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的人间》
1. 丹凤眼
周末的咖啡店,一如既往地忙碌。
苏小满站在吧台后,系着简洁的黑色围裙,长发挽起,露出一张明媚又娇俏的脸。她熟练地操作着咖啡机,偶尔抬头与熟客打个招呼。
店员小慧穿梭在客人之间,端着托盘忙着送饮品、收拾桌椅。两人默契地配合着。
忙完这一波顾客,苏小满终于有了片刻的闲暇时间,她斜靠着吧台,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红唇潋滟,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上扬,目光飘向窗外。
荷塘边的柳树下,几张木质桌椅都坐满了客人。柳树刚抽出嫩芽,笼着一层毛茸茸的绿意。
过了春分之后,天气越来越暖和,初春的微风轻轻抚过,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春天的温柔。
这是水谷村,位于锦川市近郊的村落。近几年因为旅游业的发展,成了许多人周末逃离喧嚣的避世之地。
突然,店里的一位中年客人猛地站起身,脸色迅速变得苍白,眉头紧蹙,喘息急促,捂着胸口,身子摇晃了一下,几乎要跌倒。
四周的顾客顿时慌乱起来,纷纷起身,店内瞬间乱作一团。
苏小满放下水杯,快步冲上前查看。她脑海里迅速闪过急救培训的内容。
她强迫自己冷静,立刻询问客人身边的家属,果然,他曾经有过心绞痛的情况。
苏小满一边安抚客人的家属,一边立刻拨打120,将病情简明扼要地报告给接线员。
小慧看着眼前的情况,吓得直哆嗦,连声音都有些发抖:“我……我给沈医生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小慧因为紧张,有些语无伦次,苏小满果断接过手机,简短说明了情况。
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冷静清冽:“别担心,我马上到。”
依旧是记忆中冷淡的声音,但是他镇定平稳的语气,似乎带着某种安抚的力量,让苏小满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些。她深吸一口气,放下手机,走到店外。
很快,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荷塘拐角处,步伐又快又稳,正是沈修平。很奇怪,明明是仓促紧急的状况,他依旧能给人一种从容不迫之感。
他走近了。细细的浅金边眼镜后面,一双清冷的眉眼扫过苏小满,两人目光相交,她本能地让开一步,示意他进来。
沈修平大步迈进店内,走到病人身边俯身蹲下,熟练地搭脉、询问症状,“是典型的胸痹发作。”他沉声道:“呼吸虽然急促,但脉象还稳,不是心梗。”
家属哽咽了一声,差点哭出来。沈修平安抚道:“我先为他针灸缓解症状,救护车来了再进一步检查。”
说着,他迅速从急救包中取出几枚银针,指尖一动,银针精准落在膻中、内关、郄门等几个穴位上,手法干净利落。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病人原本苍白紧绷的脸慢慢松了下来,呼吸也顺畅了。
苏小满站在一旁,看着男人低头施针的模样,动作稳定、冷静。袖口微卷,露出他手腕上的青筋。
咖啡店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中医,仿佛他就是定心丸。
就在此时,120救护车也赶到了现场。因为沈修平抢救及时,有惊无险,病人很快被送上救护车。救护车呼啸离去。
苏小满回到店里安抚客人,咖啡店里慢慢又恢复了正常。
她转身看向正蹲在地上整理急救包的沈修平,满是感激,低声道:“谢谢你啊,沈修平。”
沈修平并未抬头,只是专心整理物品。也许是这几日天气渐暖,也许是出门匆忙,他没有穿外套,只穿了一件衬衫。
衬衫的布料在他身上勾勒出干净利落的线条。下蹲的姿势让肩背的轮廓愈加分明,肌肉线条隐约可见,劲瘦的腰间透出几分力量感。
苏小满忍不住一挑眉。印象中,沈修平还是那个文弱沉默的少年,没想到……她又低头多看了两眼。
男人卷起的袖口处露出紧致结实的小臂,手表随着他干净利落的动作,表盘微微反射着光芒。
就在苏小满为自己的发现而暗自咂舌时。沈修平已经收拾好物品,站起身来,又恢复了平日里冷淡的眉眼,“不客气。”
苏小满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他的膝盖处,那里沾了些微的灰尘,显然是刚才急救跪下去时弄上的。
当初开咖啡店时,苏小满有意保留了老屋原本的泥土地面。虽然年久日深,地面早已被踩得光可鉴人,但是春天空气干燥,还是难免会有些灰尘从室外带进来。
她转身从吧台里面拿过一条干净的毛巾,走过来,“我帮你拍一下”。
沈修平却伸出手轻轻一挡,声音淡然,“不用,谢谢。”
他说着,微微侧过身弯下腰,曲起手指,轻轻掸掉灰尘。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
这时,一个年轻的男客来前台买单,目光不自觉往苏小满这边一偏,忍不住笑着开口:“老板娘不仅人漂亮,而且关键时候还特别镇定,真是让人佩服。”
苏小满轻轻挑眉,转头看他,眼角含笑:“谢谢夸奖。”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
沈修平刚掸完最后一点灰尘,正要站起身,却像忘了动作,指腹在布料上轻轻顿了一下,沉默了两秒才慢慢收回手。
等站直身体时,一张脸冷冷清清的,唇线抿得极紧。
苏小满没有察觉,语气轻松地转向他:“沈修平,救人辛苦,要不要我请你喝杯咖啡?我们今天刚刚推出一款招牌咖啡。”
沈修平抬眼看向她,吧台上方的灯照在他眼镜边缘,折出一道细微的光线。“……不必了,谢谢。”他的声音平平,眼神里却似乎多了一点说不清的意味。
说完,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苏小满和小慧一起送到门口。男人背影挺拔,脚步沉稳,像他出现时那样安静而低调。
小慧仍心有余悸,拍着胸口说:“苏姐姐,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幸好你镇定。还有,多亏沈医生来得快。”
说到沈修平,小慧眼神里带着些许钦佩,“沈医生虽然不怎么爱说笑,可是医术真是一流。咱们村谁家有个病有个灾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沈医生。”
话匣子一打开,小慧就停不下来,“偏偏沈医生,人还生的那么好看。苏姐姐你知道吗?他家门槛都快被去提亲的人踏破了。”
“苏姐姐,你知道他们家吧?就是咱们村最漂亮的那栋二层楼,建得特别讲究……”
苏小满笑了笑,她努努嘴,眼神示意了一下,小慧顺着目光看去,才发现有顾客在招手点单。她赶紧收住话头,抱歉地一笑,转身快步迎了上去。
苏小满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荷塘旁的杨柳在风中轻轻摇曳着,男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拐角处。
春日的风,带着淡淡的花香轻轻拂来,苏小满的目光不由得停留了一瞬。
*
沈修平回到医馆,前台张乐立刻走上前,接过沈修平的急救包。
爷爷沈济和正在翻看药方,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眼里带着些许关切:“咖啡店那边怎么样了?”
“急性胸痹。”沈修平言简意赅,“针灸后情况稳定下来,120已经接走了。”
沈济和微微点头,目光重新回到药方上。他虽然已经年近古稀,依旧精神矍铄。虽说沈修平已经接手医馆,但他闲不住,还是喜欢时不时来坐镇。
沈修平进去洗干净了手出来,看到新来的小学徒唐一鸣正站在药材柜前,药师李长河正在指导他如何使用铜称。唐一鸣刚大学毕业,显得有点紧张,笑着说:“我只会用电子秤。”
李长河耐心解释,“电子秤当然是很好用,但是它只能放在柜台上,这种铜秤,你更方便随时称取。而且,有些贵重药材的剂量必须精准到厘克,手动称重能让你更直观地感受份量”。
沈修平没有打扰,默默走进自己的诊室,穿上白大褂,低头系扣子时,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膝盖处,还有一丝灰尘。他微微皱眉,俯身去掸。
手指刚碰到布料,眼前却不经意间浮现出那张明媚的脸,丹凤眼微微上挑,仿佛能勾住人的心神。
他指尖一顿。灰尘已经拂净,可那句“我帮你拍一下”,却像还停在耳边,软软的,轻轻的。
他站直身,低头系上最后一颗扣子,手指稍稍用力,直到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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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发白,才把那点难以言说的心绪按了回去。
*
午饭时间到了,苏小满回家吃饭。她的咖啡店开在奶奶的老屋,自己家就在后面,走几步路就到了。
母亲周慧珍已经听说了上午咖啡店的风波,仍有些后怕,边盛饭边念叨:“吓到你了吧?幸好沈修平赶去得快,要不然可就真麻烦了。”
苏小满坐下,利索地夹了一块排骨,随口接道:“妈,你也该夸夸我,我当时也表现得很镇定的。”她咬着骨头,眯着眼感叹:“妈,你做的这个红烧排骨,简直堪比大厨。”
“就你嘴甜。”周慧珍嗔她一眼,嘴上却忍不住笑了,顿了一下,又道:“你和沈修平小时候也挺要好的,怎么长大了,反倒越来越生分了?”
苏小满拿勺子慢悠悠地搅着碗里的汤,“哪有什么生不生分的。不过,确实发现他好像变了不少。”
“变了?”
