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贵妃要长寿》
1. 入宫
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佟佳·伊尔哈感觉自己在下沉。
五岁的小身子在冰冷的池水中不断挣扎,她想要呼救,却呛了满口的水。眼前的光亮越来越远,意识逐渐模糊。
"伊尔哈!伊尔哈!"
远处传来额娘撕心裂肺的呼喊,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自己坠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飘了起来。眼前不再是幽深的池水,而是一片刺目的白光。白光中,无数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
她看见自己穿着白大褂,在手术室里忙碌。无影灯下,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中的手术刀精准地划过病人的皮肤。
"林医生,你已经连续工作36小时了,去休息一下吧。"护士担忧地说。
"没事,这台手术很重要,我必须亲自完成。"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画面一转,她倒在手术室的地上,周围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原来,这就是她的前世。
她是林悦,一个因过度劳累猝死在工作岗位上的医生。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自己是如何日以继夜地工作,如何一次次错过与家人团聚的机会,如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惦记着病人的病情。
"伊尔哈!伊尔哈!"
额娘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她感觉有人在按压她的胸口,温热的泪水滴在她的脸上。
"咳咳——"她猛地吐出一口水,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额娘哭红的双眼,还有阿玛焦急的面容。她躺在温暖的床榻上,身上盖着锦被,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我的伊尔哈,你终于醒了!"额娘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声音哽咽。
伊尔哈感受着额娘温暖的怀抱,却觉得恍如隔世。五岁的身体里,住着一个三十岁的灵魂。她看着自己稚嫩的小手,一时间有些恍惚。
"额娘..."她轻声唤道,声音稚嫩却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幸好众人都在庆幸她的死里逃生,没有注意到这点异样:"我没事了。"
她环顾四周,古色古香的房间,雕花的窗棂,案几上的青瓷茶具,明明是之前自己日日都会见到的东西,如今却觉得恍如隔世。
她到底是谁?是现代社会的医生林悦?还是清朝佟佳格格伊尔哈?
"太医说你能醒来就是万幸,"阿玛坐在床边,轻轻抚摸她的额头,"以后可不能再贪玩了。"
在太医诊断伊尔哈已经没有危险,只需要细心调养就没问题了,佟佳夫人赫舍里氏这才露出放松的神情。
幸好如今大姑姐的儿子已经登基,就算是年纪尚幼还未亲政,那也是正了八经的皇帝,不然自己家这条件哪里请的来御医。
若是没有太医,自家的女儿还不一定能不能救回来……
……
病愈后的第七日,佟佳·伊尔哈第一次跟着额娘进了宫。
马车缓缓驶过宫门,伊尔哈掀开车帘一角,望着巍峨的宫墙。朱红色的高墙绵延不绝,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是她第一次进宫,却莫名觉得熟悉——前世的记忆里,她曾在故宫参观过无数次。
"伊尔哈,待会儿见了姑姑要懂规矩。"额娘轻声叮嘱,替她整理着衣襟。
伊尔哈乖巧地点头。她今日穿着淡粉色的旗装,领口绣着精致的梅花,衬得小脸愈发白皙。额娘特意给她梳了两把头发,系着红色的丝带,显得格外可爱。
穿过重重宫门,终于到了姑姑居住的永和宫。先帝的妃嫔本该住进寿康宫、慈宁宫这些地方,不过皇帝如今年纪还小,短时间内后宫不会进人,所以先帝嫔妃们都没有着急搬走。
主要是康熙跟皇额娘一起住在永和宫多年,他也不想皇额娘搬走。
还未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伊尔哈皱了皱鼻子,这味道她再熟悉不过——前世在医院里,到处都是这种苦涩的气息。
寝殿内,姑姑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见到她们进来,勉强撑起身子,"弟妹来了..."
"姐姐快躺下。"额娘连忙上前扶住姑姑,眼圈瞬间红了。
伊尔哈站在一旁,仔细观察着姑姑的脸色。姑姑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呼吸短促,时不时咳嗽几声。最令她在意的是,姑姑的手腕上有一片暗红色的疹子。
"姑姑..."伊尔哈轻声唤道,小手轻轻搭在姑姑的手腕上。前世作为医生的本能让她想要诊脉,可惜五岁的小手根本把不准脉象。
"伊尔哈真乖。"姑姑勉强笑了笑,"听说你前些日子落水了,可把姑姑担心坏了,如今可好些了?"
"我已经无事了,劳姑姑在病中还记挂着我。"
众人正在闲话家常,只听得外面通报。
"皇上驾到!"
伊尔哈慌忙起身,还未站定,就见一个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少年大步走了进来。他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年纪,眉目清秀,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伊尔哈连忙低下头,却感觉一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
"皇额娘。"少年向姑姑行礼,声音清朗,"这位是......"
"是你表妹伊尔哈。"姑姑笑着说,"今日随她母亲进宫来看我。"
伊尔哈感觉到那道目光又落在了自己身上,她不敢抬头,只听见少年说:"表妹不必多礼。皇额娘近日精神都不大好,舅母和表妹过来了,母亲的精神都看着好了些。"
佟佳夫人闻言心中一动,试探道:“只可惜家中事忙,实在脱不开身,奴才也不好常进宫,不如就让伊尔哈留在宫里陪伴太后娘娘可好?”
暖阁里燃着龙涎香,袅袅青烟在雕花窗棂间缭绕。姑姑握着伊尔哈的手,指尖冰凉。
"伊尔哈,"姑姑轻声唤她,"你可愿进宫来陪姑姑?"
伊尔哈抬起头,看见姑姑眼中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那目光里有期盼,有怜惜,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哀伤。
半晌,伊尔哈轻声说:"姑姑,我当然愿意留在宫里陪您啊。"
皇额娘愿意,玄烨自然也不会拒绝,他当即同意伊尔哈留在宫里。
玄烨到底功课忙,跟太后说过几句话后,就离开了。不久,佟佳夫人也提出了离开,留下了五岁的伊尔哈在宫里陪伴太后。
……
佟佳夫人踩着轻快的步子跨进府门,脸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她径直往正厅走去,远远就看见公公佟图赖正在品茶。
"父亲,"她盈盈一拜,"儿媳有喜事禀报。"
佟图赖放下茶盏,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哦?何事让你这般欢喜?"
这时,佟国维也闻声而来。佟佳夫人见丈夫到了,脸上的笑意更浓:"今日入宫,太后娘娘亲口许诺,要抬举咱们家伊尔哈。"
"当真?"佟国维眼前一亮,"太后娘娘怎么说?"
佟佳夫人款款坐下,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太后娘娘说伊尔哈品貌端庄,性情温婉,最是合她的眼缘,这不,只见一面就叫太后娘娘留在公里了。"
她抿了一口茶,"若是能入宫伴驾,日后......"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日后若是再能出位皇后娘娘,咱们佟家可就更加显赫了。"
佟图赖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此话当真?太后娘娘当真如此说?"
"千真万确。"佟佳夫人放下茶盏,"太后娘娘还说,要让伊尔哈常进宫走动,好生教导她宫中礼仪。"
佟国维搓着手,难掩激动:"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咱们佟家若是能再出一位皇后,那真是光宗耀祖了!"
"正是。"佟佳夫人笑道,"我已经吩咐下去,让绣房加紧给伊尔哈裁制新衣,首饰铺子也送来了最新的样式。咱们可得好好准备,不能辜负了太后娘娘的厚爱,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佟图赖捋着胡须,若有所思:"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宫中规矩多,日后咱们得请几位嬷嬷来,好生教导伊尔哈礼仪。"
"父亲说得是。"佟国维连连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管家匆匆进来,躬身道:"老爷,夫人,宫里来人了,说是太后娘娘赏赐的东西到了。"
佟佳夫人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快,快请进来。"她转头对佟图赖道,"父亲您看,太后娘娘对咱们家,可是格外看重呢。"
一家人相视而笑,仿佛已经看到了佟家更加显赫的未来。
……
永和宫的暖阁里,鎏金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龙涎香的馥郁气息在空气中弥漫。伊尔哈坐在姑姑榻前,小心翼翼地替她揉捏着膝盖。
"姑姑,今日可觉得好些了?"伊尔哈轻声问道。
太后半倚在绣着百子千孙的锦缎靠枕上,闻言微微颔首:"有你陪着,倒是觉得松快了些。"
伊尔哈抿嘴笑了笑,手上的动作不停。她注意到姑姑今日的脸色比往日好了许多,眼底的疲惫也淡了些。
"伊尔哈,"太后忽然开口,"你可愿......"她顿了顿,"可愿在宫里一直陪姑姑?"
伊尔哈猛然心里一紧,她意识到太后再问一遍这个问题,不是在问她想不想进宫陪她,而是在问她想不想进宫伴驾。
思索片刻,伊尔哈道:"陪太后我当然愿意啦,而且啊,宫外有好多好玩的,以后伊尔哈每次进宫都会给您带有趣儿的玩意的,您日日在宫里养病,肯定很无趣吧~"
暖阁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香炉中的青烟袅袅升起。太后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却终究没能说出那就不用进宫的话。
良久,太后轻叹一声:"罢了,你还小,以后再说吧。"
自那日后,姑侄二人再未谈起这个话题。太后一心养病,伊尔哈一心陪伴。每日清晨,伊尔哈都会亲自为太后煎药,看着她服下后才放心。
偶尔,伊尔哈会遇到玄烨来请安。少年天子一身明黄色常服,眉目清秀,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他总会在太后榻前说些朝中趣事,逗得太后开怀大笑。
"皇额娘,"玄烨笑道,"今日朝会上,几位大臣为了江南水患之事争得面红耳赤,儿臣看着,倒觉得有趣。"
太后闻言轻笑:"你呀,就知道看热闹。"
伊尔哈在一旁抿嘴偷笑,被玄烨瞧见,故意板起脸来:"表妹笑什么?"
"我......"伊尔哈连忙摆手,"我只是觉得皇上说得有趣。"
玄烨挑眉:"那表妹说说,哪里有趣?"
伊尔哈一时语塞,求助地看向太后。太后笑着打圆场:"好了,你们两个孩子,就知道闹。"
暖阁里一时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伊尔哈看着太后舒展的眉头,心里也松快了许多。她知道,这样的日子,或许就是她最想要的。
为着太后养病,伊尔哈断断续续在宫里住了一年,前世毕竟是个医生,在伊尔哈的照顾下太后的病情一直很稳定。
可突然某一天,太后突然吐血,然后就陷入了昏迷。伊尔哈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她知道历史上的孝康章皇后就是在康熙登基的第二年去世的!
永和宫里,鎏金香炉中的青烟依旧袅袅升起,却掩不住满室的药味。伊尔哈跪在太后榻前,紧紧握着姑姑冰凉的手。
"太医,"玄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太后娘娘的病情如何?"
太医跪伏在地,额头触地:“臣......臣罪该万死。太后娘娘的病......怕是......怕是活不过三日了。”
伊尔哈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她感觉太后的手微微动了动,连忙凑近:"姑姑,您说什么?"
太后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伊尔哈......回家去吧......"
"不,"伊尔哈摇头,"我要陪着姑姑。"
玄烨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表妹,这是皇额娘的意思。"他顿了顿,"朕......朕会派人送你回去。"
伊尔哈抬头,看见玄烨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当夜,伊尔哈被送回了佟府。她站在房门前,望着宫城的方向,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三日后,宫中传来丧钟。太后薨逝的消息传来,伊尔哈只觉得天旋地转。
伊尔哈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房中绣花。针尖刺破指尖,一滴血珠落在绣绷上,染红了那朵未完成的牡丹。
她想起在宫中的日子,想起太后慈爱的笑容,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太后时,姑姑握着她的手,眼中满是怜惜。
"小姐,"丫鬟轻声唤她,"该用膳了。"
伊尔哈摇摇头:"我不饿。"她望着窗外的天空,喃喃道,"姑姑......"
天空中飘过几片云彩,仿佛太后慈祥的面容。伊尔哈知道,那个疼她爱她的姑姑,再也回不来了。
……
宫中,太后离世前,玄烨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皇上,"太后对玄烨说,"若是伊尔哈以后不想入宫......就给她指一个好婚事......"
玄烨跪在榻前,声音哽咽:"儿臣遵旨。"
太后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哀家......放心了......"
……
宫中的丧钟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转眼已是三年过去。佟府上下依旧沉浸在太后薨逝的哀痛中,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老爷,"佟佳夫人轻叹一声,"皇上大婚的日子定在下月初八。"
佟图赖放下手中的茶盏,眉头紧锁:"赫舍里氏为后,钮祜禄氏为妃......"他顿了顿,"索尼和遏必隆这两家,倒是风光了。"
佟国维站在一旁,神色黯然:"咱们家......"
"咱们家如何?"佟图赖冷哼一声,"太后娘娘在时,咱们还能指望一二。如今......"他摇摇头,"索尼是顾命大臣,遏必隆手握重权,咱们佟家拿什么跟人家比?"
佟佳夫人赫舍里氏低头不语,手中的帕子绞得紧紧的。她想起自家女儿伊尔哈,如今才八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伊尔哈还小,"她轻声说,"送进宫里做皇妃,也太早了些。"
"是啊,"佟国维叹道,"咱们只能继续等待。"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欢快的脚步声。伊尔哈提着裙摆跑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枝刚折的梅花。
"父亲,母亲,"她笑嘻嘻地说,"你们看,这梅花开得多好。"
佟佳夫人勉强笑了笑,接过女儿手中的梅花:"是啊,开得真好。"
伊尔哈察觉到屋里的气氛不对,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没事,"佟图赖摆摆手,"你去玩吧。"
看着伊尔哈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佟佳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想起太后临终前的嘱托,心中五味杂陈。
"咱们只能等,"佟图赖沉声道,"等伊尔哈长大,等时机成熟。"
佟国维点点头:"是啊,咱们佟家,终究还是要靠伊尔哈。"
屋外,伊尔哈正和丫鬟们玩闹,银铃般的笑声传进来。佟佳夫人望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笑脸,心中既欣慰又酸楚。
……
伊尔哈坐在窗前,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医书。这是她从府中藏书阁里翻出来的,虽然有些字还认不全,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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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描绘着各种草药的插图她还是能看得懂的。
"小姐,"丫鬟轻声唤她,"该用膳了。"
伊尔哈头也不抬:"再等会儿,我把这一页看完。"
丫鬟无奈,只得退下。伊尔哈继续翻看医书,手指轻轻抚过书页上的插图。她前世主要学的西医,这些东西都要从头开始,若是能有个师傅想来能事半功倍。
"母亲,"某日,伊尔哈突然对佟佳夫人说,"我想学医。"
佟佳夫人一愣:"学医?"
"嗯,"伊尔哈点头,"我想知道那些草药是怎么治病的,想知道银针为什么能给人治病。"
佟佳夫人看着女儿认真的小脸,心中既欣慰又酸楚。她知道,女儿迟早要入宫,而宫中规矩森严,学医这种事,怕是难有机会。
"好,"她轻声说,"母亲给你请个嬷嬷来教你。"
伊尔哈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佟佳夫人摸摸女儿的头,"不过要答应母亲,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伊尔哈连连点头:"我保证!"
不久后,府里来了个会医术的嬷嬷。佟佳夫人将她安排在偏院,每日午后教伊尔哈识药、诊脉。
"小姐,"嬷嬷指着桌上的草药,"这是当归,补血活血;这是川芎,行气止痛......"
伊尔哈认真听着,不时拿起草药细细端详。
日子一天天过去,伊尔哈的医术渐渐有了长进。她开始能为府中的下人诊治一些小病,虽然佟佳夫人总是叮嘱她要小心,但看到女儿开心的样子,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
在伊尔哈认真学习中医的时间里,转眼到了康熙十二年,伊尔哈已经十六岁了。
这一年,赫舍里皇后第二次诊出有孕。
在这之前宫中先后几个孩子都没能保住,但没人以此攻击过皇后,毕竟皇后自己的孩子也没能保住。
乾清宫里,鎏金香炉中的青烟袅袅升起。康熙坐在御案前,手中握着一份奏折,却久久没有翻动。
"皇上,"李德全轻声提醒,"该用膳了。"
康熙回过神来,放下奏折:"皇后那边如何?"
"回皇上,"李德全躬身道,"太医说皇后娘娘胎象稳固,只是近日有些嗜睡。"
康熙点点头,目光落在御案一角的那串佛珠上。那是太后生前常戴的,如今被他收在这里,时时把玩。
"皇上,"李德全犹豫了一下,"佟国维大人求见。"
康熙微微皱眉:"宣。"
不多时,佟国维进殿行礼:"臣叩见皇上。"
"平身,"康熙淡淡道,"舅舅有何事?"
佟国维起身,小心翼翼地说:"臣斗胆,想请皇上考虑纳妃之事。"
康熙眉头一挑:"哦?"
"臣女伊尔哈,如今已到及笄之年,"佟国维低着头,"太后娘娘生前......"
听到"太后"二字,康熙心中一颤。他想起太后临终前的日子,想起那个总是陪在太后身边的小姑娘。那时的伊尔哈,虽然年纪小,却总是细心照料太后,陪她说话解闷。
"伊尔哈......"康熙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太后榻前忙碌的小身影。
"皇上?"佟国维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康熙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佟国维身上:"伊尔哈如今多大了?"
"回皇上,已经十六了。"
康熙点点头,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暖意。他想着若是宫中能有个人陪自己缅怀额娘,也是好的。
康熙握着那串佛珠,指尖轻轻摩挲着每一颗珠子,仿佛能从中感受到太后的温度。可他想起太后临终前的嘱托,那句"若是伊尔哈以后不想入宫......就给她指一个好婚事......"始终萦绕在心头。
"舅舅,"康熙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伊尔哈自己可愿意?"
佟国维一愣,随即躬身道:"回皇上,臣女自幼仰慕天颜,能入宫侍奉皇上,是她莫大的福分。"
听到佟国维的话,康熙点点头,就是说嘛,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想作朕的女人,皇额娘就是太小心了。
……
佟府里,伊尔哈正在院中的小药圃里忙碌。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给一株人参除草。这是她从山里挖来的,已经养了两年。
"小姐,"丫鬟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宫里来人了!"
伊尔哈一愣,手中的小铲子掉在地上。她跟着丫鬟来到正厅,只见父亲和母亲正跪在地上,面前站着一位身着蟒袍的太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监高声宣读,声音在厅中回荡,"佟佳氏嫡长女伊尔哈,品貌端庄,性情温婉,特召入宫,享妃位例......"
伊尔哈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后面的内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看见母亲眼中含泪,险些喜极而泣,手中的帕子绞得紧紧的避免自己失态;父亲却满脸喜色,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臣女接旨。"她机械地跪下,双手接过那卷明黄色的圣旨。圣旨很重,压得她手臂发酸。
不多时,在乾清宫的康熙坐在御案前,手中握着一份奏折。那是伊尔哈上书的请旨,字迹娟秀工整,却带着一丝倔强。
"皇上,"李德全轻声提醒,"佟妃娘娘的请旨......"
康熙放下奏折,目光落在窗外:"她想住永和宫?"
"是,"李德全躬身道,"佟妃娘娘说,那是孝康章皇后居住过的宫殿......"
康熙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想起太后临终前都在惦记着伊尔哈,想起伊尔哈在太后身边时的模样。那个总是细心照料太后的小姑娘,如今也想住进太后曾经居住的宫殿。
"准了,"康熙轻声说,"命内务府简单加固修缮即可,不要毁了里面的痕迹。"
李德全一愣:"皇上,这......"
康熙摆摆手:"去吧。"
伊尔哈站在窗前,手中的圣旨沉甸甸的。明黄色的绸缎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刺得她眼睛发酸。
"小姐,"丫鬟轻声唤她,"该准备入宫的事了。"
伊尔哈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攥着圣旨。她望着窗外那片熟悉的天空,心中百感交集。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默默对自己说:"没关系的,你可以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圣旨的边缘,"既然一定得入宫,那反正穿越一遭,你总要做点什么。"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伊尔哈的目光渐渐坚定。她知道,入宫意味着什么。那金碧辉煌的牢笼,那些繁复的礼仪,那些勾心斗角......但她也知道,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进宫去,"她轻声自语,"留在大清的权力中心,哪怕是只影响他们一点点也是好的。"
她想起后世的历史,想起那些惨烈的教训。鸦片战争的炮火,圆明园的大火,南京城的血泪......每一幕都像一把刀,狠狠剜在她的心上。
"只希望,"她闭上眼睛,声音几不可闻,"后世的华夏不要再经历那样惨烈的教训了。"
手中的圣旨忽然变得滚烫,仿佛承载着她所有的期望。伊尔哈知道,从今以后,她将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路。这条路或许艰难,或许危险,但她别无选择。
"小姐,"丫鬟再次轻声提醒,"该更衣了。"
伊尔哈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她知道,从今以后,这片天空将不再属于她。但她相信,总有一天,这片天空下的每一个人,都能过上自由幸福的生活。
2. 避子汤
坤宁宫里,赫舍里皇后斜倚在软榻上,手轻轻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窗外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娘娘,"大宫女凌霜轻声问道,"可要再用些燕窝?"
皇后摇摇头,目光落在窗外:"伊尔哈是不是快要入宫了?"
大宫女凌霜一愣,随即答道:"回娘娘的话,听说佟家已经在准备入宫的事宜了,想来快要进宫了。"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她比我还小一岁呢。"她顿了顿,"记得小时候,我们常在一起玩。"
大宫女笑道:"是啊,那时候娘娘和伊尔哈格格总是一起在花园里捉蝴蝶。"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她总是让着我,明明跑得比我快,却总是故意放慢脚步。"她摸了摸肚子,"希望她还是那个好相处的性子。"
大宫女轻声说:"娘娘放心,伊尔哈格格性子温和,定会好好侍奉娘娘的。"
皇后没有接话,只是望着窗外出神。她想起小时候,伊尔哈总是笑眯眯的,说话轻声细语,从不与人争执。那时的她们,无忧无虑,哪会想到有朝一日会在这深宫中相见。不知道以后同为皇上的女人,她们还能有几分情分。
她九岁就嫁给皇帝,现在已经进皇宫九年了,她有时候都觉得自己以前在宫外的日子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娘娘,"大宫女轻声提醒,"该用安胎药了。"
皇后回过神来,接过药碗:"你说,她会不会也像我一样,觉得这宫里太闷了?"
大宫女笑道:"有娘娘在,伊尔哈格格怎么会觉得闷呢?"
皇后抿了一口药,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从今以后,这深宫里将多一个人陪她说话解闷。
只希望,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永寿宫里,钮祜禄氏倚在窗边,手中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窗外的海棠花开得正艳,她却无心欣赏。
"娘娘,"宫女轻声问道,"可要添些茶?"
钮祜禄氏摇摇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听说佟妃快要入宫了?"
宫女连忙答道:"回娘娘的话,听说就在这几日了。"
钮祜禄氏轻笑一声:"说起来,这宫里的女人们有谁不忌惮她呢?"她放下团扇,指尖轻轻敲着窗棂,"听闻佟妃幼时曾在太后的身边侍奉了一年,也算是与皇上有青梅竹马的情分。"
宫女小心翼翼地说:"娘娘何必忧心?您如今深得皇上宠爱......"
钮祜禄氏打断她的话:"宠爱?"她冷笑一声,"这宫里的宠爱,今日是你的,明日就是别人的。"她站起身,走到妆台前,"你可知道,当年太后在世时,最疼的就是这个佟妃。"
宫女不敢接话,只是低头站着。
钮祜禄氏拿起一支金簪,在手中把玩:"你说,皇上会不会因为太后的缘故,格外宠爱她?"
宫女轻声说:"娘娘多虑了,皇上对您......"
"罢了,"钮祜禄氏摆摆手,"日后这皇宫也是要变天了。"她将金簪插回妆匣,"去准备些礼物,等佟妃入宫时送去。"
宫女连忙应下:"是,娘娘。"
钮祜禄氏望着镜中的自己,轻轻叹了口气。从今以后,这深宫里的日子,怕是更难熬了。
她手中的玉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长发。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却掩不住眼底的一丝落寞。
"娘娘,"宫女轻声说道,"皇上今日又来了永寿宫呢。"
钮祜禄氏手中的玉梳顿了顿,随即继续梳着长发:"是啊,皇上时常来呢。"
宫女笑道:"娘娘深得皇上宠爱,真是羡煞旁人。"
钮祜禄氏没有接话,只是望着镜中的自己。她知道,在宫女眼中,皇上时常来永寿宫就是荣宠。可只有她自己清楚,这份"宠爱"背后藏着什么。
"你说,"她忽然开口,"皇上为何总是来永寿宫?"
宫女一愣:"自然是疼爱娘娘......"
钮祜禄氏轻笑一声,放下玉梳:"疼爱?"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或许,只是对钮祜禄氏的安抚罢了。"
窗外的海棠花在风中摇曳,钮祜禄氏的目光渐渐飘远。她想起那年,皇上才十四岁,就废了鳌拜,也废了她的父亲。幸好,皇上念在往日情分,免了父亲的死罪。
"娘娘......"宫女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钮祜禄氏回过神,轻轻叹了口气:"去准备些茶点吧,皇上若是来了,也好招待他。"
宫女连忙应下:"是,娘娘。"
钮祜禄氏望着窗外的天空,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皇上对她的"宠爱",不过是政治上的权衡。而她能做的,也只是在这深宫中,小心翼翼地活着。
……
夕阳西下,紫禁城的琉璃瓦在余晖中泛着金光。伊尔哈踩着长长的影子,一步步走进这座巍峨的宫城。她的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自己的心上。
"小主,"引路的太监轻声提醒,"该往这边走了。"
伊尔哈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的宫墙。那高耸的城墙,仿佛要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绝。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脑海中,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那个叫林悦的自己,想起红旗下的校园,想起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那时的她,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会走进这座古老的宫城?
"林悦,"她在心中默默呼唤自己的名字,"你一定要记住自己是谁。"
太监的声音再次传来:"小主,这边请。"
伊尔哈收回思绪,跟着太监往前走。她知道,从今以后,她将不再是那个自由自在的林悦,而是这座紫禁城中的一员。
"不要被这紫禁城磨掉了过往,"她在心中告诫自己,"你一定要记住,你是长在红旗下的林悦。"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拉长了她的影子。伊尔哈望着那影子,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小主,"太监停下脚步,"到了。"
伊尔哈抬起头,看见一座巍峨的宫殿。她知道,这就是她今后的家了。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夕阳的余晖在她身后渐渐消失,仿佛在为她送别。
"林悦,"她在心中轻声说,"你一定要好好的。"
到了永和宫里,伊尔哈站在殿中,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处角落。这里的陈设依旧保持着姑姑在世时的模样,仿佛时光从未流逝。
"娘娘,"宫女轻声问道,"可要重新布置?"
伊尔哈摇摇头:"不必了。"她走到窗前,手指轻轻抚过窗棂,"就这样吧。"
从今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了。至于以后得德妃住哪?关她什么事,反正不用她操心。她只想在这座充满回忆的宫殿里,守护着姑姑留下的痕迹。
"娘娘,"宫女再次轻声提醒,"该归置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拉长了她的影子。伊尔哈望着那影子,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琉璃,"她轻声唤道,"带着人把本宫的东西布置好。"
琉璃连忙应下:"是,娘娘。"她转身对身后的宫女们吩咐道,"去把娘娘的箱笼都搬进来。"
宫女们鱼贯而入,手中捧着各式箱笼。伊尔哈走到窗前,看着她们忙碌的身影。
"娘娘,"琉璃轻声问道,"这些书放在哪里?"
伊尔哈回头一看,只见琉璃手中捧着一摞医书。那是她这些年积攒的,每一本都翻得起了毛边。
"就放在那边的书架上吧,"她指了指窗边的书架,"本宫闲暇时也好翻阅。"
琉璃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书摆好。她又打开另一个箱笼,里面是伊尔哈平日用的文房四宝。
"这些......"琉璃犹豫了一下,"可要摆在书案上?"
伊尔哈走过去,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熟悉的物件:"就按在家时的样子摆吧。"
等琉璃带着众人将物件都归置好了,伊尔哈端坐在主位上,目光严厉地扫过跪了一地的宫人。
"本宫不管你们以前是怎么当差的,"她的声音清冷,"从今以后,在这永和宫里,一切都要按本宫的规矩来。"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应着:"是,娘娘。"
之前都以为这里是个热灶,如今看着,这佟妃娘娘怕是不好伺候。
伊尔哈正要继续训话,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抬头一看,只见康熙身边的大太监李德全快步走了进来。
"奴才给佟妃娘娘请安,"李德全躬身行礼,"皇上有旨。"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伊尔哈心中一紧,起身笑道:"李公公请讲。"
李德全直起身,清了清嗓子:"皇上今晚翻了娘娘的牌子,而且......"他顿了顿,"皇上说要来永和宫用晚膳。"
"本宫知道了,"她轻声说,"有劳李公公传旨。"
李德全笑道:"娘娘客气了。"他顿了顿,"皇上还说,让娘娘不必太过拘礼,就像......就像从前在太后娘娘跟前一样就好。"
伊尔哈心中一暖,点点头:"本宫明白了。"
她微微转身示意琉璃给李德全一个荷包,“今日头一日入宫,日后少不得劳烦公公,这点子心意就当请公公喝茶吧。”
待李德全谢恩退下后,伊尔哈转身对跪着的宫人们说:"都起来吧,日后你们好生当差,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她顿了顿,"去准备些皇上爱吃的菜,还有......"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把殿内的灯都点上吧。"
……
众人都在为皇帝的到来准备着,伊尔哈坐在书案前,手中的毛笔在纸上轻轻划过。她仔细斟酌着每一味药的用量,时不时停下来思考片刻。
"琉璃,"她轻声唤道,"过来。"
琉璃连忙上前:"娘娘有何吩咐?"
伊尔哈将写好的方子递给她:"你带着这个方子,去太医院找林太医抓药。"
琉璃接过方子,有些犹豫:"娘娘,这......"
伊尔哈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轻声说:"无妨,林太医是信得过的人。"她顿了顿,"记得小时候我落水,就是他来为我诊治的。"
琉璃点点头:"奴婢记得,那之后佟家请太医,都是林太医去的。"
"正是,"伊尔哈微微一笑,"你去吧,就说是我要的。"
琉璃应下,将方子仔细收好:"奴婢这就去。"
太医院里,林太医正在整理药柜,忽然听见外头有人通报佟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来找。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快步走了进来。
"林太医,"那女子福了福身,"奴婢是佟妃娘娘身边的琉璃,奉娘娘之命来抓药,这是药方子。"
林太医连忙放下手中的药材:"原来是琉璃姑娘。"他笑道,"可是要开坐胎药?"
琉璃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一张方子:"这是娘娘开的方子,请您过目。"
林太医接过方子,仔细看了起来。起初他还面带微笑,可越看脸色越凝重。到最后,他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他抬起头,声音有些发颤,"这可是避孕药啊......"
琉璃点点头:"正是。"
林太医只觉得手中的方子重若千钧。他在太医院当差多年,见过不少娘娘小主开方子,可从未见过有人主动要避孕药的。
"琉璃姑娘,"他压低声音,"这方子......"
"林太医不必多问,"琉璃轻声说,"娘娘自有主张。"
林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他确实跟佟家关系好,可以不敢擅自给佟妃娘娘开避孕的药,他只能敷衍琉璃:“这药方子上的几味药正巧不够了,正在着人补充,要不明日微臣配好了亲自送去永和宫?”
琉璃也不为难,主子的方子最后都写了,若是有不方便的地方,林太医可回禀乐皇上再行开药。
她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林太医可要记得,早些送过去,小主等着用呢。”
……
乾清宫里,康熙正在批阅奏折,李德全快步走了进来。
"皇上,"李德全躬身道,"林太医求见。"
康熙眉头一皱:"这么突然,可是佟妃那里有什么不适?"
李德全犹豫了一下,只是含糊道:"佟主子身体无碍,似乎是别的事。"
康熙放下手中的朱笔:"宣。"
不多时,林太医快步走了进来,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他跪下行礼:"臣叩见皇上。"
"平身,"康熙淡淡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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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林太医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张方子:"回皇上,方才佟妃娘娘身边的琉璃姑娘来太医院抓药......"他顿了顿,"这是娘娘开的方子。"
康熙接过方子,目光在上面扫过。他确实不算精通医学,不过方子大概可以看得懂,也看得出来这是事前吃的避孕药。
"林太医,"他深吸一口气,"此事还有谁知道?"
"回皇上,"林太医躬身道,"只有臣和佟主子身边的琉璃姑娘知道。"
康熙坐在御案前,手中的药方已经被他攥得起了皱。林太医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这药方其实是滋补身体的,只是副作用让人不能怀孕......"
康熙的目光在药方上扫过,每一味药都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他想起伊尔哈入宫时的模样,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小姑娘,如今竟会开出这样的方子。
"佟佳·伊尔哈,"他轻声呢喃,"你到底是真心入宫,还是......"他顿了顿,"还是佟家其他人为了富贵故意骗朕?或者你早就心有所属,才不想给朕生孩子?"
手中的药方忽然变得滚烫,康熙只觉得烦躁。他猛地站起身,将药方重重拍在御案上。
"李德全,"他沉声道,"摆驾永和宫。"
李德全一愣,连忙应下:"是,皇上。"
不多时,御驾已经准备妥当。康熙大步走出乾清宫,夜风拂面,却吹不散他心中的烦躁。
"皇上,"李德全小心翼翼地问道,"可要通传永和宫?"
康熙摆摆手:"不必。"
永和宫里,伊尔哈坐在书案前,手中握着一卷卷宗。那是她这几年在宫外做的调查,每一页都都是她一笔一划写上去的。
"小主,"琉璃轻声问道,"可要准备些茶点?"
伊尔哈摇摇头:"不必了。"她顿了顿,"你去歇着吧,今晚不必伺候了。让其他人也不必过来,省得撞到皇帝的怒火,我怕是也保不住他们。"
琉璃犹豫了一下:"可是......"
"去吧,"伊尔哈轻声说,"本宫自有主张。"
夜色沉沉。康熙的御驾缓缓停下,他掀开帘子,只见伊尔哈独自一人站在宫门口,身着素衣,神色平静。
"臣妾恭迎皇上。"伊尔哈福身行礼,声音清冷。
康熙黑着脸下了御驾,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他本想当场发作,但看到伊尔哈独自一人在此等候,到底没给她难堪。
"平身。"他淡淡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伊尔哈直起身,侧身让开:"皇上请。"
康熙大步走进永和宫,伊尔哈紧随其后。宫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外头的夜色。
"皇上,"伊尔哈轻声说,"臣妾已经备好了茶点。"
永和宫主殿内,康熙坐在榻上,目光落在小几上的一沓纸上。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眉头微皱。
"这是......"他的目光在纸上扫过,脸色渐渐凝重。
伊尔哈跪在地上,低着头,静静等待。她能听见康熙翻动纸张的声音,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每一页上停留。
康熙一页页翻看,越看脸色越沉。那些纸上记录着各地近亲结婚的案例,以及由此引发的种种问题。有的孩子生不下来,有的天生残疾,有的智力低下,更多的是根本生不出孩子。
"这些......"康熙抬起头,声音有些发颤,"都是你查的?"
伊尔哈点点头:"回皇上,是臣妾这几年在宫外查访所得。"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在他凝重的面容上。他望着跪在地上的伊尔哈,声音低沉而压抑:"既然你知道近亲结婚的危害,为什么还要进宫?"
伊尔哈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迎着康熙的视线,轻声答道:"回皇上,是家中长辈执意如此,臣妾身为佟家女儿,违背不了长辈的意愿。"
她顿了顿,声音微微发颤,努力让自己话显得可信"更何况,臣妾对表哥有情,自幼便仰慕表哥的才华与胸怀。即使是不能为表哥生下孩子,臣妾也希望能常伴表哥左右,尽一份心力。"
康熙眉头微皱,目光中带着探究:"你......"
伊尔哈微微垂眸,继续说道:"臣妾会医术,这些年也一直在钻研医理。若表哥与其他妃嫔有了子嗣,臣妾可以照顾好那些孩子。"她的声音渐渐坚定起来,"除非孩子生下来时便有严重的疾病,否则臣妾可以保证,皇子皇女不会再轻易夭折了。"
康熙沉默片刻,目光落在伊尔哈的脸上,似乎在审视她的每一分神情。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伊尔哈依旧跪得笔直,神色坦然,仿佛早已准备好承受一切质问。
过了许久,康熙才缓缓开口:"你可知,这些话若是传出去,会引来多少非议?"
伊尔哈轻轻点头:"臣妾知道。但臣妾更知道,表哥是一国之君,子嗣关乎江山社稷。臣妾不愿因一己之私,让表哥的子嗣承受不必要的风险。"
康熙的目光微微闪动,手中的纸张被他轻轻放在小几上。他望着伊尔哈,心中思绪翻涌,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深远,想起刚出生就被送走的保清,那个他几乎未曾谋面的孩子;又想起皇后腹中那一胎,太医们日日诊脉,却始终无法保证胎象安稳,还有那几个出生不久就陆续夭折的孩子们。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榻边的雕花,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在伊尔哈沉静的面容上。她依旧跪得笔直,目光低垂,仿佛在静静等待康熙的决断。
过了许久,康熙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疲惫:"朕可以给你个机会。"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伊尔哈身上,"就在这里,就当是替皇额娘照顾孩子们吧。"
伊尔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她微微抬头,轻声应道:"臣妾定不负表哥所托。"
康熙望着她,心中复杂难明。他知道,这个决定或许会引来朝堂内外的非议,但此刻,他更愿意相信眼前这个自幼便陪伴在皇额娘身边的女子。
“至于你这些调查,不要对外人说,合适的时候,朕会公告天下的。”
伊尔哈行礼应道:“是,臣妾遵旨。”
康熙起身扶起她来,拍拍她的手,叹道:“起来吧,说了这么久的话,朕都饿了。李德全,传膳吧。”
3. 赫舍里皇后
清晨的坤宁宫,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映照在殿内金碧辉煌的陈设上。伊尔哈走进殿内,她微微福身,向端坐在主位上的赫舍里皇后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佟妃妹妹不必多礼,快坐下吧。"
伊尔哈谢过皇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她目光扫过殿内,见钮祜禄氏和其他几位妃嫔已经到场,便微微颔首,与她们一一见礼。
"钮祜禄姐姐安好。"伊尔哈轻声说道,语气温和。
钮祜禄氏笑着点头:"佟妃妹妹今日来得早。"
伊尔哈微微一笑,目光又转向其他几位妃嫔,其中包括未来的惠妃那喇氏和荣妃马佳氏。她与她们一一打过招呼,见两人眉间多有忧虑,估计是在思念自己的孩子,她们的孩子要么没保住,要么送去了宫外。
赫舍里皇后如今怀着孕,胎相又不好,所以每日请安的时间都压缩了,众人闲话几句之后,赫舍里皇后就叫散了。
她轻轻抬手,对殿内的妃嫔们说道:"今日就到这里吧,你们都回去歇着。"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行礼:"臣妾告退。"
伊尔哈随着众人起身行礼,却并未跟着她们一起离开。她站在原地,目光温和地看向皇后。
皇后注意到她的举动,微微抬眼:"佟妃妹妹还有事?"
伊尔哈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皇后的眼下有些青黑,脸颊也消瘦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
伊尔哈心中一阵酸楚,忍不住有些哽咽。她想起皇后未出阁时的模样,那时的赫舍里姐姐珠圆玉润,笑起来眉眼弯弯,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可如今,眼前的皇后却憔悴得让人心疼。
"姐姐......"伊尔哈轻声唤道,声音有些发颤。
皇后微微抬眼,勉强笑了笑:"怎么了?"
伊尔哈摇摇头,压下心中的酸涩:"臣妾只是觉得,娘娘该好好保重身子。"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有些飘远:"这宫里的事,哪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伊尔哈望着赫舍里皇后憔悴的面容,心中不忍。最后她还是轻声说道:"娘娘,臣妾略通医术,可否让臣妾为您请脉?"
皇后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你有心了。"
皇后身边的凌霜似有不愿之意,对伊尔哈十分提防的样子。
皇后却摆手制止了凌霜,她好歹在这宫里待了近十年了,只一眼就知道眼前的小姑娘还是之前的那个心地善良的伊尔哈。
“佟妃妹妹不是外人,不用这样小心的。”
伊尔哈上前,轻轻搭上皇后的手腕。片刻后,她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担忧:"娘娘,您身子亏空得厉害,以前生子的损耗还未补回来,加上后来承受的丧子之痛,如今根本不是怀孕的好时候。"
皇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她轻轻抽回手,低声说道:"本宫何尝不知?只是......"她顿了顿,声音几不可闻,"身不由己罢了。"
伊尔哈心中一紧,忍不住问道:"娘娘为何如此说?"
皇后苦笑一声,目光有些飘远:"这宫里的日子,哪能事事由得自己?皇上和赫舍里氏……都需要一个嫡子,本宫身为皇后,自然责无旁贷。"
伊尔哈听到皇后的话,心中酸楚难忍,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她抬手擦了擦眼角,声音哽咽:"娘娘,臣妾......臣妾实在不忍看您如此辛苦。"
皇后见她落泪,微微一愣,随即轻声安慰:"傻妹妹,哭什么?"
见到伊尔哈还是之前的性子,赫舍里皇后松了一口气。
伊尔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语气坚定地说道:"娘娘,臣妾略通医术,这些年也一直在钻研医理。若娘娘不嫌弃,臣妾希望能加入太医,跟太医们一起照顾您这一胎。"
皇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她轻轻握住伊尔哈的手,声音温和:"你有这份心,本宫很是感激。只是......"
