个人。 魏川平!! 陆清河脑中不由浮现那位一身痞气的魏家的纨绔子弟。 大意了,应该是因为文会的事被记恨了! 真没想到,转了一圈这祸事竟是自己闯下。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几盏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陆清河深吸一口气,想起因三叔入狱吓病的老爷子,不由加快回去的脚步。 同时,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如果真是魏家出手要置他们于死地,那么绝对要斩草除根。 第59章 决意 陆清河匆匆赶回新宅时,院中一片昏暗,只有正房亮着微光。 “哎,好好的咋就这样了?老天爷保佑,一定让俺们家平平安安啊!” “娘,这会儿你求老天爷没用,那可是官府抓走的。” 还没踏进正房,里面便传出张氏期期艾艾的祷告声以及贾氏略带不可耐烦的反驳声。 陆清河快步走进堂屋,只见老爷子陆远升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显然已经昏了过去。 张氏坐在床边,握着老爷子的手,眼中满是担忧。 贾氏则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 “我说三斤,你咋这么晚才回来?云达没告诉你祖父病倒了吗?”贾氏见陆清河进门,立刻冷声质问,语气中满是嘲讽,“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倒好一点都不上心。” 陆清河没有理会她的嘲讽,径直走到床边,低声问道:“祖父怎么样了?” 张氏抹了抹眼泪,哽咽道:“见到你三叔被抓,急火攻心,一下子就昏过去了。大夫来看过,说是受了惊吓,没啥大问题。可你三叔如今也不知道咋样了?你二婶说进了大牢都要动刑的?” 陆清河听闻连忙安慰:“祖母你别乱想!我刚去牢里见过三叔了,并没有动刑,还让我转告你们不要担心。” 张氏一听,抽噎声这才停下:“你真去见过你三叔了?” 陆清河点头:“我已经托了朋友对三叔照顾一二,想必不会轻易动刑。” “托了人又能怎样?还不是白跑一趟!”贾氏冷哼一声,又看向张氏:“娘,都说了别担心!涛哥儿已经拿着三百两银子去找他那贵人朋友了,相信三弟很快就会出来。” 陆清河闻言,眉头一皱:“他是不是去找的魏公子?” 贾氏得意地扬起下巴:“没错,涛哥跟和魏公子关系好得很,有他出面,老三肯定能平安回来。你就别瞎操心了,安心等着便是。” “是吗?”陆清河摇头轻笑:“二婶,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 “魏少,您看我三叔这事,能不能劳您和典史大人求个情,给他放出来?” 飘着檀香的奢华厅堂里,魏川平半躺在椅子上,一身痞气展露无遗。 陆清涛陪着笑,将两张百两的银票躬身放在他的手边。 魏川平斜了一眼银票,嘬了嘬牙花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嘿嘿,一点心意,还望魏少笑纳。”陆清涛赶紧端起茶壶,又给魏川平斟茶。 “你们说他这是什么意思?”魏川平没有理会陆清涛殷勤,反而看向站在门口的两个手下。 这一问非但让两个手下蒙了,就连陆清涛有点蒙。 难道是嫌银子少? 这样想着,陆清涛又将私自压下的一百两银票拿出,放到了桌上:“魏少,您一句话的事,就帮帮我三叔呗!” 魏川平见状,嬉笑的脸色逐渐阴沉:“我问你,你是什么意思?” 又是这个问题,陆清涛彻底蒙了,这什么意思不是明摆的吗? “你在......”魏川平又凑近陆清涛几分:“怂恿我贿赂典史大人吗?” 此话一出,陆清涛瞬间瞪大了眼,门口两个手下似乎心领神会,连忙开口。 “陆清涛,典史大人两袖清风,铁面无私。你竟敢败坏他老人家的名声?” “没错,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听到两人的话,陆清涛赶紧摆手,他虽读书不怎么样?可机敏还是有几分的。 “我那敢啊,典史大人清正廉洁那是远近闻名的,我......我这不是......” 没等他说完,魏川平冷哼一声:“来呀!此人贿赂官员,意图败坏我父声誉,拉下去打二十杀威棒。” 咯噔! 陆清涛心中一沉,还想再辩解,但已经被门口的两人拉了下去。 “魏少饶命啊!看在我跟随你多年的份上,您不能这样!” 望着被拉出去的陆清涛,魏川平走回桌边将三百两银票收了起来。 “脏银没收!喂,你们下手注意点,看在他给我做狗多年的份上,别给打死了!” “是!” 交待完手下,魏川平走进内堂,便见自己的父亲魏德光手中把玩着一只精致的玉杯,脸上带着几分狠厉。 “父亲,按您的吩咐处理了。” “嗯,做的不错,平儿你要记住这人一定要狠,不然在那都站不稳。” “多谢父亲教诲。” 两父子相视一笑,雕梁画栋的魏宅重只剩下某人如同猪叫的哀嚎之声。 “哎呦呦!我滴娘哎!” 当陆清涛扶着墙好不容易回到家时,听到的便是自己娘正在吹嘘自己。 他不由脸色涨红,可这会他屁股疼的厉害,那里还顾得上面子。 只见他一瘸一拐,家人吃惊的目光中走进厅堂,脸上满是痛苦之色,衣服上还沾着血迹。 “涛哥儿,你这是咋了?”贾氏见状,顿时慌了神,连忙上前扶住儿子。 陆清涛哭丧着脸,声音颤抖:“娘,那个魏川平……他收了银子,翻脸不认人,还让人打了我二十杀威棒!” “什么?!”贾氏和张氏同时惊呼出声,张氏更是捂住胸口,差点晕倒:“到底怎么回事?” 陆清河连忙扶住张氏,没想到魏川平竟然连这位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堂弟都给打了。 陆清涛瘫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将事情讲了一遍。 “我的儿啊!你咋这么命苦啊!那魏川平咋能这么狠心!” 贾氏听完,连忙扶他去了东厢房。 张氏也忍不住抹泪,颤声道:“这可咋办啊……老三还在牢里,涛哥儿又被打成这样,咱们家这是造了啥孽啊!” 夜深人静,繁星点点。 陆清河躺在床榻翻来覆去,透过窗棂望向璀璨夜空,心中思绪万千。 魏川平的手段让他意识到,这件事远比想象中复杂。 对方绝不是想要报复自己那么简单,甚至从他对陆清涛动手来看,很有可能别走所图。 如果魏家真的要对付他,又该如何? 魏家无论权势还是财富,对于如今的陆家都是庞然大物。 思绪百转间,他猛然自床榻起身,拿出火折子点上了灯盏。 随后,来桌案边取出一张纸,提笔分别写下:周家,魏家,红莲教。 陆清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单凭自己的力量无法与魏家抗衡,必须借助外力。 第60章 刺杀 翌日清晨,阳光照进新宅。 昏迷的老爷子陆远升终于清醒,张氏的脸色也看好了许多。 贾氏张罗好早食,便端着饭去伺候无法下床的陆清涛了。 堂屋里只剩下心不在焉的陆清河以及满脸忧色的老爷子和张氏。 “清哥儿,你三叔在牢里真的没事?” “祖父你放宽心,都已经托人交待过了。” “那便好,你可得想想办法,早些把你三叔保出来。” 三人正在饭桌时,院子里便响起了噪杂的脚步声。 陆清河回头,便见陆殊和云达带着陆家村的一帮子人,已经出现在院子里,其中便有自己的爹娘和小妹。 李秀芬见到儿子,眼眶立刻便泛红了。 “清河,你没事吧?” “大哥,娘还担心你会被抓进去呢。” 陆清河起身出了屋子,立刻被围了起来问东问西。 片刻后,一大家子人才齐聚一堂。 陆中政和陆远升坐首位,其他人或坐或站。 “真不行的话,咱们一起去击鼓鸣冤?” “没错,有句话咋说的,法……法不责众,咱们一起去,一起给老三作保。” 众人商议半天,也没商议出所以然来,最后甚至想到了击鼓鸣冤。 “各位叔伯,击鼓鸣冤那也要讲证据的,不然……那就算扰乱公堂。”陆殊实在听不去,只得解释:“轻则打二十杀威棒,重则关进大牢。” 众人听完一阵无言, 陆知义满脸愁容,他刚见过陆清涛了。 见到儿子被打成那样,他是又急又气,可又无可奈何。 这会儿再也没有以往的得意,拉住陆清河手哽咽道:“三斤,你可要想想办法啊……你三叔还在牢里,涛哥儿又被打成这样?现在能跟县衙搭上话的也就是你了。” 陆清河点点头,挣脱出手来,走到厅堂中央朗声开口:“祖父,政爷爷。还有爹娘大家,三叔的事我来处理,这件事可能没咱们想的那么简单。但我保证一定会救出三叔,还咱们家一个公道。” 众人闻言,竟觉得一阵恍惚。 陆中政神色复杂,好似又看到曾经那个瘦瘦小小的男童。 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这般的高大。 “哎,可惜……我家那崽子不在,不然让他跟着你也能出点力。”陆中政想起陆虎,轻轻叹息一声。 陆知忠面露担忧,犹豫一阵才开口:“清河,你三叔要救,可你也得小心。” “你爹说的没错,哪些官老爷不好打交道。”李秀芬也跟着附和。 陆清河点点头,目光坚定:“爹娘!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安抚完众人,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陆中政和陆家工坊里的人都留了下来。 陆殊则在陆清河的劝导下回到了顾家私塾。 因为接下来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陆清河只带着云达出了门,两人驾着马车直奔城西柳树巷。 根据这一个多月从周寒以及其他人得到的消息。 这谷阳县最大的两股势力便是周家和魏家。 这两家的关系也很微妙,有时一致对外,有时也会明争暗斗。 主簿名义上是从九品的官吏,而典史只是不入流。 可在在地方统治上,典史却是掌握着三班差役以及县治安的兵卒。 而大庆朝重文轻武,玩笔杆子那帮人多依附在周家,这也间接导致依附魏家这帮人吃穿用度都被卡着脖子。 也因为两方面的相互制约,周家和魏家的关系一直处于微妙的平衡中。 思绪间,陆清河两人已经来到柳树巷。“云达,你在外面守着,不要让陌生人靠近。” 交代完,陆清河再次推开了顺风家的院门。 里面依旧冷冷清清,好像无人居住一般。 陆清河在屋子里等了许久,顺风才现身。 “清河少爷,您咋又来了?”顺风神情凝重,不明白陆清河的意图。 “顺风大哥,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陆清河开门见山。 顺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清河少爷,什么事?” 陆清河压低声音,缓缓道:“我想请你刺杀魏川平。” 顺风闻言,顿时大惊,手中的匕首差点掉在地上。 “刺杀魏川平?您没在说笑吧?那可是魏家的独子,若是真动了他,咱们谁都别想活!” 陆清河连忙摆手,解释道:“顺风大哥,你误会了。我不是让你真杀他,只是假意刺杀,制造混乱。当然,作为回报,我会想办法帮你撤销通缉令。” 听到最后一句,顺风瞳孔微缩。 他不惜毁容东躲西藏这么多年,每天都在提心吊胆,如果真的能撤销通缉令,那么……他也能正常的生活了。 可是…… 顺风仔细打量眼前的青衫少年:“通缉令不是那么容易撤销的,清河少爷你真的能做到?” 陆清河凑近一步,低声道:“只要按我说的做,一定可以。” 顺风望着近在咫尺的坚毅目光,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好,我可以假装刺杀魏川平。不过,清河少爷您可有详细的计划?” 陆清河郑重地点头,随后附到顺风耳边低语起来。 两刻钟后,陆清河出了顺风家的院子。 “走!去顾家私塾!”陆清河坐上马车,两人再次启程。 去顾家私塾不为别的,是有些事想问红莲教的那位少女。 想要动魏家救出陆知信,周家和红莲教都是他必须动用的力量。 一路上马车疾驰,微凉的风吹在脸上让陆清河格外的清醒。 这次他没有坐在车厢,而是和云达一左一右坐在了车架。 “嗯?” 只是他刚走到半路,便见一个熟悉的面孔正在远处对他招手。 云达连忙勒马停车! “你是……来寻顾先生的吗?”陆清河盯着范直多少有些意外,又问道:“要不要和我一起进去?” 范直微微摇头,郑重说道:“我不是来寻先生的,是来找你的。” “找我?” 范直的回答让陆清河露出几分惊诧,他们两人并不熟,甚至也算是对手了。 他不明白,范直这时候找他能有什么事? 然而,不等他问,范直便拉着他去了僻静处。 “有一件事和你家有关的事,我必须告诉你。” 第61章 同住 听到范直如此说,陆清河面色不由郑重起来。 “关于我家的事?” 范直点头,左右瞧了一眼才缓缓开口:“如果你家是卖香皂的那就没错......” 接下来,范直所说的事情让陆清河慢慢睁大了眼。 范直的父亲是名厨子,在一品轩后厨烧菜。 “五日前,我爹因烧的菜味道不错,被贵客叫上三楼问话,而在离开时无意听到另一个包厢关于香皂的谈话,其中一个声音他分辨了出来,就是万货全的刘掌柜。” 简单的一句话,瞬间将陆清河心中的谜团解开。 怪不得魏家会拿红莲教这么大的事做文章,原来病根在此处。 “那他们说了什么?” “好像是要拿到香皂配方之类的话。”范直没有绕弯子,将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昨日你三叔被抓的消息传开后,我爹喝了酒才说漏嘴,本来我不打算告诉你的,可......那晚你也算帮了我。”范直说到此处,脸上不觉泛红。 “谢谢!这对我很重要!”陆清河拱手长揖。 范直与他并没有交情,能坦诚相告已经是雪中送炭。 “不必谢我,这些话我和父亲都不会承认第二次。”范直拱手转身离去。 陆清河自然明白范直的意思,他也不愿拖无辜的人下水。 原本他计划要直接对付魏家,如今看来要把万货全一起算上了。 没多久,马车在顾家私塾外停下。 陆清河吩咐云达在外面等他,背着包裹推开了篱笆门。 长亭里读书声阵阵,他向着正在教书的顾明朗拱手施礼后,便向竹林后的二层木楼走去。 比起前面,这边安静的多,因为透过书房的窗子便可看到陆殊和周寒正在里面薅头发。 不由轻叹一口气,本来他也应该是其中一员的。 这样想着,陆清河悄无声息的进了柴房。 推开门,里面依旧昏暗一片,只有从窗缝挤进来的微光。 而曾经少女藏身的那个角落,早已人去楼空。 “来晚了吗?”陆清河只觉心中一阵烦闷,如果少了她,自己的计划根本无法实施。 “你怎么回来了?” 正在陆清河心中自责时,少女带着几分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陆清河转身,便见到一张微微带着惊讶的俏丽少女脸。 纷乱的思绪立刻恢复了平静,陆清河眉眼不觉带了几分笑意。 换来的是少女微微蹙起眉的疑惑:“见到我,你似乎很高兴。” 她有些不确定,但眼前的少年笑起来很明媚。 陆清河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绪,自背后的包裹拿出一套男子的衣物递了过去。 “换上它,我带你回家。” 少女望着黑色的劲装,不由更加疑惑,但陆清河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将自己筹码抛了出去。 “我能帮你救出牢中的那个人。” 少女美眸圆睁,清冷的眸中闪过一抹迟疑。 没等她发出疑问,陆清河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没别的选择不是吗?何不相信我一次?” 良久,少女轻出一口气,“嗯”了一声。 “私塾门口有辆马车,换好后你在车厢里等我。” 不等少女开口,陆清河自觉走了出去。 昏暗的杂物间内,少女看了眼手上的黑色劲装,俯身将它放在地上。 这才解开包裹三千青丝的布巾,乌发如瀑布般垂落在纤细腰肢。 葱白的手指在发间翻飞,没一会儿便成了男子束发样式,让她本就俏丽的脸上又多出几分英气。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农妇的布裙被堆叠整齐放在了地上。 窗缝微光的映照中,少女俏脸微红,雪白肌肤吹弹可破。 她微微低着头,修长脖颈下的两条锁骨,宛如精心雕琢出一般。 少女胸前那白色的束带,更是不知缠了多少圈,才将那几欲挣脱的浑圆牢牢封印。 或许是不曾在陌生的地方脱下过衣物,两条洁白修长的玉腿紧紧并拢,慢慢俯身将黑色劲装拿起,匆忙套在了身上。 “放心吧!如果需要帮忙,我肯定会来找你们的。” 陆清河与两位好友告别后,匆匆出了顾家私塾。 云达等在外面,见他出来赶紧驱车上前。 “没什么特别的事吧?”陆清河试探询问。 云达摇头:“没什么事。” 陆清河微微拧眉,伸手挑开车帘的一角,便见一袭黑色劲装的少女正戒备的坐在角落,这才松了一口气。 “出发!” 丢下两个字,陆清河钻进了车厢。 云达直到路上听见车厢里有人说话,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好在陆清河及时给了解释,这是周寒给他介绍的护卫。 “洛萱?”陆清河问了少女的名字,微微沉吟后说道:“洛水灵姿凝秀韵,萱堂瑞色蕴欢颜,很好听的名字。” 少女清冷的眸中不动声色,但俏脸却是微微浮现两抹红晕。 马车没有立刻回新宅,而是在街上转悠了几圈。 本想买些伤药,但见药铺附近的衙役后,最终还是作罢。 比起前几日,抓捕红莲教匪徒的风声已经逐渐过去,但还是搞得百姓人心惶惶。 马车经过万货全时,陆清河挑起车帘的一角,便望见到柜台后悠然自得的掌柜大耳刘以及那忙前忙后圆脸伙计。 洛萱虽有很多疑问,却知不是此刻该问的。 直到马车驶过万货全,陆清河才放下了车帘,对云达说了一声“回家”。 回到新宅时,李秀芬和贾氏已经做好了晚食。 “这是朋友给我介绍的护卫。” 陆清河这般介绍,让云达带着洛萱去用晚食。 “这护卫可真俊啊!” “要是个姑娘肯定是个大美人。” 听着饭桌上的话,陆清河抽了抽嘴角,暗自决定还是给洛萱戴上面具吧。 除此之外,洛萱的住的地方也成了问题。 因为陆家村来人,主房三间连带一间耳房都已经住满。 东西厢房三间也都有人住,只剩下一间马房和倒座房。 马房太过气味大,再说让一个女子和马住一起不合适。 倒座房则是云达和顺风偶尔居住,让洛萱和云达同住,又担心万一暴露。 陆清河也只有勉为其难,一本正经的决定。 “今晚,委屈你和我住一起吧!” 第62章 夜火 明月高悬,璀璨银河倒悬在天穹。 灯火摇曳的房间内,洛萱脸颊绯红的坐在桌边,反复擦拭着她那柄匕首。 陆清河站在床边挠了挠头:“抱歉,家里人有点多。只能委屈你和我凑活一下了。” 洛萱眼帘微抬,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无妨,你只管睡,不用管我。” 尽管她这样说,可手中的匕首却抓的更紧了。 陆清河干笑点点头,心中却仍有些忐忑,轻出一口气,拿起一条被褥向桌边走去。 “你睡床上吧!伤还没完全好,我用条凳凑活下便可。” 说话间,陆清河已经将被褥放在桌上,拉出四条长凳错位拼在了一起。 洛萱见状没有推辞,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起身在床榻坐下。 “看得出来,那位护法似乎对你很重要?” 洛萱闻言点了点头,清冷的眸中划过一抹柔情。 “她是我师傅,小时候在逃荒的路上救下了我。” “原来如此!那你师傅……红莲教护法,她是怎么会抓住的?” 洛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许久才低声开口。 “我师傅……她是个很厉害的人,但也背负了很多。圣教虽然被官府称为反贼邪教,但我们也有自己的信念。” 陆清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其实并不想太过深入的了解红莲教。 洛萱似乎也察觉了这点,并没有继续讲下去。 两人沉默片刻,洛萱才再次开口:“陆公子,谢谢你救了我。” 陆清河笑了笑:“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况且,我们现在是盟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一阵犹豫,洛萱还是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帮.....帮我救出师傅的条件是什么?” 不同于往日的清冷声音,这次少女的声音中多了几分颤动。 天上不会掉馅饼,她也不会认为陆清河会无条件帮他。 与其这般别别扭扭试探,不如开诚布公的谈一次。 陆清河叹了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洛萱听完,眉头微蹙:“原来魏家是盯上了香皂配方。不过也不奇怪,他们家做的肮脏事可不止如此.....” 随后,陆清河从少女口中得知魏家非但暗中经营花楼,赌坊,甚至还沾染人口买卖。 “他们就是用那些孩子的命来威胁,才抓住我师傅的。”洛萱的声音中难得带了愤怒。 陆清河拧眉,久久不语。 直到洛萱声音再次打破沉寂:“魏家势力庞大,单凭我们恐怕难以对付。你要求是什么?又有什么计划?” 陆清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我想请你帮忙做两件事,便是帮你救出你师傅的条件。” “什么事?”洛萱又握紧了几分匕首。 陆清河却是没有发现,解释道:“我已经安排人假意刺杀魏川平,借机制造混乱挑起周魏两家的猜忌心。” 洛萱点头:“你想让他们自相残杀?” 陆清河却是摇头:“单凭一场假刺杀还做不到,况且猜忌这种东西,只有扑朔迷离的时候才更好用。” 洛萱蹙眉,低声道:“那我要做什么?” “单凭猜忌还不足以除掉魏家,所以还需要一把火。”陆清河眉头紧锁,向洛萱靠近了两步:“今日那间杂货铺你可见到了?” 洛萱不由回忆起,今日路过万货全,陆清河挑起车帘专注神情。 “它便是我需要的那把火。” .......... 与此同时,夜幕中一道矫健的身影悄无声息的潜入了魏宅后院。 远远便能听到阁楼中传出男女缠绵的靡靡之音。 有钱人家公子的生活可真让人羡慕。 顺风这样想着,瞅了眼守在门外的两名家丁,猫在阁楼的阴影处。 阁楼里,魏川平正策马扬鞭,驰骋在一片雪白草原。 但见山峦倒悬,山河榻前摇后晃。 大战正酣之际,一声异响惊的魏川平猛然回头看向门口。 “谁?!” 但见一蒙面汉子踢门而入,门口两个家丁早已躺在地上不知生死。 “啊!”美人一声惊叫,卷起被子裹住娇躯缩在了床角瑟瑟发抖。 顺风压低声音,冷冷道:“红莲教座下弟子,特来取你狗命!” 魏川平脸色一变,连忙抓起榻边的茶壶朝顺风砸去,同时大喊:“来人!有刺客!” 顺风侧身躲过茶壶,手中匕首寒光一闪,直逼魏川平咽喉。 魏川平虽是纨绔,但还是有些武艺的。 当即抄起玉枕头,与顺风战在一起。 但刚经历过鱼水大战,正是虚弱之时,但哪里是顺风的对手? 几招下来便被逼得节节败退,手臂上还被划出一道血痕。 “来人!来人!” 魏川平捂着手臂,围着桌子转了起来。 “大胆贼人,休伤我儿!” 就在顺风准备一举拿下魏川平时,魏德光带着几名护卫冲了进来。 “抓住他!”魏德光怒喝一声,挥刀直劈顺风。 顺风见状,知道再纠缠下去对自己不利,便冷笑一声:“魏家抓我护法,红莲教绝不会放过你们!” 说完,他身形一闪,从窗户跃出,消失在夜色中。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叫大夫来。”望着消失在夜色里的矫健身影,魏川平捂着受伤的手臂,呲牙咧嘴冲护卫喊着,又转头看向面色阴沉的魏德光。 “父亲,红莲教匪徒也太猖狂了,竟敢夜闯咱们家,必须要严惩他们。” 魏德光面色铁青,沉吟许久,才冷哼一声:“红莲教的人可不会如此自称。他们虽然猖狂,可上次伤亡惨重,还不至于蠢到自投罗网。” 魏川平皱眉:“爹的意思是……有人想借红莲教的名义对付我们?” 魏德光点头,负手望向窗外。 “谷阳县丞之位空缺已久,我本想着借助这次抓到红莲护法向上面请功,一举拿下这个位置,可如今......看来有人不答应啊!” “爹,您的意思是周家派出的人?他们想借红莲教的名义搞破坏?” 魏川平眼中闪过一丝狠意:“没想到他们竟敢如此大胆!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魏德光冷笑一声,拳头握的“咔咔”作响。 “当然不能。既然周家想玩阴的,那咱们就陪他们玩玩。那周家大公子不是在县学吗?咱们也派人去拜访一下!” 第63章 嫁祸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摇曳的火光将两个狱卒的影子映照在石壁上,显得格外狰狞。 哗啦哗啦! 伴随着一阵铁链的轻响,紧闭的五号牢房被人打开。 大片的光猛然闯进来,让陆知信本能的抬手遮挡。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他分不清昼夜,更不知道外面过去了多久? 只觉得陆清河上次探监,已经是很久前发生的事。 “你可是陆知信?” 狱卒的声音带着几分冰冷与几分高不可攀。 “是。” 陆知信刚应声,便被两人架了起来。 “官爷,这是要去哪?可是查清我的事,要放我出去?” 两名狱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拖着他出了地牢。 强烈的光让陆知信本能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已经被带进了充斥血腥味的房间。 陆知信的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各式刑具,心中恐惧万分,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何时见过如此毛骨悚然的景象? 一个脸上长着瘊子的狱卒正站在火盆旁,一手拿着鞭子,一手翻动着烙铁。 那烙铁在火盆中翻动,已经被烧的通红。 陆知信脸色苍白,连连摇头:“各位官爷,我真的和红莲教没有任何关系,更没勾结过他们!我是冤枉的啊!你们一定要明察秋毫啊!” 只是没人理会他的话,两个狱卒将他强行绑上了刑架,便迅速离去。 那脸上长瘊子狱卒瞥了陆知信一眼,冷笑道:“陆老板,咱们这儿规矩简单,招了就能少受点苦。说吧,你和红莲教是什么关系?还有哪些同伙?” “官爷我真的和红莲教没关系,哪里来的同伙?” 啪! 瘊子狱卒冷哼一声,手中的鞭子猛地抽在陆知信身上,留下一道血痕。 “冤枉?进了这儿的人,十个有九个喊冤枉。可最后呢?还不是该招的都招了!” 火辣辣的疼痛自胸前传来,陆知信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咬牙道:“官爷,草民一直兢兢业业,从未做过违法乱纪的事......” 瘊子狱卒不为所动,再次举起了皮鞭:“再问你一次,有没有勾结红莲教?” “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啊!”陆知信拼命摇头,他很清楚这个罪名绝对不能认。 啪! 皮鞭脆响与哀嚎交织在一起,响彻整个刑讯房。 一连抽了七八鞭子后,那瘊子狱卒才停了下来,微微喘着气再次开口:“陆老板,你是招还是不招?” 陆知信大口喘息着,疼痛让他全身直冒冷汗。 “官爷饶命,草民真的......没有勾结红莲教。” 见陆知信还是这般嘴硬,那瘊子狱卒放下了鞭子,从旁边的地上端起一盆盐水,冷冷道:“陆老板,这盐水泼在伤口的滋味可不好受,你可要想清楚了。” 听到木盆里是盐水,陆知信拼命挣扎起来,只是手脚都被麻绳捆住,哪里能轻易挣脱。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敬酒不吃吃罚酒!”瘊子狱卒一抬手,将一盆盐水当头泼下。 啊啊啊啊!!! 盐水渗入皮肉,剧烈的疼痛让陆知信发出凄厉的哀嚎。 直到哀嚎的声音渐小,瘊子狱卒才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陆老板,其实咱们也不是非要为难你。你要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听着耳边的话,陆知信忍着剧痛,颤声道:“我懂!我懂!只是如今草民身上没银钱,您待我给家里写封书信,他们立刻就会送来。” 闻言,瘊子狱卒眯起眼睛,轻叹了一口气:“你家人送来银钱也落不到咱手里?你再想想有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 陆知信点头,开始苦思起来。 但早在进来时,他身上的东西都已经被收走,那里还有值钱的东西? 见陆知信想了半晌没什么头绪,瘊子狱卒附耳说道:“陆老板,给您提个醒,比如……你那香皂的配方。” 咯噔! 陆知信心中一紧,瞬间明白自己为何被抓进来了。 只是那香皂的配方可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官爷,那配方用料繁多,我哪记得住。您让我给家里写封书信......” 没等陆知信把话说完,瘊子狱卒冷笑一声,抬手拔出在火盆中烧得通红的烙铁:“陆老板,您可想清楚了。这烙铁要是落在身上,那可就不是皮外伤了。” 望着不断逼近的火红烙铁,陆知信瞳孔瞬间收缩,他再次拼命挣扎起来。 “别!别!您再让我好好想想。” 只是那瘊子狱卒并没有停下动作,反而嘴里带着讥笑。 咔咔! 就在烙铁距离陆知信不足一掌的距离时,一名狱卒匆匆跑了进来,趴在瘊子狱卒耳边低语:“头,周主簿那边派人来了。” 瘊子狱卒脸色一变,随即收起烙铁,冷冷道:“陆老板,回去后好好想想,想通了差人告诉我!来呀!把他拖回牢里去!” 瘊子狱卒话落,两名狱卒走了进来再次将陆知信架起,如死狗般拖了出去。 在进入地牢前,陆知信抬头看了眼西落的日头,他估莫自己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 “哎呦!圆通啊!你把账本和货单收拾下装好,我还得去趟茅房。” “掌柜的,您这两天咋总上茅厕?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 大耳刘没空理会圆通捂着肚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后院。 圆通望了一眼外面昏黄的天色,来到柜台前,准备帮他收拾账本。 青衫少年坐在对面酒楼目睹一切后,对身边模样俏丽的黑衣护卫点了点头。 洛萱则毫无不犹豫的向万货全的店铺走去。 只见她进店后不知对圆通说了什么,便见圆通谨慎走出了柜台。 紧接着,洛萱瞥了一眼行囊,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一枚红色的莲花塞了进去。 没一会儿,圆通掂着一袋东西走了过来,交到洛萱手里目送她出了店门。 处理完一切,圆通又回到柜台开始整理大耳刘的行囊。 然而在发现那枚红色的莲花后,他一张圆脸瞬间苍白,他很清楚红色莲花代表的是什么? “圆通!圆通!送些厕纸进来!” “哎......哎!!!来了!” 听到后院掌柜的声音,圆通连忙将账本放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匆匆奔去后院。 第64章 纵火 “可以回去了。” 望着神色慌张的圆脸伙计跑进万货全的后院,陆清河不觉扬起唇角。 大耳刘肚子不舒服自然是陆清河的杰作。 他和洛萱蹲点三日,终于成功将红莲教的暗标放在这位刘掌柜的行囊,并制造出一个人证。 “那......这些私盐怎么办?” 上了马车后,洛萱瞥了眼刚从自万货全买的私盐。 “丢进河里吧。”虽然拿回家用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可陆清河不愿出现任何纰漏。 这也是他计算中的一环,如果方才洛萱不是买私盐,恐怕圆通便会叫其他伙计代劳。 反而是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才会让他亲自去处理。 大庆朝贩卖私盐罪名很重,但那是对于没有官方背景的私盐贩子。类似大耳刘这种各方都有利益牵扯,也都心照不宣。 官盐一斤四十文左右,而私盐只要十多文,这便是大庆私盐贩子前仆后继的理由。 “第一件事完成了,第二件事要我做什么?” 三日的形影不离,让洛萱意识到眼前的少年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无害,甚至偶尔还会给她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第二件事很简单,我要你......” 陆清河话说到一半,凑到了洛萱身边耳语起来。 感受着耳垂的炙热,少女脸颊瞬间绯红,但很快被惊诧取代:“如此简单?” 陆清河闻言轻笑道:“不然呢?” 洛萱眉头舒展,不觉露出笑容,那笑便如冷冽寒风中盛开的一支独梅。 这是陆清河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她笑,恍惚间竟失了神。 见到陆清河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洛萱忙收起笑脸背过了身。 “喂,听说了没?县学正午失了火,听说差点烧死人。” “你这算啥?我可听说那周家大公子的手臂被烧伤了,这要严重了怕是会影响明年的乡试。” “想都不用想,肯定又是红莲教做的,这才安生多久?这世道不太平啊。” 马车行驶在街上,议论之声传入车厢。 陆清河不由拧眉,一丝愧疚划过心底。他没想到魏家的动作会这么快,而且竟敢烧县学。 如果让周寒知道背后的始作俑者是自己,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你好像并不开心?”洛萱看向眉头紧锁的少年,没想到他的挑拨离间竟然成功了。 陆清河只是摇摇头,却没有说话。 马车一路慢行,回到新宅时已经看不见日头。 可刚靠近新宅,便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门前徘徊。 周寒! 陆清河心中猛地一惊,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如何也没想到,前一刻还在想的人,竟会立刻出现在自家门前。 陆清河下意识看了一眼洛萱,随后让云达停了车。低声交待道:“你们先进去吧。” 云达微微点头,驾车驶进新宅。 陆清河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朝着那道背影走过去。 “周寒,你怎么来了?” 陆清河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尽可能将心中的愧疚压下。 “清河,实在对不住。你三叔在牢房里被人动了刑,我......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周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无奈,也有一丝愧疚。 “为何会......严重吗?”陆清河心中一紧,想起电视里的刑房不由担心起来。顿了顿,他又问道:“可请了郎中?” “你别担心,都是皮外伤,已经让人请了郎中,转到了普通牢房。”说到这里,周寒叹了口气:“是他们偷偷动的刑,我父亲知道时已经结束了。” 闻言,陆清河暗自松了口气,但也不由自主握紧了双拳。 看来必须尽快救出三叔才行。 思绪至此,陆清河恳切看向周寒:“能带我去见见伯父吗?我有些事情想与他相商。” 周寒望着好友,犹豫了一下:“我大哥被人纵火烧伤了,父亲的心情很差,不如等过些日子吧!” “很重要的事,拜托了。” 看着陆清河坚定的眼神,周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要是我父亲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陆清河点头,露出笑意。 两人一路并肩而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街道两旁的店铺已经陆续开始打烊,昏黄的天穹如同巨大幕布,笼罩整个谷阳城。 行了没多久,两人便来到了周宅。 周宅门楣高大,门口挂的两盏红灯笼写着“周”字,在风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周寒抬手叩响了门环,“咚咚咚”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朱红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个仆人探出头来,看到是周寒,连忙恭敬地说道:“二少爷,您回来了。” 周寒点点头,带着陆清河走进宅内。 宅院里一片寂静,偶尔传来几声远处的犬吠。 两人沿着曲折的回廊前行,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荡。 周寒直接带着陆清河去了书房,临近时他忽然停住脚步,示意好友在外面稍等片刻。 这才深吸一口气,独自进了书房。 没一会儿,屋内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这个时候还来添乱,让他回去!” “你大哥的事你不知道担心,反而整天在外面瞎混,交些狐朋狗友,立刻给我滚出去!” 随着又一声咆哮,书房的门被拉开,周寒面色涨红的望着陆清河,轻轻摇了摇头。 陆清河深吸一口气,提高声音说道:“周伯父,清河此来,便是有办法惩治纵火的凶手。” 此话一出,屋内外瞬间安静了下来。 周寒以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着拱手长揖的好友。 片刻后,一身绫罗长衫的周文泰出现在书房门口,脸上还残留着尚未褪去的怒容。 “你说什么?” “小侄说可帮伯父惩治纵火的凶手。” 再次听到此话,周寒终是反应过来,连忙跑过来拉了拉好友:“你别乱说,凶手是谁你都不知道。” 说完,周寒又看向父亲,拱手道:“父亲,您别生气,他就是胡说的。我这就带他离开。” 周寒真怕陆清河惹恼了周文泰,那样他以后想救三叔便更难了。 然而,陆清河却是没有动,不卑不亢向前一步,再行了一礼。朗声说道:“能让伯父如此气恼,想必在谷阳县没有第二家。” 周文泰闻言,阴郁的眸光慢慢眯起,沉声道:“噢?那你说说凶手是谁?” “左中禾,右藏鬼。” 第65章 游说 周文泰闻言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原本紧绷的面容也微微舒缓了些。 周寒自然也听懂“左中禾,右藏鬼”是什么意思,忙劝道:“清河,这些事你最好不要参与进来。” 对于普通人来说,两家的纷争可谓刀光剑影,一个不留神便会粉身脆骨。 “哎,不是我想参与,而是已经被卷入其中。”陆清河感激的看了周寒一眼,又望向正在上下打量他的周文泰。 “周伯父,可愿与小侄聊几句。” “既如此,进屋说吧。”周文泰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随即又看向自己儿子。 说罢,他转身走进书房,脚步虽沉稳,却也难掩眼中一闪而逝的期待之色。 陆清河微微颔首,与周寒一起跟在周文泰身后走进书房。 书房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靠墙的檀木书架上摆满了书籍,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但也难掩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氛围。 周文泰在书桌后坐下,抬手示意陆清河也坐。 “纵火的人已经抓住了,可惜他畏罪自杀了。从我们查到的消息来看,这人虽然自称是圣教,但曾与魏家的管家有过接触。只是魏家在谷阳县根深蒂固,仅凭一个死人,根本没办法给魏家定罪。” 周文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目光直直地盯着陆清河,沉声问道:“你方才说有办法?便说说是何办法?” 听到父亲问话,周寒紧张的盯向好友,生怕他答不上来或者答非所问。 而陆清河则坐得笔直,神色镇定自若,不慌不忙开口:“伯父,实不相瞒,我已经查到我家三叔被栽赃的凶手。只是碍于能力有限,所以无法贸然出手。” 听闻此言,周文泰与周寒对视一眼。 “难道是魏家?” 陆清河点头,这才徐徐道来:“魏家与那万货全的刘掌柜勾结贪图我家的香皂配方,于是才以勾结红莲教名义将他抓进大牢。” “清河,你可有证据?如果只凭猜测是没办法帮你三叔洗刷罪名的。”周寒连忙出声提醒。 “没有。” 听到这样的回答,周文泰眉头紧锁,脸色也多了几分不耐。 “空口白牙,这就是你说能对付魏家的方法?” 陆清河闻言倒也不急:“证据是没有,不过却从小道花钱买到一条消息。这万货全的刘掌柜和红莲教有密切关系。只要我们能从万货全入手,顺藤摸瓜,自可拉魏家下水。” “哈哈哈,一条不知真假的消息,你便想让我去抓人?未免太幼稚了点吧?”周文泰豁然起身,他已经失去最后的耐心。 周寒眼中划过一抹担忧,他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然而,陆清河缓缓起身,再次拱手长揖:“周伯父,这条消息是小侄花很大代价才得到的。所谓富贵险中求,若您一心求稳,恐怕周家大郎也只能白遭火灼之罪了。” 周寒没有想到陆清河竟敢与自己父亲硬刚,连忙起身望着脸色铁青的周文泰告罪:“父亲,清河救叔心切,还请您不要责怪。” 只是并没有等来周文泰怒火,只见他眉头紧锁,看向窗外。 这样的话是他第二次听到,第一次便是他父亲将周家托付给他的时候,也曾担心他进取不足,会被魏家超越。 如今的局面不正是这样吗?只要魏家将红莲教的功劳报上去,那县丞之位还不是十拿九稳? 一念及此,周文泰轻叹一口气,再次伸手示意陆清河一起坐下。 “就算抓了万货全刘福通,审出些什么?恐怕还不足将魏家拖下水。你可知魏家在谷阳县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岂是那么容易被扳倒的。” 陆清河轻轻一笑,目光坚定地看着周文泰:“如果再加上红莲教呢?” “什么?”周文泰猛地坐直身子,眼中满是震惊,“你是说,要利用红莲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红莲教行事诡秘,心狠手辣,与他们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 周寒同样瞪大了眼,他没想到这位平时和和气气的好友竟有这般胆气。 陆清河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说道:“周伯父,我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但如今局势所迫,也只有借助红莲教的力量,才能给魏家致命一击。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计划,只是需要一次见到红莲护法的机会。” 周文泰沉默了许久,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眼神中满是思索。 书房内安静极了,只剩下随灯盏摇曳的三道影子。 “我要详细知道你的计划。” 不知过了多久,周文泰终于开口,目光紧紧地盯着陆清河:“如果稍有差池,非但扳不倒魏家,还会引起他们的疯狂反扑。” 陆清河重重地点了点头,起身来到周文泰身边耳语起来。 周寒虽然不知道陆清河说了什么?可从自己父亲惊异不定的神色来看,一定是十分大胆的内容。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又是许久的安静,陆清河才起身回到座位:“计划便是这些,要不要参与便看伯父了。” “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 周文泰沉默片刻,缓缓站起身来,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好,我给你一次机会。”周文泰终于停下脚步,看着陆清河,“但你要记住,如果无法成功说服那个女人,咱们的合作也便到此为止。” 陆清河心中一喜,连忙站起身来,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周伯父,小侄定全力以赴。” 说服了周文泰,陆清河心中豁然一松,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达成了。 随后,周文泰让人驾车将陆清河送出了周宅。 “二郎,你这同窗可不简单啊,日后万不可交恶了。”望着远去的马车,周文泰看了眼身边的小儿子。 “父亲放心便是。”听到这样的评价,周寒明显有些意外,忙点头问道:“那万货全的人,父亲打算什么时候抓?” 周文泰沉思片刻,轻出一口气:“宜早不宜迟,免得生了变故,便明日吧!” 第66章 抓捕 翌日,明媚的日头如薄纱般笼罩着谷阳城,街道两侧的店铺陆续开门迎客。 万货全早已开了门,圆通正指挥着其他三个伙计搬东西。 自从昨日发现掌柜的小秘密后,他一直有些心神不宁,考虑要不要找个借口离开。 可又担心自己知道刘掌柜太多事,他又不肯放自己走。 正在圆通思绪百转间,大耳刘的马车姗姗来迟。 “圆通啊!”还没进门那如杀猪般叫声已经传来。 “哎,掌柜您来了?”心不在焉的圆通赶紧迎上,接过自家掌柜的行囊。 “嗯,昨日你收拾行囊时,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正当圆通要转身,大耳刘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 这也不怪他,昨日回去在行囊里发现那个东西,他也吓了一跳,连忙趁着夜色丢进了河里。 “没啥不对劲啊!”圆通忙陪笑,他哪里敢承认? 见圆通不像撒谎,大耳刘才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走进万货全,将其他伙计都给招了过来。 听到召唤,其他三个伙计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和圆通站成一排,恭敬地唤了声“刘掌柜”。 大耳刘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带着几分倨傲,对几个伙计一通训话。 “今后干活都给我把眼睛放亮点儿,手脚麻利着点儿,别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还有不要让乱七八糟的人靠近咱们的柜台。行了,都散了吧!” 伙计们闻言唯唯诺诺应着,赶紧各自忙碌起来。 大耳刘站在柜台后,百无聊赖地看着店外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心里寻思着事儿。 那东西的事也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反正已经扔了,还能去河里捞出来不成? 定神下来,他又摩挲着下巴,慢慢扬起了嘴角。 等拿到香皂的配方,谁还开这劳心劳力的杂货铺?也去那更高更远的地方瞧瞧。 对了,还要再纳了一房妾室,五年前娶的那个早就看腻歪了。 老家赵老汉家那闺女挺水灵,他家儿子正愁没钱讨婆娘呢。 嘿嘿,拿这事儿跟他说说,想必他一定会答应的。 大耳刘正心猿意马之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没等他搞清楚什么状况,两队官差便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 “各位官爷,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大耳刘连忙换上笑脸,不想为首的官差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望着他:“谁是刘福通?” 大耳刘强装镇定,挺了挺胸膛:“小人就是,不知各位官爷这是干什么?我和你们魏典史可是有些交情的!” 那官差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少废话,跟我们走一趟!”说着一挥手,几个官差便冲上来,不由分说地抓住大耳刘的胳膊。 大耳刘见他们动真格,连忙挣扎起来:“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信不信我要找魏典史告你们?” 可官差们根本不理会他的威胁,连拖带拽地将他往外拉。 圆通想起昨晚看到的红莲教暗标,整张脸变得惨白。 其他三位伙计见状,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想要上前求情,却又不敢。 “你们四个,赶紧把店门关了随我们去趟衙门。” 待关上店门,官差们毫不留情,将四人也一并押走。 没一会儿,一连五间的门面被全部贴上封条,白纸黑字,显得格外刺眼。 待衙役们远去,附近的百姓纷纷围拢过来,指指点点起来。 “这万货全平日里看着挺风光的,没想到也干违法的事儿。” “说不定是得罪了什么人,遭了报复呢。” “哼,他家卖盐都快明目张胆了,要我说抓的不亏。” ........ 而在万货全被查封的半个时辰后,身穿青色甲胄的魏德光气冲冲的来到簿厅。 “万货全可是你派人查封的?” 周文泰望着这个斗了半生的老对手,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有百姓举报万货全掌柜刘福通勾结红莲教,得县尊大人许可这才上门抓人,魏典史可是有何异议?” 听到周文泰搬出知县,魏德光涨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哪里敢有什么意义?只不过这刘福通的夫人与我魏家有些渊源,若是周主簿想要冤枉好人,本典史那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周文泰冷笑一声:“哼,你不答应又当如何?” “我已经请得县尊大人首肯,刘福通的审理我必须在场,周主簿不会不答应吧?” 闻言,周文泰面色微沉,早便猜到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好,那就共同审理,免得典史大人以为周某徇私枉法。” 话尽于此,两人一同出了簿厅向牢狱走去。 大耳刘被押进刑讯房,一股血腥和腐朽钻入鼻腔。 他望着各种刑具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寒光,只觉双腿发软,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我.....我要见魏典史,我要见魏典史。” 然而,即便几个狱卒目光闪烁,却也不敢理会他。 越是没人搭理,大耳刘心中越是恐惧,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哼,刘福通你要见本典史作甚?” 恰在这时,魏德光和周文泰一同走进了刑讯房。 魏德光的脸色阴沉,他扫了一眼大耳刘后,和周文泰一起在太师椅坐下。 大耳刘见到魏德光,脸上的喜色显而易见。连忙匍匐在地上,哭喊起来:“回典史大人,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我抓来了。草民冤枉啊!” 周文泰闻言,不待魏德光说话,冷哼一声:“刘福通,你的案子今日由本主簿审理,不管你与魏典史是何关系,你最好老实交代,免遭皮肉之苦。” 大耳刘听罢,一双鼠目在周文泰和魏德光之间游移,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周主簿说的没错,你要老实交待,可若是有人胆敢冤枉你,本典史自不会坐视不理。” 听到魏德光的话,大耳刘目光这才坚定起来,继续哭喊:“草民一直奉公守法,还请两位大人明察秋毫,草民真是冤枉的。” 周文泰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冷笑,面上不怒自威:“住口!刘福通,本主簿问你,你可有勾结红莲教?” 第67章 招供 “主簿大人明鉴,草民可没有胆子勾结红莲教......” 刑房内,无论周文泰如何问,大耳刘就像一块顽石,拒不承认勾结红莲教。 “草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黄口小儿,若是受了不白之冤,他们可都活不下去了啊!!” 大耳刘跪在地上,哭天喊地,一口一个冤枉,将那无辜的模样演得淋漓尽致。 魏德光唇角微翘,悠然自得的端起了茶水抿了一口。 “周主簿,这刘家上下也有几十口,你可得给人家留条活路。” 闻言,周文泰脸色越来越阴沉,“砰”的一声拍案而起,震得茶几的茶盏都跳了起来。 “好你个刘福通,敬酒不吃吃罚酒!来呀!绑上刑架!” 他一挥手,两个狱卒立刻上前,将大耳刘往刑架那边拖拽。 “典史大人救命!草民真的冤枉啊!”大耳刘边奋力挣扎,边向靠山投去求助的目光。 魏德光见状,缓缓放下茶盏,阴阳怪气的开口:“周主簿,这还没审出个所以然来,就动刑了?莫不是想要屈打成招吧?” 大耳刘听了魏德光的话,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哭得更起劲了:“两位大人呐,草民真的冤枉啊,求大人为草民做主啊!” “把他的嘴堵上。”周文泰本来也没想动刑,毕竟人证物证都没有,他可不敢私自动刑。 如此做,不过是想为之后的审问做些铺垫。 周文泰话落,一个狱卒便用布塞住大耳刘的嘴。 魏德光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面上的悠然自得慢慢收敛。 “魏典史,本主簿依法办案,岂会冤枉他?”周文泰轻笑一声重新坐下,对外面喊道:“来呀!将万货全的四个伙计带上来。” 刑讯房内,火光摇曳不定,将墙壁上血迹干枯的刑具映照的更加阴森。 圆通以及其他三个伙计刚踏进来,便被这恐怖的氛围吓得浑身哆嗦。 当看到已经被绑上刑架的自家掌柜,更是瞬间六神无主,四人哆哆嗦嗦的跪在了地上。 “青天大老爷在上,俺们啥都不知道啊。” 周文泰自座位起身,缓步走到他们面前,阴郁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人。 “你们听好了,本主簿问你们话,都需如实回答。若是有人胆敢欺瞒,这些刑具可不长眼!” 面色苍白的圆通四人相互看了看,均是点头如捣蒜:“俺们一定如实回答。” 周文泰点头,又提高了几度声音:“你们与这刘福通相处多年,可有发现其有何不正常?” 此问一出,四人均是陷入沉思状,唯有圆通低着脑袋,偷偷吞咽了一口唾液。 “我家掌柜特别好色,我见过他偷偷勾搭隔壁布庄老板娘。” “我知道他让圆通往官盐里掺私盐......” 被吓破胆的伙计嘴如炮仗般将大耳刘这些年做的缺德事都抖露了出来。 但这些都不是周文泰想要的答案。 刑架上的大耳刘憋的脖脸通红,他没想到自己在伙计眼里竟是这般形象。 魏德光则是像看笑话般盯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老对手。 周文泰眉头一皱,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哼,你们以为本主簿是好糊弄的?我也不瞒你们,这次抓你们进来是因为有百姓检举,你们万货全勾结红莲教,若你们有所隐瞒,日后查出便当同罪论处。” 在周文泰的恐吓下,三个伙计大眼瞪小眼,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红莲教。 好半晌,其中一个伙计战战兢兢地说道:“回……回青天大老爷,我们真不知道什么红莲教。不过,平时圆通与掌柜最为亲近。” 圆通一听,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惊恐地看着那三个伙计,眼中满是怨恨。 周文泰的目光立刻转向圆通,冷冷地说道:“圆通,他们说的可是真的?你若知道什么,最好老实交代,不然,非但要受皮肉之苦,勾结红莲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周文泰的恐吓如惊雷在圆通耳边炸响,他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汗水不断滴落。 从被抓进大牢,他便猜测是不是掌柜的身份被发现了。 但想起这些年大耳刘虽然对他严厉,但起码给他活口的生计,这才没有说出。 可是眼下已经藏不住了,他可不想家人也跟着一起遭难,尤其是那刚二岁的儿子。 思绪至此,圆通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哭喊道:“大人,小的招,小的招!