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与哲学的协商》
1. 暮色将至 “砰——”
“砰——”
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大货车以绝对的重量优势,横扫着周围的“障碍物”,一旁的白色小轿车瞬间被席卷至车下,周围的人群安静了一瞬,随即像烧开的水壶尖叫着逃离。
镜头一转,电视台记者正站在货车旁,身后急救车的红蓝光交错闪烁,刻意调快的鸣笛频率依旧盖不住他沉稳的嗓音。
“今日上午九点十三分,蓝宿区花利街145号北200米处发生一起货车与轿车相撞事件,伤者四名,目前皆已送医救治。在此提醒各位蓝宿区居民,目前处于采矿期,货车多行,注意避让……”
直播的镜头突然被一只苍白的手抓住,画面不可避免地晃动起来,同一时间,一道清脆的女声响彻演播厅:“不是相撞,那两个人是疲劳驾驶。”
随即她头一歪,整个人都入了镜头,目光灼灼地说着诉求:“我找不到我的爸爸了,你们能帮我找到他吗?”
整个区的人对于她的印象止于此,一头高马尾,穿着蓝白校服的高中生模样,说着掉冰碴子的话。
直播被临时中断,画面一切,生面孔的主持人维持着标准的笑容,坐在演播厅,强装镇定地看着面前的提词板。里面的内容是临时找来的,温词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只是个第一天上班的菜鸟,何德何能来救场!
如果不是部门的四个老师趁着暑期刚过休公休,也不至于让她来这儿丢脸。不禁想到临行前主任说的话:“蓝宿区一年到头都没什么新闻,别绷着一张脸,你只需要照着稿子念就行了,哪有那么多意外。”
温词穿着她的绿青蛙拖鞋,尴尬地脚趾抠地,如果让她继续坐在这儿,她能再抠一座演播厅出来。
都是因为那个高中生!好端端地说那瘆人的话干什么。
瑰漆路27号,恒星民宿。
牧椒被找上门时正剁着排骨,听见敲门声,她没洗手直接提着剁刀去开门。
门后挂着的风铃随着防盗锁的打开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警官见到这个女孩的第二面便是眼前这副样子,双手沾满血,系着一件防水围裙,上面沾着一些组织,干瘪缩水,一看便知不是今日溅上的。
陈警官皱了皱眉,秉持着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拿出了自己的证件,官方地开口:“我是蓝宿区警署的警员,我姓陈,这是我的证件,想向你了解一下你父亲牧成先生的事情。”
牧椒眼珠一转看向陈警官身后的人,后者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抬起一直低着的头,冲她礼貌地笑笑。
“进来吧。”
牧椒松开扶着门的手,进了厨房接着收拾排骨,陈警官和那名男子换好鞋套,端详着屋内。
屋子不大,铺了暖色的木地板,布置得很温馨,和这位女生做出来的事情截然不同。
陈警官耐心地坐在沙发上,等着牧椒收拾完厨房的残局。
这个女孩有洁癖。
陈警官看着她将排骨分装放入冷冻,将台面仔仔细细地擦了个干净,最后实在无事可做,将那件围裙解下来,准备把干涸的血迹清洗一遍,陈警官见状连忙出声阻止:“牧椒,我们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
牧椒拿着围裙的手一顿,将它丢进洗碗池,最后洗了一遍手,随意往睡裤上一抹,趿着亚麻拖鞋走到侧边的单个沙发旁,仿佛带着不满似的,沙发垫和陈警官的心情一同下陷。
“您有什么想问的?”牧椒从茶几上拿了一罐苏打水,拉开拉环,自顾自地给自己灌水。
陈警官开门见山问道:“是这样,今日车祸时你在现场,对吧?”
“陈警官不看新闻?”牧椒握着空了的易拉罐,似笑非笑道。
陈警官长呼一口气,安慰自己不要与小姑娘计较,“我想问的是,为什么突然半路下了车?下车后目睹了车祸发生,却不想着救人径直回了家?”
陈警官目光锐利地盯着牧椒,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可惜,牧椒没有表情。
适合玩扑克,陈警官在心中点评道。
牧椒身体微微前倾,将易拉罐放在茶几上,手掌虚搭在罐口,猛地用力按下去,三维的易拉罐瞬间被压得近乎二维。
她笑着在陈警官审视的目光中开口:“你会想着抢救这个瘪掉的易拉罐吗?”
楼下摊贩的喇叭还在拼命吵着:“榴莲跳楼了,榴莲跳楼了,开出榴莲糖包退,包退啊,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陈警官面色沉了下去。
一直没开口的那名男子突兀地应声:“不会,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他理了理身上的黑色冲锋衣,忽略陈警官疑问的视线,补充道:“对了,令尊于今日上午十一点十分宣布抢救无效死亡,你可以准备后事了。”
“多谢提醒。”
蓝宿区特殊指挥中心。
“沈修痕,今天为什么放过那个女孩?她明显隐瞒了一些事情,也许会和最近矿区的异象有关。”
陈警官坐在沈修痕宽敞的办公室内,有些局促。他与沈修痕是大学同学,学的都是犯罪心理学,毕业后去了不同的领域,多年未联系,没想到会因此事再次相遇。
沈修痕交叠双手,半撑着下巴答道:“她戒备心很强,你今日问的越多,得到的只会是她修改润色过的信息,对付这种人,需得抽丝剥茧,你专业课都忘光了?”
陈警官没好气地回道:“对啊,您一人学两个人的份,谁能学得过您。”
随后又自嘲道:“我也是被突发情况搞得自乱阵脚了。”
“关于矿区的事情……”
办公室的门被人大力推开,桌上的蝴蝶兰被带起的风吹得微微颤抖,沈修痕皱眉看向来人,是部门新来的实习生,叫吴玺。
吴玺撑着门,气喘吁吁大喊道:“不好啦,副部长,您前脚刚出门,那个小姑娘后脚就把她爸拖去烧了。”
“烧了就烧了,还不许人家处理后事?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陈警官坐在一旁看戏,喝口水的功夫还不忘吐槽:“修痕,你这一批实习生业务能力不太行啊。”
吴玺顾不得反驳,因为他的话还没说完,“不是拖到火化场,是她自己拖到西边的理山上烧的!那儿离新矿区不过三里路!”
沈修痕和陈警官双双迅速站立,沈修痕一把抄起椅背上的黑色外套,神色匆匆,大步出了门。
楼下早已停好一辆军用越野车,吴玺刚想坐上驾驶座便被沈修痕一把拽了下来,随即听到他的直属上司冷酷无情地宣布他的去向:“吴玺,你去档案室将牧椒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档案调出来,我晚些时候回,放在我办公室桌上。”
啊啊啊——
吴玺只敢在内心咆哮,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让他出外勤!
面上却还是一副温顺的样子,“是,沈部长。”
话音刚落便被车尾气扬了一脸灰,车甩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发动机轰隆的声音逐渐远去。吴玺目送着车子变成一个小黑点,在心底给自己打气,自己迟早会出外勤的。
盘山公路。
沈修痕轻转着方向盘,五年部队的经历让他本能地察觉到危险。
理山,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他说不出来是什么变化,但他绝对信任自己的第六感,就像他看到牧椒的第一眼,他从未出过错。
理山荒无人烟,警戒线从山脚处开始拉,鲜艳醒目的黄色,正常人不会忽视掉。沈修痕皱起眉头,他不希望在矿区见到牧椒,可往往事与愿违。
新矿区,警戒线横在矿洞前,绵延得不知尽头。
警戒线内还搁置着未来得及撤走的作业工具,铲运机上还残留着蓝色的不明晶体。
“危险区域,禁止进入。”牧椒抬头看向侧边的警示牌,一道加粗的红线不容置疑地划在圆形告示牌上,仿佛是想以此震慑想进入此地的过路人。
她不由得轻笑一声,来这种偏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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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界的人,有几个是不知地形的过路人?
凌乱的脚步声响在身后,她又听见那个人的声音,低沉如同弦乐:“牧椒?”
来得真快。
牧椒只穿了一间单薄的T恤,空旷的风兜住她,牧椒只觉浑身微微发热。
沈修痕一路上都在思索,牧椒为什么会与矿区有关系?她不过一届高中生,父母经营着一家民宿,直系亲属三代之内没有矿区工作的。等再见到牧椒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他霎时想通了。
她绝对知道这儿前天发生的事情!
牧椒慢慢转过身,黑洞洞的枪口直对着她,沈修痕双手握着枪把,一副攻击的姿态,沉声说道:“你最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牧椒双手举过头顶,看着不过寥寥三四人的临时队伍,漫不经心地回道:“处理后事啊,这不是您提醒我的吗?”
“少在这儿插科打诨,告示牌上的字看不见吗?还不远离那儿!”
“这么着急干什么?我又不可能一直在这儿呆着……”
“三!”
牧椒示弱般地向前走了一步,沈修痕丝毫没有放下枪的迹象,等到牧椒走近他时,身后的陈警官一把将手铐铐在她手腕上。
牧椒状似无奈道:“陈警官似乎对我有误会……”
“秉公办事罢了,我的命令,他只是执行。”沈修痕冷冷地打断她。
随即向身后一人吩咐道:“将她带回部门,上报给解部长。”
“是。”
沈修痕离开的步伐一顿,眯起眼睛问:“牧成呢?”
牧椒低着头,盯着自己被铐起来的双手,选择性失聪。沈修痕挥挥手,示意下属将牧椒带走。
不急,我有的是时间审你。
暮色将至,牧椒揉了揉因为发热而酸痛的胳膊,被身后的力道推搡得一个趔趄,她回头向后看,空无一人。
下属只当她被脚下崎岖不平的山路绊到了,提醒道:“下山可以跌倒,只是倒地前别把我一块带倒就行。”
牧椒:“……”
蓝宿区特殊指挥中心审讯室。
冰冷的金属墙面反射着冷光,落在牧椒的眼中,连同着对面的审讯员。
段洄穿着防护服,表面稳如泰山地坐着,实则心中一直打退堂鼓,她微不可查地朝右侧的金属墙壁侧了侧头,投向求助的目光。
沈修痕在墙的那面观察。
牧椒低着头,一直握着拳不作声,段洄公事公办地开始审问。
“牧椒,今日你为什么带着牧……逝者去新矿区?”
牧椒仿佛没有骨头似的朝椅背上一躺:“做梦梦到了,今日学校给了我假,顺道去看看。”
段洄唰唰在纸上记录着,戴着特质手套并不好写字,一行字写得歪歪扭扭,只得在心中祈祷沈修痕看到这张记录时嘴下留情。她接着问道:“那牧成呢?”
“烧了。”
段洄一副无语至极的表情,牧椒隔着防护面屏看不清楚,却也感受到了,补充道:“这是我的私事。”
“好,好。”
“看看她右手里抓着什么。”段洄在耳麦中听到沈修痕的指令。
她腾地站了起来,铁皮椅子因为长短不一发出刺耳的声音,牧椒听到防护服摩擦的声音逐渐向她靠近,段洄走到牧椒的身侧一把抓起她的手腕,“麻烦把手掌漏出来。”
牧椒顺从地张开手,段洄一开始没看到异常,刚想移开视线,便发现牧椒与今日摄像机中的形象有些不同。
她做了美甲。
晶莹剔透的蓝色颗粒宛如银河一般缠绕着她修长的指甲,那是时空尽头的最后一抹绝色。
段洄大惊失色,猛地后撤一大步,颤抖着手指,一时竟说不出话。
审讯室外的人员看到段洄发出的动静,正准备破门而入时,耳麦里传来段洄咬牙切齿的声音:“你……你这个疯子!沈队!是……寂晶!!!”
2. 珠鸢部
段洄被紧急叫了出去,审讯室一时只剩下牧椒一个人。
牧椒戴着手铐,自顾自地把今日才做的穿戴甲全部卸下来,整整齐齐地摆成一排。
没过多久,沈修痕一个人进了审讯室,他还是白日的那套穿着,没穿防护服,所以牧椒能看清他眉眼间带了一丝疲惫。
牧椒赶在沈修痕问她之前开口:“那两个驾驶员没死,对吧。”
牧椒问的是问题,话却是肯定句。
沈修痕有些意外,那两个驾驶员早已转入特级医院,只有他与解凌部长才拥有调动医疗档案的权利。
沈修痕抬手将审讯室的电源断开,将手中的控制器关掉,本可以看到审讯室内部的特制墙壁瞬间变黑,做完这一切才开口道:“所有监听设备都已断开,门被我从内部反锁,你……”他低头看了眼腕表,“现在是20:35,你还有三分钟的时间将一切和盘托出。”
看到沈修痕如此,牧椒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从收敛到放肆,她笑得弯下腰,像一只煮熟的大虾,脸颊泛红,眼角溢着泪。
厚重的门外传来闷闷的敲门声,是外面不明所以的队员在担心。
半分钟过去了,牧椒才堪堪收住笑意,又恢复了冷冰冰的面容:“我要见解凌部长。”
沈修痕抬腕看了眼时间,说:“你不信任我。”
“不,”牧椒否认道,“我目前最信任你了。”
“我要提醒你一句,你见解凌部长期间的所有谈话都需录音,存档备份上报,你还有两分钟时间考虑,选择以何种方式达到你的目的。”
牧椒仿佛有些动摇,薄薄的眼皮掀起,半死不活地望着沈修痕,缓缓吐出两个字:“进化。”随即两眼一翻,向前栽倒在审讯室的特质地板上。
沈修痕依旧站在原地,腕表上的全息投影只能通过他的镜片看到,投影中的解凌端坐在顶楼的会议室,扶了扶镜片,善解人意地说道:“快把人家小姑娘扶起来,审讯室的地可是很凉的,对了——”
解凌话锋一转:“她应该发烧了,矿区接触寂晶的工作人员共计139名,发热139名,死亡32人,只有4位获得了异能,接触新物质寂晶的死亡率为——”
“23%”
“获得异能成功率为2.9%”
沈修痕没有细究解凌语气中微妙的欣喜,问:“剩下的那103个人呢?”
耳麦的另一边仿佛暂时失去了功能,沈修痕敲了敲外壳,不依不饶地刨根问底:“剩下的103人呢?”
解凌长叹了一口气,面朝身后巨大的落地窗,一整面的防弹玻璃清晰无痕,这儿拥有着蓝宿区最佳的视野。楼下的人们还在有条不紊地生活,华灯初上,蓝宿区纸醉金迷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103人中,清醒并且有自理能力的仅12人。”
“我知道了。”沈修痕单手捞起牧椒,偏头问解凌,尽管她并不在身旁:“你接下来是不是要通知我隔离。”
解凌的沉默已经回答了一切。
“我能提一个要求吗?”
“但说无妨。”
“把我和牧椒隔离在一间房内。”
虽然不明白沈修痕到底要做什么,解凌还是很痛快地同意了:“好。”
宽敞明亮的VIP病房内,沈修痕坐在窗前削着青桃,他抬了抬胳膊,有些酸痛。
发烧了。
牧椒悠悠转醒,一时分不清今夕是何年,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角度极小地侧了侧头,便看见一颗桃核直冲她面门,牧椒瞳孔骤然缩小,眼睁睁地看着它——
落入挨着床头的垃圾桶内。
牧椒:“……”
床单不是医院统一的样式,淡紫色打底缀着几朵海棠花,光面的布料,初秋盖着正合适。
她迅速翻身下床,沈修痕正削着果盘中最后一个青桃,听见动静头也不抬地说:“你身体恢复得倒是挺快。”
牧椒穿鞋的手一顿,随即直起腰,顺势坐在床边,单手撑着床垫,问:“这是哪里?”
沈修痕削到一半的桃子皮闻声断裂,他不满地啧了一声,继续削另一半,话也没落下:“这是剧院。”
牧椒:“……你把我当三岁小孩?”
沈修痕否认:“没有,这儿就是剧院。”他将桃子搁置在碟中,“只不过我们不是观众。”
牧椒闻言没有继续开口,她看向床对面的挂钟,现在是十一点半。
沈修痕将削好的青桃搁在碟内,没有要吃的迹象。牧椒一天滴水未进,早已饥肠辘辘,她拖着沉重的身躯走向对面的病床。
沈修痕目光一直追随着牧椒,牧椒径直略过窗台那碟削好切块的青桃,低头在果篮里翻找着,挨个拿起又放下,半晌才挑出一颗硬度刚好、个头饱满的青桃,冲沈修痕咧嘴笑道:“我这个人就爱吃带皮的桃子。”
沈修痕收回目光,淡淡道:“你想多了,本来也不是削给你的,那是我的晚饭。”
“沈队口味独特,爱吃干巴桃干。”牧椒走到洗手间,想洗桃子,却发现洗手台没有水龙头,不慌不忙地找着,“我老家那有颗桃树,每年吃不完的都烤成桃干,等我出去了肯定带几个孝敬您。”
沈修痕安静了一瞬,就在牧椒认为他不打算继续毒舌时,洗手间门外远远传来他的声音:“你还是先找到水龙头再说吧。”
牧椒:“……”
沈修痕没有半点要去帮忙的迹象,牧椒将所有地方按了个遍,手指挥来挥去像是个盲人,不是感应装置?
水出来的一瞬间,牧椒没有立即洗桃子,她立在那,呆呆地看着出水的地方。
这个场景,她好像梦到过。
沈修痕听到了水声,刚想出言嘲讽便发现那水声直到消失也未变,他走到洗手间门口,看到的便是牧椒整个人像被抽了魂一般立着。
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牧椒的胳膊,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也能摸到硌人的骨头。
牧椒这才反应过来,沈修痕的手像铁掌一般箍着她,她不适地抽了抽,沈修痕这才放开,皱眉道:“你刚才怎么了?”
牧椒将手中的桃子递给沈修痕,轻声说:“沈修痕,帮我洗个桃子。”
沈修痕看牧椒状态不对,罕见地没反驳,沉默地接过桃子,走到洗手台前,半侧着身子。像他们这种常年在刀尖上舔血的人,不会把整个后背暴露给不信任的人。
沈修痕抬手按住侧边毛巾架下方的圆形按钮,看着像是掩盖钉子的装饰品,薄薄的水幕从镜子底部流出。
沈修痕做事讲究一个细致,如果这是个软桃,桃皮早就被搓掉了。
沈修痕将桃子上的水珠甩了甩,确保不滴水后递给牧椒,牧椒沉默地接过桃子,像是想缓和气氛似的开口:“没想到你倒是个爱干净的人。”
沈修痕将牧椒推出门外,说:“你有洁癖,我没有。”他重新坐回床边,“在没有水源的情况下,什么都可以生吃,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果腹。”
牧椒犹豫地看向沈修痕,沈修痕注意到她躲闪的目光,以为她想问是怎么知道她有洁癖的。
沈修痕说:“在恒星民宿,虽然你身上的围裙很久没洗过,厨房却连个肉渣都没有,拿一个东西便要冲一下手,挺明显的。”
“不是,”牧椒没想说这个,尽管她挺惊讶听到这个回答,她凑到沈修痕旁边小声说道,“镜子里有人,他们在监视我。”
沈修痕闻言立即起身,进卫生间的门后迅速将门反锁,拦住了牧椒想跟进去的步伐。
他在智能腕表上给解凌发信息:“你派人在洗手间镜子里监视我们?如果我没记错,镜子后面是走廊。”
“虽然在洗手间装摄像头确实没什么必要,但是叫人家一眼就能看出来,业务能力真是差到地心了。”
解凌秒回:“没有。”
下一条信息迅速弹出:“把你隔离是怕你异化的动静太大,而且目前不知道异能者会不会本身也为一个辐射源,这不是你要跟着牧椒的理由吗?她有什么异常?”
沈修痕抬眼看向镜子,伸出手指抵在镜面上,镜中的手指与他的手指之间有缝隙,是单面镜。
他给解凌回道:“没有,我发烧了,所以判断力下降。”
沈修痕觉得自己发烧后视力有了明显的提升,就比如现在,在头顶巨大巨闪的吊灯下,他能看清,镜子中有针孔摄像头,十个。
他留了个小灯,面色如常地出了门,是双面镜,只是前面又加了一块镜子,所以依旧有空隙。
打开门,牧椒依旧在洗手间门口,沈修痕一出来便上前问道:“是不是有?我没骗你!”
沈修痕安抚性地按住她的肩膀,温声说道:“没有,也许是你最近遭遇的变故太大,产生了幻觉。”
牧椒用力拍掉沈修痕的手,半晌自嘲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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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她在期待些什么?她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多谢沈队关心,我很好。”
十二点整,机械管家准时敲门,机械臂推着一个金属餐车,似是没料到他们就站在门口,机械管家卡壳了一瞬才想起来自己的台词:“二位的午餐到啦,我是编号54987,用完午餐后可以按铃呼叫我,祝二位用餐愉快。”
说完便将餐车推到茶几处,顶着两道灼热的视线,汗流浃背地走了。
该死的,我为什么会害怕?机械管家的大脑理解不了这种情绪,算了,他还要去准备晚饭。
牧椒打开餐车,里面有三层,很显然,一人一层,第三层是饮品。牧椒没什么胃口,拿了一杯皮蛋瘦肉粥,又缩回了自己的床角。
沈修痕倒是胃口很好,他耐心地将所有打包盒打开,象征性地问了一句:“你真的不吃吗?就算你不吃不开封这些盒饭,它们也会被丢掉。只要从这个房间出去的物品,到最后都会被特殊处理掉。”
牧椒吸着粥,含糊不清回道:“也包括我们俩吗?”
沈修痕:“……”真是地狱笑话。
牧椒看了一眼桌上的餐食,沈修痕已经拆了两双筷子,她慢吞吞地坐直身体,问:“你一个人吃饭为什么要拆两双筷子?”
沈修痕夹起一块糖醋基围虾,大大方方地说:“哦,我习惯吃主食用一双,吃菜用一双,忘记和那个机器人说了,他只带了两双筷子。”
牧椒:“……”
沈修痕也不逗她了,他算是看出来了,对付牧椒这种性格的人,得给好几个台阶才肯下。
他拖着长音报菜名:“爆炒花甲蛏子、鱼香肉丝、海带虾滑蘑菇汤、小酥肉、鸡蛋羹、京酱肉丝、番茄意面……”
“你真的不吃吗?新鲜的蔬菜有多难得你是知道的。”
牧椒闻言才起身,毫不客气地拿过另一双筷子,先喝了一口海带虾滑蘑菇汤,入口的一瞬间微微睁大双眼。
鲜香醇厚的浓汤丝滑地席卷过味蕾,爆炸式地吸引着牧椒的注意力,应该是加了水淀粉勾芡后再过滤,汤汁入喉如红酒一般,唇齿留香。
牧椒吃相极佳,其实就是慢性子,倒也没刻意练过。沈修痕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本因发烧没什么胃口,此刻倒也有些食欲了。
二人都默契地没提牧成的事情,沈修痕搅着碗里的虾滑,明显是思索过才开口:“恒星民宿解部长派了人帮你经营,学校那边也沟通过了,等你……”
沈修痕知道,不止是他们几人,整个世界都将天翻地覆,无法回到寂晶未出现前了。
“等你评估通过后,事业学业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牧椒停止了咀嚼,自嘲地笑了,说:“我没打算回去。”她将勺子搁置在碗边,身体微微前倾,黑漆漆的瞳仁望着沈修痕的眼睛,“没有人等我。”
说罢继续低头喝汤,沈修痕没略过她那一闪而过的落寞,智能腕表发出“滴”的一声,清脆悦耳,是新的未读信息。
吴玺的效率一如既往得慢,是因为他不会放过任何细节,沈修痕对于他收集资料的完整性还是放心的。
1899.5MB。
沈修痕点了下载,将腕表解了下来,屏幕朝下放在桌上。
牧椒听见对面的人问:“不回家,你想去哪?”
牧椒还真的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她自从“生病”后就很少考虑未来,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梦,她早就葬身于大货车车底了。
那个梦……又应验了。
她捏着勺子的手指骤然握紧,指尖泛白。沈修痕迅速起身,上半身跨过桌子,抓着牧椒的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勺子磕在碗沿,滑入汤中。
“陶瓷的容易碎。”沈修痕握住牧椒的手,平静说:“下次让54987换成不锈钢的。”
沈修痕刚刚下载的时候看了一眼压缩包内的目录,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
牧椒被温暖的手握着,紧绷着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下来,她抽回自己的手,淡淡道:“你发烧了。”
白色的、薄如蝉翼的窗帘轻轻拂过沈修痕的手背,这间屋内窗户紧闭,只有新风系统和空调维持着空气畅通。
牧椒又缩回了她的安全角,沈修痕目光落在刚刚的勺子上,勺柄已经绽开丝丝裂纹。
解部长真是煞费苦心。
腕表无声地震动,提示沈修痕下载已完成。
3. A156区
编号54987及时进来收拾残局,边走边唉声叹气:“哎呦,我真是命苦啊,连一分钟都不能休息,让我休息一下整栋楼系统是会瘫痪吗?!!!”
沈修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可以不用这么及时的。”
54987心虚地躲闪着沈部长的目光,屏幕上的眼睛变成没有底的三角形,殷勤地开口:“我的职责所在,哈哈。”
干巴地笑完两声后,气氛更尴尬了。54987低着头收拾桌面,在心底默默做了个决定,他再也不要和沈修痕说话了!
“对了,54987。”阎王爷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了。
“哎,沈队您说。”54987一边微笑着回应一边在心中唾骂自己,真没出息。
“下次不要准备陶瓷勺子了,换成不锈钢的。”沈修痕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所有易碎的餐具都换掉。”
“没问题,二位晚餐想吃些什么呢?”
沈修痕皱着眉,仿佛这确实是个比工作还难的问题,半天才点了一道菜,“随便。”
机械管家54987:“……”
“随便晚餐中包含香椿拌豆腐、泡泡馄饨、蟹黄汤包、柠檬酸辣无骨鸡爪、卤鹌鹑蛋、酱香饼、煎饼果子、荷叶糯米鸡、云吞面、红油抄手、手打牛肉丸青菜汤、红糖滋粑、香煎牛排、牛油果土豆泥沙拉、菠萝虾仁炒饭、培根滑蛋饭、百香果柠檬果茶等随机八样。”
54987说完这么长的菜单累得呼呼喘气。
沈修痕、牧椒:“……”还真有随便套餐?
沈修痕看向牧椒,示意她点菜,牧椒摇摇头,她不挑食,没有不吃的东西。
“那就先这样。”沈修痕贴心地将午餐剩下的碟子递给小管家,嘴下一点没留情,“你那模拟呼吸关了呗,先把参数调好再用,像个破烂拉风箱。”
“嘤——”
“闭嘴。”
牧椒被吵得头痛欲裂,发烧带来的身体不适此刻才发作,仿佛骨头和身体分离又被沸水滚了一圈,滚烫的骨髓游走在骨腔的每一处。她难受地皱着眉,只觉得54987发出的噪音越来越遥远,越来越小……
“叫医生。”沈修痕用手背试了牧椒的额头,很烫,烫得他指尖轻颤,如同碰到雨滴的蝴蝶,她比自己的体温高出很多。
管家54987没动也没出声,沈修痕转身,催促的话语堵在喉中,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管家54987,哦,现在应该叫医生54987。
54987身体的屏幕渐变成白色,圆圆的脖子下还不忘打条领带和工牌。
工牌上写着:“全科主任医师——54987”
沈修痕罕见地有了大难临头的预感,他现在真的会怀疑是解凌想让他们两个死在这间屋内。
“医生54987为您服务。”54987迈着两条小短腿走向病床,他伸出手掌,搁置在牧椒的额头上,那有感受温度的装置。
“滴!滴!”短促地响起两声后,手背的屏幕冒起红光:“39.5°C”
“哎呀,都这么高了。”54987惊呼一声,“我去药房拿药。”
随着54987的离开,VIP病房再次陷入安静,只有牧椒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不知道是不是下午的原因,本身人体的体温就是早晨偏低,下午偏高。沈修痕的头变得愈来愈重,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他躺到了床上。
只希望54987不要拖后腿,昏迷前他这样想着。
解凌孤身一人坐在顶楼的办公室内,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拿起鼠标前可以缓解疲劳的眼药水,熟练地扒着下眼睑滴了两滴。
隔空触屏和眼动追踪技术早已普及,只是她是个恋旧的人,依旧用着鼠标。对于部下,她也是如此,若非不得已,她还是希望沈修痕能获得强大的异能。
蓝宿区特殊指挥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指挥中心起源于十年前的一个预言,那是由一字值万金的陈老亲自预言,将富庶的沿海平原地区分为四个区、七个指挥组,分别是未沧区、青泽区、蓝宿区和枫林区,统称为A156区。
指挥组除了同区同名的四个特殊指挥组,还有界外指挥组、应急指挥组、避难指挥组。
其中隶属的五个行动部门,皆以猛禽冠其名。未沧区指挥组——雪鸮部、青泽区指挥组——猎隼部、蓝宿区指挥组——珠鸢部、枫林区指挥组——蜂鹰部、应急指挥组——蛇鹫部。
每个部门于千万人中挑选出六个体力、智力、反应能力拔尖的人员,由陈老亲自面试,加入部门,等待着预言的到来。
在灾变发生之前,他们一直是边缘人物,一度以为要碌碌无为一辈子,只能帮刑侦打打杂。
解凌的头微微向后仰,皮质软椅托着她疲惫的身体,她看着54987再次进入病房,思绪终于得以放空。
未来人类究竟该何去何从?
她不知道,也许只有陈老知道,她于十年前部署下所有应对措施。四个区之间绝对独立,边界线竖起高墙,全部由六方金刚石制成,于半年前竣工。
多么奢侈的用料,陈老提出筑墙的材料要用六方金刚石时,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可是她却十分镇定,以自己的名义担保,原材料由她个人承担。
有人质疑,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四区之外的人该怎么办?