“嗯。”她想了一下,才继续说,“以前只觉得他很高冷寡言,现在……怎么说呢,还是很冷,但好像多了点别的……”
多了点魅力?苏小满在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来。
吃过午饭,苏小满要回咖啡店。周慧珍叮嘱道:“上午多亏了沈修平,你去谢谢人家。”
苏小满随口应着,穿上外套就准备往外走。周慧珍一眼就看穿她的敷衍,忍不住开口:“你这孩子,真是……”
周慧珍在镇小学教书,当了二十多年班主任。苏小满深谙周老师教育人的本事,赶紧笑嘻嘻上前,搂住周慧珍的肩头,答应道:“好,知道了,知道了。”
她出了家门,心里盘算着让小慧给医馆送些饮品和甜点过去,以示谢意。
回到咖啡店,她就问小慧,沈修平家的药馆大约有几个人。
她大学毕业后,在上海工作了好几年,刚回来村里还不到两个月,小慧在村里土生土长,比她更了解村里的情况。
于是,小慧就开始扳着手指头,算起来了,说大约有七八人,“不过,”小慧又补充说:“有时候沈老先生也在,那就会多一位。”
苏小满正在做咖啡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决定自己去。
她小时候身体弱,周慧珍没少带她去沈氏杏林堂看病。沈爷爷总是笑眯眯的,每次搭脉前,都会从旁边的盒子里拿出糖,轻声哄着她。
他们村的孩子去医院会被吓得哇哇哭,但是在沈爷爷那里,绝对不会。沈爷爷总是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刚刚午后,客人不是很多。苏小满和小慧做了几杯咖啡和奶茶,还有店里的招牌甜点,一起打好包。苏小满摘下围裙,走出门去。
苏小满一出门,趴在门口晒太阳的小狗“呆呆”就摇着尾巴,迈动小短腿,跟在她身后。
呆呆是只白色的小土狗,是苏小满的弟弟苏立夏抱回家的,说是同学家的狗生了一窝,送他一只。
苏立夏去年刚考上锦川一中,读高一,平时住校,只有周末回来。周慧珍不喜欢养狗养猫的。但是苏立夏喜欢,死活要留下。
所以,平日里都是苏小满照顾呆呆,“呆呆”这个名字也是她取的。呆呆平时就趴在咖啡店门口,狗如其名,呆呆萌萌的,有客人来,就安静地摇摇尾巴,从来不会汪汪乱叫。
咖啡店离沈氏杏林堂不远,步行几分钟的路。绕过门前的荷塘,穿过南大街就能到。
南大街是村里的老街,街道两旁的店铺都有些年月了。杂货铺、枣泥糕铺、酱菜铺……可以说见证了南大街的岁月变迁。沈氏杏林堂也在这里。
听说,杏林堂自南大街开通时便已存在,至今传承着沈家的中医手艺。
这几年,村里北边因为靠近高速路出口,北大街发展迅速,快递收发点、大超市、连锁便利店纷纷入驻,变得愈发繁华热闹。
相比之下,南大街更安静了。老街上的店铺依旧按着自己的节奏缓慢运转,老街坊们悠闲地守着铺子,仿佛时光在这里放慢了脚步。
苏小满慢悠悠走在路上,只有布谷鸟“咕咕咕”的叫声从空中远远地传来。还有呆呆脖子上戴的铃铛声,轻轻作响。
沈氏杏林堂近在眼前。
2. 眼镜
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树的枝叶,洒在木制大门上,光影斑驳。深棕色的木质纹理,与时间磨砺的风化色相交织,沉稳而厚重。
门前悬挂着一块古色古香的匾额,上书“沈氏杏林堂”五个字,字迹苍劲有力。
两侧的朱漆对联已有些褪色,但字迹仍然清晰:“杏林百世传仁术,悬壶济世佑苍生。”
到了门口,呆呆便乖乖地趴在门口的台阶上,半眯着眼,开始晒太阳。
苏小满迈步走进去,脚步轻缓。她总感觉走进去,仿佛走进了时空隧道,踏入了一个旧日的梦。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中药香。中药柜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格一格地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屋顶。柜子上的雕花浮雕已经有些褪色。
每个抽屉前都镶着一块小小的铜牌,上面用朱砂笔写着药材的名字:枸杞、当归、黄芪……每一块铜牌都仿佛经过了岁月的打磨,有的字迹已经不再那么清晰。
前台张乐认出了苏小满,她经常去苏小满那里买奶茶。她亲热地站起身,“小满姐。”
苏小满笑着走上前,将纸袋递给她,“请大家喝咖啡。”
沈修平正站在中药柜前,穿着白大褂,背影挺拔。听到门口的声音,他转过头来,高挺的鼻梁上架着浅金边的细框眼镜,将他原本清冽的气质,又添了一分斯文禁欲气息。
苏小满弯唇一笑,“上午的事,谢谢你了。”
她扎着马尾,束着白底黑色波点的发带,额前几缕碎发随意垂落,露出白皙的侧脸和修长的脖颈,整个人透着一股轻松随意感。
沈修平垂下眼睫,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语气淡淡,“不客气,应该的。”
这时,在后堂睡午觉的沈济和醒了,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走出来。看到是苏小满,特别高兴,“小满来了。”
苏小满从纸袋里拿出一杯奶茶,笑着走上前,“沈爷爷,我特意给您做了一杯燕麦奶茶,没有蔗糖,口感软糯,还能帮助消化。您尝尝?”
沈济和笑容满面,连连点头,他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小丫头。
他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其实不是儿子没有学医,继承家业。而是儿子没给他生个孙女。尤其是自己的孙子越长大越不爱说话,他就更遗憾了。
小满小时候常来他这里看病,脸蛋肉嘟嘟的,像个小粉团子,眼睛又大又亮,喝中药时也总是很勇敢,从不哭闹。
如今这小丫头长大了,不仅越来越漂亮,性子也活泼,招人喜欢。
沈济和握着杯子,尝了一口,笑呵呵地感慨:“还是小满最懂老头子的心。”
沈修平站在药柜前,动作微顿了一下,他低头捻了捻处方单上的字迹,故作专注地将单子折好,放到一旁,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落在那个正在跟爷爷说笑的女孩身上。
张乐热情地给医馆里的人分着咖啡、奶茶和甜点,药馆里的人一边品尝,一边纷纷夸赞。李长河笑道:“小满这咖啡手艺不错啊,比城里的店还地道。”
苏小满又寒暄几句,准备道别。这时,沈济和忽然转头,对沈修平说,“修平,你送送小满。又不是不认识,也不过来说句话。”
沈修平微微抬头,投过来目光。
苏小满笑笑,“不用,离得那么近。”丹凤眼微微上扬着,笑意盈盈。
她转身迈步走出门,门口晒太阳的呆呆立刻抖了抖毛,站起来,又摇着尾巴跟上小满。
沈修平忍不住向前迈了两步,停在门口,目光默默地追随着小满的背影。
阳光透过梧桐树洒落,细碎的光影在她身上跃动。
烟粉色的毛衫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浅色牛仔裤勾勒出修长笔直的腿部线条,脚下是一双短靴。
她脚步轻盈,随着她的步伐,马尾轻轻地甩来甩去。白色的小狗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尾巴摇得欢快。
南大街道路两旁的梧桐树,绿意盎然,树影斑驳,独属于午后的清新与静谧。
那画面,简单,纯粹,却又直击人心。
他的脚仿佛被定住了一样。
直到视线中的人终于消失在街角,他才慢慢走回来。
张乐已经给大家分好了饮品。他的桌上放着一杯咖啡,还有一块小巧精致的蛋糕。
他又去洗了手,走回座位坐下,端起咖啡,轻轻尝了一口。咖啡的味道温和而醇厚,在舌尖缓缓铺开,柔软地洇进喉咙里。
咖啡底韵里有一点烘焙豆的焦香,尾调微甜,混着果酸的清爽,回味干净。像极了她站在阳光下笑着的模样。
这是他第一次喝她店里的咖啡。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咖啡杯,薄荷绿色的杯身上,印着“小满的咖啡店”几个圆滚滚的艺术字。
他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两秒,忽然觉得房间安静得过分。
窗外,梧桐树的枝叶随着风摇曳着,树影斑驳地投射在杯壁上,像是微风在轻抚着他内心的某个角落。
沈修平的目光停留在那摇曳的光影中。
他当然早就知道苏小满回来了。
他还记得苏小满回来后,他第一次遇见她,是在一个多月前,荷塘边。那天他出了个外诊,回医馆的路上,迎面遇到苏小满。
其实春节时,他和她也曾见过一面。只是当时是跟随父母长辈拜年,两人不过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擦肩而过时,她身上凌厉张扬的香水,让他忍不住驻足。
荷塘边,苏小满明显比春节时气色好了很多,整个人显得放松不少。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脚踩一双高筒靴,乌发红唇,妆容精致,漫不经心地走过来,嘴里衔着根狗尾巴草,神情轻松自在。
那种美而自知的随性,依旧那么耀眼。
苏小满看到他,拿下嘴角的狗尾巴草,眉眼弯弯:“嗨,沈修平。”
眼睛还是那么亮,夜空中最亮的星星也不过如此。不仅亮,还很媚。尤其是丹凤眼微微上挑的眼角。
高中时他就是被这双眸子迷惑了吧,才会鬼使神差地写下人生中第一封情书。
也是唯一一封。
尽管,最终没有送出去。
站在荷塘边,初春的冷风吹拂着,沈修平心头微微一动,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或许是苏小满察觉到了他的沉默,便没有再多言,只是微微一笑,嘴角弯起,依旧哼着小曲儿,慢悠悠地朝前走去。
她似乎换了花香调的香水,甜甜的,轻轻萦绕在他的鼻尖。
香气与初春的凉意交织在一起,甜意逐渐消散,留下的却是淡淡的冷冷的甜。沈修平的心头又是一阵微妙的触动。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对气味敏感的人。甚至医院里浓重的消毒水味,他都早已习以为常。可不知为什么,他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苏小满身上的香味。
直到身后的脚步声渐远,沈修平才默默转过身,目光微动,目光停驻在荷塘转角处。
后来,他就听说,苏小满在荷塘边的老宅开了一家咖啡店。刘睿杰他们几个老同学相约去咖啡店,他总是推脱。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但是,如今再次重逢,却发现她依旧能在轻描淡写间就能牵动他的情绪。
*
第二天是水谷村的集市,周一的咖啡店不是很忙,小慧看店,苏小满准备去赶集。
早晨,妈妈出门上班前,她已经问过妈妈需要买什么。
周慧珍白天要上课,没时间去赶集。她一边收拾着包,装进去昨晚刚批阅完的测验卷,一边笑着说:“你爸今天出差回来,晚上我做点好吃的,给你们补补。”
苏小满点开手机备忘录,一一记录下妈妈交代的事项,顺便瞄了一眼窗外明媚的阳光。
周慧珍看她认真的样子,奇道:“你小时候最讨厌去赶集了,现在倒是主动愿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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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人就那么奇怪。小时候,苏小满特别讨厌跟妈妈去赶集,路上熟人太多,七大姑八大姨,见了面都要一一打招呼,还要寒暄几句。
没想到,现在反而觉得挺有意思。大学毕业后上班的那几年,每天挤不完的地铁,地铁上永远是面无表情的人。
现在,回到家乡,才发觉这里的人是那么生动鲜活,喜怒哀乐全摆在脸上,毫不掩饰。也许,这就是熟人社会的温度。
当然,这也意味着毫无距离感,你不可能拥有一点秘密——
这不,苏小满的身影刚刚从胡同口出现,聚集在集口的村里有名的“长舌团”就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目标,立刻交头接耳,神采飞扬地议论起来。
“那不是苏家大妮子吗?不在城里上班了?”
“人家都回来两个月了!”
村头情报站的消息一向灵敏。
“长舌团”的中坚分子何彩云更是大义灭亲:“我那个大侄女,从小主意就大着呢,这不,说辞职就从城里辞职了。我哥嫂根本管不了她。”
“听说你侄女在荷塘边开了个咖啡店?有人喝吗?听说那滋味像中药一样。”
“你们不知道,城里人就爱喝这个。咱村里那些回乡创业的大学生,还有那些年轻的村官啊、老师啊,也都爱喝,恨不得天天去买。”
“啧啧,改天我也去尝尝。”
“哈哈,你也这么赶时髦啦。”
……
苏小满远远就看到了村口这堆人,她微微一笑,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脚步没有任何停顿,继续往前走。
“长舌团”本来在叽叽喳喳,看到苏小满就这样无畏地走过来,倒是被镇住了。这几年回村的大学生,哪个看到她们,不是眼神躲闪,恨不得绕道而行。
苏彩云也忍不住在心里喝彩,“苏小满果然有几分胆色!不愧是我大侄女!”
苏小满眼神稳稳地走过来,先甜甜地喊了何彩云“姑姑”,然后看着众人,一口气招呼过去,“张大娘”“王婶子”“庆林嫂”……只见她笑眯眯喊完一圈人,居然没有一个称呼出错。
“长舌团”众人颇为受用,笑容愈发洋溢。“小满,去赶集啊。”“小满可真懂事,回来可帮了你妈不少忙。”“小满真是越出落越漂亮了!”