"娘娘,"伊尔哈打断她的话,目光恳切,"臣妾知道宫中规矩森严,但臣妾真心希望能为您分忧。臣妾会小心谨慎,绝不会让娘娘为难。"
皇后望着她,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那本宫就依你。"
伊尔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连忙起身行礼:"臣妾定不负娘娘所托。"
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有你陪着,本宫也能安心些。"
从那天起,伊尔哈常常进出皇后的坤宁宫。她每日早早起身,亲自查看皇后的饮食,又跟着太医一起研究药方,细致入微地照顾着皇后的起居。
"娘娘,这碗汤药里加了红枣和枸杞,补气血的,您趁热喝了吧。"伊尔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轻声劝道。
皇后接过药碗,微微一笑:"辛苦你了。"
伊尔哈摇摇头:"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然而,后宫中的流言蜚语却渐渐多了起来。有人议论伊尔哈过于殷勤,有人猜测她别有用心。这些话传到康熙耳中,他眉头微皱,随即下令处置了几个嚼舌头的宫人。
"皇上,"李德全小心翼翼地问道,"可要提醒佟妃娘娘注意分寸?"
康熙摆摆手:"不必。她是在为皇后分忧,朕心里有数。"
为了平息太皇太后的疑虑,康熙还亲自前往慈宁宫解释:"皇祖母,伊尔哈是真心为皇后着想,朕已查实,那些流言不过是无稽之谈。"
太皇太后闻言,点点头:"既然皇上这么说,那哀家也就放心了。"
自此,后宫中的风言风语渐渐平息。伊尔哈依旧每日出入坤宁宫,尽心尽力地照顾着皇后,仿佛那些流言从未存在过一般。
……
坤宁宫内,伊尔哈坐在案前,手中捧着厚厚的脉案。她一页页翻看,眉头越皱越紧。皇后的身体状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之前的亏空未补,如今又怀有身孕,几乎是在透支生命。
"原来如此......"伊尔哈轻声呢喃,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她想起自己之前对太医的轻视,以为他们无能才保不住皇后的命。可如今看了这些脉案,她才明白,在对身家性命的牵挂下,太医们已经竭尽全力了。
每一页脉案都记录着太医们的斟酌与权衡,每一味药都经过反复推敲。他们不仅要考虑药效,还要顾及皇后的情绪,甚至要权衡朝堂内外的压力。九族性命都系在一个人身上,他们怎敢有丝毫懈怠?
伊尔哈合上脉案,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她轻声自语:"是我自大了......"
等她坐在赫舍里皇后身旁,脸上却要带着温柔的笑意。伊尔哈轻轻握住皇后的手,语气轻快:"娘娘,臣妾刚才为您把了脉,这一胎脉象稳健,定是个健壮的小阿哥。"
皇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却又带着几分忧虑:"真的吗?可本宫总觉得身子不大爽利......"
伊尔哈连忙安慰:"娘娘放心,这是正常的。您只要好好养着,按时服药,定能平安诞下小阿哥。"她顿了顿,又笑道,"等小阿哥出生了,娘娘可要好好照顾他长大,教他读书习字,将来定是个文武双全的好皇子。"
皇后被她的话逗得微微一笑,神色也轻松了些:"若真如你所说,那本宫也就安心了。"
伊尔哈见皇后心情好转,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她继续陪着皇后说话,讲些宫外的趣事,逗得皇后不时轻笑。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藏在袖中的手正紧紧攥着,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不敢在皇后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担忧,只能强撑着笑脸,一遍遍地开解她,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
等康熙来永和宫看她,她才敢吐露皇后的情况:"表哥,"伊尔哈轻声说道,"娘娘的身子......"
康熙摆摆手,打断她的话:"朕知道。"他叹了口气,"太医每日都会向朕禀报皇后的情况,朕比你更早了解她的状况。"
伊尔哈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臣妾无能,未能帮上更多的忙。"
康熙望着她,目光中带着一丝疲惫:"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顿了顿,"皇后近日心情如何?"
伊尔哈连忙答道:"娘娘心情尚可,臣妾每日陪她说话解闷,她也渐渐宽心了些。"
康熙点点头:"那就好。"他轻声说道,"你好好照顾皇后,让她轻松一些也是好的。"
伊尔哈郑重地点头:"臣妾明白,定会尽心尽力。"
康熙望着窗外,目光有些飘远:"皇后这一胎,本就艰难。这些日子国事繁忙,三番不稳,朕也顾不上她,有你陪着皇后,朕也能安心些。"
……
很快,就到了冬天了,再不久就该除夕夜宴,本来这些事都是赫舍里皇后操办,今年她怀着身孕,却是一点不能劳累。
坤宁宫内,伊尔哈坐在赫舍里皇后身旁,轻声劝道:"娘娘,如今您已经五个月了,身子要紧,不如将除夕宫宴的事交给钮祜禄姐姐去办吧。"
皇后微微皱眉:"这......本宫身为皇后,若连宫宴都不亲自操持,怕是会惹人非议的。"
伊尔哈握住皇后的手,语气恳切:"娘娘,您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钮祜禄姐姐能力出众,定能将宫宴办得妥妥帖帖。您只需安心养胎,等小阿哥平安出生,再操持这些也不迟。"
皇后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你说得有理。那本宫就依你,将宫宴的事交给钮祜禄氏去办。"
伊尔哈闻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娘娘英明。臣妾这就去通知钮祜禄姐姐,让她早些准备。"
坤宁宫外,伊尔哈刚走出殿门,凌霜便快步跟了上来。她恭敬地行了一礼,语气中带着感激:"奴婢多谢佟妃娘娘。"
伊尔哈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凌霜姑娘这是做什么?"
凌霜抬起头,眼中满是真诚:"娘娘性子倔,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奴婢们劝了多次,她都不肯听。今日多亏有佟妃娘娘在,三言两语就劝住了娘娘。"
伊尔哈轻轻摇头:"这是本宫应该做的。皇后娘娘身子要紧,咱们都得为她多想想。"
凌霜点点头,语气愈发恭敬:"奴婢看得出来,佟妃娘娘是真心待娘娘好。这些日子,多亏有您在,娘娘才能安心养胎。"
伊尔哈望着凌霜,心中微微一暖:"凌霜姑娘不必多礼。本宫与皇后娘娘自幼相识,自然希望她平安顺遂。"
凌霜再次行礼:"娘娘大义,奴婢感激不尽。"
伊尔哈扶起她,轻声说道:"好了,快去照顾皇后娘娘吧。本宫明日再来。"
……
永和宫内,钮祜禄氏听完伊尔哈的来意,微微一笑:"本宫倒是不意外今年的宫宴会交给我。"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深意,"只是,佟妃妹妹可记得禀告皇上和太皇太后?"
伊尔哈点点头,神色恭敬:"姐姐放心,皇后娘娘会去禀告皇上和太皇太后,想来不久皇上的旨意就会下达。"
钮祜禄氏轻笑一声:"那就好。"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皇后娘娘身子要紧,本宫自然会尽心尽力。"
伊尔哈微微福身:"有姐姐在,妹妹也就放心了。"
钮祜禄氏放下茶盏,目光在伊尔哈身上停留片刻:"佟妃妹妹近日辛苦了。皇后娘娘那边,多亏有你照应。"
伊尔哈摇摇头:"这是妹妹应该做的。天色不早了,妹妹就不打扰姐姐了。"
……
很快就来到了康熙十三年,眼瞧着要入夏,等赫舍里皇后生的时候大概在五月,天已经热起来了,伊尔哈正想着琢磨些什么吃食能让赫舍里皇后解暑,坐月子的人吃食上也得小心注意。
她正沿着宫道往回走,忽然看见马佳氏急匆匆地跑来。马佳氏神色慌张,几乎是扑到伊尔哈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佟妃娘娘!"马佳氏声音颤抖,近乎疯魔地拉着伊尔哈往钟粹宫方向走,"求您快去看看三公主!"
伊尔哈被她拉得一个踉跄,连忙稳住身形:"马佳庶妃,怎么了?三公主出什么事了?"
马佳氏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语无伦次地说道:"三公主突然高烧,浑身滚烫,怎么叫都叫不醒......太医们已经在路上了,可是......可是我怕......"
伊尔哈心中一紧,连忙安慰道:"你别急,本宫这就跟你过去。"
两人一路疾行,马佳氏的手紧紧攥着伊尔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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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腕,几乎掐出红印。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颠三倒四:"三公主平日里身子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
伊尔哈一边快步跟上,一边轻声安抚:"马佳庶妃你别慌,三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
马佳氏却仿佛听不进去,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已经失去了几个孩子了......我不能再失去三公主......"她的声音哽咽,几乎是在嘶喊,"太医们根本救不了我的孩子!他们只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伊尔哈心中一酸,连忙握住马佳氏的手:"你先冷静些。本宫略通医术,定会尽全力救三公主。"
马佳氏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攥着伊尔哈的手:"真的吗?您真的能救她?"
伊尔哈郑重地点头:"本宫定会尽力。"
马佳氏这才稍稍松了些力气,却依旧紧紧拉着伊尔哈:"快,快跟我去钟粹宫!"
伊尔哈被她拉着快步往前走,心中却沉重无比。她知道,马佳氏已经接二连三地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如今三公主的病情,无疑是将她推向了崩溃的边缘。
马佳庶妃,"伊尔哈轻声说道,"你要相信三公主,她一定会挺过来的。"
马佳氏却只是不停地念叨着:"快些,再快些......"
……
钟粹宫内,伊尔哈被马佳氏拉着快步走进三公主的房间。刚一踏进门,一股闷热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伊尔哈眉头紧皱,目光迅速扫过房间。只见四周的窗户都被厚重的帘子遮得严严实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屋内点着几盏油灯,火光摇曳,更添了几分燥热。
"怎么把窗户都封起来了?"伊尔哈忍不住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
马佳氏却仿佛没听见,径直冲到床前,握住三公主滚烫的小手,声音颤抖:"草儿,额娘在这儿,你别怕......"
伊尔哈快步走到床前,只见三公主脸色潮红,额头满是冷汗,呼吸急促,显然已经烧得厉害。她伸手探了探三公主的额头,触手滚烫,心中顿时一沉。
"快把窗户打开!"伊尔哈转头对一旁的宫人说道,"屋子里太闷了,三公主需要通风!"
宫人们面面相觑,却不敢动。马佳氏猛地抬起头,声音尖锐:"不行!三公主受了风寒,不能再吹风!"
伊尔哈心中一急,语气也严厉起来:"姐姐,三公主现在高烧不退,屋子里这么闷,只会让病情加重!必须通风!"
马佳氏却仿佛听不进去,只是紧紧抱着三公主,泪水不停地往下掉:"不行......不行......"
伊尔哈望着她近乎崩溃的神情,心中既焦急又无奈。她知道,若再不采取措施,三公主的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
伊尔哈却顾不上生气,她前世听闻“贱名好养活”,马佳氏是汉人,想必也是逼得没法子了,才给自己金尊玉贵的女儿起了这样的名字。
她蹲下身,轻轻握住马佳氏的手,语气温和却坚定:"马佳庶妃,你请我来说明您信任我,对不对?"
马佳氏抬起头,眼中满是泪水,声音哽咽:"我......我信你......"
伊尔哈点点头,目光真诚:"那您听我的,好吗?我能让草儿好起来。"
马佳氏紧紧攥着伊尔哈的手,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真的吗?你真的能救她?"
伊尔哈郑重地点头:"本宫定会尽全力。但你得先听我的,把窗户打开,让屋子里通风。三公主现在高烧不退,屋子里太闷只会让病情加重。"
马佳氏犹豫了一下,终于松开了手:"好......我听你的......"
伊尔哈松了口气,连忙对一旁的宫人说道:"快把窗户打开,再打些凉水来,给三公主擦身降温。"
宫人们连忙行动起来,厚重的帘子被拉开,清新的空气涌入屋内。马佳氏望着伊尔哈忙碌的身影,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
钟粹宫内,太医匆匆赶到,康熙也紧随其后。太医一进门,便见屋内窗户大开,凉风徐徐,三公主的额头上敷着湿毛巾,脸色虽仍有些潮红,但呼吸已平稳了许多。
太医连忙上前为三公主诊脉,片刻后,他松了口气,转身对康熙说道:"回皇上,三公主的高烧已经稳定下来,佟妃娘娘的法子正对症。只需再服几服药,便可退烧了。"
康熙闻言,眉头稍稍舒展,目光落在伊尔哈身上:"表妹,你做得很好。"
伊尔哈微微福身:"臣妾只是略尽绵力,多亏太医及时赶到。"
太医却摇头道:"若非佟妃娘娘及时通风降温,三公主的病情恐怕会更加严重。娘娘的处置十分妥当。"
太医也十分无奈,马佳氏根本听不进他们的话,他们来过几次提的意见马佳氏也不肯听,现在终于好了,总算是能正常治病了。
马佳氏听到太医的话,终于彻底放下心来,泪水再次涌出:"多谢佟妃娘娘,多谢......"
康熙听完宫人的禀报,得知马佳氏将三公主的房间封得严严实实,心中既无奈又心疼。他看了一眼马佳氏憔悴的面容,终究不忍心苛责,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马佳氏,"康熙语气温和,"你先去歇着吧,三公主这里有太医照看,不会有事的。"
马佳氏点点头,却依旧紧紧握着三公主的手,不肯离开。
三公主那里无事后,康熙嘱咐太医今夜不得离开,好生照顾三公主这才和伊尔哈一起回了永和宫,在路上他对伊尔哈说:"等皇后生产后,朕打算将皇子皇女抱去你那里养着。"
伊尔哈一愣,随即郑重地点头:"臣妾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好皇子皇女的。"
康熙点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信任:"朕信得过你。你懂医术,又细心,孩子们交给你,朕也放心。"
伊尔哈思索片刻,还是小心道:“等臣妾将具体的想法整理一下,再向您细细汇报,还有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那里,也得知晓同意才好。”
康熙点点头,开始思索怎样劝服皇祖母。
4. 太子
第二日请安回来之后,伊尔哈用过早膳后便唤来琉璃。她站在主殿中央,目光扫过四周,心中已有了盘算。
"琉璃,"她轻声吩咐,"你带着人将永和宫重新归置一下。"
琉璃连忙应下:"是,娘娘。不知娘娘有何安排?"
伊尔哈指了指主殿:"本宫就住在这里,东西配殿用作库房。"她顿了顿,又指向后面的东侧殿,"那里收拾成小食堂,方便日后做些点心汤水。"
琉璃点头记下:"那西侧殿呢?"
伊尔哈微微一笑:"西侧殿留给孩子们午休用。"她目光柔和,"后殿就改成玩具房吧,摆些小玩意儿,孩子们来了也能有个玩耍的地方。"
琉璃笑道:"娘娘想得真周到,奴婢这就去安排。"
伊尔哈点点头,看着琉璃带着宫人们忙碌起来。她站在殿中,心中默默规划着每一处细节,仿佛已经看到了孩子们在这里嬉戏玩闹的场景。"
日后或许可以建个游乐园。
……
如今赫舍里皇后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行动越发不便。伊尔哈几乎日日守在皇后身边,细心照料她的饮食起居,连永和宫幼儿园的事情都暂时搁置在了一边,只让琉璃看着先安排着。
"娘娘,这是刚熬好的红枣汤,您趁热喝了吧。"伊尔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轻声劝道。
皇后接过汤碗,微微一笑:"辛苦你了。"
伊尔哈摇摇头:"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与此同时,钮祜禄氏接手了宫务,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她隔几日便会将宫务的情况汇报给皇后和太皇太后,虽然事务繁杂,但她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皇后娘娘,"钮祜禄氏恭敬地说道,"这是近日的宫务情况,请您过目。"
皇后接过奏报,轻轻点头:"辛苦你了。"
钮祜禄氏连忙说道:"臣妾不敢当。只是这些日子下来,臣妾才深刻体会到了皇后娘娘的不容易。"
皇后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宫务繁杂,确实不易。你能如此尽心,本宫才能放心养胎。"
……
临近皇后生产,伊尔哈经常待在坤宁宫,等皇后发动的时候她立刻就到了殿外。
可皇后这一胎生的并不顺利。
赫舍里皇后的阵痛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产房内气氛紧张,太医和稳婆们忙得满头大汗。皇后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冷汗,呼吸急促,显然已经精疲力尽。
"娘娘,再加把劲!"稳婆焦急地喊道,"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
皇后咬紧牙关,却已经使不上力气。
伊尔哈站在产房外,听着里面的动静,心中焦急万分。她终于忍不住,不顾宫人的阻拦,直接冲进了产房。
"皇后娘娘,"伊尔哈握住赫舍里氏的手,语气坚定,"臣妾有个法子,或许能帮您顺利生产"
皇后虚弱地睁开眼睛,声音几不可闻:"什么......法子?"
伊尔哈深吸一口气:"臣妾可以用侧切术,帮您减轻痛苦,让孩子顺利出生。"
皇后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
伊尔哈立刻行动起来,指挥稳婆和太医配合。她手法娴熟,迅速完成了侧切。随着皇后最后一声痛呼,婴儿的啼哭声终于响彻产房。
"恭喜娘娘,是个小阿哥!"稳婆激动地说道。
皇后虚弱地笑了笑,眼中满是欣慰。伊尔哈望着襁褓中的婴儿,心中既激动又感慨。她知道,这个孩子,便是历史上的清太子胤礽。
康熙看着嫡子眼中满是欣喜:"皇后辛苦了,表妹也辛苦了。"
伊尔哈微微福身:"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坤宁宫内,康熙正与伊尔哈说话,忽然见太医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太医脸色凝重,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皇上,"太医躬身行礼,声音有些发颤,"臣......臣有要事禀告。"
康熙眉头一皱:"何事?"
太医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皇后娘娘身子亏损得厉害,生产时又耗费了太多元气,就算好好保养,恐怕......恐怕也只有一年的寿数了。"
康熙闻言,脸色瞬间苍白,手中的茶盏"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碎成几片。他猛地站起身,声音中带着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太医跪伏在地,额头触地:"臣罪该万死......"
他心里叫苦不已,皇后娘娘的身子怀孕时就知道不好,他们都以为皇后娘娘会在生产的时候难产而死,都做好了被皇帝赐死的准备了。
却没想到佟妃娘娘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保住了皇后娘娘的命,可也不过是帮皇后娘娘续了一年的性命。
虽说是保养得宜还能有一年,可只怕皇后娘娘为小阿哥打算,只会更早的去世,只盼着皇上不要赐死他们这些人才是。
伊尔哈站在一旁,心中也是一阵刺痛。她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太医的话,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康熙沉默片刻,终于缓缓坐下,声音低沉:"下去吧。"
太医连忙退下,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康熙望着床榻上昏睡的皇后,眼中满是痛楚。伊尔哈轻轻走上前,低声说道:"表哥,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或许......"
康熙摆摆手,打断她的话:"朕知道了。"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你先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
皇后生产之后,在坤宁宫内坐月子养身体,虽然没人将这事告诉皇后,但她冰雪聪明,怎么会感觉不到。
赫舍里皇后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却带着一丝平静。她望着坐在床边强颜欢笑的伊尔哈,轻声说道:"不必瞒我,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伊尔哈心中一紧,连忙握住皇后的手:"娘娘,您别这么说......"
皇后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释然:"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这些日子,我总觉得精神不济,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伊尔哈眼中泛起泪光,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娘娘,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皇后摇摇头,目光坚定:"伊尔哈,我临死前一定要为保成安排好。他还那么小,我不能让他在这深宫中孤苦无依。你要帮帮我……"
伊尔哈紧紧握住皇后的手,声音哽咽:"娘娘放心,臣妾定会照顾好保成,护他周全。"
皇后望着伊尔哈,眼中满是感激:"有你这句话,我也就安心了。"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伊尔哈,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保成,让他平安长大。"
伊尔哈郑重地点头:"臣妾答应您,一定会尽心尽力。"
……
坤宁宫内,康熙坐在赫舍里皇后的床前,手中抱着刚刚出生的保成。小家伙睡得正香,小脸粉嫩,呼吸均匀。
"皇上,"赫舍里皇后轻声说道,"这孩子他......"
康熙微微一笑,目光温柔:"朕给他起名保成,希望他能平安长大,成就一番事业。"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轻声说道:"保成......好名字。"
康熙望着皇后憔悴的面容,心中一阵酸楚。他知道,皇后的时日无多,若是将保成带去乾清宫抚养,母子相处的时间便更少了。
康熙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目光中带着几分怜惜:"你好好养着,保成还需要你照顾。"
康熙走后,赫舍里氏盯着襁褓里的保成,一眼都舍不得错开。
凌霜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伺候赫舍里皇后喝药。皇后脸色苍白,神情疲惫,却依旧强撑着精神。
"娘娘,"凌霜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奴婢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后微微抬眼,语气温和:"说吧。"
凌霜咬了咬唇,语气中带着一丝气愤:"赫舍里家......打算让您的庶妹进宫,说是来照顾您和小阿哥。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能做什么!娘娘,恕奴婢大不敬,家里这般……也太凉薄了些……"
说着说着,凌霜原本气愤地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
皇后闻言,手中的药碗微微一颤,药汁险些洒出。她沉默片刻,轻声问道:"这是谁的主意?"
凌霜低下头:"听说是老爷和夫人的意思。他们觉得您身子不好,需要人帮忙照顾小阿哥......"
说是照顾阿哥,谁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一个女儿送进宫还不够,瞧着娘娘身子不好了,立马就想再送一个固宠!
皇后苦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们倒是想得周到。"
凌霜忍不住说道:"娘娘,您别难过。奴婢觉得,他们这是......"
皇后摆摆手,打断她的话:"罢了,他们也是为了赫舍里家的前程。"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只是我这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凌霜眼中泛起泪光,连忙说道:"娘娘,您别这么说......"
……
赫舍里府内,正厅里吵得不可开交。几位叔伯和婶娘们争得面红耳赤,各自推举自家的女儿进宫。
"我家芳儿年纪合适,性子也温顺,最是适合进宫照顾皇后娘娘和小阿哥!"一位婶娘高声说道。
另一位叔伯立刻反驳:"你那女儿年纪太小,不懂事!还是我家慧儿合适,她从小就懂事,定能照顾好小阿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赫舍里夫人坐在主位上,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满是寒意。她的女儿在宫中受尽苦楚,如今身子虚弱,命不久矣,可这些人却只想着如何让自己的女儿进宫,沾些皇家的荣耀。
"够了!"赫舍里夫人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夫人为何发怒。
赫舍里夫人冷冷扫过众人,声音中带着几分讥讽:"皇后娘娘还在宫中受苦,你们却在这里争着送女儿进宫,真是好一副慈爱模样!"
一位叔伯讪讪地说道:"夫人,我们怎么会不担心娘娘,我们这也是为了赫舍里家的前程......"
"前程?"赫舍里夫人冷笑一声,"你们眼里只有前程,可曾想过皇后娘娘的感受?可曾想过她的身子还能撑多久?"
众人一时语塞,厅内鸦雀无声。赫舍里夫人望着这些所谓的亲人,心中满是失望。只怕就连自己的夫君,如今更多的也是懊悔自己的女儿年纪太小无法送进宫去!
赫舍里夫人内心一片冰凉……
赫舍里府内,正厅里的争吵因赫舍里夫人的怒斥而暂时平息。众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尴尬。这时,三房的索额图缓缓站起身,打破了沉默。
"大嫂说得有理,"索额图语气沉稳,目光扫过厅内众人,"如今家里的女儿都还小,最大的也不过十二三岁,若是太过着急送进宫,吃相未免太过难看。皇上和太皇太后若是知道了,难免会觉得我们赫舍里家急功近利,反倒不美。"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他,眼中带着几分疑惑和思索。索额图继续说道:"况且,阿哥没有生母照料,未必不是好事。"
厅内一时安静下来,众人细细品味着索额图的话。片刻后,有人恍然大悟:"三爷的意思是......"
索额图点点头,目光深邃:"嫡子没有亲娘照料,皇上必定更加上心。皇上的恩宠,才是最重要的。若是我们急着送人进宫,反倒显得我们别有用心,不如静观其变,等时机成熟再做打算。"
一位叔伯忍不住问道:"可若是皇上将阿哥交给其他妃嫔抚养,我们岂不是......"
索额图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自信:"皇上对皇后娘娘情深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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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定会慎重考虑阿哥的抚养人选。我们赫舍里家只需在适当的时候表现出对阿哥的关心,便足够了。"
众人纷纷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索额图的二哥却忍不住想起宫里还有一位赫舍里氏,虽然不是一支,但终究是一个姓,或许可以先用上一用。
……
转眼间来到了保成满月的日子,紫禁城内,保成的满月宴办得极为盛大。乾清宫内外张灯结彩,宫人们忙碌地穿梭其间,准备着各种珍馐美味。殿内金碧辉煌,处处彰显着皇家的尊贵与荣耀。
坤宁宫内,伊尔哈和几位妃嫔正劝说着赫舍里皇后:"娘娘,您身子虚弱,还是在屋里养病吧。满月宴有我们在,定会办得妥妥帖帖。"
皇后却摇摇头,语气坚定:"我能陪保成的时间不多了,不想错过他的大日子。"
伊尔哈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娘娘,您的身子要紧......"
皇后微微一笑,目光温柔:"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我一定要去。保成是我的孩子,我想亲眼看看他的满月宴。"
众人见皇后心意已决,只得作罢。
太皇太后身着华服,端坐在主位上,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赫舍里皇后虽然身子虚弱,却依旧盛装出席,脸色虽苍白,却难掩眼中的喜悦。她怀中抱着保成,小家伙穿着一身红色的小袄,睡得正香。
众位命妇们依次上前贺喜,口中说着吉祥话,眼中却各有心思。钮祜禄氏、马佳氏等一众庶妃也纷纷送上贺礼,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
"恭喜皇后娘娘,小阿哥生得真是俊俏,将来必定是个有福气的。"一位命妇笑着说道。
皇后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多谢吉言。"
太皇太后望着保成,眼中满是慈爱:"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有福的。"
众人正围着太皇太后和皇后奉承,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声通传:"皇上驾到!"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平身。"康熙淡淡说道,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皇后身上。他走到皇后身旁,轻声说道:"皇后辛苦了。"
皇后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温柔:"皇上言重了,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康熙点点头,随即转身对李德全说道:"宣旨吧。"
李德全躬身应下,随即展开手中的诏书,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嫡子保成,天资聪颖,品性纯良,今特册立为皇太子,以固国本,以安社稷。钦此!"
殿内众人闻言,不管心里什么滋味,都按着规矩纷纷跪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伊尔哈看着康熙怀中的保成,心里满是不忍。她心中清楚,此时立太子,更多的是为了安抚民心,稳定朝堂。朝中各方势力暗流涌动,立下太子,便是给天下人一个明确的信号——大清江山后继有人。
伊尔哈目光落在赫舍里皇后身上。皇后面色苍白,却依旧强撑着精神,眼中满是欣慰。伊尔哈心中一阵酸楚,他知道,皇后时日无多,康熙立太子也是为了宽慰她,让她能走的安心些。
然而,伊尔哈也明白,从今日起,储君的担子便一日不停地压在保成的身上了。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还未曾享受过孩童的快乐,便要背负起江山社稷的重任。
康熙似乎觉得今日投放的炸弹不够多,他很快又颁布了第二条口谕,正式册封永和宫佟佳氏为佟妃,册封礼于六月举行。另外自今日起,除太子外众皇子皇女送去永和宫由佟妃抚养。
伊尔哈没想到康熙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宣布册封她为佟妃,还命她抚养众皇子皇女。这些日子,她的心思全都放在了皇后和保成身上,几乎没顾得上考虑这件事。
伊尔哈微微低头,心中既惊讶又忐忑。她悄悄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幸好,她之前思虑许久,对抚养皇子皇女的事并非完全没有准备。永和宫的布置早已按她的设想安排妥当,东侧殿的小食堂、西侧殿的午休房,还有后殿的玩具房,都已准备就绪。
"臣妾领旨。"伊尔哈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礼,声音平稳而坚定。
康熙望着她,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佟妃,朕信得过你,不要叫朕失望。"
乾清宫内,众人心思各异,大多集中在康熙立太子的事情上。然而,太皇太后和有子女的那喇庶妃、马佳庶妃却对康熙的第二条口谕有了几分心动。
太皇太后坐在主位上,目光在伊尔哈身上停留片刻,心中暗自思量。康熙之前子嗣不丰,抱养了恭亲王的女儿作长女,现在由她抚养。虽说这孩子身份尊贵,但终究不是亲生的,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精力有限,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那孩子平日里虽乖巧懂事,却也难免受了些委屈。
"若是将这孩子送去永和宫,由佟妃抚养,倒也是件好事。"太皇太后心中暗想,"佟妃性子温和,又懂医术,定能照顾好她。"
到底有个正经的高位嫔妃抚养,对那孩子也是好事。
那喇氏站在一旁,听到康熙的口谕,心中顿时一动。她想起自己的儿子保清,自出生起就被皇上抱出宫去,由大臣抚养。这些年来,她虽时常派人去探望,但终究无法亲自照料,心中难免挂念。
"如今皇上命佟妃抚养众皇子皇女,"那喇氏心中暗想,"莫不是保清也能回宫了?"
她悄悄抬眼看向康熙,眼中带着几分期待。若是保清能回宫,就算由佟妃抚养,她也能时常见到儿子,不至于像如今这样只能过年的时候见上一面。
马佳氏听到康熙的口谕,心中顿时一阵欣喜。她想起自己上次险些让三公主丧命的事,心中既愧疚又后怕。她本就不擅长照料孩子,平日里虽尽心尽力,却总是力不从心。
"若是能将三公主送去永和宫,由佟妃亲自照料,"马佳氏心中暗想,"我自然是万分放心的。"
5. 永和宫幼儿园
第二日,伊尔哈正坐在书案前,手中握着一卷医书。忽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琉璃快步走了进来。
"娘娘,"琉璃轻声说道,"那喇庶妃来了。"
伊尔哈一愣,随即放下手中的书卷:"快请进来。"
不多时,那喇氏带着几名宫女走了进来,手中捧着几样精致的礼物。她微微福身,语气恭敬:"佟妃娘娘安好。"
伊尔哈连忙起身相迎:"那喇庶妃不必多礼,快请坐。"
那喇氏坐下后,目光在殿内扫过,眼中带着几分羡慕:"娘娘这里布置得真是雅致。"
伊尔哈微微一笑:"你过奖了。"
那喇氏犹豫片刻,终于开口说道:"娘娘,臣妾今日来,是想问问......"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不知娘娘能否请旨,将保清接回宫来?"
伊尔哈闻言,心中顿时明白那喇氏的来意。她轻声说道:"你放心,皇上自然说所有的皇子皇女,自然包括保清阿哥,等本宫思量好事宜回去跟皇上请旨的。"
那喇氏眼中顿时泛起泪光,连忙起身行礼:"多谢娘娘!"
伊尔哈看她的样子终究怜悯她的慈母心,她本想准备好再接保清回来,可看那喇氏这样子,最后还是不忍心,当天下午就去了乾清宫。
……
乾清宫内,伊尔哈恭敬地站在康熙面前,手中捧着一份详细的计划书。她微微低头,语气沉稳:"皇上,臣妾有事禀告。"
康熙放下手中的奏折,目光落在她身上:"说吧。"
伊尔哈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臣妾思虑许久,觉得皇子皇女们三岁前应由生母亲自照料,三岁后再送到永和宫由臣妾抚养"
康熙闻言,眉头微皱:"三岁前由生母照料?"
伊尔哈点点头,语气坚定:"是,皇上。虽说宫规不许生母抚养孩子,但总归是亲生孩子,母亲哪里舍得早早的和孩子分开。所以臣妾建议,三岁前是否送到永和宫,可由生母自行决定。若生母愿意亲自照料,臣妾绝不强求;若生母希望早些送来,臣妾也定会尽心照料。"
余下的话伊尔哈没说康熙也知道,高位妃嫔自然希望孩子在身边,可庶妃们却不一定这样想,她们身份低,伺候的人手、一应吃穿用度都没有什么好东西,若是有机会送到永和宫去,他们当然乐意。
康熙望着伊尔哈,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考虑得很周全。"
伊尔哈微微低头:"臣妾只是为孩子们着想。另外,臣妾想着这些孩子只是白日里在永和宫玩耍和简单的开蒙,晚上再回到自己的生母身边。"
其实,伊尔哈就是想建立一个幼儿园,让皇子皇女们能在一起多培养感情,尽量降低日后夺嫡的惨烈性。
康熙思索片刻点点头,语气温和:"就依你所奏,等下朕会叫李德全去后宫传旨,你所需要的人手尽可从内务府挑。"
说完这些事,伊尔哈才提起保清。
“皇上,永和宫一应事务均已备好,如今只有两位公主和一位阿哥,也不需要太多的人手不如明日起就把纯禧公主、三公主和保清阿哥送过来吧?”
康熙康熙听完伊尔哈的请求,目光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知道,伊尔哈是想尽快将保清接回宫,让那喇氏母子团聚。那喇氏近日眼中的愁容,康熙也是看在眼中的。
"朕明白你的意思,"康熙点点头,语气温和,"那喇氏这些日子确实辛苦了。"
伊尔哈微微低头:"皇上英明。"
康熙沉吟片刻,随即对李德全说道:"立刻去内务府大臣噶礼家,把保清接回来,送去延禧宫。"
李德全连忙躬身应下:"是,皇上。"
……
延禧宫内,那喇氏正坐在窗前,手中握着一件保清小时候穿过的衣裳,眼中满是思念。忽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宫女匆匆跑了进来。
"娘娘,"宫女气喘吁吁地说道,"皇上刚刚下了旨意,今晚就把保清阿哥接回来,送到咱们延禧宫!"
那喇氏闻言,手中的衣裳顿时掉在地上。她猛地站起身,眼中泛起泪光:"真的?"
宫女连连点头:"千真万确!李公公已经去接人了!"
那喇氏只觉得心中一阵狂喜,险些喜极而泣。她紧紧握住宫女的手,声音颤抖:"太好了......太好了......"
宫女连忙扶住她:"娘娘,您别太激动,保清阿哥今晚就能回来了。"
那喇氏点点头,眼中满是欣慰:"是啊,他终于能回来了......"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虽说白日里还得送去永和宫,但总好过以前那样,宫内宫外母子分离......"
她没想到佟妃的效率这么高,自己上午去求得,下午就如愿以偿了。
……
既然和康熙说了明日就开学,伊尔哈不敢再拖延。
伊尔哈抬头对琉璃说道:"派人去纯禧公主、钟粹宫和延禧宫传话,从明日起,阿哥公主每日来永和宫玩耍,不用带人跟着。"
琉璃连忙应下:"是,娘娘。"
伊尔哈继续说道:"永和宫会派宫人去接,晚上也会送回去。顺便跟生母禀告今日的状况,让她们放心。"
琉璃点头:"奴婢这就去安排。"
第二天一早永和宫内,伊尔哈早早起身,吩咐琉璃:"今日是阿哥公主们第一次来永和宫,务必小心照料。"
琉璃点头应下:"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接人。"
琉璃带着几名宫人,先去了慈宁宫。太皇太后早已知道此事,见琉璃来了,便笑着对纯禧公主说道:"去吧,好好在佟妃娘娘那里玩。"
纯禧公主乖巧地点头,跟着琉璃出了慈宁宫。
接着,琉璃又去了延禧宫。那喇氏早已等在门口,见琉璃来了,连忙将保清交给她:"麻烦姑娘了。"
琉璃笑道:"娘娘放心,奴婢定会照顾好阿哥。"
最后,琉璃去了钟粹宫。马佳氏抱着三公主,眼中满是不舍:"三公主就拜托姑娘了。"
琉璃接过三公主,轻声说道:"娘娘放心,奴婢定会尽心照料。"
接着,同住在钟粹宫的兆佳氏也将四公主交给了随行的宫人,却沉默的没有说话。
永和宫内,伊尔哈站在门口,迎接孩子们的到来。纯禧公主走在最前面,见伊尔哈站在那儿,连忙上前行礼:"给佟妃娘娘请安。"
伊尔哈微微一笑,扶起她:"公主不必多礼。"
保清才两岁,圆头圆脑的,见纯禧公主行礼,也学着像模像样地拱手:"给佟妃娘娘请安。"
伊尔哈被他的模样逗笑了,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保清真乖。"
三公主和四公主还在乳娘怀里,睡得正香。伊尔哈看了看她,轻声对乳娘们说道:"公主们还小,正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年纪,你们就跟着吧,好好照料她们,不许懈怠。"
乳娘连忙点头:"是,娘娘。"
……
双方见过礼之后,伊尔哈让乳娘带着两位公主去午休的地方休息,琉璃则守在旁边照料。她自己则带着纯禧公主和保清阿哥开始参观永和宫的布置。
"这里是你们的玩具房,"伊尔哈指着后殿说道,"里面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待会儿可以进去看看。"
保清睁大了眼睛,满是好奇。纯禧公主则乖巧地点头,眼中带着几分期待。
接着,伊尔哈带他们来到小食堂。
里面的桌上摆满了伊尔哈特意为孩子们准备的点心。每一道点心都小巧精致,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盘金黄色的奶黄包,外皮松软,内馅香甜,咬一口便能感受到浓郁的奶香。旁边是一碟晶莹剔透的水晶饺,皮薄如纸,隐约可见里面粉嫩的虾仁,入口鲜嫩多汁。
桌上还有一盘小巧的糯米糍,外皮裹着一层椰丝,内里是红豆沙馅,软糯香甜。旁边是一碗温热的杏仁茶,香气四溢,喝一口便能感受到杏仁的浓郁和牛奶的丝滑。
此外,还有几样时令水果切成的果盘,苹果、梨子、葡萄,每一块都切得整整齐齐,方便孩子们取用。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那盘五彩缤纷的水果布丁,布丁上点缀着新鲜的水果丁,看起来既美味又可爱。
这些东西可是这段时间伊尔哈折磨大厨得出来的成果,保证孩子们喜欢。
伊尔哈笑着问道:"你们吃早饭了吗?"
纯禧公主点头:"回娘娘,已经用过了。"
保清虽然也点了头,但眼睛却一直盯着桌上的点心,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纯禧公主见状,忍不住笑了:"娘娘,保清好像还能再吃一点。"
伊尔哈被逗笑了,摸了摸保清的头:"那就再吃点吧。"
于是,参观队伍在第一站就停了下来。伊尔哈让宫人端来热茶,陪着两个孩子一起用早点。保清吃得津津有味,纯禧公主也忍不住多尝了几块点心。
永和宫的小食堂内,纯禧公主尝了一口奶黄包,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佟妃娘娘,这点心奶香浓郁,入口即化,乌库妈妈一定会喜欢的。"
伊尔哈闻言,眼中满是赞许:"纯禧真是孝顺,能想到太皇太后。"
她随即转头对琉璃说道:"命小厨房再做一些点心,送去太皇太后的寿康宫,还有钟粹宫和延禧宫。"
琉璃连忙应下:"是,娘娘。"
伊尔哈又补充道:"记得说清楚,这是纯禧公主的孝心。"
琉璃点头:"奴婢明白。"
纯禧公主听到伊尔哈的夸奖,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多谢娘娘。"
伊尔哈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柔:"纯禧懂事,佟娘娘很高兴。"
保清在一旁吃得津津有味,听到她们的对话,也含糊不清地说道:"保清也孝顺!"
伊尔哈被逗笑了,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保清真乖。"
……
寿康宫内,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正坐在暖阁里聊天。太皇太后轻轻叹了口气:"纯禧这孩子,太过懂事安静,倒让人心疼。"
皇太后点头附和:"是啊,小小年纪就这般沉稳,也不知是好是坏。"
正说着,外头传来宫人的通传声:"永和宫进献点心,说是阿哥公主吃着好,想孝敬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
太皇太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快拿进来。"
宫人端着精致的点心走了进来,恭敬地摆在桌上。太皇太后看了看点心,笑道:"这点心倒是精致,纯禧有心了。"
皇太后也点头称赞:"纯禧这孩子,真是孝顺。"
太皇太后拿起一块奶黄包,轻轻咬了一口,眼中满是赞许:"果然奶香浓郁,入口即化,难怪孩子们喜欢。"
皇太后也尝了一口水晶饺,笑道:"这点心做得真不错,有蒙古的风味,但又有点不同,咱们吃着也顺口。"
永和宫送点心的宫人到了钟粹宫,却听闻马佳氏去了延禧宫。宫人想了想,便将两宫的点心一起打包,送往延禧宫。
延禧宫内,马佳氏正与那喇氏坐在暖阁里聊天。马佳氏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望向窗外:"也不知三公主在永和宫怎么样了......"