解凌现在还记得陈老回答时的神态,虽然她已于今年年初离世,长眠于蓝宿区城墙下。那时解凌才20岁,十年的光阴让她的记忆擦了层粉,陈老是如何说的呢?
她说:“A156区是孤岛,也只能是孤岛。”
解凌那时不明白,可谁又能想到,十年间,极端天气愈发严重。持续不断的暴雨、干旱交替,大地震台风频发,火山喷发,极寒极热天气一度发生在四季如春的土地上。第一次在亚热带季风气侯地带检测出气温超过-60°C和60°C时,占据了全球的新闻头条。
解凌那时才明白,A156区是陈老为后代留下的避难所,是没有任何私心、一个70岁老人耗尽全部心血的临终之作。
至A156区闭城时,全球人数锐减至20亿。虽然每个城市都建有避难所,可极端天气依然存在,无休止的动乱,避难所时常会成为灾难所。
而现在,真正的灾难终于降临。
牧椒睡梦中感觉自己躺在海面上,像根面条随浪花飘荡,眼中倒映着的天空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54987白色的脑袋。
牧椒:“……”
54987看到牧椒醒了,停止晃动的手,从医药车中拿出布洛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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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悬液,倒了20mL在刻度杯中,粉红色的液体随着54987的动作轻微晃动,却没溢出一滴。
“检测到您的体温超过38.5,符合用药标准,请服用药物。”
牧椒打小就不爱喝这玩意,后来吃的药多了,布洛芬喝起来倒变成甜的了。
牧椒接过刻度杯,仰头一饮而尽,却还是不免地皱了皱眉,“他怎么样?”
54987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您说谁?”
“沈修痕,他怎么样?”
54987如实道:“40.2°C,叫不醒,刚刚还在说胡话呢。”
“哦?”牧椒来了兴趣,尽管自己还头昏脑胀,还是挪到了沈修痕床旁,凑过去想听听沈部长有什么秘密。
牧椒把头侧过去,竖起耳朵,因此她没看到沈修痕已经醒了。
沈修痕眨了眨沉重的眼皮,一睁眼便看见牧椒鬼鬼祟祟的动作,无声地勾起嘴角,54987想提醒时已经来不及了。
沈修痕长臂一伸,直接将牧椒半倾的身体压倒在病床上,牧椒只觉得脖子一重,随即整个视角开始旋转,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天花板,视野便陷入黑暗。
沈修痕顺势将轻薄的被子拉起盖在头顶,被子虽然轻薄却隔绝大部分光源。
54987还在那吱哇乱叫,“哎呀,光天化日的这是干什么呀?你们……”
沈修痕一只手捂住牧椒的嘴,防止她惊叫出声,凑到她耳边用气声问:“你的异能是什么?”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痒痒的。
牧椒偏了偏头,得益于平时吃了不少胡萝卜,她的眼睛迅速适应了黑暗,能清楚地看到沈修痕低垂的睫毛。沈修痕只挡了一下便收回覆在她唇上的手,牧椒对着口型:“S级愈灵术。”
54987还在那边说着什么伤风败俗、世风日下之类的话,沈修痕长话短说:“对外说你是A级。”
黑暗随着54987的声音一同结束,沈修痕掀起被子,牧椒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不得不闭上双眼,她听见沈修痕对着墙角的监控说道:“异化完成,马上来检测。”
异化完成的瞬间,她听见脑中响起了一道声音:【牧椒,18岁,异化方向:木之A类——S级异能愈灵术(可治愈一切外伤组织,精神创伤治疗效果不明,因人而异;已丢失的不可治愈,如失血过多;精神值满分为100%,如跌落15%以下,请停止使用异能。)】
紧闭的病房门终于从外部打开,穿着防护服的队员在门口站成一排,牧椒隔着门缝看到了那日在山上让她摔倒前不要连累他的队员,他的面容有些憔悴,但还是好端端地站着。
段洄看到沈修痕,不禁鼻头一酸,声音有些哽咽:“队长,我们都活下来了……珠鸢部……无人员伤亡。”
沈修痕接过邓柯递出的防护服,顺手给了牧椒一套,他拍了拍段洄的肩膀,声音中带着让人镇定的魔力:“我知道大家在之前都多有怨言,但是现在一级响应已启动,大家都是当日去过矿场的,现在都还好好地站在这儿,便足以证明……”
沈修痕站直了身子,不容置疑地说道:“足以证明大家没有辜负陈老的期望,下面去隔离室统计获取异能情况,解部长在那儿等着大家,如实上报,不得谎报!”
“是!!!”
4. 54987
牧椒一转头便看到54987冒着星星眼望着沈修痕。54987戳了戳牧椒,“你不觉得沈队长很……”他在一旁挤眉弄眼,“handsome吗?”
牧椒:“……”还拽上洋文了?
沈修痕简单套上防护服,一回头看见牧椒还在和54987聊天,不由得出声打断:“牧椒,你也要去检测。”
牧椒感受到了,出了这个门,他又变回了那个拿枪顶她脑门的沈修痕。
她回到:“好。”
一路上牧椒都在思考,沈修痕让队员不得谎报,为何让她S级报A级?如何通过检测机器还是问题呢。
到了隔离室,冷白色的墙壁晃得人眼花,解凌站在最前方,发着表格,一人一张表。牧椒握着笔杆,在异能等级那边犹豫不决,她抬眼望向沈修痕在的方向。沈修痕靠在墙边,安静地填着表格,头发自然地垂下来,减少了他身上的锋利感。
牧椒忽然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能查出来又何妨,难不成要因为这个小谎将她就地处决?
她利落地填了A,将表格交了上去。
隔离室中间有个圆形机器,解凌让众人排队等着检测,不知道是不是沈修痕的安排,牧椒是最后一个。
段洄是第一个,牧椒听见些解凌说:“把它想象成一个空桶,你的能量是水,一分钟的时间,尽自己最大能力将它灌满。”
段洄顺从地照做,将手放上去的一瞬间,机器瞬间检测出异化方向,是物理A类——霜冻术,异能等级一开始是C,随着时间的推移,一路上涨,最终停在A上,距离S级只差一点。
“嗷,就差一点!”段洄话是这么说,面上的喜色却藏也藏不住,废话,接触寂晶的死亡率这么高,能活下来就很不错了!
解凌满意地点点头,宣布结果:“段洄,A级异能霜冻术。”
剩下的队员一个接一个地测试。
“邓柯,S级异能复制品。”
“陈仁,A级异能藤蔓尾。”
“钱垚,S级异能控水术。”
“沈修痕,S级异能风暴场。”
段洄不禁庆幸,队内还有陈仁这位仁兄陪着自己一块在A级坐牢。
轮到牧椒了,沈修痕让开位置,也不走远,就在一旁看着。
牧椒手心微微出汗,将防护服的手套脱下,顺手擦了擦汗。她认命似的将手放在透明装置上,异能等级一下子飙升到A级。
糟了,没把控好力道!牧椒冷汗涔涔,收着力道。一分钟显得尤为漫长,尤其正副两个部长就在她旁边盯着结果。
“牧椒,A级异能愈灵术。差一点就是S级了,已经很不错了。”
牧椒一口气还没长舒一半,解凌就笑着把她拉近,关心道:“怎么出这么多汗?难得的辅助治疗异能,有没有兴趣来特殊指挥中心?”
牧椒没想到A级也要面临这种邀请,顿时明白沈修痕不让她报S级的原因了。
报了S级,就走不了了。
牧椒不得不扯起一抹笑容,天知道她什么时候学会与人虚以委蛇了,“给我点时间,我需要考虑一下。”
“解凌,她烧刚退,不必如此心急。”沈修痕适时地给了个台阶下,解凌这才松开拉着牧椒的手,笑眯眯地说:“当然可以,特殊指挥组随时都欢迎你。但是今晚恐怕要在我们这儿住一晚了,需要检测身体有无辐射残留。”
关于异能的测定就此告一段落,牧椒今夜和段洄住一间屋内。
住宿区别墅二楼——
西南角屋内有两张床,两张办公桌和餐桌,水电、天然气、厨房、洗手间一应俱全。等到牧椒站在门口时,段洄还在手忙脚乱地收拾,忙得像个陀螺,看到来人,带着歉意开口道:“不好意思哈,屋内有些乱,因为我们一般不住宿舍,稍等哈,马上就好!”
先前两次见面,段洄都穿着防护服,这是牧椒第一次看见她的长相。面前之人顶着一头亚麻色大波浪,明艳大方的长相,穿着十厘米恨天高依旧走路生风。
“一起收拾吧,早点收拾完,早点休息。”牧椒收回目光,拿了套新的床单被罩,娴熟地铺床套被子。
段洄看到牧椒反抓起两个被角,抖了两下,被单便像巧克力丝绒拿铁般落下,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因为她套被子是钻到被罩里套的……
段洄坐在床边,趁被套的拉链还没拉上,翻开被芯摸了摸。
“嚯,沈队从哪儿买的被子,这就是富二代的人生吗?赶明去要个链接。”段洄对着被芯摸来摸去,爱不释手。
牧椒第一次见人可以将没见过的事物说得坦然,不禁愣了愣。
段洄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水,一边吨吨喝着,一边招呼着牧椒,“忙活了一天,快来喝点水,对了,你饿不饿,我给你煮泡面吃。”
牧椒也跟着接了杯温水,这儿所有的水都是净水器过滤了三遍的,与家中的硬水相比,是钢丝球与海绵的区别。
牧椒不愿麻烦段洄,刚想开口拒绝,段洄已经眼疾手快地撕了两袋泡面。
等水烧开的空隙,段洄还打了一局消消乐,边打边跟牧椒吐槽:“我们队里现在有水有冰有植物有雷,就是没有火,啧,要是有个火系异能,煮泡面就方便许多了。”
其实雷也可以吧……
牧椒跟其他队内的人不熟,哪怕是面前的段洄,她也一样,所以她没有办法对其他人妄下评价。
笃笃笃——
房门毫无征兆地响起,段洄一个弹跳起身去开门,来人一头深蓝色齐耳短发,耳骨上别了一个十字架耳坠,是钱垚。
钱垚言简意赅地表明来意:“队长让我来看看你们。”
“你来得正好!”段洄将钱垚拉到小煮锅旁,“你的异能不是控水术吗?泡面汤也算水吧,所以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你连喝汤都懒得起来,饿死你算了。”
段洄像个大型公仔一样挂在钱垚身上,“哼,我就知道你会拒绝我。”段洄话锋一转,思维跳跃得极快,“我是霜冻术你是控水术,那我的异能岂不是天生克你?”
钱垚一边将段洄从身上扒下来,一边提醒道:“可是我是S级,你是A级,对了,你的泡面马上就煮干了。”
段洄:“……”
最后,两碗“浓汤”泡面被端上桌,段洄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厨艺很烂的,不过要不是钱垚过来打扰,绝对不会煮成这样。”
牧椒叉开中间的溏心蛋,热气氤氲着她的眼睛,她低低地说了句:“谢谢,你做的饭……很好吃。”
洗漱结束时,时钟已经指向十二点,又是新的一天。
这几天遭遇的变故太多,牧椒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想到头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她这一夜睡得很安稳,牧椒其实是认床的,也许是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也许是因为被子真的很舒服……
等段洄准备睡时,发现牧椒早就睡熟了。段洄其实对于牧椒的情感很复杂,因为这个人身上迷雾重重,但就目前来看,暂时没什么威胁。虽然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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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让吴玺收集好她的资料后,直接设置成了一级资料……段洄就是想看也没有权限查看。
算了,谁还没有什么秘密呢。不再多想,段洄明日还有任务。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着蜷在被窝的人,只能从被子外形判断出床上有人。牧椒醒来时,屋内只剩她一个。段洄不知去哪了,不过看洗手间的漱口杯还残留着水迹,梳子上还勾了她几根亚麻色的发丝,她应该不是有急事走的,不然不会有时间收拾自己。
倒霉的一天从出门遇到沈修痕开始。
牧椒是沈修痕亲自送回家的,一路上气氛十分尴尬,她和沈修痕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了一种较量,仿佛谁先说话谁就输了似的。
前面拐个弯就是恒星民宿了,沈修痕却将方向盘一转,于是,一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越野车停在了路边。牧椒有些不明所以,攥着安全带,手搭在卡扣上。牧椒打量沈修痕的时候,沈修痕也在看她。
这是让我这段路走回去?
牧椒按下卡扣,安全带松开,沈修痕这才开口道:“忘了要居家隔离了吗?哪怕是这么一小段路,你都不可以走着去。”
“哦。”牧椒又将安全带拽了回来,拽得太猛,被系统识别为急刹,怎么也拽不动了。
牧椒:“……”
她系好安全带,等着沈修痕说着下文。心中却腹诽道:“又搞哪一出?服从性测试?况且车里不是有监听装置吗?”
“心里偷偷骂我呢。”沈修痕将遮阳板放了下来,遮阳板中间的镜子正对牧椒的眼睛。
“聊聊?”
牧椒盯着镜子,她觉得自己有些不一样了,眼睛的瞳孔变浅了,观察得太过专注,一时没注意沈修痕说了什么。
沈修痕抬手将镜子挡住,“给你挡太阳的,照镜子只是顺带的,你刚刚有在听我说话吗?”
牧椒这才回过神来。
“什么?”
沈修痕:“……”果然没在听。
“我是说,”沈修痕没好气道,“我想和你聊一聊。”
“我们不是已经在聊了吗?”
沈修痕:“……”
沈修痕看了眼腕表,九点二十四,叮嘱道:“你需要居家隔离一个月,辐射测定仪随身携带,是防水的,电量可以支撑三个月。”
牧椒顺从地点了点头,车内又陷入了寂静,牧椒以为谈话就此结束,疑惑地看向沈修痕,却骤然听到了他的道歉:“对于你的遭遇,我很抱歉。”
沈修痕昨夜一夜未睡,眼下有淡淡的乌青,他将牧椒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档案都逐字逐句看完了。
牧椒生于新历95年,母亲在分娩后大出血,不得已切除了子宫,术中误切双侧输卵管。关于牧椒的童年细节,他无从得知,不过单从病历内容来看,过得大概率是不怎么样的。
文件第一页是住院病历,日期为新历110年12月24日,她的十五岁生日。
牧椒的过去一览无余地摊开在他面前,昏暗的台灯照得沈修痕眼睛干涩,他起身从抽屉中拿了瓶眼药水,仰了仰僵硬的脖子,顺势滴了进去。很奇怪,之前查阅资料时,他从未有过这种情感,可现在,他却无端地生出一种偷窥他人生活的愧疚。
他将资料翻了两遍,还是没找到牧椒从何处知道的寂晶,并非不是不能严刑拷打,也许是这个女孩的身世过于凄惨,他希望牧椒能主动告诉他。
沈修痕扶着方向盘的手微微蜷起,“你的……男朋友,他最近有来见你吗?”
5. 紧急避险
牧椒闻言身体微微一僵,她知道指挥中心一定会调查她,但没想到这么难找的资料都能找到。早年间有传闻,说特殊指挥组的人都是关系户,活没多干,钱没少拿,现在看来不过是嫉妒之人散播的谣言。
“他……他最近有些忙,没有时间来找我。”
“这样啊……”沈修痕语调意味不明道,“你一直都想出蓝宿区,是因为他吗?”
四个区之间人员的流动性很差,跨区需要提前三周递交材料,审核通过后方可拿着通行证出城。
牧椒下意识地否认:“不是。”
沈修痕只是嘴角噙着笑,像是压根不信她的话,牧椒几度欲开口,都咽了回去。
算了,她本来就不爱解释,需要解释自证才能得到的信任或关系,都不重要。
她有米切尔一人就够了,不过最近他确实很少找她。
沈修痕将她送至玄关处,智能腕表像开水壶一般无声地尖叫,其实,震动比铃声还要吵。
忙点好,牧椒希望沈修痕抓紧离开她的视线,不过她也可以选择关门。
牧椒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就在门即将关上的一瞬间,沈修痕抓住门板,用力朝外拽去,光滑的门板从牧椒手中成功逃脱。
牧椒恼怒地抬头看去,沈修痕还在和什么人通话,淡淡瞥了她一眼,牧椒知道自己拿他没辙,安慰着自己,反正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了。
她只能从沈修痕的对话中拼凑出个大概内容,他在和什么上司通话,牧椒对于人的状态十分敏感,对方不是解凌。
沈修痕和解凌一定在某些方面有分歧,但不会如此公事公办,说着那些场面话。
“我会尽快处理。”沈修痕说完这句话便挂了通话,脚步一转,居高临下地看着牧椒。
牧椒不自觉地将他与身后的电线杆做对比,目测至少188。牧椒很不喜欢这样的视角,处于弱者的视角。
“沈队长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牧椒急着赶人送客,也不拐弯抹角了,她怕沈修痕真的又厚着脸皮进来。
沈修痕将她眼底的不耐烦看得一清二楚,长话短说:“解部长挺喜欢你的,在家隔离的一个月内可以考虑一下她的提议。”
牧椒闻言冷嗤一声:“你们选拔的标准难道是精神不正常?我干了什么事竟然能入了解部长的法眼?让我想想……”
“中途弃车奇迹般地活了下来,火速处理好了父亲的后事,没让任何人见他的最后一面,去有寂晶的矿区,将寂晶藏在穿戴甲中……”
沈修痕知道自己不知何时又触到了她的边界线,说:“如果你不想被我们发现,你就不该将寂晶带出矿区,更不该告诉我这是一场进化。车祸现场露面,是怕自己不明不白地消失吗?”
“既然说了,便是入了局。”沈修痕将牧椒推入门中,反手将门从外面落了锁。
“事已至此,已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但是,我们现在缺乏有效信息,如果你愿意倾诉……”沈修痕隔着门板轻声说:“我可以做那个倾听者。”
牧椒背靠着门,没吭声,她知道沈修痕没走,玄关处的时钟滴答滴答走着,分针走到第四圈的时候,她听见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随后是汽车发动的声音。
牧椒卸下了全部气力,慢慢滑坐到木地板上,金秋十月,冷气已经渗到地下,没坐一会,她的下半身便被寒冷浸透。
她有一个秘密。
除去梦境,凡她所忧,凡她所愿,皆不会发生。
她很少做梦,从有记忆起至今,只做过七次梦,而梦中之事,无一例外都在现实中发生了。
她一度很害怕夜晚,害怕睡觉,那种睁开眼发现自己做了梦的恐慌,像是坠落深海濒死前的清明。
而上一次的梦,便是这场大规模的“进化”。沈修痕有一点说得对,她接近他们,提醒是一方面,存了私心也是真的。
她想去见米切尔。
这间民宿是父母名下的财产,说是民宿,只是把五层楼打通了,剩下的两层出售。母亲与父亲很少归家,牧椒上一次见到母亲还是三年前,母亲工作特殊,沈修痕查不到是正常的。
父亲在外有家庭,所以,牧椒必须尽快将他火化,避免那个不知名的私生子争财产。想到这儿,牧椒站起身,走到三楼的卧室,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许久未打过的电话。
“嘟–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毫不意外,母亲直接将她的电话挂掉,牧椒锲而不舍地继续拨打,终于,在被挂断第四次后,沈潋终于大发慈悲地接了电话。
“牧椒,你最好有急事,你不知道我在研究所吗?我的时间很宝贵!”
牧椒本来就是做个样子,这样的语气她早已习惯,“两天前的新闻你看了吗?”
“什么新闻?我现在很忙,别拿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来烦我!”
牧椒知道她马上就要挂断电话,平静地说:“牧成死了,你抽空回来一趟吧。”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瞬,随即是止不住的谩骂,牧椒不愿听,按下挂断键后便将手机关了机。
沈潋还是回来了。
一个小时后,牧椒听见了门口的争执声,她知道,是指挥中心派来监视她的人。居家隔离一个月,吃食他们提供,自然也不许“外来人员”进入。
沈潋没想到她只是三年没回家,连家门都进不去了。
牧椒不知道是不是沈修痕刻意安排的,派了三个五大三粗的外国人柱在门口,叽里咕噜地说着沈潋听不懂的语言,牧椒甚至怀疑这是他们临时自创的……
沈潋尝试用英文交涉无果后,掏出手机,用力戳着屏幕,仿佛要将屏幕戳穿,下一秒,客厅的座机响了起来。
牧椒慢吞吞地从卧室走到客厅,在铃声响到第59秒时,拿起了听筒,还未靠近耳朵,便听见了沈潋气急败坏的声音,她的嗓门极大,牧椒一时分不清她听到的究竟是楼下传来的声音还是听筒的……
“门口的几个人怎么回事?还有,你把你爸藏哪去了!你现在翅膀硬了,敢联合媒体造谣……”
牧椒虚握着听筒,打断了她自欺欺人的表象:“牧成的车你认不出来吗?车内有虹膜识别,主驾驶除了他还会是谁?”
沈潋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的吊稍鸡,牧椒继续火上浇油:“尸体辐射异常,调查分部已经处理过了,空棺材葬在封才小学后山的公墓……”
“够了!我说够了!”沈潋目眦尽裂地吼道,死死抓着肩下的皮质托特包,离她最近的金发碧眼大哥被吓得一哆嗦,却还是尽职尽责地守着门口。废话,看一天2000舷币,哪怕面前这个疯女人捅他一刀,他也得站到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
沈潋的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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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发出嘟嘟的提示音,不是挂断的音效,而是有人此时也向她打了电话。
沈潋皱着眉看向拨来的陌生号码,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将牧椒的电话挂断转而接听。
牧椒听到贴着耳边的听筒里传来嘟嘟声,微微勾起嘴角,那个女人真是迫不及待地来宣示主权了。
她站在楼上的玻璃窗前,轻声呢喃:“沈潋女士,我可是给你解决了个大麻烦。”
可惜楼下的沈潋并不这样认为,沈潋突兀地抬头,终于看到了牧椒,如果她手中有武器,一定会将这个不孝女碎尸万段。
牧椒忽然没了兴致,打开屋内的隔音系统,屋内重归安静,她百无聊赖地切着电视频道,心绪不宁。
她以为她已经不在意了,放弃期望,便不会失望,可沈潋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影响到她。
因为人口稀少,蓝宿区一直宣传着男女平等,生男生女都一样,不接受非医学需要的任何性别鉴定,违者牢底坐穿。
不幸的是,自由平等的光辉并未洒到她家人身上。沈潋生她时大出血,子宫卵巢都没了。
一个眼外科主任,医学博士,竟也会相信孕期不能吃桃子李子松子。她将这一切归咎于自己不知道怀孕时吃的那一颗桃子,所以她心心念念的儿子逃走了。
如果牧椒出生时有记忆的话,就会看到她的父母爷爷奶奶板着一张脸,碰都不愿碰她,只余产科护士一个人抱着她不知所措。
至于那颗桃树,沈修痕是吃不到它结的桃子了,因为它早在牧椒满月前,被沈潋拿斧头砍了。
断口下的桃胶是它的泪水。
所以沈潋转行去研究所发展人造卵子,人类因为自然灾难产生的物种危机感,导致这种不符合伦理的实验依旧可以秘密进行。
她的恋爱脑母亲,压根不知道她的枕边人在外早已有家庭,那个私生子,只比牧椒小一岁。
电视屏幕突然被大字覆盖,同时音响处传来机械电子女声,说着同电视屏幕上一样的话:“有毒化学物质泄露,请蓝宿区市民立即进入身旁最近的室内建筑,关好门窗,避免外出。”
牧椒暗道不好,下一秒,大门便响起开锁声。
三个西方大哥架着沈潋进了门,抬头望向二楼护栏处的牧椒,带着歉意开口道:“牧小姐,情况紧急,进您家中避一避。”
沈潋:“……”所以刚刚说的鸟语都是在耍她?也是,是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城外之人不会当地通用语,是申请不到长期签证的。
牧椒将目光移向沈潋,她的口中被塞了一个毛巾,看着像吃酒席送的伴手礼……
沈潋目光淬了毒般盯着楼上之人,个头最高的大哥察觉到牧椒的视线,忙不迭地解释:“我们看她嘴里一直骂骂咧咧的,听了也影响心情,牧小姐觉得呢?”
牧椒撑着栏杆的手一松,转身下了楼,从楼道内传出声音:“你们做得很好,我确实不喜欢聒噪的人。”
三个大高个闻言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特有眼力见,抓人的手更有劲儿了。
一楼客厅陷入一种奇怪的氛围,没有人愿意开口打破,沙发垫微微下陷,对面坐着本该在门外的四个人。
看着沈潋想骂她却又开不了口的样子,牧椒心情大好,她知道刀子朝哪儿扎最疼。
“那个私生子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我比你早知道三年。”
6. 初见烤肉店
沈潋微微瞪大双眼,身旁的保镖仿佛预料到了一般,撑起结实的臂膀一把将她按回沙发上。
“呜呜呜——”
沈潋口中塞着毛巾,说不出话来。牧椒倚在靠枕上,不说话,只是阴鸷地盯着她。
直到此时,沈潋才意识到,她已经不是那个任她辱骂贬低的牧椒了。
叮叮叮——叮叮叮——
座机电话又催命般地响起,牧椒示意保镖将沈潋看好,起身去餐边柜上接电话。
09001,是短号。
牧椒接电话不喜欢离耳朵太近,因为大多数是不好的信息,可这一次,她鬼使神差地贴在耳朵上。
“喂?”
“牧椒,是我。”沈修痕的声音响在耳边,仿佛昨日病房的午后私语。
“嗯,我在听。”
因沈潋的到来而微微不快的心情有所好转,牧椒觉得自己暴雨转晴了。
“情况有变,速回。”
“嗯。嗯?”下一瞬电话被挂断,沈修痕应该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不过牧椒在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是回,不是来也不是去。
坐在沙发上的保镖仿佛也收到了信息,一人大步走至牧椒身旁:“牧小姐,沈队让我先带您回指挥中心,随后去蓝宿区第一医院。”
“走吧。”牧椒从冰箱内拿了瓶柚子汁,想了想,学着旁人又拿了三瓶递给保镖,“辛苦了,把那个女人也带着。”
保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牧小姐太客气了,我们的薪资沈队已经支付过了,一定不辱使命,安全将牧小姐送到指挥中心。”
然而五分钟后便被打了脸。五车道的柏油路上,各类汽车堵得水泄不通,本是禁止鸣笛的路段,喇叭声不绝于耳。
牧椒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从那个全区通报来看,特殊指挥组若是有什么补救的法子,不会这么广而告之,说明情况比告知市民的还要严重。
可是寂晶不是在矿洞吗?
牧椒将副驾驶车窗降了下来,漏出两指宽的缝隙,抬臂将腕上的辐射测定仪贴在风口处。
下雨了,绵密的雨丝吹湿了她额前的碎发,仪器上的数字急剧上升,最终停在了1029Xr,正常值为100-180Xr,4000Xr是致命值的边界线。
这雨有问题。
牧椒前几日看过天气预报,因为极端天气的存在,A156区气象局采用多重测量的方法,至少在牧椒的记忆中,三年内从未有过预报之外的降雨。
看这路况,三小时都挤不进去调查分部的大门,车辆行驶的速度甚至比不上蜗牛。
突然,刺耳的刹车声响在右侧,下一瞬,车窗被敲响。
一个骑着机车的人停在了副驾驶侧,她戴着全盔,保持着敲击的动作,雨滴诡异地避开她所在的位置。
牧椒瞥见她头盔底还未来得及整理的蓝色头发,发尾微卷缠成一个结,知晓了来人的身份,也不管这儿不给下车的规定,径直下了车。
交通系统已经瘫痪,这儿以前还不给停车呢,现在还不是停了一堆?
钱垚头一歪,扔给牧椒一个头盔,言简意赅地说:“上车。”
风声呼啸在耳边,除了空气中的潮湿,牧椒整个人干净清爽。
牧椒称赞道:“昨日才获得的异能,你已经用得得心应手了。”
现在是新历113年10月19号,距离发现寂晶不过两日,便已经闹得人尽皆知。
钱垚穿梭在车流中,牧椒没有刻意提高音量,获得异能后,身体五感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增强。
“没办法,一个小时后,你也会很熟练的。”
原本一小时的车程,硬是被钱垚缩减到二十分钟,牧椒下车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膝盖这辈子都不会暖起来了……
钱垚将车停在了后门,没想到后门也是人满为患,记者扛着长枪大炮,站在屋檐下,看见钱垚等人像是饿狼看见了肉,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请问你是指挥中心的工作人员吗?”
“请解释一下今日中午发出的紧急避险通知……”
“请……”
“停!”钱垚将双臂交叉在胸前,不容置疑地否认道:“认错人了!我不是这儿的工作人员,我是送外卖的!!!”
一边说一边从机车前面的挂钩上拎起一排外卖。
众人:“……”谁送外卖送十份盒饭?
牧椒只庆幸自己带了头盔,不会有人认出她之前上过电视。
渐渐散去的人群中有人注意到了牧椒,将手猛地一指:“你送外卖为什么还带着个人?”
雨势渐大,交织成长线。
钱垚急着进去,懒得多解释:“我带我妹妹认认路,你管得着吗?”
记者看着钱垚走至保安室,不屑地开口道:“别白费力气了,保安不会放你进去的。”
身穿黑色制服的保安与钱垚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下一瞬,门开了。
钱垚拉着牧椒和十份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进了门。
门外的记者:“……”
每日上一当,当当不一样!十分钟前,也有一个人假装是记者,混迹在人堆里,在他们与保安争执时溜了进去……
钱垚拉着牧椒一路狂奔至大厅,楼内所有人都神色匆匆,沈修痕不知在和谁通话,眉间多了一丝烦躁。
还未靠近便听见了他压着怒火的声音:“你这辈子就守着你那穹顶过吧!过了今天,你若是敢出来,先试试珠鸢部的人答不答应!”