苏小满笑眯眯应下,挥手告别,走进集市。
集市上的热闹气氛,让人一走进来便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新鲜的菜叶上,几滴晶莹的露水在阳光下闪烁,仿佛刚刚从晨雾中摘下。土豆、胡萝卜散发着一股土地的香气。
水果摊上的苹果和橙子,表皮光滑,色泽自然,隐隐透着成熟的甜意。
有的小摊贩也是本村的,认识小满,苏小满也大方应下,仔细挑选着蔬菜。她拿起一束菠菜,菜叶的边缘还沾着一点新鲜的泥土,露水从叶尖滑落,滴在她的手背上。
摊主是一位年长的妇人,也是同村的,“小满亲自来赶集啊,你妈去上班了?”
苏小满笑着答应着,选了几样蔬菜。摊主拿起秤杆,一样样地秤起重来。
摊位旁边,几只流浪猫懒洋洋地趴在太阳下打盹,一副生人勿扰的样子。只有一只橘色的小猫跳起来,蹭到她的手边,苏小满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
那只猫蹭了蹭她的手指,似乎是在求抚摸,苏小满轻轻拍了拍它的背,笑道:“真乖,太阳晒得舒服吧?”
买完妈妈列好的菜单,苏小满又拎着篮子,自己绕着集市溜达了一圈,买了些自己想买的东西。
等苏小满回到店里时,已经快到中午了。小慧刚端了一杯拿铁,送到柳树下客人的座位上。
苏小满从篮子里拿出草莓,交给小慧,做饮品用。她自己又洗了一盘,趁着店里暂时不忙,和小慧一起坐在柳树下的座位上吃草莓。
春风从水面上徐徐吹拂而来,无限惬意。
3. 薄肌
苏小满是过年回家时,动了辞职回乡的念头。
水谷村临近城郊,又是水谷镇驻地,近几年经济发展得不错。村里有山有水,空气清新,慢节奏的生活吸引了不少城里人前来短途旅行,特别是节假日,游客络绎不绝。
再加上村里的大学生村官积极推动乡村旅游,建步道、搞花田,节庆活动也丰富起来,整个村子比从前热闹许多。
陆陆续续地,村里开起了民宿、奶茶店,年轻人回来创业的也渐渐多了。
春节结束后,苏小满回到上海,经过深思熟虑,终于决定辞去工作。几年的积蓄,足够支撑她一段时间的探索和尝试。她决定趁这个机会,做一件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她原本就对咖啡感兴趣,平日里便对各种豆子、风味颇有研究。这次索性报了系统的咖啡课程,去学习手冲、拉花、风味调配,从头到尾扎实钻研一番。
回村后,她选择把咖啡店开在奶奶的老宅,用的是西厢房。
奶奶前几年去世后,老宅就空置下来了,但是父亲苏国良时常来收拾打扫,所以一直保持得很干净,没有一丝凋敝之象。院子里的葡萄树、石榴树都生机勃勃,连老磨盘都安安稳稳地留在原处。
老宅的堂屋早年已经翻盖成了宽敞明亮的砖瓦房,只有西厢房还保留着最原始的土坯结构。
当初苏小满打算选西厢房做咖啡店的时候,苏国良不相信现在还有人会喜欢土坯房。没想到这居然成了咖啡店的特色,很多人专门奔着土坯房而来。
“主打返璞归真,原汁原味。”苏小满笑着解释。苏国良只能摇头感慨,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西厢房虽然是个土坯房,但是宽敞明亮,面积也不小。做个小空间的咖啡店,绰绰有余。里面摆放了几张原木桌椅,还配了一个单人沙发和双人沙发。
最特别的是,她特意在面向荷塘的一侧开了一扇大窗,让坐在店里的客人也能欣赏到外面的风景。
水塘边的几棵大柳树下也摆了几张矮桌椅,供客人休憩。午后阳光斜洒,荷塘微波荡漾,坐在这里喝一杯咖啡,便是最惬意的时光。
当时苏小满选择在奶奶老宅开咖啡店的时候,趁机把堂屋也按照自己的审美,重新装修了一下,把自己的物品都搬了过来。她工作这几年习惯了一个人住,不想再住在家里被爸妈唠叨。
刚开始爸妈坚决反对苏小满单独出去住,最后苏小满答应三顿饭都回家吃饭,爸妈这才勉强同意。
堂屋被苏小满隔成了两间,一间做客厅,一间做卧室。连续收了几天快递后,她一件件布置起来,慢慢让这个新居变得越来越有自己的味道了。
下午,苏国良出差回来了。作为镇中心小学校长,他外出开了两天会。
吃饭时,周慧珍跟苏国良聊起昨天咖啡店客人突然发病的事情。苏国良一直不理解女儿的选择,这件事又勾起了他的不满。
苏国良蹙眉道:“沈修平是医科大学毕业,回来接手家里的中医馆,是正经工作。你呢,堂堂一个大学生,回来开店……”
这套论调,苏小满已经听得耳朵长茧子了。她充耳不闻,又吃了两口饭,放下筷子,站起身来,说:“我吃饱了。”
看着苏小满站起身来,呆呆已经摇着尾巴过来了。每天晚饭后,小满都会带呆呆出门遛弯。
咖啡店晚上八点关门,但是一般晚上客人就很少了,小慧一个人看店就可以。
苏小满背着手,呆呆一路跟着,走到咖啡店门前时,她跟小慧打了个招呼。
夜风轻拂,荷塘旁边水汽氤氲,空气清新得沁人心脾。她停驻了一会儿,继续迈步向南大街走去。
北大街车来车往,太喧闹。她还是喜欢南大街的安静,而且现在村子里都安装了路灯,正适合晚上散步。
她不知不觉走到沈氏杏林堂门前,不经意往里瞟了一眼,沈修平却正好走了出来。他肩背挺直,整个人像从医馆的沉静光影中走出来的一道影子。
两人在夜风中短暂对视,苏小满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你还没下班啊。”
他点了点头,“一会儿就走。”
她笑笑,不再多说什么,抬脚从他身边走过。
风吹起她的发丝,拂过他的肩头。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落在他鼻尖——不是浓烈的香水味,而是她独有的、淡淡的体香,像春夜带露的花。
沈修平脚步微顿,喉结轻轻滚了一下。夜色掩饰了他瞬间变暗的眸子,他停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融入夜色中,他才慢慢收回视线。
苏小满沿着村道散着步,月光洒在脚边,身后是呆呆脖间轻轻的铃铛声。她忍不住想起这两天见到沈修平的事情。他似乎比记忆中,变化了好多……
她和沈修平虽算不得青梅竹马,但毕竟一个村,自小就彼此熟识。
她记得,小时候她每次生病,沈爷爷给她把脉时,沈修平总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捧着药方,专注地听着。像一株挺拔的小青竹,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静。
他们小学、初中都在镇上的学校上学,高中时又都考上了锦川市最好的高中——锦川一中。只不过分科时,沈修平选了理科,小满选了文科。
本来两人周末放假,偶尔相遇还会一起坐城际班车回家。但是,后来高二的某一天,沈修平突然不再正眼看她。
她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得罪了他。不过她也并不在意。
她长相明媚鲜妍,性格又活泼,身边追求者甚众。谁又在乎多一个人的目光?
尽管沈修平也算学校女生公认的男神,理科班永远的第一名。但是为人总是淡淡的,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苏小满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好友王婉特别吃他这一款,说看到他清冷的眉眼,总会忍不住内心尖叫。
苏小满不能理解,那种高冷型的,她还真吃不消。
后来,两人高考后考上了不同城市的大学,从此,渐行渐远,再无交集。只是偶尔在过年时,被父母长辈押着去拜年时,偶尔遇到,也不过是彼此点头打招呼而已。
她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清瘦、安静的少年身上。不过看他那天处理紧急情况的冷静果断,心里不禁多了些新的认知。
莫名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他肩背的肌肉线条。一看就是平时有锻炼习惯,但又不是那种特意练过的夸张的肌肉,而是自然延展的,线条分明却不突兀。
恰到好处,不多也不少,正好长在她的审美上。
她一定是空窗太久了。她抬头看向夜空中的点点繁星,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努力赶走脑海里的一丝丝绮念。
*
晨光熹微。
朝阳透过院子里的树影洒在青石板上,空气清新,仿佛一切都还未完全苏醒。
但是院子里,一道身影正沐浴在晨光中,缓缓打着太极。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动作飘逸流畅。
太极拳讲究刚柔并济,他的动作稳健沉着,却隐隐透着一股凌厉的力量,有种不动声色的压迫感。
晨风拂过,薄薄的晨练服贴在身上,腰腹线条隐约可见。他的额头微微沁出一层细汗,在阳光下微微闪烁,衬得下颌线更加冷峻分明。
他慢慢收了招,呼吸平稳,丝毫不见任何疲态。他随手拿过一旁搭在椅背上的白毛巾,简单擦了擦额角。
随后迈步上了二楼,推开浴室的门,白色的水汽很快氤氲而起,将他冷淡清隽的眉眼隐入雾气之中。
院子里重新归于寂静,偶尔有布谷鸟的叫声远远传来,带着春日晨间的静谧。
沈修平是家中独子。沈家世代行医,但是到了沈修平父亲沈世杰这一代,差点断了传承。
沈世杰不喜欢学医,从年轻时就在锦川市经营着一家建材店,也兼营装修。他头脑灵活,又肯吃苦耐劳,这些年积攒了丰厚的家底,也在城里早早买了楼房。
沈济和对儿子沈世杰的弃医从商非常失望。所幸,隔了一辈的孙子沈修平自幼对中医感兴趣,给了沈济和极大的欣慰。
但是对于沈修平放弃大城市的高薪工作回来,作为爷爷,沈济和的心里是既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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慰,又难免有点惋惜。
中医馆开在老家,沈世杰为了弥补对父亲的亏欠,特意翻盖了祖宅,建了一栋两层的小洋楼。
他做建材生意多年,眼光毒辣,建的房子不仅美观实用,还不失当地民居的韵味。
沈济和年纪大了,住在一楼,沈世杰和妻子李秀敏也住在一楼。二楼,几乎成了沈修平的私人空间。
李秀敏是镇卫生院的护士。平时大多时候住在老家,有时候去城里看沈世杰。沈世杰平时住在城里时间多,幸亏锦川市和老家不远,开车二十多分钟即到。
当初沈修平决定回乡接手医馆时,李秀敏是家里第一个支持他的人。她鼓励儿子说:“中医这一行虽然难,但它让人敬重。你爷爷一辈子靠这门手艺救了多少人,只要你真心喜欢,就去做吧。”
这时,沈修平已经洗完澡,下楼来了。头发半湿,水痕顺着冷白的颈侧滑落进衣领。他一向不爱用吹风机,只用毛巾简单擦干。
李秀敏看着儿子从楼上走下来,心里却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刚才透过窗户,看到沈修平在院子里打太极了。
谁家年轻人早晨不图睡个懒觉?他倒好,年纪轻轻,每天准时起床打太极,风雨无阻。
即使自己的公爹,当了一辈子中医,讲究养生,也不会每天早晨打太极啊。何况老爷子每天还笑眯眯,乐呵呵的。
沈修平呢,平时总是沉默寡言,连笑容都少见,真是让她担心。眼看着儿子到了二十八岁,在农村都算大龄青年了,难道真要单身一辈子?