那喇氏笑着安慰:"妹妹不必担心,佟妃娘娘性子温和,定会照顾好孩子们的。"
马佳氏叹了口气:"三公主还小,我从未离开过她,心里总是不踏实。"
那喇氏点头表示理解:"我也是,这保清刚送去永和宫,我就开始想他了。"
正说着,外头传来宫人的通传声:"永和宫进献点心,说是阿哥公主吃着好,想孝敬给两位娘娘的。"
马佳氏和那喇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宫人将点心端了进来,恭敬地摆在桌上。
马佳氏看了看点心,笑道:"这点心倒是精致,孩子们有心了。"
那喇氏也点头称赞:"是啊,佟妃娘娘真是用心。"
两人一边品尝点心,一边继续聊天,时间倒也过得飞快。马佳氏望着窗外的天色不早了,便早早告辞准备离开。
……
永和宫的小食堂内,保清正吃得津津有味,纯禧公主也忍不住多尝了几块点心。伊尔哈见两个孩子吃得差不多了,便轻声说道:"好了,不能再多吃了。"
保清有些不情愿地放下手中的点心,眼巴巴地望着伊尔哈。纯禧公主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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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还想再吃,但也乖巧地放下了筷子。
伊尔哈笑着摸了摸保清的头:"待会儿还有更好吃的,现在吃太多,中午可就吃不下了。"
保清眨了眨眼睛,似乎被说服了。伊尔哈又对纯禧公主说道:"纯禧,带保清去玩具房玩吧,那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纯禧公主点点头,拉起保清的手:"保清,我们去玩玩具吧。"
保清一听有玩具,立刻来了精神,跟着纯禧公主欢快地跑向玩具房。
永和宫的玩具房内,布置得温馨而充满童趣。房间的墙壁上贴着色彩鲜艳的壁画,画着各种可爱的动物和花草,仿佛置身于一个童话世界。
房间的一角摆着一座小巧的木制滑梯,滑梯旁边是一个装满沙子的池子,伊尔哈说里面埋着一些小玩具,找到了就可以带走。
另一角则是一个迷你厨房,里面有各种仿真的厨具和食材,可以在这里玩过家家的游戏。
房间中央铺着一块柔软的地毯,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具。有精致的木制积木,可以搭建出各种形状的城堡和桥梁;有可爱的毛绒玩具,小熊、小兔、小狗,每一只都憨态可掬;还有一套迷你乐器,小鼓、小琴、小笛子,可以在这里体验音乐的乐趣。
墙边的架子上摆满了绘本和拼图,绘本的封面色彩鲜艳,故事内容生动有趣;拼图的图案则是各种可爱的动物和风景,可以在这里锻炼动手能力和思维能力。
房间的窗户上挂着彩色的风铃,微风吹过,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仿佛在欢迎孩子们的到来。整个玩具房充满了温馨和欢乐的气息,让人一进门便感到心情愉悦。
保清一进门就被这些玩具吸引住了,眼睛亮晶晶的,迫不及待地跑向滑梯。纯禧公主则拿起一本绘本,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开始翻阅。
……
等康熙来的时候就看到永和宫的玩具房内,保清和纯禧公主正玩得不亦乐乎。保清在滑梯上爬上滑下,笑声不断;纯禧公主则坐在柔软的地毯上,专心致志地拼着一幅拼图。
伊尔哈站在门口,望着两个孩子,眼中满是温柔。
今天是他们第一天来永和宫,不必急着教什么,最重要的是让他们适应这里的环境。
"纯禧,保清,"伊尔哈轻声唤道,"玩得开心吗?"
纯禧公主抬起头,笑着点头:"很开心,谢谢佟娘娘。"
保清也从滑梯上跑下来,扑到伊尔哈怀里:"娘娘,这里真好玩!"
伊尔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喜欢就好。今天你们就好好玩,不用想别的。"
她转身对琉璃说道:"去准备些水果和茶水,让孩子们玩累了可以休息一下。"
琉璃点头应下:"是,娘娘。"
康熙大步走进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免了众人的请安之后。他转头看向伊尔哈,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朕听说表妹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送了点心,怎么没给朕送?"
伊尔哈微微一笑,语气温和:"表哥,皇子皇女第一天送过来,您肯定得过来看看。臣妾想着,等您来了,直接吃刚做好的更好。"
康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倒是想得周到,既然如此,听说你还准备了午膳,朕也在这里吃吧。"
……
康熙与孩子们一起用午饭,桌上摆满了伊尔哈特意准备的菜肴,香气四溢。保清和纯禧公主坐在康熙身旁,吃得津津有味。
用完午饭,康熙看了看还在睡觉的两位公主,轻声对乳娘说道:"好好照料公主,等她们醒了再喂些吃的。"
乳娘连忙点头:"是,皇上。"
康熙又敲打了奴才们几句让他们用心侍奉,随后便起身离开,前往坤宁宫看望皇后和太子。
然而,康熙在永和宫与孩子们共进午餐的消息,却迅速传遍了后宫。妃嫔们议论纷纷,心中既羡慕又嫉妒。
"听说皇上在永和宫和孩子们一起用午饭,"一位妃嫔低声说道,"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另一位妃嫔叹了口气:"是啊,平日里皇上忙于朝政,难得有机会与孩子们亲近。如今佟妃娘娘倒是得了这个机会。"
"在永和宫里,孩子们能被皇上看见,甚至能和皇上同桌吃饭,"有人感慨道,"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后宫众人心思各异,纷纷开始盘算着,日后自己有了孩子也要将自己的孩子送去永和宫。
她们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在永和宫里,孩子们不仅能得到更好的照料,还能有机会与皇上亲近。
……
对于后宫里的议论,赫舍里皇后并不在意,她一个快要死的人了,并不在乎后宫怎么想。她只是觉得,宫中能出伊尔哈这样的人,实属不易。
这样一来,赫舍里皇后更能放心一些,至少以后在后宫中有个高位的嫔妃能给保成帮把手,她也能安心些。
伊尔哈这个高位妃嫔是个良善人,对后宫来说,也是件好事。
赫舍里皇后靠在床头,手中握着一封刚刚写好的信。她的脸色苍白,却依旧强撑着精神,目光温柔地望着怀中的保成。
"娘娘,"乳母轻声说道,"您该休息了。"
皇后摇摇头,语气坚定:"我再多看一会儿保成。"
她轻轻抚摸着保成的小脸,眼中满是慈爱。自从伊尔哈建议她为保成准备每一年的生日礼物和信,皇后便开始了这项艰巨的任务。
她亲手为保成做了一个荷包,针脚细密,上面绣着保成的名字。荷包里放着一枚小小的玉佩,是她特意为保成求来的平安符。
至于衣服鞋袜,她画了样子,吩咐宫人等到保成生日之前再做成衣服送给他。每一件衣服的样式都经过她的精心设计,既舒适又美观。
然而,最耗费心力的,还是那些信。赫舍里皇后将保成未来可能遇到的困惑都考虑到了,甚至连如何与皇父相处,如何与赫舍里氏相处都写得仔仔细细。
"保成,"皇后轻声呢喃,"额娘不能陪你长大,但这些信和礼物,希望能给你一些安慰。"
她将信小心翼翼地封好,放进一个精致的木盒里。盒子里已经堆满了她写给保成的信,每一封都承载着她对儿子的爱与不舍。
6. 保清是巴图鲁
延禧宫内,那喇氏坐在窗前,目光不时望向门口,心中满是期待。马佳氏离开后,她就在等着儿子回来,望眼欲穿中,终于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欢快的脚步声。
"额娘!我回来啦!"保清哒哒哒地跑进来,脸上满是兴奋,"佟娘娘那里真好玩!明天保清还要去!"
那喇氏连忙起身,将儿子抱在怀里,眼中满是欣慰:"保清玩得开心吗?"
保清连连点头:"开心!佟娘娘那里有好多玩具,还有好吃的点心!"
那喇氏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保清真乖,额娘也很高兴。"
保清眨着眼睛,兴奋地说道:"额娘,佟娘娘还说,明天还有更好玩的!"
那喇氏笑着点头:"好,那保清明天再去玩。"
保清开心地抱住那喇氏:"额娘最好了!"
而在钟粹宫内,马佳氏坐在暖阁里,怀中抱着刚会爬的三公主。小家伙正咿咿呀呀地玩着自己的小手,显然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三公主在永和宫可好?"马佳氏轻声问道,目光落在站在一旁的乳娘身上。
乳娘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地答道:"回娘娘,三公主在永和宫一切都好。佟妃娘娘特意安排了午休的地方,奴婢一直守在旁边,三公主睡得很安稳。"
马佳氏点点头,继续问道:"佟妃娘娘可曾亲自照料三公主?"
乳娘点头:"佟妃娘娘很是细心,特意吩咐奴婢们要好好照料三公主。她还亲自来看过几次,问了三公主的饮食起居。"
马佳氏闻言,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她轻轻拍了拍三公主的小手,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你们要尽心伺候,若是三公主有什么闪失,我可绝不轻饶。"
乳娘连忙跪下:"奴婢定当尽心竭力,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马佳氏挥了挥手:"下去吧,好好照顾三公主。"
兆佳氏只是安静的抱着女儿,听乳母说公主无事就叫人下去了。她不得宠,位分也低,若不是送到永和宫去,她的女儿不知何时才能见到皇上一面。
她是感激佟妃的,可是自己不会说话,能做的只有乖乖配合,不给佟妃惹麻烦罢了。
……
清晨,那喇氏刚走出延禧宫,便看见马佳氏匆匆而来。两人相视一笑,那喇氏笑着说道:"看来姐姐也是跟我一般的心思,咱们呀,还是去太皇太后那里躲躲清净吧。"
马佳氏点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是啊,孩子们去了永和宫,我这心里空落落的,总想着找点事做。"
那喇氏挽起马佳氏的手,轻声说道:"姐姐不必担心,佟妃娘娘定会照顾好孩子们的。"
马佳氏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我这心里总是放不下。"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朝慈宁宫走去。到了慈宁宫,太皇太后正坐在暖阁里品茶,见她们来了,笑着招呼:"今儿个怎么一起来了?"
那喇氏和马佳氏连忙上前行礼:"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摆摆手:"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两人坐下后,那喇氏笑着说道:"孩子们去了永和宫,我们这心里空落落的,便想着来陪太皇太后说说话。"
太皇太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你们呀,就是太操心了。佟妃性子温和,定会照顾好孩子们的。"
马佳氏点头:"太皇太后说得是,我们也是想找点事做,免得胡思乱想。"
太皇太后笑着摇摇头:"那就陪哀家说说话吧,也省的宫里其他人去烦扰你们。"
那喇氏和马佳氏连忙道不敢,接着众人说起了自家孩子在永和宫幼儿园的事情。
……
宫内一片和睦,宫外的佟家却没有那么开心了。佟府书房内,佟国维兄弟二人和父亲佟图赖正围坐在书案前,气氛有些凝重。
"伊尔哈都进宫大半年了,却一点怀孕的消息都没有,"佟国维皱着眉头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佟图赖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听说她还把孩子们接到永和宫照顾,娘娘照顾别人的孩子做什么?还不是上了玉蝶的正经养母,只是个白日里照顾的老妈子罢了。"
佟国纲点头附和:"父亲说得是,伊尔哈还是得抓紧时间生个亲生的才是。"
佟国维沉吟片刻,低声说道:"可如今皇上对伊尔哈颇为信任,若是我们贸然催促,恐怕会惹得皇上不快。"
佟图赖摆摆手,语气坚决:"不管怎样,伊尔哈必须尽快怀上龙种。我们佟家的前程,可都系在她身上了。"
佟府书房内,佟国维刚与父亲和兄长议完事,走出书房便看见妻子佟佳氏正站在廊下。他快步上前,低声说道:"夫人,你递牌子进宫,去看看娘娘。"
佟佳氏一愣,随即明白丈夫的意思:"老爷是担心娘娘......"
佟国维点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娘娘进宫大半年了,却一点怀孕的消息都没有。父亲很是着急,你进宫去劝劝她,别只顾着照顾别人的孩子,还是得抓紧时间生个亲生的才是。"
佟佳氏叹了口气:"老爷放心,妾身这就去递牌子。"
佟国维握住妻子的手,眼中满是期待:"夫人,咱们佟家的前程,可都系在娘娘身上了。"
佟佳氏点头:"妾身明白。"
佟家是外戚,皇上的外家,宗人府的管事太监接过佟佳氏递来的牌子,恭敬地说道:"夫人放心,奴才这就送进去。"
管事太监不敢耽搁,立刻将牌子送到了钮祜禄妃手中。如今皇后娘娘养身子,宫务都由钮祜禄氏打理。
钮祜禄氏看了看牌子,眉头微皱:"佟家这是有什么事?"
管事太监低头答道:"回娘娘,佟夫人想进宫看看佟妃娘娘。"
钮祜禄氏沉吟片刻,点头说道:"既然是佟家的牌子,那就准了吧。去通报永和宫,请婉妃娘娘定个日子。"
管事太监连忙应下:"是,娘娘。"
伊尔哈听完宫人的禀报,得知佟家递牌子要进宫探望,眉头微微一蹙。她略一思索,便明白佟家那些人在想什么。
历史上佟妃入宫久不生育,将乌雅氏引荐给皇帝,生下皇四子胤禛养在身边。估计现在佟家还不至于这样着急,只是催促自己快点要个孩子罢了。
"娘娘,"琉璃知道主子不喜欢佟家的做派,轻声问道,"可要回绝了?"
伊尔哈摇摇头,语气平静:"佟佳夫人对我还是不错的,算是个慈母。就定在初十这日吧。"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正好这一日我给孩子们放假,不用来永和宫了,也免得佟佳夫人见着他们,又生出什么话来。"
琉璃点头应下:"奴婢这就去安排。"
伊尔哈望着窗外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她知道,佟家那些人无非是想催促她尽快怀上龙种,好巩固家族地位。
但且不说她和康熙是亲表妹,就算是能生出健康的孩子她也不想赌,就算是现代的医疗条件,生孩子都是个高风险的事情,她可不想死在这上面。
"初十那日,"伊尔哈对琉璃吩咐道,"准备些佟佳夫人爱吃的茶点,别怠慢了。"
琉璃恭敬地答道:"是,娘娘。"
佟府书房内,佟国维接到内务府的回信,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将信重重拍在桌上,语气不悦:"竟要等到初十?这都多少日了!"
佟图赖闻言,眉头紧锁:"往日进宫看太后,向来是一两天就进去了,如今竟要等这样久?"
佟国纲冷哼一声:"看来咱们这位娘娘,是越发不把家里放在眼里了。"
佟佳夫人站在一旁,轻声劝道:"老爷别急,许是娘娘近日忙着照料皇子皇女,抽不开身。"
佟国维烦躁地摆手:"照料别人的孩子倒是上心,自己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佟图赖沉声道:"等初十你进宫,务必把话跟她说清楚。佟家的前程,可不能毁在她手里。"
伊尔哈不知道发生在佟家的对话,就算是知道了她也并不在乎对方怎么想,反正照着佟家的想法是走不通的,她要是真的侍寝,生下个有障碍的孩子,他们佟家那才是真的完了。
挥挥手,驱散了佟家带来的烦躁,伊尔哈将心思放在了孩子们的身上。
来到永和宫的玩具房里,见保清正一把抢过纯禧公主手中的布偶,得意地抱在怀里:"这是我的!"
纯禧公主皱了皱眉,却没有争抢,只是轻声说:"保清,这是我先拿到的。"
保清撅着嘴,把布偶藏到身后:"我就要玩!"
纯禧公主只得拿起其他的娃娃玩耍。
午膳时分,保清又盯着纯禧公主碗里的水晶饺,伸手就要去抓:"我要吃那个!"
伊尔哈及时拦住他的小手,温声道:"保清,每个人都有份,不可以抢姐姐的。"
到了下午玩耍时,保清非要纯禧陪他玩打仗游戏,拿着木剑在屋里跑来跑去。纯禧公主安静地坐在角落,明显对这些打闹的游戏不感兴趣,却又不好拒绝弟弟。
伊尔哈看在眼里,轻轻叹了口气。她蹲下身,平视着保清圆溜溜的眼睛:"保清,娘娘教你玩个新游戏好不好?"
保清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什么游戏?"
"这个叫分享游戏。"伊尔哈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布偶,"你看,这样你和姐姐都能玩,是不是更好?"
保清眨着眼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伊尔哈知道,要改掉这个小霸王的性子,还得慢慢来。
永和宫内,伊尔哈将保清的乳娘唤到偏殿,细细询问:"保清阿哥在噶礼家时,是如何教养的?"
乳娘跪在地上,支支吾吾道:"回娘娘的话,噶礼大人家里...都不敢管教阿哥。他家的小公子们都被嘱咐要哄着阿哥玩..."
伊尔哈眉头微蹙:"具体说说。"
"阿哥要什么就给什么,"乳娘低着头,"用膳时要先紧着阿哥挑,玩耍时也要按阿哥的意思来。有一回噶礼家的小公子拿了阿哥看中的布老虎,还被罚跪了半个时辰..."
伊尔哈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几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难怪保清会对纯禧那般霸道,原来在宫外被惯成了这副性子。
"本宫知道了。"她冷冷道,"从今往后,在永和宫就要守永和宫的规矩。"
乳娘连连叩首:"奴婢明白,一定好好规劝阿哥。"
窗外传来保清抢玩具的吵闹声,伊尔哈揉了揉太阳穴。要矫正这个被惯坏的小霸王,怕是要费些功夫了。
这要是再晚几年接回来,保清养成了老子天下第一的想法,猛地遇到个身份尊贵的弟弟保成,肯定又是一场闹剧。
永和宫的院子里,伊尔哈特意安排了一场小小的"演练"。她让纯禧公主假装摔倒,然后蹲在保清面前,指着哭泣的"妹妹"说:"保清,看到姐姐摔倒了吗?真正的巴图鲁应该怎么做?"
保清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地看着伊尔哈。
"来,"伊尔哈牵着他的小手走向纯禧,"帮姐姐拍拍土,问问她疼不疼。"
保清犹豫了一下,还是学着伊尔哈的样子,笨拙地拍了拍纯禧的衣袖:"姐姐不哭..."
伊尔哈立刻表扬道:"保清真棒!这才是大哥哥的样子。"
午膳时,伊尔哈特意将点心分成几份:"保清是巴图鲁,要让姐姐先选,好不好?"
保清撅着嘴,但在伊尔哈鼓励的目光下,还是点了点头。
渐渐地,每当保清表现出保护弱小的举动,伊尔哈都会及时给予肯定。有时是一个赞许的微笑,有时是一块额外的点心。
"我们保清越来越有担当了。"伊尔哈摸着他的头夸奖道。小娃娃骄傲地挺起胸膛,开始主动帮纯禧拿玩具,甚至会在三公主哭闹时跑去哄她。
永和宫的小膳房里,宫人们正忙着准备午膳。伊尔哈特意命人烧制了一批宽而浅的瓷碗,碗沿描着青花缠枝纹,正适合盛放凉面。
"娘娘,"厨娘恭敬地问道,"要给阿哥公主的面里加冰吗?"
伊尔哈摇头:"不必。孩子们还小,又是宫里的孩子,肠胃娇弱,吃不得太凉的。"
她亲自检查了配菜:切得细如发丝的黄瓜,嫩黄的蛋皮丝,红艳的胡萝卜,还有炸得酥脆的花生碎。酱料是用芝麻酱、香醋和特调酱汁调和而成,香气扑鼻。
用膳时,保清好奇地戳着碗里五彩缤纷的面条:"娘娘,这个碗好特别!"
伊尔哈笑着示范:"这样宽的碗沿,吃面时不容易溅出汤汁。"她帮纯禧拌好面条,"尝尝看,小心别弄到身上了,注意仪态。"
保清学着大人的样子,笨拙地用筷子卷起面条,吃得满嘴酱汁。纯禧小口尝着,眼睛一亮:"好吃!"
看着两个孩子吃得开心,伊尔哈满意地点点头。她知道,从这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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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小事开始,慢慢教会他们规矩,才是长久之计。
下午趁着孩子们午睡,伊尔哈来到了延禧宫后殿和那喇氏探讨起保清的教育问题。
……
那喇氏虽然是庶妃,不能住正殿,但她有皇子,赫舍里皇后让内务府将后殿收拾出来给她居住。
那喇氏将茶盏轻轻推到伊尔哈面前,虽说是后殿,但内务府收拾得极为妥帖:青砖墁地,窗明几净,多宝阁上还摆着几件保清喜欢的玩具。
"保清在噶礼家养成的性子,确实让人头疼。"那喇氏叹了口气,"我在宫里位份低,想管教也力不从心。"
伊尔哈抿了口茶:"你倒是不必自责。我今日来,不是问罪的,只是跟你说一声,日后要注意保清的性格,皇上想必也是希望看到兄友弟恭的。"
那喇氏点点头,刚端起茶杯却又听到伊尔哈轻声说:"恭亲王也是皇上的兄长,保清以后可以多跟恭亲王接触。"
那喇氏此时并没有让儿子夺嫡的心思,她当然更希望儿子能平安富贵一生,做个有实权的王爷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历史上,保清回来的时候已经年纪不小了,她根本管教不了,光是培养母子感情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何况是教导儿子为人处世了。
听闻保清要做巴图鲁,康熙特意来到永和宫的玩具房来看三个孩子。正巧纯禧和保清玩闹的时候打坏了玩具。
康熙见状故意板着脸训斥纯禧:"怎么这么不小心,打坏了弟弟的玩具?"
纯禧吓得小脸发白,正要跪下认错,一个圆滚滚的身影突然挡在她面前。保清张开双臂,像只护崽的小母鸡:"皇阿玛不要凶姐姐!是保清自己不小心摔坏的!"
康熙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更严厉了:"朕在问你姐姐话,谁准你插嘴的?"
"佟娘娘说...说巴图鲁要保护姐妹..."保清的声音越来越小,但脚步却纹丝不动,"皇阿玛要罚就罚我..."
纯禧急忙拽弟弟的衣角:"保清别说了..."
康熙突然大笑,一把抱起保清:"好小子!不愧是朕的巴图鲁!"转头对目瞪口呆的纯禧眨眨眼,“保清知道保护家人,汗阿玛很高兴!”
保清在康熙怀里扭来扭去,还不忘强调:"我...我以后会更勇敢的!"
保清在一声声巴图鲁的吹捧中迷失了自我,跟伊尔哈保证一定会保护好家人。
第二日伊尔哈在请示过皇后之后,将永和宫幼儿园的上午活动变成了坤宁宫半日游。让保清提前跟弟弟培养一下感情,就连三公主也被乳娘抱过来放在保成身边的垫子上,咿咿呀呀的说着话。
赫舍里皇后靠在软枕上,含笑看着眼前的景象。保清正趴在摇床边,小心翼翼地用布老虎逗弄保成:"弟弟看,这是巴图鲁的坐骑!"
保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小手胡乱挥动着,竟真的咧开没牙的嘴笑了。
"娘娘您看,"乳娘惊喜地说,"保成阿哥头一回笑出声呢!"
三公主在旁边的软垫上翻了个身,咿咿呀呀地朝保成的方向爬去。纯禧公主连忙护在她身后,学着伊尔哈教的样子轻声哄着:"妹妹慢些..."
赫舍里皇后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伊尔哈,你这个主意真好。"
伊尔哈替皇后掖了掖被角:"保清现在可得意了,逢人就说要教弟弟当巴图鲁呢。"
窗外的阳光透过纱帘,在孩子们身上洒下温柔的光晕。保清突然转身,郑重其事地对皇后说:"皇额娘放心,我会保护好弟弟妹妹的!"
满屋子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这一刻,连药香弥漫的寝殿都变得明媚起来。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来到了初十,是伊尔哈见家人的日子,佟佳夫人早早收拾停当进了宫。
永和宫正殿的鎏金香炉里燃着淡淡的梨花香。伊尔哈特意换了身藕荷色常服,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花簪,显得素净又端庄。
"娘娘,佟佳夫人到了。"琉璃轻声通传。
佟佳夫人迈进殿门,眼眶立刻红了。她规规矩矩地行礼:"臣妇给佟妃娘娘请安。"
伊尔哈连忙扶住母亲:"额娘不必多礼。"
母女二人落座后,佟佳夫人细细打量着女儿:"娘娘清减了。"
"额娘放心,女儿好着呢。"伊尔哈亲手给母亲斟茶,"今日特意没让皇子公主们过来,咱们娘俩好好说说话。"
佟佳夫人接过茶盏,欲言又止。她看着殿内精致的陈设,墙上挂着的孩子们画的稚嫩图画,终究把到嘴边的催促咽了回去。
"这杏仁酥是照着家里的方子做的,"伊尔哈推过一碟点心,"额娘尝尝可还正宗?"
佟佳夫人咬了一口,突然落泪:"还是娘娘记得我爱吃这个..."
母女俩闲话一会儿,佟佳夫人手中的茶盏已经凉了。她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叹一声:"娘娘,你父亲让我带句话..."
伊尔哈正在剥橘子的手微微一顿,橘皮的清香在指尖弥漫开来。
"老爷说..."佟佳夫人压低声音,"娘娘还是抓紧时间生个皇子才是正经。如今照顾别人的孩子,终究..."
"终究不如亲生的可靠?"伊尔哈将剥好的橘子放在母亲面前,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她点头道:“知道啦,我已经在喝坐胎药了,额娘放心吧,女儿惦记着呢。”
伊尔哈将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额娘,"她直视着佟佳夫人的眼睛,"您回去告诉阿玛,佟家若真想光耀门楣,就该好好教养族中子弟。"
伊尔哈对佟家夫人道:"皇子尚且要读书习武,何况勋贵子弟?皇子们满七岁就会统一进尚书房开蒙,咱们家的孩子就算是不能将书读出个样子来,至少也得明理守法,若是本宫在宫里苦苦支撑,你们在外面胡作非为……本宫和姑母可没那么大的面子保下你们!"
佟佳夫人攥紧了帕子:"可是娘娘..."
"前朝索额图大人为何能得重用?"伊尔哈打断道,"难道靠的是他族中女子的肚皮?"
她起身走到多宝阁前,指尖拂过一册兵书:"佟家男儿若是庸碌无能,单靠后宫的女人生十个皇子也撑不起门楣。赫舍里氏难道就索额图一个男人吗?他可只是皇后娘娘的三叔啊!"
转身时裙裾扫过青砖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7. 教育隆科多
送走了心思重重的佟佳夫人,伊尔哈随手将剩下的橘子瓣扔进瓷碟。橙黄的果肉在青瓷上滚了半圈,渗出些许汁水。
"娘娘..."琉璃欲言又止地递上湿帕。
伊尔哈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怕什么?说两句场面话应付罢了。"她将帕子掷回托盘,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横竖我在宫里,他们还能闯进来逼我侍寝不成?至于弟弟们,若是敢有作奸犯科的,看我不第一个教训他们!"
尤其是那个宠妾灭妻的隆科多!
伊尔哈越想越气,现在的隆科多也七八岁了,正是读书的时候,伊尔哈干脆起身去了乾清宫。
李德全进来的时候康熙正在批阅奏折,得知伊尔哈要求见,他很意外,伊尔哈进宫大半年了,很少主动踏足乾清宫。
“今日佟家有人进宫了吧?”
李德全躬身回道:“是,听说佟佳夫人已经出宫了。”
康熙点点头,不再多想,干脆叫人进来。
等伊尔哈进来,康熙挑眉问道:"这么急着见朕,可是孩子们出了什么事?"
伊尔哈端正地行了一礼:"臣妾是为佟家子弟求个恩典。"她抬起头,眼中闪着决然的光,"请皇上赐个严厉的师傅,专门教导隆科多他们背诵《大清律例》。"
"哦?"康熙放下朱笔,"表妹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臣妾方才细想,"伊尔哈一字一顿道,"佟家子弟若连国法纲常都不能熟记于心,将来如何为皇上分忧?不如立个规矩——何时能背诵默写全本律例,何时才许出仕!"
康熙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这主意倒新鲜。朕记得隆科多才七八岁?"
"正是读书明理的年纪。"伊尔哈语气坚定,"省得他们整日琢磨些歪门邪道。"
殿外忽然传来闷雷声,初夏的雨说来就来。康熙望着窗外骤然而下的雨帘,突然轻笑出声:"准了。朕这就选个严师去佟府。你说得对,佟家怎么说也是孝康章皇后的母家,总不能让母后蒙羞。"
伊尔哈深深福下身去,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这下,佟家那些老爷们可有得忙了。
佟府正堂内,佟国维刚听到女儿正在备孕还是很满意的,可随后妻子就带回来女儿让自己好好教导儿子的话,脸色顿时铁青。他拍案而起:"反了!她一个深宫妇人,才进宫几天就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现在也敢指手画脚管教族中子弟——"
话音未落,管家慌慌张张跑进来:"老爷!宫里李公公来传旨了!"
佟国维慌忙整理衣冠迎出去,只见李德全手持明黄圣旨站在院中,身后还跟着两个捧着《大清律例》的太监。
"奉皇上口谕,"李德全拖长声调,"明日辰时,礼部选派师傅入府,专责教导佟家子弟研习律法。钦此。"
佟国维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接过圣旨。李德全又补充道:"皇上特意嘱咐,令郎隆科多年纪正好,当以身作则。"
待宫人离去,佟国维盯着圣旨上鲜红的玉玺印,突然觉得嗓子发干。他转身看向缩在廊下的隆科多——那小子正偷偷把蛐蛐罐往身后藏。
"来人!"佟国维突然暴喝,"把少爷的玩意儿全收了!从今日起,每日背不出三页律例不许吃饭!"
佟佳夫人捏着帕子躲在屏风后,忽然觉得女儿这招,可比什么怀柔手段都管用
礼部衙门里,康熙指尖在名册上轻轻一点:"就他了。"
礼部尚书低头一看——刑部郎中鄂尔泰,其父当年因佟国维弹劾被流放宁古塔。
"皇上圣明。"尚书躬身道,"鄂尔泰精通律例,去年刚编修过《大清律例集注》。"
最妙的是这人顾忌着圣上不敢明面上针对佟家,却也因为自己父亲的原因不会轻易放过佟家孩子,叫他们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次日清晨,鄂尔泰揣着崭新的戒尺踏进佟府。隆科多正打着哈欠走进书房,就见个面容冷峻的官员立在案前,手边《大清律例》堆得足有半人高。
"第一课,"鄂尔泰敲了敲戒尺,"《户律·婚姻》篇。背错一字——"戒尺重重落在案上,惊得隆科多一个激灵。
佟国维在窗外听得真切,却不敢出声。谁让这是皇上亲派的师傅?他盯着鄂尔泰腰间晃荡的玉佩——那分明是当年其父获罪前常戴的款式。
西厢房传来戒尺着肉的脆响,伴着隆科多杀猪般的嚎叫。
反正隆科多年纪还小,鄂尔泰也不是每日都来,不会耽误正常工作,还能因此经常面圣,鄂尔泰倒是不排斥这个任务。
索额图府上的书房里,几位大人正围着炭盆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佟家那位小少爷,"一位大人做了个打板子的手势,"这几日连《名例律》都背全了。"
索额图捻着胡须冷笑:"皇上连自己外家都下得去手,咱们这些..."话未说完,突然瞥见窗外闪过侍卫的衣角,立刻改口,"...更该以身作则才是。"
次日早朝,向来跋扈的几位宗室子弟破天荒地站得笔直。康熙扫过殿中噤若寒蝉的众人,目光在佟国维青黑的眼圈上停留片刻,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散朝时,几个纨绔少爷凑在一起嘀咕:"明儿起还是去国子监点个卯吧,万一皇上也给咱们派个''鄂师傅''..."
正说着,忽见乾清宫总管太监捧着本《大清律例》从面前经过,几人顿时作鸟兽散。那书封面上"御赐"二字,在阳光下明晃晃地刺眼。
……
永和宫的清晨总是从孩子们的嬉闹声开始。伊尔哈正帮三公主系兜肚的带子,顺便应和四公主咿咿呀呀的婴语,保清已经迫不及待地扒着门框喊:"娘娘!纯禧姐姐说今天要教我们翻花绳!"
"先去把早膳用了。"伊尔哈头也不抬地吩咐,手指灵巧地在三公主背后打了个蝴蝶结。小丫头咿咿呀呀地扑进她怀里,沾了她一襟口水。
去坤宁宫请安时,赫舍里皇后拉着她的手叹道:"保成昨夜又哭闹,还是你有办法..."
"娘娘别急,"伊尔哈将新配的安神香囊系在摇床边,"臣妾教乳娘几个按摩手法就好。"
回宫路上遇见钮祜禄氏,两人隔着三步远互相颔首。伊尔哈瞥见她身后宫女捧着的账本,客气道:"姐姐协理宫务辛苦了。"
钮祜禄氏微笑还礼:"妹妹照料皇子公主才是真辛苦。"
错身而过时,两人的衣袂甚至没有相碰。这样的距离刚刚好——伊尔哈想——既不远到生嫌隙,也不近到惹是非。
阖宫都知道皇后娘娘凤体不安,等她崩逝后,皇上必定要立新后,宫里都在猜测下一任皇后是谁。
如今宫里的后妃只有永寿宫的钮祜禄妃和永和宫的佟妃两人家世高,都是皇后的有力人选。
钮祜禄氏入宫早,手里有宫权。可佟妃是皇上的亲表妹,还辅养着皇子皇女。
伊尔哈对后位和宫权毫无兴趣,可钮祜禄氏不一样,她的家里已经开始败落,她必定得是皇后,所以对伊尔哈总有几分敌对。
这不永和宫的廊下,琉璃边给伊尔哈梳头边低声道:"今早又有人往钮祜禄娘娘那儿送江南新到的云锦了。"
伊尔哈对着铜镜扶了扶发簪:"库房里不是还有两匹?拿去给公主裁夏衣。"
"娘娘!"琉璃急得跺脚,"那可是皇后规制..."
"慎言。"伊尔哈截住话头,镜中眸光骤冷,"皇上和太皇太后自有圣断。"
坤宁宫的药香一日浓过一日。钮祜禄氏来请安时,总有意无意提起:"妹妹照料孩子们辛苦,不如把保成也接来永和宫?"
"姐姐说笑了。"伊尔哈低头抿茶,"保成是太子,自有皇上安排。"
两人笑语盈盈间,保清突然举着木剑冲进来:"额娘!纯禧姐姐被蜜蜂吓哭啦!"
伊尔哈顺势告退,走出老远还能感觉到背后如芒的视线。她弯腰擦掉保清脸上的泥点,心想:这满宫揣测,倒不如孩子脸上的一抹灰来得真实。
……
伊尔哈想起历史上胤礽身边奴才的猖狂,实在放心不下,这日去看皇后时,说起了要留给胤礽的人,一定得明确下来,不能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打着元后的旗号让太子另眼相待。
“太子还小,自幼失去母亲,自然会对娘娘身边的人多加优待,可就怕……”
坤宁宫内,赫舍里皇后觉得伊尔哈说的有道理,她强撑病体坐直身子,将伊尔哈呈上的名单铺在炕几上。羊毫笔尖蘸了朱砂,在宣纸上落下点点红痕。
"顾嬷嬷虽老,"皇后在第一个名字上画圈,"却是本宫从赫舍里家带进宫的,忠心不必说。"
伊尔哈轻声补充:"她大儿子战死沙场,皇上还赐了忠烈匾。"
朱砂笔又点向另一个名字:"秦太监..."皇后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洇开暗红。
"娘娘别急。"伊尔哈连忙递上参茶,"秦太监是皇上乳母的侄儿,乾清宫李德全的徒弟,最是知根知底。"
皇后缓过气来,突然划掉一个名字:"这个赵嬷嬷不成,她兄弟在索额图府上当差。"
窗外传来三更梆子声,烛花爆了个响。皇后最终圈定八人:两名乳母、四名太监、两名宫女。每选定一人,都要与伊尔哈反复确认其亲族背景。
"再加一条,"皇后突然攥紧伊尔哈的手,"这些人永不许私自与朝臣结交,违者...咳咳...处死!"
伊尔哈郑重颔首,将皇后颤抖的字迹吹干。名单边缘还沾着几点咳出的血渍,像朱砂痣般刺目。
……
永和宫的后院里,秋日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落一地碎金。石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秋果:红艳艳的山楂、黄澄澄的柿子、裂开嘴露出晶莹籽粒的石榴。
伊尔哈手持银制小刀,正小心翼翼地剖开一个饱满的石榴。保清踮着脚尖,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娘娘,这些红红的籽真的能长出大树吗?"保清伸出小胖手想碰又不敢碰。
纯禧公主轻轻捏起一粒石榴籽,对着阳光细看:"好小啊,像红宝石一样透亮。"
伊尔哈正要回答,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坤宁宫的掌事姑姑踉跄着冲进院子,头上的金钗都歪斜了,脸色煞白如纸:"佟妃娘娘!皇后娘娘方才喂太子用膳时突然晕厥,太医们...太医们说..."
银质小刀"当啷"一声掉在青石板上。伊尔哈猛地站起身,沾满石榴汁的双手在裙摆上留下几道暗红的痕迹。她甚至来不及擦拭,那些汁液像极了凝固的血渍。
保清吓得一把抓住伊尔哈的衣角:"娘娘..."
纯禧公主却异常镇定地将弟弟拉开:"让娘娘快去!"
伊尔哈顾不得整理衣冠,提着裙摆就往外跑。穿过长长的宫道时,秋风卷着枯叶在脚边打转。她突然想起昨日去坤宁宫时,看见皇后强撑着病体,一针一线地给保成缝制虎头帽。那歪歪扭扭的针脚,那苍白手指上密密麻麻的针眼,此刻想来竟像是一场无声的诀别。
转过最后一道宫墙,远远就看见坤宁宫门前跪了一地的太医。为首的院判抬头望见伊尔哈,缓缓摇了摇头。
伊尔哈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她低头看着自己染着石榴汁的双手,恍惚间觉得那红色刺眼得令人眩晕。
康熙大步跨入门槛时,浓重的药味混着安息香的气息在空气中交织。龙袍下摆带起一阵风,惊动了跪在床前的太医们。伊尔哈抱着啼哭不止的保成站在窗边,小太子哭得小脸通红,泪水将伊尔哈肩头的衣料浸湿了一大片。
"表哥..."伊尔哈刚要屈膝行礼,康熙已抬手制止。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直直落在床榻上——赫舍里皇后静静躺着,脸色苍白如纸,唯有唇边一丝未擦净的血迹显出几分颜色。
"怎么回事?"康熙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昨日朕来时不还好好的?"
皇后的大宫女凌霜跪着向前挪了几步,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砖上:"回皇上,今早娘娘刚用完药,赫舍里府上就递了折子进来..."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说是...说是想送皇后娘娘的堂妹进宫侍疾..."
伊尔哈闭上眼,遮住里面的讽刺,若是赫舍里氏真的关心女儿,让皇后的额娘进宫照顾岂不是更好,可怜皇后娘娘,拼了性命为赫舍里家生下嫡出皇子,如今却还要被家里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感觉到怀中的保成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她低头看去,发现孩子手里不知何时攥着半截丝线——那是从皇后昨日缝制的虎头帽上脱落的,线头上还沾着点点暗红,不知是石榴汁还是...
"混账!"康熙突然暴喝,案几上的药碗被袖风扫落,褐色的药汁在青砖地上蜿蜒成河。他盯着凌霜,每个字都像淬了冰:"传朕口谕,皇后静养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赫舍里府上若再敢递这种折子,就让索额图亲自来乾清宫解释!"
凌霜重重磕了个头,额前的青砖上很快洇开一小片水渍。伊尔哈轻轻拍着保成的背,目光却落在皇后枕边那顶未完工的虎头帽上——歪歪扭扭的针脚里,缠着一根花白的发丝,在透过窗棂的阳光下微微发亮。
殿角的鎏金更漏滴答作响,保成突然在伊尔哈怀里打了个哭嗝,小手无意识地朝床榻方向抓了抓
床幔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众人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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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反应过来,就见皇后猛地睁开眼,一口鲜血直接喷在了杏黄色的锦被上。
"保成..."她嘶哑地唤着,枯瘦的手朝空中抓了抓,又无力地垂落。
……
冬月初七的深夜,坤宁宫的琉璃瓦上积了厚厚一层雪。殿内地龙烧得极旺,却怎么也驱不散那股阴冷。赫舍里皇后躺在杏黄锦被中,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伊尔哈跪在脚踏上,用沾了参汤的棉签润着皇后干裂的唇。突然,皇后的手指动了动,死死攥住她的手腕:"保...保成..."
"娘娘放心,"伊尔哈连忙凑近,"太子殿下在偏殿睡下了。"
皇后的目光却越过她,直直望向殿门。康熙披着满身雪花闯进来时,正好对上这道目光。
"皇上..."皇后的声音轻得像雪落,"臣妾...撑不住了..."
康熙一把抓住她抬起的手,那手腕上还戴着大婚时的龙凤金镯,如今已经松垮得能转三圈。
"胡说!"康熙的吼声震得烛火晃动,"给朕治!治不好提头来见!"
太医们跪了一地,为首的院判重重磕头:"皇上,皇后娘娘这是产后血崩未愈,又添心郁..."
话音未落,皇后的手突然从康熙掌心滑落。殿外北风呼啸,卷着雪花拍打窗棂,将案头那盏长明灯吹得忽明忽暗。
保成的啼哭声突然从偏殿传来,撕心裂肺。伊尔哈望着锦被上那摊暗红的血迹,恍惚想起那日剖开的石榴——也是这般鲜红刺目,却再也不会发芽了。
紫禁城的飞檐下,白幡在凛冽的北风中猎猎作响。坤宁宫正殿内,皇后的梓宫静静地停放在灵床上,四周摆满了冰鉴,森森寒气与缭绕的檀香交织在一起。
"跪——"
礼官悠长的唱礼声中,康熙领着宗室百官行三跪九叩大礼。保成被乳母抱着站在最前排,小小的身子裹在粗麻孝服里,还不明白为何额娘要睡在那个大盒子里。
伊尔哈站在命妇队列的最前端,看着太监们将皇后生前最爱的翡翠头面一件件放入棺中。那支她常戴的凤头钗,如今孤零零地躺在锦缎上,再也不会簪在发间了。
"奉安——"
随着一声令下,六十四名杠夫抬起梓宫。雪地里,送葬的队伍像一条白练,缓缓向景陵方向移动。保成突然在乳母怀里挣扎起来,哇的一声哭了
乾清宫的檐下,往年会挂满的鎏金灯笼今年只零星悬了几盏素白的。礼部呈上的年节陈设清单被朱笔划去了大半,仅余几项必要的典礼。
"皇上,"内务府总管跪在殿外请示,"各宫的年例赏赐..."
"减半。"康熙的声音从奏折后传来,沙哑得不成样子,"坤宁宫那份...赐给太子。"
太和殿前,百官朝贺的乐舞全免。亲王贝勒们穿着素服磕头,连贺词都省去了吉祥话。保成被乳母抱在怀里,懵懂地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往年这里会有翻跟头的杂耍艺人,现在只剩几案上冷清的供果。
伊尔哈站在命妇队列中,瞥见康熙龙袍下露出的麻布衬边。她低头抚平自己素白裙裾上的褶皱,袖中那封皇后遗信沉甸甸地坠着。
宫墙外隐约传来百姓家的爆竹声,更显得这紫禁城里的新年寂寥如雪。纯禧公主悄悄拽了拽伊尔哈的袖子:"娘娘,我能把压岁钱给保成弟弟吗?"