穹顶?牧椒捕捉到了关键词。
是的,每个区都有一座独立的密封温室,A156区过于辽阔,不可能将每一寸天空都隔绝。至于温室是用来做什么的,只有那些大人物知道了。
挂断电话,沈修痕深吸一口气,再看已是和平时别无二致,他揉了揉额角,没有转身直接吩咐道:“牧椒,你去……”
“去试试你的异能,能不能降低辐射带来的死亡率与伤残率,不用勉强,先去隔离病房试验。”
其实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异能的获取条件便是寂晶带来的辐射,真是分不清大小王了。
“好。”牧椒没有丝毫犹豫便应下,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穿了防护服。
沈修痕靠在墙角,悬在空中的水晶吊灯驱走了雨天印在室内的阴霾,他看着牧椒张开双臂,任由钱垚帮她穿好防护服,腕表响个不停,不用想便知是解凌在催。
按下挂断键,世界安静了。
牧椒离开的脚步一顿,盯着沈修痕一字一句问:“你现在在想什么?”
沈修痕一愣,失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在这样秋深露重的雨天,更适合喝一杯胡椒热可可,而不是在这儿加班。”
牧椒点点头,逆着人流,跟着段洄的脚步离开了大厅。
“嗨,沈队估计是我们中最想退休的人了。”段洄虽打着伞,却大半都挡在了牧椒头上,她吸了吸鼻子,像是怕牧椒紧张一样没话找话,“沈队家里经商的,从政的都有,他自己又在军队里呆过,干什么都比我们这行强。”
“干我们这行,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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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认可度低,危险系数又高,以后搞不准还会被认成异类。”
牧椒突然止住了脚步,笃定地说:“不会。”
段洄没料到牧椒的反应,后撤一步将伞复位:“什么不会?”
“不会被当成异类,以后也会被认可的。”
段洄只当她是在安慰,说:“那就借你吉言了。”
大厅到隔离病房大概步行十分钟的路程,白色的大楼,止不住的哭喊声从楼道内传出,像是压不住的高压锅蒸汽,盘旋着被隔音墙壁吸入。
进入一楼电梯时,整栋楼的灯光突然熄灭,视野瞬间陷入黑暗,连带着电梯的门也一并卡住。
段洄和牧椒站在电梯中,只觉凉意四起,面前的电梯门一直开开合合,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牧椒不自觉地朝后站了站,直到贴到冰冷的电梯厢,才被迫收回想要离开的双腿。段洄心里害怕,但这地方她不是头一次来,只得强撑着说:“哈哈,可能是辐射或者磁场,电压不稳,对,就是电压不稳。”
过了大概一分钟,电梯门才彻底关上。段洄迅速按了楼层按钮,搓着手来回踱步。
牧椒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知道面前之人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
叮,二楼到了。
牧椒在踏出电梯前,状似不经意问道:“我记得指挥中心是有备用电源的,不是吗?”
段洄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惊得缩回迈出门的脚,感应装置没有感应到障碍物,按照程序关上了电梯门。
“砰——”
电梯继续上升,段洄这才反应了过来,她只按了二楼一个按钮……
“牧椒,这地方不对劲,我们先回……”段洄后半截话生生卡在喉咙中,因为电梯内只有她一个人。
电梯上升带来的气流拂在一张苍白的面庞上,眉眼周正,鼻子秀气,她绷着脸,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似乎对面前之事十分不爽。
牧椒微微转动眼珠,段洄早已没了身影,这层楼高二十层,现在已经到了十二层,还在继续上升。
最终,电梯稳稳停在了十八层,猩红的字体与渗人的数字,统统印在牧椒的瞳孔中。门唱着吱呀调子分开,显露出这个楼道的一隅。
牧椒没动,门也不动,大有牧椒不出去它便不关的意思。
牧椒蓝色外套兜内还有从家中带来的半袋软糖,白砂糖裹着酸涩的糖体,是牧椒住院时唯一的消遣。
牧椒挑了颗黄色柠檬味的,她盘腿坐下,慢慢咀嚼着,一颗接一颗。
楼道内的安全出口标识不断闪烁,绿幽幽地暗示牧椒该往哪儿走。
吃完最后一颗糖,牧椒拍拍手站了起来,如某些东西所愿,终于出了电梯。
双脚都踩到楼道时,电梯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似乎怕牧椒反悔再折回来,一路下降,直到一楼,便再也没了动静。
牧椒这才正眼看向楼道尽头的牌匾——【花大姐烤肉店】
屋内的热气顺着塑料门帘一阵阵地涌出来,门口花架上的小黑板用彩色粉笔写着今日特价菜。
两个喝得醉醺醺的大汉,脚步虚浮地撞开帘子,互相搀着的同时还不忘抽根烟,越过牧椒去等电梯。
牧椒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却在靠近电梯门时被一股大力弹了回来,她跌坐在地上,单手支撑着身体,眼睫下目光晦暗不明。
电梯门的冷光反射出牧椒狼狈的身影,牧椒舔了舔左边的虎牙,后悔今天出门忘了带药。
她不再想着后退,抬头看向那看似给予她选择,实则只有一条生路的烤肉店。
7. 初见烤肉店
【叮——欢迎进入走马灯“花大姐烤肉店”,我是本场执行人009号,通关目标:找出烤肉店失火背后的隐情,并解除灯主的执念。】
电子音说完便自动消失,仿佛是幻听。
烤肉店内座无虚席,牧椒一进门,一个穿着白衬衫带着口屏的服务生便迎了上来:“欢迎光临花大姐烤肉店,请问女士几位?”
“一位。”
“女宾一位!”
餐厅内所有的服务生突然停下了动作,将身体站得笔直,声如洪钟地喊道:“蒸蒸日上,烤得榜首,朝五晚十,做大做强!”
随后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干着手边的活,牧椒还没从这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中反应过来,便看见面前的服务生皱着眉头,拿笔在平板上划掉好几桌客人的名字。
“很抱歉,问一下您这边接受拼桌吗?没办法,生意太好,暂时没有空闲的单人桌呢。”
“可以。”因为牧椒看见了沈修痕,她将手一指,“我跟他一桌。”
服务生看清牧椒指的人后,笑容凝固了一瞬,有些不满,却还是硬挤出一抹笑:“您要不看看别的位置呢?”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服务生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她还有十分钟下班,本想留个位置,她就可以和那位帅哥坐在一起……
牧椒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补充道:“我看你们店内没有别的空位。”她的目光下移,看清了服务生的胸牌:【服务生-吴畅】
吴畅就这样和牧椒僵持了一会,看到确实没人结账,这才不情不愿地将牧椒领到44桌前,“这边扫码点餐。”随即踏着重重的步子准备洗手下班。
牧椒拖过一旁的铁凳子,椅子腿发出四道刺耳的摩擦声,她不可置信地松开手,将食指与拇指贴住再分开,不知名的液体拉出一道细长的丝……
“给。”
牧椒抬头,一块湿毛巾递到她面前,沈修痕解释道:“这儿的凳子都是这样,油污比较大。”
牧椒只得勤勤恳恳地擦着凳子,擦到凳子不再黏手,白毛巾已经变了个色。
“什么情况?”牧椒坐下低声问。
沈修痕提起一旁的开水壶,往面前的杯碟中倒了些热水,慢慢转着杯碟,让每一处都被烫到,将杯中水倒了才开口:“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十年前轰动蓝宿区的一个重大刑事案件。”
牧椒喃喃道:“十年前……”
桌上本在推杯换盏、吞云吐雾的其他客人听见他们二人的对话,纷纷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八颗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角落里的两人。
老板及时地走了出来,扭动着她肥胖的腰肢,笑盈盈地嗔怪道:“各位怎么不吃肉啊?这肉啊,都是早上现宰的好肉,纯天然有机的,没有一丁点儿添加剂啊,不吃是不是不给我花姐面子?!”
桌上气氛瞬间从凝滞变为活络,一个穿着定制西装的中年男子殷勤地烤着肉,薄薄的肉片一贴到烤盘上便滋滋冒油变了色,升腾起的热气让西装男的镜片起了雾。
牧椒盯着西装男的眼镜,想透过白色的雾气看清他究竟是何心理,可惜雾气一直未散。
花大姐见状满意地咧嘴笑了,涂满红色口红的嘴巴像食人花一般漏出黑洞,牧椒定睛细看,才发现原来这位花大姐没有上下门牙。
花大姐也不走,就杵在牧椒身旁,黑豆大的眼睛死死盯着牧椒。她的身旁是立式空调,头顶缺了一片扇叶的风扇呼呼转着,一年四季都一块上下班。
牧椒如坐针毡,正想怎么逃离这张餐桌时,肩膀却一沉,花大姐堆叠的脸放大在耳侧,一开口,一股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你为什么不吃肉呢?”
牧椒身子一僵,心跳如鼓,还未反应过来如何回答,沈修痕便抢先开口:“她是素食主义者,不吃肉。”
“哦,对对对,我不吃肉。”牧椒补充道。
花大姐面色阴沉,一甩袖子,却也没继续为难,转身去收银台忙活去了。
牧椒松了口气,收银台窥视的目光如影随形,她打算吃点蔬菜装装样子,拉开桌子下的抽屉,木板隔层里整整齐齐码着一排不锈钢汤匙筷子。亮面的勺子笑盈盈看着她,吐唇轻启:“你跑不掉了。”
“砰——”抽屉被大力关上。
沈修痕被身边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只见牧椒死死抓着抽屉的边缘,惊疑不定地定在那儿,仿佛连气都不会喘了。
“牧椒……”沈修痕轻声询问,手贴上她浸满冷汗的额角,替她擦去汗水,“你看到了什么?”
牧椒被冰得一哆嗦,声音有些发颤:“沈修痕,我看到……”
她突然止住了话头,强硬地逼自己移开目光,“没……没什么,我这几天没……睡好,看错,看错了……”
沈修痕手背有一处划痕,没有血迹,像是干裂的口子,那是她异能治不了的伤口。
她还记得自己的异能,愈灵术,可治愈一切外伤伤口,精神创伤因人而异。
【精神值下降10%,目前90%】
当然会下降啊,因为她刚刚使用了异能。
“是吗?你在撒谎。”他拖着尾音,笃定的语气让牧椒抓狂。
头顶的风扇停止了转动,喷着热气的空调也歇菜了,一时间,只能听见刀叉碰撞声。
牧椒轻微地眨了下眼,长叹一声,压着漆黑的眼瞳望向沈修痕,“真是的,我一直,想做一个正常人来着,为什么你们都在逼我……”
她手里拿着一把餐刀,正想着如何割断眼前之人脖颈时,厚重的门帘再度被掀起,屋内沉闷的空气因这点空隙得了些清凉,“不好意思,请问还有空位吗?”
店门处,沈修痕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肩颈处落了雪,随着屋内的温度慢慢融化。
他的面容有些憔悴,衣着整洁却也没什么过多的修饰,下巴处淡青色的胡茬,无一不透露着工作的疲劳。
像每一个正常的下班族一样,他脚步沉重,慢慢走到牧椒的桌前,那儿有着店内唯一一个空位,牧椒这才发现自己旁边的“沈修痕”已经消失不见。
“牧椒……”沈修痕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多日未进水,他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冬至快乐。”
牧椒一愣,什么冬至?沈修痕趁机将牧椒持刀的手握住,餐刀颤颤巍巍地立在其中,不知指哪能活得更久一些。
“你一消失就是两个月,真是叫我……好找。”说到最后两个字时竟有些咬牙切齿。
“晚上给你买的热可可早就冷透了。”
牧椒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这个烤肉店给她制造的幻象,她只是僵着身子,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只一句话,她就确定了这是沈修痕,不是自己的想象,也不是幻象。
他说:“我有一颗蓝色苹果。”
【我有一颗蓝色的苹果,那是我的夏日遗骸。】
这句话埋在牧椒的记忆深处,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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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她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这句被她刻意遗忘的存在。
她的手下意识松开,餐刀得了空隙滑落,被沈修痕半路收紧抓住。
“想变成断掌?”沈修痕将餐刀抽出丢在桌上,正好落在西装男的碟子旁。
一旁准备换烤盘的服务生踌躇着不敢上前,被老板一掌拍在后脑勺上,他的头被打得折了180度,额头贴上了胸骨柄也浑然不知,等着颈椎的自动回弹。
花大姐的脚下洇出一片湿润,将浅色地毯污染成深色,吸油烟机仿佛失去了作用,烟雾顺着管道向上裹住惨白的白炽灯,惹得灯忽亮忽灭。
她张开嘴,露出一排尖细的牙齿,咽下因饥饿产生的唾液,含混不清地说:“本店打烊了,需住宿的请移步楼上的旅馆。”
呼——今日算是躲过一劫。
烤肉店内无一人离开,大家仿佛遵守着某种规矩,不出门、不出声、不独行。
小料台拐角处露出一截窄小的楼梯,红绿毛边地毯覆盖其上,除非被勾线绊倒,否则正常走路没一丁点声音。
烤肉店众人排着队堵在楼梯口,牧椒越过长队看向那只能容纳一人逼仄的入口,有个小矮个站在一旁发着房间钥匙。
“两人一间,拿好钥匙,贵重物品丢失,本店概不负责。”她的声音沙哑,像是岩壁刮过的风。
小小的古铜色钥匙躺在牧椒的手心,两个镂空的弧形构成钥匙柄,像中世纪巫师插画中的古怪药水。
沈修痕想先一步上去,被矮个子胳膊一伸拦住,古铜色的胳膊瘦小却并不瘦弱,戴着黄蓝色头巾,面料下嘴一张一合,呵呵地笑了两声:“女士优先,这位好好先生,谦让是一种美德,冲在前头,好坏都由前人挑选,这不公平。”
牧椒伸出手指轻轻将沈修痕拨开,“她说得不无道理,我先走也是一样的。”
踏上第一节楼梯时,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只余木板活动的吱呀声。一节台阶便是一年的场景,始于十八年前的某天冬日,牧椒目不斜视地继续上行,两岁、三岁、四岁、十八岁……
台阶依然漫长得不知尽头,十八至三十六节台阶中,稀薄雾气弥漫,牧椒试图停留得久一些,等来的只有漫天遍野凝成白色的水汽凝结物。
第三十七步,是坚实的地面。牧椒回身望去,看见的不是楼梯,而是在雾中站立的那个人。
他浑身湿透,湿衣如藓,劲风扬起他浸满水的发丝,水珠飞溅,却抬不动大衣的衣角。
明明是那样得狼狈,他难过的眼睛像是斯伽谷的一场雨,海风灌入鼻腔,扑面而来的是麋鹿旷野的香气,那是普鲁斯特效应。
雾气散去,沈修痕的眉眼清晰了起来,“在想什么?”
“嗯?没什么,幻象罢了,我们走吧。”牧椒攥着钥匙,有些心不在焉,寻着钥匙对应的X号房。
走廊很窄,仅够两人并排行走,哪怕是这样,也会时不时碰到墙壁。
墙壁上的油灯影影绰绰地展示自己的画作,一只只青色的手臂无助地伸向中间手持权杖之人,远处的船夫悠悠划着船,牧椒仿佛能感受到黑色的水随着船桨的拨动从画中漫出。
“牧椒!”沈修痕眼疾手快,在牧椒的手碰到画作前,将她抓住。
牧椒的视线下移,看向抓着自己的手,无奈解释道:“我现在还算清醒。”
沈修痕闻言手一松,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转而端详着那幅画:“《阿刻戎河的亡灵》”
8. 初见烤肉店
牧椒对于这些名画毫无造诣,“听着不是很吉利,但想必不是无故挂在这儿的。”
沈修痕盯着那流淌的黑水,沉声说:“走吧。后面的人该催了。”
X号房是尾房,里面陈设简单,只有一床一桌,没有独立卫浴,只有走廊尽头的公共浴室厕所。
进门前,牧椒抽空瞥了一眼隔壁,把手的门缝处夹着一块西装布料,随即响起了落锁声。
沈修痕进屋后将门反锁,习惯性地检查有无摄像头,牧椒没急着收拾,半坐在桌子上,“你知道那个赝品对我说了什么吗?”
沈修痕从枕头下摸到一盒火柴,借着月光擦亮,捏着火柴棒凑近:“说了什么?”
烛火驱逐了黑暗,灯罩虽油腻斑驳,但好在并不影响视线。沈修痕将提灯放到两人中间,等着牧椒回答。
“他说这是十年前蓝宿区有名的重大刑事案件,103年发生的事情,你应该有印象吧?”
“有。”沈修痕抱臂思索片刻,“应该错不了,简而言之,这是一起家暴反被杀的案例。”
“具体的信息未公开,但在学习专业课时,一向水课只读PPT的老师一反常态,提了几句。”
“她是女老师吧。”
“是。”
“一方面也因为这个案件推动了关于家暴的法律,不过卷宗都被封锁了,想查也无从查起。”
牧椒站累了,想换个地方继续休息,在靠窗与靠门之间左右徘徊,最终还是选择了靠窗。
“如果是寂晶导致出现这个副本,这可是十年前发生的命案,它靠什么存在?”
两个月,足够发生许多事,至少蓝宿区现在已经乱套了。
“发生地震等自然灾害时,人类往往是最后察觉到的。实际上,异化早就开始了。”
沈修痕躺到另一边,月光惨白地照在他的脸颊,他瘦了很多,冷硬的线条显得更加不近人情,“外面过去两个月了。”
“我知道,很累吧。”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苦涩,“等你出去就知道了。”
“啊————”一声尖锐的惨叫响彻二楼,将诡异的夜撕开一道口子。
牧椒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
沈修痕已经翻身坐起,利索地给枪上了膛,举着枪慢慢挪到门旁,像暗夜中的猎豹,听着门外的动静,伺机而动。
牧椒很惜命,而且她的异能在游戏里充其量是个辅助,还是个软辅,只要她没有先挂,队友还是有活着的可能的。
“救命!救命!!开门啊!有人要杀我!她还在一楼!快点开门啊!……”一道惊慌失措的男声炸响在走廊。
牧椒闭着眼,过滤掉嘈杂的人声,她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冲沈修痕轻微地摇了摇头。
很快,脚步声到了牧椒他们房门前。
咚!
咚!咚!咚!
脆弱的门板被大力敲响,门外之人不再鬼哭狼嚎,只是沉默地敲门,除此之外,还有滴滴答答的水声。
不对,比水黏稠,是血!牧椒猝不及防地抬头,没成想从猫眼看见那充血的眼球,正叽里咕噜地转个不停。
咚——
咚——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沈修痕下意识看向屋内,牧椒仿佛被挑了筋似的,像软扑扑的棉花娃娃,两腿一蹬就往前栽。
“别和他对视!”牧椒目前还能说话,该死的,这是什么debuff?疑似和家暴男对视会失去所有力气???
牧椒不怕死地又看了一眼猫眼,猩红的眼珠紧紧贴在圆形猫眼上,像是被医用开睑器撑开,与猫眼完美契合,流淌的血液积聚在玻璃底部,积少成多,继而滑落。
沈修痕闻言收回已经迈出的腿,绷着身子背对着门板,家暴男还在外面不知疲惫地敲门,怨气以门为载体,以震动的形式传递到沈修痕肩背处,就这样听了一刻钟的敲门声,家暴男才移步下一个房间。
隔壁是西装男的房间,如果他足够聪明,如果这个房间隔音够差,他就能躲过一劫,不过那不是牧椒该考虑的事情了。
脚步声远离后,沈修痕从口袋抽出一张纸,将猫眼堵个严严实实。
他快步走到牧椒身旁,将她从脸朝下的姿势翻了过来,打横抱起。
牧椒被砸得眼冒金星,鼻血汩汩流,她下意识地想仰头,被沈修痕按了回去,沈修痕胡乱在她脸上抹了一把,一只手捏着她的鼻翼,一只手臂托底。
幸亏鼻子是纯天然的,要是摔得再重一些,铁打的鼻子来了也得留个痕。
“你可别走火了。”牧椒还有心情打趣,“上了膛的枪在我旁边,我没有安全感。”
从牧椒的视角只能看见线条清晰的下颌线,其实她之前也被公主抱过,高一那年低血糖在学校晕倒,虽然那个视角能看见大姐头鼻梁脸颊打的阴影,但大姐头还是讲义气地将她送到医务室。
“异能有没有用?”沈修痕没理会她的玩笑。
“没有。”提到这个牧椒就垮了脸,她觉得自己的异能真的很鸡肋。
“没关系,缓一缓再说。”沈修痕好像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牧椒静默了一瞬,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你怕血?”
沈修痕只是垂着头,捏她鼻翼的力气有些加重,导致牧椒说话声音嗡嗡的,“这有什么的?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事物啊?”
“那你告诉我,你害怕什么?嗯?”
牧椒:“……”只攻不防,确实挺无敌的。
“哎,真是跟你没话聊了,都聊起这个了。”牧椒打个岔不想回答。
沈修痕从口袋内抽了张纸,对半撕开卷成柱状,堵住牧椒那两个止不住的窟窿。
真是猪鼻子插大葱,撅上天了。
牧椒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滑稽。
“有人知道你怕血吗?”牧椒现在浑身只剩嘴和眼睛能动,她怕不知什么时候,这种棉絮化会到达她的呼吸肌,只得没话找话。
“有,你不是人吗?”
“不是吧,只有我知道?”
“嗯,只有你看出来了。”
牧椒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试着蜷起手指,失败了。
“我听段洄说,你去过军队,这算暴露疗法?”
“算。”
“哪个天才给你的治疗方案?”牧椒吐槽道,“治标不治本。”
“厨房的那件围裙,不也是你的暴露疗法吗?”沈修痕总能一句话噎住人。
“切,”牧椒冷哼一声,“我就说,只有病友能看出来,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了。”
这算病吗?
隔壁的敲门声震天响,看来西装男没开门,牧椒吸了吸鼻子,总觉得房间内血腥味变重了。
半个小时后,走廊恢复了寂静。
“走了?”牧椒用气声问道。
“嗯。”
牧椒自评肌力为3级,招呼着沈修痕来床边,“扶我起来,我们得快些去调查。”
X号房门的正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手印,看来他一直是用手掌敲门。牧椒凑近猫眼,试图还原一下当时的场景,可惜猫眼已经□□涸的血糊住,看不清屋内的景象。
住宿的二楼一共14个房间,一个既不吉利也不美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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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每扇房门对面都挂着一幅油画,而X号房对应的正是——《阿刻戎河的亡灵》
画中俱是陌生的外国面孔,牧椒却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种不适在右上角被无限放大。
门陆陆续续地被打开,住客们无师自通地前往二楼尽头的自助餐厅,牧椒和沈修痕夹在中间,被人群裹挟着前进。
牧椒:“先找那个家暴男。”
十米长桌上摆满了各色餐食,金灿灿的杯碟低调奢华,印着繁杂花纹也不显得冗杂。
餐厅一进门便能看见四个血红的大字印在墙上——禁止浪费。
牧椒和沈修痕坐在餐桌末尾,牧椒肚子十分应景地叫出了声,她拿着夹子,却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下一瞬,夹子被大力夺走,牧椒的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划了道口子。
“不吃不要占着夹子!你不饿别人不饿吗?!”牧椒循声望去,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胖子正推开人群,手中拿着的正是牧椒的夹子。
沈修痕将自己的夹子递了过去,顺势附在牧椒耳边轻声说:“他不是npc,别声张,静观其变。”
牧椒不清楚这个副本该如何解决,只得按照常理分析,首先应该弄清当年的真相。
今日到场的应该都是被副本拉进来的蓝宿区公民,因为雾霾的影响,前年新研发了一种防护口罩,市民公约中,这是出行必带物品,毫无意外,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那个纽扣型口罩。
那个络腮胡骂骂咧咧地将人都推开,好能让他肥硕的身躯挤进餐桌前,不一会,他手中的托盘堆成了小山。
牧椒看着那冒尖的托盘,在心中为他提前点蜡。
在络腮胡大快朵颐时,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夹取了自己想要的食物,除了牧椒和沈修痕,还有两人坐在椅子上没动,其中一个便是那个西装男。
另一个是个年轻小伙,他顶着一头金色卷毛,发现了牧椒打量的目光,冲她咧嘴一笑:“你好,我叫随闻,科大的大一新生。”
“牧椒,高三。”
“哎,那可太凑巧了,我是管宣发这一块的,有没有兴趣报考我们学校?我们学校依山傍水,两人间上床下桌独立卫浴,宿舍有电梯,没有校园跑,毕业论文写个综述就给过,外卖可以送到宿舍门口,”随闻说到这儿顿了一下,“不过最近可能不太行了,你知道的,自从两个月前那场公共安全事故,现在多了很多异能者和异化的动植物,哪儿都戒备森严呢。”
牧椒:“……”不愧是宣发部门的,三言两语就勾起了她的兴趣。
开车时走神五秒便是无意识开了八十多米,沈修痕只是几秒没听,二人就已经聊到天南海北了。
聊天归聊天,餐桌上的菜他们确实一点没动。
牧椒余光中瞥见有人站了起来,偏头去看,是络腮胡,他吃得肚子尖尖的,仿佛肚里还揣着一个。餐盘中的残羹剩饭,好多都只是吃了一口便扔回了盘中,不用想,他肯定拿了很多遍。
西装男低着头,摆弄着那个纽扣口罩,随闻被络腮胡经过的酒气熏到干呕,“呕……不行了,我的口罩呢?where!感谢这该死的市民公约,幸亏还剩一个。”
西装男说了从昨夜到现在的第一句话:“是啊,还是戴着比较舒服。”
随闻撇了撇嘴,点评道:“这个口罩戴着确实比普通的舒服。”
西装男只是笑笑,仿佛默认了一般。
说话间,络腮胡已经走至餐厅门口,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服务生,牧椒定睛一看,这不是吴畅吗?
吴畅端着标准的筷子微笑,提醒道:“先生,您拿的餐食没有吃完哦,浪费食物是不道德的。”
9. 初见烤肉店
络腮胡有些喝大了,说话都有些大舌头,歪头拿手指着门把手:“不道德?又不犯法,有本事你叫警察来抓老子!md本来莫名其妙被拉进来就烦,吃你们一点菜还唧唧歪歪……”
络腮胡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已经头颈分离了……
吴畅拿出先前藏在门后的斧头,干脆利索地手起斧落,鲜血不住地滴落,玻璃门上大片喷溅的血迹,却没有染脏她的白色工作服,她依旧秉持着微笑服务:“各位,记得吃干净自己的餐盘。”
餐厅内爆发出好几阵尖叫,被一个花臂大哥骂停了:“哭什么哭?又没砍你头,吵吵什么?”
一个小个子男生惊疑不定地捂着嘴,他眼冒泪花,又怕花臂男骂他,硬生生将尖叫憋住。牧椒看向他的餐盘,里面还有很多食物,还有一个大肘子……
他顾不上形象,拼命往嘴里塞着食物,牧椒见状好心提醒:“吃得越快越容易撑,暂时没有规定时间限制,你慢慢吃。”
牧椒话音刚落,吴畅就接过话茬:“早餐供应时间为07:00AM~09:00AM。”
小个子闻言哭得更凶了,泪水拌饭吃得好不凄凉。
其他四个女生拿的不多,不过带了些汤汁,为了保险起见,闭着眼将咸到发齁的汤底喝了。
还剩下五个男的,他们拿的就比较多了,花臂男拿的还勉强能吃完,剩下的四个就……
今日餐厅内的人一共14个,去掉络腮胡还剩十三个,分别是:牧椒、沈修痕、随闻、西装男、小个子男、花臂男、工地男、健身男、医生女、法医女、律师女、生物女……
牧椒这才注意到其中有个盲人,他来得早,所以牧椒没看见他的导盲杖,他看不见,又不能直接摸食物,索性直接端了几盘。
其中两碟是轻飘飘的鸡蛋糕,却足足有十六个,还有两小盘牛肉干,都是个顶个的顶饱。
医生见状于心不忍道:“要不我帮你吃一点……”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律师拽了拽胳膊,疯狂地使眼色。
现在这种情况,能自保都不容易,更何况帮别人分担,万一被连坐上哪儿说理去?
沈修痕一直未说话,此刻却开了口:“走吧,吃点牛肉干抗饿。”
牧椒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因为造成这个局面的不是人的贪婪。
随闻和其他四个女生准备上前帮忙时,两个托盘被腱子肉一把掀翻!牛肉干和蛋糕散落一地,叽里咕噜地滚到牧椒脚边。
“当什么圣父呢?既然要帮,就不能只帮他一个!”
“哎!哎——你这人讲不讲道理!”法医一直压抑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你要是现在割舌自尽,老娘心情好还能帮你收个尸!老娘读到博士,精通死人的阳间护理,真当我在刑侦大队打杂呢?”
腱子肉也被肾上腺素冲昏了头脑:“黄毛丫头你是不是欠收拾!”
头发来不及补染已经让法医很烦躁,腱子肉的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她的声音穿透性极强:“老娘把头发染成紫的绿的也能一拳把你打爆,你这种乐色浑身上下就只有嘴最硬!怎么,伤到你鸡屎大的自尊心了?”