李秀敏心里想着,看着走进餐厅的儿子,试探道:“你看,村里那么多人给你介绍女朋友,怎么说,你也得考虑考虑,去见个面嘛。”
“不感兴趣。”简短的回答几乎没有任何起伏。
李秀敏正要继续说劝说,这时,沈济和也走进饭厅了。她只好止住了话题,边盛饭,边笑着对沈济和招呼道:“爸,吃饭了。”
沈济和坐下,随口说:“前天小满来医馆了,给我带了一杯那个什么燕麦奶茶,好喝。”
李秀敏顿时皱眉,“爸,您血糖高,不能喝甜的。”
沈济和笑着摆摆手,语气轻松:“放心吧,我自己有分寸,偶尔喝一点没事。再说,小满说了,用的不是蔗糖。”
李秀敏无奈地摇头,还是笑了,“小满这孩子,倒是细心。”又道:“我听慧珍说,小满回来开咖啡店,她爸爸好像不太支持。小满也不容易,苏国良那人是个正直的人,但是有时候……实在……”
她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
李秀敏和周慧珍两人都是同村长大的,还是初中同学,后来一人上了中专学护理,一人学了师范。但是感情一直交好。
听到李秀敏的话,沈修平喝粥的动作顿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一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带着点笑意,像是天生无忧无虑。
李秀敏看了一眼儿子,心里又忍不住叹息。想当初,她是多么想把儿子和小满凑一对啊。小满那孩子,活泼大方,长得又好看,关键是性格好,谁娶了都是福气。
但是儿子这种冷淡的性子,谁受得了啊,她可不想害了自己好友的闺女。她想着,心中惋惜不已。
吃完早饭,沈修平要去医馆。沈济和慢悠悠地喝着茶,摆摆手道:“我先遛个弯,一会儿再去。”
李秀敏收拾完碗筷,也要去镇医院上班。
三人各忙各的,家中重归寂静。
沈修平走出大门,原本该往北走去医馆,那是最近的路,可他在门口站了一秒,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绕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弯,他走到了荷塘边。
咖啡店的窗户敞开着,他看见那个纤细的身影正在忙碌着,背景里有轻快的音乐流淌而出。
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可也只是短短一瞬,便移开了视线,继续向前走去。
风从荷塘吹来,带着春天新生的气息,也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意,轻轻拂过他的侧脸,又消散在身后。
春天,悄悄地长进了这个清晨。
4. 猫咪
午后的咖啡店,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木质桌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
小慧回家吃饭了,店里客人不多,苏小满靠在吧台边,随意翻看着歌单,指尖轻轻滑过屏幕,寻找适合这个春日下午的背景音乐。
这时,门口风铃“叮当”一声,一个瘦高的身影迈步进来,是刘睿杰。
他穿着一件藏蓝色卫衣,单手插在裤兜里,嘴角含着笑,眉眼间带着一贯的散漫,“一杯冰美式。”
苏小满从音响前站起身,笑着问:“最近忙吗?”
刘睿杰和苏小满高一时是同班同学,高二分科时,他去学了理科。但是他性格开朗,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农业大学毕业后,刘睿杰就回了村里,算是回来的比较早的一批。他父亲是村里最早承包果园的人,种葡萄和桃树起家,几十年下来,果园规模越来越大。如今儿子学成归来,刘父自是喜不自胜,把果园的管理慢慢交给了他。
刘睿杰随意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单手搭着桌面,微微侧身倚靠,“还行吧,果园这段时间算是忙中有闲。春天虽然不算丰收季节,但有修剪整枝、施肥这些活儿,忙归忙,还不至于太紧张。”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接着又说:“听说前天你店里客人发病,沈修平来帮忙了?”
“是啊。”苏小满失笑,村里什么消息都传得飞快。
刘睿杰感慨道:“这几年,村里回来的大学生越来越多了,政策支持,咱们也算赶上了好时候。”
他停顿一下,又道:“不过沈修平可不一样,他当时回来时,村里可是炸开了锅。谁能想到,他居然愿意回来。国内顶尖医科大学的研究生啊,听说连沈老先生都挺吃惊的。”
苏小满一边听着刘睿杰闲聊,一边做着咖啡。热腾腾的蒸汽升起,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醇厚香气。
刘睿杰在高脚凳上悠闲地转了个圈,打了个响指,笑道:“小满,幸亏你回来开了这个咖啡店,你知道我们这些习惯了喝咖啡的人,多么感激你吗?”
苏小满笑着,把做好的咖啡递给刘睿杰,“谢谢你们,那就多多关照我的生意。”
两人聊得轻松愉快,话题又转到村里另一个年轻人身上。
“对了,你听说了吗?贾子浩开了个养猪场,真是让人有点意外。”刘睿杰一边抿着咖啡,一边笑着说。
苏小满也笑了:“是啊,听我妈说了。”
“他爸做了大半辈子的杀猪生意,他居然回家开了养猪场。不过也挺有意思的,搞现代化的养殖,跟他爸做的传统杀猪完全不一样。”
“我记得他从小就挺聪明的,做什么都能出奇制胜。”
两人说说笑笑,话题渐渐轻松起来。
不远处,沈修平绕过荷塘,隔着如烟的柳树,远远就看到咖啡店的标牌——“小满的咖啡店。”
早晨,听了母亲的一番话,他一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虽然早晨他路过了咖啡店,但是心里似乎还是惦念着什么,让他无法平静。
幸亏今天来就诊的患者不多。吃过午饭,他不由自主地向荷塘边走去。
不算前天匆匆赶来急救病人,这是他第一次正式迈进这家咖啡店。
刚踏进店门,门上的风铃就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沈修平。”
刘睿杰率先看到他,热情地打着招呼。
沈修平微微颔首,视线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上次来去匆匆,他并未关注过店内布置。
店面不大,但布置得十分用心。
木质桌椅温润复古,角落里摆着几株高大的绿植,墙上挂着几幅手绘的小插画,细节之处,透着苏小满特有的审美和风格——随性中带着几分精致,慵懒又明快的氛围,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吧台后的人影上。
苏小满已经含笑看着他,“想喝点什么?”
她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灰色毛衫,长发随意地披着,却用一枚宝石蓝发箍固定住发顶的碎发,露出饱满的额头,映衬得她的肤色更加白皙透亮。
沈修平走到吧台,抬头看电子屏上的饮品,“一杯热拿铁”。
“在这里喝,还是带走?”苏小满顺口问道。
沈修平略一沉吟,“在这里喝。”说着,他拉开吧台前的高脚凳坐下,一只手肘自然地搭在吧台上,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台面。
刘睿杰随口问:“你不忙?”
“我爷爷在。”沈修平淡淡道,他的眼神不经意地落在苏小满的身上,看着她转身从架子上拿过一个灰蓝色的手工陶瓷咖啡杯,熟练地操作着咖啡机。
热气氤氲而上,将她的侧脸映得朦胧又温软。做拉花时,她微微低着头,神情专注,长长的睫毛在吧台上方的暖光下,投下一道小小的阴影。
她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各戴着一枚金色素圈戒指,更衬得她的手指白净纤细。
不一会儿,一杯香气四溢的拿铁被轻轻推到他面前。拉花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小猫咪头,圆圆的脸,灵动的耳朵,看着十分可爱。
他唇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收敛了情绪,“谢谢。”
刘睿杰也看到猫咪头的拉花图案了,赞叹道:“苏小满,厉害啊。谁能想到当年我们的班花,不仅人美,手还这么巧。”
苏小满抬眸,冲他扬了扬眉梢:“那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下次吧。今天要是喝两杯咖啡,我今晚就不用睡觉了。”刘睿杰笑着打趣,“不过,你得给我换个霸气点的图案,猫咪太软萌了,不适合我。”
苏小满托着腮,笑着看了沈修平一眼,“沈修平嘛……猫咪倒是挺适合他的。”
刘睿杰来了兴致,挑眉问:“哦?怎么说?”
苏小满慢悠悠地开口:“冷着一张脸,看起来高冷又疏离,但其实呢,脾气还不错。再加上——”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有时候吧,还挺傲娇的。”
猫咪适合他?
沈修平垂下眼睫,指尖不着痕迹地敲了一下杯身。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随口一说,还是……
他的思绪微微有些飘远。
从小到大,他给人的印象都是冷静、自持、不爱热闹的,甚至可以说是有点不好接近。但他知道,她跟别人对他的评价是不一样的。
她小时候就喜欢缠着他,哪怕他少言寡语,她也能一个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可后来呢?
她的目光不再停留在他身上,她喜欢的男生名单里,从来没有他。
即使现在,她坐在他对面,笑着说“猫咪倒是挺适合他的”,语气带着点戏谑,可他知道,她并不会真的去在意这个答案。
她能对谁都这样玩笑几句,但那笑意,却未必是真的为他而生的。
心底那点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细想的情绪微微泛酸,他不动声色地端起咖啡,低头轻抿一口,掩饰眼底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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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羡慕刘睿杰的坦荡,也羡慕他自己曾经拥有的,和现在再也回不去的。
刘睿杰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沈修平:“对了,之前我们几个老同学约你来咖啡店,你总是说有事,今天怎么自己来了?”
沈修平的指尖停顿了一瞬。
苏小满听着,笑意盈盈地看向沈修平,也一脸兴致:“对啊,沈修平,今天好像真的是你第一次主动来我店里喝咖啡。”
她的语气听起来随意,可眉眼间却带着一丝揶揄,像是在等他的回应。
沈修平看着猫咪拉花,不紧不慢地道:“正好路过。”
他的声音依旧淡淡的,语气波澜不惊,仿佛真的只是恰好经过,并无其他缘由。
可指腹贴在杯壁上的温度,却悄然透过陶瓷,烫得他心跳莫名快了一瞬。
正在这时,门口的风铃又响了一下,几个年轻的客人推门而入,是镇小学的几位老师,也是周慧珍的同事。
这几年,镇小学、初中陆续招聘了不少大学生,他们也成了咖啡店的常客。
苏小满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他们年龄有跟苏小满差不多大的,也有刚大学毕业的,嘻嘻哈哈笑成一片,都要打包带走,说中午休息时间很短,马上要回去看班了。
小慧也吃完饭回来了,系上围裙,开始招呼客人,利索地接手工作。
刘睿杰看咖啡店忙起来了,就从吧台前的高脚凳上站起来,说:“沈修平,我们出去坐坐吧。”
两人跟苏小满打了个招呼,端着咖啡杯走出去,到外面荷塘边的椅子上坐下。
这里的桌椅是低矮的野餐式桌椅,椅背软软的,坐上去十分舒服。
荷塘上有清风吹来。此时,尚是初春,水面尚未完全铺满荷叶,只有零星的新叶探出水面。
刘睿杰眯着眼感叹:“这个季节真舒服啊。等天气再暖和一点,我们一起到月牙河边野餐吧,我来约。这两年,咱们老同学回来得也不少。”
月牙河是绕水谷村南边的一条河,蜿蜒而过,正好隔开邻村。小时候,大家都爱在那里玩耍。
如今为了发展旅游,村里出钱整治了河道,水质更清澈了,岸边的沙地也有专人清理打扫。河边陆陆续续开了些农家乐,周末会有很多城里的游客来玩。
沈修平低头喝咖啡:“可以。只是要麻烦你了。”
刘睿杰笑着说:“客气什么。”
这时,小慧端了一个瓷碟出来,放在两人中间的矮桌上。
是一盘手工饼干,有心形、圆形、花朵形状,虽然形状有些不太规整,却多了几分稚拙的可爱。小慧笑道:“苏姐姐请你们的,今天上午刚刚烤的。”
刘睿杰笑着拿起一块圆形饼干咬了一口,“真不错。”他朝沈修平招手,“你也尝尝。”
沈修平指尖顿了顿,伸手拿了一块心形的,轻轻咬了一口。确实不错,香脆可口,带着恰到好处的甜度。
这时,咖啡店窗内投来一道目光,他不自觉地抬头,便看到苏小满透过窗户看过来,一双美目顾盼生辉,带着无声的询问,仿佛在说:“味道怎么样?”