昨日,小的在帮掌柜整理行囊时,无意发现里有红莲教的暗标,小的当时也吓了一跳,但因为害怕极了,所以不敢声张......” 圆通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睁大了眼。 周文泰暗松一口气。 魏德光脸色逐渐阴沉。 大耳刘则“呜呜”着在刑架上剧烈挣扎,一双眼都要瞪出来。 “还有......我家掌柜的一直觊觎陆家的香皂配方,但一直拿不到手。但前几日小的曾见掌柜去过一品轩,回来的时候兴高采烈,结果没两天陆家老板就因勾结红莲教被抓了。” 圆通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事都讲了出来,脑袋低垂着不敢抬起来。 周文泰满意地点了点头,原本他还想着要往陆家的事上引导一下,没想到这伙计竟然自己都说了。 魏德光的脸色已经阴沉的能掐出水,他万万没想到这大耳刘口风比老太太的裤裆都松。 没多久,圆通四人被带了下去,周文泰走到大耳刘面前,将他口中的布团拔了出来。 “刘福通,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大人明鉴,那圆通全是信口胡说的,您万万不能相信.....” 见大耳刘还想叫冤,周文泰冷笑转头对身边的差役说道:“去,把一品轩的赵掌柜请来,本主簿要知道他见了谁?” 魏德光一听,心中顿时一紧。 他突然抽出腰间的马鞭,两步来到刑架前。 啪! 马鞭狠狠地抽在大耳刘的脸上,留下一道血印子,痛的他哀嚎不止。 “刘福通,你还不招?你可是栽赃嫁祸了他人?” 大耳刘被这一鞭子抽得头晕目眩,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看着魏德光,眼神闪烁不定,暗自思索这句话的含义。 当魏德光再次举起马鞭时,他突然大喊了起来:“典史大人别打了,草民招了,招了!草民真的没有勾结红莲教,只是利用红莲教的暗标栽赃了陆知信,都是为了那陆家的香皂配方啊!” 第68章 出狱 昏暗潮湿的牢房中,陆知信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眼神黯淡无光。 普通牢房比起地牢好上很多,起码能通过窗子知道昼夜。 几日的牢狱生活,让他身心俱疲,对未来充满迷茫。 勾结红莲教这是大罪,他绝对不能认,一旦认下全家都会跟着遭难。 恍惚间,他又想起某个喝醉夜晚,那是自己命运发生变化的起点。 那时的他,只是想着有钱了可以讨个媳妇。 可真的有钱后,却发现自己曾经的见识太过浅薄。 他更加清晰的明白想要的什么? 思绪间,牢门“哐当”一声被打开,刺目的光线照射进来。 陆知信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心中一紧,不由想起上次的刑讯。 若是再来一次,他怕是真要交待在这里了。 望着一脸冷色的狱卒,他双腿有些发软,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陆知信,你的罪名已经洗清,签押后便可以出去了。”狱卒的声音打破了牢房的寂静,语气平淡却如同惊雷一般在陆知信耳边炸响。 他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官爷!您说我可以出去了?不是在骗我吧?” 狱卒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将他被抓时衣服扔了进来:“骗你作甚?赶紧换上衣服,跟我走。” 陆知信依然有些恍惚,但还是迅速换了衣服,跟在狱卒身后,脚步虚浮地朝着刑讯房走去。 刑讯房内,依旧是那股血腥参杂着腐臭味,刑具依旧吓人。 陆知信小心翼翼跟进去,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主位上,身穿绿色官袍的中年官员,以及那被绑在刑架上、满身伤痕的大耳刘。 “陆知信恭喜你洗刷冤屈,诬告你的人便是这万货全的掌柜刘福通。” 周文泰微微抬起头,目光上下打量着陆知信。 “按照大庆律法,诬陷他人罪加三等,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重刑。” 陆知信的目光转向大耳刘,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早在上次刑讯他已经猜到有可能是他动了手脚。 但见大耳刘被捆在刑架,头发蓬乱的低垂着脑袋,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的衣服血迹斑斑,整个人虚弱地瘫在刑架上,偶尔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 “多谢官老爷为草民洗刷冤屈,草民感激不尽。”陆知信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当即下跪连叩三个头。 周文泰上前将他扶起,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不必客气!这是你应得的。真要谢的话,便谢你有个好侄子吧!为了帮你洗刷冤屈,清河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闻言,陆知信心中一暖,眼眶微微泛红,他再次行礼:“小侄的确聪慧过人,但此次能沉冤得雪,却少不得官爷您的帮衬。” “行了,按个结案手印,你便能出去了。你的家人都在外面等着呢。” 见陆知信如此说,周文泰也浮现一抹笑意,看着他在结案文书上按了手印,亲自送其出了衙门。 衙门外,阳光明媚,微风拂面。 陆知信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自由的气息,心中感慨万千。 跟随周文泰来到衙门口,便看到陆家的男人们和张氏等在了外面。 老爷子和张氏站在最前面,看到陆知信出来,两人喜极而泣,快步迎了上来。 “老三啊,你可算出来了,把我们给担心死了。”张氏一把抓住陆知信的手,泪水止不住地流。 陆知信看着年迈的父母,心中一阵酸楚,眼眶也红了:“爹,娘,让你们担心了。” 老爷子颤抖着双手,拍了拍陆知信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陆知忠和陆知义也都凑了上来,三兄弟抱在了一起。 陆清河望了眼站在衙门口台阶上的周文泰,走出一步拱手对他长揖到底。 陆家人见状,也连忙学着陆清河向周文泰行礼。 周文泰点头露出一个笑容,却是没有说话,摆摆手转身进了衙门。 “臭小子,这次多亏了你。三叔差点以为要死在里面了。” “三叔乱说什么?清河哪能让您在里面出不来呢。” “沾清哥儿的光,连官老爷都能正眼瞧咱们了。” “大哥真是好福气!” 一家人说着话,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回到新宅时,陆家工坊的人以及陆家女眷们各个挂着笑容,已经在新宅门口迎接。 陆中政见马车驶来,忙召唤云达将门口火盆点燃。 等陆知信下车,便大喊起来:“知信,跨过火盆,去去晦气!往后的日子顺风顺水,平平安安。” “三爷,跨过去。”云达跟着附和。 李秀芬也忙开口:“没错!三弟遭逢大难,去去晦气!今后无病无灾。” 贾氏自然不甘落后:“过了这个坎,咱们家一切顺遂。” 陆知信感激扫过众人,抬脚跨过火盆,在众人簇拥中踏进阔别几日的家。 但见庭院中已经摆了三桌席面,其上荤素皆有,鸡鸭鱼不缺,虽比不得正经酒楼那般花样百出,但也算得上丰盛。 一时间,整个家的气氛如同被点燃的炮仗,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陆知信望着这温馨的场景,不觉再度红了眼眶。 果然,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大的幸福。 与这副热闹画面格格不入的,是那站在角落抱着刀的俏丽少女。 风吹动她鬓角的发丝,将那份生人勿近的气势展现的淋漓尽致。 与其说她不喜欢热闹,倒不如说她不知该如何融进这欢庆的氛围。 “想什么呢?” 清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洛萱转头看了眼正在身边站定青衫少年。 “恭喜!你成功救出了亲人。” 陆清河挑了挑眉,鼻尖是那抹淡淡的清香,他缓缓出了一口气:“只是第一步成功,再说答应你的事还没有做到。” 洛萱闻言,又转头盯着少年看了良久,直到见他脸颊泛红,才缓缓收回目光。 陆清河本以为洛萱会说感谢的话,可最终还是冷场了。 似乎从第一次见到她便是这样,除了必须要说的话,她真的是惜字如金。 陆清河轻咳两声,打破的奇怪的氛围,自顾自说道: “这次虽然救出了三叔,可真正的威胁依旧还在。那刘福通非但顶下了所有罪,还避重就轻将死罪说成了栽赃嫁祸。” 第69章 共眠 陆清河的话便如落在湖面的一滴水,在洛萱心中荡起圈圈涟漪,但又迅速平复。 她实在不想出,身边的少年打算如何帮她救出师傅? 两人总共交流没几句,陆清河便被叫去了。 今日的他,是除了陆知信外,最重要的主角。 没有什么意外,陆清河成了众人称赞和灌酒的对象。 恰与那只能趴在床榻咬牙切齿的矮胖少年形成了鲜明对比。 古代水酒度数不高,可只要喝的够多,那也能醉人。 夜风迎面,陆清河踉跄推开了屋门。 洛萱合衣侧卧在床榻,似乎已经浅浅睡去。 陆清河拼起条凳,歪歪扭扭的躺了上去,没多便传出轻微的打呼声。 听到呼噜声的那一刻,洛萱这才翻了个身沉沉睡了过去。 “嗯?” 只是不知睡了多久,她便因耳边的呼吸声猛然惊醒。 转过头,一张男子面孔距离自己不足四指。 她能感受到炙热气息吹在脸颊以及那淡淡的酒气。 “陆清河……” 洛萱冷冷的喊出少年的名字,白皙的皮肤涨红。她下意识摸出腰间的匕首抵在对方脖颈,然后发现少年似乎并不是清醒的状态。 再看看桌边散乱的条凳与地上的薄被,她意识到对方大概是“掉床”后,才迷迷糊糊摸到了床榻。 想起陆清河这些日子都在又窄又短的条凳上凑合,洛萱终是收起了匕首。 正当她要翻身下床睡条凳时,赫然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臂不知已经被抱了多久。 她试着抽出来,可刚一用力便能感觉少年会抱的更紧,便好似谁要抢他的宝贝一般。 洛萱轻出一口,盯着熟睡少年看了良久,才慢慢躺了下去。 咯咯!咯咯! 次日,嘹亮的鸡鸣将陆清河从睡梦中唤醒。 他刚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整个人便如被定住一般。 鼻间是淡淡的女儿香,身边是双颊泛着红晕的少女容颜。 皮肤白皙,睫毛卷翘,还有那娇艳欲滴的唇瓣,无不在轰炸少年正值青春的悸动。 一种做贼心虚的慌张感瞬间袭遍全身,陆清河吞咽一口唾液,盯视许久才慌忙移开目光。 他很清楚如果惊醒洛萱,自己面对的轻则一个耳光,重则小命不保。 将脑中胡思乱想抛开,陆清河不动声色慢慢撑起身体下了床,蹑手蹑脚出了房间。 伴随着轻微的关门声,洛萱睫毛颤动,如星含霜的眼眸缓缓睁开,其中思绪纷乱。 陆知信的出狱,也便意味着所有人的生活都会恢复正常。 用过早食,陆清河便将装有银票的锦盒还了回去。 而陆家工坊解封还需要走上一日程序,故此陆知忠夫妻并未立刻返回陆家村。 陆清河推迟一日返回顾家私塾的时间,一家人大清早便出了门。 “穿这样总觉得迈不开步子。”陆知忠穿惯了短褐,忽然换了身棕色长衫,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迈不开步子也穿着,好不容易和儿子出来一趟,你少给他丢人。”李秀芬白了丈夫一眼,瞅了眼走在前面的兄妹俩。 其实不单是陆知忠不习惯,李秀芬身穿橘色抹胸襦裙外罩水蓝褙子,这让她也觉得别扭。 可县城里的女人大多都是这个打扮,她也只能有样学样的置办了一身。 陆二丫与陆清河并肩走着,今日她身穿叶绿的抹胸襦裙罩了件粉色褙子。 十二岁的水灵小姑娘扎着两个双丫髻,手里是一串糖葫芦,腮帮子吃的鼓鼓的,俨然一只小吃货。 “等过段时间大哥找人去县衙给你名字改了,有没有什么中意名字?” 在这个时代,女性的受重视程度不高。 尤其是在民间,名字通常取的很随意。 类似大丫,二丫,三妮,四妞这样的名字一抓一把。 以前陆清河是无能为力,如今和周家绑在了一起,改名字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啊?我没想过。”小丫头显然没觉得自己名字有什么问题,从小到大也都叫习惯了。 陆清河轻笑出声,摸了摸妹妹的脑袋:“那你回头好好想想,下次见面告诉大哥。” “嗯,那我回头好好琢磨下。” 这些年陆知忠夫妻手里不缺银子,可生活的习惯依旧没有太大改变。 一家四口走在谷阳县的街头,街道上热闹非凡,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 街边的店铺琳琅满目,招牌林立,五彩的幌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这县城里就是好,要不咱也买处宅子?”陆知忠时不时发出感慨。 李秀芬笑着挽住丈夫的胳膊:“买了宅子,工坊不管了?” 想起还要招呼工坊,陆知忠讪笑着打消买宅子的念头。 “好好好!” 当一家人走到桥头时,远远便被一阵热闹的喝彩声吸引。 走近才看见一个大汉将几个圆球抛向空中,双手灵活地交替接住,动作娴熟流畅。 看了会儿杂耍,一家四口便要离开,不想却被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叫住。 他面前的桌案上摆着八卦盘和竹签,背后一面锦旗:铁口直断。 陆知忠一时兴起,对家人说道:“要不咱们也算一卦,看看往后的运势?” 李秀芬有些犹豫:“这玩意儿能信吗?” 陆清河摇头苦笑:“便当图个乐子。” 一家人围了过去,老者先给陆知忠夫妻摇了一签:“上签!预祝两位夫妻和睦,家业顺遂,往后更是福泽深厚。” 陆知忠和李秀芬听了,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轮到陆二丫时,老者捋了捋胡须:“这女娃伶俐聪慧,命中自有贵人相助,将来定是大富大贵之命。” 而到陆清河时,老者端详了他许久,才缓缓开口。 “公子年少有为,志向远大,未来之路虽有波折,但终能成就大业。” 陆清河不置可否,付了五十文的费用后与家人一起下了天桥。 日头渐渐升高,小丫头的肚子率先叫了起来。 三人对视一笑,在陆清河的带领下走进一家热闹的酒楼。 店内古朴,食客们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断。 一家人选了二楼的雅间,没多久便上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这对面查封的店铺,不会就是诬陷你老三那家吧?” 听到父亲的话,陆清河没有太多惊讶,目光紧盯店铺大门紧闭,门口贴着封条的万货全。 这五间店铺,地段繁华,人流量大。 要是能把这儿盘下来,拿来开香皂专卖店,岂不正好? 第70章 散 一家四口离开酒楼时,日头逐渐西斜。 疲惫让他们打消了继续逛的念头,踏上回去的路。 刚到宅子门口,便见云达正在套马车。 “大爷,清河少爷你们可算回来了,一个时辰前官府派人通知工坊已经解封了,二爷还说要去找你们呢。” “噢?今晚要回去了吗?”李秀芬望着儿子轻叹了一口气。 看出李秀芬的失落,陆清河上前拉起了她的手:“娘,回头等私塾旬假,我便回去看你们。” 李秀芬摆了摆手:“别瞎跑了!你好不容易旬假一日,哪能全耽搁在赶路上。” “嗨!又不是见不着了!你们娘俩也是!”陆知忠叹息一声,摇头苦笑道:“你娘这是见了你才这样,过几天也就好了!要真想你,我们抽空进城来,你就安心读书。” “大哥,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爹娘的。”陆二丫吐了吐舌头,挽住了李秀芬的胳膊。 陆清河一家说话间,陆家其他人也都走了出来。 “听声音就知道你们回来了。”陆知信两步走了过来,轻叹一声,拿出这几日催货信:“本来我也想着再休养几日,可这么多天没送货,附近几个县都快急死了!” “三叔,你的......”陆清河本想询问自家三叔的伤势,但看到陆远升和张氏也在场,忙换了说法:“能送货吗?” 陆知信自然明白大侄子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有云达呢,别担心。” 这边两人说话的功夫,另一边也在道别。 “你照顾好爹娘和涛哥儿,别再让他和那些狐朋狗友来往了,这次的事就当吃个教训吧!”陆知义看了眼拄着木棍勉强站立的儿子,对妻子贾氏叮嘱。 而贾氏自从陆清涛被打以后,便像霜打的老茄子,整个人都和顺多了。 陆中政则是乐呵呵的跟陆远升寒暄了几句,便走向了陆清河。 “政爷爷,实在对不住。又让您忙前忙后了。” 对于这位山羊胡小老头,陆清河从内心感激,说他是自己命中的贵人一点都不错。 “行了!”陆中政本就不是磨磨唧唧的人,白了陆清河一眼:“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好好读书!咱们陆家村以后就指着你光宗耀祖了。” 陆清河应了一声,搀扶着山羊胡小老头先上了马车。 陆二丫见到陆大丫,立刻小跑了过去。 这些年两姐妹朝夕相处,又都是女孩子关系反倒好了起来。 当陆大丫听说陆清河要找人给陆二丫改名字时,眼中的羡慕一闪而逝。 “真的吗?清河堂弟真细心。” 十二岁的陆二丫可能还不清楚一个好名字的重要性,但对于即将及笄的陆大丫却十分清楚。 及笄以后便会有人提亲,交换名帖和八字,一个好的名字至少会给人一个好印象。 “大丫姐你想改吗?”陆二丫微微蹙眉,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你要想改,我可以和大哥说说。” 陆大丫听后偷偷瞥了眼正在扶老族长上车堂弟,轻轻摇了摇脑袋。 并不是她不想,而是怕被拒绝。 自家爹娘和弟弟都对这位清河堂弟意见很大,她虽然没做过什么? 可这么多年,他与这位堂弟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想必早就一起被讨厌了。 随着陆中政坐上马车,其他人也开始陆续上车。 “大哥,二哥!工坊的事就麻烦你们了!” “老三,工坊你别担心!在外面跑注意安全。” “没错!工坊交给我和大哥。” 三兄弟道别完,也都上了马车。 陆大丫和陆二丫向陆远升和张氏挥挥手,这才上了马车。 “大丫姐,等你和二丫想好新名字就写下来,等三叔去拉货时捎进城里,我让人一起帮你们改了。” 就在陆大丫要钻进车厢时,陆清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这出乎意料的惊喜让她脸颊微红,“嗯”了一声钻进了马车。 两人的对话自然被陆清河收入耳中,陆大丫眼中的羡慕被他清晰的捕捉到了。 他对这位堂姐并不讨厌,甚至觉得她有些可怜。 至少在陆清河看来,她在家中的地位和二丫比都相差不少。 马车在云达驱赶下缓缓驶离,逐渐消失不见。 “哎,臭小子,真长大了。”耳边一声轻叹,陆知信搭上了大侄子的肩头。 这次死里逃生,让他意识到家里有读书人是多么的重要。 “三叔,你觉得万货全作为咱们的香皂专卖如何?” “嗯?可以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 月色如水,映照在静谧的小院。 陆清河与陆知信谈完事情独自下了露台,远远看了一眼房间摇曳的灯光。 他长出一口气,才迈步推开房门。 洛萱安静的坐在桌边,她的面前放一支细长的小锦盒。 两人的目光交织一瞬,又同时闪开,脑中都是全是昨晚同床共枕的一幕。 “我有话.....” “我有事......” 两人同时开了口,却都又戛然而止。 夜风顺着门扉溜进房间,吹动桌上灯盏。 陆清河来到桌边坐下,轻声说道:“我明日要回私塾了。” 洛萱“嗯”了一声,将细长的锦盒推了过去。 “我的伤已经好了,这是你要的东西,我等你兑现承诺。” 陆清河打开锦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一定会遵守承诺的。” 说完,房间再次陷入了沉寂。 良久之后,陆清河率先打破了寂静:“你有什么打算?” 洛萱微微蹙眉,抬眸望向盯着自己的少年:“在救出师傅前,暂时不会离开谷阳。” “这房间的钥匙,你要是没地方住的话,可以暂时留在这里,凭你的身手我家人应该不会发现你。” 陆清河从怀中摸出钥匙,放到少女如葱白一般纤细的手指边。 “你可是忘了我的身份?”洛萱盯着钥匙,轻轻吐出这样一句话。 “没有,只是......只是觉得你是好人。” 这样的回答让洛萱不置可否,却是第一次有人说她是好人。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钥匙收起,便起身走出了房间。 等少年转过身时,只剩下那敞开的门扉,以及庭院中清冷的月光。 陆清河起身关上门,重新回到桌边坐下,盯着那细长的锦盒眸光逐渐变得深邃。 第71章 青楼 第二日,陆清河用过早食,便离开了新宅。 青竹翠绿,读书声不绝,顾家私塾仍旧如他离开时那般一成未变。 推开篱笆门,顾明朗也如往常那般正在给蒙学的孩子们讲学。 陆清河经过长亭时拱手长揖,这才转身走向竹林。 “昔者明王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 还未走出竹林,便听到院中低声的诵读声。 但见陆殊正拿着一本书在院中边读边走,神情十分专注。 以至于,陆清河走到身后他才察觉。 “清河,你如何来了?家中事可是妥善解决啦?” 陆清河满脸感激地点点头:“三叔已经脱罪了,所以我便来修学了。” “你真是太厉害了。”陆殊自问若是他的话,恐怕难以在短短几日便解决问题。 两人交谈间,白衣周寒也从书房快步走出,见到陆清河颇为欢喜。 “原想着你昨日会来,却迟了一日,可是偷懒去了?” “昨日有事耽搁了。”陆清河解释。 “是吗?”周寒疑惑摇头,神秘兮兮来到陆清河身边,这才低声说道:“我父亲说想见那人不容易,需等些时日。” 陆清河心领神会,微笑握住周寒的手:“这次的事你们帮我许多,聊表谢意,我做东请两位饮宴,不知可否赏光?” 听到要宴请,陆殊和周寒同时眼中放光。 “先说好,档次低我可不去。”周寒眼睛一转,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那去一品轩如何?”陆清河自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还是又补充道:“先声明啊,只能在一楼大堂。” 一品轩算是谷阳县名气最大的酒楼,哪怕是在大堂里一桌菜也要花费几两银子。 至于二楼和三楼,那不是一般人都消费的。 “我随意,去哪里都行。”陆殊沉吟片刻回答。 “哪里都行?”周寒面露窃笑,扫过两位清纯的小同窗。“一品轩饭菜虽是一绝,可少了几分趣味,咱们不如去红香楼吧,那的酒菜也不算差。” “红香楼?”陆清河微微皱眉。 陆殊也疑惑道:“为何这名字听着不像正经地方?” “呵,你们这就是目光短浅了啊。”周寒拍了拍两人肩膀,一本正经地说道: “瞧你们这表情,就知道再想什么?这红香楼可是正经酒楼。那里的环境优雅,饭菜可口,保准你去了一次还想去第二次。” 陆清河半信半疑,总觉得周寒在挖坑:“真的是酒楼?” “真的!咱们去一品轩也得花五六两银子,还不如去红香楼凑个热闹。” 听到五六两银子,陆殊一阵唏嘘,随即又想起顾明朗:“那咱们要不要叫上先生?” 周寒闻言直接给了陆殊一个脑瓜崩,“先生最喜清静,他不会去的。” 听到这里,陆清河已经猜到这红香楼大概是什么地方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并不抗拒,反而还有些好奇。 转眼日落,三人简单吃了两口晚食,便出门跟着周寒往那红香楼而去。 来的路上陆殊还在问是不是出来的有些晚,担心店家打烊。 可当站在所谓的红香楼门前时,他和陆清河都拧起了眉头。 但见两层的阁楼红绸招展,门口挂着大红灯笼,还未进入便能嗅到一股脂粉气。 二楼的露台上,几个穿着抹胸襦裙的女子正望着三人笑的花枝招展。 “三位公子,上来听曲啊!” 陆清河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陆殊瞥了眼楼上的三个女子,脸上迅速红温,拉着两人便要转身:“周寒,哪里是正经酒楼?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周寒见状,连忙拉住两人:“哎呀,别走啊!这红香楼是青楼没错,可真的是正经地方,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娼妓馆。” “难道还有什么区别吗?”陆清河与陆殊对视一眼,同时露出疑惑。 “红香楼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你要有非分之想,人家还不愿意呢。”周寒一边解释一边拉着两人向红香楼走去。 “再说,日后若是在青楼举行文会诗会你们都不去吗?才子佳人听过没有?说得就是青楼里的故事。” “听闻逛青楼一掷千金,清河你带的银子够吗?”陆殊担忧的望向身边好友。 陆清河虽颇有家资,但那是隐藏财产。 只见他从怀里摸出钱袋,倒出些碎银子:“一共带了七八两,够吗?” 周寒望着两人不由嗤笑出声,自陆清河手中拿了五两银子,率先迈步:“看热闹几两银子就够了。” 陆清河两人站在门口,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进去。 陆清河看了看紧张到发抖的陆殊,深吸一口气:“来都来了,不如便进去瞧瞧。” 陆殊咬牙点头,两人红着脸跟着周寒迈进了红香楼。 “哟,三位公子,好生俊俏啊。” 三人刚进门,便见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就扭动着腰肢迎了上来,艳妆浓墨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不知三位是直接翻牌,还是打茶会呢?” 陆清河两人听到“翻牌”二字,只觉脸上更烫了。 陆殊暗叫不好,这果然这不是什么正经酒楼! 周寒则显得比较镇定,干咳了两声,说道:“我们翻牌。” 老鸨一听,笑得更欢了:“好嘞,三位公子稍待,奴让人给你们好好介绍下咱们红香楼的姑娘。” 说罢,她便召唤来一个身穿短打的伙计。 那伙计满脸堆笑,轻车熟路的迎了上来:“祝三位公子福运连连,心想事成,在咱们红香楼玩得开心,尽兴!” 周寒点点头,摸出几个铜板赏给伙计。 “三位公子这边请!”那伙计接过铜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引领着三人来到花墙面前。 但见其上挂着四排木牌,有些已经被翻过去,有些还能看到名字。 大多名字里都带梅兰竹菊,颇为雅致好听。 “三位公子,咱们这儿的姑娘啊,那可都是多才多艺。有会弹曲儿的,有会跳舞的,还有会下棋,吟诗,作画的,不知三位喜好那种才艺?” 陆清河与陆殊初来乍到,自是三缄其口。 周寒沉思片刻,才悠悠说道:“那便介绍一位弹曲的吧!” 第72章 婉卿 伙计一听周寒的要求,脸上笑意更甚,开始眉飞色舞地介绍起来。 “三位公子,咱们这儿擅长弹曲的姑娘风格各异呢。若您喜欢轻柔婉转的,有翠柳姑娘,她的曲子如潺潺流水,能让人的心都跟着柔软下来。 若您偏好激昂热烈些的,那红梅姑娘可就厉害了,她的弹奏气势磅礴,能让人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中。 还有这婉卿姑娘,她的曲风清新雅致,一曲下来,能让人仿若漫步于山林之间,忘却尘世烦恼......” 三人听着伙计的描述,皆是微微颔首,眼中泛起点点亮光。 周寒用肩膀撞了下陆清河示意让他来选。 犹豫一阵,陆清河轻声说道:“那便婉卿姑娘吧。” “公子好眼光,婉卿姑娘定不会让您失望。”伙计忙不迭地点头,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三位随我来。” 说着,便引领着三人进入人声鼎沸的大厅。 “红袖姑娘,舞的好!” 但见大厅中央设有一方圆形舞台,以舞台为中心摆满桌子,大多座位已经有人。 其中不乏身着长衫,手持折扇文雅人士,也有衣着华丽,珠光宝气乡绅富商。 而在舞台上,一位身着粉色罗裙的姑娘正随着乐曲轻舞。 曼妙身姿在特定的舞蹈动作下,引得台下不时传来阵阵喝彩声。 “三位公子,这边请!”那伙计领着陆清河三人绕过人群,径直来到二楼的雅间。 其内布置得典雅,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字画,意境悠远。 待三人入座后,伙计微微欠身,说道:“三位公子稍等,婉卿姑娘一会儿便到。不知三位公子想吃些什么?” 周寒掏出从陆清河的那五两银子,放在桌上,语气随意地说道:“便照着这银子的数儿,上些好酒好菜。” 伙计见到银子不由眼前一亮,“好嘞,公子您就放心吧,小的这就去安排,保准让您满意。” 说罢,便转身匆匆离去。 周寒望向已经不那么紧张的陆清河和陆殊,微微扬起了唇角。 “咱们这般便叫翻牌,选了姑娘后,那姑娘便会到雅间来陪咱们。可以聊天打趣,若是遇到性子热情些的摸摸小手也不成问题,但若是有非分之想,那便要给人家赎身了……” 听着周寒的介绍,陆清河两人也逐渐适应下来。 “那打茶会又是什么?”陆殊追问。 周寒起身打开窗户,指向一楼的舞台:“那里便是打茶会的地方,入座需一两银子,茶水还得另外算钱。而那台上会有不同的姑娘轮流上台表演才艺,谁花的钱最多,就能决定姑娘表演什么曲目和才艺。” 听到这里陆清河微微皱眉,这似乎与他了解的青楼不太一样,不由追问:“没有花魁什么的吗?” 周寒轻笑点头,“最后压轴的才是色艺双绝的花魁。与其他姑娘不同,花魁不在翻牌之列。她可以自由选择要陪的客人。这打茶会的彩头,便是由花魁根据台下客人展示的才学以及财力,挑选一位作为入幕之宾。” “那……那要是花魁选的人财力不足,又当如何?”陆殊脸色微红的问道。 周寒挑了挑眉,走到陆殊身边,打趣道:“你可是在想话本子里的才子佳人?” 陆殊见被识破心思,脸颊不由更红。 “倒也不是没有这种事,只是极少发生。” 周寒拉起陆殊用手指向一个胖丫鬟,嗤笑道:“看到她没?若是花魁看走了眼,选了一位有才无财的客人。那么在‘见礼’这个环节,不用花魁出声,便会被丫鬟挡在门外。除非是遇到花魁倾心的,一般不会有意外。” 陆清河和陆殊听着,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听完周寒的讲述,陆清河不由想起历史上的有名花魁。 譬如,惹得天子亲自下场的李师师。 还有那惹得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陈圆圆。 又譬如,与“水太凉”形成鲜明对比的柳如是。 “没想到这青楼里还有这么多讲究。”陆殊点了点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好奇:“不知那所谓的见礼需要多少银钱?” 周寒沉思片刻说道:“少则数十银,多则不封顶。” 听罢,陆清河与陆殊神色复杂,他们出身于底层,见惯了为了百文钱劳作不止普通人,更加明白银子的价值。 而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谷阳县。 三人交谈间,便有小厮陆续端着各式菜肴走了进来。 有新鲜切盘的瓜果,有小巧精致的糕点,以及色香诱人的酒菜。 没等陆清河两人细细观察菜品,一位抱着琵琶的清秀少女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来。 她身着水蓝抹胸襦裙,长发挽的一丝不苟。 其上插着一支白玉簪,更显清新脱俗。 “三位公子万福,奴家婉卿。”女子向着三人微微福身,在得许可后才在桌边抱着琵琶端正坐下,柔声问道:“不知三位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周寒看向陆清河两人,见他们没有开口的意思,微微挑眉问道:“如今最火的是哪首曲子啊?” 婉卿微微蹙眉,思索一阵。 “嗯.....如今最火的当属一位姓陆的才子在红枫寺文会留下的诗作【山行】,被谱成了曲子后,极受欢迎。” 周寒和陆殊闻言,皆是一怔。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身边的青衫少年。 陆清河一时情绪复杂,既有几分自豪,又有惭愧。 他虽曾听过花楼传唱,却不想已经成了爆款? 周寒挑了挑眉,“那便【山行】吧。” 婉卿轻轻点头,将琵琶放在腿上,玉指轻拨,美妙的旋律便流淌开来。 她一边弹奏,一边轻唱:“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轻柔软绵的嗓音清脆悦耳,如黄莺出谷,让人听之陶醉。 简单的四句诗,在反复组合和不同音调的加持下,竟焕发了新生。 一曲作罢,陆清河三人皆有些意犹未尽。 “婉卿姑娘果然名不虚传,这曲子弹得好,唱得更是妙极了。不如坐下,聊些趣事。” “多谢公子!”婉卿微微红了红脸,轻声谢过,便在三人对面坐下。 “婉卿姑娘,不知你对做出这首诗的那位陆公子了解多少?” 第73章 打茶会 听到周寒如此问,陆清河拧眉瞪了过去。 周寒扯了扯嘴角,假装视而不见, 陆殊憋着笑,尽量保持一本正经形象。 “听人言,这位陆公子是位俊俏小公子,”婉卿思索一阵才缓缓开口。 听到如此评价,周寒两人同时打量起陆清河。 别说,模样当得起“俊俏”二字。 “还听闻红枫寺文会那日,他跟着位姓周的莽撞公子去文会捣乱,本来那莽撞周公子都要输了,幸亏陆公子以一首【山行】力挽狂澜,这才挽回败局。” 听到“莽撞周公子”的称呼,某人不由眼角直抽抽。 陆清河抓到机会自然不肯错过,“噢?姑娘不妨说说那......莽撞周公子?” “听客人们言,那莽撞周公子长的奇丑无比,但却颇有些家资……” 听到“奇丑无比”四个字,陆清河与陆殊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周寒咬牙切齿,却愣是没有发作。 婉卿见状,柳眉微蹙,不解道:“可是婉卿哪里讲的不对?” 周寒强挤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姑娘继续。” 接下来,三人听到“丑化”版的红枫寺文会。 除了因为一首【山行】太过出彩的陆清河外,周寒与陆殊形象都被丑化。 莽撞周公子,病鬼背书郎。 三人听完,用脚趾头也知道是郑杨两家学子的杰作。 “楼里的姐妹都对陆公子仰慕已久,每每有姓陆的公子都要打听下是不是做出山行的陆公子……” “那婉卿你呢?也很仰慕那位陆公子吗?” “三位公子说笑了。” 婉卿不但曲子唱得好,人也十分聪明健谈。 不论什么话题都能聊上的十分欢快,给人一种“偶遇知音”的错觉。 四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夜深。 整个谷阳县都已经宵禁,唯有红香楼仍旧灯火阑珊。可在宵禁解除前,客人都不允许出入。 “前几日楼里开了关于县试的彩头,不知三位公子可有兴趣?” “彩头?”陆清河三人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好奇。 “往年不都是过了年节才开彩头吗?”周寒拧眉问道。 婉卿微微颔首解释道:“今年是比往年早了些,那是因为陆公子的山行太出彩了,许多人都要压他能取得明年的‘县案首’呢。” 陆清河不由张大了嘴,所谓县案首他是知道的。乃是县试中完成五场考试,成绩最佳的考生。 若是经检查无舞弊之类的情况,便无须再一路考至院试,便可直接进入县学免费读书,同时获得秀才功名。 这样回答让周寒有些无奈,为何什么话题都绕不开这位“神秘”的陆公子? “说来听听,今天的规矩和彩头都是什么?” 听到周寒的问话,婉卿沉吟片刻,柔声开口:“这次提名的一共有四位公子,第一位便是顾家私塾陆清河公子,第二位乃是杨家私塾的胡永公子,第三位则是郑家私塾的范直公子。” 说到这里,婉卿顿了一下。 “第四位呢?”三人不约而同询问。 婉卿莞尔一笑:“这第四位,乃是周主簿家二公子,据说少年也是斗鸡走狗纨绔子,后来拜了高人做先生,便没了消息。” 陆清河两人听后,不约而同望向周寒那哭笑不得的脸。 他的确跟随顾明朗读书后很少回家,但他可从没离开过谷阳,有必要落差这么大吗? 前面还是莽撞周公子,后面又成神秘二公子? “婉卿听闻这位周家二公子是因为周家大公子受伤才回来的......” 随后,又是一个坊间传闻,听的三人不置可否。 “婉卿姑娘还没说这次的彩头是什么呢?” “彩头嘛.....” 不等婉卿回答,楼下嘈杂的呼声便将四人的谈话淹没。 “天哪,灵犀姑娘今日可算登场了,我在这儿等了好几天,总算是没白等!” 身穿锦袍、腰缠玉佩的富商,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挥舞着手不合身份的折扇,大声叫嚷着,眼中欲念毫不掩饰。 “灵犀姑娘,看这里,在下为你写了一首诗,定能表我心意!” 一位其貌不扬的长衫公子举着手中的诗稿,拼命地朝着舞台方向挤去。 三人循着众人欢呼火热的视线望去,但见二楼月台立着一位身穿鹅黄纱衣,轻纱遮面的高挑女子。 她眉若柳叶,眸含秋水,赤足如玉。 不等陆清河三人多瞧,那花魁灵犀在众人如雷般的欢呼中,自月台一跃而下。 陆清河与陆殊都紧张的瞪大了眼,怕不是要来个血溅当场? 然而,那曼妙美人却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般,在众人痴迷的目光中,不偏不倚飘然落在早已准备好的琴台。 这都可以? 陆清河有点吃惊,这二楼距离舞台起码有三米,竟这般轻盈。 一时间,整个大厅都仿佛静止了片刻,随后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掌声和呼喊声。 随着花魁灵犀登场,打茶会正式进入高潮。 舞台上的灵犀微微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整个大厅瞬间鸦雀无声,无数道火热目光都紧紧地聚焦在她那凹凸有致的玲珑身躯。 “今日,奴家不想作诗,便以红枫寺文会中的‘从五步楼十步阁望百步大江’为上联,求得能与其匹配的下联。若有哪位公子能让奴家满意,可为灵犀入幕之宾。” 灵犀声音清澈婉转,如同山间清泉,流淌在每个人耳畔。 又是陆公子? 周寒与陆殊已经什么不想说了,尤其前者更是后悔带两人来这红香楼。 “灵犀姐姐十分喜欢陆公子的在文会所对的下联,这半月来已经让不少才子作对,可都不甚满意。”婉卿的声音将三人的思绪拉回。 “听灵犀姐姐说,单凭这下联便知那位陆公子是有大抱负之人,因此还特意为他押下大半数身家,并添了一个大彩头。” 此话一出,三人皆是面露惊诧。 “是何大彩头?” 婉卿望向迫切得知答案的三人也没卖关子,微红着脸颊说道:“说是......愿与今年的县案首共度春宵良辰。” 沉默! 三人都陷入沉默!! 周寒与陆殊同时看向青衫少年,眼中的羡慕溢于言表。 陆清河轻咳两声,示意两人不要表现的太明显。但这灵犀花魁,分明是冲自己来的。 可两人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为何会这般执着? 第74章 夜宿青楼 “这上联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啊。” “是啊,这五步,十步,百步层层递进,又点明了楼阁与大江的位置关系,确实不好对。” 台下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眉头紧锁,开始绞尽脑汁地思索着下联。 “我来试试!” 恰在这时,一位身着锦缎长袍的公子站了起来,自信满满地念道:“于七重山八重林观九重霄汉。” 念罢,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目光灼灼的望向舞台上灵犀。 灵犀微笑颔首,轻声说道:“公子此联,对仗工整,意境也颇为宏大,只是与奴家心中所思不符,便以琴曲【望月】回赠公子。” 灵犀话落,悠扬的琴音便自她的手指间飘了出去。 “灵犀姑娘!”锦缎公子眸光暗淡,默默地坐了回去。 一曲过后,众人皆是意犹未尽。 便是陆清河三人都觉得,这灵犀琴技实在高超。 “灵犀姑娘,我有了!” 人群中,身形富态的中年男子摇着折扇大喊出声,身上那股市井气展露无遗:“从千棵树百棵枝寻十棵娇花。” 不待灵犀点评,众人纷纷摇头。 “扫兴!真是什么人都能来了。” “老爷我有的是钱,凭啥不能来?” “此联与上联的气势和意境相差甚远,实在不妥。” 一时间,大厅内争吵之声不绝,但好在有灵犀从中调和,众人很快便都又陷入苦思。 雅间里,周寒望着舞台上的灵犀眉头微皱,凑到陆清河,低声说道:“这可是你的下联,不再想出一个凑成一对吗?” 陆清河却是摇头,先不提打茶会要再付银钱,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想出这个风头。 “婉卿姑娘,可否再弹唱一次山行?”陆清河起身将窗户关上,看向有些情绪有些低落的蓝裙女子。 想想也是,翻自己牌的客人被其他姐妹吸引,放谁心里又能好受呢? 婉卿有些受宠若惊,她本以为这三位公子会去参加打茶会,不想却是关了窗。 婉卿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轻声应道:“公子既然想听,奴家自当遵命。” 说罢,她轻舒玉指,再次拨弄起琵琶弦。那熟悉的旋律如潺潺溪流般流淌而出,婉转悠扬,好似将人带入那深秋的山林。 周寒两人见陆清河确实没有再作对的打算,便也不再强求。 烛光摇曳,洒在四人的身上,在窗外映出一片朦胧的光影。 一楼的打茶会依旧热闹非凡,喧嚣声不时隐隐传入。 而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快速流逝,转瞬便过了子夜。 陆清河三人面前的酒壶已经空了好几个,皆是喝得醉眼迷离,脸颊泛红。 婉卿轻轻放下琵琶,微微福身道:“三位公子,时辰不早了,妾身与其他姐妹们要歇息去了。” “有劳姑娘款待。” 陆清河三人醉意醺醺地点点头,目送着婉卿离去。 此时,红香楼内的气氛已经渐渐安静下来。 至于花魁灵犀,到最后也没能选到中意的下联。 大厅里的人少了许多,倒不是都离开了,大多是开了房间歇息去了。 留下来的要么是没房间可住的,要么是囊中羞涩。 周寒和陆殊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两人抱着栽倒在了床上,不一会儿便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陆清河则在榻上躺了下去,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没多久也便进入梦乡。 “炊饼!好吃的武大炊饼!” 第二日清早,街上熙熙攘攘的叫卖声将陆清河从梦中唤醒。 他刚睁开眼,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客人,天亮了!该起了!” 陆清河应了一声,走到床边唤醒了还在呼呼大睡的两位同窗。 两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不约而同揉了揉太阳穴,这才慢慢坐了起来。 招呼小厮打来了清水,三人洗漱完毕后,便走出了红香楼。 霜降时节,清晨空气带着寒意。 走出门时,三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 这便是夜宿青楼吗?总觉得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这样想着,陆清河回头望去,但见红绸招展的二楼有扇半敞窗。 隐约可见轻纱遮面的女子正支着脑袋望着远方发呆,恍惚间竟让人觉得是那般的落寞。 陆清河摇了摇头,收回目光跟上周寒两人的步伐,朝顾家私塾的方向走去。 “嗯?” 陆清河三人推开篱笆门的一瞬,恰好遇见顾明朗。 长亭空空,竹叶沙沙,蒙学的学生还都没来。 四人都是微微一愣,好在周寒反应快拉了拉心虚的两人赶紧拱手施礼。 “先生!” 顾明朗颔首,目光扫过衣衫不整的三人,不可察唇角微微扬起,沉声道:“玩乐无妨,但课业不可荒废。” “多谢先生教诲!” “嗯!去吧!” 三人得到许可,火速消失。 “哎,忆昔少年勤苦事,奈何光阴促华年!”望着三人的背影,顾明朗摇了摇头,不由想起年少求学时的生活。 “该不会是先生故意惩罚咱们吧?” 陆清河三人来到书房,望着今日布置的课业,顿时都愣住了。 只见今日的课业格外的难,单是题目都让他们看得一头雾水。 “早知道昨日就不该去青楼。这下好了,这么难的课业,要如何完成?” 三人不约而同地薅起了头发,脸上露出悔恨又无奈的表情。 陆清河想起红香楼的事,不由为那些押他和周寒能取得“县案首”的人感到了深深的担忧。 尤其是那位押上大半数身家的花魁。 修学的日子如白驹过隙,晃晃悠悠过去七八日。 这日用过晚食,周家的马车停在了外面,将陆清河给接走了。 马车顺着县衙的后门悄无声息的进入,来到簿厅便见到了多日没消息的周文泰。 他仍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眉头也是紧紧的锁在一起。 “魏家守的很严,戌时换值是唯一见到她的机会,我的人拖不了太久,你大约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周文泰面沉如水,看向眼前的青衫少年。“其他事你不用担心,你有多大把握能说服她?” “五成!” 陆清河依旧这般回答,在他看来一件事没做成前,便介于成功与失败之间,绝不可掉以轻心。 第75章 红莲护法 听到陆清河的回答,周文泰眸光变得凝重,指了指桌上的狱卒服。 “先把衣服换上。” 陆清河点头,开始换上那套散发淡淡着异味的狱卒服。 等待往往是漫长的,庆幸的是簿厅里还有几本可以看的律法书打发时间。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圆月挂在窗外,照出地上一片斑驳。 终于,戌时到了。 “周大人,该轮值了。”门外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周文泰应了一声,示意可以出去了。 陆清河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簿厅,便见一个络腮胡的狱卒站在外面。 两人相视一笑,那狱卒轻声说道:“请随我来!” 跟在络腮胡狱卒后面,陆清河来到了狱卒的值守房,便听到里面热闹的说话声。 络腮胡狱卒向里面望了一眼,指了指通往地牢石梯。 “时间不多,你动作快点!”说完,那络腮胡便大笑着进了值守房。 陆清河会意迅速顺着石梯下了地牢,原本应该在门口的两个看守已经不见,高大的牢门虚掩着。 陆清河勉力推开一条缝挤了进去,依旧是那股潮湿霉味混合着粪便刺鼻的气味迎面扑来,让他忍不住想要干呕。 让他不由想起上次来这里探望陆知信的时候。 火盆孤独的燃烧,照在湿漉漉的墙壁上,显得格外阴森。 时不时传来几声低沉的嘶吼和囚犯的呻吟声,让人毛骨悚然。 陆清河按照周文泰先前所说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地牢一共有十间囚室,左右各五间。 而那位红莲教的护法,便在第十一号囚室。 魏德光担心她逃跑,特别准备的精铁囚室。 陆清河一直走到地牢的最深处,才看到一扇铁门。 小心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钥匙,插进了钥匙孔。 咔咔! 在极度安静的环境下,开门声显得格外刺耳,但好在并没有其他狱卒在。 陆清河小心推开铁门,便见被吊着琵琶骨,手脚都被铁镣拷在石壁上的女人。 她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脸上满是污垢和血痕,模样很是凄惨。 身上的衣服被酷刑折磨的破破烂烂,几乎遮不住身体,好似一只受伤的野兽。 这便是洛萱的师傅——洛红雪。 陆清河此时自然顾不得许多,回头望了一眼,悄悄的接近洛红雪。 “洛护法?洛护法?” 一连试探着叫了几声,她才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眼神凌厉散发着寒气,仿佛一头随时准备扑上来的饿狼。 陆清河知道时间有限,直接开门见山。 “我不是你的敌人,乃是受洛萱所托来救你的。” “哼,这样的把戏对我没用。”洛红雪显然并不相信,她冷哼一声,声音沙哑地说道:“魏德光那条老狗还真是贼心不死。” 闻言,陆清河拧眉自怀中取出锦盒,从里面拿出一根翠绿的玉簪,递到洛红雪面前。 “这东西你该识得吧?是洛萱让我带来的,她一直在想办法救你。” 洛红雪的瞳孔猛然紧缩,盯着那玉簪看了许久,才咬牙切齿开口:“洛萱她……是不是也被你们抓住了?” 陆清河见状,叹了口气,又往门外看了一眼:“不是,洛萱她没事。事情是这样的……” 他只能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从洛萱与自己的相遇,又到陆知信入狱以及这次营救的计划。 当然,该隐瞒的部分他没有讲出来。 洛红雪听了,眼神的警惕打量起眼前的青衫少年:“你说的的确是那个丫头的作风,可我还不能完全相信你,如果你真的是萱儿的朋友,那麻烦你告诉她不要管我,只要那东西一日没被找到,我便不会有生命危险。” “呃?”陆清河似乎听出了一点不对劲。 但很快他便将关于“那东西”的想法抛开,又低声说出洛萱告诉他的那一段暗语。 洛红雪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的年轻狱卒,没有想到他连这都知道。 “你走吧!将我的话带给萱儿,让她......” 陆清河一阵无语,没有再给她自说自话的机会,打断道:“洛护法,我不是来传话的。而是来告诉你一个需要你配合的营救计划。 同时,我不管你相信不相信,但你安心!这计划不会牵扯到洛萱或者你的任何同伴,所以我 被陆清河突然打断,这让洛红雪多少有些不爽,在红莲教没人敢这样打断她。 便是被抓以后,那些狱卒见了她也不敢随意靠近,而这个小狱卒竟然用这般不耐烦的语气与她说话。 虽然这样着,可当洛红雪逐渐听到营救计划后,眸中的微怒被震惊逐渐取代。 “时间不多了,我答应洛萱会救你出去,所以请你务必相信这些话。” 没等洛红雪回应,地牢入口隐约传来大声说话的声音。 陆清河心中一惊,知道外面已经拖不住了,转身便要出去。 “帮我照顾好萱儿!” 重新锁上牢门的那一刻,陆清河听到洛红雪这样说的。 然而,他已经没有时间回答,低着头快速向地牢入口走去。 趁着外面几个狱卒在拉拉扯扯,陆清河在络腮胡的掩护下顺利回到簿厅。 “如何?她可答应了?”周文泰一脸期许的望了过来。 陆清河点点头,将情况大致讲了一遍。 周文泰听后,低声笑了起来:“很好,那便按计划进行,送给魏家一份大礼。” “周伯父,那小侄便回去了。” “嗯,照来时路走,自有人接应。” 陆清河换好衣物拱手告退,在小斯的带领下融入了黑夜。 簿厅里,周文泰端起茶盏细细品尝,他已经可以预想到魏家倒台后,红莲教这份功劳被自己收入囊中的场景。 “此子倒是有些才智,或许可以让二郎拉拢进周家。” 夜幕深沉,陆清河连夜赶回了顾家私塾。 整个片竹林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只剩下低低的虫鸣。 他刚下马车,篱笆门就被打开了,便见周寒鬼鬼祟祟的走了出来:“如何了?” 陆清河点头,故作神秘的说道:“等过些日子便知道结果了。” 第76章 暗潮涌动 自陆清从河地牢回来,时光悄然流逝,半月时间匆匆而过。 进入十一月后,天气越发寒冷。嗖嗖寒风吹得街道上的行人都裹紧了衣衫。 顾家私塾的长亭已经挂上了暖帘,可蒙学的孩子们仍旧脸蛋冻的红扑扑,一个个只能如鸭子般缩着脖子读书。 而修学的陆清河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虽是在屋子内修学,可依旧冻的不愿伸出手。 “近些时日,倒是越发觉得夫子所说的‘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实乃真理,以前读只觉是在讲学习与思考的关系,可如今再看,却觉得其中深意远不止于此。清河,你如何理解?” 周寒忽然放下手中的笔,看向正在专注课业的青衫少年。 陆清河抬头,稍作思量后回答:“我倒觉得这句话是在告诫我们学习要学思结合,若只是死读书而不思考,就会迷茫无所得;可若只是一味思考而不学习,便会越发疑惑迷惘。” 周寒细细品味后,轻轻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但我在想,这其中或许还蕴含着为人处世的道理。我们做事又何尝不是如此?若盲目行动,而不思考行动的目的和方法,很可能会走弯路,甚至误入歧途;可若是只在那里空想,而不付诸实践,那一切也只是空谈。” 陆清河听后微微颔首,眼中的赞赏溢于言表。 “你这么一说,确实有道理。就像我们如今为先生布置的课业发愁,若是只闷头苦想,而不结合所学,那便白费力气;可若是不深入思考,只是一味去完成,也难以有太多收获。” 在陆清河看来,周寒虽然记性差了点,但悟性和融会贯通的能力真的强。 若是以后进入官场,想必会有一番大作为。 “清河,周寒有大事发生了。”两人探讨间,外面传来乱遭的脚步以及陆殊的呼喊。 陆清河与周寒对视一眼,同时起身走了出去。 但见,外出采买的陆殊背着竹筐,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红扑扑的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神情。 “喂,你不会是捡到银子了吧?”周寒出声打趣。 “或者是被那家的小姐给相中了?”陆清河也扯了扯嘴角。 听到他们如此说,陆殊白了两人一眼:“这次真是大消息,你们若不想听便算了。” 说罢,陆殊露出一副惋惜的神情便要向灶房走去。 陆清河与周寒对视一眼,忙追了上去:“不说笑了,到底什么大消息,把你激动成这样?” 陆殊闻言,这才缓了口气说道:“今早集市口已经贴了公告,县尊大人要在立冬当日公审红莲教护法。” 陆清河和周寒对视了一眼,眼中多少有些惊诧。 按照他们先前的计算,这件事应发生在年节前左右,为何提前了这么多? 周寒皱着眉头:“这消息来得突然,也不知道县尊大人为何突然决定公审?” 陆清河拧眉算了一会儿,悠悠说道:“立冬那不便是五日后吗?” “可算的上大消息?”陆殊望着皱眉的两人,面露几分得意,随后又接着说:“还有一件事,如今也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想知道吗?” 见陆殊这里还有八卦,两人眸中不由泛起了光。 “和你们有关的事!”陆殊又卖了一个关子。 两人兴趣更浓:“你少卖关子,快说!” 陆殊深深看了一眼陆清河,叹息一声:“那红香楼花魁灵犀的彩头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如今全城都在猜测谁会成为明年的县案首,成为灵犀姑娘的榻上之宾呢。 而且听闻赌坊也开了局,如今清河你和范直是最热门人选,赔率分别是一赔三和一赔四,至于周家二公子胡永,则在一赔八左右浮动。” 两人听完不由面面相觑,周寒忽然笑了起来:“我和你们说啊,如今压我还不晚,到时候万一.......” 没等他说完,两位损友已经嘘起声来。 陆清河思索一阵:“我倒觉得咱们可以压范直,趁机赚上一笔。” “喂,陆清河,你可是比范直都热门的人选,能不能有点骨气?” “没错,你实话告诉我们,你有把握拿到县案首没?” .......... “周老狗到底给马知县灌了什么迷魂汤,他竟然会同意公审?这种事能公审吗?” 魏宅书房中,摔碎的茶盏还在地上滚动,溅出的茶汤仍冒着丝丝白气。 异常压抑的气氛充斥其内,两个站在门口家仆吓得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魏川平站在一旁,眉头紧锁,同样不敢轻易开口。 “这周家最近确实有些不正常,按照周老狗谨慎的性格,绝不会提出公审红莲教这事,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父亲,会不会是有高人在相助周家?才会让他们行事风格与以往大不相同?”魏川平思索片刻说道。 魏德光听了,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一丝思索的神情:“高人?” 魏川平点头,接着分析:“先前万货全突然被查封,我便觉得蹊跷。周家抓人与陆家那商人出狱会不会有什么联系?这让我想到一个人。” “谁?”魏德光脸色沉了下来。 魏川平一字一句说道:“陆清河。” 听到这个名字,魏德光面露思索之色:“有些耳熟。” “便是我早先和您说过在文会出尽风头,如今的县案首热门才子。”