腱子肉闻言双目充血,一瞬间,牧椒甚至幻视昨晚猫眼处的家暴男。他陡然抡起拳头,在拳头即将靠近法医的脸时,顶着一头黄毛的法医抬起了腿。
砰——
腱子肉消失在原地,哪儿还有他的踪影?伴随着桌椅倒地声,身后的玻璃门炸开,他躺在一地玻璃碎渣中,没了动静。
法医收回飞踢的腿,优雅地转了个圈,捡起地上的牛肉干,拍了拍灰尘,顺着纹理扯了一大块嚼巴嚼巴,总结般地说道:“女人就是要多吃肉才能有力气讨生活啊。”
牧椒深以为然,每个月都失血,当然要让自己强壮,不然被人一巴掌扇到墙上扣都扣不下来。
没了腱子肉的干扰,两盘食物很快便吃完,那几个男的都自顾不暇了,所幸在时间截止的前几分钟,终于完成了光盘行动。
随闻吃了好几块牛肉干,又灌了好几杯水,觉得牛肉干在自己的胃里泡发了……
“啪啪啪”
门口响起了鼓掌声,众人抬头看向吴畅,吴畅依旧保持着职业假笑,仿佛没注意到餐厅凝滞的气氛以及脚边躺着的健身男。
“各位都有好好对待食物呢,不过这饭可不是免费的哦,本店住宿不包含早餐。”
“你想怎么样?”随闻开门见山地问道。
吴畅“咯咯”笑了两声,为他们解了惑:“自然是干活抵消了。”她将手一指,“去后厨洗碗、打扫卫生、备菜,怎么分工无所谓,活必须干完。”
印有血色大字的墙被吴畅轻轻一推,露出它背后的真面目。
水泥地上,油腻的泔水桶上漂着几根烂菜叶、苍蝇堆在剁成两半的死螃蟹中、烂根的韭菜、泡在马桶水箱里的冷冻僵尸鸡块……
随闻看到这一幕,觉得自己的胃内阵阵翻涌,终于忍不住地干呕了起来。
其余人也一脸菜色,百分百都回味起了自己刚咽进肚的“食物”。
吴畅双手抱臂,倚在旋转门前,上半身仿佛卸了力,双腿却站得笔直,像是一根钢筋。
“一个小时后我会来检查,不合格的……”她咯咯笑了两声,好不瘆人,“就去见阎王爷吧,没用的废物。”
旋转墙“砰”地关上,牧椒轻轻推了一下,纹丝不动。门内十二个人面面相觑,花臂男直接将唯一的马扎拖来,一屁股坐了上去。
工地男提醒道:“我们好像是来干活的。”
花臂男冷嗤一声:“她只说活要干完,又没说每个人必须干活,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需要干过活?我算是看出来了,做多错多,你们谁爱干谁干吧。”
“你——”小个子被这逆天且理所当然的语气震惊到。
西装男拽住他,摇摇头,自顾自地去了洗碗池,娴熟地拿了洗碗海绵,挤上两泵洗洁精,从堆积如山的碗碟开始。
牧椒走到水池旁,碗柜的角落布满了蜘蛛丝,拉开布满铁锈的抽屉,从拥挤的碗柜中拽出两幅橡胶手套,还未来得及递给西装男,便察觉到了一丝异常的触感。
一根触须顺着指套的破洞颤颤巍巍地抖动,带着丝状尾毛的腿试图穿过黄豆大小的洞口。
牧椒:“……”
放弃用手套的想法,牧椒扫视着这间厨房,中岛台上的油盐酱醋都见了底,底部的沉淀物厚厚一层,一个尿素袋摆在中岛台的脚下,牧椒揭开一个口,发现是一袋发绿芽的土豆。
想找个盆洗菜,结果盆比带泥的土豆还脏,一群人将牧椒的动作看在眼里,小个子忍不住吐槽:“这根本无从下手啊,干一件活之前得干三件……”
沈修痕拿起削皮刀,把刀片里干涸的土豆皮拽出来,说:“慢慢来吧。”
没有人知道合格的标准,最容易挑刺的恐怕就是洗碗了,一个个豁口的白瓷碗,有什么污垢一眼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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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看出。
西装男乐此不疲地洗着碗,医生和生物女自告奋勇也要去,医生说:“洗玻璃器皿我们在行啊,保准个个不挂水珠,包在我们身上!”
律师算着墙上的账本;小个子男是个工程师,修理坏掉的微波炉;法医剁肉,沿着骨骼与肌肉的方向,一刀到位,没有一丝多余的骨头渣;工地男和面,他挠了挠头:“害,跟和水泥一样,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
随闻与盲人一块择韭菜,随闻安慰道:“没事,你就每根只留个芯,择完我会再检查一遍的。”
盲人顺着声音的来源点点头,“好,谢谢。”
花臂男悠哉悠哉地坐在马扎上,瞥见桌腿旁有一袋开了封的瓜子,顺手提了过来,吐一地瓜子壳还不忘嫌弃:“这瓜子软了,没劲。”
众人没功夫同他较劲,他们相信,在这个地方,现世报会来得非常及时。
沈修痕和牧椒先将土豆简单削了皮,再一盆盆冲洗残留的泥土,牧椒握着一颗黑了一半的土豆,面无表情问道:“直接切一半会不会算我浪费?”
沈修痕停下手中忙碌的削皮刀,无奈道:“别担心,这些食物不会进任何人的胃里,光削皮我们都不一定能干完。”
“谁担心了?”牧椒知道自己多虑了,她的洁癖甚至包括道德洁癖,如果每个人慎独有评分的话,她一定是高分。
“呼——终于修好了。”小个子男将冻肉丢进勉强运行的微波炉内,托盘有些损坏,每转一圈都要磕绊一下,在这嘈杂的工作环境内倒也不突兀。
一个小时转瞬即逝,洗碗的三个人一直架着胳膊,在旋转墙再次被推开时,终于紧赶慢赶地超额完成了任务。
昏暗的白炽灯被门外的光湮灭,明亮的光线一缕缕地照在水泥地上,将这一方天地变成黑暗的监牢。
“罪犯”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不得不闭上眼。吴畅准时出现在门口,牧椒注意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不像是因为害怕,像是长时间过度用力导致的。
“奥,伙计们,我来检查了……”她的声带绷着,仿佛兴奋到了极致,“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看见了,下面是——”
“审判时间!”
“你——”吴畅的手精准地指向花臂男,“哪里来的蠢猪,只知道吃饭不知道干活?!”
花臂男没曾想吴畅人不在这儿,还能看到厨房内的场景,听见这针对性极强的话后,顿感不妙准备夺门而逃,被吴畅一把斧头砸中。
花臂男半跪在地上,疼得直打滚。吴畅满意地看着面前之景,古怪地笑了:“杀猪之前还要骟猪呢……”
“还有你。”吴畅的手调转方向,指向拿着账本的那个女生,“我只说了去后厨洗碗、打扫卫生、备菜,谁让你干多余的活了?还是说——”
“因为这个活最轻松?你是会计吗你就干?!”她的语气陡然加重,声音中带了一丝狠戾。
律师腿都软了,鞋磨着地后退一步,她已经站不稳了,花臂男的惨叫还响彻在耳边,血像开了闸似的漫出,视觉听觉的双重刺激让她的精神濒临崩溃,平日里的能言善道在此刻尽显无力。
她不想死,为什么这种无妄之灾会发生在她身上?!她才27,硕士延毕两年,给导师写了无数篇论文,导师的履历越来越长,title越来越多,而她拿不出一篇毕业论文。方向一改再改,今年送了礼,导师上周才松口不卡她毕业,明年六月,明年毕业季就可以……
10. 初见烤肉店
“等一下!”随闻话音未落,律师女已经被炸成一片血雾。
花臂男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因为律师温热的血飘到了他的脸上。
吴畅将地上的斧头捡起来,不知是沾过多少鲜血,斧头柄烂了,刀面却崭新发亮,不留一丝血珠。她居高临下地盯着花臂男,花臂男双眼瞪得像铜铃,被巨大的恐惧打败,昏死了过去。
牧椒这算是看出来了,吴畅并不是真的检查活干得好不好,而是做事的态度。
“你记住了,造成你今天结局的不是我,而是之前每一个对此视而不见的人。”
吴畅丢下这句话便拖着花臂男出了旋转墙。
后厨内一片死寂,进餐厅时是十四个人,吃个饭刷个碗的功夫便只剩十个了……
今日过后还会剩几个?
拖行的血迹还未干涸,可他们不得不前进。
没有人想死,可现实不是乌托邦,不会如他们所愿。
“我们接下来该去干……干什么,那个服务生……也没……没说……”小个子男哆嗦着问道。
“当年……”牧椒询问地望向沈修痕,他及时地接过话茬:“当年,是消防队先赶到的,火灾发生时烤肉店正在营业,后续尸检才发现其中一名中年男性死因不是有毒气体吸入、烧伤,而是刀割伤,致命伤在颈部,其余的一百多刀,则毫无章法,像是泄愤。”
“那场火灾致19人死亡,17人重伤,24人轻伤,其中包括老板的女儿。”
“谁纵的火?”随闻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沈修痕抬眼望向墙角的监控,一句一句道:“是老板——据幸存者口供,推测是她纵火烧的,起火点在一楼后厨。”
监控闪烁着红光,仿佛那日的熠熠火光映在众人眼中。
“什么!”小个子男被这句话劈得外焦里嫩,“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楼下传来争执声,伴随着杯碟破碎声,牧椒拽了拽沈修痕的大衣口袋,“走吧,既然在灯中,就要遵循它的规矩,抽丝剥茧,找出真相。”
“好。”
众人赶到楼下时,只见满地狼藉,椅子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破碎的白瓷上,跪坐着一个女人,她的头维持着一个扭曲的姿势,因为她的头发被另一个男人攥在手中。
盲人是被随闻扶着下楼的,听到哭喊声,偏头询问:“发生什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周围的食客冷漠,只要不殃及他们的饭桌,便与他们无关,一纸证件,将他们驱逐出这场暴力事件。
牧椒的视力很好,所以她注意到了收银台后的挂历,今天是新历103年6月19日。
叫骂声不绝于耳,牧椒不着痕迹地挪动,小声问:“沈修痕,你记不记得这个案子发生的时间?”
沈修痕抵着下巴思索半晌,“记不清了,但是犯罪学的老师曾说过,大火发生在六月飞雪前夕,那场暴雪压坏了学校的电线,她的晚课因此取消了。”
“那个……”医生默默举起手,“我好像知道是几号了,如果是103年的六月暴雪,是在6月21日,那时我在急诊实习,有很多摔伤骨折的,还有摔到脑出血的,那天夜班上到凌晨五点,第二天又接着上白班,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已经6月19了……那就是明天……”牧椒盯着眼前之人,“这件事一定很重要,可能是纵火事件的催化剂。”
牧椒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痛苦的哀嚎,如杀猪声一般凄厉,只见刚刚还牛气冲天的男人双膝一软,“扑通”一声,与那女人面对面跪着。
她甚至能听见白瓷片刺入肌肤的声音,她扭头看向身后的假山,本该挂着铃铛的一角不知何时被人掰断,碎石与瓷片混淆在一处,叫人看不出来。
“始作俑者”若无其事地将手在衣角蹭了蹭,黑色大衣粘了些白色粉尘。
“哪个小兔崽子偷袭老子!”男人龇牙咧嘴地叫嚣着,血糊在白瓷片上,还在汩汩直流,“是个爷们吗?!有本事出来单挑!躲在后面搞偷袭,你……嘶……”
男子跪在哪儿大声叫骂着,任凭怎么努力就是起不来,他还不知道他的髌骨已经碎成渣子了。
店内一时只充斥着男人的叫骂声与女人的小声啜泣声。
牧椒直勾勾地盯着收银台后的老板,后者的目光被掩埋在层层阴影下,叫人看不真切。
蓦地,花大姐笑了,漏出黑洞洞的口腔,她的嘴咧到极致,像裂口女一般。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牧椒一眼,掀起被油污熏黄的门帘,扭头进了后厨。
吴畅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如同鬼魅一般,挂着同花大姐如出一辙的微笑。
随闻百无聊赖中随意一瞥,差点把他魂吓出来,“我滴个乖乖!你……你……你,在后面干什么?!”
随闻这惊天一嗓子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假山后。吴畅已经换上了常服,忽略那夸张的画到耳垂的口红,好吧,忽略不了。
她咧着嘴,刚骟完猪,心情还算不错,仿佛NPC一般发布任务:“明天是我们老板千金的生日,男主人却突然消失不见,在明天十二点前,委托各位找到失踪的男主人,保证生日宴的顺利进行。”
“哦,对了,”她阴恻恻地提醒,“记得准备好明日生日宴需用的物品,包括但不限于宴席的吃食、装饰、蛋糕等。一起来迎接我们千金的十岁生日宴!”
说到最后,她张开双臂,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水洗牛仔外套下的身躯微微颤栗,似乎一刻也不愿再多等。
现在是6月19日11:00,距离限期还有25个小时,没时间去抱怨,众人分好工后,便开始紧赶慢赶地收拾生日宴所需的物品。
最后一天,谁都无法预料下一个违背规则的人是谁。
“我说,我长这么大还没有打过工,在这儿倒是提前步入社会了。”随闻扛着一袋高筋面粉,摇摇晃晃地背进二楼后厨,落地激起一片灰尘。
“这么艰辛的工作环境,做出来的东西真的能吃吗?”
医生一句话堵死了随闻:“又不需要你吃。”
“万一呢……”随闻小声嘟囔。
牧椒和沈修痕分到的任务是找出男主人,也就是那个家暴男,其余人则是筹备生日宴所需的物品。
一楼大厅内,沈修痕立在桌旁,看着面前横尸锅内的男人,他的双膝软绵绵垂落,被石头砸过的伤口还在流着血。
他抬头望向门口的女人,她头发凌乱,眼中惊恐并没有因为施暴者的死亡而缓解,神经质地咬着手指,缩在玄关处。
沈修痕弯腰凑近,落下一片阴影:“你知道,是谁杀死了他吗?”
二楼后厨,牧椒不紧不慢地跟着众人一块收拾,法医好意提醒:“你是不是该去找那个家暴男,这儿有我们就够了。”
“够了。”牧椒手上动作未停。
“什么?”
牧椒将调好色的奶油装进裱花袋,转着托盘,古铜色的奶油均匀落在蛋糕胚上,“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法医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只是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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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牧椒!”随闻的声音远远传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老板女儿的遗书!”
牧椒挤着裱花袋的手一顿,流畅的线型从此断掉,托盘还在因为惯性转着,没了外力,逐渐缓慢停下。
她将裱花袋搁置在一旁,走出后厨,穿过旋转墙,自助餐厅门口,随闻正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手中攥着一沓泛黄的纸。
“快看看。”
牧椒伸手接过这沓轻飘飘的信纸。
“今天是周六,爸爸妈妈又吵架了,这次他们要离婚,我真高兴,尽管书包很重,但是这是我最轻松的一天。”
牧椒捏着一角翻开下一页。
“今天民政局上班,可是爸爸妈妈一整天都在店里,他们不去领证吗?”
“这周已经过去了,他们还是在一起,我不明白。”
“妈妈的牙齿掉了,真奇怪,书本上讲人的牙齿是很坚固的,妈妈还这么年轻,怎么就退化了呢?”
“妈妈今天炖了黄豆排骨汤,她说想让我快快长大,所以我都喝光了。”
“妈妈死了。”
“可爸爸还活着,这不公平。”
“谁都别想离开。”
信件到此结束。牧椒盯着最后一页没有动作,仿佛要把那页盯出个窟窿。
随闻撩起外套扇了扇:“怎么越来越热了。”
四周墙上的壁纸开始发黑,卷边,仿佛正在经历高温炙烤。挂钟上的秒针飞速转着,本该充裕的时间骤然缩短。厨房内的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难免手忙脚乱,一时间锅碗瓢盆叮咣声不绝于耳。
牧椒平静地放下信纸,转身回了后厨,准备继续做蛋糕。随闻急了,他刚刚简单算了一下,时间变快的结果就是——距离明天十二点只有25分钟了!
“牧椒!姐!”他的声音带了些乞求,“姐,你真的一点都不着急吗?要不你告诉我那个天杀的男的是谁,我先去把他抓回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做蛋糕吗?”牧椒没有理会随闻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拿刮刀将奶油抹平,直到再无一丝瑕疵。
“什么?可能……因为你爱吃蛋糕?”
“不是。”牧椒换了个裱花嘴,细细地画着图案,“我从记事起就一个人生活,直到现在,我还是一个人。”
“奥,那……那你肯定经常点外卖吧?”随闻有些坐立不安,他摸不清牧椒要干什么,只是焦躁地抓了把头发。
“我从不点外卖,也不在外吃饭,但是最近好了一些。”说到这,牧椒疑惑地皱了下眉。
“嗯,嗯?”随闻震惊地看着牧椒,抓着头发的手一松,这比他在课上听到教授大吹特吹他送到青泽区上学的儿子还震惊。
别说蓝宿区,整个A156都很难找出第二个牧椒。无他,外卖比自己做饭便宜多了,新鲜的瓜果蔬菜牛羊肉都很贵,所以餐馆很难经营下去,而合成的营养餐只能批发购入。
“所以,你猜为什么浪费粮食会是死亡规则?”牧椒问。
随闻觉得牧椒的思维跳跃得过快,只能下意识回答:“为什么?”
“因为,我刚刚才想起来,发明物美价廉营养餐的科学家,叫花初见。”
“花初见?花初见……花大姐?!!”随闻的声音劈了个大叉,“花大姐是初见前辈?我艹!”
他没忍住骂了一句,“这叫什么事啊?!”
蛋糕做好了,尖刃划过达摩克利斯之剑,尖刃背后,是一张古铜色的脸。
11. 初见烤肉店
暴雨洋洋洒洒冲刷着玻璃窗,噼里啪啦地敲击着屋顶,仿佛在演奏生日乐曲。屋内空气沉闷,不知是高温所致还是屋外雨天导致的湿闷。
一楼大厅内,彩带气球紧急备好,虽然时间不太充裕,但也算有模有样。
众人卡着时钟的最后一分钟,聚集在楼下,医生推着餐车,上面备着准备好的席面。牧椒端着包装好的蛋糕,神情平淡,看不出什么喜怒。
随闻左看看牧椒,右看看沈修痕,心想难道世界上只有他怕死吗?怎么大家都一副无所叼谓的样子。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花大姐准时带着她女儿出现在楼梯口,她挤着肥胖的身躯,穿过狭窄的入口,踏上众人为她们准备的红毯。
她望着脚下的红毯,神色有些恍惚,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她很快恢复了一贯的尖酸刻薄:“生日宴怎么不见那个男的?”
随闻一把将西装男推了出去,迎上西装男惊愕的眼神,随闻强装镇定地开口:“你演技挺好,可惜你不知道,纽扣型口罩制作粗糙,布料厚重,戴上去怎么可能会舒服呢?蓝宿区居民应该都知道才对。”
随闻其实也不确定,可是他整合了全部信息,只有西装男最可疑,牧椒又不肯告诉他,他只得行此下策。
西装男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解释,便被牧椒一把拽回队伍中。
这下换成随闻惊讶,他这样想也这样问了:“不是他?”
随即他脊背一寒,颤栗从脚底爬上脊椎。
完蛋了,他心想,最重要的环节错了,花初见不会放过他的。
他紧闭着双眼,却又犹豫地闪了条缝,未知的恐惧最可怕,他不想死不瞑目。
随闻想到的,牧椒显然也想到了,所以她赶在花初见行动前先一步截断:“你找的是他吧。”
牧椒没有回头,长臂一伸,精准抓住那人的衣襟,略一用力,便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摔在了面前的空地上。
短短一分钟,随闻整个人像是在寺庙的大钟内,一圈圈地被震得无言。
“怎么会……”他喃喃道。
医生推着餐车的手下意识攥紧:“是不是搞错了?”
牧椒只是慢慢蹲下,维持着与他平行的视角:“别装了,你看得见,不是吗?”
盲人跌坐在地上,目光依旧浑浊,他摸索着地毯的边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修痕盯着牧椒的发旋,话却是对着盲人说的:“短短时间内,获得这么多人的信任,你很得意吧?”
盲人终于摸到了导盲杖,他抓着尾端的防滑脚垫,将导盲杖整个掉了个头,终于抓到握柄上的绳索。撑着杆子,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与牧椒面对面站着。
“你这么急着指证,难道是想拖着大家一块死,好让你们这对鸳鸯苟活?双宿双飞?”
他语气平静,仿佛被指证的不是他。
被指“鸳鸯”的两人脸都绿了,牧椒嘴角轻扯,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看来你确实眼神不好,眉毛底下挂俩蛋,只起到一个造型的作用。”
言毕,她大步上前,盲人被这动静吓得后退一步,导盲杖发出刺耳的声音,她却脚步一转,走到花初见的身旁。
女儿见状警惕地拦在身前,古铜色肌肤上尽是裂痕,牧椒保持着这个恰当的社交距离,只是将手臂伸出,手掌轻翻,一个银色项链垂落下,随着晃动闪出细碎的光芒。
“花季,迟到的、未能送出的生日礼物,我帮你找到了。”
花季一直用头发遮挡的面部终于露了出来,她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那条熠熠闪光的项链,第一反应不是接过所谓的“生日礼物”,而是僵硬地转头望向她的妈妈。
花初见明显愣了一下,她这才想起来,这是她之前、还活着的时候为她宝贝女儿准备的生日礼物。
走马灯一直在重复,她的记忆早已模糊,只剩下执念带着她继续向前走。
牧椒没有多做停留,仿佛只是递个东西,就是那么简单。她又站回了人群中间,在最边缘的地方。
沈修痕垂着头,不看别的,只是盯着牧椒。那视线太过明显,令人难以忽视。牧椒没有心思去管这个演技派又在干什么,心中早已被其他事情占满。
是的,演技派。
牧椒不认为沈修痕是个没脑子的人,会对仍处于怀疑考察期的她袒露自己的弱点。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魅力,让这位传闻中能止三岁小儿夜啼的阎王爷另眼相看。
指挥中心到现在都没有再次审问她从何处知道的寂晶与所谓的进化,要么是在走马灯结束后,要么就是转换了策略。
按理说,指挥组的人员信息是绝对保密的,奈何沈修痕的狠戾手段太过出名,哪怕她不做卧底,也有所耳闻。
这样的人,在知道了自己表面履历后,做出这样令人心生误解的行为,虽然难以理解,但她如果真是档案上那样,也许真的有效。可惜,她不是。
花初见有些不自在地转移话题:“这东西我早就忘了,现在找出,也于事无补。”
死去的人,被困在这个雨季,再也无法看到走马灯外的天空了。
花季盯着手心的项链,思绪回到113年的6月初。那个夏季闷热异常,连带着身处其中的她也烦躁不已,在父亲母亲又一次爆发争吵后,她一改往日沉默的作风。
楼顶沉闷的房间内,她劝道:“妈妈,离婚吧。”
她的母亲只是摸摸她的头,说:“再等等。”
这次谈话的结局不欢而散,她摔门而出,转头去学校申请了住宿。再回来,是生日前夕。半个多月的冷静,她后悔,愧疚,路过拐角的金店,她第一次推门踏入。
“欢迎光临,女士需要看些什么?”
从前只是隔着店门玻璃遥遥看过金饰,现下进来了,还是隔着一层玻璃。
她左挑右选,最终选了一只素簪,项链戒指手镯固然美丽,可这是父亲困住母亲的陷阱,像圈套、像镣铐、是枷锁。
礼物没送出去,母亲死在了她生日前夕,她看到的只有一卷草席。母亲终日穿着长袖长裤,原来不是信仰。
她在后厨内掀开草席,轻轻揭起母亲的衣袖,薄薄的布料下,尽是骇人可怖的淤青,她只能在淤青缝隙间找到正常的皮肤。
她真是不孝女啊,母亲日日夜夜经受的痛苦,她一概不知,还赌气地远离这个窒息的家庭,让母亲的苦苦支撑变成了笑话。
如果她没走……如果她在……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后厨的,只记得吴畅姐死死抓着自己的肩膀,告诉她不要冲动。
“凭什么?”
吴畅抓着她的胳膊一松:“什么?”
“凭什么他可以冲动,我们却不被允许,忍耐,忍耐,到底要忍多久?到底在忍什么?!”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吼着喊出来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吴畅姐,你知道的,我妈妈是个科学家,她本不该……落得如此下场,都怪我……都怪我!”
空气中泛起烧焦的味道。
花季的眼中积满泪水,涕泪横流,她转身抱住花初见,“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我是个胆小鬼,我本……没资格见你……”
花初见浑身僵硬,她不记得她们母女俩上一次拥抱是何时,只记得过了太久,久到她不记得女儿成长的点点滴滴。
花季环着两条臂膀,依旧无法完全抱住,她知道,她看过母亲结婚前的照片。那时的母亲个子小小的,笑容明媚,站在领奖台上,意气风发,仿佛世界都毫不吝啬地赞颂她。
生育损伤,身材走形,她的母亲是那么爱惜粮食,偏偏父亲是个败家的,想与母亲的成就分家,一栋楼开两家店,撑大的是母亲的肚子。
沈修痕有空便翻各种法典法规,一眼便看出:“你是想等到女儿十二岁,这样抚养权才能分到你手中,对吗?”
113年前的区法典中规定,未成年子女三岁以内,优先分配给女方;体外胚胎移植术的除外,十二周岁前优先分配给有生育障碍的一方。
花初见迟疑地点了点头。牧椒屈膝狠踹在了盲人胸口,他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到空中,“砰”地砸到墙壁,随即重重落下。
随闻收回已经迈出的脚,想干的事没干成,不过牧椒那一脚可以说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我说,你自己不能生,能找到愿意和你搭伙过日子的你还不知足,还敢打人?”
随闻说完才发现周围静悄悄的,法医欣慰地看着牧椒,也是颇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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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分之一的风采了。
花季平复好心情,开口道:“他生前惯会伪装,所以重来这么多次,我们都没有找对过。”
“你怎么确定他就是?”花季盯着牧椒一字一句说。
盲人还想挣扎,一动“哇”地喷出一口血,吸气的时候胸壁严重凹陷,费力地嗬嗬喘息。牧椒没有理会他,她踹的时候便知道,肋骨至少断六根,现在正被反常呼吸折磨着呢。
“简单,他并没有扮演一个盲人的经验,空有简单的试探性摸索,可他的肩颈脊背都是放松的状态,哪怕碰到障碍物也一样。”牧椒顿了顿,接着说道,“自助餐厅的时候我就怀疑,一个看不见的人,怎么敢直接端四盘食物?更何况起身时走了几步才想起来拿盲杖。”
“腱子肉路过他时顿了一下,显然是他说了什么,成为他后面爆发的原因,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与暴力毫不相关的弱者,让大家第一个就排除了他。”
盲人那边彻底没了动静,他明白已经彻底暴露,抓起导盲杖在折叠处一旋,寒光映在牧椒的眼中。
“他要自杀!快拦下!!”
紫色闪电瞬间缠上盲人的身体,将他拽成“大”字型。
盲人维持着这个姿势,匕首近在咫尺却移动不了分毫,他尝试了几次,最终无力地垂下。
“你真是……怯懦啊。”花季看着此情此景哪里还不明白,“还记得是谁送你最后一程的吗?是我啊,我也算是尽了为人子女的本分了。”
花季抹了把眼角,古怪地笑了一声,“盲人”惊恐地看着他女儿一步步向他走来,“这么怕?暴力犯罪的时候怎么不怕?嗯?张凯业?”
张凯业明白求饶此刻并无作用,本性在此刻暴露无遗:“早知道当初就该掐死你!你弑父是大罪,死后也要下地狱,下地狱!哈哈哈哈哈……”
花季闻言“哦”了一声:“没关系,你弑妻就比我高贵了?十八层地狱我也会把你捎上,顺手的事,道谢的话就不必了。”
张凯业气急攻心又开始吐血了。
后厨冒出熊熊火光,花季从导盲杖上抽出匕首,递给花初见,“妈妈,你下不去手我替你。”
“不用,谢谢乖宝。”花初见接过匕首,转过身对着牧椒她们说:“你们走吧,给你的房门钥匙有用,从后厨的后门走。”
医生都已经挪动脚步了,还是犹豫地回来了。牧椒将蛋糕拆开,“生日宴还没开始呢,跟死神赛跑做出来的,好歹尝尝。”
牧椒看见花前辈笑了,从她进入走马灯开始,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好。”
火焰在蔓延,电线噼里啪啦地炸开,视野陷入黑暗,只余厨房的火光与蜡烛的烛光。
屋内响起整齐划一的生日祝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花季!”
花季此时才有一个十岁小孩的样子,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花初见,花初见摸了摸她的头发:“吹吧,你的生日从来不是我的受难日,那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
“那我们一起。”
“好。”
烛光熄灭,花季端起蛋糕咬了一口表面的奶油。
“焦糖?”
“你再尝尝?”
花季不信邪地又尝了一口,“嗯?”
她从奶油中拽出一个10面值的舷币,愣住了。牧椒顺势从兜内掏出一沓舷币,塞到花季手中,平静道:“如果真的有阿刻戎河,真的有船夫卡戎,我希望他不会为难你。”
其余人一脸茫然,不知道她们在聊什么。
花季猛地仰起头,拼命眨着眼睛,牧椒见状扑哧笑了。
“再见了。”
“走吧,留点时间给她们自己。”沈修痕出声提醒,随闻顶着红肿的眼睛跟上人群。
本该灼人的火焰却如暖气片一般散发着阵阵舒适的热气。
牧椒翻开层层杂物,终于找到了出口,她将钥匙插进锁孔,想回头再看一眼,被沈修痕挡了个严严实实。
“走吧,任何时候都别回头。”
钥匙转动,天光乍泄,那掩埋在层层废墟下的真相,再次为世人所知。
暴雨下在承泽路72号。
12. 《哑炮是怎样炼成的》
隔离病房走廊,二人面面相觑。
牧椒盯着手中的古铜色钥匙,她记得走时从厨房顺走一根稻草,现下一摸兜,空空如也。
“看来只有特定的东西才能带出走马灯。”沈修痕见状若有所思道。
牧椒觉着在走马灯内不适合说的话,眼下得了空,才有机会问:“关于花前辈的科研成果,背后是不是有人为因素作梗?”
沈修痕只是抿了抿唇,沉默半晌才开口:“她在那最高的领奖台上转了一圈,只要不出什么大事情,本能安享晚年。”
“出了什么事?”