沈修平的位置正对着窗户,他避不开这视线,只好微微点点头,笑了笑。
苏小满也笑了,笑意在眼睛里荡开,亮得像春日的晨光,又媚得像三月的桃花。
春风温柔。
女人的笑意,像是一滴水,落入沈修平的心湖,一圈一圈地漾开去,泛起层层涟漪,久久不散。
5. 身影
周六一大早,苏小满起床后,走回家吃饭。一进大门就听到厨房传出“当当当”的声音,伴随着葱姜的香气飘散出来。
周慧珍正在厨房忙碌,围裙上沾了点面粉,手里熟练地剁着肉馅,显然中午是要包饺子了。
今天,苏立夏回家。锦川一中每周放一天半的假期。周六中午放假,周日下午返校。
周慧珍每个周六一早就开始准备好吃的。苏立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次回来都要嚷嚷学校的饭不好吃,也吃不饱。当妈的自然是心疼得不行,周末总要变着花样给他补一补。
别人周末是休息日,可是对于苏小满来说,周末却是咖啡店最忙的时候。
周慧珍已经准备好了早餐,苏小满抓紧吃了两口,就要出门。出门前,也不忘问母亲,“中午要不要请姥姥过来吃饭?”
周慧珍忙着剁肉馅,手下不停,头也不抬,“当然了,你中午记得去接姥姥。”
苏小满答应了一声。
姥姥住在隔壁村,姥爷去世后,母亲一直想接姥姥来同住,但是姥姥离不开自己的家。再加上身体硬朗,平日里愿意自己做饭,日子倒也过得舒坦。
于是,每次家里做了好吃的,周慧珍都会让苏小满给姥姥送去,周末则是固定要把她接过来一起吃顿团圆饭。
周六的上午,咖啡店照例忙得不可开交。从十点开始,顾客就络绎不绝。终于到了临近中午,客流稍微减少了一些。小慧一个人基本能应付了。
苏小满抓紧时间出门,她骑上自己的小电驴,戴上头盔,呼啸而去。
这辆电动车是她回来后买的。村里就那么大点地方,骑个电动车代步很方便。车身是薄荷绿色的,颜色清新,衬着春日的阳光,显得格外亮眼。
姥姥住的村子与水谷村一河之隔,月牙河蜿蜒流过,两村之间有一座水漫桥,走过桥就到了。
姥姥家屋头栽着一棵很粗的合欢树,枝干粗壮,每到夏天开花时,满树粉红,像是一片飘在半空的红云。
当初苏小满辞职回乡,苏国良暴怒,家里气氛一度僵持不下。
姥姥是第一个站在她这边的,安慰她说:“农村虽比不得城里的繁华,但活得心安。你想在这待多久就待多久,姥姥这里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那时候的苏小满红着眼眶抱住姥姥,鼻子酸酸的,心里却难得地踏实了些。
她把电动车停在合欢树下。此时,合欢树刚刚抽出嫩芽,春风轻轻吹过,枝叶在阳光下微微摇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大门半掩着,苏小满推门进去,边走边笑着喊:“姥姥,姥姥,我来接你啦。”
院子里,香椿树的老枝头已经冒出一簇簇紫红色的新芽,下面的小枝条也偷偷钻了出来,生机勃勃。
她随手摘下一片叶子,捏在指尖轻轻揉了揉,清香便溢了出来。再过一阵,叶子长开了,就能摘回家炸香椿鱼、煎香椿鸡蛋了。
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片刻后,姥姥陈兰香笑眯眯地走出来。
她个子不高,腰杆却挺得笔直,花白的短发整齐地往后梳着,身上的衣服一丝褶皱都没有,干净利索。见到苏小满,她的脸上堆满了笑,一脸慈祥的褶子。
苏小满从电动车后座拿下一个头盔,细心地给姥姥戴上,笑着道:“出发啦!”
等她们到家时,苏立夏已经回来了。
院子里,少年正蹲在地上逗着小狗呆呆玩,见到姥姥和姐姐进门,他立刻站起来,笑着喊:“姥姥,姐!”
苏立夏个子猛蹿,已经比苏小满高了一个头,眉眼间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挺拔的少年气。
三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屋,餐桌上,周慧珍已经摆好了一桌丰盛的午餐,厨房里还飘着热腾腾的饺子香。
饭桌上,周慧珍一边给姥姥夹菜,一边关心地问苏立夏学校的事,苏国良则最关心学习,一开口就问:“最近有没有考试?成绩怎么样?”
苏立夏正埋头吃饭,听到这话,筷子一顿,无奈地说:“爸,能不能先让我吃顿安稳饭?饭桌上就别聊这个了吧。”
苏国良眉头皱了皱,显然对他这态度不太满意。
周慧珍笑着岔开话题:“行了行了,吃饭的时候别说这些,等会儿再问。”
苏国良脸色依旧不太好,“就知道护着,两个都不省心,一个好好的大城市工作不要,回来开什么咖啡店,一个连成绩都不让问。”
苏小满充耳不闻,慢条斯理剥了一只虾,放到姥姥碗里。
姥姥笑眯眯地接过虾,和气地说:“我看俩孩子都挺好,也懂事,不让大人操心。”
苏立夏冲姐姐默契一笑。
吃过午饭,苏立夏也要跟着姐姐去了咖啡店。他喜欢咖啡店的氛围,喜欢在那里学习。
他要了一杯冰柠檬水,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戴上耳机开始写作业。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斑驳的光影落在桌面上。环境舒适,他很快沉浸其中,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苏小满站在吧台后,托着下巴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勾起。
下午吃过晚饭,姥姥要回家,苏立夏自告奋勇,抢着送姥姥回去。
苏小满站在门口,对弟弟千叮咛万嘱咐,“电动车慢点骑,姥姥怕颠簸。”
苏立夏已经坐上电动车,一边扶稳姥姥,一边笑得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姐,你放心吧,我一定把姥姥安全送到。”
姥姥坐在后座,也笑着说:“小满放心,立夏小心着呢。”
电动车缓缓启动,顺着村道往前骑去。苏小满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苏立夏肩膀挺直宽阔,护着坐在后座的姥姥,愈发衬得姥姥身形瘦小。
直到电动车拐过路口,看不到身影,她才收回目光,转身进屋,和妈妈一起收拾碗筷。
收拾完之后,周慧珍走到柜子旁,拿出一沓整齐叠放的鞋垫,递给苏小满:“姥姥又给你和立夏纳鞋垫了。”
小满接过来,手里的鞋垫针脚细密,纹路平整,手感厚实结实。她仿佛能看到姥姥坐在窗下,就着日光,一针一线地缝着,手指沾着些许浆糊,目光专注。
从他们姐弟俩小时候起,姥姥就喜欢给他们纳鞋垫、做棉鞋。尤其是冬天,姥姥亲手做的棉鞋又厚又暖,穿在脚上,比买来的还要舒服。
其实现在他们很少垫鞋垫了,但是姥姥习惯了,闲暇时间还是会纳些鞋垫。
苏小满握着鞋垫,小声说:“别让姥姥累坏了眼睛。”
周慧珍笑了笑:“你姥姥闲不住,手里总要有点事做才踏实。”
苏立夏送姥姥回家后,很快就回来了。苏小满正准备去遛狗,苏立夏一见,立刻嚷着:“姐,我也去。”
姐弟俩一前一后走出门,呆呆晃着小尾巴,兴奋地跟在他们身后,小短腿迈得飞快。
夜色沉静,村道上洒落着昏黄的灯光,四周寂静,偶尔能听到远处人家传来的电视声音。
苏立夏走在姐姐旁边,低声问:“姐,咱爸还反对你开咖啡店呢?”
苏小满笑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从一开始就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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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立夏有些不平:“姐,你别介意,咱爸就是老古董,认定了教书才是正经工作,他是担心你。”
苏小满侧头看了他一眼,笑意加深:“行啊,都会安慰姐姐了。”
“我是认真的。”苏立夏语气难得严肃,“姐姐,你真的挺厉害的,敢想敢做,做自己喜欢的事,我觉得特别棒。”
他停了停,郑重道:“姐姐,我会永远支持你。”
夜风微凉,街灯映照下,少年神情清朗,眼神真挚。
苏小满心里一暖,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谢谢你,我知道了。”
姐弟俩相视一笑。
转过南大街,拐角处一盏路灯投下昏黄的灯影,前方一道身影逆着光缓缓走来。
身形颀长,黑色大衣在夜风中微微鼓起,手中提着一个医药箱。眉眼间带着点淡淡的倦意。
是沈修平。
“修平哥!”苏立夏率先开口,声音清亮。
沈修平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儿遇到他们,唇角淡淡一动,露出一个很轻的笑:“立夏回来过周末了?”
“是啊,修平哥,我和我姐出来遛狗。”苏立夏一边说一边笑,“你怎么才从外面回来啊?吃饭了吗?”
“还没有,刚出完诊,耽误了点时间。”他说得轻描淡写,可苏小满却注意到他微微抬手,揉了揉眉心,像是不想让人察觉他的疲惫。
苏立夏却仿佛还有很多话要说,他一见到沈修平就像个小迷弟一样,说个不停。苏小满轻轻拍了拍立夏的胳膊,轻声提醒:“你修平哥还没吃饭呢。”
苏立夏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修平哥,你快回去吃饭吧。”
沈修平目光落到苏小满身上,她微微一笑,算作打招呼。
路灯下,她的笑容淡淡的,却仿佛有治愈作用似的,沈修平顿时感觉疲惫消散了很多。
他点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会儿,才缓缓收回去,道:“我先回去了。”
“修平哥再见。”苏立夏笑着挥手。
沈修平的身影渐行渐远,风吹动他大衣下摆,在夜色中显得沉静又挺拔。
苏小满走在立夏身边,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这么喜欢沈修平啊?每次见到他都说个没完。”
“修平哥是我偶像啊。”苏立夏一脸认真,眼里满是崇拜,“学校光荣榜上,还有修平哥的照片呢。”
苏小满:“……”
她想起沈修平当年高考是理科全校第一,嗯,确实,值得崇拜。
姐弟俩遛完狗就回家了,苏立夏回自己房间继续写作业。苏小满带着呆呆回到前面老宅,咖啡店的灯光还亮着,小慧正忙着收拾。
每天关门前,小慧都会把店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桌椅摆放整齐,吧台也擦得一尘不染,窗户玻璃透亮。整个店内暖黄的灯光洒下来,让人感到温暖又安心。
门窗都锁好后,小慧摘下围裙,伸了个懒腰,笑着说:“苏姐姐,我走啦,明天见!”