魏川平赶紧解释:“父亲,此人看似文弱,以我看心思深沉,说不定便是通过那周寒与周家搭上了关系,才能搞垮万货全救出陆家那香皂商的。” 魏德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握紧了拳头,说道:“连个功名都没有,会有这么大本事?” 魏川平微微低头,思索片刻后低声问道:“父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不我找人把他绑了,好好审问审问,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捣鬼?” 魏德光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但一定要做得干净些,不能让人知道和咱们家有关系。” “父亲放心!” 说罢,魏川平快速退出书房,只有魏德光阴狠的盯着墙壁上猛虎下山图。 “无论谁敢坏我大事,只有死路一条。” 第77章 杀心 “你们有没有觉得街上的人变多了?” “那是肯定的,明日就要公审红莲教护法了,想瞧热闹的可不止咱们。” 夕阳西下,陆清河三人站在街口,望着比平时热闹的谷阳县不由发出感慨。 自从公审红莲教护法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逗留在城里百姓明显变多。 便是一向喜爱安静的顾明朗也因此事,特意允许学生休假一日。 “管他人多不多呢,咱们又不用抢位置,明日鼓楼见,可别睡过头。” “行,那明日见。” 陆清河、周寒和陆殊三人约定了明日在鼓楼会面,便各自辞别。 陆清河独自一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心中颇为感慨。 事情正在按他原先计划的稳步发展,如果一切顺利魏家不死也要扒层皮。 有时他觉得自己做法是否太狠?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没有能力为三叔陆知信洗清罪名,那么陆家落个勾结红莲教的罪名会是什么下场? 抄家流放亦或满门抄斩? 除此之外,陆清河对洛红雪口中的“那东西”也颇为好奇。 这让他敏觉得捕捉到魏家抓住洛红雪绝不是单纯的贪功,其中还有不为人知的因素。 不过,他更明白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对于红莲教的态度,他从未变过。 能远离便远离,绝不可牵扯太多。 一路胡思乱想,陆清河不知不觉便行了很远。 但在拐角时,却敏锐察觉到身后有人影晃了一下,一瞬间熟悉的如芒在背感袭上心头。 上次遇到这种事,应该还是被洛萱跟踪的时候。 陆清河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可放弃走近道,故意改走了人多的主街。 主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这让陆清河多少有些安下心来。 “哎呦!” 也许是因为有些紧张,又或走得匆忙。陆清河在拐角处与一位浓妆艳抹的妇人撞了个满怀温香。 浓郁的胭脂味冲进鼻腔,让陆清河瞬间脸色涨红:“实在对不住,是在下失礼了。” 那妇人惊叫一声,厚厚的脂粉脸上满是愤怒,尖声骂了句“登徒子”,迅速跑开了。 陆清河望了眼附近人投来的鄙夷目光快速离去。 可走了没多远,陆清河便感觉脑袋一阵昏沉,脚步也变得有些虚浮。 “不好.....” 他心中一惊,忽然想起前面与妇人相撞的那一幕,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难道......中迷药了?” 意识到自己可能中招,陆清河立刻向最近的一家布庄走去,绝不能晕倒在街上。 眼前一阵清晰,一阵模糊,陆清河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奋力摇晃着脑袋,加快行进的步子。 可就在到达布庄门口时,手臂突然被人拉住。 “少爷,您少喝点酒,看都醉成什么样了。” 这是一个从未听过的男子的声音,陆清河转头却看不清他的脸。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被拉上一辆马车。 他想要挣扎呼救,可嘴巴张不开,四肢也不听使唤。 被半拉半扶进车厢后,更是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 “问完话你打算咋处理他?” “咋处理?直接沉河里呗!那位可交待要处理干净。” 再次醒来时,陆清河听到的便是这样一段对话。 他被五花大绑在车厢里,嘴里塞着布,能嗅到一股难闻的气味。 随着神智逐渐恢复,他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缝隙,隐约看到一对男女正在河边烤着鱼。 正对着车厢是个酒糟鼻的中年男子,侧脸对车厢的则是陆清河在街上撞到的那个妇人。 果然是中了她的迷药,这下怎么办? 听两人的对话,显然是打算从自己嘴里问出什么?最后还要杀人沉尸。 想起小时候游泳呛水的痛苦,陆清河额头不觉冒出细汗,必须想办法逃走才行。 唯一的机会便是挣脱绳索,趁两人不备驾着马车离开。 一念及此,陆清河试着扭动身子想要坐起来。 可刚身子刚动,一阵清脆的铜铃声便已经响起。 “可恶!”他心中大惊,忙顺着车帘缝隙看向外面。 但见河边两人听到车厢里传来的动静,笑着对视一眼后,酒糟鼻男子眯着眼睛起了身。 陆清河见酒糟鼻男子过来,忙将眼睛闭上。 “哼,少他娘装睡,给老子下来!” 酒糟鼻男子显然不吃这一套,如同拉一件货物般将陆清河从车上凶狠的拖了下来。 摔在地上陆清河只觉手臂一阵生疼,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柄刀已经抵在脖子上。 “小子,快说,是不是你和周家串通起来对付万货全的刘福通?”酒糟鼻男子一脸凶相拔出陆清河口中的破布,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 陆清河强忍着嘴巴的麻木,一脸疑惑的问道:“什么刘福通?你们到底是谁?” 酒糟鼻男子冷哼一声:“少他娘装糊涂,你家给万货全送多年货物,你会不知道刘福通是谁?快说!” “大哥,我知道万货全,可真的不认识刘福通啊!” 陆清河心中明白,自己绝不能承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和周家什么关系?”酒糟鼻男子没有纠结上个问题,继续问道。 “周家?你说的是周寒家吗?我与周寒是同窗,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系。” “小哥儿,姐姐劝你还是老实交代,不然可就......把你丢下河喂鱼了。呵呵!”那妇人也在一旁阴阳怪气的劝着。 酒糟鼻男子收回短刀,一把抓起陆清河就往河边拖去。“看来不让你吃点苦头,你是不会老实了。” “大哥别冲动,有话好好说!”陆清河还想拖延时间,可对方似乎并不打算收手。 望着距离河边越来越近,陆清河只觉一阵绝望。 “啊!” 恰在这时那妇人突然惊叫一声,直勾勾倒了下去。 陆清河闻声望去,但见一个精壮汉子手拿一根短棒,正谨慎的盯着酒糟鼻男子。 “顺风大哥!”陆清河心中大喜。 “操他娘!”酒糟鼻男子咒骂一声,从腰间抽出短刀便要挟持陆清河。 不料顺风眼疾手快,手中短棒直接抛出,正中他的额头。 紧接着,顺风一个闪身拉过陆清河,一脚便将酒糟鼻男踹倒在地。 “清河少爷,你没事吧?”顺风捡起短刀,将捆绑陆清河的绳索割断。 “幸好你来了,我还以为今日要死了。” 第78章 公审 见顺风三两下便将酒糟鼻击倒,陆清河松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 古代这治安实在太差了,以后要更加小心才是。 酒糟鼻男子见状,起身想要逃走,结果被顺风一脚从后面踢中太阳穴,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顺风大哥,你怎么会来这里?”虽然顺风救了他,但出现的时机实在巧合,这让他有些不安。 “这两人我认识,他们是谷阳有名的人牙。在城里看到您被他们拉上马车我便知道不妙,这才偷偷跟了过来,可没马跑的快......来晚了些。” 听完顺风的解释,路清河大笑了起来,这也算死里逃生了。 “顺丰大哥,先将他们绑了,等问出谁指使的后,直接送官。” 听到路清河这么说,顺风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没一会儿,酒糟鼻和妇人便被背靠背绑在了一起。 随着冰凉的河水泼在两人脸上,他们这才悠悠醒转。 当两人搞清楚状况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路清河望着两人,眼神冰冷问道:“现在该我来问了,你们最好老实交代,到底是谁指使你们干的?否则,就别怪我将你们送去见官。” 酒糟鼻和妇人对视了一眼:“我们是刘福通堂弟妹,怀疑你们坑了他,我们才来报复你的,并没有谁指使。” “好,既然你们说是刘福通的亲戚,那我问你们,他是左耳有痣,还是右耳?” “左!” “右!” 两人同时回答,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都错了,他耳上无痣。”陆清河扯了扯嘴角,其实他也不知道:“快说,谁指使的?” “真没人指使我们。” 见两人仍旧不见棺材不落泪,顺风叹息一声:“清河少爷,不用问了。他们这种人油滑发很,更不怕被送去见官,不如直接沉河里,也算是为民除害。” 闻言,陆清河微微拧眉,对于杀人这件事他从没想过。 “您不用有负罪感,这两人手上不知沾染多少性命,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若您真送他们见官,那是救了他们。” 顺风说完,陆清河震惊的望着他:“你是要我杀了他们?” 想起刚醒来时听到的话,陆清河便知道顺风没有撒谎。 可是......他从没有杀过人。 酒糟鼻与妇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瞳孔看到了恐惧。 心中明白已经没有退路,只好吞吞吐吐开口。 “别杀我们,我说,我说!是……是魏川平让我们干的,他说要问出你有没有和周家勾结,还......还让我们处理干净点。” 陆清河听了,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果然是魏家!” 这个结果他并意外,但真正听到却是另一种感觉。 “我们都说了,放我们走吧?今后我们绝对不会再干伤天害理的事。” “是啊!小哥!奴家中还有两个不足一岁的娃娃,您就当行行好,放了我们吧!我们这次没把事办好,是万万不会再回谷阳的。” 酒糟鼻对着陆清河哀求连连,妇人更是已经哭的泪眼婆娑。 “呵呵,你家中会有孩子?怕也不是你的吧?”顺风瞪着妇人冷笑出声。 “清河少爷,不要被这两人骗了。他们的名声在谷阳早就臭了,若是真良心发现,也不会拖到今日。就算咱们把他们沉了河,官府日后发现尸体也不会多查的,只会当作黑吃黑。可若你心软了,不知道还有多少孩子女人会被他们迫害。” 顺风的话如一颗雷在耳边炸响,人贩子直到后世都存在,更别提没有监控的古代。 “饶......”酒糟鼻两人还想求饶,结果被顺风直接打昏了过去。 “清河少爷我知道你心善,这件事我来做。”顺风说着话,便要去拖那两人。 “你似乎十分痛恨他们?” 听到陆清河的问话,顺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苦笑道:“清河少爷您不知道,我妹子就是被人牙子迷昏后,卖给那富家少爷的,被污了清白就投河了!” “所以.....你才打残了他?” 顺风眼眶微红的摇了摇头:“我是想杀了他,为我家妹子报仇,可他被护卫救了......我也成了通缉犯。” 顺风说完,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寒风吹过河面,一个鱼泡冒了上来,陆清河沉默片刻,将袖子卷了起来,走向酒糟鼻两人。 顺风凄苦一笑没有说话,两人合力将他们拖到河边绑上了一块石头。 噗通! 伴随着一声闷响,水面溅起一人多高的水花,又冒了一阵泡泡,便再没了动静。 陆清河长出一口气,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畅快。 马车自然是不能要的,顺风用刀捅了马屁股,便见马拉着车如同发疯般消失在远处。 顺风说他会在家里等着,等到陆清河帮他洗去通缉犯的身份,若有其他需要,可以随时去找他。 做完一切,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人混在进城的百姓中,一前一后回了谷阳城。 陆清河回到新宅时,便率先听到了东厢房读书,那声音是陆清涛的。 去拜见老爷子时,才得知陆清涛自从被打后,好像变个人似的,知道用功读书了。 陆清河听后不由怀疑,难道他也被穿越了? 到了晚食,便见到他对待自己的态度还和以前差不多,只是不再提他所谓的朋友了。 这样倒也挺好,至少安静了。 陆清河回到房间时,便见房门的锁还在,不知道洛萱有没有回来过? 吱呀! 推开房门,屋中摆设依旧,落了一层很薄的灰尘。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陆清河这样想着来到床边,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钻进了鼻腔。 他不由自主扯了扯嘴角,慢慢在床上躺下了下去。 春梦了无痕,当陆清河再睁眼时,天色已然大亮。 他与陆远升老两口交待一声后,他便匆匆出了门。 一路上人潮不断,都在向县衙的方向赶。 “有没有搞错?巳时才正式开审,这才辰时咋就这么多人?” “辰时已经算晚了,我听说可卯时刚解禁,便有人在县衙门口等着了。” 陆清河听着众人议论,加快了前往鼓楼与周寒两人回合的脚步。 有周家二郎在,他们至少不用为位置担心。 第79章 同伙 谷阳鼓楼距离县衙不远,陆清河与周寒两人会面后,一同朝着县衙走去。至于被绑了的事却是只字未提。 “这……这人也太多了吧!” 来到县衙前门时,便见到周围早已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衙役们手持杀威棒尽力维持着治安。 “看来前门是进不去了,咱们走后门吧!” 周寒带着两人侧门进入县衙,来到一堂时,便见房顶上也有数十名身穿甲胄的弓兵严阵以待。 “今日公审,县衙出动了所有在职兵备设下天罗地网,便是防止红莲教匪徒趁机救人。”周寒边走边向两人解释。 大堂门前也都围满百姓,被衙役从中间强行分开了一条路。 陆清河跟着周寒小心钻进大堂偏厅时,里面已经站了好几人,看穿着打扮都不是普通人。 周寒带着两人简单打过招呼后,便找了一处地方站定。这里的位置极佳,能够近距离观看审案的全过程。 “呵,来之前便想着会不会遇到你,还真给遇到了。” 三人正说着话,魏川平便与三位富家公子打扮的人大摇大摆进入了偏厅。 一双细长眼在看到陆清河时,其中的疑惑一闪而逝。 陆清河自然明白他在疑惑什么,却也只是装作若无其事。 周寒冷哼一声,便当没有听到,自顾自与两位同窗说着话。 魏川平倒也不在乎,毕竟这里是县衙大堂,即便是他也不敢肆无忌惮。 “这红莲教护法是女的吧?被抓这么久也不知道被折磨成啥样了?” “哎呦,你还挺怜香惜玉的,你家婆娘知道吗?” 大堂外百姓议论之声不绝于耳,时间也快速流逝,转眼已经来到巳时。 “威!武!” 在衙役们的齐声呼喊中,身穿青色官袍,脚踏皂靴的知县马有才从后堂缓缓走出。 陆清河不由眯起眼,不由想起五年前送胡黄芪和楚元瑶离开的一幕幕。 马有才与五年前最大的变化,可能便是身体发福不少。 他表情严肃,目光威严,早已没有五年前面对胡黄芪和少年将军的唯唯诺诺。 在他身后周文泰和魏德光随行在左右,皆是身着官服,神情肃然。 “快看!县尊大人出来了。” “还有周主簿和魏典史,看来这次衙门全员出动了。” 议论声中,吊角眼的知县马有才在公案正经端坐,扫视一圈后,缓缓抬起惊堂木。 “啪”惊堂木落在公案,全场顿时安静下来。 “红莲教为祸已久,残害乡里。更怀有大逆不道之心,妄图动摇我朝根基。今日本官公开审理红莲教匪徒,便是让尔等明白,红莲匪祸一经查获绝不姑息.....” “升堂!” 随着马有才一声高呼,“升堂”二字层层传递,公审正式开始。 “带人犯!” 衙役们的呼喝声中,洛红雪与押送的差役出现在大堂之外。 只见她已经换了一身白色的干净囚服,琵琶骨的钩锁换成了重珈,脚镣有大拇指粗细且十分短,只能勉强移动,与那纤细的脚脖形成鲜明对比。 “她就是那位红莲教护法吗?别说,长的还怪好看。” “真不愧是红莲教护法,这重珈听说可是接近百斤,这都能扛得住?” “还用说吗?肯定是施展了妖法。” 人群中惊叹一声连着一声,众人纷纷伸长脖子,想要看清这位传说中的红莲教护法的模样。 “红莲教的妖人,真是死不足惜!” 偏厅内,魏川平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但却无人接话。 陆清河望着亦步亦趋的洛红雪踏入公堂,一颗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比起之前在地牢中见过的洛红雪,如今的她虽然面容憔悴,但眸中却是泛着不可察光亮。 “见到县尊大人,还不跪下!” 但见洛红雪进入公堂后并没有跪下意思,押送的两名狱卒对视一眼,同时抬脚踹向她的腿窝。 只是一连几脚,洛红雪依旧稳如泰山。 马有才咳嗽了一声,用眼神示意两人停止,惊堂木再次抬起落下。 “堂下何人?所犯何罪?从实招来!” 洛红雪昂着头,一双眸子扫过在场所有人:“红莲教护法洛红雪,并无犯法,不知从何招来?”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都承认是红莲教护法了,还没犯法? “哼,加入红莲教为祸苍生,这便是犯法!本官问你,你可还有其他同党?你们红莲教的贼君又在何处?” 马有才在拍惊堂木,堂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红莲教护法身上。 只是这洛红雪依旧仰着脑袋,如同一只骄傲的大公鸡。 周文泰见状,放下手中笔劝道:“洛红雪,我朝律法虽严,但不外乎天理人情,你若能如实交待,未必没有活下去的机会。可若你仍旧我行我素,那便只有死路一条。你可要想清楚了。” “哼,县尊大人,以属下看这娘们就是皮痒了,不如让属下押回牢房好好审讯一番。”魏德光冷哼一声,一双眼瞪着洛红雪。 “洛红雪你虽加入邪教,但本官念你身为女子,不愿以酷刑审讯,你莫要执迷不悟。” 听完三人所言,洛红雪缓缓垂下了头,叹息道:“并非我不愿招认,只是红莲教有教规若是出卖同伴,必将受到追杀。你们如何能保证我无后顾之忧?” 见对方有松口的迹象,马有才顿时双目泛光:“你且安心,若你能招认出同党,本官自会护你周全。” 洛红雪闻言,面露犹豫之色,半晌才缓缓众人吃惊的目光中跪了下去:“还望县尊大人说到做到。” 见坚持不跪的红莲护法跪地,不少百姓都高呼“县尊大人威武”之类的话。 马有才颇为志得意满的拍了下惊堂木,望向跪在大堂的洛红雪。 “本官说话一言九鼎,你且说同伙都有何人?” “县尊大人,我要指认的第一个同伙,便是万货全掌柜刘福通,他加入我教以久,常以万货全作为掩护方便我等行事!”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真的假的?万货全掌柜竟然是红莲教的人?” “怪不得平时我瞧他笑眯眯的就不像个好东西,原来暗地里还有这层身份?” 闻言,马有才与周文泰对视一眼,拍向惊堂木喝道: “带犯商,刘福通!” 第80章 诛心 “大人冤枉啊!小人与红莲教毫无关系,她这是血口喷人!” 当刘福通被带了上来时,他脸色苍白,神情慌张喊出了这么一句话。 将近一月的牢狱生活,让他体重迅速下降,整个人都好似失去了生气。 马有才没有理会刘福通的喊冤,而是看起了周文谭递交过来供词。 半晌,他的目光才从供词移开,转而盯向颤颤巍巍的刘福通:“刘福通,先前你招认嫁祸香皂商人陆知信,这事你可认?” 听到询问,刘福通迅速看了一眼魏德光,才点头:“草民认。” “认”字刚出口,惊堂木猛地拍下,马有才厉声喝道:“那你当初用来嫁祸陆知信的暗标从何而来?” 被这么一吓,刘福通顿觉六神升天,支支吾吾半天,只得说是伪造的。 可当追问何处伪造时,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马知县见状,眉头一皱,怒喝道:“大胆刘福通,竟敢隐瞒不报,来呀!上夹刑。” 两个衙役得令,直接将刘福通按住,便要对他施以夹刑。 刘福通见状,忙看向魏德光:“典史大人救命啊!” 然而魏德光却是背过脸,这么多人都在看。他实在无法出言袒护,只能委屈刘福通了。 偏厅里,陆清河目睹着发生的一切,手心已经满是汗水。 事情正在如他设想的发展,下一步就要....... “哼,这刘福通真是惨啊!也不知是得罪谁?竟这般三番四次的被揪出来?”魏川平阴阳怪气的瞥向青衫少年:“陆清河,本少爷说的可对?” “对不对自有县尊大人来讲,我一介草民不敢妄言。”陆清河不卑不抗回答。 魏川平冷哼一声,收回了目光。 “啊啊啊!!!” 公堂之上,被夹手指的刘福通吱哇乱叫,许多百姓都心生不忍。 “真可怜!这么疼还不如招了呢” “他有啥可怜的,他家人才可怜,听说刘夫人都气病了,刘福通五年前娶那小妾也跑了。” 听着众人的讨论,加上手指传来的疼痛,刘福通真就想这么死了算了。 他如今最后悔的便是不该贪心打陆家香皂的主意,早知会是如今这幅光景,做个杂货铺的掌柜有什么不好的? “别夹了!县尊大人我招!我招!”刘福通涕泪横流,事情已经这样了,如果再抗下去,怕是连自己的家人都会遭殃。 “说!红莲教暗标哪里伪造的?”马有才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问。 “回......回县尊大人,草民是收到过一个红莲教的暗标,但是那是陆知信被抓以后的事。当日嫁祸陆知信,其实......其实是魏典史让人做的.......”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 魏德光一听,顿时大怒:“你这犯商,竟敢血口喷人!拉人!给本典史打烂他的嘴!”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个脸上有痣的衙役快步走出,抬手便狠狠打在刘福通嘴上,只是几下就打得刘福通满嘴是血,门牙崩裂。 只听他痛的在地上“呜呜”叫,却是发不出声音。 周文泰见状,心中大急,怒道:“魏典史,公堂之上,岂容你如此胡来!你将县尊大人置于何处?” 魏德光听罢,两步走到公堂中央,抱拳向马有才告罪:“马知县恕罪,是属下听到这刘福通满口胡言,这才一时冲动,还望大人海涵。” 马有才冷哼一声,心中虽然恼怒,可却知道自己是慢了一步。 “公堂之上,自有规矩,下次休得再犯。方才刘福通所言你嫁祸皂商陆知信,可有此事?” “回县尊大人,您万不可听这人胡言,属下位居典史有何理由嫁祸小小皂商?” 此话说出,众人皆是点头。 “说得没错,魏家在咱们谷阳那也是首屈一指的大户,指头缝里漏点都够咱们普通人花一辈子,哪里会看得上一个小小皂商。” “依我看,多半是这刘福通吓傻了,胡乱攀咬。” 偏厅里,魏川平突然向陆清河三人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该不会这就是你们玩的把戏吧?实在太低级了。” 望着一脸跋扈的魏川平,周寒面色逐渐沉了下去。他并不知道全部计划,只是知道这场公审是搬倒魏家的关键。 不过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失败了。 “人在做天在看,你们有没有嫁祸我三叔,老天全都看在眼里,自会天罚。” 没等周寒开口,陆清河的声音却是响起,这样的回答让偏厅所有人都惊诧的看了过来。 敢和魏家少爷硬刚,这少年倒是好胆气,可惜还是太嫩了。 “呵呵呵,人在做天在看,你们这刁民还真会自我安慰。”魏川平走过来,凑近陆清河耳边低声道:“你是不是还认为善恶终有报?我也不怕告诉你,就是我们魏家陷害你三叔,你能奈我何?” 说完,魏川平大笑的回到原本位置,望向陆清河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傻子。 “清河,不要理他,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陆殊拉了好友安慰道。 “魏川平,你少得瑟!是不是想和我比划下拳脚?”周寒撸起袖子挑衅看向纨绔少爷。 不料陆清河却是拉了下他,朗声对魏川平说道:“天地不仁,你安知自己不是刍狗?” 魏川平细长眼眯起与青衫少年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敌意。 不等两人再开口,大堂之上安静许久的洛红雪再次朗声说道:“县尊大人,我要指认第个二同伙。” 听到此话,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移。 正在为如何处理刘福通的指认而犯难的马有才眸光一亮,挥挥手示意魏德光退回原位。 手中惊堂木一拍:“噢?你且说来,第二同伙是谁?” 洛红雪抬眼扫视大堂一圈,众人视线无不避让,都担心被她胡乱攀咬。 而那道目光最终落在刚退回原位的魏德光身上。 “回县尊大人,我要指认的第二个同伙,便是你身后的典史大人.......魏德光。” 此言一出,全场大惊,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魏德光。 “我要揭露他不仅嫁祸他人,他本人更是圣教成员,这次我被抓更是他一手策划。” 第81章 故人 “魏典史也是红莲教的人?她不是在胡说吧?” “不可能吧?红莲教护法可是魏典史抓来的,肯定是为了报复他,胡乱攀咬的。” “那可不一定,前面刘福通不是也指认是魏典史栽赃嫁祸皂商吗?” 洛红雪的话在百姓中炸开了锅,所有都庞大的信息量轰了个外焦里嫩。 “你这贼妇,休要血口喷人。你当真以为凭你两句话,便能让县尊大人相信。”魏德光脸色阴沉,一双虎目怒视洛红雪,随即走出向马有才拱手道:“还请县尊大人明察,属下对朝廷忠心耿耿,与红莲教绝无牵扯!” 马有才闻言点头,冷眼望向堂下的洛红雪:“你说魏典史乃你同伙,可有证据?” “并无证据,因为这场抓捕本就是做戏……” 随后洛红雪义正言辞的讲出,魏德光如何利用他红莲教同伙的身份自导自演了这场抓捕,用来冒充功劳的过程以及承诺的好处。 “可我万万没想到魏德光为了升官,居然打算假戏真做!”洛红雪一副痛心疾首,惨遭背叛的模样。 因为洛红雪的供词,整个大堂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围观的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皆是对魏德光不好的猜测。 “没想到魏典史竟然做出这种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是啊,要是真和红莲教勾结,那可是大罪!” 魏德光听着周围的议论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突然意识到这场公审绝对有问题。 要是再任这妇人胡言乱语下去,怕是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念及此,他心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当即拔出腰间的佩刀,怒吼一声:“你这贼妇,到底是谁指使你这般污蔑我的?” 说话间,便朝着洛红雪砍去。 众人见状,皆是惊呼出声。 “哎娘嘞,杀人啦!” 洛红雪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想要还击。 然而,她身上戴着沉重的枷锁,只能侧身躲过迎头一刀。 于是在众人的吃惊目光中,只听“当”的一声,魏德光的刀砍在了枷锁上,溅起了一串火花。 “来呀!快拦住魏典史!保护犯人!” 周文泰反应极快,忙指挥几名衙役迅速冲上前,将洛红雪护了起来。 马有才更是怒目圆睁,指着魏德光喝道:“魏典史,光天化日之下,公堂之上,你竟敢如此放肆!” 前面一次越权他忍了,这次更是要当庭杀人,真是太不把他这知县放在眼里了。 “魏典史,你该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周文泰冷声喝问。 闻言,魏德光目光紧盯周文泰喘着粗气,脸上满是狰狞之色,他大声辩解道:“我魏德光一生光明磊落,绝不容许她这般污蔑!” “既然你自称清白,那就等县尊大大人彻查清楚。但你在公堂之上行凶,已是大罪。”周文泰冷笑一声,转身对马有才躬身道:“还请县尊大人将魏典史暂且羁押,以免他再度散乱公堂!” 魏德光听了,非但没有害怕,反而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周文泰原来是你搞的鬼。你以为你是谁?来呀!我倒要看看,今天有谁能把我怎么样?” 随着他怒声出口,十几名衙役和弓兵冲进来站在了他的身后。 魏德光双手抱胸,一脸不屑的扫过众人。 “县尊大人,今日之事我定会向府衙的张通判修书一封,请他在府尊大人面前为我申冤。” 听到魏德光搬出后台,马有才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余光扫过周文泰其中尽是埋怨。 前几日周文泰找到他,声称红莲教护法愿意开口,但为了安全要求公审。 想到自己五年任期已将满,可吏部的调令却一直没有动静,这让他有些寝食难安。 便想着用红莲教护法走个审讯过场增加政绩,可没想象到事情竟会这般发展。 “哼,魏德光!我亦会修书于刘同知,让他将你今日在公堂的跋扈行径向府尊大人详细禀明。”周文泰丝毫不惧与魏德光怒目相视。 马有才心中骂娘,这两个人他是都得罪不起。 可这么多百姓看着呢,总要有个结果,可眼下这形势实在难断。 “哼,你们是要造反不成?还不退下?”马有才惊堂木一拍,怒视魏德光身后的衙兵。 那些衙兵在看到魏德光使眼色后,这才退了出去。 “周主簿,本官要去后堂思虑片刻,还请你代为维持公堂秩序。” 不等二人回应,马有才已经起身向后堂走去,事情到了这一步,肯定要有个说法,如何才能不得罪双方,真是让人头疼。 回到后堂,马有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紧急找来自家师爷,一同商讨如何处理? 师爷不同于其他官吏,乃是知县聘请,故深受信赖。 “县尊,如今事已至此,不管魏典史是否为红莲教的人,都应暂且羁押,这样才能堵住悠悠众口,事后如何调查,定罪那都是可以商榷的。”八字胡的师爷一脸谄笑。 马有才听后,陷入了沉思,牵扯红莲教没有小事。 “怕就怕魏德光真是红莲教人,若这次放过了他,日后事发本官最低也有失察之罪,甚至还会受到牵连。可若不放,冤枉了他,怕是张通判哪里也过不去......” “这......”师爷一时也犯了难。 “老爷,外面有位公子请见,说是你的故人。” 正当两人大眼瞪小眼犯难之时,一名小厮出现在了门口。 “故人?”马有才面露疑惑,既然称为公子想必是年轻人,他都年近半百了,为何敢称与他是故人? “什么故人?不见!”马有才本就心烦意乱,当下挥了挥手。 小斯应声便要将人打发了,但走出两步他又回过身说道:“老爷,那公子还说能帮您解决难题。” 听闻此言,马有才与师爷对视一眼,不由都露出好奇之色。 “带他进来,让本官看看到底谁在故弄玄虚?” 说着话,他坐直了身子,拿出了一县父母官的气势。 不时,一位身着青衫的少年走进后堂,拱手长揖道: “学生陆清河拜见县尊大人。” 第82章 献计 “便是你自称本官故人?” 马有才上下将陆清河打量一遍,竟还真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五年前曾于小池镇外送恩师时,有幸见过县尊大人一面。”陆清河不卑不亢的答道。 “小池镇?” 陆清河的话如落在宣纸上的墨迹,迅速将马有才已经遗落在深处的记忆唤醒。 响亮的三个耳光,犹如昨日发生的一般。 他慢慢站起身,来到青衫少年面前仔细打量,不由与记忆中的半大孩童慢慢融合。 师爷望向有些失态的县尊,不由眉头紧锁,难道这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哈哈哈,原来是你!”马有才一把拉起陆清河手,满脸的桃花灿烂:“不知胡院使如何可好?” “劳县尊大人牵挂,前些时日收到恩师回信,一切安好。”陆清河含笑回答。 其实自从五年前胡黄芪离开后,两人并无任何书信来往。只是凭他如今的身份若不借势,恐怕马有才不会重视他。 一番寒暄过后,马有才招呼陆清河坐下,师爷有眼力的赶紧奉上了茶。 “方听小斯说,贤侄可解眼下之难?不知是真是假?”一番拉扯后,马有才心情可谓大好。 太医院院使那是什么人?那是能够与宫中贵人接触的人,若能攀上关系稍加提携,他这年纪再进一步也绝非不可能。 当初那三个耳光那可记忆犹新,虽不知被打的小将军是何许人? 但小小年纪便能统领金甲卫来传圣旨,那自不是一般人。 可见那位胡院使对这位学生的看重,起初一段时间他也派人关注过陆清河和陆虎。 但见两人并无特殊之处,慢慢也就遗忘了,不想今日再见,方得知竟是那位作出【山行】的才子。 “方才堂审小侄也是在场的,知县尊大人遇到难处,这才冒昧来访。” “贤侄有心了,不妨说说如何解当下之难?” “县尊大人可有想过将此案报于府衙,让府尊大人来审理?”陆清河向后面看了一眼,低声提议。 听到这样的回答,马有才多少有些失望,但还是挤出笑脸说道:“贤侄有所不知,若是报于府衙,怕是会在府尊大人心中留下无能的印象。” 陆清河听后却是摇头:“伯父此言差异,我朝素来重视红莲匪患,各府州皆要重点打击。若是伯父将此案移交府衙,恐怕府尊非但不会责怪,反而还会感激伯父送去一桩大功。可若伯父审理过后报上去,反倒让人觉得伯父目中无人。” 陆清河说完,马有才陷入了沉思。 反倒是那师爷眼前一亮:“公子所言不差,县尊您看似将功劳让了出去,但也是将祸事一同推了过去。况且‘县官不如现管’,若府尊能在吏部推荐中替大人美言几句,哪怕只是调任也能去个好地方。” 听着师爷的话,马有才眸光逐渐亮了起来:“哈哈哈,贤侄所言有理,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伯父客气了。” 陆清河拱手,又与马有才客套几句后,这才离开了后堂。 按照他原本计划,应该是在公审结束后再见马有才的,可又担心他会犯糊涂,这才假托“如厕”冒险来了后堂。 回到偏厅时,周寒与陆殊两人还在关注大堂里的情况。 而在大堂里,周文泰与魏德光依旧怒目而视,百姓们乱糟糟的都等的有些不耐烦。 “县尊大人这么久都不出来,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你瞎啊,摆明这事不好处理呗。” 众人议论声中,后堂传来脚步声。 但见马有才一脸严肃的坐回了公案,惊堂木一拍全场安静下来。 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马有才的身上,想看看他如何宣判。 “魏典史,本官不管你有什么背景,在公堂之上就得遵守规矩。如今你行为不端,在公堂上行凶有违法度。本官要将你暂且羁押,与这红莲匪徒一同移交府衙处置,你可有异议?” 听到移交府衙,周文泰脸色大变,忙拱手:“县尊大人,此案为何要移交府衙?” 一旦将魏德光与洛红雪移交府衙,那么他便失去了插手的机会,不但失去了红莲教的功劳,而且魏德光还有机会脱罪。 按照他计划,接下来应该是坐实魏家的罪名,而不是这样。 没等马有才回答,魏德光反而大笑起来:“属下没有异议,愿前往府衙一证清白。” 马有才点头,招呼几名衙役进入大堂,将他佩刀甲胄除去看押了起来。 “今日公审到此结束,凡在本官辖内的任何人,无论身份高低,只要犯了法,皆严惩不贷!” 百姓们见魏德光都被押了下去,纷纷拍手叫好。 “县尊大人真是个大清官啊。” “能有这样老爷是咱们谷阳县的福气。” 马有才再度志得意满的拍了惊堂木,气势恢宏的大喊一声: “退堂!” 随着衙役层层传递,不愿就此散去的百姓也只得恋恋不舍的退出县衙。 “呵呵,竹篮打水一场空,真乃一场精彩好戏啊!”魏川平在离去前,望向陆清河三人丢下了这样一句话。 周寒紧握拳头,望着呆站在大堂的周文泰,心中无比的难受。 “怪我没有计划好。”陆清河两人送走陆殊后,向周寒表达了歉意。 “你又不是算命的,哪里能想到这么多,要怪就怪魏家气数未尽吧,父亲那边你不用担心,想必他也不会怪你。” 一番安慰后,两人就此分别。 走在回去的路上,陆清河听着百姓们讨论今日公审的结果,长长出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回到家时,陆家的饭桌上也为公审的事拍手称快,尤其是对于万货全掌柜也要一起被送去府城审理感到开心。 “咱们谷阳县真是有位青天老爷啊。” 夜幕降临,陆清河与陆知信在露台简单聊过关于万货全店铺的事后,便回了房间。 推开门,便见一袭白色襦裙的俏丽女子端坐在桌边,一双清冷的眸子正盯着他。 恍惚间,竟让陆清河以为是从那画中走出的人儿一般。 第83章 押送 “不出意外的话,你师傅和魏德光很快便会前往府城,后面的事我便无能为力了。” 陆清河在洛萱对面坐下,从怀中摸出装有玉簪的锦盒放在她的面前。 “多谢!”洛萱打开锦盒,拿出盯着玉簪打量许久,又给推了回去:“这个留给你谢礼,日后若是需要,圣教可以帮你做三件事!” 听闻此话,陆清河微微蹙眉,犹豫片刻后将锦盒收起。 他虽不想和红莲教牵扯太多,但是留条路终究是不会错的。 “一件事本来想请你帮忙,便当作第一件事吧!” 洛萱面露惊诧:“何事?” 陆清河起身沉吟片刻,方才悠悠开口:“魏家已经对我有了敌意,若是他们能从府城回来恐怕必将报复于我,所以我希望你们在途中救人的时候能帮我一下。” 洛萱听后没有太多意外,这点她早就考虑到了。 “这件事不作数,魏家残害无辜又让我师傅受此磨难,圣教本就没打算放过他们,你还有其他想做的事吗?” 陆清河思索一阵,最终摇摇头。 红莲教能帮他的事很多,但都只能作为迫不得已的后手。 “那等你需要时,可以用我告诉你暗语去挂红最多的地方找我们。” 留下这句话,洛萱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只余下满屋淡淡的清香! …… 时光匆匆,转眼过去半月。 自从公审之后,陆清河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 每日在顾家私塾中读书、习字,与周寒、陆殊探讨学问。 期间陆清河还特别关注过有关酒糟鼻的消息,但两人的消失似乎没有人在在意一般。 十二月首日,安静许久的谷阳城,在寒风中因押送红莲教前往府城而再次热闹起来。 陆清河与周寒、陆殊三人自不会错过,早早等在了城门。 但见长街两旁站满了围观的百姓,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听说那魏典史加入了红莲教,没想到平日里道貌岸然,竟是这般人物!” “是啊,还有那洛红雪,虽是红莲教护法,却也揭露了不少真相呢。” “也不知这一去府城,会有怎样的结果?” 百姓议论间,一队官兵缓缓出现在主街之上。 在前面开路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甲胄的魏川平,身后跟随的都是魏家的追随者,其中便有脸上长着瘊子,刑讯陆知信的那名狱卒。 魏家众人之后,则是三辆囚车。 洛红雪和刘福通都戴着沉重的枷锁,显得格外憔悴。 而魏德光虽然穿着囚服,但身上并无任何珈具,便连那白色的囚服都一尘不染。 魏川平骑在马上,细长眼扫过人群,最终落在陆清河与周寒身上。 他微微眯起眼睛,投来一个威胁的眼神,好似在说这笔账我迟早会跟你算! 陆清河见状,心中冷哼一声,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自然不会和一个即将成为死人的人计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一行人缓缓前行。 反倒是洛红雪看到陆清河后,眸中秋水流转,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父亲!” 恰在这时,周寒的声音突然响起。 陆清河转头便见周文泰不知何时负手走了过来。 陆清河与陆殊跟着施礼,周文泰点点头,示意陆清河跟他来。 来到人少处,陆清河拱手,满脸的歉意:“周伯父,这次的事很抱歉,是小侄没有计划有误。” 周文泰长叹一声,摆了摆手,说道:“你也不必自责,此事本就充满变数,谁也无法预料。而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对了,听二郎说你家有意买下万货全的五间铺子?” 陆清河听后再次拱手:“没错,到时还望周伯父能帮忙一二。” “衙门这边我可以帮你,但还需要你自己去与刘家沟通,卖不卖终究还是他们说的算。”周文泰说到这里,面色又沉了几分:“还有,刘福通虽咎由自取,但他的家人并无罪过,莫要做的太绝。” 虽然没能扳倒魏家,可是周文泰却对这位儿子的同窗十分欣赏,无论待人处事还是心机手段都是有的。 陆清河听了,心中一喜,连忙拱手谢道:“多谢周伯父,刘家的事小侄定会妥善处理,决不让衙门为难。” 周文泰轻笑颔首,眼中赞赏溢于言表:“那便好,日后若是你三叔买卖上遇到麻烦,可以让他直接来找我。” “多谢周伯父。” “你直接登门恐会谈不拢,这是万货全那叫圆通的伙计住处,你可请他从中调和。” 周文泰将纸条递了过来,又嘱咐两句后这才离去。 陆清河本想让与周寒和陆殊替他向顾明朗告假,不想两人听说要去刘家也都来了兴趣,于是便一同前往。 圆通家住城西北,因城墙向南倾斜与西城墙北段相交,使西北缺了一角,形成相对封闭的梯形街区。 据周寒所说,这里是谷阳最穷的地方,多是逃荒来的人。 一路上,三人便见到房屋低矮破旧,来往行人穿着多为布衣,玩耍的孩童身上穿着宽松破旧衣衫,甚至有些还打着补丁。 见到这般景象,陆清河不由想起幼时的生活,心绪有些复杂。 在向附近的打听后,三人来到了一处房屋尚算过得去的宅院门前。 按照指引,这里应该便是万货全伙计圆通的家。 只是还未敲响那老旧起皮的木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早就说让你别跟那黑心的刘掌柜干了,你不听!现在倒好,这些年好不容易攒的银钱,都送去衙门给你打点了。要是家里再有点啥事,可咋活啊?” “哎,你别崩絮叨了!谁知道刘掌柜暗地里和红莲教有牵扯啊?这次我能平安回来,你就求奶奶告祖宗吧!” “你以为我爱絮叨啊?这都一月多了,你才拿回家多少银钱,娃子和老娘可都张着嘴等着吃饭呢。” “哎,你小声点,让娘听到像什么话?” 听着院中的争吵,三人对视一眼,陆清河抬手叩响了房门。 伴随着“吱呀”的开门声,一个圆脸的伙计自里面探出了头。 见到是三位穿长衫的陌生公子,圆通疑惑皱起眉头,笑道: “不知三位公子有何事?” 第84章 圆通 “自然是找你!” 听到陆清河这般说,圆通不由面露疑惑:“找我?” “没错!陆知信乃是我家三叔。此次前来,是关于万货全的事,想请你帮个忙。” 圆通听后,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慌乱之色:“陆公子,我就是个伙计,陷害你家三叔的事真与我没关系。” 见到圆通惊恐的神情,陆清河解释:“不是因为这个,我是要买下万货全,想请你从中调和。” “啊?”圆通嘴巴微微张开,好半天才说道:“陆公子?这……这万货全如今这般境地,您咋还想买下它呢?” 陆清河微微颔首,目光坚定地说:“这个你便不用管了!若能助陆家买下铺子,我可以让三叔用你继续在那里做事。”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圆通的媳妇在屋内听到这话,连忙从屋内跑出来。她脸上堆满笑容,招呼三人进了院子。 圆通家的院子不大,靠墙种着着蔬菜,一个二三岁的孩童正撅着屁股独自在玩。 “三位公子请坐,我家圆通要是能再回万货全做事,那日子可就有盼头了。”圆通媳妇从屋子里搬出几个板凳,脸上陪着笑脸。 圆通看着媳妇欣喜的模样,又看了看陆清河,微微叹了口气。 他其实心中并不愿恨刘福通,毕竟这些年也算受了他的恩惠。 只不过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一家人总要过日子。 “那便多谢陆公子了。”念头通达后,圆通对着陆清河拱手,随即露出几分苦涩:“可我未必能帮上忙,刘家的情况有些复杂......” 从圆通口中,三人得知自从刘福通入狱后,刘家便由他的妻子邓氏操持打点。 为了帮他脱罪,没少往魏家使银子,可谁能想到,最后连魏家都被抓进去了。 刘福通家有八十岁的老娘,福通坐牢,人家就把亲给退了。 更倒霉的是,刘福通五年前纳的小妾,在他出事的时候卷走了不少钱跑了。 “虽说是刘掌柜栽赃你家三叔在前,可如今刘夫人对你家的怨念很重,怕是不会轻易答应卖给陆公子你。” 陆清河微微皱眉,看来周文泰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推荐圆通。 “成不成总要试上一试,你随我们一起去见见刘夫人吧。” 圆通点了点头,说道:“好,那三位公子请随我来。” 半个时辰后,三人又跟着圆通来到城东。 这里是居住的大多富户,其中周家和魏家都在这边。 一路上,街道宽阔,路面平整,来往行人大多身穿绸缎锦衣,与圆通居住的城西北恍若两个世界。 刘宅是栋三进的四合院,虽还保留着几分昔日的气派,但也能看出已经有了年头。 砰砰砰!圆通上前扣动门环。 没一会儿,一个丫鬟拉开门缝探出了脑袋,在看到是圆通后,这才拉敞了门。 “夫人可在家?” “在,不过有些着急上火,你可别触她霉头。” “多谢萍儿姐!”圆通干笑着,望了一眼身后三人:“这三位公子想买掌柜的店铺,我带他们来见见夫人。” 名叫萍儿的丫鬟微微蹙眉,但还是放了他们进去。 跟着丫鬟,三人在会客厅里,见到了刘夫人。 刘夫人三四十多岁,穿着一身素色的襦裙,脸上带着几分憔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戒备。 “圆通,这人都是谁啊?为何随便带了进来?” “嘿嘿,夫人,这位乃是陆家的公子,说是想买铺子。” “陆家?”当刘夫人得知陆清河是陆家的人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冷地说道:“哼,我家老爷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与你们陆家也脱不了干系。你们这是还想趁火打劫不是?呜呜呜!” 说到最后,这刘夫人竟然呜咽着哭了起来。 这让陆清河三人一阵无语,明明陆家才是受害者,为何如今好似要逼良为娼一般。 “刘夫人,此次前来并非你所说的趁火打劫。乃是我陆家真心实意要买下万货全,同时也希望咱们两家能够化干戈为玉帛,还望夫人能再考虑考虑。” 圆通听后,也赶紧在一旁好言相劝:“夫人,陆公子是真心想买下铺子,我才带他来的。如今掌柜前往府城情况不明,少不得还要再花银子。若将铺子留着也不知何时能解封,不如卖掉解了燃眉之急啊。” 刘夫人沉默了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刘家如今的情况的确急需银子。 “夫人,要不就卖了吧!”丫鬟也在身边劝道。 刘夫人一咬牙,最终长叹一口气:“罢了,如果你们真有诚意,那我便开个价吧。当初老爷买下铺子花了八百两,你们以这个价买走便是,若少一两我都不卖!” 陆清河心中思索了一番,想到万货全的位置和未来的发展,点了点头:“好,我便代三叔应下了。” 刘夫人没想到陆清河会如此爽快,心中不由后悔当初没有劝住丈夫,才导致这般灾祸。 “待你们备好银子,咱们便去衙门改契。” “那便不打扰夫人了。” 谈妥之后,陆清河等人便离开了刘家。 “圆通,你随我去见三叔吧!早一日你也能早些拿工钱。” 刚出了刘家门,听到陆清河这般说,他不由微微红了眼眶:“都听清河少爷您的。” 随后,三人带着圆通回到陆家,见到了陆知信。 “还真是缘分使然那!”陆知信坐在椅子上,目光温和地看着圆通,不由想起第一次去万货全卖香皂的经历。 “既然清河答应了你,以后便跟在我身边做事吧!” “谢三爷收留,圆通以后便是陆家的人,一定好好做事。” 陆清河与陆知信商量完店铺的事情后,已经到了午后。 没有多做停留,他和周寒陆殊一起返回了顾家私塾。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见到一名浑身浴血的官兵骑着马飞驰在街道上。 到了傍晚,一则大消息在谷阳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押送队伍在路上遭遇了红莲匪徒劫囚,不仅以妖术劫走红莲护法洛红雪,连魏家父子也给一起劫走了,押送官兵更是死伤惨重! 马有才得知后大怒,连夜将魏宅封锁抄家。 第85章 开业 “动作都麻利点!” 一箱箱的金银财宝被差役们从魏宅搬出,围观百姓一阵唏嘘,都明白这传承数代的魏家完蛋了。 负责抄家的周文泰站在魏家的正院中,打量着几株还未长大的小叶紫檀,眉头却皱成了“川”字。 事情来得太突然,以及至于让他这竟生出大起大落的感觉,但这并不是让他眉头深锁的原因。 一切太过巧合了,就像有一双大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会是谁? 难道.....是那个温文尔雅的青衫少年? 周文泰这样想着,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虽有些聪慧,但还不至于有这般算计。 若真的有.....那便太过可怕了。 “大人,魏家财帛已悉数清点搬出。” 思绪间,一名差役出现在身后,周文泰又望了已经空无一人的大宅子,转身离去。 “封!” ........ “下雪了!” “下雪了!” “下雪了!” 冬至时节,严寒来袭。 鹅毛般的雪花飘飘洒洒落在谷阳这座小县城。 街头百姓多在欢庆,尤其是娃娃们一个个穿着棉衣,如同兔子般蹦跳雀跃。 有人欢喜有人愁,蜷缩在街角的老乞丐裹了裹身上漏风的破袄,心中又将贼老天咒骂了无数遍。 “县尊大人,今年的雪来的有些早啊!” 气派庄严的县衙内,知县马有才与师爷满面红光的站在大堂门前。 “来的好啊!瑞雪兆丰年,来年又是一个好收成。” 五日前,吏部的任命下达,马有才因及时封查红莲匪徒魏家有功,得以继续留任谷阳。 当日红莲教劫囚的消息传来后,他可谓方寸大乱,唯恐上面一个渎职的罪名扣下来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但好在有人给他出了主意,将魏家查封财产悉数上交府城,非但逃过一劫,还因此得以留任。 “今日陆家的铺子要开张吧?牌匾可派人送过去了?”马有才转身看向身边的师爷。 “县尊您放心,你亲手提的匾额哪敢怠慢,一早便让人送去了。” “嗯!”马有才这才稍微心安,但很快又皱起了眉头:“陆贤侄托付那事办的如何了?” “临县的公文已经回来了,说那李顺风既然在押送红莲教途中身亡,通缉自然也就给消了。”师爷一脸谄笑:“户房已经登记了新身份,改名陆顺风。” “哈哈哈,办的不错,你家老爷日后能不能再进一步,可就全看这位贤侄了。” 一阵寒风袭来,卷起县衙飞檐上大片的雪花,飘向早已人头攒动的街市。 “喂,他们这上面写的啥?” “我给你念念啊!购……物……抽大……奖,耕牛牵回家......” 原本万货全的五间门店前人潮涌动,百姓们都踮着脚往里面瞅。 五间店铺只有正中一间打开,能看到里面新装的柜台以及一些摆件。 可今日最引人注目的不是店铺,而是门前拴着五头牛角系着大红花的健壮耕牛。 “啥意思?买你家的东西就送耕牛?” “这位客官,只要您在本店铺花费满百文就能抓阄一次,运气好就能抓到耕牛。” 而在店铺内,陆知信正满面春风的指挥陆家工坊的众人做着开业前最后的安排。 云达,顺风,圆通三人身穿统一的服饰,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耐心地解答着大家的疑问。 陆家的男丁除了老爷子外全部上场了,女人则在后堂忙活。 陆清河与陆清涛则拿着笔,负责待会的记账。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时,远处便见周寒和陆殊从马车下来,各自带着礼物而来。 “陆叔叔,小侄特意写了一对贺联,祝店铺开张之喜。” 陆殊将手中一对贺联递上,云达和圆通连忙上前展开。 但见上联写到:笑迎春夏秋冬客。 下联则写:喜待东西南北人 横批:货真价实。 陆知信读完脸色大喜,拍了拍陆殊的肩膀:“小殊这贺联写的好,回头陆叔叔便让人刻在店门上。” “陆叔叔,贺联已经被人抢抢了先,小侄特准备一只聚财金蟾,祝海纳百川,八方来财。” 周寒自跟随小厮手中接过锦盒打开,便见一只不知是何材质雕刻的金蟾栩栩如生。 “有心了,有心了。”让人收下贺礼,陆知信连忙招呼来陆清河招待两人。 看着谈笑风生的三人,陆清涛暗自握紧了拳头。 “西平县朱掌柜贺礼到……” “辉县陈掌柜贺礼到……” 随着一份份贺礼送到,店铺门前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 “周主簿贺礼到!庆贺陆家店铺开张,特送两棵长青松柏,寓意长长久久,四季长青。”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一个瘦管家后面四个小厮,抬着两本植物冒雪走来。 陆知信连忙迎了上去,一顿寒暄。 “金蟾是我送的,那松柏是我父亲送的,不一样的。”周寒望着两位同窗疑惑的眼神解释道。 陆清河却是摇头苦笑,周文泰能派人来显然是给了极大面子的。 “这周家都送来贺礼了,这家店看来有些来头。” “废话!没来头能在这里开店吗?” 在众人的讨论声中,周宅瘦管家拱手告辞。 然而,他们前脚离去,后脚又有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由远及近。 众人闻声望去,不由膛目结舌。 但见几个衙役抬着一块用红布覆盖的牌匾缓缓走来。 百姓见到官差纷纷让开一条路,神色也都变得紧张起来。 陆家三兄弟对视一眼,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陆知忠望着衙役抬着的牌匾,不确定说道:“清河说他已经托人做了牌匾,该不会是这块吧?” 陆知义冷笑一声:“我看是想多了,周家已经来过了,县衙谁会送牌匾来?” 陆知信没有说话,整理了一下衣袍,挂着笑连忙迎了上去。 顺风三位伙计和陆家工坊的人也都皱起了眉头,担心是官府的人来找麻烦。 带头衙役领着众衙役穿过人群,在店铺门前立住,先是对迎上来的陆知信拱手,随后转身扫过众百姓,朗声道: “陆家对本县多有贡献,县尊大人特亲笔题匾,以表祝贺!今着我等将此匾送来,望陆家店铺日后诚信经营,生意兴隆,为谷阳百姓多谋福祉! 现恭请陆老爷上前,承接墨宝!” 第86章 大卖 带头衙役说完,陆家众人这才心中一松。 陆知信瞥了眼在柜台后似笑非笑的大侄子,也来不及去问。 忙招呼陆知忠与陆知义接匾,自己则迎上几位衙役,逐一递上用红布包裹的喜银。 “劳烦几位官爷跑这一趟,还请进店喝上一杯茶水。” “陆老爷,墨宝既已送到。我等尚有公务在身,便不多做停留了,告辞!” 几名衙役收了喜银,各个面露喜色。 领头衙役对柜台后的少年投去善意的笑容后,这才拱手离去。 周寒和陆殊都满脸惊诧:“你家和县尊大人还有关系?” 陆清河点了点头,并没有隐瞒:“上次公审时才认出的,县尊马大人与幼时的一位老师是熟识。” 听到这里,陆殊眸光一亮,不由想起小池镇圣旨的事,顿时恍然大悟。 “清哥儿竟然能让县尊大人给咱们做匾?” 到了此时,陆知义尽管不愿相信,可那带头衙役的最后一眼太能说明问题了。 “哎呦,看来这陆老爷来头绝不一般啊,竟让县尊大人亲自题匾。” “听说这陆老爷是专给卖清洁好物给富贵人家的,咱们怕是买不起咯。” “先前这里还是万货全的时候,我便问过一块香皂可是要一两银子呢!” “怪不得送耕牛,这.....这咱们可买不起。” 众人议论间,店铺的牌匾已经挂了上去,一切准备妥当。 陆知信来到牌匾下,只觉有些飘飘然,许久过后洪亮的声音才在街道上回荡。 “各位乡亲父老,你们也都听到了!县尊大人命陆某人造福乡里,我自然不会卖一些大家用不起的东西。相信香皂这个名字大家都有耳闻,但不知对这东西了解多少?” 听到询问,不少人都交头接耳起来。 “听说香皂拿起来就能用,洗的特干净,而且洗啥都是香的。” “这个俺闻过,俺婆娘给李员外家作绣活的,用过一次,一整夜都是香的。” 此话一出,众人哄笑不止,许多围观的妇人瞬间羞红了脸。 “陆掌柜,说半天你这香皂到底多少银钱啊?” 听到有人询问价格,陆知信眸光一亮,伸出了一根手指。 “为了造福乡里,陆某人特意研发了新型香皂,糙老爷们能用,细皮嫩肉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能用。