“我们签了保密协议……”
牧椒调头就走,不愿说那就自己查。沈修痕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电梯门一开,吴玺胡子拉碴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这一个多月,吴玺负责每日检查隔离病房,牧椒和沈修痕都是经过此才消失不见,这儿是重点观察区域。
从三人每半时巡一次,到每六小时、每十二小时、每天巡视一次,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回不来了。
吴玺这日照常巡视,隔离病房已全部清空,电梯门缓缓拉开。吴玺打了个哈欠,垂着头这才发现有个人影照在地上,垂死病中惊坐起,猛地将头一抬,只能闻见牧椒擦肩而过的洗衣皂味。
没了阻碍,他终于看见走廊中间的沈修痕,自家老大要紧,顿时屁滚尿流地爬了过去,抱着沈修痕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老大,我们都以为你已经……你可算回来了呜呜呜……你都不知道这一个月我们怎么过的……”
沈修痕知道走马灯内的时间流速不一样,第一时间便问,“现在是几月份?”
吴玺用手背抹了把眼睛,忙不迭道:“新历114年1月12号,快过年了,老大。”
沈修痕扭头看向隔离病房,里面空空如也。
“别看了老大,人早就清空了。”
吴玺看着他老大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大衣,殷勤地关心道:“老大你冷不冷?我把羽绒服脱给你吧,老大的身体最要紧!”说罢,他作势就要脱外套……
“哎,等会儿,我不冷,你穿吧。”
沈修痕看着吴玺冻得通红的双颊,知道他最近确实受苦了,一把将他的拉链拉到顶,“你们都好好的,我才放心。”
智能腕表此时才连上网,消息一个接一个地蹦出,响了三分钟才歇下。解凌时刻盯着沈修痕的行踪,看到消息已读,一个电话拨了过来,言简意赅道:“来我办公室一趟,把牧椒带着。”
顶楼,部长办公室内。
“喝口水。”解凌将杯子推向牧椒,“你比修痕先进去,有获得什么特别的信息吗?”
牧椒靠在皮沙发背上,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有心理问题的高中生。
沉默,还是沉默。
解凌叹了口气,转而将话题抛给沈修痕,“你来说。”
沈修痕简短地将进入走马灯的过程简单叙述一遍,不过略过了牧椒所说的另一个“沈修痕”。
解凌从听到花大姐便是花初见时,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松过。
“事情就是这样,现在我担心的事,是否蓝宿区,甚至A156区内都出现了走马灯这种副本的事件。”
“是的。”解凌一句话浇了沈修痕一盆凉水,“那场降雨……”她看了一眼牧椒,“我等会与你说。现在各个地区出现异能者与异化的动植物,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将异能者尽可能地招到官方名下,减少异能者导致的治安管理事件,同时利用异能者去清除异化物,解除走马灯。”
“修痕,你要辛苦一段时间了,严抓严打,最近工作量会很多。”
“行。”沈修痕领了任务,拿起厚厚一沓文件准备离开。
她话锋一转,完全捉摸不透她下一秒要说什么:“牧椒,考虑到你还是学生,要不要先在指挥中心医疗组先呆一段时间,先做编外人员,当然,我们福利还是不错的……”
沈修痕脚步一顿,随即继续步伐平稳地朝着门口走去。
“沈修痕。”
沈修痕差点被门槛绊倒,迅速稳好身形,回头依旧是一丝不苟的发型:“部长您说。”
“牧椒工作上的事由你分配。”随即笑盈盈地补充道:“不要拿你训练队员那一套,有什么事直接上楼找我。”
“好……”
牧椒走了,会客厅内只剩他们二人。
“我记得我跟您讲过,她像练家子的,疑人不用,这也是您说过的。”沈修痕木着一张脸道。
“后面还有一句,用人不疑。”
沈修痕静了一瞬,“我明白了。”
楼下花坛处,牧椒百无聊赖地坐着,细细打量着指挥中心。指挥中心非常空旷,像是从建立之初起,就等着如今的变革。
“嗨!你是牧椒吧?”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花坛前,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男人的脸,半戴着小框猫眼墨镜,连翘起的发梢都带着一丝轻佻,“听说你调到……呃”他临时在腕表上滑动着,“医疗小组?”
“我是蓝宿区指挥中心医疗小组总负责人——魏潜,以后你在医疗组的事宜由我负责,当然需要出外勤就跟着沈队。”
牧椒看着面前之人,迟疑地点了点头。她怎么也没想到,上司会是这种穿着粉色花衬衫的……骚包……顿时对她以后的生活没了底气……
“现在……”他自认为帅气地一捋额前的碎发,“跟着魏组长去熟悉环境吧!”
“是……”
医务室在一楼,入口处还修了个斜坡,用魏潜的话来说——无障碍通道。虽然这坡角度大了些,但总比爬楼梯强。
牧椒记得出来时隔离病房内空空如也,手机现下不在身上,便挑了个最近的人问:“魏组长。”
“哎~”魏潜被这一声魏组长叫得心花怒放,“小椒椒有什么尽管问魏组长。”
“……”
牧椒一脸你脑子是不是有病的表情,“降雨后,发生的事具体讲讲。”
魏潜一脸便秘的表情,舌头像是打了个结,最终还是冲破了阻碍:“上面……总之是你惹不起的人,说来也怪你,好端端说什么进化,传到上面不知会成什么意思了,在人工降雨的装置上动了手脚,催化物里夹杂了大量寂晶,后面……”
“不过说来也巧,这一次的死亡率并不高,也许是寂晶的含量比较低;同样,异能的品质也不高,大多是E左右;要不怎么说富贵险中求呢。”
魏潜望向调查分部墙壁外的天空:“市民们闹着游行,要联盟给个说法,至于结果……”
他恶意地一勾唇:“自己回家上网查吧!”
说话间,医务室的门到了。
魏潜随意一指,“四个办公室自己选个工位,考虑到你还要上学,周日来半天就行。当然,突发事件除外,学校请假的事不用担心,打过招呼了。”
牧椒打量着环境,墙壁是暖的米色,饮水机微波炉什么的一应俱全,:“行,有值班室吗?”
“有,之前你和段洄住的那屋隔壁,拎包入住,这栋楼也有,不过在这儿休息记得锁好门。”
牧椒第一天上班,发现在这儿除了玩手机就是玩手机,不禁感慨之前的谣言真是空穴来风。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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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不在身上,一下午也闲得自在。
六点指针一过,牧椒正收拾包裹准备回家,突然听见门口一阵吵闹,轮子飞速转动的声音由远及近,人群吵闹的声音渐渐清晰。
“快快快!备心电监护!”
“通知第一医院送血过来!人来不及推过去了!”
“送什么血!先备血!”
“睁大你眼睛看看,这是陈仁!血库有记录的!血压测不出了!!!”
“氧饱掉到60了!”
跟过来的医生手忙脚乱地给陈仁戴着指脉氧,用力拍着他肩膀:“是不是没夹好?陈哥!陈仁!能听到我说话吗?!醒醒!!”
轰隆……远处乌云汇聚,一道惊雷劈开蓝宿区,将天强行照亮了一瞬。经历过上次的公共安全事故,A156的居民对于雨天都有了阴影,出行必备清单中多了一项——雨伞。
魏潜一阵风似的穿过走廊,路过牧椒门前瞥了她一眼,那意思很明显——快点过来帮忙!
牧椒立马跟上,看到担架上的人一愣,这是之前在理山让她摔倒不要连累他的队员。那时的他神情疲惫,虽然班味很重,但好歹活蹦乱跳的;现在的他面色灰败,身上戳满了大大小小的窟窿,蓝色一次性垫单上积聚的血满了,平车的速度带起,顺着铁护栏滴滴答答地飘落在地上。
“准备电除颤!”
“双向波200J,都闪开!”
砰!
电除颤一结束,护士立马接着心肺复苏,终于到了监护室,医生手忙脚乱地把氧气枕换成面罩给氧,瞥了一眼监护仪,“还是只有按压心率,准备第二次除颤!”
“一二三,抬!”
“抽个血气!立马送去分析!”
打扫阿姨拿着块抹布擦拭着一路的血迹,她焦急地望着紧闭的大门,门的隔音极好,生死不过一线之隔。
“出血点在哪儿!牧椒!”
“到!”
牧椒其实没有正儿八经地用过异能,大多数时候她是躺在那儿的角色,第一次参与到救人的行列,有些懵但还是凭借着良好的心理能力迅速反应过来。
她快步上前,握着陈仁的手腕,尽量集中精神。霎时,她眼前的内容变了,监护仪滴滴报警的声音逐渐远去,她只能看见绿色的纤维顺着经络一路前行,遇到阻碍断裂的地方拼命地修复。
大概断裂的地方有——42处。
魏潜听见牧椒喃喃自语:“食管下端、肝破裂、脾破裂、空肠、乙状结肠……”
魏潜看着呆愣在一旁的医生:“快记啊!”
今日人手明显不够,魏潜只得将阿姨喊过来:“阿姨,手术器械准备好了吗?!腹腔外器械包、手术衣、敷料包、中单、灯罩、无菌碗、持物钳,照着名字找!麻醉医生到了吗?”
“盐水没了,换500的右旋糖苷!”
滴!滴!滴!
护士停下按压的手,惊喜道:“心跳恢复了!!”
她的胳膊打不了弯,但还是利落地跳下床:“魏主任,需要腹腔镜吗?先打颈静脉还是置管?”
“腔镜先备着,先从颈静脉输液,暂定开腹,23号刀片,吸引器和常规都备好!”
“是!”
魏潜紧紧盯着牧椒的背影,开腹还是腔镜,甚至不用手术,全看她的异能了。
牧椒的额头沁出一层密密的汗,她的手微微颤抖,用力抓住另一个手腕才不至于断开异能,监护室的感应门从外打开,沈修痕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情况怎么样?!”
【精神值下降40%,目前60%】
13. 锈城地铁站
“滴——滴——滴——”
监护仪上杂乱的心电逐渐恢复规律,却又突然断掉一瞬,医生眼疾手快地检查电极片,发现是V4掉了,皮肤上的血痂还未来得及清理,有些接触不良。
“拿点酒精把血擦擦。”魏潜吩咐道。
【精神值下降20%,目前40%】
牧椒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脑袋空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陈仁身上的绿色纤维,自己的意识成了一片桑叶,纤维在一点点蚕食掉她的精神力。
“血来了!魏组长和小何姐对一下!”
魏潜飞速读着条码:“陈仁、A型Rh(D)阳性、悬浮红细胞2u、血袋号47558914325955、有效期……没问题,先输上,剩下的成分血先对着,备好地米。”
何律沉稳地报备:“不渗血了!血止住了!”
牧椒脱力地跌坐在地上,她的手上全是鲜血,握起手来能感受到那黏腻的触感,不过这时也顾不上什么洁癖,她默默计算着,救活一个人要60%的精神力,如果有突发情况,那她只能选择救一个……
“能站起来吗?”沈修痕的声音响彻在头顶。
“能,但我要缓一缓……哎!”
下一瞬,牧椒被腾空抱起,沈修痕双臂抱着她,不咸不淡地说:“地上凉。”
他将牧椒放在洗手台上,手先伸到感应装置旁,等到出来的是热水才示意牧椒洗手:“调查分部每年都有三次体检,分别是年初、年中、年末,传染病四项必查,陈仁很健康,不放心等会带你去调记录。”
“行。”
魏潜盯着病人还不忘酸溜溜地吐槽:“沈队,我手上也都是血……”
虽然在走马灯内没过多久,但是外面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牧椒有些受不了这么多天没洗澡,将泡沫冲个干净,跳下洗手台:“沈队,等会还有别的事吗?”
“有,虽然没必要,但如果你想去冲个澡,尽快,十五分钟后出发。”
牧椒:“……”
等到牧椒走远,监护室内只剩下沈修痕和魏潜,还有昏迷的陈仁。
沈修痕单手插兜,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打火机,他靠在天蓝色墙壁上,凉凉开口道:“你这个主任当得清闲啊。”
魏潜自知理亏:“别这么小气啊,沈队,不就使唤了你的人干点活嘛?”
“你存了什么心思自己清楚,都在同一个屋檐下,到时候闹得太难看,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魏潜悻悻闭上了嘴,习惯性的想转过去看看窗景,却只能看到一堵蓝色的墙,这才想起来自己在监护室。
“该走了,沈队。”
十五分钟转瞬即逝,牧椒在最后五分钟内吹完了头发,套了件薄荷绿卫衣就出了门,因为时间紧,她是在医务室同层楼的值班室洗漱的,省了集合的时间。
楼下,沈修痕和钱垚整装待发,牧椒瞥了眼车牌号:黄底黑字——蓝AW142H,猫着腰进了后排。
钱垚在副驾驶说着已知信息:“地点栖山东路,栖山地铁站,人群已经疏散,目前已知伤者205名,门口有指挥中心清剿队的人接应。”
“不是走马灯?”牧椒问。
“不是。”钱垚犹疑了一瞬,“是怪物。”
“目前地铁站内辐射值3600Xr,怪物周边辐射值……暂时测不出。”
超出了测定仪的上限,这就意味着只有异能者能进入,其余人还没靠近就是死路一条。
沈修痕看着堵住的车流,当机立断右转在应急车道上狂奔:“A156区外已经遍布这种怪物了,不然联盟不会冒险,只要是异能者,哪怕是最低的F级,抵抗辐射的能力也大大提高。”
“!”
牧椒突然弯腰捂住了左眼,痛苦地蜷起身子,眼球仿佛吃了膨胀剂,炸裂般地折磨着神经。沈修痕通过车内后视镜看到,察觉出不对劲:“牧椒!怎么了?”
牧椒分不出精力回答他,好在疼痛只是一瞬,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垂着头,因此没人看见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金色。
沈修痕将车停在应急车道上,牧椒已经恢复了常态:“没事,可能是异能使用过度。”
沈修痕紧皱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回头去医务室检查一下,要确保没问题。”
“是。”
发动机重新启动,轰鸣着一路向东。
栖山东路、地铁站入口。
牧椒一行人站在门口,灯光因辐射忽明忽暗,扶梯已经停止运行,只剩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嗡鸣声。
“队长,”钱垚率先出声,“我先下去探路?”
“先一起下去,不要贸然分开。”沈修痕盯着黑色的深渊,突然有些好奇,不是工作原因导致的,而是……
“沈队!”
清剿队的队长李斐挎着三个登山包一瘸一拐地走近:“这些东西,带下去或许会有用。”
牧椒单臂接过两个,剩下的一只手拎着,登山包挡住了她的视野,刚想放在地上,便听见沈修痕略带责备的声音:“腿怎么回事?”
“嗨,别提了。”李斐故作轻松一摆手,笑容却怎么看都有点苦涩,“疏散人群的时候差点被踩死,估计小腿有根骨头断了,这不等着医疗队来呢。”
“受伤了就先归队治疗,这儿不缺你一个,通讯保持畅通就行。”
李斐脸上的苦涩蔓延开:“我们队手脚灵活的不剩几个,都残着呢。疏通人群的时候,大家都急着离开,谁拦路都不好使,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被骂。”
牧椒顺着李斐来的方向看去,确实个个都是绷带怪人。
“沈队,等你们再出来时,我就能收工回家了。”
沈修痕闻言也不再多劝,大步流星地走下楼梯。
牧椒背着那个比自己上半身还长的登山包,觉得自己像反着来的西西弗斯,不过自己是没有那个毅力的。
一到下面,她“砰”地一声将包放在地上,从里面挑挑捡捡出几个有用的:手电筒、压缩饼干、止血绷带……一股脑装在工装裤的裤袋里。
钱垚见状挑眉:“你还挺有经验的。”
她一句话让牧椒暗道不妙,强扯出一丝笑容:“看电视剧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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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过久,因为远处传来了轰鸣声。
地铁要到站了。
平时热闹的地铁站此时空无一人,检票机什么的都成了摆设,钱垚一个翻身便越过了护栏,剩下几人有样学样,很快便到了扶梯处。
方正的视野只能看见地标,扶梯已经停止运行,沈修痕拦住钱垚想要迈上的脚步:“停止运行的扶梯不能走,底下是空的就麻烦了。”
“那怎么下去?”牧椒问,“总不能滑着扶手过去吧。”
钱垚和沈修痕没吭声。
不会吧……
“嗡——”
本不该运行的扶梯突然迟钝地下降,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同时,站内广播响起了平日的女声:“电梯下行,请抓紧扶手,注意不要松开,列车即将进站,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准备进站。”
三人杵在入口处,如同静止的雕像。
“这是……走马灯?”牧椒有些迟疑的开口,“怪物杀人也要条件吗?”
钱垚咽了口唾沫:“那坐扶梯会不会是杀人条件……”
“列车即将进站,本次列车为末班车,开往品苑理工大学。”
牧椒头脑风暴:“那就是刚形成的走马灯,不对,看那!是走马灯将怪物拖了进来!”
沈修痕顺着牧椒指的方向看去,大屏上面写着时间——新历110年8月18号,刚刚还翻过的栏杆变了样子,那款式……
“是四年前还没翻新的布局。”沈修痕打开手机,信号全无,腕表也一直在连接信号中。
耳边的广播一直催促,钱垚心一横,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扶着扶手迈上了电梯。
牧椒和沈修痕紧随其后,电梯下行的速度非常慢,可是扶手!
钱垚的胳膊猛地被拽直,衣服开裂的声音响彻在众人耳边,扶手的速度跟电梯运行的速度不一致!
它还在继续加速滚动,钱垚记着广播里的话,不能松开!
可是不松开,就要被拽下去了!牧椒和沈修痕没有碰过扶手,此时一个抱着钱垚的双腿,一个拖着她的肩膀。
人类本能的求生欲让钱垚痛不欲生:“队长,走路应该不是死亡条件吧……我快要被撕成两半了……”
“不行,”牧椒的第六感特别准,“不能在扶梯上走。”
钱垚身上动不了一点,她望向抓着扶手的手指,轻轻挪开一根手指。
好,没有问题,再挪一根,再一根……啊!
扶梯快要到地面,人类身体的极限早就到了,钱垚带着牧椒和沈修痕滚到了地面上,三个人像刺猬一样蜷起来抵御撞击。
牧椒被撞得眼冒金星,站起来有些顺拐,“钱垚,你怎么样?你……”
她止住了后半截话,钱垚故作轻松地安慰:“没事,断了两根手指而已,能捡回条命已经够了。”
钱垚的食指和中指被利器切断两节,新鲜的残端还在渗着血。
牧椒连滚带爬地去扶梯上捡残指,掏出工装裤中的矿泉水就是一顿猛浇:“想什么呢,有我在,你一根手指都断不了。”
14. 锈城地铁站
【叮——欢迎进入走马灯“锈城地铁站”,我是本场执行人009号,通关目标:消灭怪物,解除灯主的执念。】
“又是你……”牧椒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声音没有理会牧椒,自顾自地消失在空气中。
沈修痕只一瞬便明白了,上次的烤肉店应该也有这个播报,这倒是他第一次听到,执行官?沈修痕默默咀嚼着这个称呼,心中有了猜想。
牧椒将断指接在钱垚手上,失去血液供应的手指苍白发黄,绿色纤维攀爬着重新建立链接:神经、血管、骨骼、皮肤……
“手术”接到一半,地铁到了,飞速进站带起的疾风,将钱垚的头发吹起,糊了她满脸。
【叮——栖山站到了,请从列车前进方向左侧车门下车,此站可换乘7号线,本次列车开往品苑理工大学。】
牧椒和钱垚互相搀着站起身,沈修痕站在等候区,突兀地来了一句:“先下后上。”
牧椒刚想说哪来的人,便透过车门玻璃看见了人。
乌泱泱的一群人……2D的人。
扁扁的乘客全部从缝隙中挤出来,边推搡边说:“挤鸡毛啊!先下后上不知道吗?!”
钱垚瞪着眼睛,看着只有她们三人需要上车的门口,列车已经停止,她却感受到了风。
纸片人全部下车,无一人留在车内。列车没有给她们多余思考的时间。
【车门即将关闭……】
牧椒拽着钱垚一个箭步闪了进去,沈修痕后进,差点被门夹到,不等三人站稳,列车便提速前进,惯性让她们一个趔趄差点摔成狗吃屎。
【欢迎乘坐本次列车,下一站——滋滋——下一……站】
广播彻底没了声音,众人搭乘着这辆不知站点的列车,心事重重地坐了下来。
“好了。”牧椒松开一直握着钱垚的手,“试试看灵不灵活?”
【精神值下降15%,目前精神值85%】
钱垚攥了攥手心,和没断之前一样。
“谢谢,”她低声说,“我欠你一个人情。”
牧椒没有否认,算是认下了。
三人这才有空打量起列车内部,和普通的内部一样,光滑的座椅、三角形的吊环拉手、锃亮的杆子……
几人相对无言,三个人里只有沈修痕还背着物资包,他从里面翻出三个对讲机,看来是李斐猜到他们只会留下一个,所以一个背包内东西都是齐全的。
“拿着。”沈修痕将对讲机扔向钱垚,后者早已习惯自家队长的脾性,也没什么不满,只是意识到这次的情况真的很棘手。
沈修痕像是静止了般蹲在背包前,牧椒摆弄着对讲机,问:“我们要在这儿坐以待毙吗?”
“不。”沈修痕抹了把脸,“有件事我没跟你们说明。”
钱垚被这沉重的语气一惊,但是经过严苛训练的她不会表现出来。
“什么事?队长。”
“陈仁身上的伤,怀疑是他自己的异能,也就是藤蔓尾造成的,所以部长初步判定,这个怪物会反射伤害。”
“什……什么!”钱垚的表情像是吞了苍蝇,“所以,这个怪物杀不死吗?”
“话说一半,你是想……”牧椒对于信息不同步十分不满,沈修痕又不是她的队长,队员怕他,她不怕。
“不想。”沈修痕对于牧椒的反应有些惊讶,他本以为钱垚会更冷静一些,毕竟这是她的一贯作风。
“当时有另一名异能者也对怪物使用了异能,但是他并没有受到伤害,所以……”
“所以,”牧椒接过话茬,“这个异能并不是一直存在,而是有冷却时间。”
“谁去当靶子?”
车厢内又是一片死寂,沈修痕长叹一口气,宽慰道:“在珠鸢部,没有让队员去送死的规定,每个人都很重要。”
沈修痕眼尾瞥到牧椒一直处于紧绷状态,虽然不明显,但还是备战的习惯。
对,这就是习惯。
他为什么会带她一块,那是因为人在遇到危险时,很难再去扮演日常虚伪的角色,而那些日积月累的细微处,便是破绽。
“钱垚。”
“是,队长!”
“你还记得城墙的样子吗?”
钱垚有些莫名其妙:“队长,这在城里都能看到啊,100米的灰色墙体,不是眼瞎都能看到吧。”
牧椒本来在闭着眼假寐,突兀地插了一句:“你去过城墙脚下吗?”
钱垚真的觉得这两个人言行诡异,秉持着科普的心态说:“城墙三公里内还有小墙,都有重兵看守,苍蝇都飞不过去,既然是保护我们的第一层防御,重视些不是更好吗?”
牧椒扯起一边嘴角嘲讽地笑了一下,当然,是在沈修痕看不到的另一边。
钱垚自顾自地继续科普:“新闻上说在透明墙体表面覆了一层灰色材料,减少光和紫外线的反射,你们俩不看新闻吗?”
牧椒缓缓掀起眼皮,回答道:“看,当然看,只有过得安逸的人才一无所知。”
“轰隆——轰隆——砰!”
也许是轨道上有障碍,也许是其他因素,颠得三人与座位说再见的时间都没有,就齐刷刷一头栽在地上。
钱垚:“发生了什么?!”
列车停止了运行,牧椒撑起上半身,打量着窗外的景色,还没有到站,她们现在在半空中,这一段路因有地下工程,所以3号线非常颠簸,从地底开到空中。
“咕叽咕叽——”
列车墙壁发出蠕动声,这声音让三人彻底僵住,抬眼望去,本该是光洁环保材料做的车厢被红色的组织替代,再低头看向脚下,两眼一黑。
淡黄色的液体积聚在脚下,散发着一股恶臭,像十年没刷牙老烟民的口水……
“呕——”
钱垚嗓子浅,对着墙壁干呕了几声,一抬头又看见那红彤彤的黏膜,恨不得晕过去,说是生化武器也不过如此。
所幸背包之前就被放到座椅上,没有被黄色液体浸湿,牧椒捂着口鼻去翻口罩,奈何此间空气已被全部污染。
牧椒和沈修痕俩人不吭声只是一味地闷头翻找,终于,在夹层的口袋里翻出六个活性炭口罩。
戴上口罩后,异味减轻了许多,不过也可能是鼻子适应了,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钱垚忍住阵阵翻涌的冲动,“动物体内的管道?食管?”
牧椒端详着黏膜构造;“像结肠?”她的手一指,黏膜蠕动得更欢了,“你看,这一节节的是结肠袋,它的蠕动是有规律的,袋状往返运动是结肠的特点,便于……你们也能猜到。”
“就是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一节?升、横、降、乙状结肠,之后便是直肠和肛管,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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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人消化道的构造,目前不是不清楚怪物是什么变的吗?”
“我记得高中没有生物课,这类课本是禁书。”沈修痕凉凉地打断。
是的,蓝宿区甚至整个A156区都奉行着高科技低生活,他们认为底层人不必掌握太多知识,知道的越多,逆反与好奇心便越重,甚至上得起学都算小半个“中产”。
不需要聪明人,只需要服从命令的老实人。
至于他们的子女,都是要继承衣钵的,在学习上尤为严苛。
牧椒只是笑笑,不多做解释:“没带手机,今天在医务室看的解剖,也不多,就看到第三章消化系统,这个沈队也要管?”
“哎呀,行了。”知道自己在怪物肠道里的钱垚十分崩溃,“这个问题以后再讨论吧!”
牧椒走到车厢衔接处,那儿的门被一把铜锁扣住,她看着锁上干涸的黏液,嫌恶地皱眉。
沈修痕戴上一副橡胶手套,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挪动,生怕一不小心摔倒在这儿肉做的地板上。
他拽了拽锁,锁得很结实,将锁半翻过来,是五位字母密码锁。
“找线索吧。”
可以活动的只有两节车厢。
牧椒在去年暑假才接触到密室逃脱游戏,她从不搜教程,习惯能让她安静地呆上十几个小时,纵然每次的方向都很抽象,但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她改不掉去任何地点都要模拟逃生路线的“好习惯”,安全出口的标识通向被锁的那扇门,另一扇门则是封死的。
“队长。”牧椒的声音远远传来,沈修痕艰难地从座位底下探出头来:“什么事?”
“我发现了一本作业。”牧椒晃了晃从椅背夹缝中抽出的纸张,“上面有信息。”
钱垚迫不及待地就要接过,牧椒的身子猛地后仰,钱垚的手抓了个空。
“这上面有黏液,你没带手套。”牧椒提醒道。
“奥奥,我忘记了。”钱垚盯着那本作业,折回背包处找一次性橡胶手套。
“小学数学暑假作业?”牧椒从污渍斑斑的封面中勉强辨认出字迹。
沈修痕越过牧椒的肩膀,翻开第一页。
空白页。
钱垚戴好手套,快速凑了过来。
第二页还是一片空白,牧椒飞速翻动着。薄薄的作业本很快就见了底。
“什么都没有……”钱垚喃喃自语道。
牧椒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今天话比平日多。”
说话间,牧椒从扉页揭下一层塑封膜,她揭得很慢,像是怕弄碎了一般。
钱垚没吭声,只是紧紧盯着那扉页。
薄膜揭下,漏出两行手写的字,一行是名字:三年三班——向愿
钱垚默默松了口气,那动静响在牧椒耳边,像是长长的喟叹。
紧随其下的是:PH=0171
“这是题目?”牧椒问。
“应该是。”沈修痕的指尖划过扉页,像是要确认什么。
“数学我不擅长。”牧椒将作业递给沈修痕,“你们解吧,我去别处看看。”
“等一下,”沈修痕下意识想拽牧椒,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手套上全是黏液,硬生生刹在半空。
牧椒没有说话,沈修痕从她半垂着的眼睫中读出了未尽之言——要是敢碰到她就死定了!
“你看到印刷年份了吗?”
15. 锈城地铁站 “没有。”
“没有。”
牧椒将书翻了个面,本该印着年份的右下角被污渍覆盖,干涸的固体与纸张紧密贴合。
她不是没想过用酒精擦拭,但这种纸张比较劣质,污渍是擦干净了,字也没了。
“PH……不是酸碱度吗?”钱垚说,“7是中性,前后都有1,这怎么算?”
“假设,”沈修痕盯着字,“7减去1是酸性,加1是碱性,phszj试一下。”
牧椒晃荡着步子去试密码:“phszj,PH酸中碱?”
她滑动着滚轮,试着按动,没有反应。低头确认一遍,是phszj没错。
“密码不对。”她朝后方喊道。
难道不是酸碱度?
刚有的一丝希望瞬间破灭,沈修痕端详着手中的册子,试图看出些什么。
牧椒自己转着滚轮,想着仅会的几个单词,一个个输了进去。
钱垚看到无奈地说:“五位字母密码锁这样试是试不出来的……”
——咔哒
这声音如同巴甫洛夫的铃声,墙壁闻声流下大量消化液。
牧椒瞳孔骤缩:“走!”
沈修痕和钱垚一个趔趄飞奔过来,钱垚摘下手套还不忘挎着背包。
砰——
车厢门被大力关上,三人来不及打量新环境,惯性使他们无法避免地撞上障碍物。
哗啦——
摆放整齐的桌椅被三人冲散阵型,叮叮当当地翻了好几个跟头才停下,牧椒条件反射地立马起身,却又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咣当倒地。
钱垚有些晃神,一抬头便看见沈修痕古井无波的眼睛,他紧抿着唇,那可不是个好兆头。下一刻他的声音便响起:
“如果你是因为个人原因,我已经给了你时间调节,你弟弟的事情我很抱歉,但如果你无法集中注意力解决问题,结束后我会帮你申请调离岗位。”
“抱歉,我能坚持。”
钱垚知道自己干的事有些过分,电梯事件已经让她的队友陷入了危险,她受过整个区最专业的训练,方才竟然是牧椒出声她才注意到墙壁的异常,走马灯内险象环生,如果她继续困在过去的阴影中,会害了所有人。
她迅速站起身,恢复那一贯冷静模样,她朝南走了两步,在牧椒身旁蹲下:“能起来吗?”