檐角的冰凌突然断裂,在青砖地上摔得粉碎。
康熙将保成抱去乾清宫抚养,他根本没有想过让伊尔哈抚养。
伊尔哈本来想请钮祜禄氏将赫舍里皇后准备留给太子的人,除了李德全的侄子,其他的都送来了永和宫帮着她照顾孩子们,她怕这些人哪天一不留神就被康熙弄死了。
乾清宫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极旺,却驱不散满室的寒意。康熙坐在紫檀木圈椅上,将哭累的保成轻轻放在膝头。孩子的小手里还攥着皇后临终前缝制的虎头帽,那歪歪扭扭的针脚上沾着点点泪痕。
"李德全。"康熙的声音沙哑低沉。
"奴才在。"李德全立刻跪着上前。
"传朕口谕,太子即日起移居乾清宫,由朕亲自养育,着内务府即刻准备一应起居用度。"
伊尔哈站在下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名单。那是皇后临终前与她反复核定的近侍人选。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皇上,皇后娘娘生前为太子精心挑选了八名近侍..."
"朕知道。"康熙打断她的话,手指轻轻拭去保成脸上的泪珠,"秦太监、顾嬷嬷这些人,朕都查过了。就按皇后的意思办。"
这时凌霜捧着皇后的妆奁进来,突然跪倒在地:"奴婢斗胆,求皇上恩准奴婢继续伺候太子殿下。"她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皇后娘娘临终前...嘱咐奴婢要看顾太子到束发之年..."
康熙沉默片刻,目光在凌霜红肿的眼睛上停留:"准了。你熟悉太子起居,即日起任毓庆宫掌事宫女,秩同六品。"
伊尔哈看着凌霜小心翼翼地将那顶虎头帽戴在保成头上,心中稍安。至少这些人跟着去乾清宫,性命是无忧了。
"至于永和宫..."康熙突然看向伊尔哈,"钮祜禄氏会再拨些得力的嬷嬷过去。你照顾其他皇子公主已是不易。"
窗外又飘起大雪,覆盖了宫道上杂乱的脚印。伊尔哈退出殿外时,听见保成突然又哭了起来,那哭声很快被厚重的殿门隔绝,只剩寒风在檐角呜咽。
……
永和宫的庭院里,春日的阳光暖暖地洒在青石板上。宫人们搬来十几个素白瓷盆,整整齐齐地排放在铺了油布的廊下。伊尔哈挽起袖口,露出腕上简单的银镯,将一袋袋种子倒在白瓷盘里。
"这是牵牛花籽,"她指着那些黑黢黢的小颗粒,"种下去一个月就能爬满花架。"
保清踮着脚往盆里填土,鼻尖沾了泥点也不在意:"我要种这个!等开花了送给皇阿玛看!"
纯禧公主仔细地将几粒凤仙花籽埋进土里,轻声问:"娘娘,真的能染指甲吗?"
"当然。"伊尔哈帮她系上小围裙,"等夏天开花,娘娘教你们捣花瓣。"
三公主摇摇晃晃地跑来,手里攥着几颗不知名的种子:"种!种!"
伊尔哈连忙接住她,发现小丫头掌心里是几粒石榴籽——正是去年秋天他们一起剖开的那颗。种子已经干瘪发皱,却依然透着淡淡的红。
"好,就种这个。"她突然鼻子一酸,将孩子搂紧了些,"等它长大了,保成回来看见一定欢喜。"
春风拂过庭院,带着泥土的芬芳。谁也没注意墙角那株新绿的嫩芽——正是去年掉落的石榴籽,已经悄悄破土而出。
8. 番茄
这日,康熙批完奏折,正倚在御榻上歇息,李德全轻手轻脚地奉上一盏热茶,低声禀道:“万岁爷,奴才方才听永和宫的宫人说,佟主子近日正教保清阿哥和纯禧公主侍弄花草呢,两位小主子兴致极高,每日都要亲手浇水松土,连纯禧公主那盆茉莉都抽了新芽。”
康熙闻言,眉梢微挑,眼底浮现一丝笑意:“哦?她倒是有耐心。”他略一沉吟,想起前些日子江南织造、两广总督进献了一批珍奇花卉,正搁在暖房里养着,便吩咐道:“去,把那些花都送到永和宫,让他们挑些喜欢的养着玩。”
李德全连忙应下,不多时,几个太监便抬着十来盆花木进了永和宫。伊尔哈正带着保清和纯禧在廊下给一盆兰草浇水,见御前的人来了,连忙起身相迎。为首的太监恭敬行礼,笑道:“佟主子,万岁爷听说您和两位小主子喜欢侍弄花草,特意让奴才们送些新鲜花木来,供您赏玩。”
保清一听是皇阿玛赏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拉着纯禧凑上前去瞧。只见那些花木个个精神,有开得正艳的山茶,枝叶青翠的罗汉松,还有几盆含苞待放的垂丝海棠,甚至有两株西域进贡的奇花,花瓣层层叠叠,颜色绚烂如霞。
伊尔哈正细细瞧着,忽然瞥见角落里两株青翠的植株,枝叶间还缀着几朵嫩黄的小花,她眸光一亮,俯身凑近细看——竟是两株番茄苗!
其实西红柿明朝就传入中国了,但一直做观赏用,想必是两广总督进贡奇花异草时,顺手将这“番柿”也当作玩赏之物送进了宫。
伊尔哈唇角微翘,直接指着那两株苗道:“这两株给我留下。”为首的太监一愣,赔笑道:“佟妃娘娘好眼力,这是广东新送来的‘金铃子’,听说结的果子红灯笼似的,挂在枝头可好看了。”
“结的果子可不止好看。”伊尔哈轻笑,转头对琉璃吩咐:“去找个阳光足的角落,用最肥的土栽上。”琉璃虽不明就里,但见主子兴致勃勃,连忙招呼小太监们搬苗培土。
伊尔哈回想起前世的西红柿,脑海中已然浮现出无数美味——鲜红多汁的番茄切片,裹着金黄蛋液在热油里"滋啦"作响,酸甜的香气瞬间弥漫;滚烫的番茄锅底咕嘟咕嘟冒着泡,嫩滑的牛肉片往里一涮,捞出来时挂着红艳艳的汤汁;还有酸甜可口的番茄牛腩、清爽开胃的番茄凉拌、蘸着白糖当零嘴吃的糖渍番茄......
"咕咚"一声,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
永和宫的西配殿内,四个新来的宫女正轻手轻脚地擦拭多宝阁。年纪最小的那个踮着脚够高处的青瓷瓶,腕上的银镯碰出清脆的声响。
"仔细着点,"年长些的宫女低声提醒,"那可是北宋汝窑的。"
廊檐下,伊尔哈坐在藤编圈椅里,手中内务府的名册被春风吹得微微翻动。琉璃捧着茶盘走近,轻声道:"娘娘,这届秀女里有个乌雅氏,是正黄旗护军参领威武的嫡女,听说在阅选时作得一手好画。"
伊尔哈接过茶盏,白瓷盖碗里浮着两朵杭菊:"皇上见过了?"
"昨儿在御花园考校过才艺了。"琉璃压低声音,"同批的郭络罗氏弹了首《平沙落雁》,万岁爷当场赐了翡翠镯子。"
正说着,三公主摇摇晃晃地跑来,小手里攥着朵刚摘的野花:"凉凉...发发..."
伊尔哈弯腰将孩子抱起,突然听见墙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透过镂空花窗,隐约可见几个着浅粉旗装的少女在嬷嬷引领下走过,衣袂翩跹如蝶。
"去开库房,"伊尔哈轻拍着怀里的三公主,"把那套青玉茶具和四匣洞庭碧螺春,给新封的戴佳常在送去。"
保清突然从后院冲过来,举着沾满泥巴的小铲子:"佟娘娘!石榴树结花苞啦!"
阳光透过新抽的嫩叶,在青砖地上洒下斑驳金影。远处传来太监悠长的通传声,大约是又有新人入后宫了。
瞧,又热闹了起来。
永和宫的清晨比往日安静许多。自赫舍里皇后崩逝,晨昏定省的规矩便暂时搁置了。伊尔哈站在廊下,看着宫人们将新开的芍药剪下来插瓶。
"娘娘,"琉璃捧着几支新摘的牡丹过来,"听说昨儿万琉哈答应在御花园放纸鸢,被皇上瞧见了,赏了串珊瑚珠子。"
伊尔哈漫不经心地调整着花枝:"是么?"她指尖拂过花瓣上的露珠,"把咱们窖藏的那对珐琅彩花瓶送去慈宁宫吧,这花儿配那个好看。"
后院突然传来保清的欢呼声,紧接着是三公主咯咯的笑。纯禧公主提着裙摆跑来:"娘娘!保清非要给石榴树系红绳,说是能保佑多结果子..."
伊尔哈笑着摇头:"随他去吧。"她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御花园亭台,那里正有几个鲜亮的身影在赏花。春风送来零碎的笑语,又很快消散在风中。
反正来日方长——伊尔哈想着,转身去后院看孩子们系的红绳。那株石榴树已经长得比保清还高了,嫩绿的新叶间,藏着几个小小的花苞。
永和宫的正殿内,鎏金香炉吐着淡淡的梨花香。伊尔哈看着眼前几位新入宫的妃嫔,指尖在青瓷茶盏边沿轻轻摩挲。
"嫔妾们早该来拜见娘娘的,"为首的乌雅氏福了福身,耳坠上的珍珠随着动作轻晃,"只是怕打扰了阿哥公主们读书。"
伊尔哈示意她们入座:"妹妹们有心了。"她扫过几人精心打扮的装束——郭络罗氏腕上的翡翠镯子,想必就是御花园赏的那只。
戴佳氏捧出个锦盒:"这是嫔妾娘家带来的苏绣帕子,听闻娘娘喜欢海棠..."
话未说完,外头突然传来保清的喊声:"佟娘娘!纯禧姐姐说..."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是被嬷嬷拦在了殿外。
万琉哈氏掩唇轻笑:"小阿哥真是活泼。"
众人实相的告退,伊尔哈将保清拉到跟前,轻轻拍掉他袖口沾的草屑:"难得放旬假,怎么不去延禧宫陪额娘?"
保清撅着嘴踢了踢脚尖:"额娘总让我背书..."
"那更该去了。"伊尔哈取出那喇氏刚托人送来的新衣裳,"你额娘熬了三个晚上给你缝的,连盘扣都是亲手编的。"
她蹲下身给保整理衣领,发现孩子颈后有个新鲜的蚊子包:"看,你额娘连薄荷膏都备好了。"小瓷盒里的药膏还留着指甲刮取的痕迹。
保清突然扑进伊尔哈怀里:"可是我想和娘娘种花..."
"傻孩子。"伊尔哈摸着他后脑勺翘起的小辫,"你额娘在延禧宫也种了芍药,就等着教你松土呢。"
窗外传来三公主的笑声,纯禧正带她给石榴树浇水。伊尔哈望着那株已经结出花苞的树,轻声道:"有些花啊,错过了花期就得再等一年。"
保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抓起那件新衣裳就往外跑:"我这就去找额娘!"
伊尔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宫道转角,转身从多宝阁取下一本《诗经》——是时候教纯禧认新的字了。
永和宫的书房里,阳光透过碧纱窗,在书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伊尔哈指着那句"牧童遥指杏花村",保清已经迫不及待地扒着桌沿问:"娘娘,杏花长什么样啊?"
"比桃花淡些,"伊尔哈从案头花瓶抽出一枝海棠,"花瓣差不多这般大小。"
纯禧公主好奇道:"杏子好吃吗?比御膳房的蜜饯如何?"
"新鲜的酸甜多汁,"伊尔哈笑着比划,"核儿里还有能吃的杏仁。"她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对琉璃道,"去小厨房取些杏仁茶来。"
保清歪着头又问:"牧童就是放牛的小孩吗?为什么他不去上学?"
伊尔哈正要解释,三公主突然摇摇晃晃地闯进来,举着个布偶:"牛牛!"那粗糙的针脚一看就是那喇氏的手艺。
三公主手中的布牛玩具"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伊尔哈盯着那个用蓝布缝制的牛形,突然站起身,碰翻了手边的杏仁茶。
"佟娘娘?"纯禧公主吓了一跳。
伊尔哈是猛地想起牛痘,暗骂自己不长心,预防天花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忘记了,该早早准备起来才是,等过两年孩子们正好用上。
她一边安抚着纯禧,一边想着该怎么将这事做成。
永和宫的晨光刚爬上窗棂,三公主就抱着布牛玩偶满屋子转悠:"牛牛!故事!"
伊尔哈揉着太阳穴对琉璃道:"传话下去,各宫若有知道新鲜牛事的,赏银十两。"
对不起了小宝贝,谁让你的年纪最合适呢,伊尔哈默默为自己借用孩子的名义做事愧疚了一秒钟。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不到晌午,钟粹宫的小太监就颠颠跑来:"奴才老家用牛拉水车,那牛能认三十多口人的脚步声!"
延禧宫的嬷嬷献宝似的说:"奴婢祖父养过一头通人性的老牛,下雨前会自己躲进棚子。"
连乾清宫的粗使宫女都壮着胆子来报:"奴婢兄长是牛贩子,说最厉害的牛能驮着小儿过河不湿鞋!"
琉璃边听边记,三公主趴在伊尔哈膝头睁大眼睛。保清突然拽她袖子:"娘娘!李公公说御马监有头西域进贡的奶牛!"
"胡闹。"伊尔哈戳他脑门,"那是给太皇太后供酥酪的。"却悄悄让琉璃记下——等打听清楚牛痘的事,或许能借来一用。
傍晚时分,石榴树下已堆了厚厚一叠牛事记录。伊尔哈摩挲着其中一页:"保定府有牛痘疮愈者,不染天花..."
转头看三公主,却发现她已经抱着布牛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笑。
……
乾清宫前的汉白玉阶上,保清蹦跳着数台阶:"...二十八、二十九!"
"嘘——"纯禧公主拉住弟弟的袖子,"皇阿玛在批奏折呢。"
伊尔哈整理着三公主的衣领,小丫头怀里还抱着那个蓝布牛玩偶。殿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德全笑着迎出来。
自从康熙知道表亲生子会出畸形儿,他就将伊尔哈看做自己的妹妹,又因为两人有共同的关于孝康章皇后的回忆,只要伊尔哈不越距,康熙也十分纵容她。伊尔哈带着孩子们来看太子,康熙也从未反对。
李德全也习惯了,对待伊尔哈也更恭敬些。
正巧康熙这会儿无事,在陪保成玩耍。
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保成穿着杏黄色的小褂子,正撅着屁股往前爬。康熙盘腿坐在不远处,手里摇着个金铃铛:"保成,到皇阿玛这儿来。"
"啊!"太子兴奋地拍打地面,口水滴在地毯上,留下深色的小圆点。他忽然改变方向,朝伊尔哈带来的布牛玩具爬去。
三公主见状,立刻摇摇晃晃地扑过去护住自己的玩具:"我的!"
"太子殿下还小呢。"伊尔哈连忙把两个孩子隔开,顺手将保成抱起来。小太子不满地扭动着,小手紧紧攥住她衣襟上的珍珠纽扣。
康熙笑着接过儿子:"这小子,见着什么都要抓。"他指着案上的奏折教道,"保成看,这是天下大事..."
保成却对那沓纸张毫无兴趣,转身就往地上溜,又要去追滚远的布牛。纯禧公主机灵地把玩具捡起来,在保成眼前晃了晃:"太子弟弟,看这儿~"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影。保成爬过那些光斑时,胖乎乎的小手在金砖上拍出清脆的响声。
伊尔哈趁机拿出琉璃记载的"保定府有牛痘疮愈者,不染天花..."
“表哥,此事或许可以细细查探一番,若是此人真的因为染了牛痘便免疫了天花,那可是天佑大清啊。”
听到伊尔哈关于牛痘的猜想,康熙指节轻叩御案,目光沉凝。殿外春寒未尽,一缕冷风卷着乾清宫的檀香,在静默中盘旋。
“此事……若真能成,确是一桩大善政。”康熙缓缓开口,嗓音低沉却透着决断。
自清军入关以来,各地反清复明的暗流从未止息。朱明遗臣蛰伏江南,白莲教众隐于市井,三藩虽平,可天下人心未定。更棘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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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天花之疫,比刀兵更叫八旗胆寒——当年豫亲王多铎破扬州时何等威风,却因染痘而亡,连尸骨都未能运回盛京;先帝顺治,亦盛年崩于痘症。若八旗精锐因天花折损,莫说剿灭残明势力,便是镇住各省绿营,怕也要吃力。
伊尔哈所言牛痘之法,虽听着离奇,可康熙自幼饱读医书,又亲历过人痘接种之险,深知若真有一种更稳妥的防痘之术,不啻于为朝廷添了十万精兵。汉人百姓畏清廷如虎,可更畏天花如阎罗。倘若朝廷能赐他们免于痘患,谁还愿跟着那些“反清复明”的逆贼拼命?
“准了。”康熙蓦地起身,玄色袍角扫过龙纹方砖,“着太医院即日试办,先在正黄旗子弟中选百人施种——记住,此事机密,不得外泄。”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锐光,“待见效后……朕要这‘皇恩种痘’之策,成为我大清收服民心的利器。”
……
了了这一桩事,伊尔哈便彻底沉静下来,专心在永和宫养孩子。她性子本就咸鱼,如今倒更显出几分从容来。
永和宫的庭院不算大,却胜在敞亮。春日里,伊尔哈带着纯禧、保清和三公主、四公主在廊下摆弄花盆,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地围着她,像一群闹腾的小雀儿。
“佟娘娘,这株海棠怎么蔫了?”纯禧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拨弄着枯黄的叶子,小脸皱成一团。
伊尔哈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温声道:“许是水浇多了,根烂了。”
保清闻言立刻举起手里的水壶,信誓旦旦道:“那我下次少浇些!”
三公主年纪最小,却最是执拗,捧着一盆半死不活的茉莉不肯撒手,嘟囔道:“再等等,说不定明天就好了呢……”
伊尔哈瞧着他们,忍不住莞尔。这些花儿,有的活了,抽枝展叶,开得热闹;有的却悄无声息地枯败下去,怎么救都救不回来。可孩子们并不气馁,反倒兴致勃勃地总结经验,商量着下一回该种什么。
“要不试试月季吧?听说好养活!”
“还是种芍药,开花好看!”
伊尔哈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心里软成一片。养花如养人,急不得,躁不得,需得耐心等待,细心照料。枯了几株又如何?总归还能再种新的。
阳光斜斜地洒在永和宫的青砖地上,映出一片斑驳的花影。微风拂过,新栽的幼苗轻轻摇曳,生机勃勃。
转眼又是秋天了,永和宫的庭院里,那几株新移栽的杏树和石榴依旧青翠,却没能如期待般结出累累硕果。伊尔哈仰头望着空荡荡的枝头,倒也不觉得失望——这宫里的水土,总要些时日才能适应。
"佟娘娘!"保清举着个竹篮兴冲冲跑来,"您看!御膳房送来的杏子,又大又甜!"篮子里黄澄澄的杏子还带着水珠,显然是刚洗净的。三公主踮着脚往篮子里瞧,纯禧已经捏起一个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
伊尔哈笑着接过篮子:"慢些吃,给太子也留几个。"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阵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岁多的保成迈着小短腿跑得飞快,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凌霜:"太子爷!您慢些!"
小太子一头扎进伊尔哈怀里,仰着红扑扑的小脸:"姑姑!果果!"伊尔哈弯腰将他抱起,捏了捏他的鼻尖:"保成也来吃杏子?"
凌霜擦了擦额角的汗,无奈道:"万岁爷说了,太子想来找哥哥姐姐玩就随他,奴婢实在是拦不住。"伊尔哈了然地点点头,康熙对这个小太子的宠爱,满宫里都看在眼里。
太子没有跟着别的阿哥公主一样叫伊尔哈佟娘娘,她和康熙平常表兄妹相称,所以康熙让他叫伊尔哈姑爸爸。不过他年纪小,刚开始说话,伊尔哈便引着他叫姑姑。
石榴是惠妃宫里送来的,剥开来晶莹剔透。孩子们围坐在石桌旁,你一颗我一颗分着吃,保成坐在伊尔哈膝上,小手抓着石榴籽往嘴里塞,汁水染红了嘴角也不在意。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伊尔哈望着孩子们的笑脸,忽然觉得,虽然没有亲手种出果实,但这样的时光,或许比丰收更让人欢喜。
因为保成经常往永和宫跑,康熙便偶尔来接太子回去,顺便看看永和宫的孩子们。
深秋的暮色渐渐笼罩紫禁城,永和宫的琉璃瓦上染了一层金红的余晖。伊尔哈正坐在廊下教纯禧和保清下棋,三公主趴在她膝头昏昏欲睡,四公主安静的看着连环画,虽然不知道她能不能看懂,忽然听见宫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万岁爷驾到——"
伊尔哈连忙领着孩子们起身行礼,却被康熙抬手止住:"表妹不必多礼。"他俯身抱起扑到腿边的保成,目光却扫过石桌上的棋局,"保清的棋艺可有长进?"
保清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拉着康熙的衣袖:"皇阿玛!儿臣今天赢了姐姐两局呢!"纯禧在一旁撅着嘴告状:"他耍赖!明明说好让三个子的..."
伊尔哈忍俊不禁,正要说话,忽见康熙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朕路过御膳房,顺手拿了点新做的桂花糕。"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连昏昏欲睡的三公主都睁大了眼睛,四公主也从连环画中抬头,露出期待的目光。
暮色渐浓,永和宫里却暖意融融。康熙坐在石凳上,一边看着孩子们分食点心,一边随口问起保清的功课。保成赖在伊尔哈怀里,小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桂花糕,时不时往她嘴边送:"姑姑吃..."
当值的太监在宫门外探头探脑,显然是在提醒皇上该回乾清宫批折子了。康熙却恍若未见,反而跟伊尔哈说起了之前的伊尔哈找人种花的事:"前儿内务府说永和宫要添几个花匠?朕已准了,明日就让他们过来。"
伊尔哈刚要福身谢恩,余光却瞥见一个身着靛青色宫装的宫女端着茶盏款款而来。
那宫女梳着简单的二把头,发间一支素银兰花簪,那模样竟与慈宁宫供奉的孝康章皇后画像有七分相似!她心头猛地一跳,手中的帕子不觉攥紧。
9. 敲打佟家
康熙显然也注意到了。伊尔哈看见天子的手指在接触到茶盏时微微一顿,目光在那宫女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总是深不可测的眸子闪过一丝恍惚,但转瞬又恢复了清明。
"这簪子..."康熙的声音比平日低沉,"是内务府新制的样式?"
那名叫春翠的宫女身子微微一颤,声音却依然平稳:"回万岁爷的话,是奴婢从家里带来的旧物。"
殿内突然安静得可怕。伊尔哈注意到康熙摩挲茶盏的指尖有些发白,她不动声色地移步上前:"皇上尝尝这新进的六安瓜片?臣妾记得您最爱这个。"
康熙抬眼看她,眸中的寒意让伊尔哈心头一凛。只见天子轻轻搁下茶盏,对李德全淡淡道:"带下去审。"
短短四个字,却让春翠瞬间面如死灰。她仓皇抬头,眼中满是惊恐:"万岁爷饶命!奴婢不知犯了什么错..."
李德全已经带着两个太监上前,利落地架起春翠就往外拖。伊尔哈注意到康熙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支在挣扎中掉落的兰花簪,直到人影消失在宫门外。
"表哥..."伊尔哈轻声唤道,却发现康熙的脸色苍白得可怕。
"无妨。"康熙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朕先回乾清宫了。"
当夜,慎刑司的灯笼亮到三更。伊尔哈在永和宫辗转难眠,窗外秋风呜咽,像是谁在低声啜泣。直到子时,李德全才来禀报,说那宫女招认是受了储秀宫李嬷嬷的指使。
"李嬷嬷说...说万岁爷最念旧情,若是见到与孝康章皇后相似的容貌..."李德全的声音越来越低。
伊尔哈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气得浑身发抖:"好大的胆子!竟敢拿孝康章皇后作伐子!她把姑母当做什么人?!又将表哥置于何地?!"
第二日清晨,伊尔哈去乾清宫请安时,看见康熙正在批折子,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殿内焚着浓重的檀香,却掩不住一股药味。见她来了,天子只平静地说了一句:"处理干净了。"便再没提起此事。
伊尔哈后来才知道,那夜康熙在乾清宫独自坐了一宿。李德全说,皇上对着那支被折断的兰花簪看了很久,最后亲手将它锁进了一个锦盒里。
暮春时节,伊尔哈在整理库房时偶然发现一个落灰的锦盒。打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一支断成两截的素银兰花簪。她突然想起那日康熙看着春翠时,眼中除却怒意,还有更深更痛的什么东西——那是八岁丧母的孩子,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这件事只在永和宫内激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很快便归于平静。宫人们私下里议论,都说春翠这丫头定是在御前打翻了茶盏,或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才会被李德全亲自拖下去。毕竟在这深宫里,一个粗使宫女突然消失,实在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听说那丫头被送去浣衣局了?"
"嘘...我瞧着是被打发去辛者库了。"
"活该!谁让她不长眼,在万岁爷面前失仪..."
几个小宫女躲在回廊拐角处嚼舌根,见伊尔哈的贴身嬷嬷过来,立刻噤若寒蝉地散开了。嬷嬷摇摇头,心里明镜似的——那日的情形她看得真切,春翠那身打扮,那副作态,分明是有人精心调教过的。但既然主子们都不提,她自然也不敢多嘴。
康熙依旧每日来永和宫看太子,神色如常,仿佛那日的恍惚从未发生过。只有伊尔哈注意到,每当有生面孔的宫女上前奉茶时,天子的目光总会先在那人脸上停留一瞬,又很快移开。
深秋的落叶铺满了宫道,扫了一层又落一层。就像这宫里的秘密,埋了一件又添一件。偶尔伊尔哈路过库房,看见那个装着断簪的锦盒,总会想起康熙那夜独自坐在乾清宫的身影。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人把那锦盒收到更隐蔽的角落去。
这件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湮没在宫墙之内。
……
寒冬腊月,紫禁城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十一月初的这场大雪来得格外早,纷纷扬扬下了整整三日才停。檐下的冰溜子结得老长,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雪停这日,伊尔哈裹着狐裘去了坤宁宫。赫舍里皇后去世后,康熙给她谥号定为仁孝,算是对她一生的肯定。
仁孝皇后的忌日将至,宫里处处透着肃穆。她跪在佛前上香时,恍惚想起这位早逝的皇后生前最爱在雪天煮茶赏梅。香炉里的青烟袅袅升起,伊尔哈默默念了段往生咒,这才扶着宫女的手起身。
回永和宫的路上,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远远就听见孩子们的笑闹声——保清带着三公主正在院门口堆雪玩。
马佳庶妃前些日子又诊出怀孕,算算日子,应该是康熙的三阿哥。马佳氏养胎,愈发顾不上三公主,幸好保清经常带着妹妹玩。
见伊尔哈回来,两个小家伙立刻扑上来,小脸冻得通红。
"佟娘娘!我们在堆雪人呢!"保清兴奋地拉着她的衣袖。
伊尔哈蹲下身,替三公主拍去裙摆上的雪粒:"怎么不在屋里暖和着?仔细着凉。"话虽这么说,看着孩子们期待的眼神,她又不忍心扫兴。
"不如咱们堆个大的?"她突然提议,眼睛亮晶晶的,"再做个冰雪滑梯可好?"
宫人们闻言都愣住了。按规矩,主子们不该参与这等嬉戏。但见伊尔哈已经摘了手笼,亲自指挥起来,也只好跟着忙活。
"去取些胡萝卜来,再找顶旧帽子。"
"这边的雪压实些,滑梯才牢固。"
"保清,去叫你太子弟弟也来玩。"
不多时,永和宫院里就立起了两个憨态可掬的雪人。大的那个戴着李德全贡献的旧暖帽,小的那个系着伊尔哈的胭脂色披帛。最妙的是那道冰雪滑梯,保成被乳母抱上去时,乐得直拍小手,滑下来时咯咯笑个不停。
玩了一会儿,伊尔哈突然想吃番茄火锅,下雪天跟火锅最搭了。伊尔哈站在廊下,悄悄拉过贴身宫女琉璃,压低声音道:"今儿晚上叫膳房准备个番茄锅子,要..."
话未说完,忽然听见身后"扑通"一声。转头就见保清不知何时溜了过来,一个没站稳摔在了雪堆里,却顾不上疼,一骨碌爬起来就扑到伊尔哈腿上:"佟娘娘!保清听见了!番茄锅是什么好吃的?"
伊尔哈哭笑不得,正要解释,纯禧也闻声赶来,一双杏眼眨呀眨的:"佟娘娘,纯禧也想尝尝..."
这些番茄还是春天的时候康熙送来的番茄苗结的果子,伊尔哈正准备自己偷偷解馋,却没想到被他们听到了,不过幸好留下了种子,明年可以继续种。
看到孩子们这样,伊尔哈还是心软了,她答应保清和纯禧:“那我们明日一起吃好不好?”
保清和纯禧欢呼着继续去玩滑梯,伊尔哈一把拉住琉璃的手,将她拽到回廊拐角处,左右张望一番,才压低声音道:“今晚咱们偷偷吃烤肉,别声张。”
琉璃闻言,眼中顿时闪过狡黠的光,抿唇笑道:“主子这是馋肉了?”伊尔哈轻哼一声,指尖戳了戳她的额头:“少贫嘴,快去御膳房安排,让他们备些上好的牛肋条,要肥瘦相间、切得薄薄的,再备些五花肉,烤得焦香些才够味。”
琉璃点头应下,正要转身,伊尔哈又拉住她补充道:“对了,多要些新鲜的菜叶,莴苣、紫苏、嫩生菜都要,再切些黄瓜条、萝卜丝,解腻又爽口。”琉璃笑着应道:“主子放心,奴婢这就去办,保管今晚让您吃得舒心。”
夜幕低垂,伊尔哈特意遣退了殿内伺候的宫人,只留琉璃一人在暖阁里张罗。炭火盆上架起铜盘,热油滋滋作响,薄薄的肉片一放上去便卷了边,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伊尔哈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片烤得微焦的五花肉,蘸了酱料,裹上脆生生的菜叶,一口咬下去,肉汁混着清甜的菜香在舌尖绽开,她满足地眯起眼,叹道:“这才叫吃饭呢!”
琉璃在一旁替她斟了一杯桂花酿,笑道:“主子慢些吃,肉还多着呢。”伊尔哈抿了一口酒,脸颊微红,望着窗外飘落的细雪,心情愈发舒畅。明日那番茄锅子再热闹,也比不过此刻独享的惬意。她夹起一片牛肋条,烤得恰到好处,外焦里嫩,忍不住又弯了眉眼,心想:“果然,偷着吃的东西,最是美味。”
……
腊月里的紫禁城银装素裹,细碎的雪粒子扑打在朱红宫墙上。康熙连日忙于祭天仪典与年关政务,乾清宫的烛火常亮至三更。刚满两岁的太子保成正是最黏人的年纪,见不到皇阿玛,便整日闹着要找"哥哥姐姐玩"。乳母们拗不过,只得裹着厚厚的貂绒斗篷,抱他去永和宫。
"太子爷慢些!"乳母气喘吁吁地追着蹒跚的小团子。保成穿着大红缂丝棉袄,像只圆滚滚的福娃娃,摇摇晃晃冲进暖阁,一头扎进正在玩布老虎的保清怀里:"哥哥抱!"
保清被撞得往后一仰,手里编到一半的草蚱蜢都飞了出去。五岁的纯禧公主忙把弟弟扶正,三公主已经举着拨浪鼓逗他:"保成看这里!"
今日伊尔哈打算吃番茄火锅,保成早早的被保清告知有好吃的,懒着不肯走,非要跟着一起吃。
永和宫的暖阁里,铜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鲜红的番茄汤底翻滚着,散发出酸甜的香气。伊尔哈挽起袖子,亲自将薄如蝉翼的羊肉片下进锅里,红白相间的肉片瞬间卷起了边。
"佟娘娘!我要那个鱼丸!"保清举着银箸,眼巴巴地盯着锅里浮沉的雪白丸子。
"慢些,小心烫。"伊尔哈笑着捞起鱼丸,特意在他面前的碟子里晾了晾。
纯禧公主斯文地小口啜饮着酸梅汤,时不时擦擦嘴角的酱料。小丫头吃得满脸通红,还不忘把咬了一口的虾滑往保清碗里塞:"弟弟吃!"
保成坐在特制的高凳上,努力模仿伊尔哈涮肉的动作,却把豆腐戳得粉碎。伊尔哈索性将他抱到膝头,握着他的小手一起涮:"看,这样轻轻晃两下就好..."
琉璃突然捧上个青花瓷碗:"娘娘,您要的蛋饺好了。"
四个小脑袋立刻凑过来——金黄的蛋皮里裹着粉嫩的肉馅,是伊尔哈特意按现代记忆复原的。保清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烫得直哈气也不舍得吐出来:"好、好吃!"
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却掩不住满室欢腾。保清突然举起果汁杯,学着大人模样:"祝...祝姐姐妹妹..."
"祝我们永远在一起!"纯禧大声接话,四个琉璃盏碰在一起,溅起的果汁在桌布上晕开朵朵红梅。
伊尔哈望着孩子们油汪汪的小脸,忽然想起前世孤儿院的年夜饭。那时她总偷偷把肉丸让给更小的孩子,如今这一锅热腾腾的番茄汤里,终于能捞给自己满满一碗了。
……
这日康熙接了保成,却没急着离开,反而在暖阁的炕桌旁坐了下来。伊尔哈见状,连忙示意琉璃换上热茶,又亲手捧了鎏金手炉递过去。
"皇上可是有什么吩咐?"她轻声问道,眼角还带着方才与孩子们玩耍时未褪的笑意。
康熙接过手炉,指尖在炉身上轻轻敲了两下:"太医院递了折子,牛痘的事,成了。"
伊尔哈闻言眼睛一亮。,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那些死囚..."康熙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接种牛痘后,太医院故意让他们接触天花病人的衣物,结果竟无一人染病。"
窗外风雪渐大,吹得窗棂微微作响。伊尔哈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朕想着..."康熙的目光扫过暖阁里玩耍的孩子们,保清正和三公主头碰头地摆弄九连环,纯禧公主带着四公主专心致志地剪着窗花,"等开春再验证几次,若确实安全,就给保成他们..."
话未说完,保清突然举着解开的九连环蹦过来:"汗阿玛看!儿臣解开了!"
康熙笑着摸了摸长子的头,话锋一转:"保清最近字写得如何?"
伊尔哈会意,顺着话头夸赞了几句。待孩子们又被新拿来的布偶吸引注意力,康熙才压低声音继续道:"此事暂且不要声张。太医院那边,朕会让他们加紧准备。"
"臣妾明白。"伊尔哈郑重点头,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保成懵懂的小脸上。想到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将来能免于天花之患,心头不由一热。
腊月十八的紫禁城银装素裹,永和宫的青砖地上结了一层薄冰。伊尔哈裹着银狐裘站在廊下,看小太监们踩着木屐在雪地里挂红灯笼。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了又散,像极了这些天总也理不清的年礼单子。
年关将至,伊尔哈作为佟妃娘娘给各宫的年礼和赏赐都该准备起来,天气又这么冷,干脆跟琉璃说:"给孩子们放冬假吧。"她呵着白气转身,"把新做的兔儿爷布偶和七巧板给他们送去,就说过年好好玩。"顿了顿又补充:"保清若问起,就说...佟娘娘给他们备了压岁红包,年三十再来讨。"
……
腊月里的佟府书房,炭盆烧得极旺,却仍驱不散佟国维眉间的寒意。他背着手在黄花梨案几前来回踱步,靴底碾过青砖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都一年多了,哈珠儿的肚子怎么还没动静?"佟国维停下脚步,眉头紧锁,看向坐在一旁的佟佳夫人,"皇上如今膝下子嗣稀薄,正是该抓紧的时候,她倒好,整日在永和宫带着几个阿哥公主玩耍,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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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不上心!"
佟佳夫人捏着帕子,低声道:"娘娘还年轻,子嗣的事急不得......"
"急不得?"佟国维冷哼一声,手指重重敲在案几上,"再这么下去,哈珠儿在宫里的地位如何稳固?咱们佟家的未来怎么办?"
佟佳夫人叹了口气,知道丈夫心中焦虑,只得试探着问:"那老爷的意思是......"
佟国维眯了眯眼,压低声音道:"你明日递牌子进宫,跟哈珠儿把话说清楚。若她实在怀不上,就从低位嫔妃里挑个老实的,将来孩子记在她名下。"
佟佳夫人一惊:"这......"
"乌雅氏就不错,"佟国维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包衣出身,家里没什么根基,兄长在护军营当差,正愁没门路。她若识相,将来孩子养在哈珠儿膝下,自然少不了她的好处。"
佟佳夫人攥紧了帕子,犹豫道:"可娘娘性子倔,未必肯答应......"
"由不得她任性!"佟国维沉下脸,"佟家送她进宫,不是让她整日陪皇子公主玩闹的!若再无所出,皇上对她的恩宠还能维持多久?"
窗外寒风呼啸,吹得窗棂微微震颤。佟佳夫人望着丈夫冷硬的侧脸,终是点了点头:"我明日便去......"
佟国维这才缓了神色,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锦盒递给她:"带上这个,就说是我特意为她寻的助孕方子。"
锦盒里是一对赤金镶红宝石的送子观音坠子,在烛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伊尔哈立在永和宫檐下,目送着佟佳夫人的轿辇转过宫墙。檐角冰棱折射的冷光映在她眼底,将方才强撑的笑意寸寸冻裂。"娘娘......"琉璃捧着鎏金手炉欲言又止,却被主子骤然攥住手腕。
"更衣。"伊尔哈指尖发凉,鎏金镯子碰在琉璃腕上叮当作响,"去乾清宫。"
琉璃望着主子鬓间微微颤动的白玉兰簪,心知那对赤金送子观音坠子定是又戳了娘娘的逆鳞。方才佟佳夫人临行前将锦盒塞给女儿时,她分明看见娘娘指节捏得发白,面上却笑得愈发温婉:"额娘替女儿谢过阿玛费心。"
……
此刻永和宫正殿内,锦盒大剌剌敞着躺在案几上。伊尔哈经过时脚步一顿,忽地抄起那对沉甸甸的坠子,观音慈悲的面目在掌纹里扭曲成讥讽的弧度。"琉璃,"她冷笑一声,"你说这赤金能熔几两银?够不够给阿哥所添置几套《资治通鉴》?"
乾清宫的青砖地沁着腊月寒气,伊尔哈跪在明黄帐幔前,耳畔回响着康熙翻动奏折的沙沙声。案头鎏金香炉腾起的龙涎香里,她清晰听见自己一字一顿:"臣妾请皇上再加派三位翰林,专责教导隆科多习《大清会典》。"
朱笔在奏折上悬停,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点暗痕。康熙抬眼时,正对上表妹眼底跳动的烛火:"佟家......又给你递话了?"
"阿玛忧心臣妾久无子嗣,连护身符都请了双份。"伊尔哈将锦盒高举过头,赤金坠子撞出清脆声响,"可臣妾瞧着,佟家儿郎若是连''宠妾灭妻该当何罪''都背不全,便是有十个皇子傍身,怕也保不住门楣。"
暖阁外北风卷着雪粒子扑打窗棂,康熙望着锦盒里并蒂莲纹的坠子,忽然想起那年选秀,佟佳氏捧着玉如意说"愿为皇家开枝散叶"时羞赧的模样。如今眼前人眉眼依旧,眸中却淬着他不曾见过的寒芒。
"准了。"天子执笔蘸墨,在礼部呈上的翰林名录上勾了三个名字,"明日便让鄂尔泰带着新拟的功课去佟府。"笔锋一转,朱砂在"每日加练两个时辰"处重重顿下,"既然佟国维还有闲心管后宫之事,想来是朕给隆科多的课业太轻省了。"
佟府门前的积雪尚未扫净,乾清宫的传旨太监已踩着寅时的梆子声叩响了铜环。佟国维披着中衣匆匆迎出来时,檐下冰棱正折射出第一缕晨光,将太监手中明黄卷轴映得刺目。
"着佟国维、佟国纲即日起闭门谢客,族中子弟每日卯时诵《圣谕广训》,未时习骑射,翰林院每月考校课业......"尖细的嗓音割裂凛冽空气,佟国纲手中的暖炉"当啷"坠地,溅起的银霜炭在青砖上滚出焦黑的痕。
东暖阁的地龙烧得通红,兄弟俩对着案上圣旨如同面对烫手山芋。佟国维指尖抚过"妄议宫闱者杖八十"的字样,忽觉往日沉甸甸的顶戴竟比宣纸更薄——他们送进宫的金丝雀,早啄断了提线。
"好个一石三鸟。"佟国纲盯着香炉里将熄的龙涎香冷笑,"既堵了咱们的嘴,又给八旗立了勤学典范,最要紧是给那位表妹撑腰......"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隆科多的哭嚎,鄂尔泰戒尺击案的脆响混着《大清律例》的诵读声,穿过三重垂花门直刺耳膜。
佟国维推开雕花窗,见庭院里新栽的十棵石榴树已覆上薄雪。去岁伊尔哈托人捎回种籽时说"多子多福",如今看来,那些深埋地下的根脉早织成天罗地网。他想起女儿及笄那日执意要学的诊脉术,此刻方知那柔荑般的手腕,原是要给整个佟家号脉开方。
"备车。"他突然抓起狐裘,"去广济寺捐三百两香油钱——给子弟们的《四书集注》,该换成武英殿新刻的版本了。"雪地上深深浅浅的脚印蜿蜒向马厩,恰如他们不得不重走的路。
腊月廿三的灶糖香还未散尽,八大胡同的朱门已悄悄换了楹联。恭亲王福晋捏着鎏金请帖的手微微发颤,洒金笺上"勤学修德"四个墨字刺得她眼底生疼——往年的"芝兰玉树"早被各家默契地换成了圣贤箴言。
"福晋,索绰罗家把戏班子退了。"嬷嬷捧着账本轻声回禀,"说是要请翰林给哥儿们讲《治平宝鉴》。"暖阁外北风卷着细雪,将镶贝紫檀屏风上"诗礼传家"的刻痕吹得愈发清晰。
醇郡王府的除夕宴破天荒撤了西域舞姬,八仙桌正中供着新抄的《圣祖训》。小阿哥夹水晶饺时多晃了下银箸,老王爷的呵斥声惊得廊下白鹦鹉扑棱棱乱撞:"仔细你的皮!没见佟家三房那个浪荡子,如今在宗学里抄《大清律例》抄得腕子都肿了?"