一块可用一年,不用磨,不用泡,洗完香一宿!” 说到此处,陆知信顿了顿,所有人的眼中都泛着期待的光。 “到底多少钱?你快说啊?” “就是,磨磨唧唧肯定便宜不了。” 听着议论,陆知信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新型香皂不要一两银,只需一百文!每满百文,今日就有一次机会抓阄耕牛的机会,先买先抓,抓完为止!” 随着声音落下,现场寂静一瞬,立刻如同沸腾的开水一般。 “他娘的,赶紧揭匾吧!劳资今晚要尝尝香婆娘啥滋味。” “没错,赶紧开始!一百文用一年,一月十文都不到,谁买不起啊?” 一时间,众围观百姓纷纷摩拳擦掌,气氛达到高潮。 “要是能抓到一头耕牛,那可赚大发了。” “赶快营业啊!” 见到自家三叔这随机应变的能力,陆清河不由感慨当初让他从商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气氛到了这里,陆知信自然要抓住机会。 当即爬上梯子将红绸拉开,但见三个笔走龙蛇的红色大字——沉香居。 “沉香居正式营业,欢迎大家来买!” 随着陆知信话,四面紧闭的店门被同时打开。 但见货架上摆满各种颜色,各种形状香气不同的香皂。 价格各不相同,有价值一两用锦盒装点的高档香皂;有用木盒盛装的中档香皂;还有黄油纸包裹只需一百文的新型香皂。 但从工艺来说高低档并没有区别,只是其中添加的配料不同。 如今的新型香皂其实陆清河当初售卖的最初版本,不同的是将蒸馏香水的步骤省去,改为使用香料。 虽然效果不如香水,但对于普通人也已经足够了,主要能降低不少成本。 随着各县高端市场饱和,卖给普通人是必须要走的路。 大面积普及后,市场上用不了太久便会出现仿品,所以这个时候品牌就很重要了。 如果再抓住几个关键技术,那么想被超越是很艰难的。 这次售卖的每一块香皂都印有沉香居三个字,并用四叶草图形做了商标。 不少百姓拿起香皂,放在鼻子下闻闻,脸上露出沉醉的表情。 新型香皂作为开业的主打产品,销售的很快。 以至于记账的陆清河和陆清涛手头根本停不下来,周寒与陆殊也只能充当了临时苦力。 陆知信站在店铺中央,望着眼前热闹的景象,心中充满了喜悦。 “我中啦!我中啦!” 恰在这时,店铺外传来一阵欢呼声。 只见一名五大三粗的汉子拿着手中的纸团,兴奋的像个孩子。 “他是城西的铁匠铺的马大眼吗?” “没错就是他,这狗屎的运气这么好?” “着啥急?给不给兑还两说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汇聚,都想瞧瞧到底会不会让铁匠铺伙计马大眼牵走一头耕牛。 陆知信两步来到马大眼身边,伸手接过他中奖的纸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头耕牛虽然没有马匹那么贵,但也要四五两银子。 马大眼激动的情绪也逐渐冷却,吞咽一口唾液看向正在检查纸团的陆知信。 “是我们的写的阄,客人你挑选一头耕牛牵回家了。” 闻言,马大眼瞬间满脸通红,嘴里不停地说着道谢的话。 看着一头强壮的耕牛被牵走,其他百姓们眼中的羡慕都要溢出来了。 “不是吧?真给牵走啊?” “他娘的,给我来五块新型香皂。” “我要十块!” 耕牛的刺激让百姓变得疯狂,纷纷加快进店的脚步。 这让陆清河不由想起,前世超市鸡蛋搞促销时疯狂的大爷大妈们。 到正午时,新型香皂在多次补货后,终于还是断货了。 五头耕牛已经被牵走了四头,只剩下一头矗立在风雪中显得有些孤独。 可它并不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被牵走。 天空中的雪花纷纷扬扬的飘着,难得闲暇下来的陆清河望了眼天穹,思绪逐渐飘远。 县试的报名应该就在这几日了,要专心备考才行。 快两年没见了,也不知道虎子能不能在年节前赶回来? 第87章 年节 随着沉香居的生意逐渐稳定,日子也在悄然流逝。 新型香皂的销售潜力很大,可因为工坊制造速度跟不上,导致目前还未向其他几个县供货。 陆知信与陆清河商量后,新的工坊仍然选在陆家村,论安全还是同族人更加可靠。 具体的事宜由陆知信和老族长陆中政商讨,至于陆清河则全力备战明年二月的县试。 衙门腊月二十二贴出县试的公告,将于正月初十在衙署礼房正式开放报名。 县试报名会提前一月,错过的话便只能等来年。 同时,也因报名公告贴出,赌坊内的赔率再次飙升。 其中陆清河和范直的赔率仍在一赔五上下波动,反倒是胡永和周二公子的赔率已经来到一赔十五左右,这让某人颇为恼怒。 他周家二公子就如此不堪吗? 花魁灵犀的彩头也在坊间越传越离谱,甚至茶馆已经编出才子佳人的新剧本。 至于男主人公? 某人很是头疼几日,他连和灵犀交谈过都没有,哪里来两情相悦? 更可怕是如果没有拿到县案首,怕不是要被传成负心汉? 年关将至,县城三家私塾也都陆续放了年假。 顾明朗提前介绍了一位过去随他修学的廪生为陆清河三人具保,同时又寻来另外两名学生五人相护联保。 可谓万事俱备只欠县试了。 比起前世快节奏的春节,大庆朝的年节氛围要浓郁很多。 自二十二开始,除去集市更加热闹外,街上店铺已经陆续开始歇业。 沉香居二十二营业后,陆知信给顺风三人发了月钱以及赏钱,正式进入了年假。 随后,他又亲自带着礼物给周文泰以及马知县拜了早年。 一切安置妥当,才拉着几大车年货与陆家人踏上了回陆家村行程。 经过小池镇时,陆清河与陆殊与众人分开了,带了礼物拜见朱老先生。 他与几个月前变化不大,家中多了一对中年夫妻,是他的儿子和儿媳,听说是在县城给人做账房。 朱老先生备了酒,师生三人围着火炉一直聊到日落才再次告别。 经过归朴堂时,陆清河望着新贴的封条,心中情绪复杂。 也不知胡黄芪怎么样了?还有她的病好了没? “哎呦!两位小老爷咋来了?” 当陆清河出现在镇上的粮行时,刘老三脸上笑出了褶子,他还是和以前那般爱说笑,只是不知何时鬓角生了白发。 得知两人是来“蹭”牛车的,刘老三便向掌柜说了声,早些下了工。 “嘿呦!鞭子一甩啪啪响,大车轱辘转得忙呦。日行千里不停歇啊,赶着老牛走四方……” 熟悉的唱腔,让陆清河两人不由陷入了回忆。 犹记得当年六个娃娃挤在牛车上踏上了求学之路,转眼八载已是物是人非。 悠长的乡道似乎从未变过,变的只是走这条路的人。 ........ “娃娃,娃娃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 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在充满欢声笑语的童谣声中,大庆朝正式进入贞元十二年。 青砖院落中,李秀芬催促着闺女换衣裳。 “二……清怡,动作麻溜点?再不快些就开始了。” 陆二丫和陆大丫都在县署户房改了名字,分别叫陆清怡与陆清宛。 此刻除了她,全家都已经换上过年的新衣。 陆清河是一身青色黑边的儒衫,整个人显得格外气宇轩昂。 今日是大年初一,按照陆家村的惯例是要全村祭祖的。 前往祖祠路上,身穿新衣的村民相互打着招呼。娃子们追逐打闹,叽叽喳喳的笑声在空气回荡。 一身青衫的陆清河与身穿绿色襦裙的陆二丫跟在陆知忠夫妻身后,一同朝着祖祠走去。 来到祖祠时,便见前面的空地上拖家带口已经聚集数百人。 男丁们相互攀谈,女人们则聚集在一起张罗百家宴席。 祖祠门口的供台上,已经摆放好香烛,一颗咬着尾巴的大猪头摆在正中央,旁边是鸡鸭瓜果等供品。 陆中政与几个老人站在祖祠门前指挥着,将摆好的供品抬进了祖祠。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陆家村的人陆续来齐。 随之,祭祖的吹奏乐响起,香烛点燃,祭祖仪式开始。 陆氏家族的男丁们按照辈分顺序依次排列,站满了半个祖祠空地。 陆清河在村中的辈分不高不低,还是与往年一般站在了中间。 “陆氏不孝后人孙陆中政,携陆氏子孙前来祭拜列祖列宗。愿祖宗保佑,陆氏一族人丁兴旺,五谷丰登,平安顺遂......” 陆中政说完,开始领着众人行祭祖叩拜礼。 他每完成一个叩拜动作,其他人便会一同跪下去。 在众人齐刷刷的叩拜中,时间悄然流逝。 在完成最后一个叩拜礼后,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知信,清河,陆殊,你们上前来。” 随着陆中政的声音响起,陆清河人自队列中走出来到了祖祠前。 在陆中政的指导下,对祖祠内的灵位又是一番叩拜。 众村民望着叩拜三人,都明白他们就是陆家村今后的希望。 “还是老族长当年看人的眼光毒辣啊!” “谁说不是?当年知忠家那小豆芽菜,如今在咱县城可是热门人物。” “别说,现在我都还记着他和知义媳妇斗嘴的场景呢!” 听着女人们议论,贾氏只觉脸上烫的厉害,低声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等涛哥儿通过县试,看能不能堵上你们的破嘴。” 站在人群中陆清涛同样也不好受,作为曾经的“文曲星”,如今早就没人再提起,同位读书人而他却被轻视了。 陆清河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巴结上了周家吗? 在某人牙关紧咬的怨念中,祭祖仪式完成。 “咳咳!” 陆中政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乡亲们,今是新年的头一天,在这喜庆的日子里,咱们陆家村有两件重要的事要宣布。” 听到有事情要宣布,众村民也都安静了下来。 “第一件事,今年知信出钱要摆下七日的流水席,让大家好好热闹热闹,这几日都别张罗年饭了,咱们都在祖祠这边吃。” 众人听了,顿时欢呼起来。 “娘咧!这请全村吃七天得花多少银钱?” “是啊,不过有了这流水席,这年可就更热闹了!” “知信好样的!” 在众人的热情欢呼中,陆知信余光望了眼身边青衫大侄子,心绪颇为复杂。 如果不是陆清河交待他不准说出香皂创造者,他真想把真相告诉所有人,让他们知道真正厉害不是自己。 “政叔,第二个消息是啥啊?不会是要给俺们发钱吧?” 第88章 县试 听到有人在其中乱起哄,陆知信也不惯着,脱下鞋子就砸了过去。 “你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玩意,你给大伙发点钱试试。” 起哄那人揉了揉被砸中的额头,谄笑着又把鞋子给陆中政送了回来。 “政叔您别生气,俺就说着玩的。” 这段小插曲惹得众人一阵哄笑,陆中政白了起哄男人一眼:“哼,其实说是给大伙发钱也没错。” 此话一出,祖祠瞬间安静下来。 简单的一句话,可信息量太大了。 “政叔真发钱啊?”起哄男人眼睛都瞪圆了,他真就是因为有点嫉妒陆知信随口一说。 陆中政没有理会他,看了眼身后的陆知信,简单的眼神交流后才缓缓开口。 “大伙也都知道知信这些年买卖越做越大,最近工坊要扩建,和我商量打算从祖田划出一块地来建个新工坊,我也和村里老人商量了下,都觉得这是好事,工坊建成了大家伙也不用跑到镇上和城里做工了......” 陆中政话还没讲完,人群中已经炸开了锅。 “老族长,工坊打算建多大啊?大家伙都能进去做工吗?” “管饭不?要是管饭俺忙完地里的活也去帮忙。” “去城里做短工,那些老爷们都抠的很,只要管饭咱们村都能干。” 听着众人的提出的问题,陆清河不由想起一品轩的菜价以及红香楼的打茶会,多少有些心酸。 陆中政听着听着竟然红了眼眶,声音变得沙哑起来:“工坊非但管饭,大家伙还都有工钱拿。” 听到有工钱拿,众人不由都瞪圆了眼,还有这好事? “咱陆家村一共六十七户,每户只可出一人前往工坊做工。”说到这里陆中政顿了下,扫过一张一张期待的脸,朗声道:“男丁月钱三百文,妇人月钱二百文。” 工价一出,所有人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政叔,您没说笑吧?这都和城里做长工差不多了。” “城里长工的活那可是抢手的很,再说除了做婆子,丫鬟,老爷们可不用女人做工。” “政叔你说的是真的吗?俺们女人也能挣些钱补贴家用?” 正在张罗宴席的女人们听到后,立刻涌了过来。 陆中政点点头,转头望向陆知信:“知信,工坊是你的。你来和大家伙说几句吧!” 陆知信点头,走到陆中政身边说道:“政叔刚刚说的句句属实,大家伙都是陆家村的人,我也希望能为大家做些实事。但无规矩不成方圆,希望大家伙能共同维护工坊的利益,做到不向外人透露工坊的工艺。我相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咱们陆家村一定会越来越兴旺!” “哼,谁要是嘴里憋不住屁,到处瞎巴搭,影响了大家伙赚工钱,一律按族规逐出陆家村。” 陆中政冷下老脸,扫过陆家村众人,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不是开玩笑。 “政叔,知信,你们放心!就是娘家俺们都不说。” “对,能让大家伙有银钱赚,谁要敢到处乱说,俺们都不答应。” 见到陆家村众志成城的模样,陆清河知道工坊的事应该不会出大问题。 所有人的利益都是绑在一起的,况且新工坊只打生产新型香皂,涉及隐秘技术的高端皂,仍旧由原本的班底生产。 祭祖仪式结束,后面便是百家宴席。 男人都张罗着抬桌椅板凳,女人们则在忙着准备饭食 娃子们听话的排着队,等陆知信发放每人两文的压岁钱。 似乎看来是一个圆满年,唯一让陆清河感到遗憾的,便是陆虎没能回来。 “也不知他在外面可安好?” ...... 某处山道,一队手持刀枪的队伍正在押着几车货物在路边休息。 有人在擦拭刀枪,有人在喂养马匹。 当然,还有人靠在岩石上鼾声如雷。 看不见那打鼾人的面孔身形,只见得垂在地上的粗壮手掌上长满老茧。一对如西瓜大小的黑色镔铁锤正横卧他的手边。 “虎子哥别睡了,要出发了!再有月余咱们便能到谷阳了。” .......... 年节在热闹中悄然流逝,正月初八衙署正式上值。 平日冷清的礼房被报考的学子踏破了门槛,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陆清河与陆殊因为某人的关系,早在年前已经提交了亲供,互结以及具结。 所谓亲供,相当于后世的履历。 上面涉及考生姓名,年岁,籍贯,体格,以及容貌特征,同时还要填写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三代存殁履历。 互结与具结便是五人联保和廪生具保的凭书。 “可惜你们没在,不然我可以带你们去县学里面瞧瞧。” 顾家私塾内,周寒望着过完年节赶来的两位好友同窗,一副惋惜的模样。 县试的考场便设在县学里面,据说有专门的科考棚。 “里面什么样?你给我们讲讲。”陆殊略微有些遗憾,对于县试他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 陆清河则没什么好奇心,因为他在前世曾去考场旅游过。 说实在的,没什么可期待的,而且还要庆幸好在县试只需一日。 接下来的日子里,陆清河三人比任何时候都要努力,日日能见到三人的房间直到子夜才熄灯。 反倒是顾明朗相比之前没有那么严格了,课业的难度也都大大降低。 甚至到了最后几日,课业都取消了,与他们讲的都是考场上的注意事项。 譬如,不能犯庙讳,御名及圣讳等禁忌。 又譬如,考试文不得少于三百字,不得将答案写于密封线外等。 到了县试前一日,顾明朗在做了最后的叮嘱后,便放三人各自回家做做准备去了。 陆知忠与李秀芬早几日便带着陆二丫进了城,说要亲自送儿子进考场。 县试前的夜晚,一家人陪着某人读书,气氛却是异常怪异。 “不行,我得在帮清河检查下考篮,别让忘带物件。” “娘,你这都检查五次了。”陆二丫摇着脑袋望向正在温书自家大哥以及坐站不是的爹爹。 这种情况下陆清河哪里能安心读书,可若是让父母离开,他们怕又要胡思乱想。 今日从顾家私塾回来时,陆清河还听说了一件事。 据说花魁灵犀已经红香楼三层的阁楼做好了布置,只待她的有缘人来到。 第89章 开考 “娘,您别张忙了,不需要如此多东西。先生说过少水少食。” “嘻嘻,娘是希望大哥坐在马桶上县试呢!” “哼,你大哥要县试了,你这丫头倒是一点都不上心。” 寅时刚过,陆家小院已经热闹了起来,东西厢房灯火通明。 便是老爷子陆远升与妻子张氏也都早起了,在屋子里给大慈大悲观世音烧香祷告。 云达昨夜就没回去,这会正在套马车,脸上挂着喜气。 每当想到自家两位少爷要是有一个将来当了官老爷,那他云达也就水涨船高了。 到时候说不得也能当个小管事,在那般亲戚面前好好露露脸。 不过比起最近才开始上心的清涛少爷,他更看好待人处事稳妥的清河少爷。 别人不知道,但他可是听三爷说过,县尊大人可是看在清河少爷的面上才题的沉香居牌匾。 砰!砰!砰! 三声鼓鸣传荡在谷阳小城,许多人家都陆续点起了灯火。 此为“头鼓”,乃是提醒县试考生做好准备,将于“次鼓”响起后离家奔赴考场。 “涛哥儿,你可是娘最后的希望。你爹他不争气,比不上你三叔有本事,也没你大伯那么好命,你可得给娘争口气,过了县试让他们也都瞧瞧。” 西厢房内,贾氏嘴巴不停。 老二陆知义和女儿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话,虽然他听的很不爽,但如今三兄弟混得最差的的确是他。 陆大丫心中多少有些无奈,她倒是觉得有多大本事就干多大事才是对的。 三叔是挣了很多钱,可那都是东奔西走挣来的,听说光劫道都遇见过好几回。 还有大伯家,那在清河堂弟长大前可都是穷叮当响,现在她还记得小时候两人饿成豆芽菜的小模样。 反倒是自己家,似乎一直被眷顾,真不知道娘有什么好委屈的? 心中虽然这样想,但陆大丫不敢说出来,她也知道说出来除了挨骂也没用。 砰!砰!砰! 一个多少时辰后,“次鼓”终于响起,陆清河与陆清涛同时走到了院中。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清哥儿,还有涛哥儿,祖父祖母在观音大士前给你们求灵符,都挂在脖子上,考完之前可不许摘下来。” 张氏搀扶老爷子陆远升匆匆走出了房间,将两个以红绳串起的符咒挂在两个孙子的脖子上,嘴上又是一番叮嘱。 “娘,鼓都敲响半晌了,等他们回来再叮嘱吧!清哥儿和涛哥儿该去考场了,晚了可进不去门。” 听陆知信这么一说,张氏立刻停止了叮嘱,催促两人赶紧出门。 两家人自不敢耽搁,坐上挂有两盏灯笼的马车,缓缓驶向考场。 此时,天色仍是一片昏黑,街道两旁的房屋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车厢内众人神色紧张,无人开口交谈。 陆清涛紧握着拳头,似乎在暗暗给自己鼓劲。 而陆清河则挑起车帘望着窗外,说他一点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 马车一路稳行,偶尔会遇到几盏灯笼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想必是同样要参加县试的学子。 不知行了多久,马车被衙役拦下,县学百步之内家眷不得入内。 “大哥我和爹娘在外面等你。” 陆清河点头辞别父母,率先进入考场范围。 但见,县学前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不少学子。 其中郑茂才和杨得安各自领着学生聚拢在一处,似乎在做临考叮嘱。 知县马有才和周文泰身穿官袍,正和几位衙役站在朱红的门台阶上。见到陆清河到来,双方为了避嫌也只是微微点头。 等了没多久,周寒、陆殊以及另外两名学子也都陆续赶到。 “顾先生没来吗?”联保的两名学子见恩师没来,不由有些失落。 顾明朗早在县试前便说不会来,所以陆清河三人早有心理准备。 “先生他不喜热闹......”周寒本想这样说,可话说到一半,便见远处一盏写着顾字的灯笼由远及近。 “思来想去,总觉得要来一趟,才能让你们安心。”顾明朗这样说着,走到了五人身边。 五人相视一眼,均是面露喜色,忙上前施礼。 顾明朗的出现,让郑杨两家除去范直外的不少学子低下了头。 范直深吸一口气,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远远向顾明朗走来,在他面前长揖到底。 “先生安好?” 顾明朗“嗯”了一声,将托住他的手臂:“无论你与清河谁取得县案首,我都会很高兴的。” 此话一出,范直身子微微一震。 “先生,您是不是把我忘了?”周寒抽了抽嘴角,他也是热门人选好不? 他在赌坊的赔率已经上升到一赔十了。 陆清河拍了周寒的后背:“不要难过,我偷偷让人给你押了五十两。” “我也给你押了一两。”陆殊也是一本正经。 顾明朗四人闻言,不由同时嗤笑出声。 范直眼中的艳羡一闪而过。 如果当初做了不一样的选择,他大概也会......是其中的一份子吧? “顾兄别来无恙?”一道令人不悦的声音由远及近,便见郑茂才与杨得安并肩而来。 “常听范直说,您对他栽培之恩,愚兄特来感谢你能忍痛割爱。” 郑茂才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瞬间将几人温馨的师生气氛打散。 “胡永也是个好苗子,哎,真想不通顾兄为何要将他赶走?”杨得安唇角微扬,脸上却是挂着笑。 顾明朗扫过两人,眼中不屑之意毫不掩饰:“你们二人为人师表,倒是会巧言令色。夫子之学传教天下,我顾明朗不过代为解惑,当不起栽培二字。 倒是你们,今日在这里说些风凉话,莫不是对自家学生的本事没信心,只能靠在我面前耍嘴皮子来找回颜面?” 此话一出,陆清河三人微微震惊,没想到顾明朗竟会直接开怼。 郑茂才脸色微微一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恼意,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顾兄这话说得可就重了,我们不过是好奇罢......” “好奇?若你能将耍心眼使手段的精力用来教授学生,又何须觊觎他人学生?” 顾明朗脸色一冷,毫不避讳的问出口,引得不少关注的目光。 郑杨两人没想到顾明朗竟会一点面子都不留,将事情搬到台面上来讲。 杨得安偷偷望了眼远处的知县马有才,沉声道:“顾兄何必如此动怒?你又怎知我们两家的学生不会在此次县试中大放异彩? 倒是顾兄,如今范直和胡永已经不在你门下,单凭一个诗才出众的学生,怕是要后悔莫及。” 第90章 考题 “后悔?我顾明朗做事从不后悔。范直即便不在我门下,他的才华也不会被埋没。 顾某与两位话不投机半句多,你们还是请回吧!若是想让县尊大人也听听你们的卑劣行径?顾某倒也不介意。” 听到顾明朗如此说,郑杨两人脸色阴沉的可怕,可又不敢发作,最后也只得一甩袖袍冷哼离去。 范直暗自叹息一声,再次对顾明朗长揖转身离去。 “清河,外面那些乌遭事不用理会,万不可带着胜负心考试。”顾明朗望向陆清河再次恢复平日云淡风轻的模样。 “谨遵先生教诲!” “你们也都一样,只需专心答题将平日所学表达出来即可。” “谢先生教诲。” 当天空泛起鱼肚白时,“尾鼓”终于敲响。 在沉闷的鼓声中,县学大门“吱吱呀呀”的缓缓被推开。 所有学子立刻停止了交谈,将目光投在大门前的知县马有才身上。 “诸位学子,承天子恩典,开设恩科。本次县试科考五场,第一场是为正场,通过者便可参加府试。完成五场且成绩最优者可为县案首,免院试流程,直取秀才功名入县学。 望诸位学子做到不冒籍,不舞弊,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同时保证身家清白,非娼优皂吏商人之子孙,本身亦未犯案操践业。须知你们名册分存县署,如有隐瞒不报,滥竽充数者必将严惩不贷。” 说到最后马有才冰冷的目光扫视全场,接过周文泰递来的名册,开始点名。 “雷化腾!” 一名走路像企鹅,眼睛如米粒的学子提着考蓝自人群中挤出,神色紧张的向县学大门快步走去。 进门前被两名“搜子”拦下,搜查全身确定没有异常这才放行。 随着时间的流逝,外面站立的学子越来越少。 陆清河的名字在周寒之后,在经过“搜子”仔细检查后,他才提着考篮,稳步迈进考场大门。 但见院中立有糊纸灯牌,灯光昏黄,却也能让人容易看清周围的环境。 学子们依次渐行,在庭院中集合列队。 陆清河,周寒,陆殊三人名字相连,自然也就站在了一排。 三人少了平日的嬉皮笑脸,面色颇为严肃。 待考生全部入场后,县学大门重新关闭,并且贴上了封条。 而在庭院中,众考生先向先教官一揖致敬,以表示接受他们的监督审查。 再向立考官马有才一揖,以示对主考官的尊敬。 同时,集合做保廪生准备逐一唱保核对。 一切准备妥当,马有才再次拿出名册开始点名发卷,每念到一个名字,便会有廪生唱保。 “陆清河。” “廪生贾元贵作保,保其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 廪生贾元贵的声音清晰响起,待其唱罢陆清河领到试卷。 陆清河接过试卷,便见上面写着“天字五号”。 他拿着试卷,按照上面的座号,在先教官的指引下进入科考场地。 但见,一排排科考棚座北朝南,由青砖搭建相隔,每个考位只能容纳一人。 分别架有上下两块木板,上板为题案,下板为坐案,坐案之下还有一个木桶。 天字五号在第一排的第五个考位,陆清河入座后,左右瞅了瞅,确认墙上没有孔洞什么乱七八遭的,这才放下试卷和考蓝从里面取出笔墨砚。 恍惚间,他又想起过往的种种,竟生出一种不真实感觉。 思绪纷乱许久后,陆清河深吸一口气,慢慢闭目养神起来。 耳边脚步声不断,不知过了多久才逐渐安静下来。 虽没有睁眼看,却也能听到左右考位上细微的声响,想必已经有人了。 “放题!” 只听外面一声高呼,本次县试正式开始。 陆清河睁开眼便见天色已经大亮。 但还是衙役们一手提灯,一手持考题贴板巡回展示。 而在考题贴板上,清晰的写着: 【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陆清河认真的看了看考题,心中逐渐放松了下来。 这与平时顾明朗布置四书文的课业的题型差不多,需要采用八股文的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的形式来作答。 陆清河一边研墨,一边在脑海中整理思路。 直到整个解题思路全部理清,才开始在草纸上试着作答。 毕竟正式的试卷要求字体工整,书面整洁。 如果像前世那般写错字后涂抹几个黑疙瘩,恐怕阅卷官见到,便会直接淘汰。 陆清河稍作斟酌,笔尖缓缓落在草纸,乌黑方正的“台阁体”如有灵性般跃然纸上。 【圣贤论修身之要,必以慎言敏行为先。讷言非拙于辞,守诚也;敏行非亟于事,践实也。 夫子所谓“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者,盖以言行乃君子枢机,必权衡轻重而后得中道……】 与此同时,其他考棚的考生也都陷入了沉思。 周寒双手抱胸坐在考棚,闭目摇晃着脑袋。 不知过去许久他才猛地睁开眼睛,开始提笔在草纸作答。 陆殊则是眉头紧皱,脑中不断回想关于各个大家对题目解读,希望能借着前人思路为自己破题。 胡永眉头拧在一起,已经写了几行的草纸被他揉在了一起。 得知周寒便是周二公子后,他比任何人都惊讶,没有想到同窗数载竟不知其真实身份。 但也同时让他对赌坊那些不开眼赌徒感到愤怒,要知道在顾家私塾时,他在读书上可是能压周寒一头。 没想到竟然赔率达到一赔十二,这让他无法忍受。 况且在他看来,答卷就像厨子烧菜,任他范直和陆清河再如何优秀,如果不合主考官的口味,那也只是惘然。 只见他深吸一口,再次开始提笔作答。 而在某个考棚内,范直目光澄澈,他认为好的文章浑然天成,理清思路便直接在试卷上作答。 行云流水般字体如同印刷机般逐一排列,巡视的先教官见到后都不由微微驻足。 诸考生各自作答,考棚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研墨的“沙沙”声。 陆清河全神贯注,思如泉涌,笔下的文字越发流畅。 他时而微微皱眉,时而露出一丝微笑。 不知不觉,竟完全沉浸在文字的世界中去了。 第91章 出场 “哎,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出的题目会不会很难?” “这第一场为正场,是最简单的。只要通过就能参加府试,剩下四场那都给想获得县案首的人准备的。” “没错,咱们也不求娃子能取得县案首,只要能通过县试就满足了。” 考场里众学子为答题焦头烂额,考场外众家眷同样等得心急火燎,哪怕一个个冻的牙关打颤却都不肯回去。 比起两位哥嫂,陆知信显然冷静的多,将人送来后便回去安排送货了。 在他看来陆清河通过县试完全不用担心,但说出来哥嫂也难以理解。 新工坊已经投入使用,新型香皂也在各县开始供货。 按照陆清河所言,前期可能挣不到多少钱,但等大部分人习惯用香皂后,才会迎来爆发期。 毕竟人都是有惰性的,习惯了随时能用的香皂,谁还去砸皂角,泡皂角水。费时费力不说,效果还比香皂差。 顾明朗送五人进入考场后,便回了顾家私塾,自己教的学生有几斤几两,他还是很清楚的。 “这么久了,也不知里面情况如何了?” “大嫂,你着急也没用,我都听人说了,要到日头下山才结束。” 随着日头不断攀升,两个时辰转瞬消逝。 考棚内,陆清河刚将草纸的作答全部誊抄在试卷,正在吹着墨迹,衙役的声音再次响起。 “二题!” 在连喊三声后,衙役举着考题贴板开始巡回。 其上清晰写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同样是四书文的题目,作答步骤和第一题需要遵循八股文的格式。 记下考题后,陆清河慢慢闭上了眼睛,开始构思新的解题思路。 在近百名县试考生中,陆清河作答的速度不算快也不慢。 许多第一题还未完成的学生,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甚至有的已经抱着头趴在了书案上。 县试的录取要求其实不严格,只要试卷整洁,字体工整,语句通顺无病句错字便可通过。 但便是如此简单的要求,往往也能刷掉许多考生。 毕竟考生的学习环境与成长环境不同,其中不乏有自学,或勉强完成求学的。 另外,遇到的先生是不是负责任,有没有真才实学都是重要的因素。 陆清河三人在顾明朗各种课业中薅了几个月头发,早已锻炼出一套自己的破题思路,自然不会觉得难。 但对于一直吊儿郎当陆清涛,两道四书文题目已经让他大脑处于混沌状态。 他在经历文会,以及魏川平毒打后,才明白真才实学的重要性。 有时他就在想,如果在文会做出山行的人是自己,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不会不一样? 当然,这是他想过无数次都没有答案的问题。 虽然最近两月他也下了苦功,但根基不牢,便如那无根浮萍。 第一题他刚有些思路,没想到第二题他就扭着腰走来了。 慌忙的在草纸记下考题,他又强逼着自己将注意力放回第一题。 相比缓缓忙忙的陆清涛,范直的表现可谓天差地别。 他听完第二题,稍作沉思后,便开始提笔答卷,好似脑中有用不完的灵感一般。 先教官每次巡查到他这里,都会稍作停留,确认其没有舞弊后才离开。 而陆清河这里构思有两刻钟后,终于开始提笔在草纸作答。 【王道之极,不外推恩;仁政之基,首在孝悌。老老及人之说,实乃平天下枢机。 孟子此语,非独言养老之礼,实明仁心推扩之序。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理本一贯。 昔者文王发政施仁,必先鳏寡孤独;【礼运】述大同之世,首重矜寡废疾皆有所养。盖一人之孝不足称,能及人者方为达孝.....】 比起作答第一题时,陆清河速度明显提升许多,待他誊抄完第二题等了很久,衙役才举着考题贴板再次出现。 “三题!” 陆清河抬睁眼向考题贴板望去,但见上面写着: 【五言六韵试帖诗·春】 春? 看到题目后,前世关于“春”的名篇已经出现在陆清河脑海。 但短暂思忖后,他还是放弃了直接抄诗,毕竟那些名篇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他自问大概是做不出的,所以抄一篇便少一篇,还是留在更有用的时候吧! 思定,陆清河稍加斟酌,在草纸提笔书写起来。 写完后,又经过一番斟字酌句,最终在试卷上写下这么一首诗。 【春日寻芳径,郊原景色新。 风摇花绽蕊,雨润草铺茵。 稚子追蝴蝶,村翁话岁辰。 林泉皆入目,禽语最怡神。 野兴催诗兴,闲身远俗尘。 自然多胜意,长愿此中巡。】 做完试贴诗,陆清河又将前两题的试卷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与草纸一起反扣在题案上。 长出一口气后,自考蓝拿出食物自顾自吃了起来。 转眼夕阳西斜,考场内逐渐开始躁动起来。 大部分人都作答完毕,只有少部分还在满头大汗的奋笔疾书。 “时辰已到,考生停笔!请将答卷草纸反扣,不得延误。” 衙役声音一道道传来,瞬间让整个考场安静下来。 考生们纷纷停下手中的笔,按照要求将试卷整理好,反扣在题板上。 陆清河伸了个懒腰,将考篮收拾妥当,再不结束他就要疯了。 先教官与衙役开始在考场内巡视,逐收取考生的试卷和草纸。 待全部结束,主考官马有才高声宣布:“传令下去考场解封,前排左侧区域考生,起身放排。” 听到命令,陆清河深吸一口气,提起考篮,与前排其他考生一起站起身来。 在衙役的带领下,朝着龙门走去。 而在场外,等待已久的家眷见到县学大门的封条解除,一个个如同打了兴奋剂一般。 陆知忠一家三口,皆是目光灼灼的盯着县学的朱红大门。 随着一阵沉闷的开门声,提着考篮的学生按照顺序走出了考场。 当第五个青衫考生走出时,陆二丫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爹娘,快看!是大哥出来了。” “大哥!!!” 兴奋的小丫头边喊边挥手,直到被维持治安的衙役瞪了一眼,才羞红俏脸垂下了脑袋。 第92章 弃考 陆清河走出考场,对着父母和妹妹挥了挥手,在县学前的空地站定。 他暂时还不能离开,还需听取发案以及下一场的安排。 等了没多久,周寒与陆殊也都提着考篮匆匆走了出来。 “你们答得如何?” 三友见面,不约而同问出这个问题。 周寒挑了挑眉头,感慨道:“我还行吧!前十应该没问题。” 陆殊则微微皱着眉头,有些惋惜:“唉,第一题我总觉得自己答得不好,不过总算是答完了。清河,你呢?” “别乱想,以你的实力过县试绝对没问题。”陆清河轻轻拍了拍陆殊的肩膀:“我觉得和平时完成课业一样,听天由命呗。” 三人交谈间,放排很快结束。 一身绿色官袍的周文泰自县学走出,宣布了接下来的考试流程。 简单来说便是明日午时于县署公告墙发案,案上有名者可在后日继续参加第二场考试。 “那还鼓楼见,明日一起去县衙!” 三人分开时,周寒提议一起看结果。 陆清河和陆殊都点了头:“好,那就明日见。” 日落前,云达已经赶着马车过来。 但陆清河看到某位堂弟苦瓜的脸,果断选择一家四口步行回新宅。 一路上,陆知忠夫妻并没有多问,反倒是陆二丫叽叽喳喳个不停。 回到新宅时,远远便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臭小子,为啥不坐马车?” “嘿嘿,考试坐了一天,想活动下腿脚。” 陆知信早已安排好了宴席,一大家人围坐在桌旁,脸颊都有喜色。 在从众人的聊天中得知,陆清涛答完试卷,可似乎对作答不太满意。 在这高兴的日子里,陆家三兄弟难免要喝酒,便连老爷子陆远升也跟着小酌了几杯。 只是几杯酒下肚后,话题的方向突然变了。 “清哥儿和涛哥儿你们往后要好好相处,不管今后如何,你们身上都流的是陆家人的血。 从前啊!是我老头子短视……老大,还有清哥儿……那件事你们别记恨我和你娘……” 老爷子陆远升趁着酒劲,将压在心底多年的话说了出来。 张氏也红了眼眶:“哎,都是那算命的道士胡说,当年差点害了清哥儿......是我和你爹亏了你们一家……” 话说到这里,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怪异起来。 “爹娘,事情都过去了,就不提了。”陆知忠叹息一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怪我没本事。” 老二陆知义听着众人的话,几次想张口说什么?可最后还是低下了头。 “爹娘,大哥说对,事情都过去就不提了,咱家现在啥都不缺,还提过去干啥?别影响了清河和清涛县试。”陆知信起身又给老爷子倒了一杯。 “没错,咱家以后可就指望他哥俩了!”贾氏也跟着附和,只是眸中的不甘一闪而过。 过去的事陆清河从没忘记,只不过比起祖父母的偏心,他记忆更深刻的二叔一家的自私自利。 但他们终究不是如同魏家那般的敌人,只要不触碰陆清河的底线,他便可以当他们不存在。 不痛快的话题过去,一大家子人好似又变得其乐融融。 时至深夜,陆清河独自躺在床上,心中总觉得隐隐的不安。 而这份不安的源头,便来自红香楼那位灵犀花魁。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无缘无故,只是......不曾被人知晓罢了。 ......... 次日,陆清河早早出了门,在鼓楼与周寒,陆殊碰面后同往县衙。 “不知道这次谁能拔得头筹?” “娃子,有没有你的座号?” 三人来到县衙门前的告示墙前,便见早已人山人海,被围得水泄不通。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深吸一口气合力向里面挤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了进去,终于看到那圆形的发案。 陆清河微微皱眉,这和电视里演的似乎不一样啊? “这两圈是什么意思?”陆殊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周寒眉头一挑,指着发案,化作三人行的老师。 “你们看,这发案分内外两层共录取五十人,内层为前二十名,外层则是后三十名,正中提名者为第一名。” 听完周寒的解释,两人再次向发案看去,但见正中提名的是“地字五号”。 “这地字五号是谁?” “难道是陆清河或者范直?” “那陆清河我见过,他是最先放排的,肯定不是地字座位。”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第一名地字五号上,都在纷纷猜测着到底是谁? 听着自己身边学子说,他见过自己,陆清河有些无语,人不就在你旁边站着的吗? 收回思绪,陆清河三人在内圈找到自己的座号,对视一眼后挤出了人群。 陆清河第二,周寒第四,陆殊第七。 挤出人群后,大概是见陆清河神色有些黯然。 周寒拍着他肩膀安慰道:“不用管那个地字五号是谁,这才头一场,说明不了什么?” 陆殊点头:“没意外的应该是范直,不过周寒说的没错,还有四场呢,清河你未必会输。” 陆清河着两人的安慰,心中一暖,可还是叹息了一声。 “清河,你该不会是喜欢灵犀姑娘吧?”周寒眸光一亮,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秘密:“难道......那日在红香楼你见过一眼灵犀姑娘后,便一见倾心,自此念念不忘,情根深种?” “不会吧?可那日并未看到她的真容。”陆殊也瞪大了眼,不可思议望向好友。 “你这就肤浅了,这男女往往一个眼神……” 陆清河一阵无言,他真被这两个损友给气笑了。 不对,应该是哭笑不得。 他为何要念念不忘? 怎么可能情根深种? 他虽是少年的身体,可内心早过了见到异性便想入非非的年纪。 “你们两个......”陆清河本想好好反击两个损友一番,但最终还是如皮球叹了口气:“其实.....说是因为那个花魁灵犀也没错......” 没等陆清河说完,周寒与陆殊对视一眼张大了嘴,一副被他们猜中的模样。 陆清河见状,连忙解释:“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难道你们不觉得她不对劲吗?” “哪里不对劲?”周寒和陆殊异口同声。 陆清河犹豫一阵,最终没将哪种被钓鱼的感觉说出。 “我.....我打算放弃后面四场的考试。” 第93章 失踪 听到陆清河打算弃考的话,周寒和陆殊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清河,你疯了?”周寒率先反应过来,声音不由拔高几分。 “县案首可是能直接成为秀才公,那可算真正的迈入士族阶层,你如何能说放弃就放弃?” 陆殊也皱着眉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在这个时候放弃?” 陆清河看着两名损友,微微摇了摇头,对于成为县案首说他不动心绝对是假的。 只是陆清河更加明白自己在读书上的天赋,其实不如范直,那是真正的天选读书人。 而且昨夜他也想过,就算自己取得县案首,那么要不要登上红香楼的三层? 若是不去,恐怕茶馆的话本子就要变成陈世美版本了。 若是去了,对于这无缘无故的眷顾,他心中却是不安。 自古人言可畏,不如主动跳出这个怪圈,让一切谣言不攻自破。 见陆清河没有解释的打算,周寒和陆殊对视了一眼,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选择尊重陆清河的决定。 “罢了,咱们能一起去府城也挺好。听说府学里还有女学生呢!”周寒拍了拍陆清河的肩膀,挑动眉头:“那可都是富家千金,官家闺秀,咱哥三每人带一个回来也是大赚啊!” 陆清河与陆殊听后,不由相视一笑。 “清河,你可想好如何向先生解释?”陆殊看向身边好友。 陆清河点头,三人便一起去了顾家私塾。 得知三人全部通过县试后,顾明朗颇为欣慰,嘱咐他们不要得意忘形,县试只是科举中最简单的一步。 “先生,学生打算.....打算放弃后面四场了。”犹豫许久,陆清河终是开了口。 “是吗?” 顾明朗回答只有这么轻飘飘的两个字,让三人不由都露出了疑惑。 一向严厉的先生,听到这种消息不是应该大发雷霆,然后苦口婆心,谆谆劝导吗? “人这一生有得有失,但能懂得取舍,并做到取舍的人少之又少。”顾明朗语气平静,眼中非但没有怒火,反而带着几分赞赏:“你们还年轻,须知多经历坎坷并非全是坏事。” 陆清河本以为还要解释一番,没想到这么轻易便被理解了。 “谨记先生教诲。” 随后,顾明朗又对三人讲了许多府试的事,并让他们前往府城前须再来一趟。 回到家中,得知陆清河通过县试,一家人乐的合不拢嘴,在他们心中似乎从未奢望过县案首。 “大哥,你该不会要做负心人吧?”自家小妹不知从哪听到风言风语,一脸震惊的表情低声说道。 陆清河直接给了他一个脑瓜崩:“你才多大?少胡说。” 陆知信对自家大侄子的决定绝对信任,更加不会多问。 至于,贾氏根本没空理会陆清河的事,因为他儿子县试也通过了。 只是陆清涛没有告诉他,自己是发案的小尾巴! 次日,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在大街小巷,陆清河弃考的消息却如同插上翅膀般不胫而走。 “什么?他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凭他是有实力拼一把县案首的。” “说得没错,就算不为县案首,那也得为灵犀花魁冲上一冲啊,如何就直接放弃了?” “呵,要我说!肯定是怕输给范直,丢人现眼。” “喂,要是陆清河弃考了,那县案首不是非范直莫属?现在押注晚不晚?” 县学前的空地上,众人议论纷纷,郑杨两家的学子更是喜笑颜开。 唯有范直皱起了眉头,心中突觉空落落,呢喃道:“你可真让人猜不透。” 学子们毕竟是读书人,对待此事还算温文尔雅,可赌坊那才是真正炸开了锅。 “狗娘养的陆清河,简直是个孬种!说弃考就弃考,我的银子可都打水漂了!” “那可是我娶媳妇银钱,早知道他这么不靠谱,我就不押他了,劳资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没卵的玩意,灵犀姑娘咋就看上他了?” 赌坊里,一片嘈杂。许多押陆清河胜的人脸色铁青,破口大骂。 而在红香楼里,这件事也迅速传开了。 “他弃考了?” 三层的阁楼里,身姿玲珑,戴着面纱的灵犀眸中全是震惊。 但可快被一抹玩味取代,随即对身边的丫鬟吩咐道:“去把青儿寻来。” “是,姑娘!” 不管事情如何发酵,作为事情的当事人,陆清河却是稳如泰山的正在准备府试。 等县试结束基本已经来二月下旬,府试一般定在四月,同样需要提前报名。 也就是说,完成县试后,考生略作休整便要马不停蹄的前往府城。 虽然府试与县试差别不大,可过了府试便可取得童生身份,便算一只脚踏进了士族阶层。 只是府城距离谷阳县有二百多里,哪怕坐马车也需要好几日,中间的行程必须作详细的规划。 这些日子陆清河除了准备府试,偶尔也会去沉香居帮忙,日子倒也过得充实。 转眼来到县试第七日,县试已经进行到第四场。 夕阳的余晖洒在街道上,将沉香居的招牌映的格外闪亮。 如今高档香皂的制作工坊迁到了沉香居的后院的库房,平日由陆知忠负责生产打理。 也因此他们一家人总算不用分隔两地,最近陆知忠又生出了买宅子的想法,只是尚未落实。 而在陆家村的新工坊则由陆中政和陆知义招呼,一切还算顺利。 陆清河伸了个懒腰,到后院和父母交待一声后,便回新宅去了。 如果不是工坊太吵,他其实并不介意住下来。 最近出门陆清河都是低头走路,毕竟让人亏了银子,他可真怕遇到有想不开的。 “公子!” 可走出没多远,他便被一声怯怯懦懦的女声叫住。 陆清河抬头望去,便见一名脸上有雀斑的十三四岁小丫鬟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你!”陆清河不由睁大了眼睛。 拦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文会送糕点小丫鬟青儿。 “公子万福,我家小姐有请。”青儿福了福身,小脸上有些紧张。 陆清河自然明白青儿口中的小姐是谁,点头道:“带路吧!” “公子随我来!”青儿转身带着陆清河走拐进一处偏僻小巷。 只是刚进小巷,他只觉得后脑一沉,眼前便陷入了黑暗。 第94章 灵犀 “什么?清河失踪了?” “好好的怎么就失踪了?” 周寒与陆殊在县衙看完发案,被云达拦住询问陆清河的下落。 “昨夜清河少爷就没回去,起初也没在意,可今日到了店里发现他也没在.....三爷这才差我来问问两位。” “会不会是去了其他地方?”陆殊眼中满是担忧。 “会不会是赌坊那群人搞的鬼”周寒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我去告知父亲,让他立刻派人去查。” 与此同时,陆家因为陆清河的彻夜未归陷入混乱。 “千万保佑清河不要出事啊!” “大哥一定不会有事的,娘你别乱想。” 李秀芬与陆二丫被留在沉香居看店,其他所有男丁全部都派了出去寻找。 周文泰得知陆清河失踪后,没敢惊动忙于县试的马有才。 当即将三班衙役派了一部分出去,前往赌坊以及花楼还有人牙子处调查。 可直到天色逐渐暗下来,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夜幕深沉,陆家的大厅内灯火摇曳,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老爷子陆远升坐在主位上,拄着拐棍的手都在不断颤抖。 张氏坐在一旁,不断搓着手叹息。 陆知信和陆知忠眉头紧皱,眼中满是疲惫与不安。 “这都一天一夜了,咋就一点消息都没?”李秀芬更是低声抽噎起来,陆二丫也是眼圈泛红。 “会不会是清河堂兄得罪了人?”陆清涛将赌坊以及红香楼的事说了出来,猜测是遇到了疯狂的赌徒。 “别胡说!周主簿已经让人来通知了,城里的大小赌坊和花楼,还有人牙子都已经调查过了。”陆知信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中也没底。 “老大,老三,明你们继续找,哪怕清哥儿真遭遇不测,也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望着眼泣不成声的李秀芬母女,老爷子陆远升颤抖着声音发话。 贾氏想说什么?可最终没开口。 陆知信沉思片刻点头:“明一早,我就让云达回陆家村,让全村人都进城来找。我就不信还能找不到一个人。” ............ “这是哪里?” 陆清河在一片漆黑中悠悠醒来,他只觉得后脑仍有些疼痛。 视线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很快便发现自己似乎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砰砰! 当听到敲在木板上的声音后,陆清河的心不由沉了下去。 他吞咽一口唾沫,猜测自己该不会是在......棺材里吧? 一念及此,各种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想起了那些被绑架、被贩卖的传闻,心中一阵发凉。 但想起雀斑脸的小丫鬟,他瞬间又想到洛萱那张俏丽的容颜。 到底怎么回事?她该不会要恩将仇报吧? 正当陆清河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紧接着是一阵沉闷的声响,昏黄的光线钻了进来。 陆清河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便见到一个五大三粗,丫鬟装扮的女人正盯着他。 “醒了吗?我家姑娘要见你。”强壮的胖丫鬟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看待猎物般盯着他。 “你家姑娘可是姓洛?”陆清河适应片刻,这才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真的躺在棺材里,四周是坑坑洼洼的石壁。 “没错!我家姑娘的确姓洛,跟我走!”丫鬟冷冷开口。 不等陆清河回答,便伸手将他从棺材里拉了出来。 那力道让他瞬间放弃强行逃走的想法,只是他不明白。 洛萱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见他? 一路穿过幽暗的隧道,在攀登一段阶梯后,陆清河被胖丫鬟带到了一个房间的门前。 “洛姑娘就在这里吗?”陆清河望向推开门的胖丫鬟。 只是他并没有得到答案,而是被胖丫鬟用力推了进去。 砰! 咔! 伴随着关门上锁的声音,陆清河踉踉跄跄的跌进了房间。 紧接着,一股诱人的芬芳迎面扑来。 陆清河抬起头,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但见屋内轻纱红幔,烛光摇曳。一面山水通透的屏风横亘在他的面前。 而在山水屏风后,传来“哗哗”的水声,在烛火的照耀下,一道玲珑身影被映在上面,充满了诱惑。 陆清河只觉脸颊微烫,心跳也加快了不少。 他吞咽一口唾液,疑惑开口:“洛萱是你吗?” “呵呵呵!”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充满魅惑的轻笑,那声音好似能勾人的魂魄。 听着笑声,陆清河慢慢眯起眼,不动声色的向后退去。 他虽然没有听说洛萱如此笑,但这声音绝对不是她。 “你不是洛萱?”陆清河警惕的盯着屏风,同时拉动早已上锁的门扉:“你是谁?为何要把我关在这里?” “你让奴家赔了那么多银子,还不知奴家是谁吗?”女子的声音好似带着一股魔力,挑动着男子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你......你是红香楼的灵犀姑娘?” 听到声音那一刻,陆清河便已经猜到了答案。 “陆公子让奴家好想呢,没想到你却对奴家不屑一顾?” 山水屏风后传来女子的娇笑,伴随着哗哗的水声,被烛火映照身影慢慢自浴桶站了起来。 望着那印在屏风上前凸后翘的身姿,陆清河不由瞪大了双眼。 这个女人太会了...... 她的每一个动作,似乎都能准确无误的撩拨到男子的心弦。 “洛萱是谁?竟让陆公子如此牵肠挂肚?” 妩媚的声音中,那道身影抬起修长的双腿出了浴桶。 陆清河愣神一阵后,瞬间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赶紧向一边的窗扇挪步。 “灵犀姑娘你不要动!你我素未蒙面,能不能告诉我,你这般到底为了什么?” 闻言,屏风后刚出浴桶的玲珑身影停了下来,传出“咯咯”的妩媚嗤笑:“陆公子,若真想知道,何不走过屏风与奴家坦诚相见?” 陆清河退到窗边,用手拉了拉窗扇,果然也被封死了。 到了此刻他可以肯定的有一件事,这个灵犀绝对和红莲教有关系。 “灵犀姑娘,若是陆某哪里得罪过你?我赔罪道歉,咱们可以把话说开......” 没等陆清河说完,一只湿漉漉玉足从屏风后迈了出来,其上大腿线条优美,洁白而修长,如同洗去污垢藕节。 “陆公子怕还未与女子欢好过吧?” 第95章 欢愉 望着迈出的光洁长腿,陆清河顿觉脸颊微微发烫。 他下意识想要转身过,但少年的身体却是无比的诚实。 “你在期待什么?” 灵犀自屏风后缓步走出,正宗的御姐音与妩媚糅杂在一起,能勾人心魄。 陆清河看着自屏风后走出的出浴美人,不由瞪大了眼睛。 女子眉眼如画,论俏丽竟不输洛萱半分,只是眼中却是风情万种,一股柔媚浑然天成。 那妖娆的身体曲线,在水珠的加持下更显动人心魄,如同晨露挂在花瓣秀色可餐。 更让人血脉偾张的则是那紧贴娇嫩肌肤的白色亵衣亵裤,将非礼勿视的部位遮出了雾里看花的朦胧美。 陆清河只觉喉咙发干,心跳越跳越快,好似连血液都逐渐沸腾。 没等他反应过来,灵犀已经携带一股香气而来,拉起他手臂向屏风走去。 “奴家为公子沐浴!”灵犀略带娇嗔声线,眼中的得意一闪而逝。 “灵犀姑娘自重。”被人一拉,陆清河猛然惊醒,迅速挣脱出来快步走向另一边虚掩窗口。 并非他真的没有感觉,只是对于这种别有目的投怀送抱有防备心罢了。 然而他刚转身,柔软的两大团便紧贴上来。 紧接着,洁白如藕的玉臂将他从后面抱住。 “可是奴家不够美,竟然让公子这般嫌弃?”灵犀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我见犹怜的委屈:“奴家身子清白,难道公子不想试试吗?” 见到陆清河这般情况下还能拒绝她,这让灵犀多少有些受挫。 至少自她出师以来,从来没有男子会这般拒绝她。 “你……做了什么?” 带着芳香的热气吹拂在耳垂,陆清河只觉身上力气在快速流逝,血液的燥热越发难以控制。 脑中意乱情迷,全是对灵犀身体的渴望。 仅存的神志让他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公子,奴家给你宽衣……” 察觉到陆清河的异常,灵犀立刻搀扶他来床榻。 微微倾斜两人便一同倒在满是桂花香的绵被上。 灵犀葱白般的小手搭在陆清河的腰带上,三下五除二便将腰带解开。 到底是什么时候中招的……难道从进门开始? 想到被推进来时嗅到的芬芳,陆清河如梦初醒。 “公子的身体格外诚实呢!” 灵犀娇嗔一声,翻身坐起便要去拉扯陆清河的长衫。 废话!身体不诚实的男人早就断子绝孙了,但是诚实和被强迫那是两回事。 “灵犀姑娘,等一下!”陆清河强压住身体的冲动,抓住灵犀的手腕,试图拖延时间。 “并非不可以,只是在此之前是不是要让我明白为什么?” 听陆清河如此问,灵犀这才停下手中动作。 “呵呵,告诉你也无妨。”灵犀先是妩媚一笑,手掌在某人的胸膛摩挲。 “如果……你有位一起长大的师妹,她明明什么都做不好,处处都不如你,却因运气好,备受长辈喜爱,你会是什么感受?” “那肯定很生气!”陆清河赶紧附和。 灵犀唇角轻扬,饶有兴趣的盯着身下的男子:“你说的很对,的确让人十分生气!便像她不听劝告,非要逞强去地牢救人,结果害同伴白白丧命不说,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可哪怕这样的绝境……她那运气竟然都送了一位贵人给她……你说是不是更气人?” 咯噔! 听完灵犀的话,陆清河暗自吞咽一口唾液,强挤出一个笑容:“灵犀姑娘,我觉得……这事有误会……” 灵犀俯身凑近陆清河耳边说道:“误会?你知道吗?当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眼里多了些东西?” 听到此处,陆清河微微拧眉,可没等他去问,灵犀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情!”灵犀眸中划过一抹不屑,继续说道:“一向冷冰冰的师妹眼里居然有了男女之情,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后来我发现她很喜欢一副下联,顺着那个下联便找到了一个男子。” 说到这里,灵犀慢慢微微直起身子,轻浮着陆清河的脸颊,悠悠叹道:“怪不得能让她动情,有才情又长的俊俏,换做是我怕是要以身相许的。” 听着勾魂般的轻语,陆清河只觉全身有无数虫子在爬,如果不是他意志坚定,恐怕早已沉沦下去。 “呵,灵犀姑娘,我想.....我想你误会了,我和洛姑娘清清白白,根本没你说的男女之情。” 灵犀轻蔑一笑,这样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她没有理会陆清河而是自顾自又说了起来。 “知道你的存在后,我便让人调查了你。这调查下来还真让人后背发凉。一个初来县城求学的学子竟将整个谷阳衙署玩弄于股掌之中。 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于是我便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 那便是让洛萱亲眼看到她喜欢的男子,因我这个师姐而奋力考取县案首的模样。想想都觉得很令人兴奋呢,可......” 