牧椒四仰八叉地平躺着,闻言淡淡地摇了摇头:“头有点晕。”
“你最好抓紧起来,这节车厢保不准什么时候也变成肠道。”沈修痕提醒道。
牧椒、钱垚:“……”
“你输的密码是什么?”沈修痕将歪倒的桌椅推开,强行开出一条路。
这是个餐厅,贴着米色墙裙,摆了十几张橙黄色桌椅,都是促进食欲的暖色调。
“PHONE”牧椒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往外蹦。
“Phone?你是怎么想到这个词的?”
“五位数的字母不多,假设ph是开头字母,剩下的可以慢慢筛。”牧椒老老实实地解释道。
钱垚扶着牧椒,思索道:“从结果倒推过程,就是pho+17+1,17形态上像n,1谐音e,所以是phone。”
“刚刚那本作业呢?”
“在这儿呢,队长。”
沈修痕没摘手套,就着这个姿势翻开门上的锁链。
这是个用钥匙开的锁。
锈迹斑斑的锁链下,是一把金灿灿的锁。钱垚上前掐了一把,有着淡淡的凹痕,“像是黄金,黄金的莫氏硬度在2.5~3之间。”
“这一把少说也得300克。”
牧椒闻言凑了过去,心里琢磨着这个能不能带出走马灯。
她知道自己能出去,最起码不是死在这几天,所以她只是尽量避免自己受伤,至于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
看到是钥匙时,能感受到众人松了一口气,车厢有限,思维却是无限的,如果是解谜,极有可能困死在某一关,不是每一次都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咕叽咕叽——”隔着道门,吞咽声越来越清晰,大有蔓延过来的趋势。
三人全副武装地戴上橡胶手套,将杂乱的桌椅一张张摆正,顺便搜索钥匙的踪影。
牧椒抬起一张凳子,本该固定在凳子腿上的木板随着角度的增高,整个掉了下来,只剩下四个空圈的凳子腿。
她打着手电往里头照了一圈,没看到有异物的存在,正想放下手电,眼尾却瞥到了一圈褐色。牧椒将手电重新举起,仔仔细细地照了前头的两个凳子腿。
“沈队。”牧椒声音不大,不过这空间狭小,足够他听到。
沈修痕放下手中的盆栽,走到她身旁蹲下:“发现了什么?”
“你看,这像什么?”
沈修痕凑近嗅了嗅,判断道:“是血,大概率不是其他动物的。”
废话,地铁上除了人还能有什么动物。
沈修痕头一偏,正对上牧椒的眼睛:“你闻不出来这是血吗?”
“当然,我平时也接触不到。”牧椒将凳子扶正落在地上,转身继续检查其他桌椅。
即使背对着沈修痕,她依旧能感受到那探究的眼神,如影随形,让人不适,让她……甚至想剜出那双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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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也奇怪,十七张桌椅,只有牧椒那个有问题,牧椒本人觉得非常糟糕,因为沈修痕让她全权负责那个凳子的线索,说没准跟她有缘分。
狗屁的缘分。
钱垚检查了手里的活便过来帮忙,就餐区已经搜查完毕,没有异常。
“有什么思绪吗?”钱垚问。
其实是有的,但是牧椒不知道该不该说,她来这儿只是想度过考察期,呆满一年,评估合格后,她就能去找米切尔了。
老实说,这儿的人从来都跟她没关系,什么狗屁团队合作,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还各自飞呢。一群陌生人,不帮忙是本分……
她张了张嘴,说出的是:“没有,只有一点血迹,我暂时想不出来。”
钱垚宽慰道:“没关系,还有厨房,我们再接着找找。”
“嗯。”
厨房不大,只有八平米,长方形布局,狭窄的架子内塞满了烤箱与托盘。咖啡机与榨汁机上还残留着干涸的液体。
厨房内没开灯,唯一的光源就是传菜口透过的餐厅射灯,冰箱背面的电源线断成三节,牧椒仗着个子小,挤了过去蹲下,捡起那半截电线。
“啮齿类动物咬的。”牧椒戴着手套也不愿摸那残端,只提溜着还完好的尾端。
“咳——”一道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三人此时都背对着门口,牧椒拿着电线的手一顿,沈修痕在最外侧,率先转过身。
一个五官畸形的男人伫立在门口,他的个子很小,佝偻着背,头发花白稀疏,背着一个婴儿袋,残留的一颗眼球直勾勾盯着屋内三人。
他张开嘴,半截舌头掉了出来,没人去捡,包括他本人。
钱垚觉得此景过于诡异,san值狂掉,她扭头看向牧椒,发现牧椒反而是三人中最淡定的一个人,不,不是淡定,是惊喜,她仿佛没看见那人可怖的面容,慢慢直起身子,稍一用力,从走道中挤了出来。
“比尔?”她轻轻问道,“是你吗?”
方才牧椒在最里面的冰箱处,又是蹲着,比尔压根没看见她。
“你……”他艰难地挤出一个字,眼珠一转看到了沈修痕和钱垚的黑灰色作战服,胸口处的利剑镰刀徽章,黑底白图,明晃晃地说明了那二人的身份。
是联盟的人。
每个区的特殊指挥组队服都不一样,猎隼部是纯黑色、雪鸮部黑白色、蜂鹰部黑紫色、蛇鹫部黑蓝色。
黑灰色是珠鸢部队员的着装,比尔收回想要说的话,吸回的气体发出空洞的声音,随即堵在喉咙处。
“你是谁?”比尔问。
16. 锈城地铁站
“牧椒,离那个人远点。”沈修痕话语中带了些警告的意味,“两边的门都是封闭的,方才餐厅内没有人,他是什么时候在这儿的?自己想想!”
牧椒充耳不闻,她的思绪已经飘远,飞回她记忆深处的沙漠之地。
——
“喂,那儿有个小孩。”领头的人牵着骆驼,眯起眼睛望向流沙中心,那儿静静躺着一个襁褓,鲜艳的颜色与这满目昏黄的视野格格不入。
“这布料看着不错,尼克家的那个丫头前几天还吵着要丝巾,那孩子倔得像头驴,尼克之前还拜托我帮忙找找,嗨,这不,现成的来了。”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后面一个矮个子男人说道,“找完物资抓紧返程,看这天气,沙尘暴要来了。”
“流沙见得比盐还多,哪次老子都躲过了,来,比尔,帮我拽个绳子。”
常仕将绳子抛给矮个子,“抓好了,今天老子的人头就拴在你裤腰带上了。”
常仕趴着靠近流沙的边缘,他个子不重,这也是他敢下来的原因之一,潮湿粗糙的沙粒摩挲过他裸露的手掌。
终于,他挪到了襁褓处。
里面有个孩子。
比尔攥着麻绳,看常仕在流沙中间竟然敢发呆,不由得出声催促:“你在磨蹭什么?快点上来!”
常仕自然听到了,他掀开包被的手微微颤抖,离得有些远,比尔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常仕的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他解开包被的扣绳,似乎是想抽走布料走人。
最终,他一咬牙,把襁褓背在身上,比尔用力拽着麻绳,常仕一步步爬上了坑顶,他低着头,全然没有刚刚戏谑的精神头。
“你发什么疯。”比尔将麻绳解下砸在他胸口,没人接住,麻绳砸落在沙地上。
“带个孩子,你t|m养得起吗?你自己饭都吃不上了,当什么圣父?!”
常仕只是将背上的襁褓解了下来,粗糙的拇指划过,勾起数条丝线,那料子哪怕是在灾难发生前,他们都接触不到,更何况是现在。
“你看她的眼睛。”
常仕轻声说道,似乎是怕吓到她,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方才在流沙中,这个孩子都没哭,眼下正半眯着两个葡萄大的双眼,看向头顶这两个风尘仆仆、胡子拉茬的男人。
比尔沉默了,也不管沙尘暴即将来临,席地而坐,从烟袋里抖了一点烟草,本就干瘪的烟袋更加瘦削,风一吹就要跟着走。
他颤抖着拿碎报纸卷起烟草,点了火,深深地吸了一口,一言不发,一口接一口,似乎是觉得说话会浪费掉这宝贵的烟草,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隔着袋子闻一闻。
“异瞳。”他将烟灰抹在衣角,这样他今晚睡觉的时候还能闻到,“你打算怎么办?”
常仕将被角重新盖住,遮挡住那双眼睛。
“我不知道。”
——
餐厅内,因为牧椒的存在,气氛不至于剑拔弩张,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比尔睁着浑浊的单眼,颠了颠背上的婴儿袋,他将掉落的舌头重新塞回口腔中,看样子,他并没有说话的想法。
不过一会的功夫,沈修痕已经将厨房翻了个底朝天,他下意识想按眉心,意识到自己还戴着手套,无奈地放下:“钱垚,你去看看那个婴儿袋里有什么?”
钱垚没动,因为有个人横亘在他们之间。
沈修痕只是垂着眼看着她:“牧椒,告诉我,你现在是哪边的?”
牧椒抿了抿唇,她知道,如果她回答不是,出去后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可是她无法沉默。
她抬起头,第一次正视面前二人:“让我来检查。”
没人说话。
漫长的一分钟过去。
“那你开始吧。”沈修痕的语调听不出来什么情绪,牧椒长呼一口气,转身面对那张可怖的脸。
他的一只眼睛被缝住,烧伤挛缩的瘢痕遍布大半张脸,手指只剩几个指节,圆钝的末端仿佛还残留着火焰吞噬的痕迹。
“比尔,”牧椒绷着喉咙,只有这样说出的话才能不发颤。
“能把婴儿袋给我吗?”
比尔没动,二人就这样面面相觑,十五年的时间带,因某人的坚持,结成莫比乌斯环。
“比尔。”牧椒罕见地软了语气,不是装的,而是发自内心的,她想救他。
比尔抓着婴儿袋的手微微蜷起,稍一用力,便从肩背滑落到手腕上。
牧椒勾起绑带,转身搁置在餐桌上,看样子,是让沈修痕和钱垚去检查。
她只是坐在比尔身边,安静地坐着。
检查的间隙,肉色从门板蔓延了过来,窸窸窣窣地吞噬着地板。前端的切面碰到钱垚的双脚,迟疑了一瞬,正要顺着鞋面向上攀岩,被钱垚狠狠一脚跺了下去。
它吃痛,继续老老实实地走平地,当然,如果能忽略唯一受害人的面部表情,这无疑是很畅快的。
钱垚被恶心的说不出话,当然,也有可能是疼的。
沈修痕解开婴儿包被,包被的料子虽然破旧不堪,但也能看出原本的材质,是上好的料子做的。
掀开最后一层布料,所有人的目光凝住了。
包被中间,赫然躺着一只小臂粗的大青虫,它闭着眼,身子僵硬,像是死了多时。
比尔打了个手语,牧椒看不懂,沈修痕却知道。
“一分钟后,没有问题就还给你。”
沈修痕将沉重的背包单手提了过来,在最外侧拉链口袋中拿了块磁铁。
只是稍微靠近,便吸附在了青虫干瘪的肚皮上。
牧椒知道沈修痕要干什么,一把推开餐桌,三步并两步地快速上前,却被钱垚从后面死死抱住。
“牧椒!你搞清楚状况!再这么下去我们会死的!”
牧椒顺着钱垚的话低头望去,战斗靴的鞋底已经被消化液腐蚀掉一层底,坑坑洼洼的还在继续吞噬。
牧椒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人是社会性动物,靠近自己不同记忆中的人,会对自己产生错觉,一种自己还是孩子的错觉。
“你别杀……它,如果你觉得那是钥匙,我帮你弄出来。”
沈修痕抓着青虫没有松口的意思:“它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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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死了,而且你没有和我谈判的资格,出去后,你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吗?”
“我知道。”牧椒丝毫不让步,“如果你能保证接下来你不需要我的异能,那你可以把它开膛破肚。”
钱垚没想到不过几句话,火药味就冲出了天际,她抱着牧椒,偏过头向沈修痕投去求助的目光。
沈修痕一天已经在她身上吃瘪太多次了,他本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车厢内,如果还能称之为车厢的话,空气潮闷,恶臭味蔓延开,牧椒双手被钱垚绞死,她强忍着反胃的不适感,直勾勾地盯着沈修痕。
沈修痕面若冰霜,钱垚低着头,知道队长这回是真的发火了。
“牧椒,你从头到尾,从我知道你这个人开始,都只管自己的死活。”
他将磁铁重重一扔,劣质桌子瞬间被砸出一个坑。
“三分钟,如果你再阻拦,我会按照异化物处置你。”
钱垚松开桎梏牧椒的双臂,迟疑道:“队长……”
吃了沈修痕一记眼刀的她霎时噤声,只能寄希望于牧椒,毕竟自己的手指是多亏了她才能保下来。
比尔的反应有些迟钝,他突兀地抬起头,恶狠狠地冲向沈修痕,沈修痕在他未抬头时就察觉到了那愤怒的情绪,轻而易举地将他制住,双手反剪。
“咔嚓”
银白色的手铐就这么利落地套住他那瘢痕交错的手腕。这边时间紧,牧椒正想着怎么取出肯肯体内的异物,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登时顾不上什么三分钟限时。
“沈修痕!我艹你全家!”
沈修痕向右一闪躲开了这又急又凶的一拳,但还是被打中了肩膀。
他捂着肩膀后退一步,冷笑道:“你果然练过。”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不用送到指挥中心处理,帮你报个警就能牢底坐穿。”
A156区通用的禁令:所有居民禁止私下学习任何专业格斗技能,包括但不限于武术、柔道、太极、剑术……
标准的马步桩、出拳行云流水铿锵有力,要不是沈修痕常年锻炼,她这一拳普通人受了轻则骨裂,重则骨折。
牧椒不知道沈修痕短短几秒心思这么活络,从她的视角,沈修痕就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
她将比尔拉至身后:“是你不守信用在先,这一拳你应该庆幸打到了,不然还有第二拳等着你。”
沈修痕没说话,钱垚不想自家老大被误会:“是他刚刚突然冲过来,队长才把他拷起来的。”
牧椒噎了一瞬,反应极快,刚刚沈修痕说她不顾别人死活,除了这个原因她想不到比尔突然暴起的原因,登时气不打一出来。
“对!我就是自私,别人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求别人无私难道就不是自私了吗?!你们这群养尊处优、不愁吃穿的人,想要什么就有人奉上,洒洒水都够别人活一辈子了!”
“资源分配不均,你竟然还要求别人大度?在我这里只有弱肉强食,没有共存共荣!”
沈修痕听了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陈述:“你还有一分钟时间。”
17. 锈城地铁站
牧椒深吸一口气,心知现在发生冲突对自己没任何好处,板着一张脸快步走回桌子旁。
钱垚盯着青虫欲言又止,那明显是异化物,最起码正常的青虫不会长到这么大,而且看样子,是多年前就已被异化,区内的异化才刚刚开始,所以连带着那个比尔,都是避难所外的人,他们是什么时候进入A156区的?来这儿有什么目的?又是因何而死?
钱垚能想到的,沈修痕自然能猜到,也许这就是他为何这么生气的原因吧。
沈队的父母,皆死于避难所外,所以,区内虽然也是一滩烂泥,队长仍夙兴夜寐去维护它,因为那是亡人留下的遗愿。他本与解凌部长一样,都不用下“基层”。
牧椒用磁铁固定好位置,拿刀片在腹部轻划出一个创口,组织早已干瘪缩水,没有任何渗出,她尽量缩减创面,拿镊子夹出那个引起纷争的金属物。
那是一个弹壳制成的钥匙,牧椒没想到钥匙真的在肯肯体内,可是,为什么?
钥匙暴露在空中时,所有金属制品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吸附力,凳子移动划破肠道,大量鲜血霎时喷涌而出,活像一座座小喷泉,
钱垚夺过钥匙,想插进锁孔,却发现怎么也插不进去,登时气血上涌:“怎么插不进去?!”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这个情况,他们已经默认为肠道有剧烈反应便是正确的解锁方式。牧椒躲避着四处飞溅的血液,摘掉手套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万幸戴了一个一字夹。
“让开!”牧椒将一字夹掰开,伸进锁眼里转了几下。
咔哒,锁开了。
钱垚将缠绕的铁链一把拽开,门开时,血液已经积聚到脚跟处,有了空隙,如开闸泄洪一般奔腾而出。
“砰——”
门被大力拍上,钱垚撑着门板,平复着剧烈跳动的心跳。
几人脚下蜿蜒血迹蔓延,牧椒背着肯肯,牵着比尔,望向那无尽的车厢。
“沈修痕,我改主意了。”她目视前方,半分眼神都不想分给旁边二人,“我不适合去你们这种团队,医疗组更是没必要,出去后,你跟解凌部长讲吧。”
说罢,抬脚走向下斜的车厢。
沈修痕倚着墙,眼中晦暗不明,钱垚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像三明治里夹在肉与西红柿之间的鸡蛋。她朝牧椒离去的方向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队长,我们接下来去哪?”
沈修痕盯着钱垚手中的钥匙,淡淡道:“不急。”
牧椒越走越郁闷,她不知道这情绪是哪来的,是因为被人说自私吗?可这也没说错。
比尔快步跟着她,突然刹住脚不肯走了,牧椒一下子没拽动,她没回头:“比尔叔叔,怎么了?”
比尔眼神比之前清醒一点,牧椒早就用了异能,可是半分不起作用,沈修痕之前说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比尔叔叔,你也是被走马灯拉进来的吧?没事,等我们解开,我就……”
车厢内回荡着牧椒无力的声音。
“我就……”牧椒说不下去,她接受不了比尔已经死去的事实,有的时候,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
比尔看着泣不成声的牧椒,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他从矿泉水瓶中倒了些水,一笔一画地在车厢地板上写着字。
“我要是没死,现在就不会活着。”
比尔已经很知足了,他是他们一群人中,唯一见到洛星长大的人。
她是天上掉落的星星,虽然只陪伴了他们三年,此后数年,走遍山川湖海,都没再寻到她的踪迹。
牧椒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板上,她三岁时被异种带走,只记得比尔大概的样子,和这个破婴儿袋,一晃十五年过去了。
“谁害的你,你告诉我,你告诉我……”牧椒摸着比尔的残指,这双手教会了她吃饭、挖泥巴、捉角蝮蛇……
比尔只是摇摇头,不想她被仇恨左右,他看得出来,洛星这几年过得一点都不好,她在模仿,模仿她见过的每一个人,装冷漠、装热情、装同理心强。
“做你自己,别弄丢了……洛星。”
如果不是做过检测,沈修痕会觉得牧椒不是人,说的话做的事乍一看很合理,但如果你注视过她的眼睛,就会发现透着一股浓浓的伪人感,可不巧的是,她确实是个人。
比尔在地板上继续写道:“你的名字……怎么写?”
牧椒把眼眶内的眼泪用力挤掉,视野变得清明起来,她学比尔蘸水写字,写下:牧椒
比尔皱起眉,如果他还有眉毛的话,毛囊早就被烧得不可再生,在他看来,这远没有洛星寓意好。
牧椒记得再次踏入A156区的场景,出生被人扔了出去,十五岁又被先遣队捡了回来。
她十二年间一直与异化物生活,鲜少遇到人,若不是先遣队的人眼尖,差点一炮把她的住所炸平。
她还记得被提到研究中心时的场景,她从未和这么多人接触,幸好米切尔还在她身旁。
身穿白大褂的人在她病房内来回穿梭,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在陌生的环境,她动不了,灵魂仿佛被束缚在这身躯壳内。
王蕴阁写着病历,向主任汇报着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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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无名氏,有木僵症状,问诊没有反应,已抽血送去DNA资料库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
金洛接过检查结果,飞速翻开查阅:“母亲沈潋,父亲牧成,咦,沈潋,是我知道的那个沈潋吗?”
金洛今天还有好几台机械臂的手术,虽然机器人手术医生已经普及开,总有信不过仿生人的,他的工作量丝毫不见少。
因着沈潋的缘故,他去病房看望这位故人之女,王蕴阁在前面引路:“这孩子严重营养不良,身高146cm,体重31kg,BMI14.5。24小时不吃不喝,不言不动,护士老师给她接了留置针输电解质与脂肪乳,王主任觉得没必要,说走常规就行。”
米色病房门被推开,牧椒的听力很好,虽然她不理解那些声音代表着什么,金洛挤了一泵免洗手消,走到床前,手已不再潮湿。
他捏了捏牧椒的胳膊,有些蜡样屈曲,牧椒低着头,他看不见牧椒的脸,从胸前口袋中抽出瞳孔笔,在她脸上晃了晃,牧椒条件反射地闭上眼。
金洛趁机将她的头掰正一点,还好,木僵得不是很严重。
王蕴阁上次看牧椒还是一副脏兮兮的难民模样吗,可能是护士老师给她擦过了脸,现下倒也算是白净。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金洛,却发现金主任一直维持着掰牧椒脸颊的动作,银色细框眼镜反射着午后的阳光,让她捉摸不清金洛现在是个什么表情。
半晌,他蓦地笑了。
“你长得真像你母亲,和她十几岁时一样,就是……你瘦了点。”
金洛知道问不出来,但是象征性地问出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米切尔问,牧椒窝在那间木屋内,烛台的火光照在米切尔的脸颊上,他正捣鼓着不知名药水,戴着他那宽大的巫师帽。
她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只记得刚刚听到的遥远的声音,好像是隔着很远、很远传过来的。
她们说:mujiang?
“Mu……Jiao”牧椒说得艰难,金洛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他目光沉了下来,所有出生在A156区居民,大多数一辈子都出不了自己所在的区,更别说在避难所之外,除非,是有人利用职务之便,将孩子扔掉。
金洛直起身,不再多说,只是对着王蕴阁吩咐道:“她叫牧……椒,椒焚桂折的椒。”
金洛抬脚走向门口,却又在过道中停下,王蕴阁看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肩膀都塌陷了不少:“算了,是椒花颂声的椒,上一辈的恩怨,还是别纠缠下一代了。”
18. 油炸西兰花
三年过去,牧椒早已知道木僵是什么意思,对于金洛给她起名字这事,她没什么意见,总比没有名字强。
地铁不再卡住半空中,继续平稳运行着。
四下阴风阵阵,牧椒低着头,用坑坑洼洼的鞋底将水渍抹平,直到再也看不出字迹。车厢是封闭的,有风就有出口。
她拽下一根头发,柔软细腻的头发风一吹就跑,谁能想到三年前比稻草还粗糙脆弱。
风吹向她来的方向,出口在前方。
“比尔叔叔,我们走吧……”牧椒背着袋子,摸了摸肯肯,比尔见状接过婴儿袋,擦拭着肯肯腹部的疤痕。
“记得你刚会走路时,走得不稳当,差点一头栽到石头上,是肯肯从你肩头跳下来挡住石头的尖角,不然肯定要开瓢。”
比尔不知道牧椒的异能,只看到她现在白白净净,身上也没有受过伤的痕迹,还以为她早就回到避难所内。
牧椒没有戳穿他的误解,她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人会说善意的谎言,仅剩的时日,谁不愿无牵无挂地走?
牧椒的异能如果真是近日才获得,早就死在7号雨林了。
车厢越深,风速越大,牧椒低头看向自己工装裤的裤脚,在风中猎猎作响。
【叮——前方即将到达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品苑理工大学,请从列车前进方向左侧车门下车。正值毕业季,蓝宿区银行祝福广大毕业生,春意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期待您在新的人生旅途中创造更多的辉煌!毕业快乐!】
车厢门向两侧打开,牧椒却看向车厢的尽头,列车停止,风却不止。
出站口大屏上张贴着歌剧油炸西兰花的广告,方方正正的海报只剩一个角支撑,下方的演出日期是新历109年6月29号,演出地点品苑理工大学集成路礼堂,
牧椒后退一步看向车厢里的路线图,旁边有块显示屏:新历109年6月28号。
又是提前一天,那么意外大概率是今明两天发生的,牧椒五年前还在雨林吃蘑菇,歌剧什么的更是闻所未闻。
至于比尔,只在A156区呆过3日,两个从未受过艺术熏陶的人,都能感受到那张海报的诡异之处。
那是一张巴洛克风的海报,锅内的男人戴着白色卷发,僵硬地站在锅里,身边荡漾出一圈圈的油花;身着繁琐华丽服饰的女人站在锅旁,故作吃惊地遮住自己的面颊,另一只手藏在宽大的裙摆后,裙撑很大,比锅还宽一圈,湿漉漉地朝下滴着水。
一阵激烈的风吹过,仅剩的一个角终于支撑不住海报的重量,巨幅海报沉甸甸地掉落,砸落在地上,沉重的响声响彻地铁站,牧椒猜沈修痕一定听到了。
她心头涌现出久违的怪异感,直觉让她不要出门,这种感觉就像她在七号雨林中,遮天蔽日的树木拦截了光线,黑夜中数不清的异化物蛰伏已久,它们踩在腐烂枝叶上、涎液滴落在牧椒的头顶,只要她敢动暴露行踪,就会立即被拆吃入腹。
可是,她扭头看向比尔,走马灯解除了之后,比尔……会像花初见、花季一样,消逝在这世界上。
或许在走马灯外,他们已经被判定生物学死亡,组成□□的物质早已转换成这世间所需要的,水分被蒸发、蛋白质分解成分子,碳氢氧氮依旧存在,从未脱离过生物圈。那一撮撮骨灰、腐败的血肉,再次组成这世间万物,坠入星间,生生不息。
比尔看出来洛星有些消极,他也知道这和自己有关,但是他只能装作不知道。
“该出站了。”比尔还没坐过地铁,便在进站口被卷入走马灯。
“嗯。”
牧椒和比尔走在候车区,垃圾桶堆满了营养剂袋子,大多数上班族都没时间吃饭,没时间,也没钱,一袋营养剂是最简便的方式。
扶梯感应到人体靠近,慢吞吞地起步,牧椒还记得上个扶梯的变故,只是暂时站在梳齿板前方。
扶梯运行的速度加快,天光泄在一节节阶梯上,比尔看了一眼洛星,他现在要仰头才能看清她的脸庞,径直站了上去。
“哎!”牧椒正想着怎么上去,还没来得及跟比尔说这个扶梯的古怪处,眼尾瞥到人影上前,惊得声调都有点变形:“比尔叔叔!”
比尔好好地站在台阶上,他的手指烧伤严重,这导致他能不用手就不用手。
牧椒害怕出什么意外,紧跟着走了上去,扶梯运行得很平稳,丝毫看不出曾经割过钱垚的手指。
牧椒猜到了比尔不用扶手的原因,心中不是滋味,她一早就想问了。
“比尔叔叔,你是怎么死的?如果是被人害的……”
“不是,就是一个意外。”
“意外?”
比尔扯了扯嘴角,尽管那边的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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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很难牵扯动:“我从城外排水管潜进枫林区,那儿有个贫民区,管得不是很严,呆了两日摸清了大概的规则,枫林区地铁7号线与蓝宿区的地铁有一节重叠,那就是品苑理工大学。”
“然后呢?”
“然后,我就办了个假身份,谁曾想压根没用上,在进站口时,有个人的包裹带了违禁品,是一颗水煮蛋。”
水煮蛋确实是坐地铁禁止携带的食物,实际上除了营养剂,大部分食物都带不上地铁。
花教授研发营养剂时,估计也没想到会被人当作敛财的工具。
她跟比尔相比,幸运了太多。来蓝宿区这三年多的时间,因金洛的原因,牧椒只在第一天喝过营养剂,他每星期都托人送来新鲜的瓜果蔬菜,相比之下,沈潋和牧成更像陌生人,哦,还有寂晶发现的那几天见过。
扶梯到达上层,牧椒轻轻踩在地面上,终于有了一丝踏实的感觉。
“水煮蛋被扔掉了吗?”
比尔摇摇头:“我排在他后面,他把水煮蛋给我了。”
“你吃了?”
“吃了。”比尔觉得自己身上无形的镣铐消失了,他默默开口,“没想到鸡蛋过敏,也许是过敏,也许是营养太高了,吃了以后喘不过气,然后我就在这里了。”
牧椒迈步子的身形一顿,不可置信地回头,欲言又止。其实同样的场景她也经历过,第一天打营养液时,她就过敏了,长期营养不良导致正常的营养物质对她来说都是负担,是没接触过的外来物质。
不过她是从异能者研究中心转到青泽区医疗总部,金洛特别关照过,所以她的房间有专人照护,过敏了也能第一时间抢救。
过敏导致的喉头水肿,是很痛苦的。
她看了看比尔身上的穿着,怎么看都是与坐地铁的上班族格格不入,没多想地问道:“给你水煮蛋的人你还记得长什么样吗?”
“记得。”
牧椒本来没报多大希望,她刚想说话,便看见身后的扶梯运行速度突然加快,后退几步,比尔看了一眼,说:“我们走吧。”
牧椒确实不想和沈修痕一块,抓起婴儿袋便朝着出站口走去。他对城外人有偏见,牧椒对避难所内的人又何尝不是这样。
从一无所有走向繁华,和从朱门绣户走向尘埃,从来都不一样,俯瞰求生无辄,仰视天上人间。
19. 油炸西兰花
一阵白光闪过,品苑理工大学的校名石显现在视野中央,几只被淋湿的喜鹊站在寿山石上甩水,蓝锥石做的校徽,远处矗立的黄金雕像,无一不彰显着学校的财政实力。
牧椒的眼睛对于强光很敏感,也许是因为异瞳的原因,最近她的眼睛经常疼痛,特别是在靠近外墙的时候。
也许等走马灯结束后,她要去外墙寻找原因。
沈修痕微微眯起眼睛,钱垚几分钟前苦口婆心的劝告还在他脑中盘旋。
她说:“沈队,为了任务,你忍一忍,就当在剧组演戏。”
演戏么,他已经演过了,显然,他们两个都是不吃这一套的人,牧椒现在站得离他八丈远。
“哎!久等久等,大热天的各位真是辛苦了。”
一个地中海捂着光溜溜充满汗液的头顶,一路小跑过来,蓝黑细条纹的衬衫,纽扣被大肚腩撑得岌岌可危,挂在腰间的一大串钥匙随着走动叮铃咣啷。
“各位是蓝天集团的装修师傅吧?”