护城河的冰面映着各府连夜撤下的琉璃灯,往日描金绘彩的"连生贵子""步步高升",全换作青底墨字的"克己复礼"。礼亲王福晋在慈宁宫请安时,眼见太皇太后腕上新添的迦南木佛珠,回府便砸了整匣东珠头面:"快把哥儿书房那套《金瓶梅》换成《贞观政要》!"
唯有康亲王府的湖石假山下,几个勋贵借着酒意窃语:"佟佳氏好歹是万岁的外家......"话音被骤然炸响的爆竹掐断,众人不约而同望向紫禁城方向——那里飞檐上的脊兽正沐着清冷月色,恍若悬在头顶的尚方剑。
10. 种痘
转眼过了年,前朝算计着赫舍里皇后已经去世一年多了,四舍五入就是两年了,后宫不可久无主理之人,于是开始三三两两的上书皇上该考虑后宫之主的人选了。
惊蛰的闷雷滚过太和殿金顶时,康熙正把最后一本劝立继后的奏折扔进鎏金火盆。青烟裹着"钮祜禄氏贤德"的字样盘旋而上,在藻井上撞得粉碎。
"传旨。"天子突然起身,明黄袍角扫落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本,"太医院即刻刊印《种痘新法》,着各省督抚选派良医进京学习。"
李德全捧着圣旨退下时,瞥见朱批"天花永绝"四字力透纸背。殿外春雷炸响,震得檐角铜铃叮当,倒像是给这惊世诏书敲响了开场锣。
新事物总是很难被迅速推广的,尤其涉及人身安全。为了给天下做表率,降低百姓对牛痘的抵触,康熙决定让胤褆和纯禧第一个试种。
伊尔哈听到消息后立刻前往乾清宫请旨一同种痘,也好照顾皇子和公主。康熙放下手中的奏折,目光在殿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伊尔哈身上:"既如此,朕准了。胤褆和纯禧先种,佟妃随同照料。"
伊尔哈谢恩后刚要踏出乾清宫门槛,忽听身后传来李德全急促的脚步声:"启禀皇上,庶妃乌雅氏在殿外求见,说是自愿请旨一同种痘,愿辅助佟妃娘娘照料皇子皇女。"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却不回头,只听得康熙沉吟片刻:"准了。传朕口谕,乌雅氏明日与佟妃一同到太医院接种。"
走出宫门时,伊尔哈正遇上候在廊下的乌雅氏。这位素来低调的庶妃今日特意穿了件月白色绣兰花的旗装,见伊尔哈出来,立即福身行礼:"嫔妾冒昧,还请娘娘勿怪。"
伊尔哈伸手虚扶一把,目光在她清秀的面庞上停留片刻:"妹妹有心了。"她声音温和,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庶妃,"明日辰时,本宫在太医院等你。"
回永和宫的路上,琉璃忍不住低声道:"娘娘,这乌雅氏突然..."
"无妨。"伊尔哈打断她的话,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多个人照料也好。"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玉镯,想起方才乌雅氏眼中闪烁的坚定,倒不似作伪。
不愧是后来能坐上妃位的狠人,伊尔哈心中大为震撼,思索着估计乌雅氏在仁孝皇后赫舍里氏丧期结束后的那次大封中就会有一席之位了。
伊尔哈回到永和宫之后就开始准备种痘事宜,还特意安排太医院的人提前去那喇氏和太皇太后哪里禀明注意事项。保清那里虽然有亲娘,但那喇氏到底只是庶妃。但是只给保清安排人也不好看,便两边都送了人过去,左右动动嘴的事情,并不费事。
永和宫西配殿内,阳光透过新糊的窗纸洒进来,将原本堆放杂物的房间照得亮堂堂的。伊尔哈命人收拾出一张黄花梨木大案,铺上素净的白布,权当临时的诊疗台。
"保清阿哥先来。"伊尔哈亲自挽起儿子的衣袖,露出白嫩的手臂。太医小心翼翼地用银刀划开一道细痕,保清虽然疼得小脸皱成一团,却硬是咬着嘴唇没哭出声。
乌雅氏见状,连忙从袖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蜜饯:"阿哥真勇敢,尝尝这个。"她声音温柔,动作娴熟地帮保清擦去额头的汗珠。
轮到纯禧时,小姑娘明显有些害怕。伊尔哈将她搂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抚:"公主比弟弟还大两岁呢,是不是?"纯禧闻言,立刻挺直了小身板,虽然眼眶还红着,却乖乖伸出了手臂。
种痘后的几日,西配殿里格外热闹。伊尔哈命人搬来几张软榻,四人同吃同住。保清发热时,乌雅氏整夜不眠地为他换冷帕子;纯禧胃口不好,伊尔哈就亲自熬了清淡的粥;就连乌雅氏自己种痘处发痒,也被细心的伊尔哈发现,特意让太医配了止痒的药膏。
"娘娘对嫔妾如此照顾,实在..."乌雅氏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伊尔哈只是笑笑,递给她一盏安神的菊花茶:"都是一家人,何必见外。"
七日后,四人手臂上的痘痂相继脱落。
康熙在乾清宫颁下圣旨,明黄缎面上朱笔勾勒出牛痘推行方略:
"自即日起,太医院设牛痘局专司其事。京城内外,凡五岁以下稚子,每年春分、秋分两季,凭户籍免费接种。"圣旨特意点明,"皇长子胤褆、纯禧公主已亲试其效。"
御案旁立着个鎏金匣子,里头整齐码着十支牛角种痘刀——这都是用永和宫那批成功接种的牛痘苗制成的。康熙随手取出一支,刀尖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价高者得?"伊尔哈翻着内务府呈上的章程,指尖在"每剂五十两起"处顿了顿。琉璃正在给三公主梳头,闻言插嘴:"听说索相府上已经预定了二十剂..."
"告诉太医院,"伊尔哈合上章程,"凡永和宫出去的宫人,家里有适龄孩子的,都记在本宫账上。"窗外,保清正举着痊愈的手臂给石榴树看,树梢新结的花苞在春风里轻轻点头。
各地奏报雪片般飞来:保定府乡绅争相捐建痘局,苏州盐商包下全城稚子接种费用,广州十三行甚至专程派船来京采购痘苗...李德全捧着账本笑得见牙不见眼:"万岁爷,光闽浙总督献上的种痘捐银,就够修半条黄河堤坝了!"
康熙站在乾清宫阶前,望着宫门外排队领号的百姓。有个粗布衣衫的妇人抱着孩子不住磕头,怀里婴孩手臂上新鲜的痘痂,在阳光下像枚小小的勋章。
伊尔哈倚在永和宫的朱漆廊柱旁,手里捧着内务府新呈上的账册,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浅笑。账册上密密麻麻记着各地富户捐银的数目——江南盐商一出手就是二十万两,晋商票号更是包下了整个山西的种痘费用。
"皇上这手棋下得妙。"她轻声自语,指尖抚过账册上"广州十三行"几个字。琉璃正端着茶过来,闻言笑道:"娘娘是说那些富户抢着送银子的事?"
伊尔哈接过茶盏,茶香氤氲中想起前日康熙来永和宫时的神情。那时皇上抱着痊愈的保清,状似无意地提了句:"听说扬州有个盐商,为自家三个孩子种痘,捐了座书院。"现在想来,这话分明是说给当时在旁伺候的太监们听的。
果然不出三日,江南富户们就争先恐后地解囊。伊尔哈翻到最新一页,上面赫然记着"恭亲王门人捐银五万两,求优先种痘"的字样。她不禁莞尔——连皇亲国戚都坐不住了,可见皇上这"价高者得"的主意,着实戳中了那些怕死之人的软肋。
最妙的是,这些银子转头就被用于在穷乡僻壤设痘局。伊尔哈望向窗外,几个小太监正忙着给新送来的石榴树培土。就像这牛痘之法,终究会从权贵的庭院,蔓延到寻常百姓的家门口。
……
康熙坐在乾清宫的御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份太医院最新呈上的牛痘改良奏报。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殿内的蟠龙柱上,显得格外孤寂。
"再减三分毒性。"他突然开口,声音在空荡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朕要确保万无一失。"
李德全捧着茶的手微微一颤,滚烫的茶水溅在鎏金托盘上。他太清楚皇上的心思了——自从牛痘推行以来,那些暗处窥伺太子殿下的目光,比天花病毒更让人心惊。
太医院院判跪在阶下,额头上的汗珠在青石砖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回皇上,已经试过七种培育法,如今痘苗毒性比最初又降了三成..."
"不够。"康熙打断他,手中的朱笔在奏折上划出凌厉的一道,"用那个新发现的冷藏法,再试。"
窗外传来更漏声,已是三更天了。康熙起身走到殿外,望着永和宫的方向——那里,伊尔哈正带着痊愈的保清和纯禧安睡。而东暖阁里,两岁的太子保成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小手无意识地抓着锦被,全然不知自己正被多少人惦记着。
"传旨。"康熙突然转身,眸中闪过一丝决绝,"命太医院再选三十名死囚试种。若此次改良成功..."他顿了顿,声音轻了几分,"开春就给太子种痘。"
李德全躬身应下,却在退出时瞥见皇上袖中露出的一角黄绢——那是仁孝皇后临终前,为保成绣的平安符。
康熙秘密派出的侍卫带着明黄谕令,在京城各处寻访与太子同龄的幼童。消息一出,满城哗然。
"为太子试药?这可是天大的福分!"东城米铺的掌柜抱着自家两岁的儿子,激动得直搓手。那孩子懵懂地含着手指,全然不知自己可能成为改写大清医疗史的一笔。
太医院偏厅里,三十名幼童整齐排列。他们穿着崭新的棉袄,都是内务府连夜赶制的。最引人注目的是个虎头虎脑的小子,正学着大人的模样朝御医作揖——他父亲是正黄旗的包衣奴才,听说此事后连夜托关系把孩子送了进来。
"记住,每日记录三次体温。"康熙亲自查看试种名册,朱笔在某页顿了顿——那上面记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由叔父送来,"这孩子若试种成功,赐他七品带刀侍卫,等他十八岁便可上任。"
试种第七日,偏厅里飘着淡淡的药香。所有孩子都顺利度过了发热期,正在院中玩耍。那个包衣奴才的孩子举着痊愈的手臂,奶声奶气地对御医说:"等我长大了,也要给太子当哈哈珠子!"
康熙立在廊下阴影处,望着这群活蹦乱跳的孩子,终于松开了攥紧的拳头。掌心里,仁孝皇后留下的平安符已被汗水浸透。他转身对李德全低声道:"三日后,给太子种痘。"
永和宫东配殿内,阳光透过新换的茜纱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伊尔哈亲自监督宫人们将殿内收拾得一尘不染,连熏香都换成了安神的沉水香。
"把太子殿下最爱的那对布老虎拿来。"她轻声吩咐琉璃,又转头对太医道:"种痘刀务必用新制的,在沸水里煮过三遍。"
殿外传来脚步声,康熙抱着太子缓步而来。两岁的保成穿着杏黄色的小褂,好奇地东张西望。伊尔哈上前行礼,接过太子时,发现孩子的里衣已经换成了柔软的细棉布——想必是皇上亲自挑选的。
"开始吧。"康熙的声音很轻,目光却始终未离开太子的脸庞。
还没等太医开始操作,保清溜了进来,挺着小胸脯站在东配殿门口,死活不肯离开。他穿着新做的靛蓝色骑射服,腰间还煞有介事地别着把小木剑,活脱脱一副小将军模样。
"儿臣要陪着太子弟弟!"他梗着脖子,声音脆生生的,"儿臣种过痘了,不怕!"
伊尔哈看着他倔强的样子,忍不住想起这孩子第一次种痘时,明明怕得发抖还要强装勇敢的模样。她蹲下身,替保整理歪了的腰带:"太子殿下还小,待会儿要是哭了..."
"儿臣会哄他!"保清迫不及待地打断,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您看,我带了糖渍梅子和九连环,保成最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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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站在廊下阴影处,看着长子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冲伊尔哈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
种痘时,保清果然说到做到。他紧紧握着太子的小手,像个小大人似的哄道:"弟弟别怕,哥哥在这儿呢。"当银刀划破皮肤时,保成眼眶刚红,保清就眼疾手快地塞了颗梅子到他嘴里,逗得太子的泪花还没掉下来就破涕为笑。
夜里,两个孩子并排睡在东配殿的暖炕上。保清非要握着弟弟的手睡觉,说是"这样保成发热我第一个知道"。伊尔哈来查夜时,看见保清困得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却还强撑着不肯睡熟,不禁莞尔。
"娘娘..."小太监轻手轻脚地进来,手里捧着乌雅氏送来的安神香囊。伊尔哈接过香囊,轻轻放在两个孩子的枕边。香囊上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温暖。这次乌雅氏没有提出帮着佟妃负责此事,毕竟那是太子,自己凑过去怕是没有好处。
康熙负手站在永和宫外的汉白玉台阶上,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冷峻。侍卫统领跪在青石板上,铠甲上的铜钉在月色下泛着寒光。
"奴才失职。"统领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声音发紧,"只是保清阿哥他...日日来永和宫玩耍,对这里的角角落落比奴才们还熟..."
康熙冷哼一声,吓得统领立刻噤声。
“今日值班的罚奉一个月,领头的罚俸两个月。若是太子种痘之事再有差错,朕要了你们的脑袋!”
说着皇帝的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东配殿的窗棂——那里映着两个小小的剪影,保清正手舞足蹈地给弟弟比划着什么,活像只欢快的小雀儿。
李德全眼尖地发现,皇上转身时,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待圣驾走远,侍卫们才敢小声嘀咕:"保清阿哥钻狗洞的本事,怕是比咱们翻墙还利索..."
再后来,永和宫外突然多了两个矮小的岗哨——那是内务府连夜赶制的木雕小侍卫,就立在保清常钻的狗洞旁。小太监们都说,这定是皇上特意给长子设的"面子工程"。果然,保清见了新岗哨,立刻挺直腰板,规规矩矩地从正门进出,再不敢钻洞了。
保清这几日走路都带着风,腰间的小木剑随着步伐一摇一晃。自从陪太子种痘后,他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太子的"小护卫统领"。
"弟弟该喝药了!"他板着小脸,煞有介事地监督乳母喂药。保成皱着小鼻子躲闪时,保清立刻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乖乖喝药,哥哥给你留了蜜饯。"——那神态活像个小大人,逗得太医院的御医们都忍俊不禁。
最得意的要数每日清晨,保成睡眼惺忪地就往他身上扑:"哥哥抱!"保清便挺直腰杆,学着御前侍卫的架势,亦步亦趋地跟在弟弟身后。有次保成差点被门槛绊倒,保清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自己后背磕青了也不喊疼,反倒骄傲地对闻声赶来的宫人们说:"本阿哥接得稳吧?"
伊尔哈在廊下绣花时,常能看见保清牵着太子在院里认字。两个孩子头碰头蹲在石榴树下,保清拿着树枝在地上比划:"这是''太''字,这是''子''字..."保成奶声奶气地跟着念,时不时就往哥哥怀里钻。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个小小的影子融成一团。
某日康熙来探视时,正撞见保清蹲在殿门口,一本正经地给太子"训话":"做太子要勇敢,就像哥哥这样..."抬头看见皇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康熙难得没训斥,反而弯腰捡起保清掉落的布老虎,轻轻放在两个孩子中间。
夜里,保清趴在暖炕上写大字,忽然抬头对乳母说:"我以后要当大将军,保护弟弟!"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竟真有几分英武之气。而隔壁寝殿的保成,正抱着哥哥给的布老虎睡得香甜,梦里还嘟囔着:"哥哥..."
……
夏日炎炎,永和宫的窗棂外蝉鸣聒噪。伊尔哈命人在殿内四角摆上冰鉴,又让宫人们用新编的竹帘将灼热的阳光滤成温柔的光斑。
"不许出去。"她轻轻按住蠢蠢欲动的保清,指尖点了点他手臂上刚结痂的痘印,"太医说了,痂落前不能见风。"保清撅着嘴刚要撒娇,忽见太子保成有样学样地扯住自己衣角,奶声奶气地学舌:"哥哥,不能见风~"
伊尔哈忍俊不禁,让琉璃搬来一筐新制的玩具。彩绘的七巧板、绒布缝的十二生肖、还有会咕噜转的陀螺...保清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拉着保成蹲在青砖地上摆弄起来。三公主也凑过来,三个小脑袋几乎要碰在一起。
午后的雷雨来得突然。雨帘拍打窗棂时,保成正趴在保清背上玩"骑马"。雷声轰鸣的瞬间,小太子吓得往哥哥怀里钻。保清立刻挺起胸膛,学着御前侍卫的架势挡在窗前:"不怕!哥哥在这儿呢!"那副小大人模样,逗得正在绣花的伊尔哈针脚都歪了。
雨停后,檐角滴落的水珠在石阶上敲出清脆的声响。保清突然发现积水映出的彩虹,忙不迭招呼弟弟妹妹来看。三个孩子趴在窗边,保清指着水洼里的倒影教保成认颜色:"这是虹霓,天上神仙的彩带..."太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突然冒出一句:"哥哥最好看!"
伊尔哈端着冰镇酸梅汤进来时,看见三个小家伙头碰头睡在竹席上。保清的胳膊还保持着护卫的姿势,将弟弟妹妹护在怀中。她轻轻放下琉璃托盘,心想等痂落了,该带他们去御花园看看真正的彩虹。
11. 太子种痘
太子生辰前三日,凌霜抱着个紫檀木匣子来到永和宫。匣中整整齐齐叠着几幅素绢,上头是赫舍里皇后生前亲手描摹的小衣裳图样——杏黄缎面绣云纹的吉服,靛蓝棉布缝的寝衣,连袖口的如意结都勾勒得一丝不苟。
"娘娘临终前画了足足十二套。"凌霜声音发哽,手指轻抚过绢面上已经干涸的墨迹,"说要让太子爷穿到开蒙..."
伊尔哈接过图样时,发现最底下还压着张特别的:大红锦缎上画着骑着小马驹的孩童,针脚备注里写着"待保成六岁骑射时用"。她不动声色地抹去眼角湿意,转头吩咐琉璃:"去把本宫收着的云锦取两匹来,要杏黄色团龙纹的。"
西暖阁里,纯禧公主正带着三公主给布老虎缝眼睛。保清举着根银针,笨手笨脚地往香囊里塞安神草药,碎屑沾了满身。见伊尔哈进来,三个孩子献宝似的举起半成品:"佟娘娘看!保成肯定喜欢!"
生辰当日,保成穿着按生母图样裁制的新衣,在堆成小山的礼物前眼睛发亮。保清迫不及待地抢着介绍:"这个会叫的布老虎是我做的!里面塞了铃铛!"纯禧公主红着脸递上绣着歪歪扭扭"寿"字的帕子,三公主则直接扑上去抱住保成,糊了他一脸口水。
最特别的要数伊尔哈送的锦盒——里头整齐码着十二个生肖抱枕,每个都绣着"长命百岁"的暗纹。保成欢呼着扑进她怀里时,谁都没注意到康熙悄然将那个未完工的骑射图样,藏进了自己的袖中。
康熙怕内务府会苛待太子,钮祜禄氏又不是生母,康熙也怕她不用心,也不想让她太过接近太子,于是将赫舍里皇后留下的人里面挑了一个安排做内务府总管。伊尔哈怕这太监时间长了会仗着太子做出错事,特意将人叫到面前准备敲打了一番。
永和宫的东暖阁里,伊尔哈端坐在紫檀木圈椅上,指尖轻轻叩着案几。新上任的内务府总管秦德安跪在青砖地上,额头沁出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抬起头来。"伊尔哈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秦德安后背发紧,"赫舍里皇后留你在毓庆宫,是念在你兄长侍奉皇帝的忠心上。"她突然将茶盏重重一放,惊得秦德安一哆嗦,"可若你以为仗着太子就能在内务府作威作福..."
琉璃适时捧出个锦盒,里头躺着赫舍里皇后亲笔所书的"毓庆宫人事手谕"。秦德安看见那熟悉的字迹,顿时红了眼眶:"奴才万万不敢!娘娘临终前嘱咐过,要奴才们谨守本分..."
"你虽是太子的人,但也是负责整个内务府的总管。皇上安排你做总管是怕奴才们苛待太子,但也不是让你带着内务府只服务太子的明白吗?要是敢狗仗人势,本宫就能料理了你!而且本宫已奏明皇上,擢升佟家三房的佟维业为内务府副总管。"伊尔哈漫不经心地抚过腕上的翡翠镯子,"他虽姓佟,却是皇上亲点的。"这话说得巧妙,既表明佟家不会插手太子事务,又暗示这双眼睛会时刻盯着内务府的账本。
佟家被敲打后,佟府门前往日的车马喧嚣早已不见踪影。朱漆大门紧闭,只留一侧小门供下人进出。院墙内,朗朗读书声替代了昔日的丝竹宴乐——佟国维亲自督促着族中子弟在祠堂旁新设的书斋里苦读。
"《大清律例》第三卷,背。"隆科多跪在青石板上,额角的汗珠滚落在《会典》书页上。他面前坐着新来的翰林师傅,手里戒尺有节奏地敲着案几。
佟佳夫人走过回廊时,瞥见老爷正在佛堂焚香。那尊新请的送子观音前,供着本翻旧的《圣谕广训》——自打伊尔哈派人送回那对熔了的金观音坠子,佟国维就再没提过子嗣之事。
偶尔有故交来访,只见佟家厅堂正中挂着御赐"诗礼传家"的匾额,下头案几上摆着内务府新发的账册。佟国纲与人吃茶时,总不忘"恰好"露出袖中《吏部则例》,叹一句:"如今这差事,不精熟律法可办不利索。"
就连最纨绔的三房少爷,如今出门都带着本《洗冤录》。有次在酒楼听见有人非议牛痘新政,竟拍案而起引经据典地驳斥,惊得满座宾客掉了筷子——据说那日他腰间玉佩上,赫然刻着"慎独"二字。
康熙也没想真的将外家一棒子打死,所以给佟维业一个机会。
秦德安退出殿门时,正碰上保清牵着太子在院里看蚂蚁搬家。小太子仰着脸脆生生喊了句"秦谙达",他连忙跪下回礼,忽然想起赫舍里皇后弥留时的嘱托:"保成身边的人...万不可成了索额图那样的..."
三日后,内务府呈上的份例单子果然规矩了许多。太子毓庆宫的用度分毫不差,各宫嫔妃的月例也再无克扣。钮祜禄妃来永和宫串门时,似笑非笑地说了句:"妹妹治家倒比本宫还严。"伊尔哈只是含笑递上盏君山银针:"姐姐说笑了,不过是按着皇后娘娘生前的章程办。"
窗外,保清正举着新得的木剑给太子比划,两个孩子笑闹的身影投在茜纱窗上,像极了皮影戏里的忠孝故事。
伊尔哈才不怕处置太子身边的人会影响她和太子的关系,她手里可有赫舍里皇后留给她的手书!若是这些奴才敢背主张狂,伊尔哈就能直接送他们去见先皇后!
……
盛夏午后,永和宫的竹帘半卷,滤进一室斑驳的凉荫。忽见御膳房总管亲自捧了个青釉冰鉴进来,揭开盖子时,丝丝白雾裹着甜香漫开——竟是盏罕见的酸奶酪,上头浇着新熬的山楂蜜酱,红艳艳的像缀了层珊瑚珠。
"娘娘容禀,这是西域贡的法子。"总管擦着汗解释,"用冰泉水湃过的羊奶,加上野蜂蜜发酵..."话音未落,保清已经踮着脚往案几上爬,三公主的小手直接戳进了蜜酱里。
伊尔哈用银匙轻敲盏边,清脆的叮咚声立刻让孩子们安静下来。她先舀了一勺喂给挨个排排坐的小家伙们——酸奶酪凝如脂玉,入口即化,酸甜的果酱里还藏着捣碎的桑葚粒。保成吃得眼睛都眯起来,奶膘上沾了道红印子也不管,举着空碗直嚷:"还要!"
最妙的是琉璃端上来的配食:新摘的薄荷叶裹着冰镇雪梨丝,往酸奶上一铺,翠白相间煞是好看。纯禧公主学着伊尔哈的样子小口品尝,忽然"呀"了一声——原来酸奶底下还埋着捣碎的冰沙,咬起来咯吱咯吱响。
保清吃得兴起,举着木勺就要去够冰鉴里剩下的酸奶。伊尔哈眼疾手快地拦住,却见太子已经麻利地爬到她膝上,举着沾满果酱的小勺子往她嘴边送:"佟娘娘吃!"阳光透过琉璃盏,将酸奶映得如同琥珀,里头凝固着整个夏天的清甜。
伊尔哈见几个孩子眼巴巴地盯着空了的青釉冰鉴,小脸上写满了意犹未尽。保清还举着木勺不肯放下,三公主的指尖上沾着最后一点粉色的果酱,正偷偷往嘴里送。
"够了。"她轻轻拍开三公主的小手,拿帕子细细擦掉那点果渍,"昨儿太医怎么说的?凉食伤脾胃。"
保清撅着嘴刚想撒娇,却见伊尔哈已经让琉璃端来温热的杏仁茶:"这个也好喝,还养人。"
太子保成最是机灵,见风使舵地扑进伊尔哈怀里,奶声奶气道:"听佟娘娘的~"——那小模样,活像只讨好人的奶猫。
纯禧公主捧着杏仁茶,忽然指着窗外惊呼:"快看!"原来院里的石榴树被风吹得沙沙响,熟透的果实裂开道口子,露出里头晶莹的籽粒。保清顿时忘了嘴馋,拉着弟弟妹妹跑到廊下数石榴。伊尔哈望着孩子们雀跃的背影,转头对琉璃笑道:"去摘几个石榴,让膳房做成蜜饯,明日给他们当零嘴。"
夏风穿过回廊,将孩子们的笑声和石榴的清香搅在一起。琉璃忽然发现,方才还闹着要酸奶的保清,此刻正踮着脚给弟弟够树梢的红石榴——那副小大人模样,倒比杏仁茶还暖人心脾。
夕阳西斜,暑气渐消。伊尔哈领着孩子们来到永和宫后院的梧桐树下,只见五架崭新的秋千一字排开——青竹为架,朱漆踏板,连垂下的绳索都缠了防磨手的软绸。
"每人一架,不许争抢。"她话音未落,保清已经猴子似的窜上了中间那架描金秋千。三公主被乳母抱上缠着紫藤的小秋千,纯禧则选了最边上挂着香囊的那架。
太子保成急得直跺脚,伊尔哈弯腰将他抱上特制的矮秋千,亲自在后面轻推:"抓紧绳子,对,就这样..."晚风拂过树梢,带着孩子们的笑声荡向远处。保清的秋千荡得最高,衣袂翻飞间活像只展翅的雏鹰;三公主的秋千上系着银铃,随着摆动叮咚作响;纯禧却最是乖巧,只轻轻晃着给妹妹示范姿势。
"娘娘也来!"保清突然跳下秋千,拉着伊尔哈的衣袖往空着的第五架秋千拽。那架秋千明显宽大许多,踏板还雕着缠枝莲纹。正好四公主不敢自己做,伊尔哈干脆抱着四公主侧身坐上,谁知刚荡起来就听"咔嚓"一声——原来孩子们偷偷让太监在秋千后头系了条红绸,七八个小太监正合力拉着绸带助势。
暮色中,五架秋千此起彼伏。石榴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晃,恍惚间像是又结出了满树欢笑的果实。直到宫灯次第亮起,琉璃才强行把孩子们哄下来——保成的小手都攥出了红印子,还嘟囔着"再荡一下下"。
……
这天正好是初十,孩子们都不用来永和宫,重要的是伊尔哈想歇歇。孩子们便自发地凑到寿康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就喜欢孩子们在膝下热闹,就留他们在这里玩,顺便吃午膳后再走。正巧遇到了来请安的康熙。
康熙在寿康宫的紫檀木圈椅上坐得笔直,手中茶盏里的君山银针已经续了三回水。太皇太后捻着迦南香佛珠,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洞悉一切的笑意。
"玄烨啊,"老人家轻轻拍了拍孙儿紧绷的手背,"你三岁时还在慈宁宫打翻过哀家的珐琅香炉呢。"窗外的石榴树沙沙作响,仿佛在附和这温柔的调侃。
康熙摩挲着茶盏上"江山永固"的刻字,眉头仍未舒展:"可保成昨日背《三字经》,背到''养不教''就跑去追蝴蝶..."话音未落,廊下突然传来清脆的童谣声——原来是纯禧公主带着三公主和四公主在跳百索,绳子甩地的节奏恰好合着"人之初,性本善"的韵律。
太皇太后笑着指向窗外:"你瞧,这不就是教化?而且太子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在康熙身边,潜移默化下以后自然会是个好孩子的。"
夕阳给院中的白玉栏杆镀了层金边,映得正在喂鱼的保成和保清像两个小金童。小太子学着哥哥的样子往池里撒饵料,嘴里还念念有词:"鱼鱼吃多多,长得像哥哥一样壮..."
康熙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松。太皇太后趁机将一碟松子糖推到他跟前:"你八岁登基那会儿,不也常溜去御花园掏鸟窝?"她故意顿了顿,"先帝留下的《起居注》,要不要哀家找给你看看?"
李德全在门外憋笑憋得咳嗽,连忙借着添茶的由头退下。
……
永寿宫的鎏金香炉里燃着沉水香,袅袅青烟在母女之间织成朦胧的纱帐。钮祜禄夫人从袖中取出个锦囊,神秘兮兮地推到女儿跟前:"娘娘,这可是五台山求来的送子符,住持亲自开过光的..."
钮祜禄氏指尖一颤,茶盏里的碧螺春荡出涟漪。她瞥见母亲鬓边新添的白发,忽然想起选秀那年,也是这双手为她簪上那支决定命运的凤头钗。
"额娘糊涂了。"她将锦囊推回去,腕上的翡翠镯碰在案几上叮咚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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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每月请平安脉的折子,皇上都要亲自过目的。"窗外知了聒噪得厉害,吵得人太阳穴突突地跳。
钮祜禄夫人急得直搓帕子:"我的儿!你瞧瞧永和宫那位,虽没怀上,可养着太子和几位阿哥公主,圣眷多浓?"她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佟家连内务府的差事都揽了去..."
"哗啦"——钮祜禄氏失手打翻了茶盏,褐色的茶汤在青砖地上漫成奇怪的形状,像极了她日日抄写却始终参不透的《心经》字句。她盯着那片水渍,忽然轻笑出声:"额娘放心,女儿自有打算。"
待送走母亲,她从多宝阁最深处取出个珐琅匣子。里头静静躺着支赤金点翠的并蒂莲簪——那是康熙十五年,皇上夸她协理宫务得力时赏的。
时间久了,钮祜禄氏也明白佟妃不会是下任皇后,佟妃从未沾染宫务。这样看来,钮祜禄氏做皇后的可能性更大。
可是皇上如此重视嫡子,皇上不会允许自己有孩子的……
……
深秋的永和宫庭院里,金黄的银杏叶铺了满地。伊尔哈命人将新制的旋转木马安置在石榴树下——那精巧的檀木架子上,六匹形态各异的小马正昂首待发,马鬃上还缀着五彩丝绦。
"要开始了!"保清迫不及待地爬上枣红色的骏马,太子保成则被乳母抱上了雪白的小马驹。纯禧公主和三公主共乘一匹描金马,伊尔哈带着四公主同坐一个,几个孩子的小脸都兴奋得红扑扑的。
随着太监们推动转轴,木马"吱呀呀"转起来,檐角的铜铃也跟着叮咚作响。保清高举着木剑,仿佛真是驰骋沙场的小将军;保成紧紧抓着马耳朵,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向来文静的纯禧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伊尔哈倚在廊柱旁,看着旋转的木马将孩子们的笑声抛向空中。秋风卷着落叶在木马周围打转,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前世游乐园的时光。
转轴声、笑声、落叶声混在一起,惊飞了石榴树上最后的红果。当夕阳给每匹木马都镀上金边时,伊尔哈恍惚听见保成喊了声"佟额娘",又很快被风吹散了。
……
钮祜禄氏犹豫许久,没想好该不该用这个求子的方子。繁忙的宫务中,她一直忙到了冬天。过了这个冬天,皇上就该下旨册封新皇后了,这时候新皇后的人选就彻底尘埃落定了。
冬日的永寿宫,炭火在鎏金火盆里噼啪作响。钮祜禄氏坐在案前,手中捧着那封已经泛黄的求子方子,指尖微微发颤。窗外飘着细雪,将整个紫禁城染成素白。
永寿宫的烛火在腊月寒夜里摇曳不定。钮祜禄氏独坐妆台前,指尖轻抚着那个尘封已久的锦囊。窗外北风呼啸,卷着细雪拍打窗棂,仿佛在催促她做最后的决断。
"娘娘,三更了。"大宫女捧着安神茶轻声提醒,却见主子突然攥紧了锦囊,鎏金护甲在案几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传太医。"钮祜禄氏的声音比窗外的冰凌还冷,"就说本宫近日眠浅,要开副安神的方子。"
当夜,永寿宫的药炉咕嘟了一宿。钮祜禄氏盯着那碗黑褐色的汤药,药面上浮着的花瓣倒映出她支离破碎的脸。
……
转眼来到了康熙十六年,康熙这段时间经常去永寿宫留宿,多次在公开场合夸赞钮祜禄氏端庄贤淑,有母仪天下的样子。
几乎是明示钮祜禄氏会是新后的人选。
康熙十六年的初春,紫禁城还笼罩在料峭寒意中,永寿宫却突然传出惊天消息——钮祜禄娘娘有孕了。
消息传来那日,康熙正在乾清宫批阅立后诏书的最后定稿。朱笔悬在"钮祜禄氏"四字上方,墨汁将落未落之际,李德全跌跌撞撞闯进来:"万岁爷!永寿宫太医来报,钮祜禄娘娘已有一月身孕!"
朱笔"啪"地落在诏书上,溅起的墨点像极了那年赫舍里皇后咳在帕子上的血。康熙盯着那团墨渍看了许久,忽然将整张诏书揉成一团:"传旨,册封大典暂缓。"
永和宫里,伊尔哈正在教保清认字。小太监来报时,她手中的《千字文》"啪嗒"掉在地上。保清好奇地捡起来,指着"嫡"字问:"佟娘娘,这个字怎么念?"
窗外,永寿宫方向的天空突然飘起五彩风筝——那是民间报喜的习俗。伊尔哈望着那风筝越飞越高,恍惚想起钮祜禄氏前日请安时,腰间那串突然换上的送子玉铃铛。
乾清宫当夜灯火通明。康熙独自站在舆图前,手指从永寿宫慢慢划向毓庆宫。李德全听见皇上喃喃自语:"...倒是朕小瞧了她。"案头那盏琉璃灯突然爆了个灯花,将立在阴影处的立后诏书映得忽明忽暗。
康熙独自站在乾清宫的窗前,手中攥着太医院刚呈上来的脉案。窗外暮色沉沉,永寿宫的方向亮起了喜庆的宫灯,那光芒刺得他眼睛发疼。
"皇上..."李德全捧着安神茶欲言又止。
"朕知道。"康熙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去传鄂尔泰。"
当夜,毓庆宫的烛火亮至三更。康熙抱着熟睡的太子保成,孩子柔软的呼吸拂在他颈间。小太子手里还攥着半块如意糕——是白日里钮祜禄皇后派人送来的。
"阿玛..."保成在梦中呓语,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龙袍的衣襟。康熙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忽然想起赫舍里皇后临终时凹陷的双颊,和那句气若游丝的"护好我们的保成"。
翌日早朝,康熙当众宣布钮祜禄皇后有喜,满朝文武山呼万岁。退朝后,他却单独留下了太医院院判。
"皇后这一胎,"康熙摩挲着案头的和田玉镇纸,"朕要万无一失。"玉上雕刻的螭虎在晨光中张牙舞爪,恰似他此刻晦暗不明的眼神。
12. 册封新后
永和宫里,伊尔哈正在给太子绣新的香囊。琉璃匆匆进来,说看见鄂尔泰带着几个生面孔的太医往永寿宫去了。针尖突然扎破手指,血珠滴在绣了一半的"安"字上,晕开一朵小小的红梅。
"去把前儿佟国维送来的长命锁找出来。"伊尔哈突然吩咐,"要那个錾着''百子千孙''的。"她的目光越过窗棂,永寿宫檐下的石榴花灯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极了当年赫舍里皇后难产那夜,乾清宫外彻夜不灭的灯火。
不久,庶妃马佳氏发动,生下了一个阿哥,是康熙的第十子序齿中的三阿哥,这个孩子出生就肉眼可见的健康,康熙的心情好了一些。
康熙十七年的春日,紫禁城上空阴云密布。乾清宫前,李德全捧着两道明黄圣旨,尖细的嗓音刺破凝滞的空气:
第一封圣旨是规整后宫后妃品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后宫之制,关乎国体,宜明尊卑,定分位。今特更定宫妃品级,以肃内廷,以正纲常。”
“一皇后,居中宫,母仪天下;一皇贵妃,协理六宫,辅佐皇后;二贵妃,分居东西六宫,表率妃嫔;四妃,佐理宫务,以安内廷;六嫔,各司其职,以彰德行。贵人、常在、答应若干,循例侍奉。嫔位及以上为一宫主位,居主殿,皇贵妃无特殊原因不与皇后同立。”
第二封圣旨便是大封后宫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坤仪攸系,内治是勤。今中宫久虚,宜崇位号。咨尔钮祜禄氏,毓质名门,秉性柔嘉,可立为皇后,统摄六宫,母仪天下,仍居永寿宫主位。
贵妃佟佳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晋为贵妃,协理宫闱,仍居永和宫主位。
庶妃李氏,温恭淑慎,晋为安嫔,赐居咸福宫主位;
庶妃完颜氏,端庄静雅,晋为敬嫔,赐居储秀宫主位;
庶妃董佳氏,秉性贞静,晋为端嫔,赐居长春宫主位;
庶妃马佳氏,柔嘉维则,晋为荣嫔,赐居钟粹宫主位;
庶妃那喇氏,淑德含章,晋为惠嫔,赐居延禧宫主位;
庶妃郭络罗氏,温惠秉心,晋为宜嫔,赐居翊坤宫主位;
庶妃赫舍里氏,恭和谦顺,晋为僖嫔,赐居景仁宫主位;
庶妃乌雅氏,淑慎持躬,晋为德嫔,赐居承乾宫主位。
尔等宜各勤修内职,表率宫闱。钦哉!"
朝臣们跪在青石板上,惊得忘了谢恩——历来册封皇后都是单独下诏,哪有与嫔妃晋封混作一处的道理?