“路上慢点。”苏小满叮嘱了一句,看着她背着包离开,门口的风铃叮当一响,店里终于安静下来。
小慧是本村的,和小满家是邻居。高中毕业后不想上学了,但是人朴实,手脚勤快。她比苏小满小几岁,从小就认识。小满就招她来店里工作,小慧的爸妈感激地不得了。
小慧虽然在学校时学习不太行,但是学咖啡倒挺快,居然很快上手了。苏小满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苏小满关掉咖啡店最后一盏灯,抱起窝在门口的呆呆,轻轻抚了抚它的耳朵:“回家啦。”
6. 黄玫瑰
夜色中,苏小满穿过庭院,回到堂屋。洗漱后,她换了睡衣,把头发吹得半干,走到客厅,目光自然地落在客厅一角的酒柜上,随手打开柜门。
她之所以不愿意住在家里,还有一个原因——她晚上喜欢自斟自饮。
古人云:花看半开,酒饮微醺。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爱上了这种微醺的自由感。
也许是当社畜那几年,工作压力大,几乎每晚都需要喝点酒才能入睡。这虽然不算个好习惯,但是也保留了下来。
酒柜里,白酒、葡萄酒、果酒、清酒、威士忌、烧酒、利口酒……像集邮一样,每次遇到不同品牌、不同包装的酒,她都会收一瓶回来。
偶尔兴致来了,就随手挑一瓶,小酌一杯,享受这短暂又失重的快乐。
她还收集了各种各样的酒杯,从晶莹剔透的高脚杯,到温润素雅的陶瓷杯,一整排高高低低错落排列,映着柔和的灯光。
客厅的大窗户,还是老式带窗棂的那种,她索性在窗前摆了一张窄窄的吧台桌,搭配高脚凳,坐在这里,可以一眼望见整个院子——青石铺地,石榴树正冒着新芽,葡萄架光秃秃的,但很快就会抽枝展叶。
夜风轻轻拂过,月华如水,院子里安静极了,只有小呆呆窝在廊下,蜷成一团,呼吸轻缓,睡得安稳。
她抬手轻晃着酒杯,酒红色的透明液体荡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透过窗户,看着夜色中摇曳的树影,忽然想——过几天可以到集市买一从竹子,栽在窗下。
大文豪东坡早在多少年前就说了,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她想着,微微一笑,直到眼前视线开始有些轻飘飘的,她放下酒杯,站起身,慢悠悠地回了卧室,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
第二天午饭后,苏立夏就要准备返校了。
苏小满店里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实在抽不开身去送她弟弟,便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苏立夏笑着,随手拎起背包:“姐,你也是,好好开店,天天向上。”
苏小满失笑,作势抬脚踢他。苏立夏笑着躲开。
苏国良早已发动了车子,坐在驾驶座上催促:“快点,别迟到了。”
自从前年买了车后,苏国良每个周末都会抽空送儿子返校,偶尔遇到忙不开的工作,才会让他自己坐城际班车回去。
苏立夏应了一声,拉开车门钻进去,冲窗外摆摆手:“姐,我走啦!”
苏小满笑着挥了挥手,看着车子渐渐驶出巷口,才转身回店里继续忙碌。
过了两天,又到了集市的日子。
水谷村的集市是每五天一次。虽然北大街也开了超市,但是很多村民还是喜欢去赶集,在露天摊位间穿梭,挑挑拣拣,砍价讨价。那种烟火气,是超市里感受不到的。
早晨店里还不忙,苏小满交待好小慧,自己就出门赶集去了。这次,她的目标是买丛竹子。
吃早饭时,她请示过周慧珍家里还缺什么要买。周慧珍摆摆手,说家里有肉有菜,暂时没有什么要买的。
于是,苏小满心情轻松地朝集市东侧走去。那里有一片专门卖植物的摊位。
早年这里只有果树苗、蔬菜苗、普通绿植,这几年,村里回来的年轻人越来越多,花草的摊位也多了起来,玫瑰、百合、满天星,摆得五彩缤纷,连空气里都透着淡淡的花香。
路过卖菜的大娘、卖豆腐的大爷,她都熟门熟路地打了招呼,一路溜达到了卖绿植的摊位前。
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笑呵呵地招呼她。
苏小满点头笑笑,目光落在地上摆放的一丛竹子上,翠绿挺拔,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她来之前已经在网上查过,知道该怎么挑选好养活的竹子,蹲下来细细打量,选了一丛带着原土的,摊主用塑料袋扎好口,方便她提着。
正准备走,眼角瞥见旁边的花摊上,黄玫瑰开得正盛,娇嫩欲滴,花瓣层层叠叠,像是含笑的少女。
她走过去,随口问了个价。没想到价钱便宜得让人心动。她选了一大束黄色玫瑰。
摊主很高兴,眉开眼笑地帮她捆好,结账时,还额外送了她一小束粉白色的小雏菊,“姑娘这么喜欢花,这束就送你啦。”
苏小满笑眯眯地道谢,左手提着一丛竹子,右手抱着一大束玫瑰和雏菊,花香萦绕,绿意盎然,满载而归。
走在路上,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这满满的收获,忍不住在心里笑自己——
这架势,活像个凯旋的将军。
回来路上经过南大街,走到沈氏杏林堂门前时,正巧碰上沈济和遛弯回来,准备去医馆。
一抬眼,就看到苏小满怀里抱着花,手里拎着竹子,走得小心翼翼。
他连忙喊住她:“小满,你等一下。”
苏小满停下脚步,笑着打招呼:“沈爷爷。”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沈济和已经转身走到医馆门口,朝里喊道:“修平!”
厅堂里,沈修平正在给唐一鸣介绍药材分类,听到爷爷叫他,抬眼应了一声,快步走出来。
刚踏出门,便觉眼前一亮。
苏小满沐浴着阳光,站在门外台阶下,雾霾蓝色的针织衫松松软软的,她长发随意披着,怀里抱着一大束黄玫瑰,花瓣娇嫩,颜色明艳。偏偏她肤色又白,被一簇金灿灿的花衬得愈发明艳动人。
像是不经意撞进了光里,沈修平心头一跳。他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眉眼里多了一丝藏不住的惊艳。
沈济和看着沈修平走出来,满意地点点头,“小满拿了那么多东西,你帮她拿回去。”
苏小满立刻摇头,笑道:“不用了,沈爷爷,都不重的。”
沈修平略一沉吟。
“你小子,愣什么呢?”沈济和不耐烦地瞪他,“赶紧的。”
沈修平微微抿唇,侧过身,将白大褂脱下,递给一旁的唐一鸣,然后走到苏小满身边,伸出手,“竹子给我吧。”
苏小满只好把竹子递过去。然后,她回头冲沈济和甜甜一笑:“谢谢沈爷爷!”
沈修平:“?”
——该被感谢的人,难道不是他吗?
沈济和看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越看越觉得顺眼和般配。
只是,他家这小子,性子太冷,嘴又笨。老人摇摇头,背着手走进医馆,嘴里嘟囔了一句:“哎,真是个榆木脑袋。”
沈修平和苏小满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春日的阳光透过梧桐树的枝叶洒下,落在地面上,晃出细碎的光影。
苏小满怀里还抱着那束黄玫瑰,微风拂过,花瓣轻轻颤动,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她侧头瞥了沈修平一眼。他今天穿了一件中式小立领的白衬衫,领口贴合着颈侧弧线,肤色更显冷白,给他本就内敛的神色更添一分温润沉静。
她忍不住客气道:“沈修平,麻烦你了。”
沈修平依旧目视前方,淡声道:“不麻烦。”
苏小满扬了扬眉,调侃道:“你怎么每次给别人帮忙,语气都这么公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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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
沈修平脚步顿了一瞬,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似乎动了动,最终还是简短回应:“习惯了。”
“习惯什么?”
“……医馆里,病人常说谢谢。”
苏小满忍不住笑出声:“所以你每次都这么冷冷淡淡地回一句‘不麻烦’‘不客气’?”
沈修平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苏小满歪着头看了他两秒,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颇有些感慨:“沈修平,你这性格啊,真的会让人怀疑你到底有没有血肉。”
沉默了几秒钟,沈修平慢慢道:“有。”
苏小满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抿了抿唇,忽然心情大好,笑意弯进眼里:“好吧,我勉强相信。”
沈修平微侧头,看着她笑得那么明亮,也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经过咖啡店时,苏小满顺手把玫瑰和雏菊带进去,交给小慧,“找两个花瓶养起来吧。”
“哇,好漂亮!”小慧惊喜地接过花束,忍不住感叹,又看到站在苏小满身边的沈修平,随口问道:“是沈医生送的吗?”
店里安静了一瞬。
沈修平的心里莫名地一动。
片刻后,苏小满轻笑出声,语气轻松地解释:“是我买的,沈医生只是顺路帮忙送回来。”
她转头看向沈修平,笑道:“你回去忙吧,我一会儿把竹子栽上就行了。”
沈修平没把竹子递给她,反而问道:“在哪里栽?”
苏小满穿过西厢房,指着通往院子里的门,“准备栽在窗户下面。”
沈修平开口:“我来。”
苏小满挑眉,看着他:“你会干这个?”
沈修平没有回答,跟着她穿过西厢房,走进院子里。拿起靠在墙上的铁锹,动作利索地挖起坑来。
阳光透过院子里的树叶洒落在他身上,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前臂。他的手掌握住铁锹的长柄,稳稳地将铁锹扎进泥土,再一用力,泥土被翻了起来。
动作流畅,干脆利落。
苏小满双手抱臂,站在一旁看着,倒是有些大开眼界:“沈修平,没想到啊,看你斯斯文文的,干活倒挺有样子。”
沈修平没抬头,语气淡淡:“中医讲究‘上工治未病’,我从小练习推拿、针灸,需要手劲。”
苏小满眯起眼睛,笑得有些狡黠:“所以你其实是个隐藏的劳动能手?”
沈修平终于停下动作,抬起头看她一眼,额前几缕碎发被汗水打湿,微微贴在额角,金边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如水。
“只是比你擅长。”他声音低缓,带着一丝难得的调侃。
苏小满怔了一下,随即笑出声:“好吧,我承认。”
说完,他低头继续挖坑,铁锹起落之间,衬衫的布料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拉紧,肩背的线条隐约显现。
苏小满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心里那种微妙的感觉又上来了。
没一会儿,坑挖好了。苏小满蹲下来,将竹子递给他,眼睛亮晶晶的:“那就劳烦沈医生把它种好了。卖竹子的大叔说,竹子要活,关键在于根。”
沈修平接过竹子,目光掠过她的手指——指节白嫩圆润,指腹沾了点泥,指缝间还残留着微湿的痕迹,那点脏污仿佛破坏了什么。
他的目光忍不住多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垂眸,将根部轻轻理顺,稳稳地栽进土里。
然后又用铁锹把土一点点填回去,再轻轻踩实,手法精准得像是在做一场细致的治疗。
7. 香水
苏小满在旁边,看着沈修平仔细地栽种竹子,修长的手指拂过竹叶,忍不住轻声感叹:“你这手啊,原本是用来把脉的,现在种起竹子来也挺像回事。”
沈修平手下的动作微顿,指尖略一僵硬,随即恢复如常,语气平静:“种竹子和种药材,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苏小满歪头看着他笑了:“哦?那你还会种什么?”