牧椒一众人:???
地中海殷切地望着他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想来应该是派发任务的NPC,走马灯到现在并没有规律,进去的人也不能传递出有效信息,沈修痕亲力亲为的原因之一就是信息不足。
“是的。”沈修痕先认了下来,毕竟这是一个光明正大进入校园的身份,傻子才会丢掉。
“唉,你们可算是来了,明天学校礼堂有歌剧表演,礼堂年久失修,今早下雨才发现漏水,这不,”地中海指了指远处阴沉的天空,“预报说今晚八级大风,海面十级大风,特大暴雨,这不修好,别说开歌剧了,整个礼堂都要报废。”
沈修痕并没有因为地中海的苦瓜脸选择委婉回答:“要看漏水原因,如果是排水管道可以快一些,但如果是防水层,先不说清除的时间,涂新的最起码也要24小时,特别是今早刚被雨水泡过。”
牧椒余光瞥了他一眼,似乎是没想到他竟然懂这些蓝领工人才了解的知识。
“呃,没事,我带你们先去看看,对,先看看再说嘛。”地中海整个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好,黄豆大的汗珠直冒。
牧椒也觉得空气过于湿闷,手举过头顶将薄荷绿加绒卫衣脱了,她里面还穿了一件深蓝色T恤。
地中海突然止住前进的步伐,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粗胖的手指一个个划过众人:“不对,还少三个人。”
话音刚落,身后的迷雾中便传来说话声。
“TMD这是什么鬼地方,现在这剧本杀也太真了,DM在哪儿啊?”
“就是啊,现在不是一月份吗?这儿怎么又热又闷……”
声音逐渐清晰,穿过迷雾豁然开朗。为首的金毛看清面前之人惊喜出声:“牧椒?”
牧椒一直盯着迷雾的方向,见第一个人挂着满耳的钉子,唇钉眉钉一个不落,黑色皮衣很是拉风,清俊的脸庞因此多了几分野性,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反应了过来。
“艹啊,又是走马灯?!”
身后二人听见随闻的话都有些困惑,其中一位在看见地中海之后,面上闪过一丝惊恐。
“这不是我学校吗?”他盯着地中海,“辅导员?”
准确来说,是他大一的辅导员,他新历108年入学,中间休学了三年,111年再回校时,辅导员已经换了个新面孔。
地中海闻言抬起头,摸了摸脑门,听见有人说出他的职位,他还没反应过来。
“啊——同学你毕业去干修理工了?哈哈,也挺好,咱们的专业还是好就业的。”
校友脸色都青了,他大约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毕竟走马灯的意思大家都知道,这辅导员,人都不在了还关心就业率呢。
身后的女生小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地中海显然没时间跟他们过多赘述,催促着他们进入学校。路上的五分钟,随闻把事情经过说给那二人听,女生听完得出一个结论:“所以这就是会死人的剧本杀?”
“算是吧……”随闻说,“我们现在拿到的角色就是修理工。”
女孩眼中迸出兴奋之色:“Yes!太棒了!这才是真正的剧!本!杀!”随闻看了一眼车颂川,二人无奈地低下头。
“你这几天打了这么多钉子?压力这么大吗?”牧椒走在靠后的位置和随闻搭着话。
随闻直接上手将“眉钉”摘了下来:“贴的,耳朵上戴的是耳夹,人家可是清纯男大。”
随闻看到牧椒一言难尽的表情哈哈笑出了声:“开玩笑的,这不是说剧本杀存在的地方容易有灵异事件吗?今天下午长巷那边的一家剧本杀店被异化物袭击了,我打扮得凶一点,给自己壮胆。”
“什么异化物?”沈修痕突然停下了脚步,神情严肃。随闻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就是……就是店主人养的一盆仙人掌,突然变得好大,估摸着五六米高,把自己身上的刺全部甩了出去,死了好几个人呢。”
“你们不知道吗?”随闻小心翼翼地问道,上个走马灯结束后,他专门上网搜索了一番,知道沈修痕是珠鸢部的队长。
牧椒解释道:“我们先进了走马灯,在这儿之前是地铁站。”
这次的走马灯范围确实很大,不过仅凭一人的执念,怎么能维持这么大的能量场?
“我手机里还有新闻图呢。”随闻突然想到,这儿虽然没网,但是本地的相册还是能打开的。
牧椒一行人没有停住脚步,就这样在颠簸中把手机传了个遍。
照片拍得很模糊,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大家都想着逃命,这张照片还是一位摄影师出于职业病,在漫天飞舞的仙人掌刺中拍下的。
牧椒和比尔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是沙漠里的巨人柱,虽然五六米在巨人柱里不算高,但随闻也说了,它一开始只是一颗盆栽,短短几分钟体型暴涨了几百倍,这意味着A156区不再安全,随时都会有异化物威胁生命。
“最后怎么收尾的?”沈修痕问。
随闻不愧是刚过完期末周的大学生,记忆力杠杠的:“CPIA、UDRC、CPR、PSIC、指挥组都派人来了,主要是异能者先把那异化物制服,不过没有杀死,应该带回研究中心了,剩下的主要是收集采样工作,区指挥组的清剿队搜查队负责排查安全隐患,大概就是这样了。”
自从异化物及走马灯的出现,新成立了许多部门:
民间异能事件调查协会CivilPow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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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nvestigationAssociation(CPIA)
非自然死亡研究中心UnnaturalDeathResearchCenter(UDRC)
异能者研究中心TheCenterforPowersResearch(CPR)
公共安全情报中心PublicSafetyIntelligenceCenter(PSIC)
蓝宿区特殊指挥组分管珠鸢部、清剿队、先遣队、搜查队这类一线组织,在解凌之上,统筹这一切的是——漆砚执行官。
没有人见过她,至少沈修痕及职位以下的没有见过,她平时不在蓝宿区,所以特殊指挥组的顶楼才能是解凌的办公区。
“到了。”地中海停下脚步,汗津津的手抓了抓裤缝,众人仰望着这座礼堂,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与其说是礼堂,不如说是教堂。
还是一个半哥特式风格的教堂,外墙是庄严肃穆的黑色,尖尖的塔顶,瘦瘦的楼体,塔尖盘旋着几只乌鸦,黑豆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外来者。
地中海从那一大串钥匙挑挑拣拣,终于选出一把钥匙,智能锁虹膜识别早已普及,这儿还是老式的金属锁。
“咔哒”
锁开了,地中海将缠在门把手上的锁链一圈圈解了下来,然后便没了动作。
乌鸦的叫声盘桓在头顶,就这样安静地等了五分钟,门才终于从里面打开。
地中海见到来人如释重负,忙不迭地介绍:“这是来检查漏水原因的修理师傅们,还得麻烦您带进去了。”
车颂川虽与辅导员接触得不多,但也打过几次照面,从没见过辅导员如此谄媚的模样,他不禁看向那仅开了半扇的高门,一位身着燕尾服的男士隐匿在黑暗中。
他开口道:“进来吧。”
声音温润柔和,和这昏暗的礼堂格格不入。
地中海像是把自家孩子送到幼儿园一般,十分信赖地与男人相对视,便弓着腰退场了。车颂川看着辅导员卑躬屈膝的模样,心头郁结着一股浊气。
“噢,也许我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艾迪,是礼堂的负责人。我来跟你们说一下需要检查的地方。”男人将半扇门全部拉开,牧椒进门时推了那没开的半扇门,是锁死的,顶部的锁扣压根没打开。
“礼堂分为三楼,顶楼是明日演出的场所,也是漏雨的地方,屋顶从外面检查过没有问题,你们主要排查屋内的情况。”
一行人跟着艾迪踏进屋内,最先感受到的便是脚下柔软的地毯,因今早下过雨,他们的鞋子都带着泥土与水汽,艾迪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却也没有说话。
这安静的氛围直到上楼梯时才被打破。
“这位小姐。”艾迪止住脚步,回过身温柔却又带着点冒犯地说:“您走路的声音稍微有些大,这不是很淑女的表现。”
牧椒被点名的时候还处于神游天外的状态,冷不防听到这番话,下意识地想笑,又突然想起来这是在走马灯内,导致面部表情半笑不笑的很是滑稽。
艾迪见到牧椒这幅无所谓的反应,面色不虞,说话语气也有些加重:“楼梯上铺了毯子,鞋子再发出哒哒的声音是非常无礼的一种行为。”
20. 油炸西兰花
在半空中起争执很没有安全感,就像在雨林中被藤蔓吊在空中一样,牧椒敷衍道:“抱歉,我没有父母,没人教我,我会注意的。”
这下换到艾迪不自在了,他轻咳一声,给自己个台阶下:“没关系,我本是好心提醒,如果让您感到不舒服,我很抱歉。”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略过,除了沈修痕。
他有一个荒谬的想法,牧椒从小到大的资料,她就读的学校,参加的活动,是真实的吗?
她是一个社会化不完全的人,能从她身上看到多种性格。大多数人的行为都有目的,拿起杯子是要喝水,喝水是为了维持生命体征,努力学习是为了摆脱中等公民的身份。
可她,一开始见面针尖对麦芒,后面的平静,与其说是情绪稳定,不如说是不在意。游离在人群外,找不到她关心的人或事,不过现在沈修痕找到了两个人——比尔和那个不知名字的男朋友。
但沈修痕相信,她对花季的善意不是假的,在他和她讲述了阿刻戎河的故事后,愿意拿仅有的钱换那个小姑娘开心。他也相信,她救钱垚不仅仅是因为要获取信任。
为什么会是仅有的钱呢?沈修痕查她的资料中包含了银行流水,她一年的消费不过1000,平均到每月,也就80多块钱,在沈修痕看来连电话费都不够交。
“就是这儿了。”艾迪走至一扇高门前,没有丝毫停顿,单手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
礼堂内部十分宽敞,舞台中央净高30米。沈修痕记得曾红极一时的歌星都以来这儿开过演出为荣。密密麻麻的座位像蜂窝一般紧凑,这是蓝宿区最大的演出场所,不在体育馆,而在顶尖学府内。
艾迪走至主舞台,指向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弧形天幕。
“漏水的地方主要就是那儿,剩下的时间交给你们,尽量晚八点前结束,要留给幕后人员一些时间彩排。现在是……下午三点,祝你们工作顺利。”
艾迪一边读着表,一边快步向观众区出口走去,丝毫没有留下监工的想法。
漏水的下方放着七八个大桶,以几乎连成一条水流的速度砸在栅顶上,雨水砸向冰冷的金属,再顺着它滴落。
一时间,演出厅内只能听见滴答滴答的水声。钱垚望着三十米高的顶部,犯了愁:“这艾迪什么工具都没给我们,该怎么上去检查呢?”
“水。”沈修痕笃定地说,“别忘了你的异能。”
钱垚恍然大悟:“对!沈队!你这都能算到?”有些话她没说,这次的行动是沈修痕点名要带着她们两个。
牧椒知道她有未尽之言,虽然只在人类社会呆了三年,但她也不是傻子。
“那我先试试能不能弄出来阶梯!”
钱垚站在木桶前,凝神闭气,一股水流自木桶中逃蹿出,逐渐有了形状,短短的阶梯逐渐形成。只要能托举一个人上去检查就可以了,所以阶梯的长度和宽度都很窄,毕竟是三十米的工程。
不一会儿,她的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手臂微微颤抖,同行的另一个女生搬来两个马扎,让钱垚可以省点力气,自己则坐在她旁边静静地托头看着。
随闻瘫坐在观众席第一排,招呼着牧椒一块过去,介绍道:“那个女生叫路政明,是大我一届的学姐。”
牧椒点点头,这确实是个好名字。
“对了,”随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还记得那个烤肉店里的西装男吗?”
牧椒当然记得,一开始还怀疑他是凶手,不过还是盲人给她的感觉更胜一筹。
“我那天去便利店时又遇见他了,他还记得我,我就问了我一直疑惑的问题。”
“纽扣口罩吗?”牧椒问。
“对!”随闻一拍大腿,“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随闻张牙舞爪的动作吸引了舞台中央一群人的注意,他接着说道:“那个口罩粗糙得像砂纸,怎么可能戴着舒服,我就去问他。”
“他说,要不是市民公约里要求必须随身携带,他不会花50块钱买一个口罩,因为很贵,所以即便是雾霾天他也没有拆开戴过。”
随闻捂着脸,砸了砸自己的头,懊恼道:“我当时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我真该死啊……人家辛辛苦苦的上班族,被我当成嫌疑犯……”
“那个大叔还给了我买了一个便当,我明明看见他给自己只买了一个饭团……”
“随闻。”牧椒打断他,“这是社会分配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随闻维持着捂脸的姿势没有动,他听见旁边的女孩接着说道:“生活成本高,这是由于资源紧缺引起的不得已的措施。道德约束,往往是最好的安抚武器。”
“其实,辛苦地活着,也是活着,总比在荒野被异化物吃掉好得多。“越说到后面,牧椒的声音越小,几乎都要听不见。
随闻没有出去过,他的重心全在荒野上:“你去过荒野吗?”
他总觉得面前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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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萦绕着厚重的寂寥,有一种明天死了也只会毫无波澜地过完这普通的一天。
如果是他,他想到,他绝对会将银行贷款额度贷光,然后过完最纸醉金迷的一晚。
“想了解荒野的话,”牧椒勾唇浅浅一笑,“得自己去看。”
“沈队,”钱垚估摸着差不多了,让沈修痕站在台阶上试试。她心里其中没啥底,三十多米的高度,有一丝纰漏,就会让她的队长陷入危险中。
沈修痕踩在台阶上,虽然是水,却很结实,他从钱垚比了个放心的手势,便没有丝毫犹豫地向上攀行。
走至半空时,因上方的栅顶,沈修痕不得不避开吊杆、滑轮、防坠网、护栏等机械装置。他戴着皮质防滑手套,抓住护栏一层层翻了上去,这儿平时都是工作人员所在的场所,到这儿为止,暂时就用不上钱垚的异能了。
“钱垚!”沈修痕的声音从上方远远传来,一圈圈荡在演播厅。
“哎!队长怎么了?”钱垚有些紧张,沈修痕要是出了什么事,她十个脑袋也不够赔。
“异能暂时不需要了,省省力气。”
“好。”
沈修痕从马道下方看去,能看到漆黑的舞台地板,攀登了好几层,终于踩在了实物上。
水滴落的嗒嗒声就在耳边,沈修痕条件反射地再次向下望去,视野被分割成无数个小方块,水滴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女人的呜咽声。
“呜呜呜呜呜……”伴随着不停的抽泣声,哭声越来越响,沈修痕不知道下方的人能否听见,他打起精神,闭上眼感知声音的方位,却又因演播厅的空旷无法确定。
脸上冰凉一片,沈修痕抬手一抹,发现自己竟然流了泪。索性盘腿坐下,他直觉自己如果继续攀爬,会出事的。
沈修痕有冥想的习惯,每天早上洗漱完都会冥想20分钟再去上班。虽然此时地点时机都不太对,但这也是唯一能对抗干扰的方式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逐渐安静下来,只能听见下方传来细碎的交谈声。
他听见了牧椒的笑声,仔细想想,他好像从来没见她笑过。
沈修痕腿微微发麻,站起来扶着吊杆的电机,寻找着漏水点。
他知道这大概率是一场无用功,外面没有问题,里面怎么会渗水?艾迪摆了明地睁眼说瞎话,礼堂这么高,他能派谁去检查?教职工?校长?
突然,他脑中闪现过一个人的身影,不会……是他吧?!
21. 油炸西兰花
三个小时前——
辅导员扭动着他肥硕的身躯向上攀爬,一个人、一根麻绳,足矣。
他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心里把艾迪的祖宗十八辈都问候了一遍,连个梯子都没有,只有一根不知何年何月挂在尖塔的一根麻绳。头顶巨大的白炽灯照在他横肉乱飞的脸上,反射出惨白的荧光。
某一刻,他甚至认为那不是麻绳,而是头发,在塔顶的窗口内,有一位莴苣姑娘在等着他。九股麻绳打磨着他的手心,大鱼际仿佛要裂开了。
历经半个小时,他终于抓住了“莴苣姑娘”的手,将身一翻,就这样躺在塔顶。
他想,他下辈子再也不要当辅导员了。
那时雨已经停了,空气中还弥漫着潮湿,他在塔顶发现了一个鸟巢,只是窝内没有鸟也没有蛋。他搓搓手,将鸟巢放回原位,也许幸存的鸟儿还能找到归家的路。就这样拿着放大镜转了三遍,他没发现哪儿有漏水的地方。
辅导员十分沮丧,他想,果然自己的工作都是没有意义的。
沈修痕吊着胳膊找了许久,嘴里含着棉花与手电筒,将有水渍的地方都摸了个遍,直到下巴酸痛难忍,才放弃寻找。
他默默将手电筒关闭,视野暗了下来,手电取下来时嘴角都被粘住。他不喜欢半途而废,前功尽弃的感觉很糟糕。
观众席——
随闻捡起座位上的荧光棒,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只要肯躺平,世上无难事。”
“所以我这种消极怠工的人注定是炮灰,哎,没关系,炮灰的命运我了解……”
“你是不是害怕?”牧椒问。
随闻挥舞着荧光棒的手一顿,自嘲地笑了:“对,我害怕,谁不怕死呢?”
沈修痕下来时,所有人都默契地没问,那水还哗哗流着,问也是多此一举。
“现在几点了?”车颂川问。
礼堂内没有挂钟,随闻将手一伸,说:“我计时了!从艾迪走后开始计时,已经过了……五十分钟。”
随闻将手搭在座椅上,觉得触感不太对,座椅应该是冰冷坚硬的,此时却是温热滑腻,还有些粘手……
随闻没有选择低头看,而是直接弹射起身:“哎呦!!卧槽!这TM是什么东西?!!”
牧椒反应得更快,衣角都没能靠着。
没有人敢动,因为整个演播厅俨然成了怪物的肠道。
“这东西还能跟过来?!”钱垚连忙将背包拎起,生怕地板跟着一块遭殃。
“这是一个走马灯,不存在跟不跟过来。”沈修痕疲惫道。
其余三人没见过这阵仗,吓得呆愣在原地。
肠壁挤压、水滴砸落,不知何时,流下的不再是水,或者说不再是单纯的水,木桶被染红,血丝一圈圈荡漾、交融、沉底。
随闻表情短短几秒内变换了好几次:“我晚上吃的煎韭菜盒子和烤大肠……呕……哇”
随闻扶着墙,来不及找垃圾桶,就这样吐了满地。
钱垚盯着那流淌着的呕吐物,突然福至心灵:“沈队,如果实在找不到漏水点,演出时我将水引走,只要不滴落到下方,便不会影响演出,堵不如疏。”
沈修痕将皮质手套脱下,听不出什么情绪地说:“演出至少几个小时,你撑不住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直冲人天灵盖的发酵酸臭味,活像一缸有死老鼠的酸黄瓜,在烈日暴晒后被掀开的味道。牧椒实在受不了了,三步并两步地跑到后台隔档处,却猝不及防地与来人撞个正着。牧椒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倒地时闷哼一声。
比尔听见声音,蹒跚地跑了过去,不过没有随闻跑得快。
“抱歉。”来人说道,声音清脆,驱散了这污浊的空气。
牧椒维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就这样仰头看向那个女人。
她穿着演出服,墨绿色裙摆拂过她的黑色鞋面,像今早刚掐的鲜花。
她伸出胳膊,白色羊皮手套裹着纤纤细手:“你需要帮助吗?”
牧椒目光闪烁,盯着那指尖,毫不犹豫地握了上去,有了受力点,轻而易举地站起来。
她盯着那白色手套,目光沿着曲线上移,是蓬蓬的莲藕袖,珠珠项链闪着莹润光泽,更衬那中间的蓝宝石熠熠生辉。
“谢谢。”牧椒松开她的手,“还没到彩排时间呢。”
女人捂着嘴笑了,一举一动尽是风情:“我知道,我只是确保每一件衣服是否合身,这样穿着进食便知道该吃多少。”
“你很瘦。”牧椒看着那只有她一只手长的腰肢,如实评价道。
“这是我今天听到最好的评价。”她回头望了一眼后台,邀请道:“要来后台坐坐吗?嗯……”
她将每个人都扫了一眼,指向人群最后的沈修痕:“那位先生也一块吧。”
牧椒回头对上比尔担忧的目光,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便跟着女人去了后台。
等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随闻才敢吐槽:“这女人眼光真毒,把我们这堆人里最好看的两个挑走了,哎,你说,她不会是那种山间老妖,专扒漂亮人皮的吧……哎呦!”
钱垚一拳锤在他头上:“闭嘴!再咒我们队长,你的嘴别想开张了!”
后台十分安静,只有三个人走路的声音,牧椒看向右侧的墙壁,上面写着每个房间的名称。
她跟在女人身后,随着走动若隐若无的香味钻进鼻腔,很好闻,和店内的廉价香薰不同,带着雨林潮湿的泥土青草气息。她不自觉地靠得近了一些,被沈修痕一把拽回来。
“你T……”牧椒张嘴就想骂人,回头看到沈修痕冒着冷汗,脸色很不对劲。
“你怎么了?”她皱眉问道。
沈修痕没有说话,只是停住了脚步,他闻到了腐尸味。
他很多日没有休息了,在进第一个走马灯之前,他已经熬了两个通宵,出来后又马不停蹄地进这一个。额角突突跳动,他按着头,继续向前走:“没事,接着走吧。”
牧椒还在想那个握手,有着说不上来的奇怪,是因为她的手太细了吗?她一边走着一边捏自己的手,但是自己的手有触感,她很难判断。
她望向身边的沈修痕,他手背上还残留着手套勒出的红痕与凹陷,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弯曲,于是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住他的无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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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修痕猛地停住脚步,他刚刚以为自己幻嗅,现在又来幻触?他低头看向手指,一截葱白似的手捏着他的指节,一下还不够,还反复捏捏。
从沈修痕的角度能看到她的发旋,牧椒的表情很古怪,像是要确认什么,他没出声打断。
片刻后,她松开了,于是他问道:“确认好了吗?”
“好了。”
前面的女人见后方迟迟不跟上来,回头打趣道:“小年轻就是黏黏糊糊,就这一小段路都要勾勾手。”
“不是……”牧椒想解释,却又闭上了嘴,算了,解释不清。
因那女人的调侃,牧椒与沈修痕一路无话。
化妆间到了,长桌上堆满了化妆用品,几排衣架挂得满满当当,都是古典风格的巴洛克服饰。镜子上贴满了每个人的妆容图,牧椒刚想凑近看清,镜子上的灯便被女人关掉。
女人在衣架间翻找着,找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衣服,单独挂了出来:“我叫Sylvia,你们可以叫我西尔维亚。”
“你是主演吗?海报上的那个主人公是……”牧椒盯着她的侧脸,逐渐和那幅海报上的脸重合。
“哦,是我,我是《油炸西兰花》的女主演,饰演的是Adeline,阿德琳。”西尔维亚大方地承认。
“亲爱的,你看过海报了吗?”她饱含期待地问道,“你觉得拍得怎么样?!这是我们首场演出,我好紧张的。”
牧椒想起那幅透露着诡异的海报,犹豫开口道:“拍得很有……艺术,我能问一下讲的是什么内容吗?”
西尔维亚故作神秘地摇摇头:“亲爱的,我们要保密哦,而且你明天就能看到啦,好饭不怕晚嘛。”
西尔维亚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候不早了,你们要吃饭吗?今天是周五,过了六点食堂就没饭了。”
“你不吃晚饭吗?”牧椒不答反问。
西尔维亚苦涩一笑:“我们有上镜需求,变胖是对观众的不负责,但你不一样,”她捏了捏牧椒的脸颊肉:“你这个年纪是最好的年纪,不施粉黛也是美的。”
“好啦,我要背剧本了,快些离开吧,在礼堂内,五点半以后没有工作证的人员,会被……”
“啊呜——吃掉。”西尔维亚扮了个鬼脸,朝他们吐了吐舌头。
“好。”牧椒想了想,从裤袋里掏出一块糖,“不吃饭会低血糖,我们走了。”
西尔维亚看着他们离开化妆间,脚步声越来越远,这才看向那搁置在化妆桌上的糖果。
一颗柠檬味水果硬糖。
“你还记得……”牧椒还沉浸在自己的头脑风暴中,突然止住话题,沈修痕说她是个自私的人,这话还没凉透呢。
沈修痕也跟着停下,他其实一早就想说了:“关于地铁上那件事,我向你道歉。”
“地铁上很多件事,你说哪件事?”牧椒反问。
“说你不管别人死活这件事,我仔细想了想,你只是没有什么团队合作精神,也许是你集体活动参加的太少,所以……”
牧椒真是气笑了,一点沟通的欲望都没有,气冲冲地扭头就走,临到拐角处,狠狠踹了一脚墙面。
22. 油炸西兰花
比尔守在舞台入口处,看见牧椒像个快要爆炸的煤气罐,没几步人便走到了面前。
“比尔叔叔,”牧椒瓮声瓮气地问,“我是个自私的人吗?”
比尔没觉得这是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如实答道:“没偷也没抢,不算。”
牧椒心头的火气消下去一些,却又听见比尔说:“就是这样,生气就是生气,有这些情绪才正常,别压抑自己。”
钱垚看见沈修痕的身影,连忙凑了上去:“沈队,不漏水了。”
沈修痕抬头看向天花板,虽然还反射着水润的光泽,但确实是不滴水了,周围墙壁也恢复了正常。他看向随闻:“过去多久了。”
随闻把手机解锁,说:“差不多两个小时,快五点了。”
“两个不确定的信息,五点半没有证件的人员呆在礼堂内,可能会发生意外,还有……”
“食堂六点关门。”牧椒接上话茬。
“对。”
牧椒看向那八个大桶:“他们等会要彩排,我们用不用打扫?”
“不用——”
艾迪的声音从门后传出,依旧是那一丝不苟的模样:“有人打扫,漏水的问题既已解决,各位可以先行离去。这是明天的演出门票,感兴趣的可以来看看。”
艾迪将八张烫金门票递到牧椒面前,柔声说道:“西尔维亚很喜欢你,她希望你明天能到场。”
牧椒接过那一沓门票,烫金的部分微微凸起,她摩挲着歌剧名称,是内场的连号:“好,我一定到。”
一行人从礼堂内出来时还有些恍惚,天色渐晚,将整个天空染成藏青色,路政明弯腰伸展着身体:“总算呼吸到新鲜空气了。”
牧椒将门票塞进工装裤口袋内,停下看路边的指示牌,食堂在宿舍楼前面,估计要走好一会。
林荫道两旁的百年树木参天蔽日,这七人之间,只有牧椒与比尔没上过大学。比尔走得很慢,景色看一眼便少一眼,牧椒跟在他身旁,又何尝不是这种想法。
她本来是不记得比尔的,在烤肉店的楼梯上,她短暂瞧见过去与未来的缩影,这才将记忆深处的碎片剥离出。
“卧槽!”
“小心!!”
路政明眼疾手快地拽住车颂川的卫衣帽子,用力一拉,车颂川捂着脖子,惊疑不定地后撤,嘴也没停下,奈何受伤的位置实在不利。牧椒等人见状快步上前:“怎么了?!”
染血的线横亘在两棵树之间,崩得几乎断裂,等着猎物自己凑上去。
起风了。
“必经之路上怎么会有风筝线?”路政明有些疑惑,“像我们普通学校都禁止校内放风筝,这TOP3的学校不应该呀。”
沈修痕弯腰从地上拾了片树叶,只是靠近便被迅速割断:“换条路走吧。”
他直起身子,望向那笔直的林荫道:“这儿的每一棵树上都挂着风筝线。”
路灯砰一声亮起,潮湿的柏油路被一节节照亮,反射着点点荧光,人们这才看清灯光背后的天罗地网,高低不一的风筝线,只要敢上前,便会被毫不留情地割成人彘。
路政明搀扶着伤员,沿着原路返回,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礼堂门口。这次他们选择走小路,穿过竹园便是一座长亭。牧椒多年躲避异化物的经验,让她下意识去判断这适不适合晚上休息,很显然,不适合。
亭子四处漏风,只有顶部的遮挡物,四周都是密集的竹子,发生意外不利于逃跑。
穿过塑胶跑道和宿舍楼,终于窥见食堂的一角。巨大的Canteen标牌在逐渐暗下的天色中格外醒目,彩色荧光条转着圈工作,光看外表,还以为是夜市一条街的入口。
推开门,上过大学的五个人都沉默了。只有牧椒与比尔不清楚情况,看那几人一脸菜色,又将目光重新聚集在眼前的摊贩,一不注意和摊贩老板对上了眼。
!
热气腾腾的屉笼被掀开,扑了牧椒满脸热气,老板趁机挤进人群,抓起一个包子就往牧椒嘴里塞:“看这丫头瘦的,多吃点肉补补。”
牧椒后面还站着随闻,跑也没处跑,连忙用手接着:“谢……谢谢,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钱,不用钱,唉,好久没看见人了,送你吃了丫头。”
牧椒看着一长街的店面与人群,陷入了沉思。
“阿婆,”牧椒捏着包子,觉得面前人还算好说话,“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这是走马灯啊!”阿婆声音洪亮地回答道。
“你……你们知道这是……”
“知道啊,我就是知道,所以专门问了如何进入,花光了我全部的积蓄呐。”
阿婆扭过身看了一眼,神秘地凑近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进去说。”
牧椒刚挪动一步,便被身后之人拽住。沈修痕强行让牧椒和自己换了位置,像一堵墙似的横在众人身前,他从兜内拿出证件:“我现在以蓝宿区特殊指挥中心珠鸢部队长的身份问您几个问题,请您配合。”
阿婆的目光闪烁了几下,提出一个要求:“能进去问吗?”