灵犀眸中划过一抹愤恨,俯身咬住某人的耳垂,直到流出鲜血才起身。 “可你竟然弃考了?你知道我听到消息后,是什么心情吗?” 哪怕耳垂被咬流血,陆清河都没有察觉到一点疼痛,反而是这种亲昵的动作,让他体内的欲火越发濒临极限。 “灵犀姑娘......我很理解你的感受,但不值得!若是我们行差踏错,日后你如何嫁人?而且我.....真的对洛姑娘没任何想法,你知道的,她冷冰冰的,我还是喜欢热情一些的。” 听到陆清河这番话,灵犀先是一愣。 随后竟是“咯咯”笑了起来,到最后甚至笑的花枝乱颤,两只白兔呼之欲出。 “那个......能不能先给我解药,我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害了姑娘你。” 说出这些话的同时,陆清河暗自发誓若是能逃出生天,一定要远离红莲教。 这些人根本不受律令的束缚,实在太危险了。 “哼,你倒是有趣的人,虽然之前的计划没成功,但若与你成就男女之好,想必师妹知道后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说完这些话,灵犀眸光更加坚定,挣脱出被陆清河抓着的双手,便扯开了他的袍子。 “灵犀姑娘,你别冲动.....” 没有理会陆清河的话,灵犀便要去拉扯他裤子。 恰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师姐,你闹够了没有?” 第96章 野火 清冷的声音伴随着金铁交鸣之音,锁头被人一剑两段,重重落在地上。 没一会儿,白色襦裙的清冷少女出现在两人面前,身后还跟着捂着眼睛的雀斑小丫鬟。 当洛萱看到床上的两人后,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羞怒。 “师姐,你若心中不快可来寻我解决,何必连累无辜的人?” 灵犀停下手中动作,朱唇轻扬:“无辜的人?师妹该不会是心疼了吧?” 洛萱没有接这个话茬,眸光落在不断拉扯袍子的青衫少年身上,神色复杂。 灵犀见状,又故作的亲昵的往陆清河身上贴了贴:“他刚才可说了,比起冷冰冰的师妹,他更喜欢像师姐这般热情的女子,你在屋外站了那么久,该不会没听到吧?” 听到灵犀的话,陆清河直呼好家伙,这随口说的话也能躺着中枪? 洛萱秀眉微蹙,自面上看不出悲喜。 “师妹在这里也好,不如便亲眼看我与陆公子成就好事。” 此话一出,洛萱眸光一寒,手中剑鞘直接向灵犀掷出。 灵犀反应也是迅速,抬手抓住剑鞘,一个翻身下床便到了山水屏风后。 “师妹是生气了吗?那正好,就让师姐绑了你,请你当看好戏。” 说话间,她扯下挂在上面的红裙往身上那么一裹,便与洛萱战在了一起。 “小姐,别打了!” 一时间,挂满红绸的房间鸡飞狗跳。 陆清河见到这混乱的场面,勉强支撑着身子穿好衣袍下了床,向着虚掩的窗户悄悄挪步。 他现在只想快些离开,不想和红莲教再有任何关系,牵扯太深只会害人害己。 另一边只顾打斗的洛萱与灵犀自是没有发现陆清河动作。 可当他满心期待推开窗扇后,心中顿时一紧。 但见清冷月光映照下,窗口距离地面起码有四五米高,这要是直接跳下去,非摔个半死不可。 “该死!”陆清河低声咒骂了一句,他知道从这窗户逃走的计划恐怕要落空了。 “小姐别打了,陆公子要跳窗了!” 恰在这时,青儿发现站在窗口的陆清河大叫起来。 灵犀和洛萱同时望向站在窗口的陆清河,眸中闪过一丝紧张。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若是跳下去不死也得残。 “不要!”洛萱心中大急,也不愿再与灵犀纠缠。 斩出凌厉一剑将灵犀逼退后,一个箭步冲到陆清河身边,拉住他的胳膊,脚尖一点,便一起跳了下去。 “啊!我……我没想跳啊!” 然而,没有陆清河想象中的立刻坠地,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身体好似被什么托住一般,缓缓向地面落去。 难道……是轻功?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见识到轻功的神奇,心中既惊讶又兴奋。 只是遇风之后,神志也越发的朦胧,尤其是那股近在咫尺清香。 洛萱带着陆清河落入一片树林,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片片斑驳。 “跟我来!” 洛萱拉着陆清河在树林中穿梭,迅速远离夜色的孤院。 两人不知跑了多久,陆清河的呼吸越发粗重,他不断吞咽唾液,目光紧盯走在前面的白裙女子。 “洛姑娘……”陆清河突然停下脚步,眼神变得迷离,喃喃自语道:“我想想要你……” 说话间,他从背后将洛萱抱住,粗重的呼吸如同野兽。 洛萱察觉到陆清河的异样,顿时羞红了俏脸。 她心中又急又气,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你……你别这样!再坚持一会儿……” 洛萱咬着唇瓣,从陆清河怀中挣脱。 脑中不由想起两人同床共眠的那一夜。 早在那时,她其实便做好了心理准备,若是陆清河救出洛红雪的条件是自己,她并非不可接受…… 思绪间,已经失去理智的陆清河再次扑上来将她抱住,一双大手不安分起来。 “洛姑娘帮帮我好吗?我好难受……” 洛萱按住他不安的手掌,慢慢转过身来,清冷的眸中划过一抹柔情:“这里不行,再坚持一下好吗?” 话音落下,洛萱拉着陆清河在林中快步前行。 月华如水,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河面。 “洛姑娘……我好难受……” 一路听着被药物控制的陆清河哀求,两人终于停了下来。 “马上就不难受了!”洛萱咬了咬银牙,一狠心,直接将陆清河推了下去。 噗通! 二月的天气,寒气尚未退去,正值河水冰冷刺骨。 陆清河刚一入水,便被冻得清醒了几分。 他猛的想起上辈子的游泳技巧,在水中挣扎起来。 然而,由于中了迷情散,他的身体并无太多气力,加上河水冰凉让他的四肢渐渐变得麻木,身体开始向下沉去。 洛萱望着没动静的河面,将剑放在岸边,纵身跳入了进去。 片刻后,洛萱拖着将已经清醒的陆清湿漉漉的上了岸,胸口微微起伏着。 “咳咳咳!!!” 她望着不断咳水的陆清河,眸中的愧疚毫不掩饰。 片刻后,陆清河在岸边生起了一堆火,噼啪火光映照出两人神色复杂脸颊。 “对不起。”洛萱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是我连累了你。” 听到道歉,陆清河心中的怨气却是没有立刻消散。 这种脱离掌控的暴力事件已经是第二次发生了,让陆清河有种深深的无力以及不安感。 怪不得有歇后语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没事,我不怪你。”陆清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但能不能别让你那师姐再找我麻烦?” 洛萱的白裙同样被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肌肤上,在月光的映照下曲线玲珑,显得格外诱人。 陆清河偷偷地看了洛萱一眼,心中不禁一阵悸动。然而,他很快便将这种想法抛到了脑后。 “你不用担心,等我师傅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我们便会离开谷阳地界。” “是……是吗?”听到这样的回答,陆清河仅存的怨气终于消散:“再过几日我也要去南河府参加府试了。” “哦,走官道会好些。” “那个……你师姐说的那句话,不是我想表达意思……” “哪句?” “就是喜欢热情女子那句……” 时间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悄然流逝。 转眼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清风徐徐,拂动洛萱的发梢,将那张鹅蛋脸衬托的更加俏丽。 她望着正在加柴俯身陆清河,眸中神色复杂。 犹豫一瞬,还是悄悄靠了过去。 “洛……” 陆清河转过脸,刚想问洛萱饿不饿? 结果,便被柔软的唇瓣堵住了嘴巴,酥酥麻麻。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弄得一愣,还没来得及体会个中滋味。便觉后脑一沉,视线逐渐陷入黑暗。 又是……这样…… 第97章 发榜 “爹!娘!大哥眼皮动了。” 当陆清河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听到的第一个声音便是陆二丫那熟悉的喊声。 睁开眼,娇俏可爱的小姑娘正泪眼婆娑的盯着自己。 “哥,你可算醒了,我们都担心死了!” “我.....怎么回来的?” 陆清河还有些懵,半晌才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 灵犀! 洛萱? 想起被打昏前那一吻,陆清河下意识舔了下嘴唇,心中竟有莫名的失落。 “清河,你终于醒了!” 因为陆二丫之前的呼喊,陆知忠夫妻以及陆家众人纷纷涌了进来。 李秀芬见到儿子醒来,眸中涌出了泪水,一把抱住陆清河泣不成声。 “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可让娘怎么会活?” “臭小子,你跑哪去了?” “清哥儿,这么冷的天,你咋会睡在家门口?” “清河堂哥,这一天两夜家里人都没敢合眼,你该不会是去哪里快活了吧?” 望着拥挤在床边的陆家人,陆清河突觉心中一阵温暖。 至于消失一天两夜,他则编出“一个朋友”搪塞了过去。 其实什么样的理由无所谓,只要人平安回来,都不重要。 陆知信让云达给衙门以及顾家私塾送了信,免得他们还担心。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这处二进的宅子,似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周寒和陆殊是考完县试的最后一场,才得到消息匆匆赶过来的。 “你老实交代,这两夜去哪了?”周寒狐疑的打量着挚友,还凑近抽动鼻子嗅了下他身上的味道。 没有闻到脂粉气后,再次疑惑的拧起眉头。 这男子夜不归宿,除了去青楼还能去哪里? “人回来就好,我和周寒都很担心你。”陆殊与陆清河相处多年,他很清楚他不是胡来的人。 “不过我也很好奇,你去哪里了?” 对于他们两人,陆清河自然无法再用“无中生友”的方法,可又不愿暴露了灵犀红莲教的身份。 于是,只能转移话题了。 “还有心思好奇这个,这第五场都结束了,可有做好府城的准备?” 听到陆清河这么问,陆殊眸中的黯然一闪而逝,以他家里的情况,能供他读书已经很勉强了。 府城路途遥远不说,银钱花销只会更大,他至今还未向爹娘开口。 尽管知道自己这次大概率无缘县案首,他还是做了全力一搏。 不为其他,只因这是普通人家进入免费县学的唯一机会。 察觉到陆殊神色的异样,陆清河自然明白他难处,可若是直接给与银子,那样只会让好友更难受。 反倒不如到了府城多照顾他一些。 大庆朝堂明令县学,府学,州学免费开放,方便寒苦学子进学深造。 可真正能占用这些资源的,却从不是寒苦子弟。 这样的问题直到后世都一直存在,何况是人情关系更加紧密的古代社会。 “反正不用我继承家业,那还不是说走就能走。”周寒语气中多少有些酸味,但又听出几分庆幸。 “这些天我做去府城的规划,你们要不要一起看看?”陆清河起身,将自己这几日收集到的府城情况做了汇总。 在古代不比后世,没有视频和导航,对一个陌生城市的了解只能靠道听途说。 三人就关于前往府城的事商讨许久,可最终也未能得出个结果。 次日,因要发布县案首以及县前十榜单,整个谷阳再次热闹起来。 正午还未到,县衙的公告墙已经被堵的水泄不通。 县前十,虽无法与县案首相比,但至少是一项荣誉。至府考时,可以距离考官近一些。 “他娘的,要是那个陆清河不弃考,劳资押范直起码能赚三倍。” “知足吧!俺村里有人押了陆清河一两多银子,现在还给搓衣板上跪着呢。” 自从陆清河弃考后,范直的赔率直接杀到一赔一,但仍有不少人争相下注。 与之相对的,周寒和胡永的赔率直接破了一赔二十的大关。 原因无他,地字五号一连四场都是第一名。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预测出结果。 “先前四场叫发案,这次叫长案,是直接公布考生姓名的,待会你们就知道差别了。” 陆清河三人挤在人流中,周寒给两人做了解释。 虽然知道无缘县案首,但最后的榜单还是要看的。 哐哐哐!!! 随着午时的到来,喧闹的众人因一阵急促的敲锣声而安静下来。 “要发榜了!” 但见一名衙役敲着锣自衙门内小跑出来,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张开了嘴。 “第十名,雷化腾!” 紧接着,人群中便有一位走路像企鹅,眼睛如米粒的学子欢呼起来。 “我第十,我竟然考了第十,感谢县尊大人,感谢天子圣恩,感谢爹娘......” 衙役报完转身回去,只留下众人则议论声不绝。 类似的事情重复六次后,终于念到一个陆清河熟知的名字。 “第四名,胡永!” 这个名字被报出后,杨家私塾的圈子彻底炸了锅。 “胡永为何才第四名?他不是说很有信心取得前三吗?” “这下咱们杨家私塾怕是要垫底了。” 听着诸位同窗的议论,以及郑家私塾那边投来的嘲笑目光,胡永本人呆愣当场。 他比不过范直陆清河也就算了,难道还不如周寒吗?还不如那个只会照搬书本的书呆子吗? 杨得安作为胡永的先生,看到郑茂才那张得意洋洋的老脸后,整张脸就像吃了苍蝇一般。 当初挖胡永过来,他可是没少下血本,本想让打响杨家私塾的名声,居然只得了个第四名,实在让人大失所望。 “嘿嘿,先生你瞧杨先生那脸,拉的比驴脸都长。”陆清涛一脸谄笑的凑到郑茂才身边。 郑茂才翘起嘴角,正色道:“肤浅!君子要有容人之量,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先生教训的是,不过这杨先生的肚量真没法和您相比。” 而陆清河三人也多少有些意外,只是不等他们多说。 便见几名衙役敲着锣快步自衙门走出,最前头那衙役高举卷着的红色榜单。 围在公告墙的众人纷纷避让一条路,等待长案贴出,揭晓前三名都是谁? 第98章 启程 几名衙役来到公告墙,一人刷浆糊糊,两人将榜单展开贴了上去。 众人举目望去,但见县试的五十名全在上面。 当众人看到前三名时,瞬间炸了锅。 陆清河三人因为比较靠后,只看到前面人头攒动,听到此起彼伏的叫攘声。 三人对视一眼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齐齐向前面挤去,议论声也听的逐渐清晰。 “操他娘的,这绝对送银子了。” “要说这没人动手脚,谁信?” 陆清河三人挤了一段,谁在挤不进去,这才拉住一个面色激动学子询问,结果那学子的话,让三人都瞪大了双眼。 “你们还不知道?周二公子那龟孙靠着家里关系胜过了范直取得了县案首。” 简单的一句话,将三人雷的是外焦里嫩。 “县案首?”周寒呆若木鸡的愣在了原地,前往府城的行李他都准备好了。 陆清河同样膛目结舌,这绝对有黑幕? “哈哈哈,清河咱们赢了。”反倒是陆殊拍着两人激动好似县案首是他一样。 “赢了什么?” “银子啊,我可是押了周寒一两银子,一赔二十,那就是二十两!!!” “对啊,我可是押了五十两......”陆清河也随之反应过来,两个人抱着欢呼起来。 只剩下周某人石化在原地,半晌反应不过来! “先生,肯定是搞错了,这周寒凭什么能胜过范直拿县案首?” “没错,肯定是他凭着父亲的关系,背地里动了手脚。” 听着学生们的安慰,郑茂才整张脸比吃了屎都难看。 来之前他已经想到郑家私塾因范直取得县案首,被谷阳县奉为第一私塾的模样了。 这个落差实在有些大,大,大,很大! “范直,你是不是故意输给周寒?让先生难堪的?”陆清涛看向风轻云淡的某人。 顿时,所有郑家私塾的学子的目光都聚焦了过去。 “昨日便说了,我未必能取胜,你们不信。”范直轻哼一声,自嘲一笑。 “你......你是故意的?”郑茂才咬牙切齿,哪里还有他所说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 “用不着故意,第五场题目你们也都知道,我对县尊大人并不了解,所以便如实作答罢了。” 这样的回答让郑茂才愣在原地,他千算万算,万万没算到范直不会拍马屁! 送分的题目,硬是考了零分。 “哈哈哈,争来争去竟然还是输给了顾明朗,此乃天意呼?” 得知这样的结果,杨得安脸色好看了许多,比起输给郑茂才,他更能接受输给顾明朗。 就这样,县试的闹剧落下了帷幕。 周寒送银子的谣言传的整个谷阳沸沸扬扬,知县马有才迫于压力将两人的试卷公开。 范直的试卷上,只有一行字:“未谙县尊其人,弗敢妄议。” 而当众人看到周二公子洋洋洒洒写了六百多字的奉承之语后,纷纷甘拜下风。 这个县案首实至名归! 当然,要说最大的赢家,那便是谷阳城的大小赌坊。 周寒这匹黑马可谓让他们赚的盆满钵满。 陆清河和陆殊结伴去兑银子时,赌坊很大方的便给兑了。 并且在得知陆清河便是陆清河时,又每人多给了十两的“跑路费”。 五十两变一千两,一笔意外之财便这么进了口袋。 陆清河自然不会忘记感谢周某人,便在一品轩的三楼好好奢侈了一番。 至于灵犀的彩头,本就是一个骗局,哪里会让周寒真的一亲芳泽? 据说那日周二公子盛装出场赶赴红香楼,结果看到的却是满阶梯的酒盏。 灵犀带着面纱,站在红香楼的三层柔情万种的说道:“奴家喜欢的男子需千杯不醉,还请周公子勿怪。” 周寒豪放一笑,还真饮下了所有的酒,摇摇晃晃的登上了三楼。 可......却在最后一杯饮下后,倒在花魁灵犀的房间里,呼呼大睡了一整晚。 ....... 雨水时节,冰消雪尽,春雨渐多。 距离县试已经过去十多日,时间来到二月末。 新工坊的运转已经逐渐稳定下来,而陆清河前往府城的一切都准备妥当。 只是结拜陆虎终究没有赶来。 三月府试便要开始报名,陆清河不敢耽搁,只得留下一封书信与陆殊准备启程。 “哎,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本来想着咱们能一起去府城呢。” 在前往顾家私塾的路上,周寒一路都在唉声叹气。 没得县案首前他心中总有一丝念想,可真得了又要与好友分别。 “又不是见不到了,我们的家人都在谷阳,还要麻烦你这周二公子照顾呢。”陆清河拍了拍周寒的肩膀安慰道。 陆殊也跟着点头:“乡试你还能不参加吗?到时咱们又能一起了。” “不止乡试,将来咱们还要一起去京城。”陆清河又补充一句。 “呼!放心吧!你们的家人我会帮你照看好,我只是可惜不能去看看府学的女学生是如何学习的?” “哈哈哈!!” 谈笑间,三人已经到了顾家私塾。 桃花树下,顾明朗早已准备好浊酒。 三人长揖到底唤了一声“先生”,随后在准备好的蒲团坐下。 顾明朗亲自给三人斟了酒,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几杯浊酒下肚,顾明朗才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推到两人面前。 “你我师生相处虽短,但胜在情真意切。府试需要两名廪生作保,拿着这封信去府学寻葛东来。他也是我的学生,自会为你们安排。” 闻言,两人看向推开信封,但见上面写着“东来亲启”。 “谢先生!” “不必谢,你们是我学生,理应为你们引路。” 那天师生四人喝的伶仃大醉,枕着满地桃花睡了一夜。 两日后,陆清河与陆殊正式启程,踏上前往南河府的路途。 城门前,两人各自与家人告别。 李秀芬想到这是儿子第一次出远门,便忍不住落了泪,陆知忠拍着她的背,说着安慰的话。 “哥,等你回来,一定要与我讲讲府城是啥模样?”陆二丫拉着自家兄长,清亮的眸中里泪花涌动。 “都说让你再等涛哥儿几日一起上路,你们两个人万一......” 贾氏话没说完,被老爷子一个眼神瞪的闭上了嘴。 若是与郑家私塾那群人一起上路,陆清河宁愿独自前往府城。 刚与家人告别完,知县马有才与周文泰父子便出现在城门。 府尊大人亲自送路引,让陆家人受宠若惊。 周文泰与周寒表达意思大相径庭,让他不用为家人担心。 离别话尽,陆清河与陆殊登上马车,在两家人依依不舍的挥别中渐行渐远…… 第99章 阎罗 “听说了吗?今年元会宴之上定北侯替儿子求取庆瑶公主,圣上都答应了,可公主却公然抗旨。” “圣上大怒要处罚公主抗旨大罪,多亏定北候世子求情,这才改罚去静心庵思过。” 宽敞的官道上,一行百人的商队有条不紊的向南河府行进。 商队的后面跟着几辆马车,一路上天南地北的闲聊,倒是颇为热闹。 “这定北侯世子也真是好人,被拒婚了还想着帮公主求情,你们说这庆瑶公主为啥就拒婚了?” “还能为啥,心气高呗,要么就是心里装着人了。” 略显拥挤的马车里坐着七个人,靠近车帘处是两位身穿儒袍的清秀少年。 听着众人的对话,两人相视一笑。 陆清河不由暗自感慨,无论古代还是现代,老百姓都是最热衷八卦的群体。 尤其是皇家秘闻! 不过,那位庆瑶公主抗旨,皇帝怎么会舍得杀掉? 想必就算没有定北侯世子求情,也会有定南,定东,定西世子跳出来。 左右不过是一个台阶,谁给都没区别。 这是陆清河与陆殊自谷阳县城出发后的第三日。 可却只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倒不是他们走的慢。 而是两日前,他们便到了西平县,本想在客栈住了一宿继续赶路。 但客栈伙计告诉他们,要前往府城的话最好与商队一起。 两人追问之下才得知,这西平通往府城的路上会经过翠云山,哪里曾经山匪横行,虽然卫所官兵多次剿匪打掉不少,可是仍有残匪流窜。 商队大多都有护卫,跟他们同行要安全的多,而且商队也需要他们这种散行客壮大声势,可谓各取所需。 于是,两人在西平等了两日,才等到行商们组成的车队。 “清河,你猜猜这庆瑶公主是心气高?还是心里有人了?”陆殊突然饶有兴趣的开口。 陆清河闻言轻笑:“你何时也对这些事感兴趣了?” “反正闲来无事……” 两人正交谈,突然感觉车子慢慢停了下来。 正在疑惑,车厢外传来男子洪亮叫喊声。 “诸位,马上要进入翠云山了,如有需要方便的还请立刻解决,进山后不停车,不等人。” 听到喊话,各个车上都有人下来。 陆清河与陆殊自然也不例外,两人在一棵槐树后解决了存水量过多的问题。 整个车队九成都是男人,为数不多的几个妇人相互照应。 没等多久,车队再次启程。 前进速度比起之前快上数倍,便好似有人追赶一番。 “诸位,在这荒郊野岭,若是遇到路边有人招手,不管对方是男女老少,万万不可停车……” 一身棕色劲装的中年汉子骑着马从前到后的警示众人。 整个车队的气氛明显变得紧张起来,便是连最爱谈天说地的几人说话声音都不敢大声了。 “听说以前翠云山的劫匪吃人,不知道是真是假?” “行了,别自己吓自己,这翠云山也就二三十里,很快就能过去了。” “说的没错,听说卫所官兵前段还在这里剿匪呢,他们应该没那么大胆。” 感受着马车的颠簸,加之其他人的话题,陆清河两人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山风抚动车帘,但见宽阔的官道两侧林深树密,如同阶梯般向山上蔓延。 一路乘风,车队行至半道时,远远便看到一位衣衫褴褛,满脸是血的妇人跪在路边。 不断对着从她身边极速驶过的车辆叩头,用沙哑的声音发出哭求救命。 但有之前的棕色劲装大汉的警告,没有一辆车停敢下。 直到最后一辆,那那车夫才减慢了速度,可没等车停下棕色劲装的汉子已经赶了上来。 抬手直接抽出马鞭打在那辆车的马屁股上,怒骂道:“你找死啊!” 陆清河两人掀起车帘目睹这一切,却是没有说话。 可就在打算收回视线时,竟远远看到那妇人慢慢爬了起来,正对着他们在笑。 这让陆清河不由握紧了拳头,因为方才他也动了恻隐之心。 看到这一幕的不止陆清河,所有人都是又惊又怒,可也松了一口气。 想要停车救人年轻车夫猛扇自己两个耳光,铭记这次的教训。 一个时辰后,二十多里山路行程过大半,车队的气氛逐渐缓和下来。 “呼,再有半个时辰出了翠云山地界就安全了。” “先前看到那娘们在笑,我头皮都发麻了,太可怕了,真不知要是停车会咋样?” “哈哈,咋滴?还想她拉着你去林子快活一番?” “哈哈哈!” 听着车里再次变得热闹,陆殊也是长处一口气:“这些人利用咱们的良知当真是可恶。” “人心险恶,咱们……” 陆清河刚要开口说话,但马车突然来了个急停,一车人如同货物般挤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一阵阵马的嘶鸣响彻整个官道。 “咋回事?停车干啥?” 陆清河拉着陆殊稳住身子,掀开车帘向前望去。 但见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一棵大树横亘在官道中间。 好好的官道为何会有一棵大树? 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但不等陆清河多想,两侧的山林中已经密密麻麻走出很多持刀持棍棒的人。 “不好,咱们遇到山匪劫道了!” 密密麻麻的山匪很快截住了众人的退路,一口口明晃的大刀抗在肩头,正不怀好意的打量着惊慌的众人。 商队护卫将行商们护在身后,也都抽出了各自的武器。 棕色劲装的中年汉子扫视一圈,整张脸阴沉下来,抱了抱拳对着众劫匪朗声喊道:“合吾一声道上走,飘遥江湖平安回,敢问那位是当家的?” 此话一出,众劫匪目光落在一位独眼的彪形大汉身上。 但见他虎背熊腰,肩头扛着狼牙棒,一张嘴便能看到满口的黄褐色的牙齿。 “大路两边开,翠云阎罗来,要从此道过,留下买命财。” 众人闻言皆是一头雾水,却见棕色劲装的中年汉子回身与几位行商商量后,凑出一袋银子抛了过去。 “还请当家的行个方便,车上都是不值甚钱的药材。” 独眼劫匪接住银子,掂量了一下,却是咧嘴一笑:“若是平时这些银子便放兄弟们过去了,但近来鹰爪孙不给活路,这么多张嘴都要等着吃饭,货物和绵羊留下,兄弟你们大可离去。” 第100章 匪祸 “绵羊是啥意思?” “就是咱们这些散行客!” “哎呦呦,那咱们不是要完了……” 听着棕色劲装汉子与山匪头子的对话,所有人都脸色煞白。 陆清河与陆殊望着聚拢而来的劫匪,同时吞咽一口唾液,本以为过了奈何桥,不想又进了阎罗殿。 “清河?咱们怎么办?”陆殊脸白如纸,身体在不住的颤抖。 “别慌!走一步,看一步。把你身上的银钱都给我。”陆清河也未有过此等经历,此刻完全是靠过硬的心理素质在强撑。 他如今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两个。 一是试着花钱买命,二便是说出洛萱教给他的暗号。 但不到绝路他不愿牵扯进红莲教,希望这一百三十多两能买下他和陆殊的性命。 “兄弟莫要想不开,都是刀口舔血买卖,有命挣才有命花!” 见棕色劲装汉子面露犹豫,独眼劫匪头子声音又冷了几分,其他山匪随之挥舞着武器乱叫。 棕色劲装汉子闻言,又与几位行商商量后,最终应了下来。 一时间,散行客们炸了锅,但在劫匪的包围下没人敢乱动。 陆清河望着打算留下货物离去的商队,真正明白了何为江湖。 “等……等一下。” 陆清河拉着陆殊迅速下了车,在众劫匪吃人的目光中站定,向着独眼劫匪抱拳躬身:“大王在上,我二人乃是前往府城参加府试学子,这里是我们所有盘缠,还望大王能行个方便,能放我们过去。” 陆清河高举着鼓鼓钱袋与陆殊戒备着四周。 山匪头子嗤笑一声,将两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随后对小弟使了个眼色。 但见两名小弟走上前,对两人进行了搜身,包裹里除了衣物便是笔墨纸砚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 搜完身,小弟才接过银子交给山匪头子。 掂量了下,独眼劫匪头子颇为满意点头,当即对两人挥了挥手。 “多谢大王!”陆清河面露喜色,拉着陆殊便商队跑去。 其他散行客见状,纷纷想要效仿,只是还没等有所动作,却又听到山匪头子叫住了陆清河两人。 “你刚说你们是参加府试的学子?” “回大王,我二人的确是学子。”陆清河两人停下脚步,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那正好,昨日劳资山寨里管文书那老头死了,你俩便跟我上山吧!” 咯噔! 两人的心立刻沉到了谷底,陆殊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幸亏有陆清河将他拉住。 望着脸色死灰的两人,山匪头子轻哼一声:“咋滴?不愿意?” “多.....多谢大王赏识。”陆清河勉强挤出一丝笑,他万万没想到这才几日工夫便要加入山匪了。 这身份落差属实有些大。 “啊哈哈,劳资就喜欢你们这些读书人文绉绉的样子。” 看到这里,棕色劲装汉子叹息一声,最终骑着马带着几位行商绕过路障离开了。 剩下的人有几个想要效仿陆清河两人买命,结果因为乱糟糟的,导致山匪头子大怒。 大手一挥,连人带货一同劫到了山上。 ...... “大王饶命啊!” 一路上,山匪们的喝骂和散行客们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这寂静的山林。 几十名散行客如同待宰的羔羊,被山匪们粗暴地捆绑着双手,推搡着向山寨前进。 陆清河和陆殊因为已经是半个自己人,所以没有被捆绑。 可两人的一举一动却都在山匪们严密的监视之下。 所谓山寨搭建在地势险要的山峦,只有一条狭窄的山路能进到里面,可以说是真正是易守难攻。 整体由木石搭建,甚至还设有几座哨塔,显然这些山匪已经有了一定规模。 “都给我老实点!” 当众人走进山寨后,便看到破旧的房屋、杂乱的场地。 众人被带进一处山洞,里面用木栅栏隔成几间牢房,已经关着不少人。 陆清河等人刚被带进去,一股奇怪的臭味迎面出来。 男人们被关进牢房,而几个妇人则被强行与丈夫分开。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俺媳妇……” 其中一个妇人紧紧地抓住丈夫的手不肯松开。 山匪们见状,立刻露出了凶狠的表情。 “你们这群畜牲,放开她!”丈夫将妻子护在身后,一边喊一边做出反抗的姿势后退。 “找死!”一个凶神恶煞的山匪举起手中的刀,朝着男人的头颅狠狠地砍了下去。 只听一声惨叫,那男人倒在了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啊啊啊,杀人啦!” 其他几个妇人的丈夫看到这一幕,吓得脸色苍白,再也不敢反抗。 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被拉进隔壁的石室,只能抱着头大叫。 陆清河和陆殊站在牢房的角落,望着发生的一切,心中即恐惧又愤怒。 没一会儿,小房子里传出女人的哭嚎与求饶声以及山匪们兴奋的叫声。 陆清河和陆殊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不止他们,所有人都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可又能怎么办,他们都自身难保。 山匪们一波波进去,又一波波出来。 牢房里,哪些妇人的家眷捂着耳朵,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可以想象他们内心正在承受怎样的痛苦和自责。 直到夜半三更,灯火通明的小房子里才逐渐恢复了安静。 几个衣衫破烂的妇人在墙上火把的照耀下,如死猪般被抬了出来,关进男人们隔壁的另一间牢房。 她们躺在地上目光呆滞,脸上满是泪痕。任凭家眷如何呼喊,都好似听不见一样。 夜风袭来,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 陆殊将头埋在膝盖里,捂着耳朵闭上眼,不愿去看,不愿去听。 陆清河则盯着如同死尸的妇人们,牙关紧咬,双拳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如果说这就是山匪真正的样子话,那么这些人每一个都该死! “这些该死的畜生!” 一声低沉的咒骂响起,在这只剩下抽噎和呼吸声的山洞,显得格外清晰。 陆清河闻声望去,但见牢房角落里,坐着锦衣少年。 他面皮白净,五官端正,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愤怒。 大概是察觉到陆清河投来的目光,他竟也看了过来,只是眼中全是鄙夷之色。 第101章 肉票 那鄙夷的目光并非针对陆清河两人,好似在怪罪所有人的怯懦以及无作为。 看对方的穿着打扮,陆清河猜测应该是位不谙世事的“肉票”,便没有多做理会。 所有人都度过了最漫长一夜,没有人知道天亮后将会发生什么? 当微光透过石壁裂开的缝隙照射进来,七八个持刀山匪再次来到山洞,凶狠的目光扫过众人。 “都他娘给劳资起来。” 为首的是一位左眉断掉的山匪,看他精壮的体型,便知是个练家子。 卡啪! 关押男人们的牢门被打开,可却没有一人敢出去。 断眉山匪的目光在牢里巡视一圈,在看到角落的陆清河两人后,才朗声喊道:“你们两个读书的先出来。” 听到不是叫自己,众人连忙让开一条路。 陆清河与陆殊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走出牢房。 断眉山匪没说什么,只是示意两人站在一边,随后再次看向牢房。 “都给我听好了,到了咱们这里只有两条路,有钱的出钱买命,没钱的留人卖命,一人五百两,自己或家里能拿出来的找他给家里写信,银子到了自会放人。” 说到这里断眉山匪指了指陆清河。 “拿不出银子的就要入伙,不肯入伙的那就煮了吃肉。” 听到“吃肉”两个字,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身子不住的打颤。 “大王只要不杀我,我愿意入伙……” “俺也愿意入伙……” 一时间,牢房里几十人分成两拨,需要寻陆清河写“绑架信”的有五六人,剩下的则都愿意入伙山匪。 然而,想加入山匪哪能只凭一张嘴? 在断眉山匪的询问下,五名妇人的家眷很快被单独拉了出来。 “爷爷们睡了你媳妇姐妹,你们还愿意入伙?” 性命攸关,被单独拎出的六七人只能拼命点头:“大王,我们真的愿意入伙。” 断眉山匪闻言,挑了挑嘴角,冷笑起来:“哎,要让你们入伙了,我们可睡觉都不踏实了。” 话音落下,只见他一挥手,后面的山匪当即上去把几人五花大绑,并塞住了嘴。 咣当! 不理会那几人的呜呜声,断眉山匪将一把匕首扔在地上。 “想入伙的都上去捅他们一刀,这叫投名状!” 冷笑说完,他又抬手指向陆殊:“都想开点!小命只有一条,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捅过刀子的可以找他造册。” 众人哑然,呆站在原地,没人去碰那把匕首。 断眉山匪倒也不急,在长凳上坐下了来,并让手下准备好了笔墨。 明白了各自的分工,陆清河与陆殊相视一眼,其中意味深长。 两人在长桌的两边坐下,各自准备成为山匪后的第一份工作。 六名“肉票”很自觉的来到陆清河身边,开始口述自己的遭遇让家里收到信后交赎金。 而陆殊那边也终于在第一个人动刀后,其他的纷纷效仿。 没多大一会儿,血腥味便弥漫了整个山洞,只剩下几名妇人低声的哽咽。 既然是绑架信,陆清河自然不会用原来的笔迹写。 时间快速流逝,当陆清河两人写完绑架信和造册完毕后,时间已然过去两个时辰。 断眉山匪检查过后露出一副满意的表情,但陆清河却发现他其实根本看不懂。 因为……有一封信他拿倒了。 “呃,你们两个是不是还没捅刀子?” 望着几具已经凉透的尸体,断眉山匪突然想这个问题。 一瞬间,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哎,算了算了!老大最重视读书人,你俩以后在山寨好好干,刀口舔血的事不用你们干,就把山寨里的事给弄明白就行了。” “多谢大王!” 一切结束,肉票们被重新关进了牢房,入伙的那群人也被带了出去。 而陆清河和陆殊则被安排去清点这次货物和钱财。 “山匪大哥,我也粗通笔墨,能不能和他们一起去?待这里几天了,我快给憋死了。” 正当断眉山匪要带陆清河两人出去时,牢房里的锦衣公子喊了起来。 “你给劳资老实点……再哔哔赖赖收拾你……” “不是,我要憋出病死了,你们也拿不到赎金不是?而且我保证不逃跑,就是想出去透透气。” 陆清河两人本以为断眉山匪会发怒,没想到在锦衣公子的哀求下,他竟然真的打开了牢房。 这让陆清河两人越发好奇,这到底是什么人? 昨日劫来的货物都存放在山寨的西北角,是一间用木头搭建成的简易库房。 没有想象中杂乱不堪,反倒是十分的井井有条。 “老张头前一日还好好的,第二日人就死了。没个读书识字的人,这里面有什么缺什么还真不好搞。” 给三人带路的断眉山匪一边走一边解释,总的来说三人的任务有两个。 一是统计规整昨日的货物入库。二是将原本仓库里的东西查漏补缺。 交待完这些以后,断眉山匪留了五个小弟给他们差遣,又留下两人单独看管锦衣公子。 期间还有一件令人心寒的事,那便是陆清河试着说出红莲暗号,但断眉山匪似乎并不明白。 “哼,你们可真是枉读圣贤书,一点文人风骨都没,他人都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你们倒好,不思为国为民也就罢了,竟在这里助纣为虐。” 还没开始干活,锦衣公子已经扯着公鸭嗓叫了起来。 闻言,陆殊红着脸低下了头,毕竟他从没想过,读书竟是为了当山匪。 “空口白话说的容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你若有风骨又如何能站在这里说些风凉话?若是要帮忙你就留下,若是想寻乐子便去别处。” 陆清河本就心情不好,自然不愿听他说些大道理,他如今只想快点脱困。 如果错过这次府试,那么便要再等一年。 至于,什么文人风骨? 他们这种无名小卒死在荒郊野岭,那叫孤魂野鬼。 “你……” 锦衣公子显然没想到陆清河敢反驳他,一时竟也想不出如何应对,只得话锋一转,得意道: “哎,你在这里牙尖嘴利有何用?等我爹把五万两银子送来,我便可离去。而你只能这里做山匪,哪日遇到官兵就给你剿了。” 听到锦衣公子价值五万两,陆清河两人一时无言。 怪不得在山匪面前都敢如此嚣张,果真是有钱能使磨推鬼。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该不会是吓傻了吧?” 第102章 钓鱼 “你要觉得寂寥可以找其他人。” 对方已经这样了,陆清河还能说什么? 两人的对话被山匪清晰听到耳中,可却无人理会。 原因无他,老大下过命令对这位沈浪少爷要尊重,对两位读书人也要尊重。 “你们山寨真是穷,连不值钱的破药材都抢。”沈浪见陆清河两人不理他,怂了怂肩,又拉住看管他的山匪聊了起来。 那山匪眉头紧皱,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陆清河需要根据各家货单逐一核对,因为并不是一家的货,所以需要规整到一起。 时间在规整药材中快速流逝,陆清河很快发现了这位沈浪公子的不对劲。 “就你们那条破路难走的很,等我爹把赎金送来,你们可得好好修路。这些药材你们能是怎么从那破路弄上来的?” 类似的对话有很多,他似乎对山寨里面的事十分感兴趣。 知识匮乏的山匪自然察觉不出异常,他们只会觉得这沈浪像一只苍蝇般让人厌烦。 陆清河更不会说破,如果这位沈浪公子真的别有目的,对于他和陆殊未必是坏事。 这样想着,陆清河又拿起另一张的货单,大致扫过却微微愣住了。 因为这货单上有两种让他眼前一亮的药材。 硭硝?黄牙? 前世作为一名对历史感兴趣的文科生,陆清河自然明白这两个东西是什么。 硭硝便是硝石! 黄牙则是硫磺! 如果再加上木炭,便是传说中的“一硝二硫三木炭”。 大庆朝没有火器,哪怕是逢年过节也只是通过烧竹子来达到炮仗的效果。 如果能借助火药送给山匪制造混乱,或许就能趁机逃出这里。 思绪至此,陆清河不由心跳加快,但还是很快将这份喜悦压了下来,毕竟还没有见到实物。 他强忍着内心的激动,逐一核对货品。 当见到两种的实物后,整颗心才慢慢安稳下来。 白色的晶状硝石称量过后有十三斤多,块状硫磺也有七八斤。 这个量虽然不能毁掉山寨,但也足够单独破坏山寨的任何一个地方。 他还有家人朋友,可不愿意在这里当山匪。 只不过时间似乎不太充足。 陆清河在心里默默估算着,这批药材规整下来,大约明天便可完成,剩下的统计库房,可能一日便足够了。 即使故意拖慢进度,满打满算也不可能超过五日。 如果没在这五日内弄出火药来,一旦他们被安排其他任务,想要再接触到硫磺和硝石,可就难如登天了。 况且山匪们缺的是银钱,想必这批药材也不会留在这里很久。 可木炭该如何弄到?总不能光明正大的去烧吧? 等一下,光明正大? 想到这个词,陆清河下意识看向正在与山匪侃天侃地的沈浪。 就目前的观察来说,这个人虽然不太讨喜,但不是敌人。 在这山寨,其他人或许做不到光明正大,但他似乎可以…… 不过,还要再观察一下,毕竟这可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一念及此,陆清河找机会给陆殊暗示,两人将草药的规整进度放慢了下来。 同时,他还在观察这位沈浪公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黄昏时分,整个山寨被映的通红,十几车药材的规整进度完成了小半后,正式收工。 “山寨还没腾出空余的房间,两位先委屈一下!” 断眉山匪如此说着,再次将两人和肉票们一起锁进了山洞。 陆清河自然明白,他们这是还没成为自己人的缘故。 奇怪的是那些入伙的人却没有被关回来。 陆殊有同样的疑问,沈浪听后鄙视的望了两人一眼,解释道:“哼,还真以为人家喊你们一声兄弟就是自己人了?那些入伙的都会被分散安排不同的住处,有老山匪带路,用不了多久便会被同化。 至于你们,人家知道读书人心眼子多,防备着呢!” 山洞里,火把的光摇曳不定,偶尔有几缕寒风从石壁的缝隙吹进来,带着丝丝凉意。 陆清河打量着沈浪,疑惑开口:“这些事你如何会知道?” “我如何知道要你管?”沈浪不屑冷哼。 陆清河没有理会沈浪的蛮横,但可以确定这个人绝对有问题。 夜深了,山洞里寂静无声。 比起第一日肉票们似乎没有那么恐惧了,有两人竟然还打起了呼噜。 陆清河两人躺在干草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哎,看来咱们是无缘这次的府试了。”陆殊神色沮丧,心中有些后悔。 “不要想太多,咱们一定能参加府试的。”陆清河这样说着,余光偷偷看向不远处的沈浪。 从他颤动的眼皮,便知根本是在装睡。 听到好友的话,陆殊眼中燃起一抹希望,不由想起白天陆清河让他放慢规整进度的事。 “清河,你今日让我……慢些,可是想到了什么办法?” 陆清河扯了扯嘴角,故意提高了一点声音,说道:“的确是有了一些想法。” 陆殊一愣,面上露出喜色:“真的?快说与我听。” “现在还不能说,还差一种重要的东西,等弄到后再与你讲。” 陆清河自然不会真的将火药的事说出来,他说这些话的目的,不过是“愿者上钩”。 不远处的沈浪听到这里,不由微微蹙眉。 这人怎么说话讲一半呢,真是让人讨厌。 “清河,你有把握吗?要知道万一失败,咱们的下场可能会很惨。”陆殊不由的担心起来。 陆清河叹息一声,低声开口:“可惜只有咱们两个,如果能再多一个人,我便有十足的把握了。” 听到这样的回复,陆殊也跟着叹息一声:“要是周寒在就好了。” 说到这里,两人停止了对话。 可躺在不远处的沈浪却是猛的睁开了眼睛,其中满是荧光闪动。 于是,悄悄起身,小心翼翼凑了过来。 “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加入你们,如何?” 听到身后的声音,陆清河不自觉微扬起唇角,但还是与陆殊一起故作吃惊的转身:“你要加入我们?” 沈浪毫不犹豫的点头,低声说道:“但你们得先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办法?” 陆清河故作沉吟,半晌够才开口:“告诉你没问题,不过你得先帮我们弄到一样东西。” 第103章 沈浪 “你需要什么东西?” 沈浪疑惑看向青衫少年。 “炭!”陆清河脸色郑重完全没有说笑的样子。 “就烧火那炭?” 见陆清河点头,沈浪眉头拧在了一起,他不明白炭和逃出去有什么关系? 陆清河自然不会向他解释碳的用处,只是告诉他缺之不可。 “喂,你搞清楚,我也困在这里,怎么可能帮你弄到碳?” 陆清河神秘一笑,凑近沈浪的耳边低语起来。 沈浪下意识缩了缩身子,面色不可查的红了起来,神情更是从疑惑逐渐变得惊讶。 “喂,你不会是想害死我吧?” 当听完路清河的计划以后,沈浪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一个,做不做?你自己决定。” 沈浪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握紧拳头,答应了下来。 次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自洞外传来。 早已经醒来的陆清河三人对视一眼,神色都变得紧张。 “他娘的,这次的女人真经不起折腾,听说昨晚大当家房里死了一个。” “哎,大当家那体量,一般女人真受不住……” 伴随着一阵污言秽语,断眉山匪带着几个喽喽送来了早食。 所谓的早食,每人两个馒头,一碗稀粥以及一块咸菜。 咔啪!牢门打开! 断眉山匪招呼陆清河与肉票们领饭。 沈浪与陆清河一个眼神交流,深吸一口气站起了身。 他皱着眉头,第一个走上前,望着送来的早食脸上满是嫌恶,一脚将装着食物的木盆踢翻在地,窝头咕噜噜地滚出老远。 “又是这些东西?本公子早吃腻了”沈浪扯着公鸭嗓大喊,声音在山洞里回荡。 送食物的山匪脸色骤变,脸上横肉抖动,举起勺子便要动手。 “小兔崽子,你他娘找死是吧?” 但没等他砸下来,断眉山匪连忙出手阻拦,别的肉票教训一下无所谓,这位还是算了吧。 “这几个兄弟下手没轻重,沈少爷还是将就一下吧!这里不是你家,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断眉山匪冷眼望向一脸嚣张的沈浪。 “你当本少爷是吓大的?”可今日的沈少爷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双手抱胸,一步踏到断眉山匪面前:“今日我要吃肉,还要吃烤肉!” 见沈浪如此嚣张,断眉山匪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小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陆清河与陆殊全程旁观,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你少吓我,我问你!我爹是谁?” 断眉山匪眉头紧锁,却是没有回答。 “我问你们,我爹是谁?”沈浪再次提高音量,几个小喽喽纷纷看向断眉山匪。 “看什么看?还不给沈少爷烤肉去。” 断眉山匪虽然心中恼怒,但想到他的身份和那丰厚的赎金,还是强忍着怒火,派人去准备烤肉。 见到山匪妥协,陆清河两人心中这才一松。 哪怕是沈浪也已经紧张的手心冒汗,生怕这些山匪一个脑筋转不过来砍了他。 当然,其他人不可能有沈浪这待遇。 断眉山匪望着滚落一地的窝头,带着几分歉意走向陆清河和陆殊。 “两位兄弟,先喝些粥,已经让人重新准备饭菜了。” 还要指望两人帮他们干活,断眉山匪自然是客客气气。 其他几个肉票也不敢说话,各自端着一碗稀粥,蹲在角落里。 没等几人吃完早食,一股肉香飘进牢房,惹得众肉票直吞咽口水。 但见一个山匪拎着半只烤羊腿,满脸愤恨的走了进来。 “哎,咱们都没这待遇,赶紧给沈少爷送过去。”断眉山匪狠抽几下鼻子,摇头苦笑。 若是平时,陆清河与陆殊肯定也馋,可这次不一样。 两人的目光紧盯烤羊腿,可整颗心却再次提了起来。 接下来要发生事,才是决定他计划能否成功的关键。 “呸!这也能叫烤肉?”沈浪接过,咬了一口,立刻吐了出来,将半个烤羊腿狠狠摔在地上。 “你们自己瞧瞧烤的这叫什么玩意儿?一股烟烟熏味不说,这还带着木灰呢?这是给人吃的?你们要不会,我可以教你们啊!” 山匪们哪里想到沈浪会如此难伺候,望着被摔在地上的烤羊腿彻底被激怒了。 “你他娘找死!” 几个山匪纷纷抽出腰间的大刀,寒光迸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小子,别给脸不要脸!把它捡起来吃了,敢不吃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其中一个山匪更是抽刀指向沈浪走去。 不同于上次,断眉山匪一张脸铁青没有半点要拦的意思。 “清河,要不还是算了!”陆殊悄悄拉了下陆清河。 三人早就商量好了暗号,一旦察觉事不可为立刻叫停。 陆清河紧盯断眉山匪的表情,双手不自觉握紧。 望着提刀走来的山匪,沈浪也是暗自吞咽一口唾液,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 但见陆清河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当即脖子一梗,按照计划的大声喊道:“砍!砍啊!有本事你们就砍……砍了我,你们一分赎金都别想拿到。” 此话一出,山匪略有迟疑,余光憋了眼断眉山匪叫他没有对他,冷笑的再次迈步。 “还有……别以为砍了我你们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我爹肯定会花重金请江湖高手来给我报仇,到时候你们一个都跑不了!我说的,你们有胆就砍了我!!” 说到最后沈浪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伸着脖子凑了上去。 那持刀山匪没想到这娇生惯养的少爷竟有这般胆子,举着刀满脸尴尬。 砍?他可不敢! 一颗脑袋五万两,这是金子做的。 断眉山匪知道演不下去了,对着沈浪竖起了大拇指:“沈少爷好胆色,说吧?要怎么样你才能满意?” 又在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三人都是再次松了一口气。 沈浪不由暗自瞥了不远处陆清河一眼,对其是又佩服,又讨厌。 “哼,要是让本少爷委屈的活着,我宁愿去死!烤肉哪能用明火烤?必须得用上好竹炭,烤出来的肉不但表皮金黄,还带有竹子的清香……盐巴那么一洒,咬在嘴里唇齿留香……和你们说也不懂,我要自己来烤,你们准备东西……” 不等沈浪说完,断眉山匪挥手打断,说的他都馋了。 “行了!行了!沈少爷就此打住!我得去请示下大当家,您在这等着吧!” 第104章 雌雄 随着断眉山匪离去,山洞里紧张的气氛缓解了不少。 山匪的再次让步,让陆清河三人又增加不少信心。 陆清河之所以敢做出这个计划,便是看得出这群山匪对银钱的迫切。 想吃个烤肉算不得大事,比起价值五万两的肉票,根本不值一提。 “真当劳资的翠云寨是他家了?” 没等一会儿,山洞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以及大当家鬼阎罗不满的粗重嗓音。 但见身材高大魁梧的独眼劫匪鬼阎罗,大步流星的踏了进来,身后跟着断眉山匪。 众人见到他,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站了起来。 鬼阎罗先是狠狠地扫视了一眼众人,然后将目光定格在沈浪身上,发出一阵冷笑:“小兔崽子,就是你嚷嚷要自己烤肉吃的?是不是以为劳资真的不敢杀你?” 鬼阎罗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比起其他山匪,接近两米的身高让他天生具有强大的压迫感。 左边的独眼更是散发的如彻骨的寒芒,比起人更像野兽。 沈浪个头本就不算高,抬头望着走来的鬼阎罗,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我要是死了,我爹半两银子都不会给你们!” “哼,你以为用你爹来威胁,劳资就会怕?”鬼阎罗向前逼近一步,身上散发的压迫感愈发强烈,“劳资在这翠云寨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当家,什么大阵仗没有见过?” 他的独眼紧紧盯着沈浪,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人心。 “少耍什么鬼心眼,当心劳资的狼牙棒砸碎你的脑袋。” 说完这些话,鬼阎罗又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陆清河与陆殊。 比起打打杀杀,他更怕是读书人的那些弯弯绕。 前几日这沈家的小子还老老实实,为何这两日开始不安分了? 难道...... 鬼阎罗审视的目光让陆清河两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猜测是不是鬼阎罗看出了什么破绽? 尽管陆殊极力克制恐惧,但身子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沈浪见状,不由担心这样下去会露出破绽。 心下一横,当即大笑起来。 “哈哈哈,狗屁大阵仗,本少爷早看你们这群山匪成不了气候。我问你们,我爹是谁?” 又是这个问题,可却没有山匪回答。 “我告诉你们,我爹那可是南河首富沈万崇,区区五万两赎金算什么? 若我是你们,开口就五十万、一百万两的要!就你们这点出息,怪不得只能当山匪? 本少爷想自己烤个肉就像要烤了你们一样,这点出息也只能窝在山上当山匪。大当家,你不是要用狼牙棒砸烂我的脑袋吗?尽管来砸!” 沈浪这一番自抬身价的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让在场的山匪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五十万两,一百万两? 虽然知道沈家是南河首富,但这么有钱的吗? 断眉山匪只觉喉头发干,好似看到一座金山站在他面前。 “哼,你少糊弄劳资,沈家三个儿子,你仅仅是老幺,沈万崇会为你交那么多赎金?” 鬼阎罗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沈浪身上,但其中多出一丝犹豫。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大哥小时候被女人玩坏了,我二哥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沈家能传宗接代的只有我一个!!这就是我的底气!” 沈浪眉毛一挑,露出得意之色,听的众人一愣一愣的。 陆清河与陆殊暗自咂舌,这.....能拿出来说的吗? 鬼阎罗双手抱胸,打量着沈浪,突然大笑起来。 正当众人不明所以时,他转头对断眉山匪等人命令道:“你们好好伺候沈少爷,只要他不耍花招,尽量满足他的要求,要是出了差错,拿你们是问!” “大当家放心!” 最后,鬼阎罗又扫视了一眼山洞里的其他人,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他不在乎沈浪所言的真假,可如果真是条大鱼呢? 随着鬼阎罗的离去,山洞里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陆清河和陆殊对视一眼,他们知道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早食过后,两人在山匪监视下,再次前往库房接着规整药材。 借着便利,陆清河故意将硝石和硫磺安排位置比较偏的地方,方便日后续取用。 另一边,沈浪正指挥着山匪们封闭炉子烧木炭。 “哼,这小子还真会享受。” 断眉山匪在一旁看着,嘴里嘟囔着,但却不敢违背鬼阎罗的命令。 三人各自做着准备,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等到山洞其他肉票都已沉沉睡去后,陆清河、陆殊和沈浪三人悄悄地凑到一起。 “喂,今日要不是我演的好,咱们可能就暴露了。”沈浪压声音中带着几分庆幸问道:“如今木炭已经烧好,可以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了吧?” “是啊?清河你冒这么大危险,到底想做什么?”陆殊同样好奇,但出于对好友的信任,他一直没有询问。 到了这一步,陆清河再瞒下去也没有意义,后面还需要两人的鼎力相助才行。 “嗯!我要做一个很厉害的东西!可以让山寨任何一个地方毁掉。“ “什么东西这么厉害?山寨任何地方都能毁掉?”沈浪眸中一亮,但又有些不太相信。 “你可以理解为天雷!”陆清河懒得再去和两人详细解释。 听到天雷两个字,沈浪与陆殊不由都瞪大了眼。 “喂,你没开玩笑吧?你能引来天雷?” “是啊,那……可是话本里神仙才拥有的能力!” 望着目瞪口呆的两人,陆清河一时无言。 这个东西不是一时半会能解释清楚的,既然他们认为是引天雷,那便是就当是引天雷吧! “我和他行动不便,所以还得你找个合适的地方,咱们借此制造混乱趁机逃出去。” 陆清河看了眼陆殊对沈浪说道。 他目前对山寨的地形并不了解,所以暂时并没有想好在哪里使用火药。 如今沈浪得了特权,岂不正是个好机会。 “如果你真能引来天雷,我知道毁掉那里咱们一定能逃出去。” 沈浪眸光闪亮,当即用手指在地上画了起来。 山洞里火光摇曳,两人低头望向沈浪画的东西上,露出惊讶之色。 因为好像是张……舆图? 陆清河微微皱眉,刚想出声询问。 结果,目光无意间落在那只略显纤细的手掌。 他意识到了什么? 抬眼望向沈浪的脖颈,细看许久才发现高领锦袍遮挡下并没有喉结。 第105章 身份 “喂,这是翠云山寨的……你老看我干嘛?”沈浪抬起眼,发现陆清河正盯着自己看,眸中的戒备一闪而逝。 “我只是在想为何你对翠云山寨如此熟悉?” 陆清河并不打算揭穿对方的身份,至少从目前看来他们目的一致的。 闻言,沈浪眸中划过一丝戒备,认真的审视起两人。 直到看得两人皱起眉头,他才警惕看了看四周,确定“肉票”们都睡着后,压低声音说道:“既然是合作,那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是主动被抓进来的。” “啊?”陆殊张大了嘴巴,似乎并不明白什么是主动被抓进来的。 陆清河听到这话,神色只是微微一动,并没有太过惊讶,试探问道:“你是官府的人?” 此话一出,沈浪与陆殊同时瞪大了眼睛。 一个瞬间明白了主动被抓进来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则吃惊于陆清河是什么时候发现她的? 似乎是看懂了沈浪眸中的疑问,陆清河耸耸肩:“没什么奇怪的,愿意主动进山匪窝,又想对付他们的只有官府的人。” 沈浪回过味,颇为赞赏的望向青衫少年,眸中多出一丝高高在上:“你没说错,我是官兵的人,我故意被抓进来便是要找到翠云寨弱点……” 随后,陆清河两人在沈浪的口中得知,这翠云寨为祸附近好些年,杀人越货,劫掠妇幼的事没少做。 官兵也曾多次围剿,但因翠云寨易守难攻,每次都不能彻底铲除。 这大当家鬼阎罗更是武行出身,本身便有武艺傍身,而且还曾经当过兵卒,可因好勇斗狠被遣回家乡。 后来因盖房子的事与邻居发生摩擦,一怒之下竟将邻居全家十六口尽皆屠杀。 再后来逃到这翠云山便入了匪,慢慢闯荡鬼阎罗的名号。 “如果你真能引来天雷,咱们里应外合定可大破翠云寨,到时那便算你们大功一件。” 沈浪说出此话时,仔细打量两人表情。 陆殊看向好友,显然是让陆清河决定。 “如此也好,我们愿意配合官府行动,不知沈兄打算从哪里突破?” 事已至此,陆清河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配合官府逃出寨。 至于其他的一些顾虑,只能暂且抛在脑后。 “你们看!”沈浪示意两人看地上他画的舆图,开始详细解释起来。 “这翠云寨三面环山,想要强攻难如登天,上山来那条小路你们也都见过,又窄又险且与寨楼直接相连,官兵即便打上来,如果寨门不破,那就是活靶子,根本无法立足。” 听到这里,陆清河恍然:“所以你想利用天雷破坏寨楼?” 陆殊拧眉望向两人:“没记错的话,那寨楼都是石头堆砌,有两丈多高,真的能破坏掉吗?” “破坏不掉寨楼也没关系,只要能毁掉寨门也行。” 陆清河没有立刻说话,因为他对自己做的炸药有多大威力还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炸掉那两扇厚木门是没问题。 不过,考虑到没有水泥加固或许可以将整个寨楼摧毁。 “破坏寨门没问题。”理清思路陆清河才做出了回答。 “我不是不相信你,那个引天雷你到底有几成的把握?可别让咱们白忙活一场。万一被发现什么下场,你也很清楚。”沈浪犹豫一阵问道。 陆清河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语气沉稳地说道:“五成吧,这事儿本就充满变数,我只能尽力而为。” 这次的五成是真的五成,陆清河只是有把握按照比例将火药配出来,但能不能炸,他可没试过。 “五成?”沈浪眸中划过一抹惊诧。 陆清河与陆殊不由心中一紧。 “可是太低了?”陆殊小心翼翼询问。 沈浪却是意外的摇摇头,眸中却是神采奕奕起来:“五成很高了,如果没有天雷这次剿灭翠云寨最多两成的机会......” 随后,三人商量又查漏补缺,确认计划没有大的漏洞后,才沉沉睡去。 夜色深沉,山洞外偶尔传来几声山匪的喝骂与女人的哭喊声。 但这或许是他们最后的狂欢。 ..... 翌日,光线透过窗缝洒进堆满货物的库房。 药材已经规整完毕,陆清河和陆殊开始统计库房内的货物。 因并不需要搬运,几名山匪也乐得清闲,守在门口百无聊赖地聊着天。 “我瞧见这次有几个小娘皮真水嫩,等上面玩够了,是不是也该轮到咱们了?” “哼,等着吧!等到咱们手里哪都成漏风的破鞋了。” 瞥了眼库房外聊天火热的山匪,陆清河向陆殊使了个眼色,轻手轻脚拐进了货架后面开始忙碌起来。 三种材料都需要碾压成粉末才能更好的融合在一起,这对陆清河的体力是不小的考验。 好在几个劫匪都没什么责任心,只是偶尔往里面看一眼。 只要两人没有叫他们,自然也懒得往前面凑。 时至黄昏,陆清河陆陆续续总算将硝石、硫磺和碳粉按照比例混合在一起,装进一个空酒坛里做好密封,藏在了一堆货物后面。 至于引信则用泡过火油细麻绳,到时再撒上点炸药,想必遇火就着。 只是可惜没有测试的机会,只能祈求苍天垂怜,不要哑火就好。 “清河,这就是能引天雷的东西?”陆殊在一旁看着,心中有些担忧:“真能成功吗?” 在他看来不过是将两种药材混着木炭装在了一起,这和他想象中引雷的方式实在差距太大。 陆清河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安慰的眼神。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尽力去做就好。” 陆殊点点头,两人并肩向库房外走去。 夜深人静,山洞中传出呼噜之声。 三人确认“肉票”们都已经陷入沉睡后,再次聚首。 “我已经将暗信放了出去,没意外的话明日官府就会发起进攻,我们就在那时行动。” 听到这样消息,陆清河两人露出惊诧之色,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官府的进攻是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方便咱们行事。只要咱们引来天雷毁掉寨门,官兵们便会发起真正的进攻打。” “若是没能引来天雷呢?”陆清河眯眼问出这个关键问题。 “那就等着被乱刀砍死呗!” 第106章 混乱 听到乱刀砍死四个字,陆清河与陆殊不由对视一眼。 “难道就没有更稳妥的办法?” 沈浪摇摇头:“咱们只能趁着混乱见机行事,想要靠近寨门并不容易。” “伪装下怎么样?”陆清河突然开口。 闻言,沈浪与陆殊低头看了看各自的衣服,这样的确太显眼了。 ........ 残阳如血,将整个翠云山寨染成一片诡异的红色。 在陆清河两人来到山寨的第四日,库房的清点工作已经接近尾声。 可两人望着还在外面侃大山的山匪们,整颗心却提到嗓子眼。 按照沈浪所言,今日官兵将会发起佯攻吸引山匪们的注意力制造混乱。 可眼看西方的红霞正在退去,为何还未开始? 咚咚咚!!! 两人正这样想着,一阵急促的鼓声打破了翠云山的宁静。 “不好,鹰爪孙打上来了!” “他娘的,快通知大当家,鹰爪孙又来了!!” 一时间,山寨内警钟大作,山匪们慌乱地奔走呼号,纷纷抄起武器,朝着寨门涌去。 守在库房门口的几名山匪也都目瞪口呆的跳了起来,没等他们做出反应。 “真晦气,咋这时候打上来了?”几人的小首领断眉山匪已经匆匆赶了过来,他扫了一眼库房里的陆清河两人,对几个山匪交待道:“你们几个先把两位护送回山洞,然后直接去寨楼集合。” “是!”几名山匪领命,将陆清河和陆殊人送回了出去。 山洞内,因为外面的鼓声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压抑的气息。其他几名“肉票”瑟缩在角落里,眼神中满是恐惧。 沈浪望着被送回来的两人,慢慢自角落站起,缓步走向牢门。 “喂,外面发生什么事?”沈浪假意询问。 “哼,鹰爪孙打上来了!”一名山匪掏出钥匙边开牢门边警告几人:“不过你们最好老实点,这山寨那些人可打不进来。” 咔啪! 随着山匪打开牢门的瞬间,沈浪和陆清河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紧接着一脚踹在开门的山匪肚子上,并顺手拔出他腰间的佩刀,迎头砍了上去。 “啊!!”陆清河与陆殊大叫着向桌边惊恐退去。 其他三个山匪见状,纷纷抽出了刀,向沈浪冲去。 陆清河两人退到桌子边,抄起条凳从背后向几人砸去。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官兵正在攻打山寨,是咱们逃出去的好机会,你们真以为他们拿了赎金就会放人吗?” 沈浪砍倒一人,当即对着牢房里的肉票大喊起来。 “他说的没错,山匪拿了赎金也未必放了咱们,还不如配合官府拼了。” “对,他们根本就是不是人!” 几名“肉票”想起这几日受的苦,也都鼓起勇气纷纷加入战斗。 一个个动作迅猛,如同饿虎扑食一般,朝着几名山匪扑去。 狭小的山洞内,顿时喊杀声四起,陆清河一行人和山匪扭打在一起。 虽说肉票们战斗力弱,但胜在人多。 经过一番“压拽踢咬”的搏斗,终于将四名山匪全部干掉。 陆清河喘着粗气,低声说道:“快,换上他们的衣服!” 沈浪三人迅速扒下死去山匪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我们怎么办?”几个肉票见他们换衣服,不由全都急了。 “你们在这里等着,要是听到一声巨响,就朝寨门那边跑。”陆清河吐出一口气,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要是没有任何动静,你们就把杀他们的事全推到我们三个身上。” 听到这话,几名肉票微微一愣,神色复杂的看向三人。 “走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沈浪拉一下陆清河,三人迅速向山洞外走去。 “等......等一下,我.....我和你们一起去。” 三人刚走到门口,一声怯弱的声音传来。 回头望去,但见一个胖少年畏畏缩缩的站了出来。 “其实......你们夜晚的谈话我听到了一些,虽然不知道详细的事,但我知道你们要对付这些山匪,带上我.....我想给爹还有阿姐报仇!” 听到最后一句话,三人同时拧起了眉头。 “我就是个废物,看着阿姐被欺负不敢吭声,看着爹被他们捅死我又不敢站出来,可刚才听了你们的话,我想试试勇敢一次......” 此时,山洞外的喊杀声依旧震耳欲聋,几人听着胖少年的话久久不语。 “愣着干嘛,快换衣服!”沈浪的公鸭嗓打破了寂静。 胖少年微微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赶紧扒下最后一个山贼的衣服套在身上。 片刻之后,四人小心翼翼地走出山洞,朝着库房的方向奔去。 此时的山寨已经乱做一团,老山匪也都上了塔楼和哨塔城墙。 “等拿到东西,你们三个给我做掩护,我来运送东西到寨门。” 前往库房的路上,当沈浪听到引雷的需要点火时,当仁不让的扛下了下来。 “呼,还是我来吧!我亲手做的,多少比你了解。”想到沈浪的隐藏性别,陆清河心生不忍。 他前世有放炮的经验,而这个世界的人还没见过这种东西。 “喂,你刚才的眼神什么意思?好像我很弱一样?” 大概是察觉到陆清河那抹不忍的眼神,沈浪一脸不爽。 “你们先别争了,等咱们拿到东西再说也不迟。” 陆殊无奈看向两人提醒,这才让他们停止了争论。 山寨一片混乱,四人在乔装下顺利进入库房。 然而,正要取出藏在货物后面的炸药时,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四人心中一紧,想躲藏已经来不及。 “他娘的,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七八名名山匪冲进库房,用警惕的眼神扫过四人。“你们很面生啊?当头是谁?在这里干嘛?” 四人闻言脸色瞬变。 “俺们的当头是个断眉的大哥,是.....是他抓俺们上山的,让俺们守住库房。” 陆清河很快镇定下来,露出一副恐惧的模样。 “大哥,他们应该是前几天新入伙那一批!”其中一个山匪对问话山匪解释。 那山匪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不耐烦的点了点头。 “守你们娘的库房,赶紧帮忙运送火油到寨楼,待会鹰爪孙要敢进攻,咱们就让那些龟孙尝尝烈火猛油的厉害。” 说话间已经有两个山匪推车进来了,陆清河眼前一亮,当即接过推车,讪笑道: “打仗俺们不会,这送火油就让俺们来吧。” 第107章 大爆炸 “瞧你们那熊样,都给我记住了,这些火油全部给运去寨楼,一坛都不准少。” 问话山匪鄙夷扫过四人,带着手下的山匪喽喽迅速出了库房。 见他们离开,四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胖少年望着地上七坛火油:“那咱们要送火油吗?” 三人对视一眼,陆清河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送,当然是把这些火油全都给送去。” 他很好奇,火药掺着火油一起爆炸是什么样的威力? “这次鹰爪孙真是下血本了,看这阵势起码有一两千人吧?” 寨楼哨塔上,鬼阎罗带着大小头目以及大半山寨的兄弟守在寨楼上。 他望着山寨外树林中飘扬的旗帜以及密密麻麻的官兵,面色阴沉的可怕。 “他娘的,这次鹰爪孙来的也太突然了吧?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怕什么?他们的人再多,也得像蚂蚁一样排队上来,只要寨楼还在,他们根本破不了!” 听着众手下的讨论,鬼阎罗并没有太多担心。 从他到这翠云山,这座山寨不知被攻打了多少次。 其中不但有官兵,还有其他劫匪,可一晃这么多年过去,翠云山大小山匪覆灭不知多少,可唯有他们一直存在。 只不过这次给他的感觉很怪,难道和沈家有关系? “都给劳资把招子放亮些,等鹰爪孙退去,兄弟们一起庆功!” “大当家放心!” 啪! 众人说话间,通往寨楼的坡道上传来一声脆响。 “你们娘的,这怎么回事?知道一坛火油多少银钱吗?” 紧接着便是怒气冲冲的谩骂之声。 鬼阎罗与众头目回头,便见一辆装满火油的车停在坡道上,其中一坛火油摔在了地上,明晃晃的火油正顺着坡道流向寨门。 负责送火油的四人被守门的山匪骂的低着头,身子颤颤巍巍的在发抖。 “去,安置火油这么重要的东西哪能让新瓜来干,去让老人接手。” 不知为何?鬼阎罗心中莫名的不安起来,一切似乎都正场,可这种感觉让他很难受。 没一会儿,几个老匪便将混装着炸药的火油车,推向到了寨门下。 望着这一切,四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你们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来点火。”沈浪轻吐一口气说道。 虽然有坡道这段距离做掩护,可点火那个人肯定会被发现,到时势必成为众矢之的。 “让......让我来吧!我.....我想亲手为爹和阿姐报仇!”没等陆清河与陆殊说话,胖少年率开了口。 他脑中不由想起小时候的事。 他小时候胆小懦弱,不经意间便成了村里同龄的欺凌对象,每次被欺负后又不敢告诉爹娘。 都是他阿姐领着他去报仇,总是一个人和三四个男孩扭打在一起,而他却只敢懦弱的旁边哭喊。 有时阿姐脸上挂了伤,还会被父母责备,担心脸上留下疤痕以后不好嫁人。 那时他还不懂,后来长大一些才明白。 因为家里穷,只有阿姐嫁出去,他才能有钱娶媳妇。 本来这趟前往南河府便是阿姐被一位行商相中,愿意纳为小妾的,可不想却遭遇了劫匪...... 看着阿姐被那群畜牲拉走,他想阻止! 可看到那位被砍的满头是血的男人,他能感觉整个身体都在抵抗他。 大脑也在不断的告诉他,阿姐不会有事的。 第二日,父亲也被拉了出去,可幸运的是他没被发现,因为不敢拿刀子捅人,所以他撒了谎。 但这些天苟活让他的内心不断遭受折磨,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食心脏。 直到......有三个人站了出来,他才突然醒悟自己想要的什么? “让我去吧!哪怕是死,我也亲手想给阿姐报仇!让这群畜生付出代价。”胖少年在三人惊诧目光中,牙关紧咬,紧握的双拳让他目光无比坚定。 “你......”沈浪望着他竟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 陆殊也不知说什么? 总不能劝他不要报仇吧? “呼,说什么傻话,这种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抗,我和你一起,两个人起码能分散下注意力。”陆清河长出一口气,手掌落在胖少年的肩膀。 听到这样话,沈浪与陆殊对视一眼:“还有我们,四个人总能多抵挡一会儿,说不定谁都不会死。” “你们.....”胖少年瞬间红了眼眶,原来这就是朋友的感觉吗? “看到那面墙了吗?我数三声点火,到时咱们一起望哪里跑。” 陆清河望向五六米外的墙体,这个距离应该不会被爆炸波及,但爆炸与火油产生热量以及瓦砾势必会造成可怕的余波。 四人齐齐点头,心脏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一” 陆清河暗出一口气,将早已准备的火折子拿了出来。 “二” 从见到山匪们欺辱女人们,他便已经下了决心,如果有机会会让这群人全部下地狱。 “三” 如果苍天真的有眼,那么......请让天雷洗涤人间的污秽。 随着“三”字出口,火折子被丢向还在流淌的火油。 “跑!” 火折子丢出去的瞬间,四人同时转身,向指定的墙体跑去。 也就是在他们转身的一瞬,地上的火油见到了明火,瞬间化作一条火龙向寨门蔓延。 刚推着火油车走到寨楼下的老匪似有所觉,猛地回头。 还来不及多想便被流淌的火龙吞没,沾有火油的木车轮瞬间被点燃,整个木推车都跟着燃烧了起来。 “走水了!!!”有山匪发现,一声大吼。 所有山匪的目光瞬间聚集在寨门,但望着满车的火油全都楞在原地没人敢靠近。 鬼阎罗睁大了眼,他看向的不是寨门,而是四道正在奔跑的身影。 为何感觉有些眼熟? “沈浪!” 当陆清河三人跑进掩体后时,赫然发现沈浪竟停下脚步向后看了一眼。 陆清河脸色大变,望着已经全面燃烧的推车,当即大喊一声“全都趴下”后,直接扑了过去。 “你.....你干什......”感受到推在胸前的双手,沈浪脸色瞬间涨红。 只是不等发怒,她的声音便被“轰”的一声巨响所吞没。 那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震得整个山寨地动山摇。 所有人只觉耳朵嗡嗡作响,但还不来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一股无可抵挡的热浪吞噬。 在倒下的那一刻,沈浪瞪圆了眼睛。 她明亮的眼眸中,整个寨楼被炸上了天!!! 第108章 阿姐 这......就是引雷吗? 沈浪被最后看到的一幕惊的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 知道鼻尖嗅到一股烧焦的味,这才发现青衫少年正压在她身上。 “啊啊啊!!!” 而在四人不远处一个满身着火的“东西”正在哀嚎奔跑。 四目相对,她瞬间明白如果自己没有被扑倒会是什么下场。 没有给她多想下去的机会,陆清河满身是灰尘的起了身,看了眼不远处趴在地上的陆殊和胖少年这才松了一口气。 “清.....清河,这就是你说的引天雷吗?”陆殊三人吞咽一口唾液,也跟着起身。 只是举目四望,整个翠云寨早已化作人间炼狱。 “啊啊!!救命,救命!!” “啊啊!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到处是正在燃烧的残肢断臂,还有人影在火焰中哀嚎奔跑的人影,有的则在地上来回打滚。 四人呆在了原地,只觉全身汗毛倒竖。 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山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响吓傻了。 “快跑啊!是老天爷降罪了!” “我没有杀过人,不要劈我啊!” 存活山匪回转过来后,整个山寨内彻底陷入混乱,他们四处奔逃。 与此同时,被吓傻的不止山匪,还有隐藏在翠云山的一千精锐官军。 身穿精锐甲胄,手持刀枪的南河卫一个个望着山顶冲天的火光,都瞪大了眼珠子。 在他们之中一位四十多岁,不怒自威的络腮胡将军同样瞪圆了眼,拎着送到嘴边的茶壶,就那么停在嘴边,好似被定格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络腮胡将军身边的青年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指......指挥使大人,小姐说的天雷真.....真的来了!” 听到手下的声音,络腮胡将军这才反应过来,手中茶壶一摔,抽出了佩刀。 “兄弟们,杀匪立功的时候到了。冲啊!!!” 南河卫的官兵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抽刀出鞘如同猛虎般向山寨冲去。 一时间,喊杀震天。 “你带几个兄弟去找婉婉,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唯你是问。” 络腮胡将军看向身边近卫,望着化作火海的山寨,眼中满是担忧。 “遵命!”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是万万不会相信真的有人可以引下天雷? 这人到底是谁? …… 山寨火海废墟之中,炽热的高温让人仿佛置身于地狱。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和刺鼻的硝烟味,还夹杂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咔咔咔! 伴随着异响,一只满是鲜血和灰尘的粗壮大手从瓦砾下缓缓伸出。 那手奋力推开瓦砾,一道狼狈的身影艰难的站了起来。 他的衣服已被烧得破破烂烂,头发凌乱,一只独眼里满是愤怒。 不是鬼阎罗又是何人? 他望着在火海中痛苦哀嚎的山匪们,独眼布满血丝,辛苦经营多年的山寨全毁了。 怎么会这样? 鬼阎罗想起一切发生前的一幕,当即转动眼珠四下寻找起来。 当他的目光扫到陆清河四人,那原本混沌的眼神陡然一凛。 待看清沈浪与陆清河的面孔时,瞬间明白了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是谁? “竟然是你们!”他怒吼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恨意。 紧接着,自瓦砾中拉出狼牙棒,如同一头发狂的公牛,朝着四人所在的方向冲去。 “鬼阎罗竟然……没死!”沈浪第一个发现冲来的魁梧大汉,迅速捡起地上一把刀:“咱们快走!” 四人听闻过鬼阎罗的厉害,自然不会与他硬碰。 趁着混乱便想冲出山寨,可怒火中烧的鬼阎罗哪里会让他们清晰逃脱。 几个跳跃便拦住了四人的去路,那狼牙棒一横,凶杀之气顿时弥漫开来。 “是……你们动的手脚对不对?”想起四人推车洒油的一幕,再傻的人也能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浪知道不击败鬼阎罗难以离去,刀锋一转,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尽管她自小习武,但身形在鬼阎罗接近两米,高大威猛的身躯面前显得有些单薄。 “就凭你,也想拦住我?”鬼阎罗发出一阵狰狞的狂笑,手中狼牙棒猛地一挥,带起一阵呼呼的风声。 金铁交鸣之声在耳边“铛铛”作响,陆清河三人不由连忙后退几步。 “清河?咱们怎么办?要不要帮一下沈浪?”陆殊眼中划过一抹担忧。 “他不是普通的山匪,咱们上去非但帮不上忙,还会让沈浪分心。”陆清河摇了摇头。 胖少爷握紧了拳头,紧盯着鬼阎罗全身忍不住的颤抖。 “竟然是个娘们!” 随着一声脆响,沈浪束发的玉冠被狼牙棒扫中应声而碎,乌黑的秀发悄然散开,暴露其是女人身份。 “你不是沈家三公子,你到底是谁?” “哼,姑奶奶是谁,要你管!” 沈浪甩了甩被振的发麻的手臂,余光瞥向目瞪口呆陆殊和胖少年以及并没有太多意外的陆清河。 哼,看来他早就发觉我是女的了,那前面扑过来难道是……故意的? 想起被陆清河袭胸扑倒,沈浪虽然明白是在救她,可仍觉得俏脸微热。 “管你是男是女,今日你们都得死!” 正是这走神的功夫,鬼阎罗一棒横扫过来。 分神的沈浪反应不及,勉强收刀抵挡。 当! 只听一声脆响,刀身断裂,她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今日,你便是我棒下第一个亡魂。”鬼阎罗一声冷笑,举起狼牙棒冲着倒地的沈浪砸下。 陆清河与陆殊瞬间瞳孔紧锁,想要有所动作已然来不及。 砰! 咔嚓! 闷响之后是清晰骨裂之声,陆清河与陆殊都瞪大了眼。 满是不可思议的盯着挡在沈浪身前的胖少年。 他是何时冲过去的? 鲜血瞬间自头顶涌出,如同瀑布般染红他的面孔。 胖少年脸上带着笑,视线逐渐变得血红而模糊。 “阿……阿姐……” 他好像好似又回到了小时候,看到阿姐穿着那身褐色的布裙站在田埂向他招手。 山风吹起阿姐的发,让他想起阿姐曾经叮嘱他要勇敢。 胖少年朝向那虚无抬起了手臂,身躯慢慢倒了下去。 “阿姐,我……我做到了!” 第109章 撼山虎 “为什么?” 沈浪望着胖少年倒下去,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眸。 然而,倒下去的胖少年已经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是把我当做你阿姐了吗? 沈浪这样想着,再次握紧断刀的刀柄,她的内心只有无尽的愤怒。 她忍着周身的剧痛踉跄的起身,可明显已经没了再战之力。 “哈哈哈,真他娘舒坦,毁了劳资山寨,你们一个都别想活。”鬼阎罗甩了甩狼牙棒的鲜血,再次冷笑走向那踉跄起身的女子。 “不要急,现在就送你上路。” “嘿嘿,杀了我,你会死的很惨!”沈浪脸上没有畏惧,反而冷笑起来:“可我活着……你会死的更惨!哈哈哈!” “找死!”鬼阎罗目光骤冷,咬牙切齿再次举起狼牙棒。 砰! 恰在这时,一颗石子准确无误砸在鬼阎罗的脸上。 沈浪大惊! 鬼阎罗停下手中动作,斜眼望向不远处的陆清河两人,嘴角抽动不止。 “就算你杀掉我们又能如何?官兵想必已经打上来了。如果我是你,还不如趁着现在逃命,日后再来报仇!” 陆清河面色阴沉,尽管他尽力压制,可声音仍旧能听出愤怒。 鬼阎罗慢慢摸了摸被石子砸中的脸,转过脑袋死死盯着陆清河,显然已经被激怒。 “他娘的狗杂种!劳资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读书人,看似文文弱弱,可杀起人来根本就不用刀。”说到这里鬼阎罗顿了顿,眯眼仔细审视陆清河两人。 “劳资这会儿他娘算是想明白,毁劳资山寨的主意,肯定就是你们两个狗杂种出的。” 鬼阎罗话说完,已经向挥了挥手中的狼牙棒,向陆清河两人迈步。 陆殊下意识吞咽一口唾液,他明白自己和好友这身板,恐怕一棒子就得命丧当场。 陆清河同样心跳如鼓,如果不能“劝退”鬼阎罗,那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杀!!!” 恰在此时,山寨中响起震天响的喊杀声。 三人不由神色一喜,知道是官兵杀上来了。 陆清河望着鬼阎罗,再次喊道:“你若不逃命,便是插翅难逃了。” 这种情况下,想必正常人都会选择逃命。 可......鬼阎罗却是仰天大笑起来:“逃命?劳资今年四十七了!十五岁入伍,给狗朝廷卖命二十三年,扫过流寇,打过北蛮,结果就因比试中误伤千总的侄子,就被他们削了军籍遣回家乡。 不让劳资打仗,劳资种地总可以了吧?他娘的隔壁那狗东西丈着家里有人在衙门当差,硬占劳资家三分地,那县老爷屁股坐的歪,打了劳资板子还要赔钱,老娘没几天活活气死了,劳资杀他全家那叫为母报仇。” 说到这里,鬼阎罗双目赤红,距离两人已经不足两丈。 三人听着鬼阎罗的话,纷纷陷入沉默。 陆清河护着陆殊不断后退,继续劝道:“可这不是你落草为寇残害无辜的理由,现在逃到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还能重新开始?” “哈哈哈,重新开始?又想拿话忽悠劳资?劳资杀了一辈子人,这些年奸淫掳掠坏事做尽,但享福也享够了,该下地狱了。这最后一件事就是杀了你们,给死去的山寨兄弟一个交待,不然劳资怕下去后,他们不认我这个老大!” 说话间,鬼阎罗怒吼着,再次举起狼牙棒,朝着陆清河两人冲来。 一直躲在好友身后陆殊深吸一口气,拉了一把陆清河,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他的身前。 “陆殊你.....”陆清河被好友这般举动吓出一身冷汗。 可没等他说完,陆殊已经颤抖着声音打断:“陆家村可以没有陆殊,但不能没有你陆清河!” 颤抖的声音坚定而决绝,仿佛在这一刻,他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傻子,或许我才是这个世界的意外。”在狼牙棒落下那一刻,陆清河用尽全力将陆殊推开。 对于陆殊他一直有种莫名的愧疚,如果没有自己,想必陆殊才是陆家村的希望吧? 也没什么可遗憾的,活过两世也足够了。 不知道爹娘和二丫听到我的死讯,能不能接受? 无数念头划过脑海,陆清河慢慢闭上了眼,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有答案。 “狗杂种!”鬼阎罗的狼牙棒带怒吼挥舞而下,距离某人的头颅不足一尺。 “清河!!!”陆殊伸出手臂,眼中满是绝望。 “不要!”沈浪瞪大了双眸,脚下发力想要冲过来,结果身躯却是向地面倾斜。 铛!!! 正当两人都以为陆清河必死无疑时,一只黑色镔铁锤携着破空之声激射而来,将鬼阎罗的狼牙棒直接砸的脱手。 “老贼!休伤我大哥!” 一声怒吼由远及近,犹如虎啸。 陆清河闻声睁眼,其中被喜色填满。 是他来了! 但见一名身穿黑色劲装少年骑马疾驰而来,模样不过十五六岁,却是生的人高马大,虎背熊腰。 浓密的眉毛下,一双虎目瞪的犹如铜铃,左手保持着投掷的姿势,右手持有一把镔铁锤。 陆清河和陆殊看到少年的那一刻,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惊喜。 魁梧少年踏着马背一跃而起,右手西瓜大小的镔铁锤举起,直接向鬼阎罗砸去。 鬼阎罗见到少年大惊,急退数步这才堪堪躲过致命一击。 砰! 那少年一锤砸在地面,三人只觉脚下一震。 鬼阎罗望着那只黑色的镔铁锤豆大汗珠落下,他的双臂因砸飞武器的一阵阵的抽痛:“你是雷老鬼的徒弟?撼山虎?” “少废话,想杀我大哥,今日留你不得。” 少年再次抡锤攻来,鬼阎罗忍着手臂的剧痛,一个“驴打滚”捡起狼牙棒便去格挡砸来的镔铁锤! 咔! 不想那狼牙棒在镔铁锤之下应声而断,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闷响。 “啊!” 随着一声闷哼,身高七尺的鬼阎罗整个身躯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撞塌了整座墙体,霎时尘土飞扬。 待尘土被风吹散,才看到他躺在废墟瓦砾中口鼻窜血抽搐不止,整个前胸已经完全凹陷了下去,抽搐几下后便再也没了动静。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能一锤击杀了鬼阎罗,这少年是谁? 第110章 南河府 难道是父亲卫所里的将士? 不对,他刚好像叫谁大哥来着? 沈浪这样想着,下意识望向满脸喜色的青衫少年。 难道是他? “虎子,好久不见!” 陆清河只觉眼眶发热,望着比自己高出近两头的少年。 陆虎将染血的锤子往地上一扔,尴尬的抓了抓后脑,挤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大哥,还有小殊,我没来晚吧?” 熊熊烈焰在翠云寨上燃烧,山风裹挟着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将空气中那股焦糊与硝烟味卷进鼻腔。 “你要晚来一会儿,怕是就见到不到我们了。”陆殊满脸激动,眼眶泛红。 陆清河则稳重很多,一拳打在结拜兄弟结实的胸膛:“虎子,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陆虎整理了思路这才解释道:“回村的时候你们已经出发两日了,我就一路追到府城,可都没找到你们。后来还是向跑镖的朋友打听,才知道前几日有商队遇到劫匪不少人被劫上山,算了下时间便猜到可能有你们,于是又折返上了山……” 听到陆虎为自己来回奔波,陆清河半晌只说出三个字:“好兄弟!” 劫后余生,三人重逢的喜悦溢于言表。 “喂,我有话和你说!”没等三人叙旧几句,沈浪便快步上前,将陆清河单独拉到一旁。 “她.....谁啊?” 见到自家大哥被女人拉走,陆虎疑惑看向陆殊。 此时,山寨一片混乱,残余山匪们与官兵战在一处,叫骂与哀嚎声交织在一起。 残垣断壁间,偶尔有火光摇曳,沈浪与陆清河在僻静处停下脚步。 “这次多亏了你。”沈浪披肩散发,将原本白净的面皮衬托的更加俊俏。 原本伪装用的公鸭嗓也变成正常的女声,说不上动听但给人一种很干练的感觉。 “咱们相互成全,不需要感谢。”陆清河表情淡淡,余光却在打量不远处的陆虎。 见到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沈浪心中有些不爽,但还是柔声说道:“这次你的引雷立了大功,我会向官府极力推荐你......” 直到听见“天雷”两个字,陆清河这才收回思绪,正色望向沈浪。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其实先前骗了你,引天雷如果不是在山顶这种地方基本不会成功。你若需要我可以把方法写下来,但功劳什么就不必了。我要读书,不想被乱七八糟的事打扰。” 陆清河很清楚“火药”早晚会出现,但绝对不是现在。 在他实力不足前,火药只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甚至会连累家人。 沈浪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陆清河会拒绝,但若天雷只有在高处也成功的机会,那么对于官府的作用便太小了。 “小姐!!!” 不等两人多聊,便见一位身穿甲胄的青年将军带着一队官兵向这边跑来。 “那我们便告辞了,还望沈.....小姐能体谅在下的难处。” 说罢,陆清河两人在陆虎的护送下趁着混乱向寨门处奔去。 “喂!我才不姓沈.....”望着远去的三人,沈浪一跺脚。 可惜的是,她的声音很快便被山风吞没。 等青年将军赶来,沈浪望着胖少年的尸体心绪变得复杂。 “他救我的命,你们把他带下山好好安葬,再查查他叫什么?还有哪些家眷?” “是!”青年将军面露惊诧,但还是应了下来。 ....... “这鬼阎罗出了名爱捏软柿子,要是我们的镖队,他根本连头不敢冒......” 夕阳下,三人一马并肩而行,陆虎向两人讲着这些年跑镖的趣事。 当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三人在附近的村子投宿下来。 至于银钱,那肯定是陆虎付的。 陆清河与陆殊除了那封随身携带的介绍信以及路引已经别无长物。 借宿的这一家是对老夫妻,将柴房给三人腾了出来。 虽然简陋,但胜过露宿在荒郊野外。 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缓缓覆盖了大地。 月光透过木窗照在他们身上,为三人镀上了一层银纱。 三日后的正午,经过长途跋涉陆清河三人终于看到了南河府城。 但见高大雄伟的府城如同一头巨龙盘踞在大地,比起谷阳不知壮观了多少。 “终于到了!”陆殊与陆清河相视一眼,望着朱红的城头匾额同时长出一口气。 “果然比谷阳热闹的多!” 三人刚进城,便见到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小贩的叫卖声与马车的辘辘声交相辉映。 比起县城,这里的人大多都穿着绸缎衣服,行走间也有意无意露出几分高高在上的姿态。 与站在城门口风尘仆仆的三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咱们要直接去见葛学长吗?”陆殊面露难色询问。 原因无他,此刻的三人基本已经算是身无分文。 本来陆虎身上还有几两银子,可都在路上花差不多了。 “还是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去吧!” 大庆朝文人学子最是讲究,这般衣衫不整,面带污垢登门,多半会留下不尊重人的印象。 况且两手空空,若是需要具保银,总不能也让那位素未蒙面的葛学长支付吧? “要不......我去找朋友借点银子?”陆虎抓了抓后脑,面色微红。 府城这边他倒是认识几个人,可都不是富裕朋友。 “可......估摸也就能借来三四两!” 陆清河长吐一口气,点了头:“虎子,那你去吧!我和陆殊看看能不能想到其他办法,晚些咱们在这里碰面。” 三四两虽然不多,但多少能缓解燃眉之急。 陆虎应了一声,龙行虎步的消失在街巷。 陆清河与陆殊商量之后,决心去府衙问问看看能不能寻求一些帮助。 只是他们没走多远,便被城墙布告栏的议论声所吸引。 “哎呀,月钱一两还包吃包住,这汤府家学就是霸气。可惜我字写的丑,不然也去给他们抄书去。” “切,你还真去抄书啊?我可听说许多有钱人家公子都去报名了,你可知为何?” “咋滴?还有啥其他道道?” “我告诉你,可别到处胡说!我听说这汤指挥使膝下无子,就一个正值妙龄的闺女,那生的貌若天仙,沉鱼落雁。 若是你抄书时不小心成了汤府的乘龙快婿?你说这人生还努力个球啊?” “哎呀呀,听君一席话,茅塞顿开啊!” 第111章 试书 “包吃包住?” 听到议论声,陆清河与陆殊相视一笑,都从各自眼中看到喜色。 两人蒙学时,朱老先生便告诉他们书法对科举的重要性,对他们的要求颇高。 以至于,两人的书法哪怕后来到了谷阳也都是出类拔萃的。 尤其是陆清河,他更了解书法的重要性。 历史上不知有多少状元都沾了书法的光,譬如明朝八十九名状元中,善书且较有影响者便有二十余位。 深知这一点,对于书法他从不敢懈怠。 至于能不能被汤府录用他也清楚,可如今他们缺一个暂且安身的地方,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虽然月钱一两无法解决燃眉之急,但总好过只出不进。 “只招五人?” 当两人挤到告示墙下,看清告示后不约而同心中一紧。 打听了汤府的位置后,两人立刻前往,毕竟关系到生死存亡,需争分夺秒。 于是,这日的南河主街上,不少行人看到两位身着儒袍,风尘仆仆的少年郎在长街上发足狂奔。 有人捂嘴偷笑,也有人骂“有辱斯文”的话,只是没人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将会名动南河府。 当然,这只是后话。 如今名不见经传的两人正喘着粗气望着眼前人头攒动的“招聘会现场”。 但见汤府门庭开阔,左右两尊石狮雕刻的栩栩如生。 朱红大门前,各有两名威风凛凛官兵值守。 门前的石阶上,身穿绫罗绸缎的汤府管事正指挥着几个小厮搬出一张书案放到开阔地带。 “呵,这才贴告示多久?便来了这么多人?” 汤府管事打眼扫过聚集在门前的数十人,不由暗自摇头。 其中有几位他一眼便认了出来,那都是南河府出了名浪荡公子。 “喂!汤府不是要招抄书的吗?为何还不开始?” “没错,赶快开始吧!本公子已经忍不住要一展笔力了!” 听到众人的催促,汤府管事含笑拱手,朗声说道:“还请诸位稍安勿躁,待准备妥当自会开始,还请诸位先行排出队列,待会逐一上前。”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因排序问题陷入一阵混乱。 当陆清河与陆殊赶来时,队伍已经排成两条长龙。 大概是两人两人模样狼狈,顿时引来不少嫌弃的目光。 “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敢来抄书了。” “管他们干嘛?待会自然会被赶走。” 听着他人的窃窃私语,陆清河两人默默在队伍的最后排定了位置。 两人的形象此刻确实不佳,在山寨牢房待了几日外加赶路几日,衣袍和鞋子的上泥点子清晰可见。 虽未达到蓬头垢面的程度,但也相距不远。 这对于读书人来说,便是极其不雅观的事情。 “此次抄书择字体优者录用,还请各位逐一上前试写。” 两人站定没多久,汤府管事便清了清嗓子,高声宣布了规则。 众人听闻,神色各异,有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有的则面露紧张,小声嘀咕着什么。 在汤府管事宣布规则后,试书正式开始。 “还请诸位书写如下内容。”说话间,汤府管事让一名小厮展开纸张。 但见其上写着“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其笔法苍劲,入木三分。 “瞧这墨迹应是新写的,这是哪位大家的书作?” “汤管事,你们汤府录用标准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哎,要是这个标准,咱们还抄甚的书,直接就去卖字了。” 听着众人的议论,陆清河与陆殊对视一眼,这几个字明显是出自大家之手,对他们这些学子那算是降维打击。 “呵呵呵,诸位稍安!汤府绝非以这副字作为录用标准,但希望诸位书写时能有个方向。” 话落,众人了然,这是要让他们尽量模仿。 “好,我先来!” 排在第一个的方脸书生卷袖上前,接过小斯手中笔,开始仿写起来。 片刻后,一行字书写完毕,展示之后引来唏嘘一片。 “无论字形还是神韵都相距甚远。” “我似乎明白画虎类犬的真正含义了。” 在众人的嗤笑声中,方脸书生涨红了脸。 “小友笔力尚可,只是尚未达到汤府的要求,还望勿怪。” 对于这种明显不合格的,汤府管事委婉表示了拒绝。 方脸书生施礼后,转身离去。 接下来,众人一个接一个的人上前书写,每写完一人,周围便响起一阵或赞叹或唏嘘的声音。 一眼不合格的会被管事婉拒,优秀者则会被留下在各自的书法上缀上姓名。 许多没什么信心的,干脆放弃了排队,悄无声息的离场了。 毕竟这样,总好过受人冷嘲热讽。 随着队伍人数越来越少,日头也逐渐西斜。 “呵呵,这两位还没有走呢?” “都说字如其人,我倒好奇他们能写出什么样的字来。” 轮到陆清河与陆殊时,围观之人不时发出嗤笑。 汤府管事打量两人也是微微皱眉,这等不修边幅之人,汤府是万万不会录用的。 便连小斯也没有立刻递出毛笔,而是抬眼请示汤府管事。 陆清河就这么在书案前站着,气氛瞬间变得尴尬,惹得周围人嗤笑连连。 但汤府管事毕竟不是未经事的年轻人,只见他对小斯点头,让他奉上了毛笔。 与其将其赶走落下口实,不如待会直接婉拒。 汤府管事这样想着,便见陆清河接过毛笔,盯着那副大家之作看了片刻。 深吸一口气,方才饱蘸浓墨落笔纸上。 但见笔锋游走间,字迹如行云流水般跃然纸上,笔画苍劲有力又不失飘逸洒脱。 原本表情淡然的汤府管事的表情慢慢凝固,一双老眼慢慢睁开。 “这......” 便是连几个小厮也都面面相觑起来,望着略显狼狈的青衫少年,再看看他写出的字,一时不知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其他人也发现管事和小斯的表情不对劲,纷纷围了过来。 “呵呵,这......假的吧?” “哎呀!好字!好字啊!这便是下笔如有神吗?” 汤府管事听到众人的话,这才自震惊中反应过来,一时间犯了难。 汤府那可是正三品指挥使的府邸,而且小姐素不喜欢府里人不修边幅。 这人字虽写的好,可.....怕是不能录用啊? 第112章 汤府 “还请管事勿怪,我兄弟二人本是来参加府试的学子,不料路上遭遇山匪,这才落得这般模样。” 陆清河与陆殊微微施礼,举止有度。 众人闻言都露出震惊之色,不由想起前日翠云山匪被一网打尽的消息。 汤府管事听后,又将两人上下打量一遍,观其不像撒谎,这才悠悠开口:“即使如此你便缀上姓名吧!” 说完,他又看向陆殊,示意他上前书写。 陆殊向来喜欢名家书作,常会模仿练习。 但见他盯着那副字看了几眼,便已经落笔。 其字铁画银钩,韵味十足,竟与小斯手中的字有六七分神似。 那汤府管事以及众人在看过之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好字!好字啊!” 当即让他也缀上名姓,与留下者一起等待。 看过两人各有千秋的书法,周围众人发出一阵艳羡的惊叹。也有些人则面露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散了,散了!后面也没咱们什么事了。” 无论是字写的好,还是两人能从山匪手里逃出,都说明他们不是一般学子。 两人写完以后,又试写了几位,但无一例外都汤府管事婉拒了。 倒不是府城的水准差,而是这汤府抄书的活计,吸引的本就不是那些有真才实学的人。 如果陆清河两人没有被劫,恐怕这会儿已经准备好礼物,登门拜访那位葛学长了。 待最后一人被婉拒后,汤府管事扫了眼被留下的二十多人,清了清嗓子,看向小斯手中的那副字。 “诸位!你们字将会送进府里由写出这副字的先生品评,评级最高的五人留下!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录用之后每日皆需完成一千五百字的抄书任务,自认无法胜任者可就此离去。” 此话说出,众人一阵议论,只有两人报了姓名离开。 一千五字的抄书量并不算多,这对于自小往空白书册抄书的陆清河两人都不算难事,顺利的话半日多便可完成。 “还请诸位稍待。”见无人再离去,汤府管事拱了手,让小厮将试字送进了府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众人的心也都跟着悬了起来。 陆清河与陆殊同样紧张,毕竟这可关系到能不能吃上饭的问题。 大约等了一刻钟,小斯拿着五份试书跑了回来。 陆清河与陆殊两个名字首当其冲,也让两人悬着的心落了地。 待没被选上的人悻悻离去后,陆清河带着陆殊连忙向管事拱手致谢。 同时面露难色的开了口:“汤管事,实不相瞒!我们还有一位兄弟,他并非读书人,但为人忠厚老实,力气也大。一路全靠他舍命相护,实在不忍将他抛下。不知能否在抄书这段时间,给我们这位兄弟一口饭吃?” 陆清河说的自然便是陆虎,他如今脱离镖队跟着自己,总归是要吃饭的,可如今这状况他养不起啊! 管事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嗯,那位先生倒是对你字极为赏识。便为你破例一次,让你们那位兄弟去灶厨那边劈柴,月钱五百文。” “多谢汤管事!”陆清河与陆殊大喜过望,再次连连道谢。 随后陆殊留了下来,陆清河独自则匆匆回到城门处。 夕阳西下,天边被染成一片橙红。 背着两柄大锤的少年站在城门口东张西望,显得有些焦急。 好在转头的那一刻,瞧见了向他小跑来的结义兄弟。 陆虎两步迎了上来,疑惑问道:“大哥,陆殊呢?” 陆清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们在汤府的事讲了一遍。 陆虎听后也是满脸喜色,只见他从怀里摸出钱袋递了过来:“还了马,又借来了三两银子。大哥,你先拿着用。” 望着陆虎憨厚的模样,陆清河恍惚又回到两人结拜的那一日。 那日同样是夕阳西斜,高大少年一手夹着布,一手提着两只老母鸡。 “虎子,本来你可以好好跟着镖队的,现在却要给人家劈柴,你会怪我吗?” 陆虎一听,微微愣神,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说啥呢,咱们可是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结拜兄弟!” 陆清河长出一口气,接过了银子:“是啊!同年同月同日死!”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一同向着汤府的方向奔去。 残阳如血,将两人的影子拉的修长。 ....... “在这批书抄完前,你们便住在这里吧!不过有些事还是要交待清楚,后院以及前院的大厅,你们是不能去的。平日出入府邸需走后门......” 三人进入汤府后,汤府管事亲自将府里的规矩大致讲了一遍。 并让陆清河与陆殊签下了契书,在这批书全部抄完前是不可以私自离开的。 同时,也为他们安排了住处,房间虽然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足够三人居住。 天黑前,他们迎来了在汤府的第一顿饭食。 白面馒头以及一盆水煮菜,谈不上丰盛,但却已经远远高出普通农家的标准。 在得知陆虎自己吃了一盆后,汤府管事的老脸瞬间黑了下去,他有种上当的感觉。 晚食结束,三人躺在通铺上打着饱嗝,颇为享受。 在连日的奔波后,终于有了一个暂且安定下来的地方。 次日清晨,日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带来丝丝暖意。 陆清河与陆殊连夜洗的袍子挂在窗口前正随风飘扬。 抄书的时间并没有明确的规定,只要在天黑前抄够一千五字便可。 而陆虎比他们就要严格多,每日需要早起劈好柴,还要在灶厨打下手。 陆清河两人摸了摸还未干透的袍子,无奈穿在了身上。 第一日抄书,去的太晚总归不好。 两人洗漱后,焕然一新。 便连带路的小斯比昨日都多了几分敬意。 “这便是咱们抄书的地方吗?”陆清河与陆殊站在气派的阁楼下,心中颇为震惊。 顾明朗的书房与这里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但见所谓藏书楼上下两层,斗拱飞檐,雕梁画栋,乃是标准八角阁楼。 仅是站在门前便能嗅到一股淡淡的书墨香气,以及里面若有似无的谈话声: “听说了吗?国子监博士魏良被调派来咱们南河府了,听说是来府学担任教授之职。” 第113章 抄书 听着藏书楼的谈话声,陆清河与陆殊对视一眼迈步进入。 但见阁楼内,八个比人都高的金色楠木书架靠墙摆放。 书架前的圆形大书案更是引人注目,同样的金丝楠木材质,观其整体应是暗合八卦。 圆书案坐有三人正在攀谈,方才的谈话声便是他们发出的。 见两人进来,三人均是起身施礼。 陆清河与陆殊回礼,五人一同在书案坐下相互做了介绍。 得知这次的抄书,其实便是将藏书楼内破损或墨迹失真的书籍重新誊抄。 两人大致转了一圈,便见到许多从未读过的书籍,不由眼中心中暗喜。 随着五人交谈渐深,让陆清河两人意外的是,这三人竟全是童生,皆在为今年秋季的院试备考。 “如此说来你们运气倒是挺不错的,府试通过便可直接备考院试。” “是啊,我们可是又多等了一年。” 大庆朝院试乃是三年举办两次,三人皆是去年通过的府试,可恰好是没有院试那一年。 五人在聊天中很快便熟络了起来,从三人的口中陆清河两人得知不少消息。 譬如,那位名为魏良的国子监博士,乃是进士出身的大家。 据说在本次府试结束后,便会担任新的府学教授。 因与汤府是故交,这才被请到府上为汤府家学临时授课。 而这汤府家学,虽然是为汤氏子弟设立,但在里面进学的却不止汤家人。 南河府许多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愿意把自家子弟送进来。 至于原因,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有一部分单纯是图个汤府的名头;有的则是为了汤府的那位千金小姐。 总而言之,便是人情利益的往来。 “这汤府的小姐名叫汤婉婉,二八年华。听说那是生的花容月貌,乃是府城有名的大家闺秀。 而且其追求者众多,名气最高,希望最大的便是知府之子杜衡与南河首富的三公子沈浪……” 当两人再次听到沈浪的名字,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如今,他们自然明白山寨遇到的那个沈浪,是个冒牌货。 “该不会……这个沈浪也在汤府吧?”陆殊开口询问。 三人听后相视一笑:“那杜衡与沈浪都在汤府家学,听说为了汤小姐没少明争暗斗。” 听到“真”沈浪也在汤府求学,陆清河不由生出几分好奇,这沈浪到底是何模样? 五人的交谈没有持续太久,小厮便将要抄写的书籍和空白书册,以及笔墨纸砚搬了过来。 笔是上好的狼嚎笔,墨是极品松烟墨,便连砚台都是蕉叶白。 不多时,整个藏书楼便只剩下研墨和翻页的声响。 抄书是不允许有错字的,如果出现错字那一页便要全部撕掉重抄。 因为这些书不但用于收藏,还会给汤府家学的学生借阅。 如果是正在蒙学的学生,很可能便会按照错字来学习,以致误人子弟。 陆清河抄的这本名为【慎子】,创作者乃是战国法家创始人之一的慎到。 在大庆朝,流传最广的便是四书五经和一些话本杂记。 除此之外,大多珍贵书籍都掌握在世家大族,书香门第的手中,其中不乏珍本与孤本。 而这本【慎子】,陆清河前世倒是拜读过。可惜的是因为年代久远只有七篇留存于世。 可如今,在他面前的【慎子】全书共有三十一篇。 这不由让他心中一喜,但也同时发现大庆有些东西还是与后世相通的,感觉就像同一条根系发展出的不同枝叶。 或许这大庆朝只是历史上的无限可能之一。 又或许那些历史上的名人都存在过,但因为某个原因没有成为名人。 至于孔子,老子这些圣人,大概真的是超脱于轮回之外播种者吧! “天有明,不忧人之暗也;地有财,不忧人之贫也;圣人有德,不忧人之危也。天虽不忧人之暗,辟户牖必取己明焉,则天无事也……” 陆清河先将第一篇默读两遍后才开始提笔抄写,以防出现错字。 写出的每一个字,在脑海中慢慢排列,都深深刻在记忆之中。 时间在全神贯注中悄然流逝。 除了用早食外陆清河与陆殊都没有离开藏书楼,直到申时二刻左右才停下了笔。 期间有一页因为迟疑染了墨,陆清河选择了重新抄录。 他抬眼瞧向窗外西沉的红日,这才伸了一个懒腰起身。 环顾左右,其他四人仍在抄写,手边都有撕掉的书页。 陆清河没有打扰他们,而是悄悄拿起抄录的书册交给藏书楼的管事检查。 那管事五十多岁,躺在门口的摇椅上打盹,大约是听到脚步声,这才睁开了眼。 见陆清河递书册过来,他下意识瞧了眼天色,这才接过翻看起来。 本想品评几句后辈的书法,不想最后竟未想出一句合适的话语,最终也只是“嗯”了一声。 “敢问我可以留在这里看会儿书吗?”陆清河试探询问。 那管事闻言含笑指了指通往二层的阶梯:“去上面看吧,那里安静你们相互都不干扰。” 闻言,陆清河拱手表示了感谢,带着【慎子】轻手轻脚上了藏书楼的二层。 登上最后一阶木梯,他发现这里与一层摆设大同小异,只是没了圆桌,而是在窗边设了书案。 想必平时来这里的人应该是一边欣赏美景,一边读书写字吧? 这样想着,他来到了窗边,不经意向窗外看去。 但见窗外春意盎然,远处的花园中小桥流水,生机勃勃。 陆清河正要收回目光,却意外在花园的亭台处看到几人。 虽然隔得远看不清面貌,但从服饰便能看出是年轻的男女。 一身绿衣的女子坐在亭内,身边站着的应该是丫鬟。 而在亭子外,立有两名男子,皆是锦衣华服,从他们动作来看,似乎在比划谈论着什么? 陆清河看了一会儿,因为听不到声音所以如同看哑戏,索性收回了目光。 将注意力放在了看书以及思考接下来如何解决缺钱的处境上。 而他不知道是,花园中几人所谈论事与他亦有关系。 第114章 汤婉婉 “婉婉,你听我解释.....” 汤府花园中,身穿蓝色锦袍的长脸青年焦急望着小亭中绿色襦裙的少女。 但见少女乌发梳成垂鬓分肖髻,几缕碎发随意地散落于鬓边,搭配其精致的五官,给人一种寻常女子少有的洒脱与俏皮。 如果陆清河在这里,一定能认出少女便是那位“假沈浪”来。 “你想解释什么?”少女微微转头,眸光扫向青年,带着几分不耐烦:“解释你为何没有按照约定去翠云寨当探子?” 少女本就生得俊俏,生气起来竟多了几分英姿飒爽,直叫人眼前一亮。 “婉婉,那日我是真的生病了!要是知道你代替我去山匪窝当探子,我沈浪就是带着病也要爬上翠云寨......”蓝色华服的沈浪奋力的解释着。 结果,没等汤婉婉说话,另一位紫色华服的青年男子已经笑的前仰后合。 “哎呦,沈兄你这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早不病晚不病,偏偏事到临头病倒了?就算我信你,婉婉也是绝对不能信的。” 听到紫色华服公子的话,沈浪冷哼一声瞪了过去:“杜衡,这里有你什么事?该不会还在为婉婉当初没有找你做探子的事生气吧?” 听到此话,紫色华服的杜衡,扬起了讥笑的嘴脸:“怎么没我的事?婉婉的事就是我的事!早知道你这么怂包,害得婉婉亲自去当探子,我.....我宁可代替你去。” 想起汤婉婉没找自己当探子的事,杜衡心中便气不打一处来。 他沈浪一个商贾之子,凭什么能和他知府之子竞争? 还不是他爹沈万崇搭上了福王那条大船,要不然早就给收拾的服服帖帖了。 “行了,你们别吵了。你堂堂知府之子那些山匪哪里敢碰你?况且翠云山匪已经被剿灭了,再说无用。” 汤婉婉柳眉微蹙,轻叹一声:“今日乃是魏博士讲学的第一日,我听父亲说要考较咱们的诗词,你们还不如多做些准备。” “婉婉你放心,我的才学你是知道的。”