“人参,何首乌,白术……”
苏小满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了,我家院子太小,不然真想让你给我种一片药田。”
沈修平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没有接话,他站起身,后退一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沉声道:“好了。”
苏小满绕着那丛新栽的竹子转了一圈,满意地点头:“嗯,不错。”
说完,转身去提水,沈修平的目光却依旧落在她身上。她的背影苗条轻盈,脚步轻快,就像这一杆修竹,纤细却带着勃勃生机。
他收回目光,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水桶,低头认真地将水沿着根部缓缓浇灌。
微风吹过,刚栽下的竹子微微摇曳,和窗棂的影子交织在一起,已经能想象到它未来长成一片青翠的模样了。
“多谢。”苏小满拍了拍手上的土,笑容明媚,“请你喝咖啡?”
院子里水龙头下,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去。苏小满先打开水龙头,弯下腰,将手伸进去冲洗。沈修平站在她旁边,等她洗完后才伸手过去。
可她刚起身,他的手却没来得及躲开,指尖微微蹭到了她的掌心。她的手已经洗干净了,白皙的掌心微微发红,挂着水珠,带着一点清凉的湿意。
洗干净手,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咖啡店,苏小满转身走向吧台,挽起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笑着回头道:“为了感谢你,我给你做杯手冲咖啡吧。”
她说着,走到吧台后面,取出手冲壶、滤杯,开始低头研磨咖啡豆。
沈修平侧身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静静地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眉眼温柔,神情沉静。
热水沿着手冲壶细细流下,缓缓渗透咖啡粉,泡沫一圈圈鼓起,气味醇厚浓郁,像极了某种暗藏心事的香气,一点点渗进人的呼吸里。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她的发间、肩上,整个空间像是被光和香气揉进了一种安静的亲昵。
沈修平移开视线,指尖却不由自主地轻轻蜷起,掌心一阵燥热。忽然觉得,自己仿佛被困在这咖啡的温度里,动弹不得。
不多时,咖啡做好了,苏小满双手轻轻推到他面前,唇角带笑:“尝尝?”
沈修平端起杯子,低头抿了一口。咖啡入口温润,和意式咖啡的浓烈截然不同,干净又柔和。
苏小满托腮看着他,眉眼弯弯,像只狡黠的小狐狸:“怎么样?好喝吗?我特意选了一款带果香的豆子。”
沈修平正要回答,目光却猝不及防撞进她亮晶晶的眼睛里,像是被她的笑意蛰了一下。他垂下眼睫,避开她的视线,语气平静:“嗯,好喝,谢谢。”
他又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试图掩饰内心的波动,随口问道:“怎么想栽竹子?”
苏小满笑了笑,眸子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想在月夜里,看竹影婆娑的样子。”她停顿一下,问道:“你喜欢吗?到时候请你一起来欣赏。”
她的声音懒洋洋的,尾音微扬,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娇媚,像是不经意的一句玩笑。
可是沈修平的心头莫名一动,他垂在桌上的手指缓缓摩挲着杯壁,嗓音不自觉低了几分:“好。”
小慧这时正好端着托盘从旁边经过,听见两人的对话,随口问道:“苏姐姐,你明天还去锦川市吗?”
苏小满随意地倚着吧台,点了点头:“去啊,明天一早去,中午之前能回来。上午你要辛苦一点了。”
小慧爽快地摆摆手:“放心吧,我一个人没问题!”
沈修平眉心微动:“去市里干什么?”
“有一款咖啡机,我一直想买,锦川有那个品牌的专卖店,我想亲自去看看,值不值得购买。”
沈修平闻言,放下咖啡杯,沉默了一瞬,语气平稳地开口:“我明天正好也要去锦川,给我爸送点东西,可以捎你一程。”
苏小满愣了一下,意外地抬眼看他,随即唇角一弯,笑道:“那就谢谢你了。”
沈修平神色淡然,目光落在她眉眼间的笑意里,顿了顿,轻声道:“不客气。我明天来接你。”
*
沈修平回到医馆时,沈济和正坐在诊桌后,给病人号脉,低缓的声音透过木质屏风传出来,“最近有没有觉得容易疲乏?晚上休息得怎么样?”
沈修平脚步顿了一下,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静静听了一会儿。
他低头抬腕看了眼时间,最终还是没有打扰,转身回到自己诊室。
过了一会儿,病人走了,他才又走过去。
听见脚步声,沈济和抬头,笑着问:“回来了?有没有帮忙把竹子栽上?”
沈修平微微颔首,淡淡“嗯”了一声。
沈济和放下手里的药方,笑得十分慈爱,语气意味深长:“不错,这才对嘛。”
沈修平坐到一旁,顿了顿,开口道:“爷爷,我明天上午去锦川市里一趟,医馆里您能忙得过来吗?”
沈济和捻着书页,随意地摆摆手,神色轻松:“没问题,你毕业回来前,医馆一直是我一个人打理,你有事尽管忙你的去就行。”
他顿了顿,抬眼看着沈修平,笑道:“你天天窝在医馆里,也该出去转转了。”
看着沈修平走出去的背影,沈济和突然觉得自己的宝贝孙子,也可能算不得是真正的榆木脑袋,还是“孺子可教”的。
晚上吃完饭,沈济和去院子里散步了。
李秀敏正收拾碗筷,沈修平突然道:“妈,明天我要去锦川,需要给爸捎点东西吗?”
李秀敏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突然要去城里?有事?”
沈修平神色如常,“有点事。”
李秀敏一边思索一边道:“要不,给你爸捎几件春天的衣服吧?”
沈修平点头,“行。”
李秀敏忍不住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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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你还知道关心你爸了。一会儿吃完饭我给你整理一下。”
沈修平没接话,只是耳根微微有点发热。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苏小满正坐在餐桌前吃着早饭,周慧珍一边往她碗里添了个鸡蛋,一边问道:“待会儿你去坐城际班车?”
苏小满吃着饭,随意地回道:“不坐,我搭沈修平的车,他今天正好去城里。”
周慧珍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忍不住抬头看她:“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苏小满被噎了一下,赶紧喝了口汤,“什么要好啊?碰巧了,他今天顺路。我们约好了八点在咖啡店门口,他来接我。”
苏小满看了一眼时间,马上就到时间了,匆匆吃完最后一口早餐,拿起包就往外走:“妈,我走啦。”
周慧珍看着女儿背影,嘀咕了一句:“真是奇了怪了……”
苏小满走到咖啡店前,又跟小慧交待了几句,这才迈步出门。
一抬眼,就看到站在荷塘边的修长身影,正背对着她,面向荷塘。
杨柳依依,他长身玉立,身姿挺拔,静静地站在那里,风轻轻吹起风衣的衣角,竟有几分丰神萧散的出尘之感。
听到脚步声,沈修平转过身来。
晨光洒落,他今天穿的很休闲,休闲裤搭配浅色衬衫,外面套了一件风衣。领口微敞,衬得整个人少了些刻板,多了几分松弛感。
金边眼镜后面一贯清冷的眸子,今天似乎带了一点温度,居然有几分柔和的感觉。
苏小满弯唇一笑,步伐轻快地走过去。
沈修平转过身来,看着她道:“汽车停在前面。”
咖啡店门前空间不大,村里专门规划了停车场,来往的城里客人一般也会将车停在那里。两人并肩走向停车场,阳光斜斜地落在身上,影子交错。
沈修平目视前方,眼角的余光却不自觉地落在身边的女人身上。
她今天脸上化了精致的妆,衬得眉眼更亮。长风衣随着步伐轻轻摆动,看起来干练又利落。她身上的香水味,若有若无地飘进他的鼻尖。
淡淡的柑橘清香混着一丝芒果的微甜,像晨曦初露时的露水,清新,又透着一点温热的甜。
那股气息仿佛有形,缠绕着他的理智,他甚至下意识微微侧头,想捕捉那缕极轻浅的香气。
……但很快,他按捺住了自己。
停车场到了。走到车旁,他伸手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苏小满坐进去时,又仰头冲着他笑,“沈修平,你还挺绅士的。”
他被她的笑晃了一下,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待她双腿收进车内,坐稳后,才轻轻关上车门。他自己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
苏小满已经系好了安全带,正在低着头整理风衣的下摆。额前一缕发丝垂下来,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他把目光收回来,握住方向盘时,指尖却有些发紧。呼吸间,仍是她身上的香气,干净、轻柔,仿佛带着不动声色的撩拨。
车子缓缓驶出村子,沿着公路朝锦川市的方向开去。
8. 十七岁
路两旁,初春的田野,刚刚泛青。一望无际的麦苗随风轻晃,像绿色的波浪缓缓涌动。
车内很安静,只有车轮压过柏油路面的声音,和偶尔从树荫下驶过时,光影在车窗上跳跃闪烁着。
密闭的车厢里,女人身上的香水味似乎更有存在感了。柑橘的清新与香根草的冷冽交织,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尖。
沈修平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不能控制,掌心竟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握紧方向盘,不动声色地问:“我可以打开一点窗户吗?有点闷。”
副驾驶座上,苏小满正靠着座椅刷手机,头也不抬,随口道:“可以啊,今天挺暖和的。”
沈修平轻轻落下车窗,微风带着田野的气息拂入车内,将那丝缠绕不散的香气冲淡了一些。他深吸了一口气,心绪也渐渐平稳下来。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苏小满知道沈修平一向沉默寡言,她也不喜欢强行寒暄。再说,她此行是来买咖啡机的,脑子里正盘算着型号、价格,根本没心思闲聊。
而且,她觉得自己在沈修平面前,完全没必要装,舒服就好。他们都彼此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
进了锦川市,车流逐渐变多,街边的行人也多了起来。苏小满放下手机,抬手理了理鬓角的发丝,“就这家,在前面右转。”她指着前方一家装修现代的咖啡器具专卖店。
车子在店门口缓缓停下。苏小满解开安全带,侧身对他说:“谢谢你送我过来。”
沈修平看着她,“什么时候回去?我来接你。”
她一边整理包,一边语气轻快:“不一定,看情况,忙完了我就坐城际班车回去。”
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道:“好。”
她推开车门下车,刚走两步,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回见。”
阳光下的她,笑靥如花,明媚又鲜妍。
沈修平目光微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店门口,才缓缓收回视线,启动车子离开。
去他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地,父亲的建材店。
建材店位于锦川市的繁华地段,门面宽敞气派。沈修平下车,抬头看了一眼招牌,才抬步走了进去。
听村里人说,沈世杰的店是本城最大的建材店之一,甚至承包了不少政府工程。沈修平对这些并不了解,但他内心里其实一直很尊敬父亲——靠着白手起家,硬是闯出了这番事业。
尽管父亲没有如爷爷所愿,继承沈家的医术,但同样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店里客人不少,员工们忙着招呼生意,沈世杰正站在展厅里接待客户。听见脚步声,他随意侧头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下一秒,他满脸惊喜,快步迎上来:“哟,修平?怎么今天有空过来了?”