“可以,就我进去。”
阿婆点点头,临走时还不忘招呼生意:“大家想吃什么直接拿,别跟老婆子客气。”
……
“呲啦——”
凳子划过地面发出尖锐的噪音,阿婆看着面前坐得笔直的男人,莫名有一种压迫感,明明刚刚在外面还没有这么明显……
沈修痕将证件塞回作战服口袋,开门见山地说:“说吧。”
阿婆哈哈一笑,看向门帘后的其他人:“长官,我又不是犯人……”
“不说马上就会成为死人。”
……
“我说,我说……”
沈修痕出来时脸色阴沉似水,看向牧椒那咬了一口的包子,还是没忍住:“放了五年的肉,少吃点。”
牧椒咀嚼的动作一顿,看向沈修痕背后的阿婆,阿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忙解释道:“长官这话不能这么说,这条街……这食堂里都是这么多年的食物,我们吃了那么多年了,不也没什么问题嘛。”
“对了,长官,你们解掉走马灯后,我们还能回去,对吧?”
沈修痕不想说谎,只能沉默。
牧椒走时只能看见阿婆落寞的背影,她能猜到沈修痕肯定没说什么好话。
“沈修痕,”牧椒喊住他,“那边有个无人售货店,你要不要去逛逛?”
沈修痕停住脚步,目光犀利地盯着地面,眉眼压着,像是很不耐烦。
“你不想去,那,那就算了。”
“走吧。”沈修痕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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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过来牧椒说了什么。
学习能力挺快,学会委婉表达诉求了。
玻璃门落锁,门内十分安静,沈修痕盯着墙角的监控,就这样看了几秒,监控上的红点消失,只余一丝紫色的闪电。
“说吧,要聊什么?”
牧椒靠在货架上,一整排的柠檬薯片,被她倚得翘起一丝缝隙。牧椒是认真思索后才开口:“阿婆跟你说的事情,你会和大家说吗?”
“不会。”沈修痕回答得很快。
“那我用一个信息换,行吗?”
“如果是关于这个走马灯的线索,没必要和我讲。”
“你……”牧椒气结,“你怎么老是跟我对着干?”
“我没有跟你对着干,如果有,也绝不是刻意为之。”沈修痕顿了顿,接着说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果认真回答,我就把信息告诉你。”
“什么问题?”
“你到底在哪儿长大的?”
牧椒沉默了,她转了个身,看向墙上的挂钟,秒针嗒嗒走着,苍白的底盘与她的脸色一样,更衬着屋内落针可闻。
这安静的几秒,沈修痕已经确定了答案。她真的很呆,看着聪明,连个谎都不会撒。
“城外的哪里?”
牧椒惊讶地望向沈修痕,不过看了一眼便重新将头低下,她还记得金洛三年前交代她的事:“无论是谁问起,一口咬死你档案上的信息。”
“就是蓝宿……”
“牧椒,”沈修痕轻轻打断,“你的破绽太多,这儿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也许有些事情你能用武力解决,但更多的是看不见的战争,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你不是讨厌城外的人吗?”牧椒问。
“谁说的?”
“我答应她不说的。”
其实牧椒不说,沈修痕也能猜到。钱垚以为他对城外人不待见是因为他父母的死,何止是钱垚,认识他的人都这么认为。
“没有。”沈修痕否认道,“很多次,我都可以直接处决了你,你还活着,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
“所以现在,可以说了吗?”
牧椒倚着货架的身体缓缓下滑,她双手抱着头,心中两个小人打架,说还是不说?
沈修痕,真的能相信吗?
呼——
“我徒步去过很多地方……”她声音艰涩,故作轻松地说:“沙漠、荒野、荒岛、雨林、极地……”
她的尾音发着颤,仿佛又回忆起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时日,不是十二天,不是十二个月,而是十二年。
一个人能有几个十二年?
沈修痕不知何时蹲在她身旁,牧椒的反应他都看在眼里,伸臂将她轻轻揽在自己肩膀处,拍了拍她的发顶,轻声安慰道:“辛苦了。”
花费十二年才能走到许多人的出生地,甚至,她本该在这儿长大,心中没有怨是不可能的。
他终于学会怎么翘开一个蚌壳的嘴,开水烫,刀刃翘,统统不行,而是真心换真心,等她自己觉得安全,等她自己决定开口。
“伤疤就是伤疤,只要你觉得痛苦,它就不是勋章。”
沈修痕在蓝宿区多年,又是一线办案,见的牛鬼蛇神数不胜数。这就是为什么他会注意到牧椒,看一个人,看她的眼睛就够了。
23. 油炸西兰花
牧椒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或者说安慰更合适。虽不知这句话掺了多少水,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先遣队是因为看到她的异能才将她带回研究中心,金洛偷偷篡改了资料,那个从城外带回的异能者,只活了一日,便死在研究中心。
金洛确实帮助她很多,合格的身份、衣食住行,却独独略过了她如何适应这个社会,这个末日下残酷的社会。
所以她在精神病院被引导着说出米切尔的存在时,她失去了她唯一的朋友。从此她的档案上烙印着五个大字——精神分裂症。
牧椒在学校被欺负时,被一桶水从头浇到脚时,不能像处理异化物一样处理同学,因为金洛明确说过,如果她闯出任何祸端,他不会处理,不能适应,那就回城外生活吧。
最脆弱的时候,把自由生长的自己缩进一个冰冷的躯壳,束手束脚地继续成长,就像穿着不合适的鞋,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个人挤人的世界生存。
她猜,金洛已经到达蓝宿区,也应该看到那份死亡名单了,他大概率不会生气,只会平静地质问她为什么要杀了她们。
牧椒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站起身问:“阿婆说了什么?”
沈修痕捏着眉心,脑海中响起阿婆说的话:“走马灯一直存在。”
“他们私下贩卖走马灯的信息,分辨是否危险,将‘安全’的走马灯视作可盈利的噱头,这是一条庞大的产业链,十年前就已初具雏形。”
十年前能得知这些信息的,只有执行官以上的职位,这条灰色产业链一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进行,仿佛是在嘲笑他们的无能。
太荒谬了。
“从地铁站到学校,你有看见怪物吗?”牧椒问。
“那个肠道不是……”沈修痕像是突然被点醒,他们下意识地认为非常态的物种是怪物,而忽略了——人。
【叮——恭喜触发支线任务“拯救幸存者”,任务奖励:200能量值,目前幸存人数:2,如目标人物死亡,则任务失败。】
牧椒一直不清楚脑中声音的来源,看到沈修痕的反应便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幻听。
“所以,花了钱自愿进入走马灯的,都算已死亡,对吗?”牧椒的话让沈修痕的心沉入谷底。
“你知道去年一年,蓝宿区失踪人口有多少吗?”这个数字一直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增长,每年的年度总结都要被上层批斗痛骂。
“56万人,这只是一年的失踪人口,跨区基本不可能,排除掉他杀意外,有多少人是进了走马灯?”
这件事已经远远超出他们能处理的范畴。
收银台货架上摆放着一排打火机,牧椒挑了个砂轮打火机,收银台上的小机器人感应到物品,滑轮一转滚了过来:“三十舷币。”
牧椒付了钱,玻璃门咔哒一声开锁,她握着扶手正准备推门走人,身后传来沈修痕压低的声音:“你想留在指挥中心吗?”
“不想。”这个问题不需要丝毫的犹豫。
“那就抓紧离开蓝宿区,如果你需要签字,可以找我。”
“为什么?”牧椒拉着门把手转身问道,这才发现在灯光下,沈修痕眼底乌青很明显。
“研究中心准备推出重组生长因子愈合剂,打一针,伤口就能快速愈合。不想当小白鼠,就改名换姓去别的地方生活。”
“我是说,为什么告诉我?”如果位置转换,牧椒肯定她不会这么好心,“我要是闯出个祸端,你这精英官职也不保吧。”
“那是我该考虑的事。”
陈仁被推进监护室前——
“下周我亲自带牧椒去青泽区研究总部,你这周先稳住她,重测当时残留的异能,她最起码是S级及以上。”
“解部长,我想重启我父母界外死亡的调查……”沈修痕答非所问,他已经就这个问题问了无数遍。
不是他固执已见,他父母因职业的特殊,坐飞机从不坐同一架,事故调查结果说:因难民干扰驾驶,导致他父母双双坠机身亡,只找到飞机残骸及一具城外人尸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黑匣子损坏,让他怎么接受?
“沈修痕,”解凌坐在办公椅上,她重复着那句说了很多遍的话:“你父母的死亡只是意外,十年了,逝者已矣,放下吧。”
解凌接了个电话,出门去开紧急会议,办公室灯光暗下,黑暗笼罩着高大的影子,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电话再次响起:“沈队,”是邓柯的声音,“地铁站那边已经在疏散人群,要不然我去吧?您连轴转太多天了……”
“地铁站我和钱垚去,你和段洄去……天启幼儿园,那边有新的异化物,注意保护孩子。”
“好。”
“叮铃铃——”沈修痕仿佛前台接线员一样,机械地一个接一个接电话。
“沈队!”是先遣队2组的文队长,“清科路出现异化物,六个大扑棱蛾子,目测4米,有增援吗?”
“哎呦卧槽!”蛾子的虹吸式口器划过他头顶,投射下一片阴影,又迅速振翅离开,横冲直撞地撞击着居民楼。电话里传来各种尖叫声、砖瓦掉落声与先遣队队员撕心裂肺的叫喊:“来这边,哎!把小孩看好!别哭了!!”
“没有,”沈修痕冷静的声音穿透听筒,“我通知清剿队3组去帮忙。”
“好好好,谢谢沈队,挂了啊,挂了……你这死蛾子老抓我头发干什么!”
文队长本就稀疏的头发经此一役更是凋零得如河童一般。
“叮铃铃——”
隔着口袋,随闻感受到手机在震动,手忙脚乱地掏出来,锁屏界面上是一通未接来电。
归属地:未知
他点进聊天界面,举着手机四处转圈,没有信号,屏幕顶部只是一直绝望地转圈。
牧椒出来时便看见随闻像跳大神一样,挥舞着他的手臂蹦来蹦去,问:“怎么了?你身上有跳蚤?”
彩色灯光照在他头上,还戴着从两元店买的牛仔帽,插着根鸡毛,随闻举着胳膊,像是看到了救星,急忙一个滑铲来抱大腿:“姐,刚刚有人给我打电话,好像也不是人……这儿根本没信号啊!”
牧椒没纠正他的称呼,接过手机,右上角的红色格外醒目,还有18格电。
“你的手机有没有语音留言?”
随闻平时很少清理信息,上方的未接通话有2000多条,他反应过来:“有!我找找。”
语音信箱,里面静静躺着一条红点留言,时间一分钟前。
头顶灯光太过刺眼,随闻就近走到摊子下,上方有布伞遮住光源,没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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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亮度高耗电快啊。
“姐,你点吧。”
路政明看随闻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往后躲了躲,车颂川碍于伤在脖子,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
进度条滚动,没有声音。
随闻不信邪地调高音量,只有沙沙声,突然——
“妈妈!!”一道欢快的童声炸响在食堂,随闻差点将手机扔出去,被牧椒按住。语音总共三十秒,听筒还在继续播放:“妈妈!大学里真~好玩,比剧院好玩多了。”
“妈妈,不要把我锁在阁楼里,我也想出来玩,”他语气幽怨,一字一句地说:“如果妈妈找不到我,没有关系呀,我晚上会来找妈妈的。”
“我们是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死也不会分开!”
随闻久久不能回神,双腿一软,扑通跌坐在油腻的地板上,喃喃道:“完蛋,他为什么会打给我?!”
六点快到了,食堂的叔叔阿姨火急火燎地收摊子。“哎!让一下,收拾东西回家了,杵在这儿干嘛呢,挡路。”
牧椒拽住想要离开的大叔,大叔被拦住一脸不满:“你——”
“你们在躲什么?”牧椒问。
大叔用力拽着自己的衣角,想从牧椒的手里扯出来,牧椒岿然不动,他见实在扯不动才说:“哎呦,这三言两语怎么能说清,总之,你们晚上得找个封闭的地方呆着,我要下班了,别拦我了!”
“嘿——”大叔终于拽出自己的衣服,也不嫌他们挡路了,推着小车绕着他们走,活似躲瘟神一样。
不过三五分钟,食堂便没了人,最后一个走的阿妈拿扫帚赶人:“快走,快走!要锁门了!”
随闻推搡间又走回刚来时的窗口,伸长胳膊扯了个塑料袋,将屉笼掀开,反手抓了一袋小笼包,在骂骂咧咧中又拿了两瓶水。
“砰——”食堂大门彻底关上,钥匙搁里头转好几圈,锁得那叫一个敞亮。
一阵风吹过,凄凄惨惨戚戚。
路政明看向揣了好几个包子的随闻:“你还有心情吃饭啊?”
随闻双目呆滞,闻言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拎着塑料袋的手一松,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就是太饿了,不想……饿着肚子去黄泉路啊……”
牧椒将掉在地上的袋子捡起来,塞回随闻手里:“饿了就吃饭,不吃等会怎么跑。”
随闻欲哭无泪,被车颂川一巴掌拍在后背上,他喉咙还痛得要命,话都卡在半路说不出来,随闻从他比划中也能猜到意思:“TMD老子想吃都吃不了,你还敢浪费食物?!”
叮铃铃——叮铃铃——
空旷的校园内,孩童的邀请电话再度响起。
随闻稍稍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他哆哆嗦嗦地掏口袋,心跳如鼓,掏了好几次都没能伸进去。催命的电话铃声像午时三刻的钟,而自己是马上要被问斩的囚犯。
全场唯一的倒霉蛋拿手机时屏幕向下,不知哪根手指蹭到了接听键。
“嘻嘻——”
随闻痛苦地闭上眼,可耳朵还能听见。
“妈妈,你怎么还没找到我呀,好无聊呀。”
没人敢说话,怕说了会多个便宜大儿子。
“你不来……没关系呀,我会——找到你的。”
24. 油炸西兰花
“嘟——嘟——”
通话猝然结束,随闻低头看向屏幕,只剩下可怜巴巴的10格电,他在状态栏里打开省电模式,默默地将手机锁屏,垂头丧气道:
“我们该去哪儿找他?大学里怎么会有小孩子呢?”
牧椒蹲在地上画圈,干枯的树枝划过砖块,说:“也不一定是人。”
她在想一件事,沈修痕为什么会突然松口给她签跨区的责任书,虽然这本来就是她的目的,但是结果比她预想得提前太多。
因为研究中心的生物实验?不对,是从哪儿开始转变的呢?比尔……城外……荒野!
在礼堂内,她和随闻的对话。
原来如此,想通这一点后,牧椒轻松了许多,互相利用,她乐见其成。
“不是人能是什么?”路政明问。
牧椒这才反应过来她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其实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目前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西尔维亚的手……很硬,不像人体组织,反而像——木头。”
“所以我猜林荫路上的不是风筝线,而是操纵木偶的提线,当然,只是猜测,西尔维亚的手也有可能是假肢。”
!!!
随闻听完只想原地去世,看上去人还在,其实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他最怕的就是这种似人非人的东西,而且还喊他叫妈妈……
今夜空气十分湿闷,乌云蔽天,暗无星月。高大的树木巍然不动,反之,细杆的植物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明日,有大暴雨。
“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找一个密闭的空间呆着?宿舍怎么样?”路政明问,她摸了摸胳膊,被夜风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我想去宿舍。”随闻第一个报名,他现在受不了一个人落单,他看多年恐怖片总结的经验就是——落单必死。
“我劝你别去宿舍。”
“别去宿舍。”
沈修痕和牧椒的声音一同响起,随闻被这不容置疑的语气折磨得快发疯:“为什么不能去?!我还能去哪儿……呜呜呜……”
随闻双手捂着脸,路政明看到他这副抱头痛哭的模样,没有再出言嘲讽,她看得出,随闻在理智崩塌的边缘徘徊,一粒小石子都能将他砸入坑底。
“礼堂。”牧椒将随闻拽了起来,“那个孩子在找人,你只是一个替代品,所以,我们要先找到他妈妈,才能救你。”
随闻哭泣的声音一顿,问:“礼堂不是五点半以后不能进吗?我们没有工作证。”
“谁说没有的,”牧椒在工装裤口袋里一抓,蓝带子在空中飘荡,“不过只有四个。”
……
比尔神色古怪:“你在哪儿偷……咳……拿的?”
牧椒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比尔叔叔,先别管这个,分一下,哪四个人去礼堂?”
“八点后彩排,我们现在去正合适。”
车颂川先退出,他一个伤员去了也是帮倒忙。路政明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留下来照顾车颂川。比尔走路不方便,摇摇头,去了也是添乱。
“那,麻烦你照顾比尔叔叔了。”牧椒将一张纸递给比尔,说:“叔,记得画画!”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比尔捏着那张皱巴巴的A4纸,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看向牧椒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成长,就是逐渐远离的过程。
“我们去宿舍看看,如果能进去的话,今夜就在那儿休息了。”路政明搀着两位患者,像养老院被压榨的护工,左边问候一句,右边关切一句,堪称当代端水大师。
十几层的宿舍楼矗立在喷泉旁,四栋宿舍就这样围着喷泉建设,远处是大片的公寓区,路政明没想到在学校里还能看见筒子楼,古怪地问:“车颂川,你们住宿费一年多少啊?”
车颂川艰难地比了两个数字。
“7100?”
车颂川摇头否认。
“七万一?”
“十七万?”
车颂川点点头,在听到是一年时又摇摇头。
“一学期住宿费十七万?!你们学校抢钱啊?十七万就住这破地?”路政明大受震撼,语调猛地拔高。
车颂川走到闸机口,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学校没删掉他的人脸虹膜信息。穿堂风试图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无奈奔波一天刘海已经油成条形码,誓死与额头紧密贴贴。
“叮——未检测到有效人脸信息。剩余检测次数两次。”
车颂川屈辱地将刘海撩起。
“叮——未监测到有效虹膜信息……”
“叮——未……”
“艹!”车颂川沙哑地骂了一句,一个字劈得百转千回,手无力地落下。
三人狼狈地走出宿舍楼,路政明正想开口缓和下气氛,砰——沉寂许久的喷泉突然开张营业。车颂川惊恐回头,彩色射灯将他的脸照得五彩斑斓,喷泉装置将水流抛高,一时间只能听见哗哗的水声。
他上一次看见学校喷泉,还是入学第一天,就那一天,梦幻的灯光喷泉、气球彩带,让他对这个学校充满了美好幻想。
等他成为学长后,才知道每一年的开学日,他们筒子楼的宿舍都会停水,用来供喷泉用水。什么?你说公寓区,自然是没有影响啦……
“现在也不是九月份啊……”路政明喃喃道。
喷泉中心是一座巨大的六翼天使雕像,她微笑垂首,望着怀中羽翼未丰的小天使。
即便是灰色的石像,也能看出其眼中的温柔,发尾柔顺地垂下,每一根羽毛,在路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不对啊,”路政明算了算,“走马灯的时间是109年,你那时不是休学了吗?学校系统怎么会没有你的信息呢?”
车颂川说不了太长的话,蘸水池的水在地上写道:“我们学校特殊,休学要重新激活才能再次使用,所以……没办法。”
他们该去哪儿?三人无言。比尔出神地望着喷泉,在沙漠,缺水是常态,所以很难想象水能用在这种毫无价值的景观上。
“同学——”车颂川猝不及防被人从背后一拍,慌张转身,地中海放大的脸挤入他视野,路灯光线被秃顶反射得刺目,“你大半夜不回宿舍在外面闲逛什么?!”
“我……”车颂川说话困难,路政明见状连忙接上:“老师,他今年休学,信息还没重新录呢。”
“这样啊,”地中海看了一眼雕像,“你们先去我办公室凑合一晚吧,等我明天找学工办,让他给你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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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权限。”
“谢……谢”车颂川没想到还有这种天上掉大饼的好事,忙不迭应下,生怕辅导员反悔。
“到了——”
钱垚将门锁轻轻撬开,蹑手蹑脚转开门把手,拽起随闻一块猫着腰潜入。
门关上的一瞬,两个人明显松了口气,钱垚腰间的对讲机传来声音:“钱垚,情况怎么样?”
她一手捏住通话键汇报:“队长,一切安全,”一手打开屋内的灯光,“这儿是道具间,你们注意安全。”
沈修痕轻声回道:“知道了,有情况及时汇报。”
一回头对上牧椒幽怨的眼神:“不是有工作证吗?为什么还要爬通风管道?”
“嘘——”
十分钟前——
钱垚和随闻去确认林荫大道的木偶线,沈修痕和牧椒落后几步,这样谈话声前面二人听不到。
“说吧,你帮我签字的条件是什么?”
“你反应速度比我想象得快一些。”
“我想来想去,你不是这么好心的人,沈队应该也知道自己的形象吧。”
空气愈发沉闷,胸腔仿佛被水灌了一遭又捞出,说话都得被迫静心顺气。
“你是想让我再回到城外,或者准确一些,回到荒野,对吗?”牧椒停下脚步,漆黑的瞳仁直勾勾盯着沈修痕。
“严格意义上不算,你可以选择去任何一个区,只是城外是必须走一趟的。”沈修痕也停下脚步,坦然地看回去。
“去城外干什么?调查你父母的死因?”牧椒状似无意问道。
“是。”沈修痕没有否认,“加入先遣队也好,还是其他什么组织,你自己决定,只要你能出城。”
“我还是那句话,为什么?先遣队里没有一个能信得过的吗?”牧椒不愿就这样敷衍了事。
“你低估了一个团队的凝聚精神,”沈修痕长叹一口气,“本质上我们与先遣队不同,他们在城外遭受的危机太多,更多时候只听自己直系领导的命令,而且……”
“大多数人都知道我父母的事,上面的态度也能看到,那就是不深究,况且,已经过去太久,很难再查到线索了。”
“至少签字前,我们俩休戚相关,要担心也应该是我担心,担心你会不会一走了之,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我要是一走了之了呢?”牧椒鞋底磨着柏油路,被消化液腐蚀留下的坑很影响走路。
“那就不再查了。”
?
牧椒有些不理解:“我不去调查你就不接着查了?”
这人有病吧,道德绑架?
“很难,”沈修痕盯着她,“很难再遇到一个有着丰富城外生活经验、双S异能、不处于这个社会系统下长大的人。所以如果你不去,我会等到我任期结束,一个人去调查,可能会找到线索,也可能会死在城外被异化物啃食,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
“几个小时前,这些在你嘴里都是缺点。”牧椒淡淡道。
之前沈修痕说她自私不管他人死活,跟这个社会格格不入,现下倒成优点了。
“我在看你是不是装的,”沈修痕说,“我在考察你,你不也一样?”
候鸟失群,群鸟失策,安得两全法?
25. 油炸西兰花
她没有追问沈修痕是如何得知她是双S异能的,城内的仪器看来比她想象得精密许多,只幽幽叹了口气,说:“人如果被城外的异化物袭击,会被感染。”
“什么感染?!”沈修痕愕然。
几个月过去,城内虽有异化物袭击人的事件,并没有伤者感染的案例,而且先遣队也从未汇报过这一现象。
“很简单,被异化的绿努蜂蛰了会变成N倍大的蜜蜂,被太攀蛇咬了会出现蛇类特征,被棉尾兔咬了会长出耳朵,逐渐改变自身的基因,丧失理性,遵循生物的本能,你们遇到的异化物,没准之前还是同类。”
沈修痕迅速反应过来:“如果被多个异化物感染会怎么样?”
“基因序列会在体内打架,我这些年观察到的规律,就是三种以上必死。所以,你父母的事情,希望不大。”
钱垚和随闻确认好线索返回,看到的就是两人相对无言、如丧考妣的模样。
“怎……怎么了?”随闻小心翼翼地问道。
钱垚大概能猜到,能让沈修痕失魂落魄的事就那一件,她硬着头皮催促:“队长,快走吧。确认完毕,是木偶线,在泥土里我们找到了这个。”
《木偶操纵指南》
第一章:木偶的概述
第二章:木偶的历史
第三章:木偶的发展
第四章:木偶的创新
……
牧椒哗哗翻着页,通篇下来没有一点有用的知识,全是空话。
“先走吧……”
通风管道内,牧椒胳膊下垫着沈修痕的作战服,她只穿着一件T恤,让她把胳膊垫在沾满灰尘的管道里,不可能。
“啪——”屋内的灯被打开,西尔维亚和一位男士相拥着进入。
沈修痕和牧椒头对着头,扒着网片,一瞬不瞬地盯着二人。
西尔维亚背过身,由着男人帮她将腰间勒紧的系带松开,牧椒这才看清男人的面容,是海报上站在油锅内的男人。
“莱斯利,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莱斯利温柔答道,“要不要试试那一件?这是我今天下午刚从裁缝店拿到的成衣。”
“不,”西尔维亚拍掉莱斯利的手,肩袖因动作滑落,露出白皙的肩头,“这件事很重要,我希望你听完再决定。”
牧椒盯着她的肩膀,那很明显是人类的肌肤,她判断错了吗?
“我有一个木偶孩子,”莱斯利拿舞裙的手一顿,将衣服重新挂到衣架上,听见西尔维亚继续说道:“他出生在我之前。”
???
这间屋内有三个人大受震撼,莱斯利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西尔维亚,你最近是压力太大了吗?这虽然是首场演出,但我们已经排练过很多次了……”
“不是。”西尔维亚坐在高凳上,终于鼓足勇气,“其实我是一个……木……木……咳”西尔维亚突然捂住自己的嘴,止住了话头,用劲之大,仿佛要把自己憋死。
莱斯利被这一情况吓到,他还等着西尔维亚说下文,见状也顾不上什么木偶孩子,上前将西尔维亚的手一根根掰开,西尔维亚却一把将莱斯利推到地上。
力道之大,莱斯利直接飞到墙的另一边,撞倒一片服装架,多米诺骨牌一般,他是第一块,也是最后一块骨牌。
“离她远点。”西尔维亚沙哑道,那声音充满警告意味,随即踉踉跄跄地出了门。
莱斯利的尾椎骨还窜着疼,想去追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干脆平躺在地上,冰凉的寒气逐渐沁透他的身体。
这不是第一次了,他甚至怀疑西尔维亚有多重人格。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温柔、善良的,可是偶尔,莱斯利看到她的眼睛会心悸,那不是西尔维亚。
莱斯利捂着头,将服装架扶起,一件件地将衣服挂回去,等到做完这一切时,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牧椒趴得胳膊都麻了,雪花屏一般攻击着她的神经,她瞥了一眼自己的甲床,已经发绀了。
莱斯利收拾完,沉默地站在一旁,末了,拾起桌上的剧本,落寞地走了出去。
门被带上,屋内一片漆黑。
等到视野适应了黑暗,沈修痕和牧椒才挪开网片,两人像猫一般,落地无声。
“有什么想法?”牧椒问。
“你觉得西尔维亚说的那句话,熟不熟悉?”
“像那个孩子的语调。”牧椒如实说道。
“对,孩子出生在母亲之前,小的木偶先做了出来,然后,”沈修痕摩挲着桌沿,“木偶师才做了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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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维亚。”
“不是只有木偶师才能操纵木偶吗?”牧椒点出她疑惑的点,“除非,木偶师也是木偶。”
一屋暗室,只有空调发出的风流声。耳麦处传来沙沙声,是钱垚按下了通话键,却没有说话声,不安在两个空间蔓延。
“沈队……”钱垚的声音姗姗来迟,她盯着高处的那个人,一字一句道:“西尔维亚死了。”
五分钟前,钱垚正和随闻窝在道具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连忙躲到道具箱里。
他们知道有人进来,不敢发出动静,他们能听到来人焦躁的走动声,仿佛是在找什么东西。
“噔——”
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随后屋内便重归寂静。钱垚偷偷摸摸地闪了条缝,看到的便是西尔维亚吊在半空中转动。
虽然她第一时间将她抱了下来,还是没能抢救回来。按理说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不应该死亡的,可是她确实没有任何挣扎。
牧椒赶来时,西尔维亚已经被钱垚放平在地板上。她的容颜依旧美丽,仿佛只是背剧本累了,躺下来小憩一会儿。
“马上到八点。”钱垚说。
八点彩排,女主演西尔维亚却自杀死在了后台。先不说明天演出的事,迫在眉睫的彩排都糊弄不过去。
“快走。”牧椒听见了许多脚步声,也许是布置舞台的工作人员,总之,此地不宜久留。
四人绕路走回礼堂后门,钱垚要推开门的那一瞬间,牧椒突然想起:“我们是不是不能出密闭的空间。”
钱垚也想起来了:“对,是有这么回事。”
牧椒趴在彩窗上,看不清外面的景象,另辟蹊径扒门缝看,可惜被地毯挡得一干二净。
“一楼有会议室,要不我们去那儿吧。”钱垚提议道。
“可以。”
四人摸黑找会议室,终于在拐角处看见荧光标牌,随闻正准备踏进去时,被牧椒一把拉了回来:“等等。”
离得虽远,牧椒额前碎发却能被风吹起。会议室的窗户大开,将沉闷的空气灌入礼堂,路灯反射出窗外的景象,是密密麻麻银色的木偶线。
牧椒从口袋内掏出一个碎石子,就着这个角度直接将石子扔进会议室,圆滚滚的石子瞬间化为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