沈浪拍着胸脯一脸信誓旦旦。 “呵,才学?我看是弄虚作假吧?”杜衡一声嗤笑。 听到两人又开始争吵,汤婉婉眸中划过一抹怒意:“你们去别处斗嘴,我要好好安静一下!” “那……婉婉你好好休息!” “有事随时差人唤我!” 见汤婉婉发怒,沈浪与杜衡又各自嘲讽一番,这才离去。 “哎!小桃,你说.....如果我不是指挥使的女儿,他们还会对我这么殷勤吗?” 只剩下主仆两人的小亭中,汤婉婉没头没脑问出这么一句。 “啊?可您就是老爷的女儿啊?”侍女小桃不明白自己小姐的意思,左思右想片刻,又补充道:“您天生丽质,就算老爷不是指挥使,也能把那些男子迷得神魂颠倒。” 听到小桃的奉承话,汤婉婉脸色又颓了几分:“是吗?” 说出这两个字时,她的脑海想起的却是那个将她扑倒以及和自己说话时竟然看着别人的青衫少年。 他曾说过是要参加府试的,这会儿应该也会在城里吧? 当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汤婉婉急忙摇了摇脑袋,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么一个人? “小姐,感觉你从山寨回来就怪怪的?”侍女小桃瞪着眼睛仔细打量自家小姐。 汤婉婉俏脸微红:“哪有?” “就像刚才那样!” “你再说有没有吗?” “哈哈哈,小姐饶了小桃吧,好痒啊!” 一阵凉风拂过动主仆追逐嬉闹的襦裙,将她们的欢声笑语吹向远处的藏书楼。 “今日抄了几页才进入状态,明日的话应该能快一些。” 陆殊得知陆清河等了自己半个时辰,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我只是想快些抄完能多看会儿书而已,并非专门为了等你。”陆清河知道好友是个什么性子,当即打消了他的胡思乱想。 两人离开时,其他三人已经进入抄写的尾声。 他们没敢打扰,和管事交待几句便回到了住处。 一直到晚食的时候,陆虎才回来,看他脸上的笑容似乎心情不错。 起初两人还奇怪,直到用饭时看他兴致缺缺的模样,才得知他在灶厨哪里没少吃好东西。 “煮饭那大叔说我是做厨子好材料,非要收我做徒弟,还说要传我什么解牛刀法。” “啊?那你答应了?”陆清河听到解牛刀法,只觉有些莫名的耳熟。 “哪能啊,我用锤的,学什么刀法?”陆虎一拍胸口回道。 “听你这么一说,当厨子好像还不错。”陆殊在一旁听的直笑。 “虎子,俗话说得好,艺多不压身。那个解牛刀法你只管学学看,万一很厉害呢。” 听到陆清河都这么说了,陆虎应了一声:“那我明日学学看,要是没锤子厉害,我就不学了。” 陆虎学解牛刀法的事说完,房间里的气氛逐渐沉寂下来。 陆清河沉吟片刻,率先开了口:“我今日算了下,咱们至少要准备一百两银子,才能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 “这么多吗?”陆殊微微有些惊讶。 陆清河点头:“今日你也听抄书那三人说了,府城的具保银是十两,廪生需要两名便是二十两,你我两人便是四十两银子。虽然有顾先生的介绍,但总不好让葛学长白帮忙,人情往来少不得,还有笔墨纸砚......” 经陆清河这么一算,陆殊与陆虎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这才是府试便需这么多银钱,若是会试去了京城还不知需要多少?” “你们读书人可真费钱!” 看到两人沮丧的模样,陆清河轻出一口气:“并非没有解决的办法,咱们目前还有两条路可以走。” “那两条?”陆殊与陆虎同时看了过来。 陆清河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第一,让虎子回谷阳找我三叔拿钱。 但如今已经三月中旬,虎子来回最快也需要七八日,而且府衙那边咱们没有熟人,都是要走正常流程。一旦出现差错,咱们可能便会错过这次府试。” “那第二呢?”陆殊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陆清河沉吟片刻开口:“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咱们需要一笔横财。” 第115章 横财 “横财?” 听到陆清河说要发一笔横财,陆殊和陆虎瞬间瞪大了眼睛。 “大哥,你该不会是打算去做坏事吧?那可使不得啊!”陆虎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摇头如拨浪鼓。 陆殊也一脸担忧,赶紧劝阻:“清河,我觉得咱们再怎么缺钱,也不可做昧良心的事。实在不行.....咱们来年再考便是。” 在他看来,哪怕放弃这次府试,也绝不能因此误入歧途。 “没错!还不如我回谷阳一趟......” 看着两人紧张的模样,陆清河不禁哑然失笑,连忙安抚道:“你们想到哪儿去了?我是打算去青楼卖诗。” 听到卖诗两人相视一眼,不由更加惊诧。 “虽然好的诗作确实能卖银钱,但却都是多少有些名气的。”陆殊思索一阵,叹了一口气:“可咱们既无名气,又无好诗作,除非你能再写出【山行】那种水平的诗作?” 陆虎也挠挠头:“这能算得上横财?我认识个朋友赌技不错,要不咱们去找他,去赌坊碰碰运气?” 听到去赌坊,陆殊更是直摆手。 陆清河看着两人倒也不急不躁,耐心解释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咱们也没别的更好办法不是?明日咱们早些抄完书便去试试,若是卖不出去,再让虎子回谷阳一趟。” 虽是这样说,但陆清河心里却是另有打算,卖诗不过是个幌子。 他真正目的是想联系上红莲教,凭借洛萱答应的三件事,换些银子出来。 虽然听起来很俗气,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如今府试报名的日期已经过半,必须尽快才行。 只是这话他没对陆殊和陆虎讲,毕竟牵扯到红莲教。 有时它觉得自己挺“渣”的,一方面想远离这个“神秘组织”,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借助他们的力量。 思绪至此,陆清河脑中又想起洛萱临别前的那一吻,不觉心中有些失落。 “看来只能这样了,今晚我也好好想想,但愿能偶得佳篇,解了咱们燃眉之急。”陆殊长出一口气,已经做好搜肠刮肚的准备。 陆虎也跟着点头:“哎,那我明日忙完早食就去借马,早知道就先不还了。” “还是等晚食后去吧!”陆清河扯了扯嘴角。 “为什么?” “晨起借东西不吉利!” “啊?还有这种说辞?” 有没有这种说法陆清河不知,但想必晚食前他寻红莲教借钱这事便会有结果。 一番商量后,最终三人还是选择了这条看似荒诞的“横财之路”。 次日,天色蒙蒙亮,虫鸟尚在眠。 陆清河和陆殊便早早洗漱来到藏书楼,既然打算去“卖诗”那便只能压缩抄书的时间。 两人本来还担心去的太早会不会打扰到管事休息,结果刚到地方,便却发现之前一起抄书的三人早已伏在书案,正聚在一起小声交谈。 陆清河与陆殊对视一眼,迈步进入。 “几位?今日为何来得这般早?” 听到询问,三人齐齐抬头,见是他们便相视一笑:“看来你们还不知道?” 闻言,陆清河与陆殊更加迷惑。 其中一人笑着解释:“今日可是魏良博士开讲的日子,难道你们不打算去听听吗?” “没错,这魏博士在国子监时那可是声名远扬,学识渊博得很,我们打算早些抄完去偷偷听讲呢,想必定可有所收获。” 陆殊一听,眼睛放光:“魏博士真有如此厉害?” “那可不,听说他讲学深入浅出,妙趣横生,不知道多少学子都盼着能听他授课呢。” “最关键是听说汤小姐也会去听讲呢,乘龙快婿咱们是不必想了,但能够一窥芳容,不知胜出府外多少人。” 陆清河和陆殊对视一眼,心中也是怦然心动,只是可惜.....怕是无法前去了。 今日陆清河依旧在抄【慎子】,但因有昨日的提前预读,下起笔来竟如行云流水,不见丝毫卡顿。 比起昨日陆殊也很快进入状态,方方正正的楷体字跃然纸上。 日头在五人抄书中缓缓升起,将整个汤府逐渐点亮。 当日过中天之时,陆清河终于停下了笔。 看了眼日晷,未时三刻,比昨日快了许多。 长此以往,想必用半日便可完成抄书任务。 环顾左右,四人仍在伏案抄写,陆清河没敢打扰,独自走出了阁楼。 今日的老管事没有躺在躺椅,而是在院中活动拳脚。 见到陆清河又是第一个出来,老管事已经不意外了,这才停下拳脚。 检查过陆清河抄的书册满意的点了头,并为他指明了前往汤府学堂的路,并叮嘱道:“你们去旁听可以,万不可打扰他们讲学,不然怕是我也要跟着受罚。” “多谢管事提醒。” 两人说着话,便见陆殊也已经拿着书册走了出来。 待管事检查后,又是一番如出一辙的提醒,这才放他们离去。 “清河,要不......咱们去听一会儿?” 走在回去的路上,陆殊犹豫一阵开了口,毕竟那可是国子监的博士,如果没有特殊的机遇,怕是根本无缘见到,更别提听博士讲学了。 陆清河心中其实也想去旁听,可担心会影响“横财”的事。 见陆清河没有立刻答应,陆殊语气不由带了几分哀求:“那可是国子监博士的课,咱们只听半个时辰,不会耽搁卖诗的。” 本就心动的陆清河听到好友这般哀求,最终长出了一口气,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也看看国子监的博士究竟是何模样? 打定主意,两人便按照老管事的指引,匆匆赶讲学之地。 但见汤府学堂红柱青砖,飞檐翘角气势不凡,尽显古朴庄重。 透过敞开的大窗,便能看到堂前至圣先师的画像以及早已坐的满满当当的殷殷学子。 而在学堂外旁听的人也有许多,男女老少皆有,一个个伸着脑袋不停向里面张望。 陆清河两人刚站住脚,便听到众人低声的议论。 “看来今日诗词的考较,应是杜衡公子似乎更胜一筹。” “哼,那可未必。我沈浪公子学富五车,可是还有佳作没有拿出来呢?” 第116章 棺材板 “你可得了吧!你家公子还学富五车,送给汤小姐的诗作,有几首是他自己写的?” 听着众人的低声议论。陆清河两人也找了一处靠后的窗子往里面看。 但见至圣先师的画像下,端坐一位须发花白,约莫花甲的老者。 他脸形方正,眉毛浓密,目光深邃有神,给人一种沉稳大气的感觉。 尤其高挺的鼻梁,使面部更加立体感,平添几分威严。 “他便是那位国子监的魏良博士吗?”陆殊低声呢喃。 “应该是了!”陆清河悄悄打量魏良的同时,目光落在最前面的一道娇俏的绿色背影上,总觉有几分眼熟。 “嗯!杜学子这诗作意境清新,用词精巧,意境差了一些,但瑕不掩玉。”魏良听完杜衡念完一首诗作,目光扫过众学子:“可还有人能思出更好的诗作?” “魏博士,学生又得诗作一首。”前者话音刚落下,身穿蓝色华服的沈浪瞥了一眼不远处杜衡立刻起身。 “噢?沈学子还有诗作?那不妨念出让大家鉴赏一下。”魏良眼中一亮,随即将目光转向沈浪。 不远处的杜衡微微眯眼,眸中的寒光一闪而逝,心中对沈浪又厌恶几分。 区区商贾之子也配和本公子争,迟早弄死你。 心中这样想着,杜衡缓缓在座位坐下。 而在学堂外,两名各自为主的小厮同样争论不休。 陆殊拉了拉好友,两人颇有默契的相视一笑:“原来他就是沈浪!” “魏博士,学生这诗名为【春山景】还请您点评。”沈浪微微施礼后开口念道:“翠岭春山披绿纱,清泉石上响琵琶。林花绽蕊添春色,啼鸟欢歌绕树桠。” 此诗一出,学堂内外便议论起来。 “这首诗倒是写的不错,不知可否能胜杜衡公子。” “我感觉也就那样,但比他第一首好多了,还得看魏博士如何说。” 魏良品读一遍,这才缓缓开口:“嗯!整体诗意连贯,语言流畅自然,乃一首不错的写景佳作,但与杜学子那首同样,皆是差在意境之上。” 听到这样的点评,沈浪心中一紧:“那魏博士觉得哪首更好一些?” 然而,不等魏良回答,杜衡霍的起身,拱手道:“魏博士,学生又思出一篇佳作,还请您点评。” “噢?”魏良意味深长的打量两人,但最终还是点了头:“你且念来。” “枫燃万岭叠霞红,雁字横天入晚空。忽有清钟云外起,满山黄叶舞西风。”杜衡毫不犹豫念出自己的诗作,还不忘报上诗名:“学生为它起名【秋山行】。” 众人听罢,赞叹声不绝。 “这诗好啊,好一副秋日盛景。” “这下沈浪公子那首写春的诗怕是要输了。” 听着众人低声议论,陆殊也是微微点头:“前两句以枫燃与雁写绚烂,末句黄叶舞西风点出秋之萧飒,实为佳作。清河你觉得呢?” 陆清河点头,但心思却去了别处。 “很好!该诗格调高远,描绘出了秋天山林的独特韵味。非但弥补了上一首的意境欠缺,还为舞西风平添了多愁善感。”魏良抚着胡须,淡淡点评道。 这样的评价一出,沈浪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 杜衡挑了挑眉,不屑的轻哼一声,在众人的赞叹中望向前方那抹绿色的背影。 但见汤婉婉双手托着下巴,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见自己的诗似乎并没有引起美人的注意,这让他多少有些失望。 “两位学子的诗作各有千秋,但若定出胜负,老朽倒觉得杜学子这【秋山行】更胜一筹。”魏良压了压手,示意两人坐下,并给出最终品评。 这让支持杜衡的不少人都兴奋了起来。 只是没等他们欢呼多久,便见魏良自袖中掏出一张纸,有条不紊展开:“若以你们的学识来言,今日的表现已经不错,但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朽偶得一首佳作,你们不妨来品鉴一番。”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纸上。 便是陆清河与陆殊都竖起了耳朵。 “婉婉,你来念!”魏良将纸张递给离他最近的绿裙少女。 汤婉婉福身双手接过,不想扫过上面的诗句后,却是愣在了原地。 众人见她迟迟不念,不由交头接耳起来。 “这什么诗作啊?竟让汤小姐都失了神?” “以我看,要么是极好,要么是极怪!” 听着大家的议论,魏良一声轻咳,这才将汤婉婉从愣神中拉了回来。 但见她清了清嗓子,清爽干练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学堂。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诗词念罢,整个学堂一片寂静。 大概过了十数息,众人才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哪位大家的诗作?竟如此朗朗上口?” “好一句霜叶红于二月花,若非大家之手,绝写不出这般的诗句。” 杜衡与沈浪听后,更是皱起了眉,他们顿觉自己念的那两首诗叫什么东西? “魏爷爷,这诗该不会是您作的吧?”汤婉婉又读了几遍,每一次都宛如初次诵读。 结果,魏良却只是轻轻摇头。 而在学堂外,旁听的人也都炸了锅。 以至于无人发现早已面红耳赤的陆清河,他万万没有想到【山行】又被拿出来鞭尸了。 他甚至能感觉,某位诗人的棺材板已经压不住了,正在“咣当”作响。 在好友嗤笑的目光中,陆清河又在心中默默告罪无数次。 “这首诗作既非出自大家之手,也非老朽所作,实乃一位蒙教学子在寺庙观枫有感所留。” 魏良话音落下,刚恢复安静的学堂瞬间炸了锅。 “蒙教学子所做?怎么可能?” “是啊,魏博士,您莫不是在同我们开玩笑?蒙教学子,大多还在研习基础的字词,就算聪慧过人,也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才思。” “若真是蒙教学子所作,那此子天赋之高,实在令人惊叹。魏博士,只是不知这蒙教学子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谁?在何处就学?” 第117章 卖诗 听到众人询问诗作出处,陆清河的心猛地一紧,他可不想成为众矢之地。 反倒是陆殊发现好友的异样,故意打趣说道:“别紧张,就算知道是陆清河,他们也不认识的。” 陆清河一阵无言,暗自感慨果然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但好在魏良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遗憾的神情,缓缓说道:“老朽也不知这诗究竟出自哪位蒙教学子之手,送来此诗的书信中并未提起,只是提起乃是在一座寺庙所刻。” 听闻此言,不少人露出失望的神色。 “唉,真可惜,若能结识这样天赋异禀的才子,倒是一件幸事。” “会不会是寺庙的人故意留诗,用来吸引香客的?” 听着众人的猜测,魏良清了清嗓子,神色也严肃起来。 “诸位学子,不论此诗出处真假。老朽只是只望你们能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切不可因为自己有些许才学便骄傲自满。 这世上聪慧之人比比皆是,你们唯有不断努力,方能有所成就。”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称是。 陆清河也同时松了一口气,好在当初刻在红枫寺的诗作没有留下名字。 “呵呵,老朽听闻,咱们学堂里不少学子都擅长以男女之情作诗,不知孰真孰假?” 魏良话锋一转,含笑抚须扫视学堂里的众学生。 此话一出,学堂内外顿时一阵哄笑,都没有想到堂堂国子监博士竟会引出这般话题。 “魏博士,是真的!咱们学堂最擅长的便是这个。” “没错,沈公子和杜公子乃是其中翘楚。” 有趣的话题立刻引起不少学子的兴趣,顿觉国子监博士也没那么远的距离感了。 魏良抚须开口:“那今日便提前给你们留个课业。明日以女子之美作一首诗,且不可敷衍了事。” 这题目一出,学堂里顿时更加热闹了,有的学子交头接耳,小声讨论着该如何下笔? 有的则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还有的忍不住轻笑出声,似乎觉得这题目不怎么正经。 少有的几个女学子,也都羞的面红耳赤,掩面轻笑。 “喂,这次你家沈公子,恐怕又要找人代笔作诗了吧?” 学堂外,杜府的小厮斜靠在墙边,看着沈家的小厮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我……我家公子的诗作都是自己写的,何须代笔?”沈家小厮眼神闪躲,但嘴上却不肯承认。 “得了吧!你家公子要会作诗,那母猪都能上树。” 听着两个小厮斗嘴,陆清河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一个想法在他脑海中浮现。 或许……真的可以把诗卖给沈浪,既能赚些钱,又能解决他的难题,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一念及此,陆清河不自觉扬起了唇角。 “清河,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走了。”陆殊看了眼天色,拉了拉陆清河的衣袖。 然而,陆清河却不为所动,目光紧紧地盯着沈浪。 直到他第二次出声,陆清河才回过神来:“既然来了,那便听完好了。” “啊?不去卖诗了?”陆殊眉头皱起,心中一阵疑惑。 闻言,陆清河似笑非笑凑到陆殊耳边,轻声说道:“放心吧,咱们的诗作已经找到买家了。” 陆殊听了,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惊诧:“谁啊?” 陆清河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瞟向学堂里蓝色华服的公子。 陆殊见状,瞬间明白过来。 诗词的考较过去,国子监魏良正式讲学,大概是因为前面的课题拉近与众学子的距离。 一直到下学,师生间的学习气氛都格外的活跃。 陆清河两人在窗外旁听,也是受益匪浅。 当然,另外抄书的三人也都来了,只不过他们赶来时诗词考较已经结束了。 随着魏良的讲学结束,学子们齐齐行礼后,这才纷纷收拾好东西走出学堂。 “还愣着干嘛?走吧!”沈浪出了学堂,看到小斯那张笑脸,顿觉心情一片糟糕。 “沈兄,该不会是因为今日输给杜某,再拿下人出气吧?”杜衡紧随其后,一脸玩味之色。 沈浪轻哼一声,却是没有理会,带着小斯迈步离去。 陆清河和陆殊相视一眼,两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悄悄尾随在某位沈姓公子的身后。 两人前脚离开,汤婉婉后脚走出学堂。 杜衡立刻换了一张温润笑脸迎了上去:“婉婉,我已经想好了,明日的诗作便以你为范式。” 听到这话,汤婉婉眉头不由蹙起:“大可不必......世间女子那么多......”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了下来,目光看着远方那道青衫的背影,眸光微微亮起。 是他? “婉婉?”杜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待看到蓝色华服的背影后,不由牙关紧咬。 心中再次下定决心,一定要弄死沈浪。 而汤婉婉自嘲摇了摇头,这里是汤府,以他的身份无论如何都是进不来的。 “阿嚏!”沈浪走到僻静处,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随即揉揉鼻子猛地转身:“你俩跟我这么久想干嘛?” 陆清河和陆殊没想到沈浪会突然转身,下意识想回避。 但刚要转身,便见一名精壮汉子不知何时闪了出来,腰间挎着刀,显然是沈浪的护卫。 陆殊下意识紧张了起来,陆清河则不慌不忙开了口:“沈公子,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有笔生意想与沈公子谈谈。” 闻言,沈浪从上下打量两人一番,扯了扯嘴角:“你们凭着觉得,本公子会和阿猫阿狗谈生意?” 听到自己两人被比喻成阿猫阿狗,陆清河倒也不生气,反而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沈公子,我们知道您明日需要诗作,便想着给您提供一些思路,您若有兴趣,咱们可以详细聊聊。” 沈浪听了,不由大笑起来:“你们该不会觉得本公子人傻钱多吧?以为随便拿几首烂诗就能让本公子心甘情愿的掏银子?” “我们没有这个意思,是真的......”陆殊本想说是真的来卖诗的,结果被陆清河拦住话头补充道:“各取所需。” 见到陆清河坚毅的神色,沈浪挥了挥手,精壮汉子退到了一旁。 “哼,本公子对诗作的要求可是很高的,若你们拿烂诗消遣本公子,今日.....便要让你们受些皮肉之苦了。” 第118章 高价 听到沈浪的话,陆殊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陆清河倒不是不慌,反而淡淡回道:“烂诗?在下这里可没有,只有能助沈公子明日的夺魁的佳作。” 见陆清河面对威胁丝毫不惧,沈浪也是来了几分兴趣:“呵呵,口气倒不小。你二人面生的很,不知在汤府是何职位?可有功名在身?” 闻言,陆殊开口答道:“我二人乃是在汤府抄书的学子,并无功名在身。” “抄书的?”沈浪面露惊诧,拍了拍额头眼中的嫌弃毫不掩饰,便连小厮也跟着嗤笑起来。 “诗作与出身的贵贱并无关系,还请沈公子莫要以此轻视我等。”陆清河不卑不亢开口。 沈浪闻言,摇头长出一口气,心中的郁结之气经这么一折腾,反而消了不少。 “罢了,本公子给你们个机会,不过我对诗作的要求不但是要夺魁,还要让汤府的婉婉小姐为之侧目,你若做得到莫说银钱,今后你们在府城的花销,都由本公子来承担。” 陆殊听到沈浪提出如此苛刻的要求,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心中暗自思忖。 既要夺魁,又要博得汤府小姐的青睐,看来我昨晚苦思冥想的两首诗,怕是难以达到这样的标准,只能靠清河了。 想到此处,他瞬间没了将诗拿出来的勇气。 陆清河却并未露出丝毫怯意,只是微微眯起眼睛。 看来想要拿一般诗忽悠这位沈家的三公子是不可能了。 难道只能再掀一次棺材板? 一念及此,陆清河思索了一阵,随后镇定自若地向沈浪伸出手,说道:“沈公子,请借些纸笔一用。” 沈浪微微一怔,没想到对方竟真敢应下,随即用眼神示意小厮取来纸笔。 陆清河接过纸笔,走到一旁的石头边。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余晖洒在汤府的清幽小路。 稍作思索,陆清河便伏在石头上提笔疾书。 沈浪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漫不经心的望着他,眼中的轻视显而易见。 在他看来,一个来汤府抄书的,基本都是庸碌之辈,这样的人能写出什么好诗作? 他这样想着,另一边陆清河终于停下了笔。 “还请沈公子一观!”陆清河将写好的诗作拿起递了过去。 沈浪随意接过,可当目光扫过那一行行字迹时,他的神情逐渐发生了变化。 “这……” 只见他的眼睛越睁越大,脸上的震惊之色愈发明显,嘴巴微微张开,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小厮与陆殊见状,不由都露出好奇之色。 “这……这诗当真出自你手?”沈浪的声音微微颤抖,他再次仔细地端详着手中的诗,眼神中充满惊诧。 陆清河却是摇头。 沈浪见状更加迷惑,脸色也冷了几分:“难道......不是你作出的?” 陆清河面色平静的开口:“这诗……难道不应该是沈公子作的吗?” 此话一出,沈浪微微愣神后,唇角慢慢咧到了耳后根。 “哈哈哈,你小子够上道!” 沈浪大笑着又将诗作看了一遍,这才小心收进袖筒。 转身向远处的小厮伸出手,那小厮见状连忙跑过来,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递了过来。 不想却被沈浪瞪了一眼,不耐烦地说道:“拿银票来!” 小厮吓得一哆嗦,赶忙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沈浪。 沈浪接过银票,看也不看,直接递给陆清河,说道:“这是一千两银票,就当是赏钱。若明日这首诗能惊艳四座,我沈浪说话算话,今后你们二人在南河府的花销,都由本公子来承担。” 此话一出,小厮和陆殊同时大惊。 小厮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家公子,心中暗暗叫苦。 送出一千两银票还不算,竟还做出如此承诺,公子这是怎么了? 陆殊则满脸震惊的看着两人,心中对陆清河的诗充满了好奇。 清河究竟写了什么诗,能让沈浪如此看重? 陆清河接过银票,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向沈浪拱了拱手。 “多谢沈公子,在下静候沈公子的佳音。” 沈浪微微颔首,带着惊诧的小厮转身离去。 望着沈浪远去的背影,陆殊迫不及待地问道:“清河,你到底写了什么诗?竟能让沈浪如此震惊?还应下那般承诺。” 闻言,陆清河神秘的摇了摇头,笑道:“暂时保密,咱们赶紧回去吧!免得虎子不知道又去借马了。” “你告诉我诗名也成啊,这样我......心里难受!” 月明初升,透过窗户照进三人的房间之中。 “一......一千两?” 当陆虎得知两人的诗卖了一千两,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如果不是看到桌上一千两面额的银票,他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这可是一……一千两?就算我们跑镖也得接到大单子才有这个数,还不算吃喝拉撒那些毛耗。”陆虎瞪大了眼睛望着陆清河,结结巴巴问道:“大哥,你究竟写了什么诗,能值这么多钱?快给我说说。” 面对同样的问题,陆清河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虎子,你们都别问了。诗已经卖出去了,以后便和咱们没关系,再说明日下午你们不就知道了吗?” 陆虎无奈地挠了挠头,嘟囔道:“好吧,搞这么神秘,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诗,有这么值钱。” 陆清河与陆殊相视一笑,问道:“行了,你解牛刀法学了吗?” 提到解牛刀法,陆虎面露痛苦之色的抓了抓后脑:“学……学了一招,太复杂了,我觉得没锤子大开大合来的爽利,不太想学了。” 陆清河微微皱眉,虽然他不确定这个解牛刀法是不是他想的那个解牛刀法,可总觉得不一般。 于是,沉吟片刻再次劝道:“虎子,你那锤子确实厉害,可若是到了施展不开的地方,又该如何?” 听到陆清河这般问,陆虎哑然。 思索一阵后,最终点了头:“那我听你的,好好学解牛刀法。” 劝过陆虎,三人开始商量明日的计划。 “明日咱们还是早些完成抄书,然后备好礼物去府学拜访葛学长,等将府试报名的事搞定,再说其他。” 第119章 葛东来 第二日,陆清河和陆殊于未时刚过便早早完成了抄书。与汤府管事打了声招呼,自后门悄悄出了汤府。 初到南河府之时,因境遇困难的关系,两人并没有欣赏的心情。 如今闲庭信步走在街上,方觉府城之壮观繁华。 茶楼酒肆人来客往,说书唱曲之声不绝于耳。 布庄与首饰铺邻里相处,夫人小姐们手持团扇,出了这家又进那家。 便是那青楼妓馆都比谷阳县的上档次的多,门前楼上更是花枝招展,群芳斗艳。 陆清河与陆殊按照先前打听的路线,先到钱庄先兑换了一百两银子,又将剩下的九百两换成了百两一张的银票。 “陆殊这些你拿着,咱们要在府城也生活很久,手里没银钱可不行。”陆清河拿出三张百两银票递了过去。 陆殊望着递过来的银票,拒绝的话在嘴边可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只觉脸上发烫。 “清河,算.....算我借你的,以后......” 没等陆殊说完,陆清河已经将银票塞到他的手里,笑道:“行,等你以后当了大官再还我。” 离开钱庄,两人与拜访时顾明朗时一般,在一家名为“文宝斋”铺面各自挑选了礼物。 陆殊选了岫玉材质的笔洗,陆清河则选了黄花梨的笔架,两件都是中品,一共花去了五两多银子。 带着各自的礼物,两人一路打听着来到了府学。 但见府学建筑古朴,飞檐斗拱,朱红门之上蓝底金字写着四个大字“南河府学”。 门前蓝色石柱上有一副黑底的木刻对联。 上联曰:喜看今朝栽桂树。 下联曰:笑待来日步青云。 陆清河两人对视一眼,稍整行装仪容后,这才走到门口叩响了门环。 没叩几下,朱红的学府大门在“吱呀”声中拉开了一条缝隙,一个小厮探出了脑袋。 “你们二人是何人?为何叩门?”那小厮上下打量两人衣着,眼神中透露出疑惑。 陆清河连忙上前,恭敬地说道:“小哥,我二人受恩师指点,特来拜访葛东来学长,可否能让我们进去?” 听到葛东来的名字,小厮明显眼前一亮,这才拉开了半扇门。 “多谢小哥!”陆清河两人表示了感谢,这才迈步进入。 只是进入之后,却发现前方还有一座紧闭的石木门楼,其上雕画精美,上书三个大字“棂星门”。 “你们不是府学的学子不可进入,便在这棂星门外等着吧,我替你们把信送进去。” 听闻此言,陆清河将介绍信递了过去:“劳烦小哥了。” 小厮接过信,自侧门进府学,独留两人站在门廊下等待。 “这就是府学吗?好气派!听说要进这府学,不但需要秀才身份,还需要名家的推荐。哎,咱们能进入吗?” 望着高大的门楼,以及里面隐约可见的宫殿,陆清河两人眼中不由生出几分好奇与向往。 根据陆清河的了解,古代参加科举,理论上只要符合朝廷规定的基本条件,不论是否在府,县学就读,都可以报名参加科举考试。 但实际上,由于科举考试内容的专业性和复杂性,如果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和训练,自主参考的难度较大。 而大部分寒苦学子取得秀才功名后,如果不是非常优秀,面临最大的问题便是缺少引导者。 只能凭借自身的才学和人际关系,结交到一些有学问的人作为自己的老师或学习伙伴,相互切磋交流。 这也是古时各种文会,诗会等盛行的原因之一。 “想那么多干嘛?咱们目前先通过府试才是首要。”陆清河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日头逐渐偏西,洒在府学的青石路面留下斑驳影子。 在等了将近两刻钟后,小厮的身影终于再次出现:“两位,信已经送到葛学长手中了。但他这会儿还在完成课业,要等下学后才能相见。你们可以晚点再来或者等到下学。” “多谢小哥,我们在这里等着便好。”陆清河两人拱手,靠在门廊一侧等待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两人腿脚发麻那高大棂星门终于缓缓打开。 “听说国子监的魏良博士已经到咱们南河了,如今正落脚在汤府。” “哎!比起魏博士,我还是觉得陈教授更好,可惜他要告老还乡了。” 听着交谈声,陆清河两人眸光一亮,同时抬头望去。 但见身穿统一水蓝儒衫的学子们三两结伴自棂星门走出,各个神采奕奕,气质不凡。 其中不乏一些女学子,她们的步伐轻盈,在水蓝儒裙的映衬下别有一番韵味。 陆清河两人下意识露出礼貌的笑容,打量着经过的学子不知哪位是葛东来? 而学子们经过他们身边,大多只是好奇地看上一眼。 有些会出于礼貌的含笑点头,还有的则会在打量两人穿着后,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 待无人经过时,陆殊不由低声感慨:“府学果然不一样,总感觉比他们矮了一头。” 陆清河轻笑:“能进这里的不是才子就是权贵,气质氛围自然不同。” 两人交谈之际,视线内一位瘦瘦高高的学子向他们走来。 他步伐稳健,周身透露出一种自信和从容。 陆清河和陆殊对视一眼,心中猜测,这应该便是葛东来学长了? “你们.....便是顾先生介绍来的学弟?”葛东来上下打量两人,眼中的喜色毫不掩饰。 陆清河与陆殊连忙上前施礼:“葛学长,我二人受顾先生所托,特来拜访您。” 说话间,两人便将准备好的礼物递了过去。 葛东来微笑着接过礼物,说道:“顾先生的信我已经看了,咱们师出同门,我自会全力助你们完成府试。” 听到这般的回答,陆清河与陆殊不由都是一喜,齐声道:“多谢葛学长。” 葛东来挥挥手,又望向两人:“你们何时来的南河?可有地方落脚?” 闻言,陆殊答道:“我们暂居在汤府。” 葛东来听后,脸色微微一变,露出惊讶的神情:“汤府?那可是指挥使的府邸,你们怎么会住在那里?” 奇怪啊,信里先生明明说过这两位学弟家境一般,在南河并无亲故,为何就住进汤府了? 第120章 惊艳 见到葛东来一副惊诧的模样,陆清河连忙解释道:“我们只是在汤府抄书,并无其他其他关系。” 解释清楚后,陆清河又将最近的遭遇讲了一遍。 当然跳过了卖诗那一段,换了其他说辞。 “原来如此!那你们也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葛东来听着两人跌宕起伏的经历十分惊诧,顿觉手中的礼物变重了许多。 他思索一阵后说道:“这样如何?三日后正好是旬假,我带朋友与你们去府衙报名。你们回去后,要备好互保文书和具保银。” 闻言,陆清河和陆殊连忙点头,感激地说道:“多谢葛学长!我们一定准备好。” 随后,三人又聊了几句,约定在府衙门口相见,陆清河和陆殊这才告辞离开府学。 “没想到葛学长人挺好的,一点架子都没有,去之前我还担心他不好相与呢。” “是啊,这下府试的事应该是没问题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对于葛东来的印象都很好,如今万事俱备只欠报名。 至于互结文书,两人早在来南河前已经准备好,因为和路引一样没有价值,方才得以保留。 而廪生需要在入考场那日唱保,所以只能选择人在南河府的。 天色渐渐暗下来时,两人说笑间回到了汤府。 刚走进后门,就听到有人在议论纷纷。 “哎呀!万万没有想到沈公子竟能做出如此诗作?” “谁说不是,听说连咱们小姐都被惊呆了,只是可惜他乃是商贾之后,不然……定可在文坛大放异彩!” “我还听说杜衡公子都出了汤府就气的吐血了……” 听着院中小厮的议论,陆清河和陆殊对视一眼,神色各异。 谈话的两名小厮见有人进来,这才赶忙停止了讨论。 陆殊心中的好奇再次被挑起,待两人来到僻静处,再也忍不住拉着陆清河非要让他说出来。 “那你听好了……”陆清河凑近好友耳边,将卖给沈浪的诗作念了出来。 但见陆殊神色变换犹如过山车,呆愣在原地久久不动。 直到陆清河走出几步发现好友还在后面,这才扯了扯嘴角喊道: “还愣着干嘛?你不饿吗?” 与此同时,另一个地方却是画风突变? “一个商贾之后,他凭什么?凭什么?” 啪! 啪! “啊……公子饶了奴家吧!” 府衙后院中,女子的哭嚎与男子的暴怒之声自小院里传出,让守在外面的小厮吓得瑟瑟发抖。 “沈浪,该死沈浪!本公子迟早弄死你!” 房间内,青幔红纱,美酒佳肴。 一名穿着红纱衣,娇躯若隐若现的美艳女子蜷缩在地上颤抖不止,纱衣下的雪白肌肤满是红色鞭痕。 而抽打她的杜衡,赤裸着上身,只穿一条亵裤,额头青筋爆起,面目扭曲。 “你说……你来说他一个草包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诗句?到底是谁帮他写的?” “公子别打了,奴家受不住了。”美艳女子哪里管的了诗句,起身抱住杜衡一条大腿苦苦哀求起来。 “哼,当初求本公子为你赎身,如今受不住了?”杜衡俯身捏住美艳女子的下巴,那眼神好似在看一个物件。 美艳女子泪眼婆娑,心中后悔的无以复加,她哪里想到仪表堂堂的知府公子竟有如此禽兽的一面。 “奴家全心全意伺候公子,还请公子怜惜一二。” 听闻此言,杜衡大笑起来,一把将美艳女子推倒在地:“好啊,本公子今日就好好怜惜怜惜你……” 片刻后,屋内传出靡靡之音,只是其中却夹杂着丝丝苦涩。 有人欢喜,有人愁! 在另一边的沈宅里,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哈哈哈,多久没这么畅快了?来福,你今日看到了吗?那杜衡的脸都气紫了。” 因今日的诗作大放光彩,沈浪半躺在榻上小厮来福正在为他捶腿。 “嘿嘿,公子今日当真威风八面,那杜生平日老跟小的斗嘴,这次我把他娘都给骂了,他愣是没敢还嘴。!”想起杜府那个嚣张下人,来福顿觉心情大爽。 沈浪听后嗤笑一声,将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口中。 “对了!”他眉头一挑,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仰头看向来福交待:“你明日打听下那抄书住在汤府的哪里?晚些本公子要送他一份厚礼。” “公子,一千两已经不少了,您该不会真打算要管他们在府城的花销吧?”小厮无奈地叹了口气。 “目光短浅,两个文弱书生让他们敞开花,能花掉多少银钱?”沈浪瞪了一眼来福,解释道:“反倒是公子我日后需要诗作时,他们自无法拒绝。再者,若是将来获得了功名,咱们沈家也多一条路。” 听完,来福依旧皱眉,犹豫半晌才开口询问:“若是他们借机用来敛财怎么办?” 闻言,沈浪面色慢慢冷了下来。“若是如此,那便是他们不知进退了。” …… “哇!这可是沈浪公子为小姐作的诗,写的太好了!” 清雅的女子闺房中,小桃拿着一方锦帕,盯着上面的诗句,眼中光彩熠熠。 “要是能有人给小桃写这么一首诗,小桃肯定就以身相许了。” 见到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侍女这般模样,汤婉婉长叹一口气:“小桃,你又思春了,这诗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沈浪写出来的吧?” “小姐,你就是对沈浪公子成见太深,他虽是商贾之后无法博取功名,但说不得其实是满腹经纶,才高八斗的大才子呢?”说到此处,小桃双眸含情的望向窗外:“要是有个人对小桃这么好,我肯定就以身相许了!” 闻言,汤婉婉实在是受不了。 “喂,小桃,你这一刻钟不到,已经以身相许两次了!” 听到提醒,小桃羞的满面通红,连忙岔开话题:“小……姐,那你到底怎么想的?万一这首诗真是沈浪公子所作,那您不是冤枉了他?” 冤枉? 想起这件事汤婉婉只觉一阵头大,但以她对沈浪的了解,绝对不可能做不出这样的诗作。 “小桃,你去让人这些日子盯紧这个沈浪,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能帮他写出这样的诗作?” 说完,汤婉婉拿起锦帕,逐一逐句研读起那首不知何人所作的诗作? 第121章 承诺 “魏世伯,这诗真是那个沈浪所作?” 汤府书房内,汤守业拿着誊抄下来的诗作,半信半疑的望向坐在其身旁的老者。 魏良泯了口茶,才慢慢开口:“若是以你先前所描述的情况,此诗绝不可能是他所作,但……” 说到了这里,魏良顿了顿:“若是情到深处也未必没有可能,难道世侄真不考虑一下?” 听闻此言,汤守业负手起身:“哎!人言可畏啊!若非沈家背靠福王,我或许还会考虑一二。” 魏良自是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藩王的钱袋子与卫所指挥使结亲,恐怕朝堂不会坐视不理。 “那……杜家呢?”魏良试探性询问。 汤守业微微一怔,轻笑出声:“世伯莫要试探小侄了,无论沈家还是杜家,我都不会选。朝堂上那点破事就让他们去折腾,我一个小小卫所指挥使懒得去掺和,也掺和不了!” 说到此处,他故作埋怨的叹息一声:“我就婉婉这么一个闺女,将来寻个清白人家也就嫁了,平平安安一生便可。若非世伯孙儿出生的太晚,我也不用犯这难。” “呵呵,先前还担心世侄会行差踏错,你能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便可。你啊,如今第一要务,便是再给汤家添个男丁,也算对你已故的父亲有个交代……” 说着话,魏良自怀中摸出一张药方放在桌上,笑道:“来之前我便让魏辰寻了胡院使,费了不少口舌才给开出这个方子。” “哦?竟是胡院使开的方子,这……实在让世伯和魏兄费心了。” …… “两位陆兄,你们可算回来了。今日你们可是错过了一场大戏。” 陆清河与陆殊刚回到居所,便见一起抄书的三位童生正等在门前。 见两人出现,那是当即迎了上来,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 “不单是一场大戏,还错过了一首传世诗篇啊!” 陆清河两人对视一眼,当即了然于胸,可还是故作疑惑问道:“哦?是何诗篇,竟让三位兄台如此推崇?” 三人闻言相视一笑。 其中一人背负双手,昂首挺胸念道:“云想衣裳花想容。” 第二个人摆出相同的姿势紧随其后:“春风拂槛露华浓。” 第三个人也是立刻跟上:“若非群玉山头见。” 念完前三句,三人摇头晃脑异口同声念出最后一句。 “会向瑶台月下逢。” 三人念罢,陆清河与陆殊都惊的目瞪口呆。 倒不是故作姿态,而是没想到这首诗的副作用这么大,竟让三人不顾仪态的兴奋成这般模样。 “两位觉得如何?是否为没能亲眼目睹这佳作的出世而抱憾终身?” 陆清河一阵无言,但还是很配合表示了惋惜,并在心中对李诗仙忏悔一万次。 若非三人卖弄过后便离开了,两人恐怕都要忍不住笑场了。 “哎!也不知沈浪在众人面前出尽了风头,心里该有多得意。总觉得是咱们亏了?” 陆清河笑着拍了拍好友:“诗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咱们的目的达到,何来盈亏之说? “想必这诗用不了多久便会传遍南河府,清河你真的不后悔吗?” 闻言,陆清河只是扯动嘴角笑道:“诗是沈浪公子作的,与我陆清河何干?” 这样的回答让陆殊顿觉哑口无言,只得幸幸说道:“你倒是豁达!” 陆清河止住脚步,望了一眼远方,叹息一声。 “陆殊,你须知穷则思,思则变,变则通,通则达。【易经】千言万言,讲的不就是这个‘变’字吗?” 听着好友的话,陆殊一愣,顿觉心中豁然开朗。 为有如此朋友既庆幸,又生出几分羡慕。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向房间走去。 晚食过去没多久,陆虎便回来了。 对于诗作的事他也早已知晓,只是相比这些文人学子,普通人只是知道沈浪公子作出一首很厉害的诗。 但究竟厉害在哪里,却没有粮价那么直观易懂了。 陆清河同样要将三张百两银票交给陆虎,免得他需要用钱时不好意思开口。 “我哪里需要这么多银子?大哥你帮我收着吧!再给我些碎银子,我得先把借的还了。另外,那煮饭大叔教我东西,我寻思得买上两坛好酒给他……” 见到陆虎一点都不客气,陆清河顿觉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忙将还剩下的十几两碎银都拿了出来。 结果陆虎也只是拿了七八两,并感慨道:“先前该说你们读书人费钱,没想到来钱这么也快。” 听着陆虎的话,陆清河与陆殊相视一笑,将接下来的打算商讨了一下。 答案出奇的一致,那便是继续留在汤府。 除去签契的缘故,这汤府的藏书楼对于陆清河两人就像一个未知的宝库,他们自然舍不得离开。 而陆虎的解牛刀法也没学完,更没有离去的打算。 但因三日后要去府衙报名以及为后面的府试做准备,陆清河与陆殊两人一致决定,提前赶出些抄书的进度。 这也是先前汤府管事得知两人要参加府试后给出的解决办法。 次日,晨光洒在汤府,所有人如同蚂蚁般开始各自忙碌。 汤守业骑着马如同平时一样赶赴卫指挥使司。 魏良则因只授课半日,所以正在房中仔细研读沈浪所作的诗篇,浓密的双眉皱在一起,嘀咕不断。 “如此诗作可得好好想个诗名才行,不如便叫【魏师汤府授业,学子诗赋寄情】?” 此话刚说出,他又立刻摇起头,予以否决:“哎,不行,不行!太直白了,好像老朽非要蹭学生的诗作一样。” 与某位博士的满心的烦恼不同。 陆清河与陆殊早早来到了藏书楼,大概是因心中无事,抄起书来竟更加专注。 时间在抄书中悄然流逝,到停下笔时,陆清河已经抄了两千字,而时间也不过刚到申时。 又等了没多久,陆殊也停下了笔,两人让管事检查过后,便又去学堂听魏良授课,直到下学才离开。 两人前脚回到住处,沈浪后脚便带着来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第122章 怀疑 “沈公子!” 陆清河与陆殊对视一眼,连忙将沈浪请进屋中。 “你们就住在这种地方?”沈浪打量一圈陈设简单的房间,眼中的嫌弃毫不掩饰。 来福见状,立刻上前用衣袖擦拭长凳。 沈浪这才缓缓坐下。 陆清河两人没接这个话茬,在他对面坐下来。 陆清河掂起昨晚的隔夜茶给倒了一杯推了过去:“沈公子对诗作可还满意?” 沈浪看都没看那杯茶,点了点头:“今日来汤府的路上已经听到有人讨论了,相信用不了多久,整个南河府的大街小巷都会流传这首诗。” 说这句话的时候,沈浪目不转睛的盯着陆清河,想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沈公子大才,竟作出这等传唱之作,实在可喜可贺。” 听陆清河这般说,沈浪这才收回目光,从来福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锦盒,轻轻放在桌上,推到陆清河面前。 “本公子一向言而有信,当初答应你事,如今亲手送来。” 陆清河与陆殊疑惑地看了看锦盒,又看了看沈浪,这才缓缓打开。 但见里面是一块温润的白玉牌,质地细腻,雕刻精美,正中刻着一个沈字。 “拿着这块玉牌,无论在南河府的哪家店铺花销,都可以报本公子的账。”沈浪微微扬了扬下巴,眼中闪过一丝倨傲。 陆清河与陆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诧。 他们原以为沈浪最后会找其他托词推掉这个承诺,不想竟真的兑现了。 “不过最好不要动歪脑筋,不然吃亏的只会是你们。”沈浪又面露警告的补充了一句。 “还有,如果你们哪天要离开南河府,或者不想用玉牌看,也可以拿它来找本公子换一个条件,只要是我沈浪力所能及,便尽力而为。” 听到自家公子又提高了条件,小厮来福不由暗自咂舌。 陆清河拿起玉牌,仔细端详了一番。 对于沈浪的警告他丝毫没有怀疑,早在来南河府这一路他便对一个地方如雷贯耳。 “沈公子不愧是南河商会的少东家,果然是言而有信。” 根据陆清河的了解,南河商会乃是沈浪祖父在南河商人饱受欺凌的情况下一手创立。 虽无法与最有名的晋商,徽商等相比,但也让南河商人在大庆朝的各行各业占有一席之地。 如果有商人想要绕过南河商会,下场便是被其他地区的商人吃的连渣都不剩。 这也是陆知信在府城铩羽而归后,只敢蜗居县城的原因。 而沈浪所给的玉牌,既能让各家商铺认账,也可让他们不认这笔账。 若是想凭玉牌发家致富,恐怕发家没了只剩下致负了。 沈浪听到有人提起南河商会,不由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一丝自豪:“承诺的事本公子已经做到,若是哪日不想用这玉牌了,再来寻我。” 陆清河点了点头,说道:“那便多谢沈公子了。” 沈浪点头起身:“那便不打扰两位了,先行告辞。” 说罢,他便要带着来福离开,只是走到门口时又询问了两人姓名。 陆清河两人将姓名告知,看着沈浪的身影逐渐远去。 “清河,这玉牌你打算怎么办?”陆殊有些担心,总觉得这种事未必是好事。 “先留着吧!或许将来有大用。” 陆清河很清楚,如今的他没有与南河商会同桌而谈的身份,即便拿出玉牌让自家的买卖进入府城,恐怕也会被慢慢的吃干抹净。 与此同时, 沈浪前脚离开藏书楼的客房院落,一个躲在角落里小厮后脚冒出头,轻手轻脚的离去。 当他再次出现时,已经到汤府花园。 但见花园里残阳西照,花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别有一番风景。 “小桃姐,我看到沈浪公子突然去了府里藏书楼的客院,还在里面待了许久才从出来.....”小厮找到正在浇花的小桃,气喘吁吁的开口。 “可有看见他去寻了谁?说了什么?”小桃听后,微微皱了皱眉头。 “那倒没有,我不敢盯得太紧。”小厮转动眼珠,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那地方只住着藏书楼的老管事和五个前些日子来府里抄书的人。” “我知道了,你继续盯着他,有什么发现再来告诉我。” “哎,知道了!” 待小厮离去,小桃快步向汤婉婉的住处奔去,刚踏进房间,便兴奋的说道:“小姐,派去盯沈浪的小厮有发现了。” 闺房内,汤婉婉一头乌发及腰,正坐在桌边琢磨那首诗。 “云想衣裳花想容.....” 听到声音,她微微侧头,看到小桃兴奋的样子,心中一动。 “什么发现?”汤婉婉放下手中的锦帕转过身来,眸光瞬间也亮了起来。 小桃微微喘着气,快步走到汤婉婉身边,福了福身子,低声说道:“小姐,刚刚小厮来报,沈浪公子突然去了府里藏书楼的客院,在里面待了许久才出来。 那客院里除了藏书楼的老管事,还住着五个前些日子来府里抄书的人,你说会不会就是他们替沈浪公子写的诗?” 汤婉婉闻言,秀眉微微一蹙,轻咬了一下嘴唇,面上露出思索之色。 “沈浪平日里行事高调,这次突然去藏书楼客院那种地方,定是有什么缘由?这几个抄书的人,你可知道什么?” 小桃闻言,也是一脸疑惑的摇了摇头:“要不把汤管事叫来问问,负责招募抄书的人就是他。” “还是算了吧!寻了汤管事说不定会打草惊蛇,别看沈浪平时在我面前唯唯诺诺,在其他人面前他可不是这副样子,更不会无缘无故跑到藏书楼客房,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汤婉婉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啊?那咱们怎么办?”小桃瞬间没了主意。 踱步片刻后,汤婉婉突然停下脚步,扬起唇角。 “明日,咱们去藏书楼一趟!我倒要看看,这沈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几个抄书的又有何特别之处?” 第123章 是你 “小姐,咱们这么早闯进他们的住处,会不会不太好?” 天刚蒙蒙亮,汤婉婉便带着小桃和几个小厮出现在藏书楼客院门前。 “哼,就是要趁着他们半睡半醒,才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汤婉婉柳眉一挑,率先迈步推开了院门。 正在院中洗漱的老管事听到开门声,扭头看去不由大吃一惊。 但好在被汤婉婉一个个眼神镇住,没敢发出声音。 “为府里抄书的人都住在哪里?” 听到自家小姐如此问,老管事忙指向西边的两间客房。 “你去敲门!”汤婉婉当即带着人走向一间房,让老管事拍响了房门。 “谁啊?” 拍了几下后,里面传出带着几分迷糊的询问声。 嘎吱! 房门刚拉开一条缝,小厮们便冲了进去。 但见开门之人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一条里裤,通铺上还有两人正在熟睡。 没等他们发出声音,已经被小厮控制住。 三人虽是童生,可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眼中满是惶恐与不安。 尤其是见到走进来的汤婉婉两女,更是瞬间羞红了脸。 “这位是咱们汤府的小姐,如今她有话问你们,需如实作答。”老管事向三名童生做了介绍。 得知是汤府的千金小姐,三人目光变得灼热,连连点头。 “昨日你们与沈浪相见,都谈了什么?” 汤婉婉没有询问三人是否认识沈浪,而是直接假定与沈浪相见的就是他们。 这样问话能打破人的思维惯性,让其短暂失去思考能力,是审讯常用的技巧之一。 三人听后一愣,均是惊诧露出疑惑:“我们并没有见过沈浪公子,是不是其中有所误会?” 观三人神态不似作假,汤婉婉让小厮放开了他们。 如果不是这三人的话,那么沈浪与相见只能是另外一个房间。 一念及此,汤婉婉起身直接向屋外走去。 可就在她刚拉开门的同时,隔壁房间的门也拉开了。 绿色的绣花鞋与黑色的布鞋同时迈出了门。 听到开门声双方同时望去,不由都瞪大了眼睛。 “是你!” “沈……沈浪?” 两人谁都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面。 几个刚要冲上去的小厮见状,也都面面相觑迟疑起来。 紧随陆清河之后出来的的陆殊,看到汤婉婉也不由一愣,下意识唤了一声沈浪。 “什么沈浪,这是咱们汤府大小姐。”老管事最先反应过来,瞪了陆清河两人一眼。 闻言,两人一惊! 万万没有想到当初在翠云寨遇到的假沈浪竟是汤府小姐。 如今换了女子打扮,比起当时俊俏许多。 汤婉婉盯着陆清河,眸光逐渐亮了起来。 到了此刻,她才突然明白那日下学,看到的青衫背影应该便是陆清河。 难道那首诗是他帮沈浪作的? “你们……这是要去抄书?”汤婉婉微微扬起秀眉,目光在陆清河和陆殊身上流转,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陆清河微微颔首,礼貌地回应道:“正是。” 闻言,汤婉婉轻移莲步,自两人身旁经过,顺带说道:“那正好,我也想去寻几本书来读一读,咱们便一起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露出惊诧之色。 三位刚套上儒袍的童生相视一眼,其中不由多了几分期待。 小桃疑惑皱眉,不是要审问他们吗?为何又变了? 老管事低首垂目,以他过来人的经验来看,这事它不简单。 陆清河和陆殊对视一眼,不明白这位汤府的小姐打算做什么? 时近春分,清晨的天气仍有些微凉。 汤婉婉屏退了小厮,与小桃走在最前面。 老管事与陆清河五人则跟在后面,神色各异。 没一会儿,一行人到了藏书阁,因多了汤婉婉五人没敢如平日般闲聊,直接便开始了抄书。 “陆清河,你来这边抄,若本小姐有读不明白的地方,你来作解。” 某人刚研好墨,清爽干练的少女音突然响起。 陆清河犹豫一瞬,还是拿着东西,在童生三人组羡慕的眼神中挪到圆桌的另一边。 汤婉婉唇角微扬,装模作样的在书架上随意选了一本书在他身边坐下,看似随意的开了口。 “近日.....有一首诗在府中流传,实在是精妙绝伦,你可有听闻?” 陆清河心中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点了点头:“自然有所听闻,乃沈浪公子所作,实为佳作。” 汤婉婉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追问道:“可是.....他却对我说,那首诗乃有人代笔,你觉得会是谁?” 咯噔! 陆清河心中暗叫不妙,面上却露出惊诧状,摇头道:“若真有人代笔,那能写下如此诗作的,想必定是文学大家,恕在下孤陋寡闻实在想不出会是何人?” 见陆清河不似说谎,汤婉婉又凑近了几分。 一股少女的幽香瞬间钻进某人鼻腔,耳边则是少女带着几分玩味的质问:“会不会是你?” 这亲昵的一幕被不远处其他不明真相的人看到,不由都瞪大了眼睛。 “哎,陆兄可真是好福气,看样子是得了汤小姐的青睐。” “没错!怪只怪我等相貌平平,汤小姐身份尊贵,才貌双全,多少人求之不得,她竟与陆兄这般亲近。” 小桃知道自家小姐平日大大咧咧,可离男子如此近,会遭人非议的,忙轻咳提醒。 汤婉婉闻声,这才重新坐直了身子。 而此时的陆清河,心中更加确定,应是沈浪昨晚来见自己的事暴露了。 可承认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您莫要打趣,在下若能作出那般诗作,又岂会在此抄书。” “是吗?”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里,汤婉婉不断的旁敲侧击,导致陆清河根本法认真抄书。 更重要的是担心言多必失,于是便只能.....让她离开了。 “小姐,在下尚有一千五百字需要抄写,您若无心读书话,不妨去院中散步。” 