至于皇上明明说六个嫔位却这次却封了八个,很明显是为了佟佳贵妃,这些不过些许小事罢了,自然没人提起。
永寿宫的正门大敞着,钮祜禄皇后跪接圣旨时,凤袍上的金凤竟被风吹歪了翅羽。她抬头看见圣旨末尾的朱批——"着钦天监择吉日行礼",连个具体的册封日期都没定下。
康熙最终念及钮祜禄皇后身怀龙裔,不宜操劳,遂下旨定于三月初三行封后大典。虽时日紧迫,但内务府仍须依礼制筹备,只是诸般仪程皆从简而行,以免皇后劳神伤身。
乾清宫内,康熙执笔批阅礼部呈上的典仪章程,朱笔在“凤舆仪仗”“乐舞庆贺”等繁复条目上逐一删减,只留最紧要的几项。李德全侍立一旁,低声禀道:“皇上,钮祜禄娘娘身边的嬷嬷递了话,说娘娘近日害喜得厉害,晨起便头晕乏力,怕是……”
康熙眉头微蹙,指尖在案上轻叩两下,沉声道:“既如此,更不可铺张。传朕口谕,大典当日,皇后只需受册宝、行拜礼,其余诸事皆免。命太医院每日请脉,务必保皇后凤体无恙。”
内务府得了旨意,立刻着手调整。原本需绣娘赶制的十二章纹凤袍改为以现成的吉服稍作修改,省去繁复的金线刺绣;乐舞由百人缩减至三十六人,仅奏《中和韶乐》数章;就连宴席也减了半数,只邀宗室近支与重臣入宫观礼。
永寿宫内,钮祜禄皇后倚在软榻上,指尖轻抚微微隆起的小腹,听着内务府太监禀报大典安排。待听到“一切从简”时,她唇角微扬,对身旁的心腹嬷嬷低语道:“皇上体恤,本宫心里明白。只是……”她眸光微黯,“终究委屈了这封后的体面。”
嬷嬷连忙宽慰:“娘娘且宽心,您如今怀着龙胎,便是天大的喜事。待小阿哥落地,皇上必定另有恩赏,到时候再风光补办也未尝不可。”
皇后轻叹一声,不再多言。窗外春光明媚,三月初三转眼将至,而这座紫禁城,也将迎来它的新主人。
皇后钮祜禄氏的册封礼结束后,紫禁城的春日渐渐褪去,暑气悄然攀升。康熙念及后宫诸妃册封之事,遂下旨安排:
“贵妃佟佳氏,册封礼定于九月初十,秋高气爽,正宜行礼。”
乾清宫内,李德全躬身领旨,随即传谕内务府筹备。佟佳氏虽为康熙表妹,但册封贵妃一事仍须依礼而行。只是皇上特意择了九月初十,既不似盛夏酷热,又不至深秋寒凉,显是顾及贵妃体弱,不耐寒暑。
至于其余嫔位,康熙略一沉吟,朱笔一挥,定于九月十八日一并册封。
“八嫔同日行礼,省去繁琐,亦免后宫纷扰。”
内务府得了旨意,立刻着手准备。贵妃册封虽不比皇后隆重,但金册、宝印、仪仗等物仍需精心备办。而八嫔同日受封,更是前所未有,礼部官员连夜商议章程,既要彰显天家威仪,又不可过于冗长,以免妃嫔久站劳累。
虽然正式的册封礼还未举行,但内务府早已将贵妃规制的金册宝印、仪仗车舆、服饰器皿等一应物件送进了永和宫。殿内铺陈焕然一新:原先素雅的青瓷换成了描金彩绘的官窑瓷器,帐幔改用云锦织就,连熏香炉都换成了錾刻鸾凤纹的鎏金鼎。
琉璃领着宫人们清点新送来的物件,笑着对伊尔哈道:"娘娘您瞧,这贵妃的冠服比从前嫔位时华贵多了,东珠多了十二颗,金凤的羽翼也镶了红宝石。"
伊尔哈轻抚过那件正红色的贵妃朝服,唇角微扬:"到底是皇上的心意。"她转头吩咐道:"去库房取几匹上好的云锦,给其他几位要晋位的妹妹送去,算是本宫的贺礼。"
与此同时,其他几宫也热闹非凡。储秀宫的赫舍里氏正指挥太监们搬迁物件,准备入住景仁宫主殿,她虽然也姓赫舍里,但跟仁孝皇后并不是一支。咸福宫的安嫔则收到了伊尔哈送来的妆花缎,喜得立即让宫女裁制新衣。各宫嫔位互相赠送贺礼,有送苏绣屏风的,有赠翡翠首饰的,连小答应们都凑趣送上自己绣的荷包。
坤宁宫里,钮祜禄皇后也命人开了私库,给每位要晋位的妃嫔都赐下礼物。给伊尔哈的是一套赤金点翠头面,给其他嫔位的则是各色织锦缎匹。
"娘娘如今怀着龙胎,还这般费心。"心腹嬷嬷一边登记礼单一边劝道。
皇后轻抚腹部,含笑道:"本宫身为中宫,这些体面还是要给的。"她顿了顿,"对了,给佟佳妹妹的那套头面,再添一对翡翠镯子。"
紫禁城的秋风送来阵阵桂花香,各宫殿门前都挂上了喜庆的灯笼。虽然正式的册封礼还未到,但后宫早已洋溢着欢欣的气氛。宫人们私下议论,都说这是近年来最热闹的一个秋天了。
册封贵妃的旨意下来后,永和宫上下一片喜气,宫人们走路都带着风,连廊下新栽的石榴树都仿佛开得更艳了几分。唯有伊尔哈这个正主儿,倒显得格外平静。
琉璃捧着内务府新送来的贵妃冠服,兴冲冲地进来:"娘娘,您瞧瞧这朝冠上的东珠,颗颗圆润饱满,比从前嫔位时的华贵多了!"
伊尔哈正倚在窗边翻医书,闻言只略抬了抬眼,笑道:"搁着吧,左右不过是走个过场。"
"娘娘!"琉璃急得跺脚,"这可是贵妃的册封礼,多少主子盼都盼不来的荣耀。"
"荣耀?"伊尔哈合上书卷,唇角微扬,"我在意的是能多照看几个孩子,这些虚名..."她摇摇头,目光落在院中正在玩耍的保清和三公主身上,"还不如看他们多笑一会儿实在。"
正说着,小太监来报,说钮祜禄皇后派人送来了贺礼。伊尔哈这才起身,整了整衣裳去迎。皇后赐的是一套赤金点翠头面,并一对翡翠镯子,贵重非常。
"皇后娘娘说了,贵妃册封礼那日,她身子若爽利些,定要亲自来观礼。"送赏的嬷嬷满脸堆笑。
伊尔哈谢了恩,转头却对琉璃低声道:"去跟内务府说,我那日的礼服不必绣太多纹样,简单些就好。"她揉了揉眉心,"省得穿戴起来累赘。"
琉璃还想再劝,却见主子已转身去哄哭闹的三公主了。阳光透过窗棂,在伊尔哈素净的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位即将成为贵妃的女子,此刻满心满眼只有怀中啼哭的小丫头,哪还记得什么册封大典。
……
自钮祜禄氏正式册立为皇后,宫中便恢复了晨昏定省的规矩。只是皇后如今怀着龙裔,太医叮嘱需静养安胎,康熙便下旨将请安改为五日一次,既全了礼数,又不至让皇后过于劳累。
永和宫里,伊尔哈听闻这新规,倒是松了口气。她本就不耐这些虚礼,如今能少去几回,正好多些工夫照料几个孩子。
"娘娘,明日便是第一次请安,您看穿哪身衣裳好?"琉璃捧着几套新制的旗袍问道。
伊尔哈随手一指:"就那件藕荷色的吧,素净些。"她想了想又补充道,"首饰也拣简单的,横竖不是在皇上跟前,不必太讲究。"
翌日清晨,各宫嫔妃齐聚永寿宫。伊尔哈到得不早不晚,恰好在安嫔李氏和敬嫔完颜氏之后。众嫔按位分依次入座,虽是简化的礼仪,却也一丝不苟。
皇后身着宽松的常服,发髻只简单挽起,簪着几朵绒花,虽少了往日的威仪,却多了几分柔和。她微笑着受了众人的礼,便命赐座。
"本宫如今身子不便,往后各位妹妹五日来一次便是。"皇后声音温婉,"若有要事,随时可来永寿宫禀报。"
众嫔齐声应是。伊尔哈注意到皇后说话时总不自觉地抚着腹部,脸色也有些苍白,显然孕吐仍未好转。她暗自记下,打算回去配些安胎的药茶送来。
请安很快结束。回永和宫的路上,伊尔哈听见身后的安嫔和敬嫔小声议论:"皇后娘娘这般和气,往后咱们的日子想必好过些。"
伊尔哈微微一笑,抬头望了望天。五日的间隔正好,既全了宫规,又能少些虚与委蛇的工夫。她加快脚步,想着这个时辰孩子们快到了,她得赶快回去。
伊尔哈站在门口跟新晋位的几位嫔妃和其他几个庶妃点点头后就离开了。
天色阴沉,乌云压得极低,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伊尔哈从皇后宫中请安回来时,雨还未落下,但风已经卷着凉意穿过宫墙。她原想着今日天气不佳,便吩咐宫人去传话,让几个孩子不必过来请安了,谁知刚踏入永和宫的院门,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嬉闹声。
保清嗓门最大,正嚷嚷着:"这块芙蓉糕是我的!太子弟弟你方才已经吃了两块了!"
接着是小太子保成奶声奶气的反驳:"哥哥坏!保成还要!"
纯禧公主在一旁劝架:"别抢别抢,盘子里还有呢......哎呀!"
伊尔哈快步走进暖阁,就见几个孩子围坐在矮几旁,点心碎屑撒了一桌。保成整个人都趴在了案几上,小手紧紧护着一块糕点,保清则扯着他的衣角,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三公主坐在一旁,小脸上沾着糖粉,手里还捏着半块咬得乱七八糟的酥饼。
"这是闹什么呢?"伊尔哈故意板起脸。
孩子们顿时僵住了。保成反应最快,一骨碌从桌上爬下来,迈着小短腿扑过来抱住她的腿:"姑姑!哥哥欺负我!"
保清急得跳脚:"我才没有!是他抢我的点心!"
伊尔哈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蹲下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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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家伙都搂进怀里:"好了好了,不就是块点心吗?琉璃,再去小厨房拿些新做的来。"她摸了摸保成的小肚子,"再吃该积食了,晚膳又该吃不下了。"
窗外突然传来"哗啦"一声,酝酿了一上午的雨终于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暖阁里却暖融融的,孩子们的笑声混着雨声,格外温馨。
伊尔哈望着挤在一起吃点心的几个小脑袋,心想:这样的雨天,有他们在身边闹腾着,倒比晴日里独自看书有趣多了。
窗外的雨丝织成密密的帘幕,檐角滴水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伊尔哈倚在窗边,手捧一盏温热的杏仁茶,静静望着院中水洼里泛起的涟漪。
"姑姑看什么呢?"保成踮着脚尖,小手扒着窗棂,好奇地往外张望。
"看雨。"伊尔哈笑着将小家伙抱到膝上,"你瞧,雨水把树叶都洗得发亮了。"
保清和纯禧也凑过来,三张小脸挤在窗前。三公主伸手指着地上:"水、水在跑!"
确实有趣。雨滴在庭院低洼处汇成小小的溪流,裹挟着早落的桂花,打着旋儿往排水沟里钻。一片银杏叶像艘金色的小船,在水面上晃晃悠悠地飘远。
"叶子被水带走啦!"保清突然嚷起来,"它要去哪儿?"
"顺着暗沟流到金水河,再流到宫外去。"伊尔哈指着汉白玉排水口上雕刻的螭首,"看,龙嘴巴在吐水呢。"
保成瞪圆了眼睛:"龙、龙喝水?"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竟给这寻常的排水景象编起故事来。保清说螭首是守卫皇宫的龙王,专吃坏掉的树叶;纯禧说流水是要去给宫外的小草送水喝;连三公主都咿咿呀呀比划着,说叶子是坐着轿子出门玩。
雨幕中,几个小太监正披着蓑衣疏通沟渠。伊尔哈望着他们弯腰劳作的身影,忽然想起前世在医院值夜班时,也曾这样看过凌晨的暴雨。那时觉得雨水冷清,如今却有四个小暖炉贴在她身边,连雨声都热闹起来。
"娘娘,姜撞奶好了。"琉璃端着食案进来,白瓷碗里嫩白的奶冻颤巍巍的,上面浇着琥珀色的姜汁。
暖阁里顿时响起欢呼声。伊尔哈把孩子们赶到暖炕上,一人分了一碗。窗外雨声渐急,窗内勺子碰着碗沿叮当作响,混着保成被姜味辣到的抽气声,保清故意学大人"趁热喝"的叮嘱,还有纯禧偷偷把姜汁拨到哥哥碗里的小动作。
看了一会儿雨,保清突然提出要出去踩水玩。
"佟娘娘,让我们出去玩嘛!"保清拽着伊尔哈的衣袖,眼睛亮晶晶的,像只讨食的小狗。纯禧和保成还有三公主也立刻围上来,就连四公主也期待的眼巴巴地望着她。
伊尔哈看着窗外渐小的雨势,叹了口气:"琉璃,去把前些日内务府送来的油靴找出来,再备几件蓑衣。"
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蹦蹦跳跳地等着宫人给他们穿戴。保成兴奋得小脸通红,张开手臂让嬷嬷给他套上小号的蓑衣,活像只毛茸茸的小鸭子。
"只能玩一刻钟。"伊尔哈竖起手指强调,"而且不许往深水处跑。"
"知道啦!"五个孩子异口同声地答应,等穿戴整齐就往门外冲。
庭院里积着大大小小的水洼,在青石板上映出灰蒙蒙的天空。保清第一个跳进水里,"啪"的一声溅起老高的水花,把纯禧的裙摆都打湿了。
"弟弟坏!"纯禧跺着脚,却很快也被逗笑了,跟着踩起水来。保成和三公主、四公主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追在后面,每踩一脚都要咯咯笑半天。
伊尔哈倚在廊下看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雨丝细细地飘着,沾湿了孩子们的刘海,可他们全然不在意,反而玩得更欢了。保清甚至找到一根树枝,蹲在水沟边拨弄漂浮的落叶,说要给它们"开船"。
"娘娘,姜汤备好了。"琉璃小声提醒。
果然,一刻钟刚到,伊尔哈就拍手唤他们回来。五个落汤鸡似的小家伙意犹未尽地蹭着脚步,保成还偷偷回头看了眼最大的那个水洼。
"再不回来,姜汤就该凉了。"伊尔哈一句话成功让五个孩子加快了脚步。
暖阁里,热腾腾的姜汤冒着白气。保清皱着脸一口气喝完,被辣得直吐舌头;纯禧小口啜饮着,还不忘用帕子给弟弟擦脸;保成双手捧着碗,像只小奶猫似的舔着喝,嘴角沾了一圈姜末。
窗外,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透过云层,在水洼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伊尔哈想,或许偶尔纵容他们一下也不错——毕竟这样的童年时光,就像雨后的彩虹一样珍贵而短暂。
担心他们淋雨会生病,伊尔哈特意让人烧了热水,这会儿将让他们在两个浴桶里洗个热水澡。
晚膳时分,各宫都听说了孩子们雨中嬉戏的趣事。
延禧宫里,惠嫔那喇氏正用银勺搅着姜汤,保清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额娘!我和太子弟弟比赛踩水花,我赢了三回呢!"
"慢些说,"惠嫔把姜汤推到儿子面前,"先把这碗喝了。"她看着儿子红扑扑的脸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才放下心来。
保清咕咚咕咚喝完,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额娘,佟娘娘那里的姜汤比这个甜..."
惠嫔又好气又好笑,作势要拧他的耳朵:"小没良心的,是谁冒着雨给你送蓑衣去的?"
与此同时,乾清宫暖阁内,康熙正批着奏折,忽然听见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李德全忍着笑禀报:"太子爷说要给皇上看个好东西。"
只见保成小心翼翼地从背后捧出个湿漉漉的锦囊,献宝似的打开——里面躺着几片被水泡得发软的落叶。
"给皇阿玛...小船..."小家伙说得认真,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汽。
康熙放下朱笔,接过这"厚礼",竟也配合地端详起来:"嗯,这艘''船''的桅杆倒是别致。"
13.保清生病
天刚蒙蒙亮,永和宫的琉璃就匆匆掀帘进来,脸上带着急色:"娘娘,延禧宫来报,说保清阿哥半夜起了热,现在正烧着呢!"
伊尔哈手中的茶盏一顿,立刻起身更衣:"备轿,再把我药箱里那瓶紫雪丹带上。"
延禧宫外早已停了好几顶软轿。伊尔哈刚跨进院门,就听见惠嫔带着哭腔的声音:"昨儿回来时还好好的,怎么半夜就烧起来了..."
暖阁里乌泱泱站满了人。荣嫔马佳氏正指挥宫女换冷帕子,安嫔李氏在翻看太医开的方子,连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凌霜都立在屏风旁,手里捧着个锦盒:"皇后娘娘特意让奴婢送来安宫牛黄丸,说是若高热不退就用这个。"
"让我看看。"伊尔哈快步走到床前。
床上的保清小脸烧得通红,嘴唇都干裂了,全然不见昨日活蹦乱跳的模样。惠嫔眼睛肿得像桃子,见到伊尔哈就像见到救星:"姐姐,太医说是着了风寒,可这药灌下去两个时辰了,热度半点不退..."
伊尔哈摸了摸保清滚烫的额头,从药箱取出紫雪丹:"用这个,温水化开服下。"她转头对满屋子人说,"诸位妹妹先回吧,人多了反倒闷着孩子。"
众人这才陆续告辞。伊尔哈坐在床沿,亲自给保清喂药。小家伙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是她,竟带着哭腔嘟囔:"佟娘娘...我错了...不该玩那么久..."
"傻孩子。"伊尔哈用帕子擦去他眼角的泪,"玩水有什么错?是娘娘没照顾好你们。"她看了眼窗外渐亮的天色,突然想起什么,"保成他们没事吧?"
荣嫔立马说三公主无事,兆佳氏也紧跟着说四公主也无碍,不久外头又接连传来禀报——
"乾清宫传话,太子殿下晨起胃口甚好,用了两碗碧粳粥。"
"寿康宫嬷嬷来报,纯禧公主正在陪太皇太后用早膳。"
暖阁内霎时一静。
德嫔捏着帕子的手顿了顿,小声道:"四个孩子一道玩的水,怎么偏偏就保清..."她突然噤声,与伊尔哈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惠嫔猛地抬头,眼底泛起血色:"德嫔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攥着锦被的手指节发白,"莫不是觉得有人故意害我儿?"
"姐姐别急,"乌雅氏不紧不慢地绞着帕子,"妾身只是觉得蹊跷。保清阿哥素来壮实,怎么踩个水洼就..."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药炉,"倒是太子殿下和公主们身子更弱,怎么反而安然无恙。"
乌雅氏的话像一滴冷水溅进热油锅,暖阁内霎时炸开细碎的议论。
伊尔哈忽然起身,裙摆扫过脚踏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她走到窗前,望着延禧宫庭院里那株新移栽的海棠——有几片叶子边缘竟泛着不自然的焦黄。
"琉璃,"她头也不回地吩咐,"去把昨日保清穿过的衣裳取来。"又对太医道,"劳烦大人细查。"
惠嫔突然想起什么,颤声道:"昨儿回来更衣时,保清说内衫领口刺得慌,我还当是蓑衣磨的..."
太医查验衣裳时,外头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唱报:"皇上驾到——"
康熙大步流星走进来,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最后落在太医手中的衣衫上:"查出来了吗?"
"回皇上,"太医捧着衣领内侧几处不起眼的褐色粉末,"此物乃夹竹桃粉,遇水则毒性发作。轻则高热,重则..."
"砰"的一声,惠嫔晕厥在床榻边。安嫔面如死灰地跪下:"皇上明鉴!妾身绝不敢..."
康熙抬手止住她的话头,转头看向伊尔哈:"表妹觉得呢?"
伊尔哈望着窗外渐起的北风,轻声道:"夹竹桃...倒是御花园东角栽得最多。"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安嫔鬓间新换的芍药绢花,"
一片死寂中,乌雅氏忽然"哎呀"一声:"妾身想起来了,前儿去御花园,正瞧见安嫔娘娘的表妹李答应在夹竹桃丛边..."她像是突然意识到失言,慌忙用帕子掩住嘴。
安嫔的哭喊声还未落下,康熙已冷着脸抬手制止。
"李德全,"皇帝的声音像淬了冰,"把延禧宫、咸福宫的奴才分开审,一个时辰内,朕要看到供词。"
不过半个时辰,真相便水落石出。保清的嬷嬷颤巍巍地招认,前日李答应身边的宫女给了她一包香粉,说是能防蚊虫,让撒在小阿哥的衣领上。
"奴婢真不知道是毒啊!"老嬷嬷额头磕得鲜血淋漓,"李答应说...说是安嫔娘娘赏的..."
康熙手中的茶盏重重砸在地上,碎瓷四溅。
"安嫔李氏,褫夺封号,废为庶人。"
"答应李氏,同罪论处。"
"涉事宫人,全部杖毙。"
圣旨一下,满宫噤若寒蝉。安嫔瘫软在地,发髻散乱,再不见往日端庄模样。李答应更是面如金纸,被太监拖出去时,绣鞋都掉了一只。
……
伊尔哈站在廊下,看着太监们用清水冲洗青石板上的血迹。混着血的水流顺着螭首排水口汩汩流走,就像昨日孩子们嬉戏时,那些被冲走的落叶。
"娘娘..."琉璃小声提醒,"惠嫔娘娘醒了,正找您呢。"
暖阁里,保清的高热已经退了,正窝在惠嫔怀里喝粥。惠嫔一见伊尔哈就红了眼眶:"姐姐,我..."
"嘘。"伊尔哈接过粥碗,试了试温度,"孩子没事就好。"
窗外传来"哐当"的落锁声——那是咸福宫方向。伊尔哈舀了一勺山药粥喂到保清嘴边,心想这深宫里的明枪暗箭,终究比秋雨更防不胜防。
但至少今日,万岁爷的雷霆手段,足够让某些人安分一阵子了。
保清病愈后,惠嫔亲自将他送到了永和宫。
"妹妹这是......?"伊尔哈看着惠嫔身后跟着的一队捧着衣裳玩具的宫人,有些诧异。
惠嫔将儿子往前轻轻一推,温声道:"这孩子病才好,我怕延禧宫还有不干净的东西,想请姐姐帮忙照看几日。"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锐色,"我也好腾出手来,把宫里好好理一理。"
伊尔哈了然,伸手牵过保清:"也好,正好保成偶尔会过来过夜,可以保成做个伴。"
保清倒是欢天喜地,一溜烟就跑进去找太子弟弟玩了。惠嫔望着儿子的背影,这才压低声音道:"那日查出来的,不过是些虾兵蟹将......"她没说完,但伊尔哈明白——这宫里盘根错节的势力,岂是一个安嫔就能掀起的风浪?
三日后,当惠嫔来接人时,延禧宫已焕然一新。原先伺候的宫人换了大半,连庭院里那株可疑的海棠都被连根拔起,改种了寓意吉祥的石榴。
"都处置干净了?"伊尔哈递过一盏茶。
惠嫔微微一笑,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划过:"姐姐放心,往后保清的衣食住行,都由我从赫舍里家带来的老人经手。"她抿了口茶,忽然道,"对了,咸福宫那边......"
"昨儿个内务府来报,说是要修缮。"伊尔哈轻描淡写地说,"怕是得住一阵子偏殿了。"
两人相视一笑。有些话不必说透——既然敢对皇嗣下手,就该知道,这紫禁城最不缺的,就是"意外"与"巧合"。
窗外,保清正拉着保成的手,兴致勃勃地讲述他在永和宫的新发现:"弟弟!佟娘娘院里的石榴树会结甜果子!比御膳房的还甜!"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落,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深宫里的博弈从未停止,但至少此刻,孩子们的笑声依然纯粹明亮。
……
惠嫔踏入咸福宫偏殿时,庶人李氏正坐在窗边绣花,发间再无珠翠,只一根木簪松松挽着发髻。见惠嫔进来,她手指一颤,绣花针在绢布上留下一个突兀的结。
"姐姐是来看我笑话的?"李氏抬头,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惠嫔冷着脸坐下,直截了当:"为何要害我儿?"
殿内静得能听见铜漏滴答。李氏忽然轻笑一声,指尖摩挲着粗糙的茶盏边缘:"你以为...我只是针对保清?"她眼底泛起一丝讥诮,"我不过是看不惯,凭什么佟佳氏能把皇子公主都拢在身边?她一个贵妃,倒比皇后还威风。"
原来如此。惠嫔攥紧了帕子——李氏嫉妒的从来不是保清,而是伊尔哈与孩子们那份亲厚。
"就为这个?"惠嫔声音发颤,"你可知若那日太子也穿了带毒的衣裳......"
"那又如何?"李氏突然激动起来,"反正我这辈子都无儿无女,看着你们......"她猛地刹住话头,别过脸去。
惠嫔问她为何是保清。
李氏:“因为乾清宫和寿康宫我安插不进人手,钟粹宫里荣嫔因为之前失去过几个孩子,所以看三公主看得紧,我也没法下手。倒是保清一向皮实,惠嫔姐姐你又刚成为一宫主位,有时候难免疏漏。”
惠嫔听完这番话,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所以......"她声音发冷,"你是觉得保清身子骨壮实,就算中了毒也死不了,最多让我和佟佳姐姐担个照顾不周的罪名?"
李氏垂眸不语,算是默认。
惠嫔突然笑了,那笑声比秋霜还冷:"那你可知道,太医说那剂量若是再重三分,保清的嗓子就毁了?"她俯身逼近李氏,"一个不能读书习字的皇子,在这宫里会是什么下场——你难道不清楚?"
李氏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确实没想那么远......或者说,她刻意不去想那么远。
"你以为你算计的是佟佳姐姐?"惠嫔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算计的是皇上看重的长子!是太皇太后最疼爱的曾孙!"她一字一顿,"你算计的,是大清的未来。"
咸福宫的穿堂风呼啸而过,吹得窗纸哗啦作响。李氏面色灰败,终于瘫软在地。
惠嫔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殿外阳光正好,照得宫道上的青石板发亮。她忽然想起昨日保清在永和宫背书的声音,那么清亮,那么鲜活——而这深宫里的有些人,心早就烂透了。
回到延禧宫,惠嫔亲自给保清换了件新做的夹袄,领口内衬用的是最柔软的杭绸。
"额娘,痒......"保清扭着身子抗议。
惠嫔却执意系紧每一个盘扣:"乖,穿好。"她摸着儿子圆乎乎的小脸,轻声道,"以后你的衣裳吃食,都只能经额娘的手。"
保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那这个糖糕......是太子弟弟偷偷给我的......"
惠嫔眼眶一热,终于落下泪来。
……
咸福宫的铜锁刚落下,前朝便掀起了惊涛骇浪。
乾清宫的朱笔御批如雷霆般降下——安嫔之父李煦,革职查办,押入刑部大狱;李氏一族凡五服之内,皆流放宁古塔,永不得入京。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噤若寒蝉。那些曾与李家交好的大臣,此刻都低着头,生怕被牵连。
康熙翻着刑部呈上的奏折,李煦的罪状写得明明白白:私通内廷、窥探宫闱、教女不严......每一条都足以让一个家族万劫不复。
"皇上,"佟国维躬身道,"李煦在江南任上时,还曾克扣治河银两......"
康熙抬手打断他:"一码归一码。"声音不重,却让佟国维立刻噤声,"李煦的账,朕会慢慢算。"
伊尔哈听着琉璃汇报前朝动向,手中的绣花针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听说李大人下狱时,还喊着冤枉......"琉璃小声道。
伊尔哈将针尖在发间抿了抿:"他确实不知情。"见琉璃瞪大眼睛,她轻叹一声,"但这便是宫闱——一人犯错,全族连坐。皇上这是在杀鸡儆猴。"
窗外,保清正带着保成在院里玩九连环,欢笑声清脆悦耳。伊尔哈望着他们,忽然想起那日太医说的话:"若是剂量再重些......"
她猛地攥紧绣绷,丝线"啪"地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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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有些代价,必须有人来付。
李煦蜷缩在稻草堆上,望着小窗外的一线天光。昨日还是三品大员,今日已成阶下囚。狱卒的议论飘进耳中:
"听说了吗?咸福宫那位昨儿个悬梁了......"
李煦浑浊的眼中滚下泪来。他想起女儿入宫前夜,曾怯生生地问:"阿玛,宫里是什么样的?"
如今他知道了——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秋风卷着枯叶扫过刑部门前的石狮,仿佛在嘲弄这世间的荣辱无常。而紫禁城的琉璃瓦上,阳光依旧璀璨如初,照不亮那些阴暗角落里的斑斑血迹。
……
青瓷碗里的海带汤泛着淡淡的海腥气,褐色的海带丝随着汤匙搅动微微颤动。伊尔哈盯着这碗寻常的汤羹,忽然怔住——
"碘..."她无意识地喃喃出声……
琉璃正布菜的手一顿:"娘娘说什么?"
"没什么。"伊尔哈压下心头震动,故作平静地舀了一勺,"这海带是福建年年进献的?"
她只是自动回忆起上辈子的知识点罢了,应试教育的后遗症啊……
淀粉遇碘变蓝什么的。
秋日的阳光透过永和宫的窗棂,洒在铺着白绢的案几上。伊尔哈将几个小瓷碗一字排开,碗中分别盛着米饭、馒头屑、切碎的土豆和一小碟藕粉。保清踮着脚张望,鼻子几乎要凑到碗边:“佟娘娘,这些吃食要变什么戏法?”
伊尔哈神秘一笑,从药箱取出个小瓷瓶:“看好了——”她将棕黄色的碘酒滴入清水,琉璃立刻递来一根银簪搅拌。液体化作淡琥珀色时,四个小脑袋已挤成一团。
“先试这个。”伊尔哈用簪尖蘸了碘水,点在米饭上。雪白的米粒瞬间浮现幽蓝斑点,像突然绽开的星空。保成“哇”地叫出声,三公主直接伸手去抓,被纯禧急忙拦住:“仔细染蓝了手!”
保清抢过银簪,学着往馒头屑上戳。当褐黄液体与淀粉相遇的刹那,靛蓝纹路如藤蔓疯长。孩子们倒抽凉气的声音里,伊尔哈轻声解释:“这叫‘显色’,是粮食里的宝贝遇上药水的秘密。”
太子突然举起藕粉碗:“姑姑!这个最蓝!”果然,整碗藕粉已化作深海般的蓝色,连簪子搅动时拖出的尾迹都泛着荧光。伊尔哈趁机揉揉他的小脑袋:“保成真聪明,藕粉里藏着最多的‘宝贝’呢。”
康熙原本含笑听着太子手舞足蹈的比划,却在听到"传递小秘密"时眸光一凝。李德全捧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颤,盏盖"咔嗒"磕出声响。
"哦?"康熙将太子抱到膝上,指尖不着痕迹地摩挲着孩子袖口沾染的淡蓝痕迹,"保成仔细说说,姑母教你们怎么玩这个?"
太子兴奋地揪住龙袍前襟:"把姑母给的药水滴在白粥上,就能显出蓝道道!"他比划着写字动作,"姑母说等儿臣会写''阿玛''两个字了,就用米汤画在纸上,再用小药水——"
李德全已经跪下了,这种秘法是他能听的吗?救命啊!!!佟贵妃娘娘你想干什么!!!!
天子从案头取来一张洒金笺,蘸着茶水写下"保成"二字,待水痕干透后递给李德全:"去取碘酒来。"
当褐黄液体拂过纸面,墨迹般的蓝字渐渐浮现时,康熙眼底闪过一丝锐光。太子却拍手欢呼:"皇阿玛写得比姑母还好看!"
晚风穿堂而过,吹动太子衣襟上未干的蓝痕。康熙凝视着儿子天真无邪的笑脸,忽然将人搂紧:"保成要记住,这个游戏..."他顿了顿,改口道:"姑母教的这个学问,只能在我们三人之间玩。"
太子懵懂点头时,谁都没发现皇帝袖中攥紧的掌心——那里躺着半块被捏碎的蓝染米糕。
……
现在安嫔李氏的离开,皇后的永寿宫中的座位又发生了变动,后面的人依次前移。除了内务府将嫔位册封礼的各位娘娘位置调整下,旁人再没有提起过之前的那位安嫔娘娘
"娘娘,佟佳夫人递了牌子求见。"琉璃轻手轻脚地进来禀报。
伊尔哈的指尖在账册上顿了顿。自上次佟国维被拒之门外后,佟家倒是安分了小半年。隆科多如今在宗学里日日苦读,连三房那个纨绔都开始习《大清律例》了。
"明日便请进来吧。"她合上账本,顺手将案几上那对熔了的金观音往抽屉里推了推。
第二日,佟佳夫人穿了件靛青色的素面旗装,发间只簪了支银鎏金的扁方。行礼时,伊尔哈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的正是去年自己送回去的那对翡翠镯子。
"娘娘气色真好。"佟佳夫人笑着奉上锦盒,"这是隆哥儿亲手抄的《孝经》,老爷特意让带来给您过目。"
伊尔哈翻开书册,墨香里果然夹着几片晒干的桂花。纸上的字迹工整有力,有几处还特意描了金边——是隆科多小时候她教过的法子。
"难为他记得。"伊尔哈唇角微扬,"听说他如今在宗学里很是用功?"
"可不是。"佟佳夫人眼睛一亮,"上月背全了《刑律》,连师傅都夸呢。"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个小布包,"这是三房的小子做的九连环,说...说想给阿哥公主们玩。"
"额娘尝尝这个。"她推过一碟新做的枣泥山药糕,"皇上前日赏的山东大枣,我让人加了些蜂蜜。"
佟佳夫人捏着糕点的手有些发抖。去年这个时候,她送来的还是沉甸甸的金玉,如今这一块甜糕,倒比什么都珍贵。
"老爷说..."她咽下糕点,声音轻了几分,"说请您放心,佟家子弟如今都晓得''诗礼传家''四个字怎么写。"
伊尔哈点点头:“这样才是家族兴盛的根本。”
她指尖轻叩案几,推过去一张薄薄的笺纸——上头只寥寥几行字,却让佟佳夫人瞳孔微缩。
"此事不急,五年内办妥即可。"伊尔哈声音压得极低,"寻些有名望的大夫,不拘是妇科圣手还是男科郎中,只说府上要编养生集子。"她将茶盏往对方手边推了推,"切记,莫要惊动太医院。"
14.太子是颜控
佟佳夫人捏着笺纸的指尖微微发颤。她自然明白其中利害——这类私密之事,便是民间也多是口耳相传,哪会有正经笔墨记载。可笺纸上"天癸""遗精"等字样墨迹犹新,分明是要编成册子的架势。
这东西伊尔哈自己也能写出来,只是她平白无故的搞出一本书来太不合理了。还是叫佟家收集完,到时候伊尔哈再根据现代医学增减一些内容就好了。
"隆科多上月结识了位苏州来的大夫..."佟佳夫人将笺纸就着烛火焚了,灰烬落进茶盏里,"最擅调理妇人气血。"
临别时,佟佳夫人忽然想起什么:"三房的老姨娘...早年收过几本陪嫁的秘戏图..."
"烧了。"伊尔哈截住话头,护甲在案上刮出细痕,"我要的是济世救人的学问,不是那些腌臜东西。"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又留了饭,伊尔哈才叫琉璃将人送出去。佟佳夫人起身告退时,伊尔哈亲自将她送到殿门口。
"额娘慢走。"她声音温和,指尖轻轻拂过佟佳夫人袖口沾的一点糕点屑,"天冷,让琉璃给您添件斗篷。"
琉璃捧来一件银灰色貂绒里子的披风——是内务府新制的款式,领口绣着细密的缠枝纹。佟佳夫人摸着那柔软的绒毛,眼眶微热:"娘娘自己留着用才是..."
"我这儿不缺这些。"
佟佳夫人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却又很快压下。她最后看了眼殿内——案几上还摆着用过的茶盏,青瓷碗底残留着半块没吃完的山药糕。
"下月..."她犹豫着开口,"下月隆哥儿生辰,若娘娘得空..."
"我会记得。"伊尔哈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叫厨房给他蒸碗长寿面,多放两片冬笋——他从小就爱这个。"
佟佳夫人怔了怔,眼圈突然红了。她匆忙低头行礼,转身时斗篷在青石板上扫过一道弧光。
……
伊尔哈的册封礼结束后,内务府开始操办嫔位的册封礼。宫人们有些唏嘘,没想到以前的安嫔娘娘还没等到册封礼,人就这么没了。
内务府的太监们抬着新制的嫔位金册走过长街,朱漆托盘上明黄色的绸布被风吹得微微掀起一角。几个年长的宫女站在廊下晒冬衣,见到这阵仗,不约而同地放轻了捶打棉花的动作。
"听说德嫔娘娘的承乾宫是最好的宫殿……."
"敬嫔娘娘的册文还是李翰林亲笔写的呢……"
闲话说到一半突然断了。拐角处,两个小太监正费力地搬着个蒙灰的樟木箱——那是去年就给安嫔备下的金册匣子,锁扣上"咸福宫"三个字还崭新如初。
老嬷嬷们互相递了个眼色。其中一位摸了摸袖子里安嫔赏过的银镯子,终究没敢拿出来。风卷着碎雪掠过宫墙,不知哪间偏殿的窗纸破了洞,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新晋的宜嫔抱着手炉从回廊经过,绣鞋踩过青砖缝里一截褪色的红绳——像是从哪个宫人腕上掉落的吉祥结。她脚步未停,只在转角处稍稍侧目,看了眼咸福宫紧闭的朱门。
那门上崭新的铜锁,正映着内务府太监手中金册的冷光。
……
保清正趴在永和宫的石榴树下,专心致志地用树枝捅蚂蚁洞。五岁的小团子穿着杏黄色棉褂,后脑勺的小辫子随着动作一翘一翘。忽然一片阴影罩下来——康熙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手里还拿着本《三字经》。
"保清。"
小身子一僵,树枝"啪嗒"掉在青砖上。保清慢吞吞转身,仰起脸露出个甜腻腻的笑:"皇阿玛..."眼睛却滴溜溜往院门口瞟,明显在找逃跑路线。
康熙的意思不可违背,保清一定得去上书房读书,住所也要一并搬到阿哥所去。伊尔哈只能请旨先准备好住处和学堂,伴读和师傅也要细细挑选才行。
永和宫的西暖阁里,伊尔哈正伏案疾书,宣纸上密密麻麻列着阿哥所的一应安排。
"东厢房要向阳,窗纸多糊两层,保清最怕冷。"她指尖在纸上轻点,"书案矮些,他个子还没长起来。椅子要带软垫——上回他坐硬木椅,半刻钟就嚷着屁股疼。"
延禧宫里惠嫔也在为跟着儿子去阿哥所的人选细细斟酌,以后这些奴才跟在他身边的日子比自己要多得多,一定得选个忠心可靠的。
窗外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保清抱着个布老虎冲进来,脑门上还沾着草屑:"佟娘娘!我不要住阿哥所!"小脸皱成一团,"那里没有太子弟弟,也没有石榴树!"
伊尔哈拉过他,用帕子擦掉他鼻尖的灰:"保清不是说要当大将军?大将军都要会读兵书的。"见他瘪嘴要哭,又压低声音,"姑爸爸给你寻了个有趣的师傅——他会用沙盘排兵布阵,还能拿木偶演长坂坡。"
保清的眼泪顿时收了回去,眼睛亮得像星星。
三日后,保清住的阿哥所焕然一新。书架上除了《千字文》,还摆着彩绘的《山海经》;窗边挂着串青铜风铃,是仿军中所用的铃柝所制;就连砚台都特意做成虎符形状——康熙来看时,盯着那方"兵符砚"看了许久,最终什么也没说。
开蒙那日,保清被乳母抱上书凳时还在踢腾小腿,却见新来的师傅从袖中掏出个精巧的檀木匣子——里头躺着五六个穿着盔甲的小木人。
"今日我们先学''军''字。"师傅将木人在沙盘上一字排开,"等阿哥会写了,就教您摆八门金锁阵。"
保清的小手立刻抓住了毛笔。窗外,奉命来"监督"的李德全踮脚看了一会儿,悄悄回去禀报:"皇上,大阿哥方才写坏三张纸,还...还非说墨点是埋伏的弓箭手。"
康熙正在批奏折,闻言笔锋一顿,朱砂在"勤学"二字上晕开一片红霞。
永和宫的庭院忽然安静了许多。
从前保清在时,石榴树下永远吵吵嚷嚷——小木剑劈砍枝叶的"啪啪"声,追逐打闹时踢翻花盆的"咣当"声,还有他扯着嗓子喊"太子弟弟快来"的清脆童音。如今,只剩下纯禧公主和三公主两个小身影,偶尔蹲在树下翻花绳,或是安安静静地给布娃娃梳头。
太子保成偶尔会来,但许是没有保清他自己跟两个姐姐玩不到一起去,他待不了多久就会被回去。
伊尔哈站在廊下看着,手里还捏着保清昨日从阿哥所捎来的纸条——歪歪扭扭的"想佟娘娘"四个字,旁边画了个咧嘴笑的小人儿,墨点溅得到处都是,倒像是他从前玩闹时沾上的泥点子。
琉璃捧着新做的桂花糕过来:"娘娘,三公主嚷着要去找大阿哥..."
"让她等等。"伊尔哈折好纸条收进袖中,"等保清背完《千字文》,自然就回来了。"
一阵风吹过,空荡荡的秋千轻轻晃了晃。纯禧公主突然仰起脸:"佟娘娘,我教三妹妹认字好不好?就像保清哥哥教我那样。"
伊尔哈蹲下身,替她理了理跑乱的刘海:"好。"
……
晨露还未散尽,永和宫的青砖地上已跪了一溜瑟瑟发抖的小太监。保成骑在一个瘦弱的小太监背上,小手揪着对方后领,正兴高采烈地喊着"驾"。那小太监努力的在庭院里爬行,换取太子爷的欢心。
凌霜急得直搓帕子:"娘娘,今早太子爷从御花园回来就闹着要玩这个,奴婢实在拦不住..."
伊尔哈指尖一颤,茶盏盖磕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保成。"她放下茶盏,声音比秋风还轻,"过来。"
小太子闻声抬头,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可一看到伊尔哈的眼神,不知为何觉得有点怂,立刻蔫巴巴地从"马背"上滑下来,小手不安地揪着衣角:"姑、姑爸爸..."
"谁教你这个游戏的?"伊尔哈拿帕子擦他掌心的灰,动作温柔得像在擦拭一件瓷器。
太子见状,立刻将人卖了:“是小喜子”。
秋风卷着枯叶扫过永和宫的台阶,小喜子跪在青石板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他原是内务府最末等的洒扫太监,因着生得眉清目秀,又识得几个字,才被拨来伺候太子。可乾清宫里,仁孝皇后留下的旧人如铜墙铁壁,他连太子跟前奉茶的差事都捞不着。
"奴才该死!奴才原想着..."他偷瞄着伊尔哈绣着兰花的裙角,声音发颤,"太子爷这些日子总念叨保清阿哥,奴才就想给太子爷解闷..."
保成躲在伊尔哈身后,小手攥着她的衣带。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方才骑在小喜子背上时,对方谄媚的嗓音:"太子爷放心,奴才比真马还稳当..."
伊尔哈指尖轻叩案几,目光冷冷扫过跪在阶下的小喜子。那太监抖如筛糠,额上冷汗涔涔,张嘴还想辩解什么。
"堵上他的嘴。"她眉头一蹙,护甲在檀木案上划出刺耳声响。
两个粗使太监立刻上前,扯下汗巾就往小喜子嘴里塞。小喜子惊恐地瞪大眼睛,喉间挤出"呜呜"的哀鸣,却被死死按在地上,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去把秦德安叫来。"伊尔哈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满院宫人屏息垂首,"本宫倒要问问,内务府如今是怎么当差的。"
秦德安来得极快,官帽都戴歪了,显然是匆忙赶来的。他刚跨进院门,就对上伊尔哈寒潭般的目光,膝盖一软,险些跪不稳。
"秦总管。"伊尔哈指尖点了点地上被捆成粽子的小喜子,"这就是你们千挑万选送到太子身边的人?教唆太子践踏宫人取乐,往荷包里塞外头来的脏东西——你们内务府是打量着仁孝皇后不在了,就敢这般糊弄?"
她眸光一厉,"本宫今日把话撂这儿,太子身边的人,若再有半分差池,就算你是仁孝皇后留下的老人,本宫也要禀明皇上,把你裁了!"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惊得秦德安浑身一颤,连声应是。
伊尔哈不再看他,转头望向院外——保成正骑在那匹枣红小马驹上,笑声清脆如铃。她眼底冷意稍缓,却仍对秦德安冷声道:"滚回去好好筛人,若再让本宫抓到这种腌臜东西近太子的身......"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刀,"慎刑司的崔谙达,可许久没练手了。"
秦德安连滚带爬地退下,后背的官服早已被冷汗浸透。
伊尔哈将保成抱到膝上,指尖轻轻拂过他衣襟上沾的草屑。小太子不安地绞着手指,眼眶还红着,像只做错事的小兽。
"保成知道蚂蚁为什么要排队搬粮食吗?"她突然指着廊下忙碌的蚁群。保成摇摇头,注意力被转移了几分。
"因为它们每只蚂蚁都很重要。"伊尔哈握住他的小手,在掌心画了个小圈,"就像保清哥哥陪你玩的时候,从来不会真的用力推你对不对?"
保成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上次和保清玩摔跤,哥哥明明能把他拎起来,却总是小心翼翼托着他的腰。
"那个小喜子..."伊尔哈指了指被拖走的太监背影,"他现在不疼,是因为保成还小。"她突然拿起案上的青瓷盏,在保成惊诧的目光中松手——茶盏在地上摔得粉碎,"但等保成长大了,这样的力道落在人身上..."
保成猛地扑进她怀里,小身子微微发抖。伊尔哈抚着他的后背,声音柔得像三月柳絮:"好孩子,记住姑爸爸的话。真正的巴图鲁,力气是用来保护人的。"她拾起块碎瓷,"就像这瓷器,碎了就再拼不回去了。"
安抚好保成,伊尔哈叫凌霜送他和两位公主一起去阿哥所找保清吃午膳,让他们好好玩,别让保成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凌霜蹲下身,轻轻抚平保成衣襟上的褶皱。小太子眼眶还红着,手里却已经攥住了纯禧公主递来的布老虎。
"太子爷,大阿哥今儿个学了个新游戏。"凌霜故意压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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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说是要等您去了才肯拿出来玩呢。"
保成眼睛倏地亮了起来,方才的委屈一扫而空,迫不及待地往外跑。三公主迈着小短腿在后面追,发间系着的银铃铛叮咚作响。
伊尔哈站在廊下目送他们离去,秋风卷着几片银杏叶落在她脚边。她弯腰拾起一片,叶脉在阳光下泛着金丝般的光泽——就像保成跑过时,衣摆上晃动的龙纹刺绣。
"娘娘..."琉璃捧着食盒欲言又止。
"让膳房多加道樱桃肉。"伊尔哈将银杏叶夹进账本里,"保清最近练字辛苦,太子爱吃甜的"
“还有,叫下面的人把嘴巴闭紧了,今天的事一个字都不许往外透露!”
琉璃点点头想着等下给内务府和凌霜那边通个气。
太子犯错,康熙现在会念着保成年纪尚小不计较,可别人却不会如此,以后若是有人想以此败坏太子的名声,那才是糟糕。
乾清宫的鎏金烛台上,烛火轻轻摇曳,映着保成兴奋的小脸。他跪坐在膳桌旁的绣墩上,手里的银匙随着比划的动作叮当作响。
"皇阿玛!保清哥哥今天教我画大老虎!"保成舀了一勺蟹黄豆腐,却忘了往嘴里送,"哥哥说老虎额头要写''王''字..."豆腐颤巍巍地从勺边滑落,在明黄龙袍上溅出几点油星。
康熙手中的象牙筷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几点油渍,却在看到儿子发亮的眼睛时化为无奈。他伸手用帕子擦了擦保成的嘴角:"然后呢?"
"然后三妹妹把墨打翻啦!"保成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墨汁流到纸上,哥哥说像...像..."他皱着小眉头努力回想,"像老虎在尿尿!"
侍膳太监手一抖,差点摔了汤盏。李德全拼命低头,肩膀可疑地抖动着。
康熙夹了块樱桃肉放进保成碗里,嘴角微微上扬:"后来怎么收拾的?"
"……”
夜风穿过窗隙,吹散了白日的阴霾。父子俩的影子投在窗纸上,一大一小,正头碰头地研究如何用宣纸吸墨渍。远处传来更鼓声,却掩不住孩童清脆的笑语——那些关于"骑大马"的不愉快,早已被今天的"大老虎"盖得严严实实。
烛花"啪"地爆开,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值夜太监。康熙轻轻放下朱笔,目光扫过暖阁里熟睡的保成——小家伙抱着锦被,嘴角还沾着晚膳时没擦净的蜜渍。
"李德全。"皇帝的声音压得极低,却让老太监瞬间绷直了脊背,"今日太子闹着骑人的事,从头说。"
李德全的冷汗悄悄浸透了中衣。他跪在龙纹地衣上,一五一十地禀报:小喜子如何怂恿,太子如何嬉闹,贵妃娘娘又是如何处置的。说到慎刑司三个字时,龙案上的烛火突然晃了晃。
康熙的指尖在案上轻叩,节奏像更漏般精准。他突然打断:"仁孝皇后留下的旧人里,可还有妥帖的?"
"回皇上,凌霜姑娘管着衣裳首饰,赵福盯着膳食..."李德全突然想起什么,"倒是崔进忠——原在坤宁宫管库房的,因着识字会算,如今在御马监当差。"
"御马监?"康熙眉梢微动,想起晚膳时儿子说要学画龙的话,"明日让他来见朕。"
窗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康熙起身走到榻前,替保成掖了掖被角。小太子在梦里咕哝着"大老虎",肉乎乎的小手无意识地攥住了父皇的衣带。
"记着,"皇帝回头对李德全道,"新来的太监首要管住太子身边人的嘴。"他指尖掠过儿子睡得红扑扑的脸颊,"那些教唆主子取乐的,有一个算一个..."
后半句话消散在夜风里。李德全却觉得后颈发凉——皇上摩挲太子脸蛋的手指,分明还沾着朱批未干的砂印,红得刺眼。
考虑到表妹竟然试图隐瞒这件事,康熙最后还是决定让李德全加上几个乾清宫伺候的太监,明天让保成自己挑。
翌日清晨,乾清宫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李德全领着六名太监在殿外候着,个个低眉顺眼,站得笔直。
保成揉着眼睛被乳母抱过来时,还迷迷糊糊地打着哈欠,小脸上压着几道睡痕。康熙坐在龙椅上,指尖轻点扶手,淡淡道:"保成,过来挑个人伺候你,帮着你管理你身边的小太监们。"
小太子眨了眨眼,目光在一排太监身上扫过——有年长的、稳重的、看起来办事牢靠的,可他的视线最终停在了最末的梁九功身上。
梁九功生得白净,眉眼清秀,虽穿着普通的靛青太监服,却因身量修长,在一众人里格外显眼。保成眼睛一亮,小短腿蹬了蹬,从乳母怀里滑下来,哒哒哒跑到梁九功跟前,仰着脸道:"你好看!我要你!"
李德全嘴角抽了抽——他本意是想让太子选个老成持重的,哪知道这小祖宗竟是个看脸的!
康熙眼底掠过一丝无奈,却也没反对,只对梁九功道:"既如此,日后太子的起居琐事,你多上心。"
梁九功立刻跪下,声音清朗:"奴才定当尽心竭力,绝不让太子爷有半分闪失。"
保成高兴地拽住梁九功的袖子,转头对康熙道:"皇阿玛,他声音也好听!"
康熙揉了揉眉心,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心里却想着——罢了,横竖有李德全盯着,梁九功虽年轻,倒也算机灵。况且……太子喜欢,比什么都强。
待众人退下后,保成拉着梁九功的手,兴致勃勃地问:"你会讲故事吗?"
梁九功微微一笑,低声道:"奴才不仅会讲故事,还会折纸鹤、画小老虎……"
保成欢呼一声,拽着他就往书房跑,全然忘了自己还没用早膳。康熙望着儿子雀跃的背影,摇了摇头,却也没拦着,只对李德全道:"去跟贵妃说一声,人挑好了。"
李德全躬身应下,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小祖宗,挑人跟挑糖人似的,净挑好看的!
15.同床共寝
永和宫的茶香氤氲,伊尔哈手中的青瓷盏却顿在了半空。
"梁九功?"她眉梢微挑,指尖在盏沿轻轻摩挲,"皇上竟舍得把他给太子?"
琉璃正捧着新摘的桂花进来,闻言也是一怔:"可是乾清宫那位得脸的梁公公?"
伊尔哈垂眸,茶汤里映出自己若有所思的眉眼。前世记忆里,梁九功可是康熙晚年最信任的贴身太监,执掌奏章传递、御前听差等要紧事务,连皇子们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
"倒是省心了。"她忽而轻笑,将茶盏搁回案上。盏底与檀木相触,发出清脆的"叮"声。
窗外传来保清背书的声音,孩童稚嫩的语调念着"人之初,性本善"。伊尔哈望向窗外,石榴树下,保清正摇头晃脑地对着三公主显摆学问,太子的明黄小身影则乖乖坐在一旁听讲。
"去把前儿收的那套《千字文》描红本找出来。"伊尔哈突然吩咐,"要洒金笺的那套。"
琉璃会意:"娘娘是要赏梁公公?"
"赏他个由头。"伊尔哈从多宝阁取出一枚羊脂玉坠,"把这个添上——就说贺他高升。"玉坠上雕着貔貅,既合太监身份,又暗含镇邪之意。
不像保清在永和宫幼儿园,只是零零星星的学几个字,太子保成在乾清宫跟康熙同吃同住,那可是康熙正经亲自开蒙识字。
乾清宫的晨曦还未穿透窗纸,保成已经被康熙抱在了膝头。御案上的奏折移开一角,空出的地方摆着特制的描红本——桑皮纸上的"天地玄黄"四字,每一笔都拓得格外粗重。
"手腕要稳。"康熙的大掌裹住儿子的小手,朱砂笔在砚台里蘸出涟漪,"这一竖要像旗杆似的,不能歪。"
保成鼓着腮帮子使劲,笔尖却还是抖成了波浪线。砚台里映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皇帝束发的金冠微微闪光,太子帽檐上的东珠随着动作轻晃。
李德全捧着茶进来时,正看见皇上握着太子的手批奏折——朱笔在"准"字上描了又描,小太子的鼻尖都蹭上了朱砂。
"皇阿玛!"保成突然指着奏折上的"河"字,"这个像不像保清哥哥画的小乌龟?"
康熙的朱笔悬在半空,墨汁滴在"河道疏通"的"道"字上,晕开成个圆圆的太阳。李德全屏着呼吸上前要换奏本,却见皇上突然轻笑出声:"是像——不过保成得先学会写,才能画给哥哥看。
……
三岁的太子殿下对身边的一切都很好奇,简直是个十万个为什么。康熙政务繁忙,很多时候他都拿着问题来问伊尔哈。伊尔哈不好正经的教导太子,干脆叫琉璃准备了空白的册子,叫他把问题都写在上面,等康熙有空的时候写上答案。
永和宫的西暖阁里,伊尔哈望着案几上摊开的空白册子,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姑爸爸!"保成迈着小短腿跑进来,手里攥着片枯叶,"为什么叶子会变黄呀?"
伊尔哈接过枯叶,指尖在叶脉上轻轻描摹。她本可以随口解释秋霜寒露的道理,但看着太子亮晶晶的眼睛,还是拿起了毛笔:"保成自己记下来,等皇阿玛批完奏折问他,好不好?"
小太子立刻爬上绣墩,胖乎乎的小手抓着笔,在册子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那是他理解的"叶子"。伊尔哈忍着笑,帮他在旁边标注"叶黄之故"。
这日之后,永和宫便多了本奇特的册子。
"为什么梁九功没有胡子?"——旁边画了个哭脸小人。
最离谱的一页上画着个长翅膀的奶嬷嬷,问题赫然是:"人能不能飞?"
琉璃每次研墨时都憋笑憋得手抖,伊尔哈却认真地将每页问题编号。待康熙旬休时,她亲自捧着册子去乾清宫,看着皇帝对着"为何皇阿玛的袜子有洞"的问题扶额苦笑。
"这丫头..."康熙提笔在"飞人"那页批注,"可叫朕怎么答?"
朱砂写就的答案渐渐填满册子:关于胡子的解释工整肃穆,缠足之弊则力透纸背。唯有"飞人"那页,皇帝画了只振翅的仙鹤,翼尖轻触云端,墨色晕染如真。
保成拿到册子时,第一眼就抓住了重点:"皇阿玛骗人!这根本不是答案!"
伊尔哈翻开那页,却见仙鹤羽翼下藏着行小字:"朕盼保成如鹤,凌云九霄——但得先学会走路。"
秋风穿过回廊,将童言稚语吹散在宫墙间。而那本越写越厚的册子,不知何时已被梁九功收进了太子的百宝箱,与布老虎、九连环放在一处。
晨光透过永寿宫的茜纱窗,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伊尔哈福身行礼时,瞥见皇后搭在扶手边的指尖微微泛白——那指甲修的极圆润,却透着一丝不健康的青灰。
"妹妹坐。"钮祜禄氏的声音比往日轻软,像隔着一层纱。她抬手示意宫女看茶,腕骨从宽大的袖口露出来,竟比上月清减了许多。
伊尔哈接过茶盏,热气氤氲间恍然看见多年前的光景——赫舍里皇后也是这样倚在凤座上,孕吐折腾得连鎏金护甲都戴不住。那会儿自己刚入宫,还傻乎乎地献上酸梅,却被嬷嬷私下提点"入口之物最要谨慎"。
"娘娘近日胃口可好?"伊尔哈将茶盏轻轻搁下,目光扫过案几上几乎未动的蜜饯。
皇后还未答话,贴身宫女已抢着道:"我们主子昨儿进了半碗燕窝粥..."却在主子一瞥下噤了声。
窗外传来小宫女们晒菊花的笑闹声,衬得殿内愈发沉寂。伊尔哈看着皇后下意识抚上腹部的动作,突然从袖中取出个荷包:"臣妾新配的安神香,用的是陈皮、苏叶这些平和的药材。"
荷包上绣着缠枝葡萄,针脚细密——这是她熬了三夜做的,连穗子都特意用开水烫过三遍。当年没敢送出去的酸梅,如今化作了一包不会出错的草药香。
钮祜禄氏接过荷包,指尖在饱满的葡萄绣样上顿了顿。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伊尔哈仿佛看见对方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微光——在这深宫里,有些憔悴,有些善意,从来都不需要说透。
……
永和宫的烛火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伊尔哈执着一支细炭笔,面前铺开的宣纸雪白得刺眼。她闭了闭眼,努力回想赫舍里皇后生前的模样——不是病榻上苍白憔悴的轮廓,而是初入宫时,那位在御花园逗猫的明媚女子。
"娘娘,炭笔容易污手。"琉璃轻声提醒,递上一块温热的帕子。
伊尔哈摇摇头,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炭笔,这是她特意让内务府从西洋传教士那儿寻来的。笔尖落在纸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极了当年赫舍里皇后养的那只白猫蹭过锦缎的声音。
线条渐渐勾勒出一个温柔的轮廓——微微上扬的杏眼,笑起来时眼尾有浅浅的纹路。伊尔哈画得很慢,每一笔都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记忆中的那个人。
"这里..."她突然停笔,指着画中人的唇角,"皇后娘娘笑时,这边会有一个小梨涡。"
琉璃凑近看了看,小声道:"奴婢倒记不清了..."
"我记得。"伊尔哈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炭笔继续游走,绘出赫舍里皇后发间常戴的那支金累丝凤簪,还有她总爱抚弄的翡翠镯子。画到一半,伊尔哈忽然从多宝阁取出一只锦盒,里头静静躺着几根雪白的猫毛——那是当年皇后养的白猫掉在永和宫的,她一直收着。
"把画收好。"待最后一笔画完,伊尔哈轻轻吹去纸上的炭灰,"等太子长大了,给他看看。"
烛光下,画中的赫舍里皇后抱着一只慵懒的白猫,眉眼含笑,栩栩如生。伊尔哈望着画像,恍惚间似乎又听见了当年皇后温柔的声音:"伊尔哈,你来啦..."
夜风拂过窗棂,烛火轻轻晃动,将她的影子投在画上,与画中人影重叠在一起,仿佛时光从未流逝。
炭笔的画容易糊,伊尔哈特意叫内务府做了相框,把这幅画放在了里面。
伊尔哈指尖轻抚过内务府新呈上的紫檀木相框,木纹细腻如绸,边角处雕着连绵的缠枝莲纹——这是她特意吩咐的样式,与赫舍里皇后生前最爱的翡翠镯子上的雕花一模一样。
"娘娘,画放进去就取不出来了。"琉璃捧着裱好的画小心提醒,"工匠说这琉璃罩子是用鱼胶封死的。"
"要的就是取不出来。"伊尔哈接过相框,看着被琉璃片牢牢保护的炭笔画。画中的赫舍里皇后抱着白猫浅笑,发丝间的金凤簪在阳光下仿佛真能反光。她特意用手指蹭了蹭画中人的脸颊——炭笔线条果然半点不晕。
相框背面被她亲手刻了小小的一行满文:"??????? ???????"(永远的铭记)。刻完后想了想,又用护甲在角落划了道浅浅的爪痕——像极了当年那只白猫淘气时在门框上留下的印记。
伊尔哈将裱好的画轻轻放入一个锦盒中,指尖在紫檀木相框上停留了片刻。她转头对琉璃道:"收进库房最里层的樟木箱里,和那对金累丝凤簪放在一处。"
琉璃捧着锦盒,犹豫道:"娘娘不现在就给太子爷?"
"不急。"伊尔哈望向窗外,保成正被乳母抱着在院中看石榴花,圆润的小脸上满是好奇,"等他再大些,能懂得思念的滋味时..."
她亲手在锦盒上系了条杏黄色丝带——那是太子常服的颜色。丝带结打得极精巧,却故意留了个活扣,像是随时准备着被解开。
"等太子来问皇额娘长什么模样时,"伊尔哈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就把这个拿出来。"
风穿过回廊,将石榴花瓣吹落在青石板上。伊尔哈望着太子伸手去抓花瓣的小手,忽然想起赫舍里皇后临终时攥着的那方帕子——上面绣的也是石榴花,只是被血染红了大半。
那幅画最终被收进了永和宫最干燥的库房,和几匹太子周岁时用过的锦缎放在一起。锦盒上的杏黄丝带随着年月渐渐褪色,却始终保持着那个一扯就开的活扣,静静等待着某个或许会来的询问。
……
鎏金烛台上,红烛高烧,映得满室生辉。伊尔哈卸下沉重的贵妃冠冕,换上一袭家常的藕荷色旗袍,发间只簪了支素银簪子。
康熙接过酒杯,指尖在杯沿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两人目光相接,彼此心照不宣——这些年,他留宿永和宫的次数不少,却从未越雷池一步。外人只道帝妃恩爱,却不知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张屏风,各自安寝。
"今日册封礼,你受累了。"康熙夹了块清蒸鲥鱼到她碗里,"朕记得你爱吃这个。"
伊尔哈低头尝了一口,鱼肉鲜嫩,入口即化。她想起多年前刚入宫时,康熙也曾这样给她夹过菜,那时她还忐忑不安,如今却已能坦然相对。
晚膳后,宫人们悄然退下。康熙照例在永和宫留宿,李德全熟练地指挥人抬来御用的屏风,将内室一分为二。一边是皇帝的龙榻,一边是贵妃的绣床。
伊尔哈隔着屏风轻声道:"皇上明日还要早朝,早些安置吧。"
烛火渐熄,月光透过窗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屏风两侧,两人各自安睡,呼吸轻缓。这样的夜晚,在永和宫已不知有过多少次——看似亲近,实则疏离;看似恩爱,实则克制。
外人永远不会知道,大清的皇帝与贵妃,竟是这样"同寝"的。
两人正要就寝,外面传来李德全的通报:“太子殿下想和皇上和娘娘一起睡。”
屏风两侧的烛火同时一滞。
伊尔哈正解到一半的盘扣停在了领口,康熙搭在腰带上的手也顿了顿。两人隔着绣有山水的绢质屏风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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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开口,殿门已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皇阿玛——"保成抱着布老虎,赤着脚站在门边,发梢还翘着一撮没梳顺的呆毛,"儿臣梦见大老虎了..."小奶音拖得长长的,眼眶红得像小兔子。
李德全在后头急得直搓手:"奴才该死!太子爷非说要找皇上..."
康熙叹了口气,弯腰把儿子抱起来。保成立即八爪鱼似的缠上去,小脸埋进父皇肩头,却偷偷朝屏风后的伊尔哈眨了眨眼——哪里像是被噩梦吓到的模样。
"既来了就睡这儿吧。"康熙无奈地看了眼伊尔哈,"叫人再添床被褥。"
宫人们手忙脚乱地布置时,保成已经滚进了伊尔哈的锦被里,抱着她的手臂小声嘀咕:"姑爸爸身上有桂花香..."
屏风终究被撤了下去。龙榻上,保成躺在最中间,左手拽着父皇的衣角,右手攥着伊尔哈的袖子。烛火熄灭后,月光漫进来,照见小家伙得逞后翘起的嘴角。
康熙在黑暗中突然开口:"朕记得表妹怕冷?"
"臣妾..."伊尔哈话音未落,保成突然一个翻身,小短腿横跨两人之间,活像只霸道的小螃蟹。
夜风拂过帷帐,吹散了最后一点尴尬。远处传来三更的梆子声,夹杂着李德全压低的训斥:"今晚的事谁敢说出去..."
保成在梦里咂了咂嘴,无意识地往温暖处拱了拱。帝妃二人不约而同地伸手替他掖被角,指尖在月光下短暂相触,又迅速分开。
这一夜,永和宫的床榻前所未有地拥挤,却也前所未有地温暖。
晨光微熹时,康熙已悄然起身。他站在床榻边,看着仍在熟睡的伊尔哈和保成——贵妃侧卧着,发丝散在枕上,而保成则像只小树懒似的,手脚并用地扒在她身上,睡得脸蛋红扑扑的。
皇帝唇角微扬,轻手轻脚地替两人掖好被角,又用指腹抹去保成嘴角的一点口水印,这才转身离去。李德全提着灯笼候在外间,见皇上出来,刚要开口,就被一个眼神止住。
"让太子多睡会儿。"康熙压低声音,"早膳备些牛乳羹。"
日上三竿,伊尔哈才被琉璃轻声唤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保成还蜷在她怀里,小拳头攥着她的衣带,睡得正香。
"娘娘,快到请安的时辰了。"琉璃捧着热帕子候在一旁,"太子爷昨夜闹得晚,奴婢不敢叫..."
伊尔哈轻轻捏了捏保成的鼻尖,小家伙皱了皱眉,翻个身又睡了过去。她笑着摇摇头,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今日你留在永和宫。"她一边梳妆一边吩咐,"等纯禧和三公主来了,看着他们仨玩。"顿了顿,又补了句,"把前儿做的布偶老虎收起来,别让保成瞧见。"
琉璃抿嘴一笑:"奴婢晓得了。倒是太子爷醒来若找皇上..."
"就说皇阿玛给他留了功课。"伊尔哈簪上支点翠步摇,镜中映出她含笑的眉眼,"要他把昨儿梦里的大老虎画出来。"
窗外,几只麻雀在石榴树上叽喳。保成在睡梦中咂了咂嘴,仿佛在回应什么。永和宫的清晨,就这样在静谧与期待中缓缓展开——三个小家伙即将到来的嬉闹声,似乎已隐约可闻。
永寿宫的朱漆大门半掩着,伊尔哈刚走到廊下,便听见里头传来僖嫔赫舍里氏刻意压低却仍显尖利的声音——
"......要我说啊,贵妃娘娘入宫四年竟无一儿半女,昨夜好不容易侍寝,偏还被太子殿下搅了局,可真是......"尾音拖得长长的,满是意味深长的讥诮。
殿内霎时一静。
伊尔哈搭在琉璃腕上的手指微微收紧,护甲在袖中硌得掌心发疼。她立在原地未动,透过雕花门隙,瞧见惠嫔那喇氏正低头拨弄茶盏,荣嫔马佳氏盯着自己指甲上的蔻丹出神,德嫔乌雅氏则慢条斯理地抚平膝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宜嫔放下茶盏对着禧嫔露出看蠢货的表情——竟无一人接话。
端嫔董佳氏绞着帕子缩在角落,脸都快埋进领口里了。倒是敬嫔完颜氏轻笑一声,接了话茬:"姐姐说得是,这宫里啊,有些人就是没这个福分......"
话未说完,殿门突然被推开。伊尔哈款步而入,裙裾纹丝不动,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听见。众人起身向她行礼。
"本宫来迟了。"伊尔哈没叫起,只是低头看着刚才说话的敬嫔和僖嫔两人。
僖嫔脸色煞白,强撑着笑道:“娘娘哪里来迟,嫔妾们也刚到……”。
见他们这样子,伊尔哈也觉得无趣,挥手免了礼。
殿内熏香袅袅,钮祜禄皇后扶着嬷嬷的手缓步而出,明黄凤袍上的金线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她神色平静,目光却如霜刃般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脸色煞白的僖嫔和敬嫔身上。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本宫方才听闻,"皇后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满殿嫔妃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有人对贵妃和太子出言不逊。"
僖嫔手中的帕子"啪"地掉在地上,敬嫔则猛地抬头,嘴唇颤抖着想要辩解。
皇后抬手止住她未出口的话,护甲在案几上轻轻一叩:"僖嫔赫舍里氏、敬嫔完颜氏,以下犯上,冒犯贵妃与太子,罚俸三月,禁足抄写《宫规》百遍。"顿了顿,又补了句,"抄不完,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最后一字落下,满殿死寂。
僖嫔踉跄着跪下,发间的金簪歪斜到一边:"娘娘明鉴,臣妾只是......"
"只是什么?"皇后突然轻笑一声,"只是觉得本宫耳背,听不见那些闲言碎语?"她转向敬嫔,"还是觉得太子年幼,便可任人议论?"
敬嫔伏在地上,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裳。
她们哪敢轻辱太子,不过是想着看贵妃热闹罢了。
16.昭宁公主
事关太子,康熙一下朝就知道这件事了。
康熙盯着暗卫呈上的密折,指尖在"赫舍里氏"四字上反复摩挲。朱砂御笔悬在空中,迟迟未落。
"查。"他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从僖嫔父兄的姻亲故旧查起,看他们与索额图府上有无书信往来。"
李德全躬身应是。
"太子近来常遇见僖嫔?"康熙又突然问道。
"回皇上,上月十五在御花园,前儿在慈宁宫后殿..."李德全翻着起居注,声音越来越低,"
康熙手中的密折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暗卫的字迹工整而克制:"僖嫔父兄近半载未与索额图府上往来,唯索额图之弟索伦泰曾于上月借赏菊之名,邀赫舍里氏三房嫡次子过府一叙。"
朱砂笔在"索伦泰"三字上重重圈了个红圈。
"赏菊?"康熙冷笑一声,将折子掷于案上,"十月末的菊花,倒是开得巧。"
敬嫔的咸福宫里,墨香淡淡。她端坐在案前,一笔一划地誊抄着《宫规》,笔锋端正,连朱砂标点都描得一丝不苟。宫女轻手轻脚地添了盏灯,她头也不抬,只摆了摆手示意退下。
而储秀宫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僖嫔的指甲在宣纸上刮出几道凌乱的痕迹,墨汁晕染了大半张纸。她烦躁地将笔掷在案上,对身旁的宫女厉声道:"再去打听!皇上今日到底见了谁?"
宫女还未应声,殿外突然传来李德全尖细的唱报声:"圣旨到——"
僖嫔猛地站起身,鬓边的金菊步摇剧烈晃动。她看着李德全手中那卷明黄圣旨,膝盖一软,竟忘了行礼。
"僖嫔赫舍里氏,心思不纯、冒犯上位。"李德全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现褫夺封号,贬为庶妃,迁居北三所。"
"不......"僖嫔——不,如今该称赫舍里庶妃了——她踉跄着上前,"李公公,我要见皇上!我是仁孝皇后的族妹,皇上他......"
旨意宣读完毕,殿内死寂一片。赫舍里庶妃瘫坐在地,看着宫人们手脚麻利地开始撤换殿中陈设——那些金器、玉饰,都将随她的封号一同被收回。
而咸福宫中,敬嫔——如今是完颜贵人了——手中的笔微微一顿,一滴墨落在纸上,很快晕开。她轻轻将笔搁下,对传旨太监福了福身:"臣妾领旨。"
当夜,北三所迎来了它的新主人。赫舍里庶妃看着斑驳的墙壁和简陋的床榻,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她曾在御花园"偶遇"太子,那时孩子奶声奶气地叫她"僖娘娘"。
月光透过破旧的窗纸,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远处隐约传来宫人们议论的声音:"听说索伦泰大人今儿个也被申饬了......"
赫舍里庶妃攥紧了手中唯一带出来的金簪子,簪尖刺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
内务府的朱漆册簿上,原本工整排列的八位嫔位名单,如今已被朱砂划去了两道。秦德安捧着新拟的仪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五顶嫔位金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比预期少了两份。
"再检查一遍。"他低声吩咐手下,"僖嫔...不,赫舍里庶妃和完颜贵人的那份礼器,都撤下去了?"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点头:"回总管,连她们绣墩上的云纹都刮干净了。"
风声传得极快。永和宫外,几个低位嫔妃远远望见伊尔哈的仪仗,立刻退到道旁福身,额头几乎贴到膝盖。伊尔哈目不斜视地走过,只在经过储秀宫时略顿了顿——那里大门紧闭,檐下的铁马叮当作响,像是谁在无声呜咽。
惠嫔那喇氏在延禧宫修剪花枝,听到消息时剪子"咔嚓"一声,将开得正艳的海棠齐根剪断:"可惜了,原本还想着册封礼后找僖嫔妹妹讨教绣艺呢。"
荣嫔正在教三公主认字,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将《千字文》翻过一页:"来,咱们学这个''慎''字..."
册封礼前夜,内务府最终呈上的流程单格外简洁。秦德安亲自捧着五份金册去乾清宫请康熙过目时,皇上正在教太子写"明德"二字。
册封礼之后不久,皇后的预产期就到了。众人的目光都在永寿宫,不知道她会不会再生下一位嫡子。
永寿宫的檐下挂起了避邪的五毒幡,朱红宫门日夜不闭,太医院的院判轮班值守,连煎药的炉子都支在了廊下。各宫嫔妃的贺礼堆满了偏殿,却无人敢轻易打扰——皇上已连着三日宿在前殿,奏折都搬到了永寿宫批阅。
伊尔哈站在永和宫的窗前,望着永寿宫方向彻夜不熄的灯火。琉璃捧着安神的茶过来,低声道:"娘娘,德嫔派人来问,要不要一起抄《平安经》。"
"抄。"伊尔哈收回目光,"用金粉抄。"
她没说的是,今早去送安神香时,隔着屏风听见皇后痛极的闷哼——那声音让她想起赫舍里皇后难产那夜,整个紫禁城都屏住了呼吸。
乾清宫里,康熙手中的朱笔悬在奏折上许久未落。李德全小心地换掉凉透的茶,听见皇上突然问道:"太子今日的功课做了么?"
"回皇上,太子爷临了三页字,还画了幅童子抱鲤图,说是给未出世的小弟弟祈福。"
天刚蒙蒙亮,永寿宫就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伊尔哈被琉璃急声唤醒时,窗外还挂着残星。
"娘娘,永寿宫那边发动了!"
伊尔哈匆匆更衣,连护甲都未来得及戴,便带着人往永寿宫赶。晨露打湿了绣鞋,她心头莫名发紧——按日子算,皇后这胎该还有半月才对,再想起历史上这位钮祜禄皇后只做了一年的皇后,伊尔哈连忙起身赶往永寿宫。
刚到宫门,就听见里头传来婴儿微弱的啼哭。守门的嬷嬷脸上不见喜色,只福身低声道:"贵妃娘娘万安,皇后娘娘刚诞下一位公主。"
伊尔哈脚步一顿。从发动到生产,竟不到一个时辰?她心头猛地一沉,还未开口,里头突然炸开一阵惊呼:"血——快传太医!"
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皇后脸色惨白地躺在层层锦被中,身下的褥子已被浸透,暗红的血迹正顺着床沿滴落。接生嬷嬷满手是血,颤抖着去按皇后不住涌血的腹部。
殿内血腥气浓重,皇后的气息已然微弱。她涣散的目光扫过满屋子慌乱的人群,最终落在伊尔哈身上。
"贵...妃..."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尖微微发颤。
伊尔哈立刻上前,跪在床沿握住皇后冰凉的手:"娘娘,臣妾在。"
皇后的唇色苍白如纸,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公主...托付给你..."
伊尔哈心头一震,还未开口,皇后又挣扎着补了一句:"别...让她像我..."
一滴泪从皇后眼角滑落,没入枕上的金线牡丹纹中。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太皇太后的仪仗到了,可皇后的手却在这时突然松了力道。
伊尔哈反手紧紧握住皇后尚未完全冰冷的手指,俯身在她耳边郑重道:"娘娘放心,臣妾必当视如己出。"
话音方落,皇后的胸口最后微弱地起伏了一下,便再无声息。
乳母抱着襁褓中的公主站在一旁,婴儿的小脸皱巴巴的,正睡得香甜,浑然不知生母已经离去。伊尔哈接过那轻飘飘的襁褓,指尖触到公主温热的脸颊,心头蓦地一酸。
太皇太后的凤辇在宫道上疾行,清晨的露水打湿了轿帘。苏麻喇姑低声禀报:"主子,永寿宫刚传来消息,是位公主...只是皇后娘娘怕是..."
老人手中的佛珠一顿,苍老的眉眼间闪过一丝痛色。她抬眸望向永寿宫方向,沉吟道:"去告诉皇帝,这孩子就交给皇太后抚养吧。"
话音刚落,前方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永寿宫的小太监"扑通"跪在辇前:"太皇太后,皇后娘娘要见贵妃娘娘!"
太皇太后眉头微蹙。轿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她若有所思的神情——钮祜禄氏这是...有自己的打算?
当凤辇终于抵达永寿宫时,殿内隐约传来婴儿的啼哭。太皇太后扶着苏麻喇姑的手刚踏入殿门,就看见伊尔哈抱着襁褓跪在床前,而皇后的手正无力地垂落在床边。
"皇玛嬷..."伊尔哈红着眼眶抬头,怀中的公主突然"哇"地哭出声来。
太皇太后的目光在皇后安详的面容和婴儿涨红的小脸之间游移。她忽然想起多年前,赫舍里皇后临终时也是这般,死死攥着保成的襁褓不肯松手。
老人长叹一声,缓步上前,苍老的手抚过公主娇嫩的脸颊:"既然皇后选了贵妃..."她指尖在婴儿眉心点了点,"这孩子就跟着你吧。"
伊尔哈郑重叩首,怀中的公主却在这时抓住了她衣襟上的流苏,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太皇太后见状,眼底浮现一丝了然——或许皇后比谁都清楚,在这深宫里,能护住孩子的从来不是位分高低,而是一颗真心。
殿外,晨光终于穿透云层。一缕金辉落在公主襁褓上,照亮了皇后临终前亲手系上的如意结——那是用她最后一丝力气打成的,如今正紧紧缠在伊尔哈的指尖。
……
乾清宫的晨光尚未散尽,康熙刚下朝,就有太监冲过来在李德全身边耳语。
李德全扑通跪倒在地:"皇上...永寿宫...皇后娘娘..."
康熙猛地顿住:"皇后怎么了?可是早产了?"
"皇后娘娘寅时诞下公主,可..."李德全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可娘娘...娘娘薨了..."
康熙站在原地,明黄色的龙袍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目。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抬腿往永寿宫去。
"公主呢?"走了半晌,皇帝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
"贵妃娘娘抱着...太皇太后已经做主,由贵妃抚养..."
康熙缓缓走到窗前,望着永寿宫的方向。檐下的铁马在风中叮当作响,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四年前——同样的晨光,同样的铁马声,他同样失去了一个皇后,多了一个没娘的孩子。
远处,景阳钟的哀鸣一声接着一声,传遍整个紫禁城。
景阳钟的余音还在紫禁城上空回荡,内务府的太监们已经手脚麻利地给永寿宫挂上了素白帷幔。昭皇后的灵柩停在正殿中央,楠木棺椁上雕刻着九凤朝阳的纹样,每一根羽毛都描了金漆,在烛火映照下流光溢彩。
伊尔哈领着昭宁公主跪在灵前,小公主裹着素白襁褓,安静地吮着手指。太皇太后亲手将"孝昭皇后"的金册放入棺中,那册页上的字迹还带着墨香——是康熙熬了一夜亲笔所书。
"娘娘生前最爱这枝金桂。"伊尔哈从琉璃手中接过玉盒,里头躺着几朵风干的桂花,"臣妾斗胆,请太皇太后准予随葬。"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康熙一身素服踏入灵堂,腰间玉带换成了白绫,连常挂的荷包都摘了。他接过玉盒放入棺中,指尖在皇后交叠的双手上停留了一瞬——那手腕上戴的正是大婚时他赐的龙凤金镯。
"皇上..."礼部尚书捧着谥宝欲言又止。
康熙抬手示意他退下,自己拿起案上的青玉谥宝,在"孝昭皇后之灵"的绢帛上重重压印。朱砂渗进丝绢,像极了那日永寿宫地砖上晕开的血渍。
康熙的朱笔在明黄绢帛上顿了顿,墨迹在"昭宁"二字上洇开些许金粉。
"嫡公主赐号''昭宁'',取''昭其德馨,宁其魂安''之意,为固伦昭宁公主。"皇帝的声音在乾清宫回荡,李德全捧着圣旨的手微微发颤——固伦公主的礼制,本朝开国以第一位固伦公主。
笔锋一转,朱砂又写下一道圣旨:"三公主册封和硕荣宪公主、四公主册封为和硕端静公主。"
孝昭皇后身边的大公主青玉自请离宫,钮祜禄家打算把孝昭皇后的妹妹送进宫,她想回去伺候这位小姐,以后一起跟她进宫。
伊尔哈指尖轻叩案几,目光落在青玉身上——这位孝昭皇后身边的老宫女正跪在殿中,背脊挺得笔直,眼中却含着恳切。
"青玉,"伊尔哈放缓了声音,"本宫知道你的忠心。可眼下后宫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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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主事,昭宁公主又年幼,你若走了,本宫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青玉抿了抿唇,低声道:"娘娘,钮祜禄府上已备好了接奴婢的马车..."
"本宫不放人,谁敢接?"伊尔哈突然轻笑,指尖点了点案上的宫务册子,"你瞧瞧这些账目——本宫连自己的胭脂水粉都算不明白,如何打理六宫开支?"
她起身走到青玉面前,亲手将人扶起:"凌霜管着太子的衣食住行已是分身乏术,若你再走,难道要本宫带着昭宁公主去和内务府那群老油条扯皮?"
孝昭皇后去世后,后宫中除了她,只有五个嫔位的主位娘娘,她们现在的位分实在不合适掌宫权。
只有她这个贵妃娘娘能主理宫务,可伊尔哈一点都想打理这些,她甚至怀疑历史上的佟佳贵妃死的早,除了女儿夭折伤心过度,还有过度操劳的原因。
伊尔哈一定要留下青玉和凌霜,再加上自己的琉璃,想来自己能清闲些了。
昭宁公主恰在此时醒来,咿咿呀呀地朝青玉伸手。老宫女下意识接住孩子,小公主立刻攥住她衣襟上那枚孝昭皇后赏的鎏金纽扣。
"你舍得让她连个知根知底的老人都没有吗?"伊尔哈声音轻了下来,"钮祜禄二小姐入宫是明年的事,这期间...就当帮本宫和公主一个忙。"
青玉望着怀中与旧主七分相似的小脸,突然红了眼眶。殿外,准备接人的钮祜禄府马车等了又等,最终空车而返。
当夜,伊尔哈看着青玉和凌霜头碰头核对账册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她抱起熟睡的昭宁公主,轻轻捏了捏孩子的小手:"你皇额娘留下的人,额娘一个都不会放走。"
在康熙下旨佟佳贵妃代掌凤印,主理宫务后第二日,伊尔哈就去乾清宫见了康熙。
乾清宫的晨雾还未散尽,伊尔哈便已立在殿外候旨。她今日特意穿了件靛青色旗袍,发间只簪了支素银扁方——与昨日接凤印时的华贵装扮截然不同。
"表妹这是要当甩手掌柜?"康熙放下朱笔,目光扫过她呈上的名单。
伊尔哈福身行礼,鬓角的珍珠流苏纹丝不动:"凌霜熟悉仁孝皇后旧例,青玉深谙孝昭皇后章程,琉璃最知臣妾习惯。三人协力,必不敢负皇上所托。"
康熙指尖在那三个名字上轻轻一敲:"李德全,拟旨。"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三道任命女官的圣旨便已拟好。凌霜赐五品尚宫,青玉授六品典簿,琉璃封七品司记,共同协理宫务。
"谢皇上恩典。"
……
永和宫的晨钟刚响,各宫嫔妃便已聚在廊下等候请安。德嫔乌雅氏瞥了眼站在最前方的凌霜三人——女官簇新的宫装比几位嫔位的礼服还要精致三分,青玉腰间悬着的对牌随着动作轻晃,上头"内务府支应"几个鎏金大字刺得人眼疼。
虽说剩下的五个嫔位娘娘性子都不错,可谁愿意被宫女夺了权,佟佳贵妃竟然抬举宫女也不举荐她们,实在忍不住有些泛酸。
"到底是贵妃娘娘体恤,"惠嫔那喇氏拨着茶盖轻笑,"知道咱们姐妹不耐这些琐事。"
荣嫔马佳氏捏着帕子掩唇:"姐姐说得是,就是不知这月例银子..."