汤婉婉没想到陆清河会如此说话,美眸微微一瞪,轻哼一声: “好,既然你如此忙碌,那本小姐便不打扰你抄......书了。” 第124章 刁难 “小桃咱们走!” “抄书”二字被汤婉婉故意加重,说完便带着丫鬟离开了藏书楼。 其他人眼睁睁看着,都是暗自摇头。 “这陆兄怎么回事?如此好的机会为何就把握不住呢?” “那可是汤府的千金小姐,要是能虏获芳心,这辈子还考取什么功名?” 陆殊望着眉头紧锁的好友,心中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藏书楼的屋顶,镀上了一层金黄。 其他三人抄完书都已陆续离去,只剩下陆殊与陆清河。 “哎,终于抄完了!”陆清河抄完今日的两千字,长舒了一口气。 陆殊闻声,这才合起书起身。 只是当陆清河拿给老管事检查时,却发现他看自己的目光与昨日不同,似乎多了一丝怜悯? 不等两人询问,老管事便开了口:“小姐临走时交待了,从今日起,你每日需多抄五百字,若是无法完成,便按违契处置。” “什么?”陆清河与陆殊都是一惊。 “你也是,要是换做别人那都是哄着小姐,你如何就把她惹生气了.......” 老管事又借机传授了他的为人之道,并劝他先忍忍,等回头汤婉婉气消了,也就过去了。 “多谢管事告知,在下记住了。” 陆清河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心中虽有不满,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如今寄人篱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哎,没想到竟还有这后续的麻烦。” 回去的路上,陆清河将今日汤婉婉的目的讲了一遍,陆殊这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你打算如何?要一直隐瞒下去吗?” “卖都卖出去了,自然不能承认。” 两人说着话回到客院,只是刚进入院落,便见童生三人面露兴奋的迎了上来。 “陆兄,咱们这次可是沾了你的光啊!” 陆清河两人听后相视一眼,皱起眉头:“沾光?” “你们还没用饭吧?咱们的饭食标准提升了,多了荤腥!” “是啊,陆兄!听说是汤小姐亲自交待的,没想到你竟能为咱们争取到这样的好处。” 陆清河听后,更加疑惑! 前面还让自己多抄五百字呢,这为何又给改善了伙食? 应付完三人,陆清河两人快速回了房间。 然而,当陆清河两人看到桌上的食物时,笑容瞬间凝固。 “清河,咱们.....好像被针对了!” 但见原本的白面馒头变成了黑窝头,煮菜也变成几块咸菜。 月色深沉,挂在树梢。 陆清河、陆殊以及陆虎三人围坐在桌旁,皆是眉头紧锁。 “她这般刁难,无非是想试探我们。如今首要之事仍是府试,不如静观其变。” 陆清河思忖良久,最终做出决定。 陆虎挠了挠头,愤愤不平开口:“哼,当初在翠云寨咱们也算立了功,她可真会恩将仇报。” 陆殊点头:“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清河说的没错,先将府试的事情办妥,其他的日后再做打算。” “其实也没多大关系,回头我从灶厨偷偷带些吃的便是。” “嗯,那便先这样吧!后日咱们便要与葛东来学长一起去报名了。” 三人商定后,便各自休息,等待着府试报名日子的到来。 …… 时光如梭,转眼来到与葛东来约定的日子。 这日,陆清河与陆殊早早出了汤府朝着府衙走去。 宽阔的街道上,人影稀疏。 偶尔能看到几个早起的行人,皆是脚步匆匆。 两人来到府衙门前时,已有不少人在等待。 府衙的门前庄严肃穆,两尊石狮子威风凛凛地蹲坐着,守护着一方的秩序。 两人等了没多久,便见葛东来带着一位身材胖学子如约而至。 “两位学弟,这位乃是为兄的挚友陈说,乃是一名廪生。”葛东来笑着给双方做了相互介绍:“陈兄,这两位便是我与你提过的陆清河和陆殊。” 陆清河两人连忙拱手:“久仰陈学长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幸事。” “两位客气了,葛兄与我情同手足,理应关照。” 浅谈几句,府衙的大门缓缓打开。 陆清河四人与其他人一同进入了府衙。 南河府衙相对谷阳县衙的布局差别并不大,但无论建筑还装潢却都不可同日而语。 因是到了府试的报名的尾声,所以很快便轮到了陆清河四人。 但见礼房内,一名中年官吏坐在桌前,眼皮都不抬的伸出手:“亲供、互结、具结……” 陆清河与陆殊闻言,将将文书递上。 那官吏随意扫了一眼,说道:“签署具结文书。” 四人依次按下签下姓名,按上指印。 那官吏瞥了一眼,又指了指亲供的空白处。 “府衙查验具结和互结文书的真实后,才算报名成功。留下住处,三日内无人上门便是查验通过。” 陆清河与陆殊对视一眼,写下了汤府的地址。 “嗯?”那官吏的瞟过一眼,眼神微微一变,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哎,你们为何不早说,汤府的学子无需查验。” 官吏突如其来的变脸让四人一惊,陆殊本想解释,却被陆清河拉住了。 “那便有劳官大哥了。” 想起被汤婉婉刁难,陆清河只觉此刻这狐假虎威用的一点也不亏心,反而还有些小爽。 四人出了府衙大门,正午的日光照在身上,多了几分暖意。 “这次多亏两位学长相助,今日学弟二人做东,想请二位学长去酒楼小聚一番,还望莫要推辞。” 陆清河两人拱手,言辞诚恳。 葛东来和陈说对视一眼,笑着说道:“今后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不过既然你们盛情相邀,那我们便却之不恭了。” “那个……葛学长,我二人初来乍到,这府城酒楼如何尚且不熟,恐怕还要麻烦你指引了。” 葛东来沉思片刻,突然眼前一亮,缓缓开口:“那不如便去庆阳楼,他们家的芙蓉鸡片最是出名。” 说到此处,他又顿了顿,神秘笑道:“最重要是上元节时,遗留一个灯谜,若能答出便可免单!” 第125章 庆阳楼 “哎,这首【答师赋·赠佳人】实乃旷世佳作!”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没想到一介商贾之子竟有如此才情,我等自愧不如。” “要我说,这魏良博士真乃当世伯乐也,否则只怕要有沧海遗珠之憾。” 时值正午,临湖而建的庆阳楼内热闹非凡,文人骚客三五一桌,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其内布置典雅,颇具文人匠气。 陆清河四人在二层的靠窗位坐下,点了庆阳楼以芙蓉鸡片为首的几道拿手小菜,又要了一坛庆阳春。 陆殊两人皆是头次来,下意识俯望窗外,但见庆阳湖烟波浩渺,渔舟点缀,堪称一副人间画卷。 葛东来见两人好奇神色,淡笑解释:“这庆阳楼素来以文雅之名流传南河府,虽比不得其他酒楼那般奢侈繁华,却在我等文人学子中盛名不衰。” 不等陆清河两人回应,陈说抢过话头好奇询问:“你们既然在汤府抄书,想必对他们所谈的【答师赋·赠佳人】应不陌生吧?可否讲讲这诗作出世之时是何情景?” “对,对!如今这佳作流传南河府,当时究竟是何情景?我也感兴趣的紧。”葛东来双目也跟着放光。 陆清河与陆殊不由相视一笑:“不瞒两位学长,当日我二人正在府学等葛学长您,未曾亲眼所见。” “啊?”听到和自己有关,葛东来不由惊呼出声:“这实在是遗憾那!” “不过,后来回去时,却是听人讲过……” 在葛东来与陈说期待的目光中,陆清河两人将从童生三人那里听到的版本讲述了一遍。 这也导致他们浑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不远处,一对女扮男装,摇着折扇的主仆悄悄坐了下来。 “如何?能看懂他在说什么呢?”汤婉婉背对四人,看向对面的小桃。 “小……少爷,他们好像在说当日在学堂发生的事……”小桃盯着陆清河两人的口型不确定的回答。 汤婉婉拧眉,低声询问:“嗯?有没有说我的坏话?” 小桃仔细瞧了一会儿,才徐徐开口:“没有,他说少爷你秀外慧中,知书达礼……” 听到这样的答案,汤婉婉不由一愣。 想起这两日故意找陆清河的麻烦,不由心生一丝愧疚,可嘴上却是冷哼一声:“算他还有些良心。” 主仆的对话和监视,陆清河四人自然浑然不觉。 等讲完学堂那日发生的事,酒菜也都陆续上了桌。正中便是那道庆阳楼的招牌名菜芙蓉鸡片。 但见一朵芙蓉花立在盘中,花瓣色泽洁白,由青豆枸杞点缀,让人不由眼前一亮。 如果不是它的名字中有鸡片这两个字,任谁第一次见都不会认为这是一道荤菜。 美酒佳肴令人心旷神怡,四人边吃边聊,不由便谈起庆阳楼遗留的灯谜。 “上元节时,庆阳楼出了百道灯谜,皆被破解。唯有这最后一个,时至今日仍未有人破解。” “不知这灯谜为何?可有解答规则?”陆殊开口询问。 听到询问,陈说接话道:“规则很简单,每桌客人只能答一次。谜面也并不复杂,乃是一个字谜……” 得知是字谜,陆清河不由眉头一皱。 据他所知,灯谜之中最难的便是字谜,而古代的字谜涉及拆字,象形,谐音等多种破解方法。 “不知谜面……” 陆清河本想询问谜面,结果刚开口,便听一楼响起嘈杂之声。 “掌柜的,不知你那上元节的最后一个灯谜可有人破解?” “尚未有人成功破解,客官若想试试,不妨瞧瞧那屋顶悬挂的谜面。” 听到掌柜的回答,陆清河两人也看向酒楼的屋顶。 但见大红灯笼高高挂,正中悬着一条红绸带,上面写有一行字。 “上元佳节,灯火如昼,人山人海!猜一字?”陆殊下意识念了出来,眉头也随之拧到了一起。 听到一楼有人要破解灯谜,二楼的不少客人都起身来到了围栏边。 “咱们不妨也去听听,说不得能有所收获。”葛东来率先起身,其他三人也都跟着在围栏边站定。 “竟然是他……”待看清作答之人相貌,葛东来与陈说都不由皱起眉头。 但见要猜灯谜的一桌坐着三人,皆是身穿府学服饰的学子。 见到葛东来两人的表情,陆殊不解询问:“他们好像是府学的学长吧?” 陈说“嗯”了一声,解释道:“他们三人出身富贵,在府学中与富贵子弟拉帮结派,一向瞧不起咱们寒苦学子。” 葛东来点头:“说话那个叫韩廷章,名头很大,乃是前年院试的案首。” 闻言,陆清河微微皱眉,看来府学并没有他们看到的那么平静。 四人说话之际,其他人中也有人认出了韩廷章,一时间猜测之声四起。 “这府学的韩案首亲自下场了,看来今日这庆阳楼的灯谜怕是保不住了。” “那可未必,这灯谜挂了这么久,若是那么容易早就被猜出来了。” 韩廷章听着众人的议论,颇有几分成竹在胸的模样。 本来这种猜小灯谜小把戏也无甚中意的彩头,他是不愿自掉身价的去破解。 可没想到竟有一个灯谜悬挂至今都无人可破,这才让他提起了几分兴趣。 “这灯谜.....” 只是正当他要作答时,目光却无意看到了楼上的葛东来与陈说,不由扯了扯嘴角。 与他同桌的两人跟着他的目光看来,不由相视一笑。 其中一人更是直接冲着葛东来喊道:“呦,咱们的乞丐才子也在啊,要不要来和我们比比谁先破了这灯谜?” 听到乞丐才子的称呼,葛东来脸色逐渐变得难看,围观的众人也都惊诧出声。 “他就是当年因文章漏写一个字,无缘案首的寒衣才子葛东来?” “真没想到,上元节没看到的热闹,竟然在今日给撞上了。” “可惜,若是作出【答师赋·赠佳人】沈三公子也在,那就更热闹了。” 第126章 解谜 听到这话,陆殊下意识看了身边的好友一眼。 想来今日的热闹,只有我一人能看懂了。 而在四人的不远处,汤婉婉与小桃也都站起了身,望向剑拔弩张的双方。 “葛大才子,该不会是不敢吧?” 见葛东来迟迟不答,与韩廷章同行的两人再次出声激将。 “东来,别上了他们的当,看他们这副样子想必已经猜出了答案。”陈说在一旁劝道。 葛东来点头,没有理会楼下两人的话。 见对方不上套,同行两人还想再开口,不想却被韩廷章拦住。 “算了吧!既然咱们的葛大才子没有兴致,咱们也不好强人所难。” 韩廷章这话一出,围观人立刻议论起来。 “这寒衣才子不会是怕再输给韩案首吧?” “真是扫兴,本来还想看他们斗法呢。” 听着众人议论,葛东来这才开口:“韩案首,既然已经猜出来了,何必吊大家胃口,还是赶紧公布答案吧!” 此话一出,众人目光立刻汇聚到韩廷章的身上。 “哼,好一招祸水东引。”韩廷章轻哼一声。 他本来就是来破谜的,只不过是想顺便踩这个总和自己作对的葛东来,既然对方不上套那便算了。 “既然诸位这么想知道答案,那么韩某献丑了。”韩廷章起身离开座位,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开口:“按照拆字法,“上元佳节四字中,节有节俭之意,应是把佳字进行拆解。” 众人听后,皆是纷纷点头。 “至于要留下那部分?”韩廷章顿了顿,指向灯谜的最后一句。:“这人山人海应是暗示将佳字中的人留下。” 说完,他用手指沾了水,在桌面写下一个“人”字。 不少人听后露出恍然之色。 “不愧是案首,这思路实在清晰。” “我记得当初有人这般解过,对不对恐怕还要看灯火如昼这四个字。” 没有理会众人的窃窃私语,韩廷章写完之后,瞥了一眼楼上葛东来与陈说继续解谜。 “至于这灯火如昼,更加容易理解,想要如昼便需要火,而火燃烧到最后,便是什么都没有,所以灯的火旁以及火字都去掉,那么剩下的便是丁字。” 说完,他又在桌面写下一个“丁”字。 听完这个解释众人面露疑惑之色。 “这人和丁组合起来是什么字?” “我知道,那不就是孤苦伶仃的仃字吗?” “原来这么简单吗?” 看着不少人露出兴奋之色,陆清河四人却是摇头苦笑,要是这么容易还能留到现在? 汤婉婉同样柳眉微蹙,下意识咬着下唇思索起来。 庆阳楼掌柜站在柜台后,神情淡然,没有半分要开口的意思。 直到众人察觉到不对劲,韩廷章的声音这才再次响起:“若只看人,丁两字,无疑答案是孤苦伶仃的仃字,可是你们忽视了人山人海这个暗示词,况且人丁当然是越兴旺越好。” 说到这里,他再次沾水在桌面写下一个“多”字。 众人面面相觑,便是连掌柜的眼中也出现了一丝变化。 “人,丁,多,那不便是奢侈中的侈字吗?” 顿时,楼内安静下来。 没一会儿,便有人“啪啪”鼓起了掌。 “这便是案首的实力吗?果然不是我等能相比的。” “妙啊,怪不得无人解的出来,这一个小小灯谜可谓是个环环相扣的迷局。” 听着议论,葛东来与陈说脸色不太好看,他们只猜到仃字不对,却没能猜到后面竟是这般的解法。 韩廷章虽是“锦衣派”的人,可他也确实有真才实学。 陆清河眉头紧锁,对于韩廷章的答案,他不置可否。 与他想的差不多,可是结果却是不太一样。 “小……少爷,这位韩公子可真厉害,小桃都忍不住要以身相许了。” 汤婉婉无奈瞪了自家侍女一眼,目光落在还在皱眉思索的青衫少年身上。 “掌柜您倒是说句话,韩案首答的可对?” 有人如此喊了一声,一时间众人齐齐看向庆阳楼的掌柜。 身材微胖的掌柜见状,忙从柜台后面走出,对着众人抱拳,随后又对韩廷章施礼。 “韩公子心思细腻,这番见解更是独到之极……” 听到这里韩廷章已经扯动嘴角,昂首挺胸。 可掌柜的后面的话,却如一盆冷水给他浇了个透心凉。 “可这答案不对!” 不对? 韩廷章顿时呆若木鸡,脸色涨红成了猴屁股。 同时,众人也都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喂!如果这都不对,那我们就要怀疑你们庆阳楼是不是故意弄出个灯谜噱头招揽顾客了。” “说的没错,肯定这个灯谜就是瞎编的,想以猜出灯免单谜欺骗咱们他们酒楼花销金银。” 看众人群情激愤的样子,掌柜面上露出几分惊慌,压了压手大声喊道:“诸位客官放心,小店绝不敢弄虚作假糊弄你们。这灯谜答案便在花灯内的锦盒里,只要有人答对,可立刻取下验证。” 听掌柜如此说,众人的情绪这才稍微平复。 韩廷章面色阴沉的与同行两人坐了下来,瞥向楼上时便见到葛东来与陈说在笑。 “可恶!”但他也只能暗骂一声收回目光。 “如果连韩案首都猜不出,难道非要状元之才来解谜?” “得了吧,你当状元是大白菜,这灯谜估计没人能破解了。” 众人议论间,一名酒店伙计在掌柜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疑惑的皱起眉头,猜测这件事是不是有猫腻? 没一会儿,庆阳楼掌柜再次对众人抱拳,朗声喊道:“诸位客官,方才东家派人发了话,为了证明小店的清白,今日是悬挂此灯谜的最后一日,打烊前便会揭晓答案。”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惊诧。 “可东家还交代了,若是有人能在今日猜出灯谜,与他同在小店享用美食的客人,皆可全部免单。” 此话一出,整个庆阳楼安静一瞬,立刻爆发出了欢呼声。 “清河,要不你去试试?” 第127章 答案 听到好友的询问,陆清河没有回应,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果不其然,那庆阳楼掌柜又重申了猜谜的规矩。 “但规矩不可破,每桌只能有一位客人破谜,答过不可再答。” 尽管如此,许多原本没有打算参与的顾客,也都纷纷为之侧目,毕竟这个扬名的好机会。 “若是那位兄台有心中有答案,不妨说出来给大家伙谋个福祉。” “说的没错,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诸位兄台今日齐心协力,定可破了这灯谜。” 随着众人气氛逐渐高涨,终于又有一名文士打扮的青年人出声破题。 “那在下便献丑一试,若是答错还请诸位海涵。”文士青年朝众人一拱手,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以在下看,这上元二字应是取元字的上半部,那便是个一字。至于佳节二字,与韩案首的想法类似,不过却是取佳字的右半部分。” 文士青年说到这里,如韩廷章一样在桌面分别写下了“一”和“圭”字。 众人静声聆听,有人眉头紧锁面露疑惑,也有人眼含惊喜频频点头。 “而这灯火如昼与人山人海八个字,其中最多的便是“人”字,应是暗示当取人字。” 文士青年又在桌面补下一个“人”字,再次沾水边将三个拼在一起,边给众人解释:“一,人,圭,这三个重新组合后,便是个奎字。” 文士青年话音落下,众人安静一瞬。 “这位兄台思维清晰,在韩案首的解题基本上又辟蹊径,这还相比八九不离十。” “别高兴太早,你看那掌柜的神色,明显没什么波动,大概率又不对。” 听到这句话,众人纷纷看向庆阳楼掌柜。 “客官解题别具一格,只是这答案却是不符。”掌柜拱手,满脸堆笑。 “这都不对……不应该啊!”文士青年叹息坐下。 各桌对于答案再次陷入了讨论之中,陆续又有几人作答,甚至有人完全用象形法诠释了一番,可是答案依旧不对。 “得了,我看这灯谜是没人能解了,还是等着掌柜公布答案吧!” “这没道理啊,自上元节至今这么久就算瞎蒙也能蒙对吧?” 听着众人的话,葛东来与陈说也是眉头紧锁。 “葛兄,你可有何头绪?如今韩廷章都答错了,咱们即便错了也不算丢人。”陈说扫了一眼楼下低声询问。 “早在上元节时我便作答过,却是答错了。”可葛东来摇了摇头,看向陆清河两人:“今日即是两位学弟做东,这答题的机会还是他们试试吧。” “嗯,有道理!两位学弟初来乍到,即便答错也权当长了见识。”陈说颔首,但明显并不看好两人。 “我没什么解谜的思路,还是你来吧?” 陆殊心中虽有一些想法,但却没有理清,况且他并不觉得自己可以答对。 “答案我倒是想出一个,只是未必能对。”早在韩廷章作答时,陆清河脑中便生出了一个字。 听闻他有了答案,葛东来扯了扯嘴角,当即举起手来,朗声喊道:“天字七号桌作答。” 一时间,众人目光齐刷刷汇聚过来。 “这是……寒衣才子葛东来要作答了吗?” “早猜到他会作答,这次若是答对了,那不正好证明他胜过韩案首?” 众人的话如一把刀刺在韩廷章心中,他自信当年即便葛东来没有漏写一字,他也是可以取胜的。 要知道他在府学中的排名可是在葛东来之上的。 如今众人口中好似他不如那葛东来一般。 “嘿嘿,韩兄不要与这些人一般见识,区区一个灯谜即便他蒙对也说明不了什么。” “这些人哪里懂,只知道瞎凑热闹。” 同行两人见韩廷章脸色不悦,连忙出声安慰。 然而,他们话音刚落下,楼上葛东来的声音再次响起。 “诸位才子误会了,要答题的不是我,而是我身边的这位。” 陆清河还没反应过来,便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被葛东来拉到了身边。 “这人谁啊?应该不是府学的学子吧?葛东来为何不答?” “无趣,无趣!我还以为是寒衣才子来作答呢。” 疑惑的不止是不认识陆清河的众人,便是汤婉婉主仆也皱起了眉头。 虽然在翠云寨她觉得陆清河能引来天雷很厉害,但这和学识并没有多大关系。 可是…… 如果他能破解这个灯谜,岂不是说明他是有真才实学的? 那么,沈浪的那首诗十有八九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一念及此,汤婉婉眸光骤亮,不由对陆清河会如何破解灯谜升起了几分期待。 “葛东来,你向来爱惜羽毛!该不会是怕答错,所以随便拉出个人,帮你顶雷吧?”见到葛东来拉出一个陌生面孔,韩廷章眼中划过一抹不屑。 “我葛东来还不屑做如此无耻之事。这位乃是我的学弟,来南河府参加府试,待会他若答的不对,还望诸位包容一二。” 听到是来参加府试的学子,众人立刻兴致缺缺。 更是有一名尖脸文士,出声讥讽:“连个功名都没有,就别出来卖弄了。” “哎呦!”只是他这话刚说完,便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脑袋,捂着脑袋痛呼起来。 “没功名又如何?你有功名,可也没见解开这灯谜。”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两名身形瘦弱少年用纸扇遮面,一双眸子清澈透亮。 陆清河同样看了过去,四目短暂交织,这让他立刻认出了汤婉婉。 她为何会在这里? 尽管认出了两人,陆清河却是没有点破,毕竟要是让人知道汤府小姐女扮男装,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况且,她刚才是在帮自己说话吗? “你……敢动手?”被砸那人揉着脑袋怒目而视,刚要有所动作却被庆阳楼掌柜的声音拦住。 “两位客官都消消火,小店灯谜无论何人都可来解,这位客官既有答案,不妨说出。”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再次将目光集中在陆清河身上。 “敢问掌柜,可是众里寻他千百度的的众字?” 第128章 同行 随着陆清河说出答案,众人皆是一愣。 汤婉婉主仆对视一眼,其中也满是疑惑。 过了好半晌,才有人嗤笑出声。 “看来这位兄台尚不知这解字谜如何解?” “没错!你不妨讲讲,你这答案是如何推出来的?是用拆字,还是谐音,又或象形?” “该不会是蒙出的答案吧?那样的话与小儿猜谜便没了区别。” 听着众人的话,陆清河却是看向庆阳楼的掌柜。 但见那掌柜眉头紧皱,抱拳问道:“不知客官是如何猜出这个众字的?” 葛东来与陈说同时望向这位初来乍到的小学弟,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他该不会看到人山人海这四个字后,得出的答案吧? 陆清河扫过众人,脸色平静的解释道:“我这答案并未用任何解字谜的技巧。上元佳节,灯火如昼,人山人海所表达之意,不正是人多吗?所谓三人成众,岂不是人多最好的诠释。” 如此简单直白的解释一出,庆阳楼内先是一片死寂,紧接着爆发出哄堂大笑。 “葛东来你这学弟是从哪个山旮旯出来的?这等儿戏也配叫谜底?” “说的没错,哪怕你用象形法圆一下,我们也都认了!” 本来神色凝重的韩廷章听到这般回答,眼角眉梢不由露出几分不屑:“蒙学孩童都知字谜要拆解字形,你竟拿人多来……” 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不对,按照他推出的答案来说,不也正是人多吗? “他好像答错了。”小桃轻叹一声,拉了拉身边的还在发呆的汤婉婉。 面对七嘴八舌的质疑,陆殊不禁有些慌了。 刚要去拉扯好友,却看到他对庆阳楼掌柜拱手问道:“掌柜,我这答案可对?” 直到这时,众人才发现掌柜的神情似乎不太对劲? 难道……他答对了? “不知公子大名?”掌柜没有回应对错,反而问了陆清河姓名。 得知姓名后,他又对伙计交待了什么,只见那伙计飞快奔上二楼解开控制灯谜灯笼升降的绳子。 看到这一幕,众人如何还能不明白? 这是答对了! “这位陆公子的确答对了,若是那位客官有所质疑,可共同取出锦盒一观。” 说话间,庆阳楼掌柜自落在地上的灯笼里取出一个檀木锦盒。 一时间,不少人都凑了过来,其中便有韩廷章三人。 掌柜也不墨迹,当即在众目睽睽下取出锦盒打开,里面是张红纸,上面赫然写着一个“众”字。 “这……这怎么可能?”与韩廷章同行的两人张大了嘴。 汤婉婉握着折扇的指尖微微发白,脑中却在回想着另一句话。 众里寻他千百度?是出自哪首诗词? 侍女小桃更是忍不住拉了拉她低呼道:“小姐,真是‘众’字!他竟然答对了,小桃都忍不住要以身相许了!” 庆阳楼内,众人面面相觑。 “这个众字在上元节时我便想到了,只是当时觉得肯定不是,所以才没答。” “难道是我们太过墨守成规了?” 听着众人的话,葛东来望向陆清河的目光中满是赞赏,他掸了掸衣袖,朗声道:“诸位只道字谜必是拆解重组之术,却忘了这灯谜本就悬于上元灯会,满街人流,万人空巷,可不正是三人成众吗?这灯谜正是逆了咱们的思维定势!” “说的没错,我们都只顾拆迷,却忘了谜面本身的涵义。” 掌柜抚掌大笑,对着楼上的陆清河投去欣赏的目光。 “东家经营庆阳楼十数载,这道压轴灯谜便是要寻个不拘泥俗套的妙人。”说罢,他转身对满堂宾客拱手,朗声喊道: “今日幸得陆清河公子解此灯谜,按照东家嘱咐,此刻在楼内酒菜,全部免单!” 此话一出,众人欢呼声响彻厅堂。 陆清河四人瞬间成了“众矢之的”,十几桌客人陆续来敬酒感谢,他们转瞬便已经喝的面红耳赤。 汤婉婉望着谈笑风生的陆清河,唇角不自觉上扬,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 若不是怕被识破,她也是打算上前敬上一杯的。 两个时辰后,日光照在雕花屋檐。 葛东来与陈说脚步虚浮的在庆阳楼前抱拳:“两位老弟,今日可真是给咱们寒苦学子长脸了,真希望你们将来能进入府学,咱们也好一起求学。” “陈兄说的不错,到时咱们寒苦学子又添两员大将。对了,若是府试遇到什么麻烦,可以随时来寻我们。” 葛东来喝的最多,如今早已醉眼迷离。 “多谢两位学长。”陆清河两人施礼。 “哼,真乃孩童之言。府学可不是靠蒙对一个灯谜就能进的,还是先通过院试再在做梦吧!” 一辆马车自四人身边经过,韩廷章的声音逐渐飘远。 四人一时无言,话虽难听,却无比真实。 送走葛东来与陈说后,陆清河两人却并未离开。 而是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静候那两人的出现。 “咯咯,少爷……” 果不其然,伴随着一阵笑声,女扮男装的汤婉婉带着小桃施施然走出。 瞅见等在外面的陆清河两人,她们连忙打开折扇遮羞面孔,想要悄悄离去。 然而,陆清河暗叹一口气,上前深深一揖:“多谢小姐仗义执言,在下铭记于心。” 汤婉婉闻言一怔,与小桃对视一眼。猜到自己两人早已暴露,这才合上遮面的纸扇。 “本小姐在府里闷得慌,没想到竟遇到了你们?”她挑眉轻笑,眼波流转间尽是狡黠。 “不过你这‘众’字谜底,倒真是让人惊喜。” 陆清河礼貌一笑:“多谢小姐夸奖,敢问您可是要回府?若是回府正好同行。” 闻言,汤婉婉露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嗯?那……便打道回府吧!” 日渐西沉,映照在并肩而行的四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修长。 小桃叽叽喳喳的嘴巴不停,询问两人是如何发现她们身份的? 汤婉婉则相对安静一些,但眸光却不时落在青衫少年的身上。 “你那句【众里寻他千百度】出自何处?” 第129章 动手 嗯? 听到汤婉婉的问题,陆清河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无意中说漏了嘴,差点又将一篇传世词作暴露。 但还好在只是一句,并未引起他人的注意。 “蒙学时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有些记不清了。” 面对这样的回答,汤婉婉显然不太满意:“那古籍总不会只收录了这一句吧?前后的内容是什么?” 从山寨到今日的破灯谜,她总算有那么一点看明白眼前这个青衫少年了。 明明年岁与自己是同龄人,可却没有什么少年人的锐气,还有些藏着掖着,畏畏缩缩的感觉。 “抱歉,一时想不起,回头想起再写下交给小姐。” 闻言,汤婉婉一脸狐疑的打量陆清河。 心中暗自腹诽,什么想不起?肯定又是拿来敷衍人。 尽管心中略有不满,但今日陆清河的表现还是让他眼前一亮的。 “看你今日还会说人话,本小姐回去就考虑一下,要不要给你们的伙食提升那么一点。” 陆清河听罢一阵无言,但还是和煦一笑:“那便谢过小姐,不过……伙食之事倒是不急,倒是多抄书五百字这件事能不能请小姐高抬贵手。” “哼,本小姐看你不是挺喜欢抄书的吗?才多抄五百字就受不住了?”汤婉婉柳眉一挑,本就不俗的容貌霎时多了几分俏皮。 “小姐误会了,并非是受不住,只是这样我们便无法去学堂旁听魏博士讲学了。” 除此之外,陆清河还有一个原因未说,那便是府试在即,他和陆殊都要提前将时间赶出来。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个书呆子。 汤婉婉心中一喜,先前她还在想怎么对付油盐不进陆清河,担心他是属于茅坑里的石头那种人。 不过如今既然有所求,那么便好说了。 只见她眼珠子婉转,一脸狡黠的开口:“原来你们想听魏爷爷讲学,站在外面能听到吗?要不要我和魏爷爷说一声,让你们进学堂旁听?” “汤……小姐,你当真能让我们进学堂旁听?”不等陆清河开口,正和小桃交谈的陆殊满脸喜色。 “那是自然,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汤婉婉眸中划过一抹得意,却是话锋一转:“可是……你们吃本小姐的,住本小姐,还有人惹本小姐生气?那就让这件事很难办了。” 闻言,小桃捂嘴偷笑。 陆殊偷偷拉了拉好友,想让他说些好听的。 面对孩子脾性的汤婉婉,陆清河心中无奈,他明白这出身富贵的小姐恐怕得顺毛捋才行。 “先前是在下失言,让小姐心中不快,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听到这话,汤婉婉不觉露出了笑容。 “那好吧,这次本小姐便不与你计较。” “我家小姐最是宽宏大量,你们可得记在心上……” 四人一路谈笑,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汤府侧门。 当开门的小厮看到是汤婉婉后,当即跑了出来。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在府里和人打起来了,您快去劝劝吧!” 此话一出,如同一颗石子落入静谧的湖面。 四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起来。 “啊?人在哪?和什么人打起来了?”汤婉婉柳眉紧皱,脸上却没有太多意外。 “在灶厨那边,好像是和一个劈柴少年。” 咯噔! 原本神情还算镇定的陆清河两人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灶厨的劈柴少年?那不正是陆虎吗? 他怎么会和堂堂指挥使动手? 一念及此,四人顿时脚下生风,穿过九曲回廊径直向灶房奔去。 “清河,虎子不会有事吧?” 陆清河两人额头沁出细密汗珠,心中生怕结拜兄弟有个好歹。 毕竟这里可是指挥使的府邸,单府兵便有百人。 “婉婉小姐,动手的多半是我结拜兄弟陆虎,他为人仗义,不是逞凶斗狠之人……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陆清河提前给汤婉婉打上预防针,不至于事情越来越糟。 “结拜兄弟?可是一锤打死鬼阎罗那个?” “嗯,就是他!” 汤婉婉脚步猛地一顿,翠云山那少年单枪匹马击毙鬼阎罗的英姿闪过脑海,心中一紧,裙摆翻飞间脚步又快上几分。 四人转过月洞门,终于来到灶厨所在的院落。 但见其中熙熙攘攘,早已被持刀的府兵围得水泄不通,打斗声夹杂着议论声不断传来。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少年是谁啊?竟敢与指挥使大人动手?” “听说是新来劈柴的,可看这身手应是练过的,但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还是太嫩了,只要指挥使大人一声令下,他立刻便会被砍成肉泥。” 听到这样的议论,望着府兵们手中明晃晃的长刀,陆清河与陆殊不由倒一口凉气。 “让开!” 汤婉婉柳眉倒竖,清脆的呵斥声惊动不少府兵。 她心中并不比陆清河二人轻松半点,那日翠云山上陆虎的一锤让她记忆犹新。 若是父亲有个好歹,她可该怎么办? “是婉婉小姐来了!”府兵们见是自家小姐,慌忙让开一条通道。 陆清河两人跟着挤入内圈,这才看清眼前景象。 但见灶厨空地上,一身棕金色便服的汤守业正与一身黑色短打的陆虎战在一处。 两人你来我往,可谓打的拳拳到肉,但好在都没有拿武器。 四人见到双方都没事,这才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汤府管事见汤婉婉赶来,立刻满头大汗地迎上来,声音颤抖:“小姐,您来了。” “汤伯,这到底怎么回事?” 听自家小姐询问,汤伯这才将事情讲了一遍:“老爷下值后来找老赵喝酒,可不知怎的喝到一半,便突然掀了桌子……” 说着话,他偷偷瞥了灶厨的门口。 陆清河两人顺着汤伯的目光看去,这才见到一个约莫四十多岁,身穿深蓝短打的精壮汉子,最显眼的便是左腿上膝盖往下是截木制的假腿。 他望着场中的打斗非但没有惊慌,反而还看的津津有味。 “这少年见老爷和老赵动手,就冲了上来……” 第130章 比试 他娘的,这小崽子气力不凡呐! 汤守业强忍着手臂传来的麻木与阵痛,在猛的轰出一拳后,迅速与陆虎拉开距离。 再这么对轰下去他可吃不住,都说拳怕少壮果真不假。 可是这话还有下句,棍怕老郎! “野小子,可敢再与我比比兵器?”汤守业活动一下手臂,对率领府兵的青年使了个眼色。 但见那青年将一杆黑色长枪抛了过来,汤守业抬手接住,插在在手边。 “你用什么兵器?” “小……爷我用锤的,你们有吗?”陆虎这会儿也发现了不对劲,自己似乎打了不得了大人物。 因为担心给陆清河两人惹祸,不由心虚了几分。 好在犯难之时,余光看到赶来的陆清河两人。 “爹!您们这是做什么?”汤婉婉听完汤伯的讲述,当即冲上前来。 “虎子,你没事吧?”陆清河两人也迅速来到了陆虎身边。 “嘿……嘿,没……没事,可好像给你们惹下麻烦了。”望着团团包围灶厨的府兵,陆虎抓了抓后脑。 “你没事就好,剩下的我来处理。”陆清河拍了拍结拜兄弟的肩膀,深吸一口气望向对面的汤守业。 “哎呦,闺女你可来了!”汤守业见到女儿,立刻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指着陆虎可怜巴巴说道:“这野小子他竟敢和我动手!” “哼,你还敢说。我都听汤伯讲了。他是看你欺负赵伯少了一条腿,才动手的。”汤婉婉白了自己父亲一眼,又柔声问道:“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打架,有事没事?伤到哪里没有?” “我……我那是怕你赵伯日日煮饭生疏了武艺!”汤守业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学生陆清河,见过指挥使大人,愚弟性格鲁莽冲撞了您,特来请罪!” 汤守业父女说话时,陆清河带着陆殊和陆虎走了过来。 “哼,敢与朝廷三品的指挥使动手,你们以为请罪就能蒙混过去吗?”汤守业身边的青年面沉如水。 听闻此言,陆清河三人心中一紧,如果按照袭击朝廷三品官员来治罪。 别说陆虎,恐怕就是他和陆殊都要被牵扯进来。 “婉婉小姐……”陆清河只得向汤婉婉投去求助的目光。 接收到某人的信号,汤婉婉心中一喜,拉住汤守业的胳膊摇晃撒娇道:“爹,人家也是一片赤子之心……” 见闺女撒娇,本来就没生气的汤守业,不由大笑起来,对身后青年挥了挥手:“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上纲上线。” 闻言,陆清河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齐声道谢。 汤婉婉拉着父亲的胳膊晃了晃,目光看向陆清河三人:“爹,你可认得他们?” 汤守业皱眉,不懂自家闺女是什么意思。 好在汤婉婉也不卖关子,立刻做了解释。 “他们便是在翠云山帮助官府捣毁匪寨的那三人。”说到这里,她又看了眼陆清河,有些自豪的说道:“这位便是在翠云山引动天雷的奇人。”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参加那场战斗的府兵,脑中都不由浮现寨楼上天的可怕景象。 “当日的场景记忆犹深,可想到竟然会是他?如此的年轻。” “谁说不是,那一声响,差点没把我魂吓出去,现在卫所里都已经传成雷公相助了。” 汤守业身后的青年猛攥紧腰间佩刀,不可思议看向三人。 汤守业瞪圆了眼睛,在陆清河三人身上来回打量:“当真?你就是那个能引动天雷的书生?” 到了这时候陆清河自然不会不承认,当即抱拳施礼:“正是学生。不过那日若非指挥使大人调兵配合,我等也难以成事。” “好!好!当真是少年有为!”汤守业满目欣赏,当日的天雷之威他可是亲眼目睹。 “爹,和你动手那个是他的结拜兄弟,就是我和你说过一锤砸死鬼阎罗的少年!” 听闻此言,汤守业突然一拍大腿,震得腰间玉佩哐当作响。 “怪不得这小子力气大得邪乎!方才说要用锤?来呀!取来我缴来的那对乌铁锤来!今日本指挥使便要会会这位锤杀山匪头子的好汉!” “爹?” “指挥使大人?” 听到又要开打,众人大惊,悬着的心再次提起。 “哎!你们用担心,只是必须切磋,点到为止。” 见汤守业兴致高昂,众人也不好再劝。 陆虎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不时,四个府兵抬出一对足有面盆大的黑锤,双锤相连,锁链拖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 “野小子,这乌铁锤乃是二十年前,本指挥使击杀一位北蛮将领所得,这一只便有三百斤,你若使的动,便送给你了!” “真的?”陆虎望着那寒光森森的锤头,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原本的镔铁锤一只不过百斤,使起来总觉得有些轻。 “自然当真,不过只怕你使不得!” 闻言,陆虎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大步上前。 “两只便有六百斤,他能拿的起来吗?” “我估计就算能拿起来,也无法使用。” 没有理会众府兵的讨论,但见陆虎来到拖着乌铁锤四名府兵面前,伸手抓住了锤柄。 随着一声冷哼,两只乌铁锤被他轻松拿起。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便是陆清河与陆殊都睁大了眼睛。 虎子这气力,怕是不输隋唐演义里的李元霸啊? “好!看来这乌铁锤今日是遇到主人了。”汤守业一把扯去身上的华服,露出他精瘦却布满伤疤的上半身:“拳脚无眼,你们站远点!” “爹!你们出手要把握住分寸啊!”汤婉婉咬着下唇,眸中尽是担忧。 “虎子,不要伤了汤指挥使,但也别让自己受伤。”陆清河与陆殊同样担心,他们不懂武,但却知道其中的危险。 众众人纷纷后退,整个比试空地又扩大了一圈不止。 唯有那名为老赵的瘸腿厨子,反而凑的更近了。 “来吧!让本指挥使瞧瞧,一锤镇杀鬼阎罗的力量,到底有多少强?” 第131章 起势 “比试可以,不过得事先说好,要是你输了,可不准仗着人多为难我们!”陆虎舞动着乌铁锤,眼中同样是跃跃欲试。 “哈哈哈,放心!即便我输了也不会找你们麻烦。” 汤守业仰头一笑,手中长枪一甩,在青石地面划出一道火花,同时对陆虎勾了勾手指:“让你先手,来吧!” 但见陆虎眼一声低吼,抡起乌铁锤便冲了过去。 汤守业不敢大意,足尖点地后退避开正面一锤,手中长枪如灵蛇出洞,枪缨在夜空中划出层层红影。 砰! 陆虎提锤挡开袭来的长枪,锤与枪相撞的瞬间,火星迸溅如流萤,连发出的声音都是沉闷的。 汤守业大惊,仅是这抵挡进攻的一锤便震的他双臂发木,虎口隐隐作痛。 好强的臂力,起码比先前提升两三倍。 陆虎却也不好受,汤守业的长枪虚实变换,比起他的锤灵活许多。 双方一次接触后,进攻都变得格外小心。 “看枪!” 汤守业一声爆喝,长枪好似化作暴雨梨花,枪尖虚影笼罩陆虎周身要害。 陆虎同样不甘示弱,一对乌铁锤舞成铁幕,沉重的锤击砸的青石地面,霎时碎石飞溅,便连围观的人都觉得脚下一震。 观战的众人皆是又惊又惧,陆清河与汤婉婉双拳紧握,时刻关注着对战双方。 随着时间不断流逝,转眼两人战至第十几回合。 汤守业凭借着丰富的对战经验,逐渐对陆虎的双锤产生压制,让他一身的力气无处可用。 残阳如血,将两人缠斗的身影投射在院墙上。 陆虎的乌铁锤带起的劲风掀飞碎石,汤守业的长枪却如跗骨之疽,总能在锤影间隙寻到破绽。 汗珠顺着陆虎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他闷哼一声,铁锤险之又险地擦过枪尖,震得地面如湖水般泛起涟漪。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陆虎败绩已露。 “小子试试解牛刀法!” 恰在这时,角落里突然传来沙哑的吼声。 众人望去,但见厨子老赵靠在门墙上,提着酒壶往嘴里倒:“你那般用锤太累了!” 汤守业闻言大笑:“喂,老赵你这临阵指点也太晚了吧?” 然而,他话刚说完便发现了不对劲。 但见陆虎重新调整呼吸,双锤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拿着。 “啊!”伴随着一声爆喝,陆虎手中双锤划出诡异弧线,再次朝汤守业攻来。 其原本大开大合的攻势陡然一变,铁锤竟如庖丁手中的利刃,在枪影中精准切割,每一击都似要剖开汤守业防守的肌理。 又是几个回合下来! 汤守业瞳孔骤缩,呼吸声逐渐变得粗重。 “好个解牛锤法!看来得拿出真本事了。”汤守业暴喝一声,长枪如龙出海。 陆虎再次迎上,不想汤守业却是虚晃一枪,抽身而去。 陆虎他露出破绽,连忙跟上。 “别追……”老赵一拍大腿,倒是为时已晚。 “看枪!” 但见汤守业猛的旋身,手中长枪如蛇吐信,划出一道寒芒直取陆虎咽喉。 正是他最拿手的回马枪! “小心!”陆清河和汤婉婉同时惊呼。 陆虎仓促举锤格挡,却被一枪震得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在早已被他砸的坑坑洼洼的青石地上。 同时心中也在庆幸,如果不是汤守业提前出声提醒,这一枪他绝对躲不过去。 “指挥使大人赢了!” “指挥使大人威武!” 府兵们的欢呼震耳欲聋,残阳映得汤守业泛红的脸上神采飞扬。 他将长枪丢给不远处的青年,伸手将陆虎拉起,目光却是看向靠在门墙上的老赵:“怪不得今天变硬气了!你这徒弟藏得够深啊!竟连解牛刀法都教了!” 老赵头提着酒壶,一瘸一拐走了过来,冷哼道:“咋滴?你还想抢不成?” 汤守业哈哈大笑,揽住陆虎的肩膀:“抢?这么好的苗子,该送进南河卫!只学蛮力始终是武夫,学了排兵布阵,那将来可是咱们大庆的虎将!” “不是,你还真要抢啊?”厨子老赵满脸不情愿。 汤守业轻哼一声:“这可不叫抢?你教你的刀,我教我的排兵布阵,不冲突啊?” 陆清河闻言眼睛一亮,知道这对于结拜兄弟来说是个大机缘,连忙拉着陆虎深深一揖:“多谢指挥使大人栽培!” 见陆虎本人也不反对,厨子老赵也没再说什么,毕竟汤守业说的不错。 谁又想一辈子当个武夫呢? 两人打痛后,汤守业重新穿好衣袍,驱散了看热闹的众府兵,这才听起三人来到汤府的来龙去脉。 得知两人要参加府试以及抄书的缘由后,汤守业如鹰隼般的目光在陆清河和陆殊身上转了转,叹息一声。 “读书的事我帮不上忙,不过往后不用再抄书了,你们安心呆在汤府备考!明日再让婉婉带你俩去见魏良博士,他应该能帮到你们,也算是对你们帮助官府捣毁翠云寨奖励吧!” “多谢指挥使大人!”陆清河却是摇头,与陆殊起身一礼:“但抄书的约定不能毁,况且藏书楼里还有许多未曾读过的典籍。” 汤守业挑眉,放声大笑:“好!有志气!府里的都是汤管事负责,有什么需要你们尽管找他。” “多谢指挥使大人!” “行了,天色也不早了,你这结拜兄弟我先用一下,你们该干嘛就去干嘛吧!” 说罢,汤守业拽着老赵头和陆虎,向灶厨那边走去,粗嗓门远远传来:“老赵,别以为你当年为了救我折了条腿我就会让着你。这次咱们好好合计合计,这兵法和刀法怎么个章程……” “要知道你这样,当年我就不救你……” 清风徐来,吹动青衫少年束发的纶巾,也扬起了美人儿额前垂落的青丝。 两人相视一眼,不由露出笑意。 “今日太晚了,等明日抄完书,我带你们去见魏爷爷。”汤婉婉丢下这样一句话,带着小桃消失在月洞门。 陆清河与陆殊道谢后也随之离去。 满院的狼藉,独留汤伯唉声叹气! 第132章 他谁 翌日,初升的红日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两层的藏书楼。 将一路谈笑的陆清河与陆殊映的脸色微红。 因为昨日的事,两人心情颇为畅快,毕竟陆虎能被汤守业的看中,这无疑是一件好事。 而且,他们也能进到汤府家学听魏良博士讲学,那可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情。 两人说着话,刚走到藏书楼门口,便听到抄书三人激烈的讨论声。 “听说昨日庆阳楼的灯谜被破解了,谜底竟然是个【众】字,可真是出人意料!” “还听说破解灯谜那人姓陆,等待会两位陆兄来了,咱们可得好好问问是不是他们?” “昨日傍晚灶厨那边,听说指挥使大人居然和人打起来了,可惜……我紧赶慢赶过去的时候已经被府兵封锁了,没能亲眼看到发生了什么?” “嗨,汤府大门大户!遇上刺客有什么奇怪的?只是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贼人?” 听到里面的讨论,陆清河与陆殊相视一笑,走上前去与他们打招呼。 “哎呀,正说你们就来了,我们正好有事要问你们……” 对于庆阳楼的事,陆清河并没有隐瞒,但也只是说自己运气好而已。 得知是他破解灯谜,抄书三人懊悔不已。 “陆兄你这就不厚道了,为何不让人我们,听说那庆阳楼的芙蓉鸡片可是色香味俱全。” “没错,亏咱们还认识这么久!” 陆清河知道三人没有恶意,只是耍耍嘴上功夫,当即若是府试能通过便邀三人同去庆阳楼。 “哈哈,我们也就那么一说,陆兄千万别当真。庆阳楼花销可不小,咱们抄书挣那点银钱不容易,哪能让你们破费。” 正当五人闲聊时,门口响起脚步声。 五人齐齐望去,但见汤婉婉带着小桃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来。 今日的汤婉婉身着白色的抹胸襦裙,外罩鹅黄色褙子,比平时少了几分干练,多了几分少女柔媚。 尤其是那原本不嫌山不露水的胸脯,在抹胸襦裙的衬托下傲然挺立。 抄书五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呆愣片刻后,还是陆清河最先反应过来,带头施礼。 只是脑中不由自主想起,翠云山推倒她的那一幕。 当时好像没什么感觉啊? “你们只管抄书吧,不必理会我们。”汤婉婉与小桃微微福身,便去书架挑选书籍了。 五人也不敢再胡聊,各自开始抄起书来。 汤婉婉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没有像上次那样折腾陆清河,而是挑选了一本书后,安静的坐在椅子上阅读起来。 藏书楼内一片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翻书声和窗外鸟儿的鸣叫声。 陆清河与陆殊自然明白汤婉婉是在等他们,反而更加专注地抄书。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当两人抄完书时,已经过了正午。 汤婉婉淑女的形象没能保持太久,看书烦了以后就带着小桃去了院中,这会儿还能隐约听到两人的嬉闹声。 陆清河两人将书交给老管事检查,便与抄书三人辞别,跟着汤婉婉主仆一同离去。 望着离去的四人,三人心中感慨良多。 “两位陆兄可真有福气,竟能让汤小姐等他们这么久,羡煞旁人啊!” “是啊!要是换作我,这辈子就值了。” “哎,你们俩真是肤浅,被汤小姐看中可未必是好事。” “此话怎讲?” …… 藏书楼内三人的讨论,陆清河他们自是听不到了。 两人在汤婉婉的带领下,来到了汤府家学。 汤婉婉的淑女打扮瞬间吸引了众学子的目光,其中火热多于羡慕。 “他们是谁啊?看穿着不像出自大户人家,为何会与婉婉小姐一起进来?” “谁家还没几个穷亲戚,说不得是厚着脸皮来打秋风的。” 作为汤婉婉最忠实的追求者,杜衡与沈浪在众人的讨论声音中神色变得复杂。 杜衡看到汤婉婉领着两名男子,其中一个容貌还挺俊俏,不由微微皱眉。 他不用想,便知道又是借着某种关系,妄图攀上汤府的别有用心之辈。 而沈浪则是心中一紧,担心是买诗败露了,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下意识往后退。 “婉婉,他们什么人?”杜衡几步迎了上来,目光扫过陆清河两人。 汤婉婉瞥了杜衡一眼,淡淡地说道:“他们是在府里抄书的,我爹已经允许他们来听魏博士的讲学了。” 说罢,便带着陆清河两人,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走进书斋。 “抄书的怎么会能进咱们这里?指挥使大人怎么想的?” “难道和昨日灶厨发生的事有关,我可听说指挥使看中一名武艺高强的少年,会不会是他们中的一个?” 众人议论中,杜衡脸慢慢阴沉唤来他的小厮杜生低声道:“去打听下昨日灶厨发生了什么?还有这两人和婉婉小姐是什么关系?” “是,公子。” 杜生应声离去,只剩下杜衡望着书斋方向出神。 他杜衡不缺女人,但越是这种得不得女人他越是渴望。 与杜衡不同,沈浪暗出一口气,只要不是买诗的事被发现,那什么都好说。 “看来得找个机会得和他们再好好谈谈了。” 与此同时! 陆清河在汤婉婉的带领下叩响了书斋门。 “魏爷爷,您在里面吗?” “是婉丫头啊,门没插,快进来吧!” 刚喊了一声,里面便传出魏良略带苍老的声音。 吱呀!门被推开! 但见整个房间布置得简洁雅致,书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书籍,书卷气与墨香参杂在一起冲进鼻腔。 “学生陆清河,见过魏博士!” “学生陆殊,见过魏博士。” 两人进屋后第一时间朝着魏良施礼。 “魏爷爷,他们曾立下大功,父亲让我……” 汤婉婉本想向坐在书桌后的魏良博士介绍了陆清河和陆殊,可却发现这位老博士似乎有些不对劲。 但见他双目微睁,其中有惊诧又有疑惑。 直到盯着陆清河良久,才不确定的开口询问。 “可……是那个在红枫寺留下【山行】的陆清河?” 翌日,初升的红日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两层的藏书楼。 将一路谈笑的陆清河与陆殊映的脸色微红。 因为昨日的事,两人心情颇为畅快,毕竟陆虎能被汤守业的看中,这无疑是一件好事。 而且,他们也能进到汤府家学听魏良博士讲学,那可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情。 两人说着话,刚走到藏书楼门口,便听到抄书三人激烈的讨论声。 “听说昨日庆阳楼的灯谜被破解了,谜底竟然是个【众】字,可真是出人意料!” “还听说破解灯谜那人姓陆,等待会两位陆兄来了,咱们可得好好问问是不是他们?” “昨日傍晚灶厨那边,听说指挥使大人居然和人打起来了,可惜……我紧赶慢赶过去的时候已经被府兵封锁了,没能亲眼看到发生了什么?” “嗨,汤府大门大户!遇上刺客有什么奇怪的?只是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贼人?” 听到里面的讨论,陆清河与陆殊相视一笑,走上前去与他们打招呼。 “哎呀,正说你们就来了,我们正好有事要问你们……” 对于庆阳楼的事,陆清河并没有隐瞒,但也只是说自己运气好而已。 得知是他破解灯谜,抄书三人懊悔不已。 “陆兄你这就不厚道了,为何不让人我们,听说那庆阳楼的芙蓉鸡片可是色香味俱全。” “没错,亏咱们还认识这么久!” 陆清河知道三人没有恶意,只是耍耍嘴上功夫,当即若是府试能通过便邀三人同去庆阳楼。 “哈哈,我们也就那么一说,陆兄千万别当真。庆阳楼花销可不小,咱们抄书挣那点银钱不容易,哪能让你们破费。” 正当五人闲聊时,门口响起脚步声。 五人齐齐望去,但见汤婉婉带着小桃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来。 今日的汤婉婉身着白色的抹胸襦裙,外罩鹅黄色褙子,比平时少了几分干练,多了几分少女柔媚。 尤其是那原本不嫌山不露水的胸脯,在抹胸襦裙的衬托下傲然挺立。 抄书五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呆愣片刻后,还是陆清河最先反应过来,带头施礼。 只是脑中不由自主想起,翠云山推倒她的那一幕。 当时好像没什么感觉啊? “你们只管抄书吧,不必理会我们。”汤婉婉与小桃微微福身,便去书架挑选书籍了。 五人也不敢再胡聊,各自开始抄起书来。 汤婉婉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没有像上次那样折腾陆清河,而是挑选了一本书后,安静的坐在椅子上阅读起来。 藏书楼内一片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翻书声和窗外鸟儿的鸣叫声。 陆清河与陆殊自然明白汤婉婉是在等他们,反而更加专注地抄书。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当两人抄完书时,已经过了正午。 汤婉婉淑女的形象没能保持太久,看书烦了以后就带着小桃去了院中,这会儿还能隐约听到两人的嬉闹声。 陆清河两人将书交给老管事检查,便与抄书三人辞别,跟着汤婉婉主仆一同离去。 望着离去的四人,三人心中感慨良多。 “两位陆兄可真有福气,竟能让汤小姐等他们这么久,羡煞旁人啊!” “是啊!要是换作我,这辈子就值了。” “哎,你们俩真是肤浅,被汤小姐看中可未必是好事。” “此话怎讲?” …… 藏书楼内三人的讨论,陆清河他们自是听不到了。 两人在汤婉婉的带领下,来到了汤府家学。 汤婉婉的淑女打扮瞬间吸引了众学子的目光,其中火热多于羡慕。 “他们是谁啊?看穿着不像出自大户人家,为何会与婉婉小姐一起进来?” “谁家还没几个穷亲戚,说不得是厚着脸皮来打秋风的。” 作为汤婉婉最忠实的追求者,杜衡与沈浪在众人的讨论声音中神色变得复杂。 杜衡看到汤婉婉领着两名男子,其中一个容貌还挺俊俏,不由微微皱眉。 他不用想,便知道又是借着某种关系,妄图攀上汤府的别有用心之辈。 而沈浪则是心中一紧,担心是买诗败露了,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下意识往后退。 “婉婉,他们什么人?”杜衡几步迎了上来,目光扫过陆清河两人。 汤婉婉瞥了杜衡一眼,淡淡地说道:“他们是在府里抄书的,我爹已经允许他们来听魏博士的讲学了。” 说罢,便带着陆清河两人,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走进书斋。 “抄书的怎么会能进咱们这里?指挥使大人怎么想的?” “难道和昨日灶厨发生的事有关,我可听说指挥使看中一名武艺高强的少年,会不会是他们中的一个?” 众人议论中,杜衡脸慢慢阴沉唤来他的小厮杜生低声道:“去打听下昨日灶厨发生了什么?还有这两人和婉婉小姐是什么关系?” “是,公子。” 杜生应声离去,只剩下杜衡望着书斋方向出神。 他杜衡不缺女人,但越是这种得不得女人他越是渴望。 与杜衡不同,沈浪暗出一口气,只要不是买诗的事被发现,那什么都好说。 “看来得找个机会得和他们再好好谈谈了。” 与此同时! 陆清河在汤婉婉的带领下叩响了书斋门。 “魏爷爷,您在里面吗?” “是婉丫头啊,门没插,快进来吧!” 刚喊了一声,里面便传出魏良略带苍老的声音。 吱呀!门被推开! 但见整个房间布置得简洁雅致,书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书籍,书卷气与墨香参杂在一起冲进鼻腔。 “学生陆清河,见过魏博士!” “学生陆殊,见过魏博士。” 两人进屋后第一时间朝着魏良施礼。 “魏爷爷,他们曾立下大功,父亲让我……” 汤婉婉本想向坐在书桌后的魏良博士介绍了陆清河和陆殊,可却发现这位老博士似乎有些不对劲。 但见他双目微睁,其中有惊诧又有疑惑。 直到盯着陆清河良久,才不确定的开口询问。 “可……是那个在红枫寺留下【山行】的陆清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