"已按贵妃娘娘新定的章程发放。"凌霜不卑不亢地福身,"比旧例添了两成胭脂钱。"
众人一时语塞。端嫔董佳氏绞着衣角偷瞄那本摊开的账册——上头连她宫里摔碎的青花盏都记着赔偿日期,分毫不差。
最末位的完颜贵人突然红了眼眶。她如今位份低微,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盯着青玉发间那支孝昭皇后赏的银簪出神——曾几何时,她也是能对宫务指手画脚的敬嫔娘娘。
"要我说..."
"说什么?"德嫔突然打断话头,指尖点了点案上新供的荔枝,"尝尝这个,皇上刚赏的——太子背全了《论语》,昭宁公主会翻身了,贵妃娘娘一高兴,连咱们都沾光。"
一席话说得众人讪讪。惠嫔接过荔枝,突然发现蒂上缠着细线——正是内务府新规,凡御赐之物皆需留记。她抬头看了眼檐下的铁马,恍惚觉得那铜铃的摆动都带着贵妃定下的节奏。
风过宫墙,将永和宫的笑语吹散在各处。昭宁公主的摇篮边,琉璃正对着账本打哈欠;太子书房外,凌霜仔细核对着新来的伴读家世;而青玉走过空荡荡的储秀宫时,脚步微微一顿——那里曾住着最不服管教的僖嫔,如今只剩秋风扫落叶的沙沙声。
宜嫔郭络罗氏踩着辰时的晨光踏进永寿宫,浅粉色的旗装衬得她愈发娇俏可人。她规规矩矩地走在嫔位最末,行礼时额头几乎触地,连帕子拂过地面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贵妃娘娘金安。"她声音清甜,眉眼弯成月牙,"昨儿昭宁公主抓周时,臣妾瞧着那方小玉印可爱得紧,特意做了对虎头鞋,您看看合不合适?"
说着从宫女手中捧过个锦盒,里头躺着双精巧的软底鞋——虎眼用的是仁孝皇后旧衣上拆下的黑珍珠,胡须则是孝昭皇后赏的金线。
德嫔在一旁看得分明,这礼既捧了贵妃,又念着两位先皇后,连用料都透着滴水不漏的心思。
"妹妹有心了。"伊尔哈接过鞋,顺手将腕上的翡翠镯子褪下来,"这颜色衬你。"
宜嫔受宠若惊地推辞,最后还是红着脸收下。转身时"不小心"碰翻了茶盏,正好泼在想要阴阳怪气的荣嫔裙摆上。
"哎呀姐姐恕罪!"她手忙脚乱地替荣嫔擦拭,袖中却滑出本《女诫》——正是贵妃上月命女官们编撰的新规。
惠嫔冷眼瞧着这场戏,突然想起这郭络罗氏入宫三年,从没吃过亏。连最严苛的青玉核账时,都挑不出她宫里半分错处。
请安散后,宜嫔独自走在宫道上。经过空置的储秀宫时,她突然驻足,从荷包里掏出块饴糖放在阶前——那是去年僖嫔最爱吃的松子糖。
"主子这是..."贴身宫女不解。
"嘘。"宜嫔竖起手指,笑得天真无邪,"风大,咱们回宫吧。"
17.保清入学
这日请安后,琉璃派人前往各宫通知:"贵妃娘娘有令,往后除年节大典外,各宫不必日日来永和宫请安。"
众人闻言,也都明白,这旨意听着体恤,实则是嫌她们扰了贵妃,贵妃入宫多年,还是这样的性子。
六宫嫔妃们聚在御花园赏菊时,德嫔乌雅氏望着永和宫的方向,轻叹一声:"贵妃娘娘若不是被逼无奈,怕是连凤印长什么样都不愿细看。"
众人闻言,皆默然点头。这些年来,谁不知道佟佳贵妃的性子?她最是怕麻烦,平日里连永和宫的门都懒得出,整日不是陪着太子读书,就是逗弄昭宁公主玩耍。若非孝昭皇后骤然离世,后宫无人主事,她断不会接下这烫手山芋。
"上月我去永和宫送绣样,"宜嫔郭络罗氏摘了朵金菊在手中把玩,"正瞧见贵妃娘娘对着账册打瞌睡,昭宁公主趴在她膝上啃毛笔,那墨汁糊了娘娘一身,她竟还笑得出来。"
惠嫔那喇氏想起前日内务府的事,也忍不住莞尔:"青玉说贵妃核账时,把三百两算成了三千两,幸亏凌霜及时发现。"
"可就是这样,"荣嫔马佳氏轻声道,"皇上还夸她办事妥帖,昨儿又赏了永和宫一筐福建进贡的蜜桔。"
众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在这深宫里,能让皇上如此偏心的,除了太子和昭宁公主,也就只有这位不爱权势、只疼孩子的贵妃娘娘了。
风过回廊,将她们的私语吹散。而此时的永和宫内,伊尔哈正苦恼地看着案几上堆积如山的账本,转头对琉璃抱怨:"早知道当初就该让德嫔来管这些。"
话音刚落,昭宁公主就摇摇晃晃地扑过来,小手"啪"地按在账册上,留下个墨汁淋漓的小爪印。伊尔哈见状,反而如释重负地笑了:"罢了罢了,今日就核到这儿吧。"
她顺手将账册一推,抱起女儿去院子里找太子玩耍。那本被印了小爪印的账册,就这么摊在案上,在阳光下慢慢晾干。
康熙十七年的第一场雪还未化尽,承乾宫就传出了喜讯。
德嫔乌雅氏晨起请脉时,太医院院判再三确认后,终于笑着拱手:"恭喜娘娘,这是喜脉啊!"
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六宫。伊尔哈正在教昭宁公主认字,她放下笔,笑着对琉璃道:"去库房取那对赤金长命锁来,再备些上好的血燕。"
承乾宫外,各宫贺礼络绎不绝地送来。宜嫔亲手绣了百子千孙的肚兜,惠嫔送来了安胎的药材,连一向低调的端嫔都托人带了家乡特制的酸梅。
康熙得知消息时,正在考校太子功课。他笔锋未停,只在德嫔的绿头牌上画了个圈:"告诉膳房,承乾宫的份例按妃位供给。"
李德全领命而去。
德嫔自己倒显得很平静。她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望着窗外未化的积雪,突然对贴身宫女道:"去请贵妃娘娘示下,这胎若是阿哥,能否让太子给起个小名?"
消息传到永和宫,伊尔哈正被昭宁公主扯着袖子要糖吃。她闻言一怔,随即笑开:"告诉德嫔妹妹,让他自己跟太子说,本宫可不传这话。"
春日的暖阳透过窗棂,照在德嫔新得的赤金长命锁上。锁面刻着"福寿安康"四字,背面却多了行小字——"康熙十七年正月,贵妃佟佳氏赠"。
紫禁城的春天,就这样在一片喜气中悄然来临。
春日的暖阳透过乾清宫的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伊尔哈站在殿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玉坠——这是保清去年送她的生辰礼,如今已被她摸得温润生光。
"表妹有事?"康熙放下朱笔,目光扫过她微蹙的眉头。
伊尔哈福身行礼,发间的珠钗纹丝不动:"臣妾斗胆,想为保清求个恩典。"
她缓缓道来,说起保清每月休沐日总是蔫蔫的,连昭宁公主扯他辫子都提不起精神。说到那孩子眼底的青黑时,声音不自觉地发颤:"他才七岁,臣妾也知道皇子应当刻苦读书,可保清还是太小了些..."
殿内一时寂静,只听得更漏滴答。
"朕准了。"皇帝突然开口,朱笔在起居注上划了道弧线,"每月初五、二十两日休沐。"
当夜,阿哥所的保清接到口谕时,正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听到能多休一日,他猛地跳起来,墨汁溅了满脸:"真的?我能教太子弟弟放纸鸢了?"
小太监忍着笑递上帕子:"贵妃娘娘特意嘱咐,让您头一天早些睡。"
保清胡乱抹着脸,突然从箱底翻出个布包——里头是他偷偷给昭宁公主做的小拨浪鼓,攒了足足三个月。月光透过窗纸,将少年欢快的影子投在墙上,再不见半分疲惫。
惠嫔那喇氏听到消息时,正在延禧宫修剪一盆兰草。剪刀"咔嚓"一声停在半空,几片青翠的叶子飘落在裙摆上。
"真的?皇上准了?"她声音发颤,手中的剪子当啷掉在青砖地上,"多一日休沐...多好啊..."
贴身宫女瞧见主子眼圈泛红,连忙递上帕子。惠嫔却摆摆手,转身从多宝阁最里层取出个布包——里头是保清开蒙前常玩的九连环,铜环已被摸得发亮。
"上月去阿哥所看他,"她指尖轻抚过冰凉的铜环,"这孩子背书背得嗓子都哑了,还强撑着说''儿臣不累''。"一滴泪终于砸在铜环上,"才七岁的孩子,连撒娇都不会..."
"去库房把那套新得的文房四宝找出来,"惠嫔抹了抹眼角,"再添两刀澄心堂纸——保清休沐那日,定要去找太子玩的。"
她顿了顿,又从妆奁底层取出个荷包,里头装着晒干的桂花——是去年保清从御花园偷偷带给她的。
"告诉贵妃娘娘,"惠嫔将荷包交给心腹宫女,"就说...就说臣妾谢她疼保清。"
日光西斜,延禧宫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惠嫔站在廊下,望着阿哥所的方向。晚风送来隐约的读书声,但那声音已不似往日疲惫,反倒透着几分雀跃——
保清正扯着嗓子背诵《千字文》,特意把"孔怀兄弟"那句念得格外响亮,像是要让整个皇宫都知道,他马上就要见到弟弟妹妹了。
……
之前荣宪和端静年纪小,又不像太子那样容易被人害了去,便没有冒险种痘。如今她们年纪也不小了,伊尔哈将容嫔和兆佳庶妃请过来,问她们对于公主种痘的想法。
伊尔哈将容嫔和兆佳氏唤至永和宫时,窗外的海棠正落着细雪般的花瓣。昭宁公主在暖炕上玩着七巧板,时不时抬头冲容嫔甜甜一笑。
伊尔哈推过一盏蜜枣茶,"这是太医院新呈上的种痘章程,荣宪公主和端静公主已到了年纪..."
容嫔接过册子,指尖在"牛痘"二字上轻轻摩挲。她想起去年冬天,三公主因风寒高烧不退时自己的惶恐,眼圈不由一红:"娘娘不知,妾身盼这一天多久了。"
她突然起身,从袖中掏出个绣囊:"这是妾身从娘家带来的护身符,原想着等荣宪种痘时..."声音哽咽着说不下去。兆佳氏捏紧了帕子,她早就想让女儿种痘,可自己地位低,连容嫔娘娘的荣宪公主都还没种痘,她这才一直不敢开口。
伊尔哈接过绣囊,发现里头除了平安符,还整齐地叠着十几方帕子——每方都绣着"百毒不侵"的字样,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是出自不同时日。
"妹妹有心了。"伊尔哈将昭宁公主抱到膝上,对二人说:"本宫已命人收拾出西配殿,种痘期间她们姐妹俩就住永和宫,也好作伴,你们若是不放心就一同进来吧。"
容嫔闻言,眼泪终于落下来。她何尝不知这是天大的体面——贵妃亲自照看,太医十二时辰轮值,连熏醋的银盆都是内务府新打的。
康熙同意后,当日下午,永和宫就忙碌起来。青玉指挥着小太监们熏蒸被褥,琉璃捧着药典核对注意事项。容嫔则亲手为女儿缝制种痘穿的细棉寝衣,连领口的盘扣都拆了重缝三遍——生怕磨着将来的痘痂。
荣宪公主懵懂地趴在窗边,看太监们往廊下挂艾草。突然回头问:"额娘,种痘比绣花还疼吗?"
容嫔手一抖,针尖戳破指尖。她将血珠悄悄抹在帕子上,笑着摇头:"傻丫头,就像被蜜蜂亲一下..."话未说完,却见伊尔哈抱着个锦盒进来。
盒里躺着两个精致的瓷娃娃,轻轻一摇就发出清脆的铃响。
"昭宁送给姐姐们的。"伊尔哈将娃娃放在荣宪和端静手中,"等种完痘,你们姐妹一起给她画眉毛。"
荣宪公主和端静种痘后的第三天,永和宫的小厨房飘出了清淡的粥香。伊尔哈亲自盯着厨娘们熬煮一锅粥,连半点葱花都没放——太医嘱咐过,发物会刺激痘痂发痒。
"把贵妃娘娘的辣酱撤下去。"琉璃轻声吩咐小宫女,"这段时日,全宫上下都按忌口的单子来。"
用膳时分,保清盯着满桌素淡的菜色,小脸皱成了包子。他刚想抗议,却见伊尔哈将一碟蒸糕推到端静面前:"这是用高汤蒸的,比御膳房做的还鲜。"
端静眼眶微红,低头搅着粥碗。
"本宫问过太医了,"伊尔哈给每个孩子都盛了碗百合甜汤,"等痂落了,咱们就吃番茄锅子庆祝。"
保清闻言,立刻掏出个小本子,上面歪歪扭扭记满了想吃的菜名。
晚风穿过回廊,将药香吹散在夜色里。荣宪摸着臂上微痒的痘痂,突然觉得种痘也没那么难熬,端静则沉默的吃着饭。
端静这孩子总是安静的过分,伊尔哈特别心疼她,这样的性子以后去蒙古和亲得受多大得罪。
……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永和宫的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保清拽着伊尔哈的袖子,将她拉到石榴树后的僻静处,小脸上满是纠结。
"姑爸爸,"他压低声音,眼睛却亮晶晶的,"我的武师傅纳兰大人可厉害了!昨儿他教我挽剑花,还夸我学得快呢!"
伊尔哈笑着替他擦去额角的汗珠:"那保清要好好学才是。"
"可是..."保清突然蔫了下来,脚尖蹭着地上的落叶,"他身边那个姓徐的侍从老说怪话,佟娘娘……保清……是不是很笨呀……。"孩子模仿着大人的腔调,"''太子爷天资聪颖''、''皇上亲自教导就是不同''、''听闻太子殿下学业进度比保清阿哥您也不差太多啦..."
永和宫的后院里,石榴花开得正艳。伊尔哈拉着保清坐在石凳上,指尖轻轻拂去他衣襟上练武沾的尘土。
"保清,"她声音温柔,像在问今日的糕点甜不甜,"若是太子弟弟比你背的书多,射箭比你准,皇阿玛夸他的时候比夸你多..."她顿了顿,"你会讨厌保成吗?"
保清瞪圆了眼睛,手里的木剑"啪嗒"掉在地上。他歪着头想了想,突然跳起来跑到石榴树下,从树洞里掏出个布包——里头整整齐齐叠着十几张涂鸦,全是太子的小像。
"姑爸爸看!"他献宝似的摊开画纸,"这是保成背不出书哭鼻子,这是我教他射箭,这是他分我糖糕..."孩子的声音越来越亮,"保成是我弟弟呀!"
一片花瓣落在画上,恰好遮住太子画像上歪歪扭拙的"哥哥最好"四个字。伊尔哈突然将保清搂进怀里,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青草与阳光的气息。
"好孩子。"她声音有些哑,"记住今日的话,永远记住。"
伊尔哈拉着保清坐在石凳上,取出一对精致的白玉镇纸——一只雕着猛虎,一只刻着幼狮。
"保清,你看这两只兽,"她将镇纸并排放在石桌上,"若它们互相撕咬..."说着突然将镇纸猛地一撞,白玉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最后会怎样?"
保清心疼地捧起镇纸,发现幼狮的耳朵已经磕出了一道细纹:"都、都摔坏了..."
"是啊,"伊尔哈轻轻抚过那道裂痕,"可若它们这样——"她将镇纸并拢,虎狮相依,"任谁想挪动,都得费一番功夫。"
伊尔哈给保清讲了《诗经》里"兄弟阋于墙"的故事。说到郑伯克段于鄢时,孩子突然"啊"了一声:"就像徐侍从想让我和保成吵架!"
"聪明。"伊尔哈笑着拈起片石榴叶,叶脉在夕照下清晰可见,"你皇阿玛是棵大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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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保成都是枝头的果子。若你们紧紧挨着..."她将叶片贴近保清的心口,"风雨来了,反而更扛得住。可若是你们离得远远地,各自抵挡风雨,便会一起变得七零八落"
保清似懂非懂地点头。
琉璃捧着茶过来时,发现那对镇纸已被郑重地供在了多宝阁上。虎与狮紧紧相依,裂痕处还细心地缠了圈红绳——那是保清从自己荷包上解下来的。
夜风拂过永和宫的窗棂,将孩子们的笑声送出很远。
……
保清一路小跑到乾清宫门前,脑后的辫子都跑得翘了起来。他刚要跨过门槛,就被李德全拦住了:"大阿哥留步,太子爷正跟着皇上..."
"可今天是休沐日!"保清急得直跺脚,从怀里掏出个草编的蚱蜢,"我跟太子弟弟约好要教他编这个的!"
殿内隐约传来保成奶声奶气的背诵声:"...克明俊德,以亲九族..."背到一半突然打了个喷嚏。
保清扒着门缝往里瞧——只见四岁的太子站在特制的小书案前,小手抓着比巴掌还厚的《尚书》,正可怜巴巴地偷瞄窗外。而康熙板着脸坐在龙椅上,朱笔在奏折上勾画,时不时抬头考问两句。
"汗阿玛骗人!"保清突然大喊着冲进去,"明明说好每月初五、二十都休沐的!"
康熙的朱笔在奏折上拉出长长一道红痕。保成趁机丢下书,像只小雀儿似的扑到哥哥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
"保清,"康熙揉了揉眉心,"太子昨儿贪玩,落下了功课..."
"不可能!"保清挺起胸膛,"纳兰师傅身边的徐侍从昨儿还跟儿臣说太子弟弟比儿臣聪明,虽说比儿臣小两岁但学业进度比儿臣也不差什么了!说儿臣以后都比不上太子弟弟的!"
草编的蚱蜢在保清手里一蹦一跳,逗得太子的眼睛亮了起来。康熙被噎了一下,忍不住骂多管闲事的人。
"罢了。"皇帝终于放下朱笔,"申时前回来温书。"
"皇阿玛万岁!"两个孩子欢呼着往外跑,保成的小靴子都跑掉了一只。
殿门轻轻合上,孩童的笑语渐行渐远。康熙脸上的温和之色如潮水般褪去,眸中寒意凛冽。他指尖轻叩龙案,沉闷的声响在空荡的大殿内回荡。
"曹寅。"
侍立在一旁的曹寅立即上前,躬身听命。
"去明珠府上。"康熙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殿内的温度仿佛骤降,"告诉他,下人若管不住自己的嘴,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了。"
曹寅心头一凛,头垂得更低:"奴才明白。"
"再告诉他,"康熙指尖摩挲着太子落下的那只小靴子,"纳兰容若教导大阿哥有功,朕很满意。"
话中深意,曹寅听得明白。这是恩威并施,既敲打了明珠不安分的心思,又给了他儿子一条明路。
"奴才这就去办。"
殿外暮色渐沉,曹寅踏出宫门时,正见两个小阿哥在御花园里追逐嬉戏。保清背着保成,两个孩子笑作一团。那纯真的欢笑声中,曹寅紧了紧袖中的密旨,大步流星地向宫外走去。
……
明珠府上的灯笼刚刚点亮,接到消息的纳兰明珠站在书房里,手中茶盏"啪"地落地,碎瓷四溅。
明珠府的书房里,烛火摇曳,映照着纳兰明珠阴晴不定的面容。他缓缓摩挲着手中的密旨,指尖在"纳兰容若教导大阿哥有功"的字迹上反复流连,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老爷......"管家小心翼翼地捧着茶进来,却见明珠突然抬手将案上的青玉笔架扫落在地,碎玉飞溅间,惊得窗外树梢的夜鸦扑棱棱飞散。
"好一个恩威并施!"明珠盯着满地狼藉,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徐渭这个蠢货——"他猛地攥紧密旨,绸缎在掌心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啦声。
管家躬身退出时,隐约听见主人喃喃自语:"太子才四岁......皇上这是要养出个什么样的储君啊......"
与此同时,索额图府上的书房却门窗紧闭。凌霜的兄长——赫舍里家的二管事跪在青石砖上,额头沁出冷汗:"三爷,贵妃娘娘把太子身边筛了三遍,咱们的人连浆洗房都进不去了,凌霜她一心照顾太子,不肯替咱们传话......"
索额图捏着翡翠鼻烟壶的手顿了顿,突然轻笑出声:"幸好。"他望向皇宫方向,檐角铁马在夜风中叮当作响,"当年仁孝皇后留下的老人,如今倒成了保命符。"
他转身从暗格里取出一本账册,就着烛火点燃。火光照亮账册扉页的"毓庆宫用度"四字,也映出他眉间一道深深的褶痕:"告诉族里那些不安分的,谁敢往太子身边伸手——"账册在铜盆里卷曲成灰,"就自己把爪子剁了。"
保清的日子依旧如常,每日早起习武、读书,偶尔去永和宫逗逗昭宁公主,或是缠着伊尔哈讨些新鲜点心。只是少了那个姓徐的侍从整日在耳边念叨"太子爷天资聪颖""皇上亲自教导就是不同"之类的话,他反倒觉得耳根清净了许多,连练武时都更畅快了。
那日,纳兰师傅教他挽剑花,见他动作比往日利落,不由笑道:"阿哥今日心静,学得倒快。"
保清抹了把额头的汗,咧嘴一笑:"没人聒噪,自然学得快!"说罢,他手腕一翻,木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恰如他此刻轻松的心情。
偶尔,他也会想起那个被拖走的徐侍从——那人总爱在他练字时凑过来,故作关切地说些"太子爷这个年纪已经能背《千字文》了"之类的话。如今没了这些烦人的比较,保清反倒能静下心来,一笔一画地临帖,连康熙考校功课时都夸他进步不小。
只有一次,他在御花园遇见太子保成,小家伙正踮着脚摘石榴花,见他来了,眼睛一亮,奶声奶气地喊:"哥哥!"
保清顺手把弟弟举起来,让他够到最高处那朵花。保成笑得开心,小手攥着花瓣往他领口塞:"给哥哥戴!"
那一刻,保清忽然觉得,没有那些烦人的闲言碎语,他和弟弟相处起来反倒更自在了。
18.纯禧入学
康熙的朱笔在奏折上悬了悬,目光扫过窗外渐暗的天色——今日又没能抽出空去考校太子的功课。他揉了揉眉心,想起保成昨日背书时困得直点头的模样,终于对李德全道:"传旨,明日开始,太子与保清一同去尚书房读书。"
消息传到阿哥所时,保清正趴在桌上临帖,闻言笔尖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团。他眨了眨眼,突然咧嘴笑起来——这下可有人陪他一起挨师傅的板子了!
第二日清晨,保清特意起了个大早,换上新做的靛青骑射服,腰间还煞有介事地别了把小木剑。他兴冲冲跑到尚书房门口,却见保成已经被乳母抱来了,正坐在特制的矮凳上,小手紧紧攥着本《三字经》,眼圈还红着——方才与皇阿玛分别时显然哭过一场。
"怕什么!"保清大咧咧地坐到弟弟身边,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喏,佟娘娘给的松子糖,分你一半。"
一堂课下来,保清发现带着弟弟读书竟比独自用功有趣得多。保成背不出"人之初"时,他就偷偷在桌下比口型;师傅考校算术时,他故意把算盘珠子拨得哗啦响,惹得保成咯咯笑。最妙的是午歇时分,兄弟俩头碰头趴在窗边,用毛笔给书上的圣贤像画胡子,保成笑得差点从凳子上滚下去。
暮色西沉时,康熙悄悄立在廊下,看着两个儿子你追我赶地跑出尚书房。保清脑后的辫子都跑散了,却还记得回头拽住弟弟的手:"慢点儿!当心摔着!"
……
荣嫔生下的儿子是康熙的第十个儿子,如今康熙还没有给孩子赐名,宫里人也只能都是十阿哥这样叫着。
永和宫的晨光透过茜纱窗,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伊尔哈正抱着昭宁公主逗弄,忽听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荣嫔马佳氏亲自抱着十阿哥来了,身后跟着的乳母手里还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这孩子跟姐姐有缘。"荣嫔将襁褓轻轻放在暖炕上,指尖在儿子熟睡的小脸上流连,"昨儿抓周,他一把就攥住了姐姐送的长命锁不撒手。"
伊尔哈探头看去,十阿哥正攥着拳头睡得香甜,睫毛在粉嫩的脸蛋上投下两弯小扇子似的阴影。比起刚出生时瘦弱的模样,如今倒是养得白胖了不少,只是眉宇间依稀还带着荣嫔当年痛失三阿哥时的惊惶。
"你放心。"伊尔哈接过琉璃递来的温帕子,轻轻擦了擦孩子嘴角的口水印,"保清和纯禧都是在我这儿长大的,如今不都活蹦乱跳的?"
荣嫔眼眶微红。她想起前几日去阿哥所看望保清时,那孩子一个箭步冲上来扶住她:"荣娘娘小心门槛!"——那神态活脱脱是伊尔哈平日里关照人的模样。
昭宁公主摇摇晃晃地扑到炕边,好奇地戳了戳十阿哥的脸蛋。小家伙被闹醒了也不哭,反而咧开没长齐牙的嘴冲姐姐笑,小手一抓就攥住了昭宁衣襟上的珍珠扣子。
"看来咱们十阿哥是个好脾气的。"伊尔哈笑着掰开他的小拳头,顺手把昭宁往怀里带了带,"正好给咱们公主作伴。"
荣嫔望着两个孩子头碰头玩闹的模样,突然从袖中取出个绣囊:"这是三阿哥当年戴过的平安符..."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今给十阿哥,就当是哥哥护着弟弟..."
伊尔哈接过绣囊,发现里头的符纸已经泛黄,但金线绣的"长命百岁"四个字依然鲜亮如新。她郑重地将它系在十阿哥的襁褓上,转头对琉璃道:"去把前儿内务府送的那对金铃铛拿来——既是哥哥的祝福,总该添些妹妹的见面礼。"
窗外石榴树沙沙作响,仿佛在应和屋里新添的笑语。荣嫔临走时回头望去,只见阳光透过窗棂,将伊尔哈和五个孩子的影子融成一团,暖融融地映在青砖地上。
……
永和宫的石榴花开得正艳,伊尔哈站在廊下,望着纯禧公主踮脚去够枝头的花朵。七岁的小姑娘身量渐长,藕节似的手臂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该读书了......"伊尔哈轻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前世七岁的孩子,该是背着书包蹦蹦跳跳上学的年纪,可在这深宫里,公主们的教养不过是学些针线规矩,仿佛她们的人生只需准备好嫁衣就够了。
她想起去年科尔沁来朝时,那位远嫁的公主眼底化不开的愁绪——连汉话都说不利落的人,在草原上该有多孤独。茶盏"咔"地搁在案几上,惊飞了檐下的燕子。
"备轿。"伊尔哈突然起身,裙摆扫落几片石榴花瓣,"去乾清宫。"
行至半途,她却又让轿夫转向慈宁宫。苏麻喇姑正在庭院里晒书,满头银丝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案几上摊开的《蒙古源流》边角满是批注,三种文字密密麻麻交织如网。
"格格安好。"伊尔哈行礼时瞥见老人腕间的佛珠——那是太皇太后赐的,每一颗都浸透了草原的风霜与智慧。
日光渐渐西斜时,康熙在乾清宫见到了联袂而来的二人。苏麻喇姑捧着蒙文典籍,伊尔哈牵着懵懂的纯禧。小公主衣襟上还沾着方才在慈宁宫吃的奶糕屑,眼睛却亮得出奇。
"表哥,"伊尔哈将纯禧往前轻轻一推,"公主多学习日后才能在和亲中更好的发挥作用。"
康熙的朱笔悬在奏折上方。他看见女儿怯生生举着一页纸,上面用蒙汉双语歪歪扭扭写着"额吉"——那是苏麻喇姑方才教的第一个词。
暮色笼罩紫禁城时,一道特别的旨意传遍六宫:即日起,苏麻喇姑每日抽两个时辰,在慈宁宫偏殿教授公主们蒙语、算术与星象。而第一个学生纯禧公主,正趴在窗边看老人用银勺比划北斗七星的轨迹,裙摆上沾满了墨迹与星光。
永和宫的秋阳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伊尔哈正翻看着纯禧这几日的功课——蒙文字母已写得有模有样,算术簿子上还画着几颗歪歪扭扭的星星,旁边标注着"北斗"二字。
正欣慰间,琉璃轻步进来:"娘娘,恭亲王福晋进宫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现在来给您请安。"
……
伊尔哈指尖微顿,随即了然——这位福晋,是纯禧的嫡母。
"请进来吧。"她合上册子,顺手将纯禧练字的宣纸抚平。
福晋穿着靛青色的常服,发间只簪了一支素银扁方,行礼时眼角微微泛红。她捧着锦盒的手有些发抖,声音压得极轻:"娘娘教导纯禧......费心了。"
恭亲王对福晋一向体贴,府中有妾室也绝不会越过福晋去。
纯禧的亲母是恭亲王的妾室晋氏,她一向对福晋恭敬有加,两人关系不错,福晋也很疼爱纯禧这个孩子。
晋氏之前听闻纯禧公主种痘,虽然知道现在公主无碍,但自己做娘的哪里放心的下。可她身份低微,连进宫请安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拜托恭亲王福晋替自己看看女儿。
那盒子里是一套上好的湖笔徽墨,伊尔哈却注意到福晋袖口露出的一角帕子——上面绣着小小的木兰花,正是纯禧最爱的花样。
"公主聪慧,一点就透。"伊尔哈将茶盏往福晋手边推了推,"昨儿还缠着苏麻喇姑问,为何蒙古人把北斗七星叫做''七老翁''。"
福晋的指尖猛地攥紧帕子。她想起纯禧周岁时抓周,也是这样好奇地抓着算盘不放。可如今女儿成了皇家的公主,她连一句"我儿"都不能唤,甚至她的亲娘都不能再见她一面。
窗外忽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纯禧举着刚写好的蒙文字帖跑进来:"佟娘娘看!我学会写......"声音戛然而止,小姑娘愣愣地望着陌生的福晋。
福晋慌忙起身,低头时一滴泪砸在青砖上。伊尔哈不动声色地将纯禧揽到身边:"去把前儿学的《敕勒歌》背给......恭亲王福晋听听。"
纯禧愣了一下,才开口:“请二伯母安……”
"敕勒川,阴山下......"童音清亮,福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当纯禧背到"风吹草低见牛羊"时,她突然从荷包里掏出个精致的银铃铛:"公主读得真好,这个......送给公主玩。"
那是纯禧满月时,她亲手系在女儿襁褓上的铃铛。
纯禧欢天喜地地接过,蹦跳着去找昭宁公主炫耀。福晋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终于哽咽道:"妾身......谢娘娘恩典。"
伊尔哈望着砖地上未干的泪痕,轻声道:"这套笔墨,本宫会说是福晋送的。"
秋风穿堂而过,吹散了未尽之言。那枚重归旧主的银铃铛,正在遥远的偏殿里叮当作响,像极了多年前某个婴孩的第一声啼哭。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在永和宫的青砖地上,将人影拉得悠长。纯禧坐在膳桌旁,小手捧着碗,眼睛却不住地往恭亲王福晋那边瞟——她虽然从小就抱进宫,但也知道这是自己的嫡母,总是忍不住看她。
额娘总是温柔地对她笑,还知道她最爱吃蜜汁火腿,特意将那碟菜往她面前推了推。
"慢些吃。"福晋用帕子轻轻擦了擦纯禧嘴角的饭粒,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像是想多停留片刻,却又克制地收了回来。
伊尔哈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让琉璃又添了一道杏仁酪:"公主最近功课进步不少,昨儿还背了首新诗。"
纯禧眼睛一亮,立刻放下筷子,挺直了小身板:"是天苍苍,野茫茫!苏麻喇姑说,草原上的天比宫里看到的还要辽阔......"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发间的珠花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福晋望着女儿神采飞扬的模样,眼眶微热。她想起纯禧还在襁褓中时,也是这样活泼好动,小脚丫总爱把襁褓蹬开。如今长高了,眉眼也更像王爷了......
"福晋尝尝这个。"伊尔哈将一碟金丝蜜枣推到福晋面前,"公主昨儿个亲手挑的枣子,说是最甜的留给......"她顿了顿,笑道:"留给二伯母尝尝。"
福晋捏着蜜枣的手紧了紧。
日影西斜时,宫人来报恭亲王府的马车已候在神武门外。福晋起身行礼,目光却黏在纯禧身上舍不得移开。纯禧正低头摆弄福晋送的那串银铃铛,忽然抬头冲她甜甜一笑:"二伯母下次再来,我背新学的诗给您听!"
福晋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她匆匆用帕子掩住,强撑着笑道:"好......好。"
……
半岁的昭宁正躺在铺着软垫的摇篮里,小手小脚不停地扑腾着。阳光透过石榴树的枝叶,在她粉嫩的小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荣宪趴在摇篮边,用拨浪鼓逗着妹妹:"昭宁看这里~"
"啊——呀!"昭宁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小手努力去抓晃动的鼓穗。
十阿哥摇摇晃晃地凑过来,好奇地盯着这个会动的小玩具。
端静安安静静的在看书,自打这孩子认识几个字之后就特别爱看书。
伊尔哈坐在廊下绣着香囊,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几个孩子。比起从前保清上蹿下跳、保成黏人撒娇的日子,现在的永和宫确实安静了许多。
"娘娘,十阿哥又去啃昭宁的襁褓了。"琉璃无奈地提醒。
伊尔哈放下针线,看见十阿哥正津津有味地啃着昭宁的衣角,口水把锦缎都浸湿了一大片。荣宪像个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地掰开弟弟的嘴:"不可以吃妹妹的衣服!"
昭宁被这番动静逗得咯咯直笑,无齿的小嘴咧得大大的,露出粉嫩的牙床。她突然一个翻身,竟从仰躺变成了趴着,惊得乳母连忙上前护着。
"咱们昭宁会翻身了!"伊尔哈惊喜地放下绣活,将小公主抱起来亲了亲。昭宁身上带着奶香,小手紧紧攥住伊尔哈衣襟上的珍珠纽扣。
午后的风轻轻拂过庭院,带着初秋的清爽。虽然保清去了尚书房,保成随康熙读书,纯禧跟着苏麻喇姑学习,但永和宫依然充满生机——荣宪正教十阿哥辨认七巧板的形状,昭宁在伊尔哈怀里咿咿呀呀地"说话",五个小家伙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温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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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永和宫的庭院里,伊尔哈半倚在藤编躺椅上,膝上摊着一本医书。微风拂过,书页轻轻翻动,她指尖按在《妇人妊娠调养》这一章上,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几行字——"妊娠四月,胎气渐稳,宜食清淡,避暑热......"
"娘娘,德嫔主子派人来问,前几日送去的酸梅汤可还合口?"琉璃捧着新沏的菊花茶走来,轻声问道。
伊尔哈合上书,唇角微扬:"她如今怀着身子,倒还惦记着我这儿。"抬手接过茶盏,氤氲的热气里飘着淡淡的菊香,她忽而想起什么,"去库里取些上好的杭白菊和冰糖,再添两匹软烟罗,给德嫔送去。天儿快热了,那料子透气,做夏衣正合适。"
琉璃应声退下,伊尔哈的目光又落回医书上。德嫔这一胎怀得低调,平日里和自己走得多,伊尔哈估摸着是想提前打好关系。
"佟娘娘!"荣宪的声音脆生生地从廊下传来,小姑娘手里举着一把刚摘的芍药,粉白的花瓣上还沾着晨露,"给德娘娘的花!"
伊尔哈笑着招手让她过来,指尖轻轻拂去她鬓角的草屑:"德娘娘现在闻不得太浓的花香,咱们挑两朵淡雅的,让琉璃姑姑送去,好不好?"
荣宪乖巧地点头,蹲在一旁认真挑选起来。阳光渐渐西斜,将庭院里的石榴树影拉得老长。伊尔哈眯了眯眼,抬手遮住斜照的日光。
德嫔倚在承乾宫的软榻上,指尖轻轻抚过尚未显怀的腹部,目光落在案几上那匹新送来的软烟罗上——料子轻薄如水,是贵妃特意命人送来的。
"主子,这料子做夏衫最合适不过了。"贴身宫女捧着茶盏轻声道,"贵妃娘娘待您真是体贴。"
德嫔唇角弯了弯,笑意直达眼底。
她至今记得那个阴雨绵绵的午后,接到家里的消息暗示她佟家能帮她引荐给皇上,只要她生下皇子给佟佳贵妃。
那时的她不过是个小小庶妃,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可谁曾想,贵妃竟亲自驳了佟家的提议,甚至为此与母家生了嫌隙。
"若不是贵妃娘娘......"德嫔低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若依佟家当初的谋划,她如今怀着的这个孩子,怕是连一声"额娘"都没资格听。
窗外传来小宫女们嬉笑的声音,德嫔抬眸望去,正看见永和宫的太监捧着食盒往这边走。盒子里定是贵妃新研制的酸梅汤——她如今害喜严重,唯有这个能压住翻涌的恶心。
"去把前儿绣的百子千孙肚兜拿来。"德嫔突然吩咐,"等十阿哥周岁时,送给贵妃做贺礼。"
宫女不解:"可十阿哥是荣嫔娘娘所出......"
德嫔轻笑一声,目光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她当然知道十阿哥是谁的孩子——这份礼,不过是告诉那位永和宫的主子:如今的乌雅氏,记着这份情,哪怕贵妃娘娘并不在乎。
……
暮色四合,永和宫的宫灯次第亮起。伊尔哈揉着有些发胀的胃,慢悠悠地沿着回廊踱步。晚风送来石榴花的暗香,她脑海里却浮现出晚膳时那道香煎小羊排——御厨这次火候掌握得极好,外皮酥脆,内里嫩得能咬出汁水来,配着新酿的梅子酒,不知不觉就多用了几块。
"该让膳房明日少送些的......"她轻声嘀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玉镯。月光透过云隙,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走着走着,她忽然顿住脚步——德嫔这胎若按历史算,该是未来的雍正帝。可比起这个,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记忆中那场震动京畿的大地震。
她依稀记得史料记载,康熙十八年京师地动,屋舍倾颓,连紫禁城都损毁严重。算算日子,怕是不出半年了。夜风突然转凉,吹得她一个激灵。
"琉璃,"她转身唤道,"明日去太医院,就说本宫要查查去岁各省进贡的药材单子。"手指在袖中悄悄掐算着,地震后最缺的定是金疮药和防疫的苍术,"再问问......营造司可有检修宫墙的旧例。"
廊下的铁马叮当作响,像是某种不详的预兆。伊尔哈仰头望了望星空——此刻的京城万家灯火,谁又能想到不久后会有天崩地裂的一日?她忽然想起白日里德嫔送来的酸梅汤,那滋味清甜爽口,孕妇喝着最是适宜。
……
伊尔哈琢磨许久,觉得还是得通过保成将这话传给康熙。
初五的永和宫格外热闹,保成和保清一左一右围着纯禧,三个孩子叽叽喳喳地抢着讲尚书房的趣事。午膳的香气还未散尽,伊尔哈便让琉璃撤了席面,换上一盘盘时令鲜果。
"都坐好,"她拍了拍手,示意孩子们在软垫上排排坐,"今儿姑爸爸给你们讲个要紧的。"
保清立刻挺直腰板,保成则好奇地眨着眼睛,纯禧乖巧地拢了拢裙摆。昭宁被乳母抱在怀里,十阿哥趴在荣宪膝头,端静收好书规规矩矩做好,几个小脑袋齐刷刷仰着,像一窝待哺的雏鸟。
伊尔哈取出一张早备好的图,上面歪歪扭扭画着地动仪和几道波浪线:"你们可知道,地龙翻身前,会有许多预兆?"她故意压低声音,引得孩子们瞪圆了眼睛,"比如井水突然变浑,家里的猫狗躁动不安,夜里还能听见地下传来闷雷似的响声......"
保清突然举手:"就像去年御花园那窝蚂蚁搬家!它们定是知道要下雨了!"
"聪明!"伊尔哈赞许地点头,趁机将现代地震知识裹进古人能接受的说法里,"若是遇见地动,千万莫慌。保成要记得,第一时间护住头蹲到桌下,"她示范着蜷缩的姿势,"就像小乌龟缩进壳里。"
纯禧小声问:"那要是在院子里呢?"
"找空旷处趴下,远离屋檐和高墙。"伊尔哈顺手拿起一个瓷瓶晃了晃,"你们看,高的东西最容易倒。"
保成突然蹦起来:"我要告诉皇阿玛!让大家都把柜子钉牢!"
伊尔哈心头一松——这正是她要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