沈世杰虽然略微发福,但身形依旧挺拔,举止间带着生意人的精干利落,同时又保留了中医世家传承下来的温润气质。
许多人初见他时,都会被他和气的外表所蒙蔽,直到真正与他打过交道,才会意识到,他温和的外表下的精明和果断。
沈修平抬了抬手里的袋子,“爸,妈让我给你送几件春装。”
“你妈就是操心。”沈世杰笑呵呵地接过,随手递给店员,神色明显愉悦了不少。他拍了拍儿子的肩:“难得你主动来一趟,待会儿陪爸吃个午饭?”
沈修平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中午之前我要赶回去。”
沈世杰闻言,眉宇间掠过一丝失落,不过很快恢复如常,笑着转头对身旁的客户介绍道:“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沈修平,医科大学毕业的,年轻有为啊!”
客户闻言,连声夸赞,沈修平虽然向来寡言,但必要的人情世故还是懂得的,于是也客气地寒暄了几句。沈世杰看着,眼底的自豪更浓了几分。
也因为这一番应酬,比预想中耽搁了一点时间。
离开建材店后,沈修平一路疾驰,车子稳稳停在咖啡机专卖店不远处。
透过车窗,他能清楚地看到店内的布局,以及那个身影。他长吁一口气,好歹赶上了。
指腹轻轻摩挲着方向盘,他靠在座椅上,静静地看着前方的玻璃门。
是直接下车去找她?还是等她出来,制造一个恰到好处的“偶遇”?
他想起高中时,也曾有过这样忐忑又期待的心情。
高中时的每个周六放学,沈修平都会故意制造机会,等她一起回家。
他在教学楼三楼,她在二楼。每次放学铃响,他就早早收拾好书包,然后在三楼到二楼的楼梯拐角处磨蹭。
有时候装作系鞋带,有时候假装整理书包,直到眼角余光里,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从教室里走出来,他才若无其事地站直身子,慢悠悠地往前走,像是恰好撞上。
但是这样的“偶遇”机会也不多。有时候他们班的老师拖堂,等他下楼时,她早就不见了踪影。
那时她好像有个好朋友,每次她们两个看到他,就会咬着耳朵不知道说什么,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他心里紧张得不行,明明耳朵已经微微发烫,却只能强忍着,假装什么也没发现,面上故作镇定地从她们身旁经过。
他总希望,城际班车上的座位能巧合地让他们坐在一起。可她每次上车,总是随意地在某个空位坐下,压根不看周围还有没有别的选择。于是,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寻找另一个座位。
但有一次,运气站在了他这边。
车厢人多,他难得地坐到了她旁边。
那天,她坐下后,就揉着眼睛,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嘟囔着昨晚复习太晚,结果没过多久,就毫无防备地靠在了他的肩上,睡着了。
车厢晃晃悠悠,窗外阳光温温柔柔地落在她的侧脸上。她的呼吸轻缓,睫毛微微颤动,发丝不时蹭到他的衣领。
他整个人僵硬得像块石头,连眨眼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稍微一动,她就会醒来。
他悄悄偏过头,看着她安静的睡颜,阳光跳跃在她微卷的睫毛上,落下一层温柔的阴影。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揪住,闷闷的,又有点发烫。
那是他十七岁时,最心跳不已的一段车程。
那天回到家后,他把书包扔在椅子上,走进房间,轻轻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肩膀,指尖划过布料上那一点温热的触感。
沈修平从回忆中醒来,指尖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他终于决定不再等待,推开车门,准备去找她。
就在这时,咖啡机专卖店的玻璃门被推开了。
沈修平下意识地抬眼,就见苏小满走了出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两人并肩而行,男人说了句什么,苏小满轻轻一笑,风衣在春风中轻轻摆动。
沈修平突然发现,今天的阳光怎么那么亮,刺得人眼睛疼。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两人走向门前的一辆汽车,男人自然地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侧身微微避让。
苏小满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坐了进去。男人随后绕到驾驶座,关上车门,发动汽车,驶入车流。
沈修平握着方向盘的手倏然收紧,骨节微微泛白。
他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定住了,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胸口闷得发紧。
那种感觉,比他当年手握情书,站在她教室门口,被重创的痛楚还要更重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声刺耳的汽车鸣笛,他才倏然回神,视线重新聚焦。
窗外,马路上车水马龙,人潮熙熙攘攘,一切如常。
他抿了抿嘴角,垂下眼帘,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然发动引擎,车轮碾过柏油路面,发出低沉的轰鸣,朝着回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明明只是个短途,却开得比平时快了一倍。
像是想把心里那团翻涌着的东西甩出去,可越靠近熟悉的路口,那团情绪就越收不住。
他原本想直接回医馆,可车快到村口时,他手一拧方向盘,绕向了荷塘。
透过窗户,只见咖啡店里只有小慧一个人在吧台后面。
指尖掐着方向盘的力度又深了几分,沈修平终究还是没忍住,找了个借口把车停在路边,推门走了进去。
“一杯冰美式,带走。”他语气平稳,装作无意扫过整个店,没有她的身影。
小慧闻言抬头,眼里浮出几分惊喜,“沈医生?你不是和苏姐姐一起去市里了吗?她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沈修平面上不动声色,下颌线却绷得很紧:“她有事先走了。”
“哦,我还以为你们一起呢,”小慧笑嘻嘻地接过话,没再多问,转身去准备饮品:“今天有点凉,要不我给你做杯热的?”
“冰的。”
他的目光飘向院子里,看到竹子在风中轻轻摇曳。那是,昨天他们两人一起栽下的……
他低下头,不想再看到。
咖啡做好了,他接过杯子,指尖蓦地传来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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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杯里,冰块在液体里浮浮沉沉,杯壁结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他忽然觉得讽刺——
心里本来就够凉了,为什么还要更添一层凉意?
*
沈氏杏林堂。
沈修平推门进去时,动作有些大,带起一阵风。
张乐和唐一鸣正在前台整理药材,看到他进来,立刻迎上去,正要打招呼,却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
平日里清冷淡定的沈医生,此刻神情阴沉,唇紧紧抿着,眉心拧出一个冷峻的折痕,浑身都透着股冷沉的气息。
“沈医生,您……”张乐刚开口,就见他径直走向诊室,关门的动作不轻不重,却透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疏离。
张乐和唐一鸣面面相觑,低声嘀咕:“沈医生……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唐一鸣摇摇头,“不知道啊,难道是去城里遇到什么事了?”
张乐皱眉,“不会吧?我看他出门前还挺正常的。”
两人正纳闷着,后堂的沈济和缓步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杯热茶,见两人神色古怪,问道:“修平回来了?”
张乐立刻点头,小声道:“回来了,可是……脸色不太好。”
沈济和点点头,探头看了一下,只看到沈修平的背影,面向窗户。他朝张乐他们摆摆手,自己也走开了。年轻人的心事,老头子最好不要猜。
*
这几天,天气持续升温,春意盎然,刘睿杰开始张罗野餐的事情。
他兴致勃勃地拉了一个群,取名为“水谷青年探险队”。
群里大约有七八个人,都是水谷村长大的熟人,其中有留在村里工作的,也有在锦川市上班的。
苏小满斜靠在咖啡店的吧台边,一只手端着水杯,一只手随意翻了翻群成员的头像。
大部分都是熟悉的朋友,唯独有一个灰色背景、简单低调的头像,名字是“X.S”,既没有个性签名,也没有任何动态,看起来清冷又克制。
她几乎不用猜,就知道那是沈修平。她这才意识到——他们两个居然没有彼此的微信。
自从上次去锦川市搭他的车之后,她好像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她点开他的头像,发送了好友申请。
对方很快就通过了。
沈修平此刻正在医馆,刚看完一个病人,正坐在诊桌后低头整理病例,手机震动了一下,他随手解锁,看到微信的好友申请,目光微微一顿。
“苏小满。”
请求消息里只有她的名字,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备注。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指尖微微收紧,然后点了“同意”。
他以为她会发点什么。
比如他们加上微信后的一句招呼,或者……是关于那天在锦川,她坐进那辆陌生车里的解释。
可手机屏幕一片安静。
他握着手机,坐在桌前等了一会儿,又手动刷新了几遍微信界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那点隐秘的期待,仿佛落进了无声的湖水里,激不起一丝涟漪。
沈修平盯着微信界面片刻,最终收起手机,起身朝门口走去。刚迈出一步,手机突然响起一声提示音。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快步走回桌前,打开微信——
【@全体成员后天野餐地点定了,月牙河!时间地点详见群公告,别迟到啊各位!】
原来是刘睿杰在群里@了全体成员,公布野餐的最终安排。
沈修平盯着那条群消息看了几秒,群里已经热热闹闹地聊开了。
苏小满发了一张春意满满的风景照,配文:“我已经准备好了野餐的灵魂部分:阳光、春风和好心情,其它的……你们自便哈。”
刘睿杰立刻接话:“苏小满果然是战术性不干活。”
贾子浩:“懂了,她是气氛组+颜值组双担当。”
其余人纷纷跟风:“+1!”“同意!”气氛热烈,像是提前把野餐的欢快场面预演了一遍。
沈修平默默地看着,却一个字也没有回应,指腹在手机边缘摩挲了一下,片刻后,将手机屏幕缓缓扣下。
窗外阳光正好,洒在医馆门前的石板路上,风吹过梧桐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越过对街的绿荫,望向村外的方向。
——月牙河。
他一向对这种聚餐活动不太热衷……
但是,他真的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她了。
9. 真心话
几天后的周六,月牙河边,春意正浓。
不远处,零零落落已经有人支起了帐篷,五颜六色的帐篷点缀在柔软的草坪上,像是春天里随意落下的花朵。孩子们吹着泡泡,追逐着奔跑,笑声一阵阵飘散在风里。
刘睿杰组织的这场野餐聚会,来了不少熟人,除了水谷村的几个老同学,还有在锦川工作的年轻人,甚至还有几位老同学带了自己的家属一起。
有两位结婚早的同学甚至连孩子都带来了,两个孩子都是三四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满场乱飞。
场面比预想的还要热闹。
草地上,野餐垫铺开,精致的竹篮里装着各式水果和零食,烧烤架支好,炭火噼啪作响,空气里渐渐弥漫起烤肉的香气,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几个人围在一起搭帐篷,有人在支烤炉,有人剥着水果,有人往冰桶里塞进更多的饮料,嘻嘻哈哈,气氛很快热络起来。
苏小满披着长发,头上架着太阳镜,鹅黄色卫衣,浅色牛仔裤,阳光透过柳枝洒在她的脸上,映得眉眼愈加生动。
她坐在野餐椅上,笑着和身旁的人聊着天,神采飞扬,说到有趣的地方,忍不住仰头大笑,眼角微微弯起,带着几分张扬的肆意。
不远处的沈修平,神色却冷得很。
从坐下来开始,他就沉默地在一旁,别人说什么,他也只是偶尔应一声,显得格外寡淡。
刘睿杰忍不住侧头看了看他。
沈修平在平时确实不算多话,可今天未免太冷了些。特别是,他从头到尾没怎么搭理苏小满,甚至连眼神都没给她几个。
可惜,苏小满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冷淡,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
从高中那天,沈修平莫名其妙地冷淡开始,她就已经习惯了。
虽然家乡重逢以来,沈修平似乎比以前温和了一些,但那种骨子里的清冷,还是跟以前一样。
她照样和其他人聊天,笑着回忆小学时班里曾在这里野炊的事。有人说起当年做饭没带锅,最后大家合力找来砖头生火烤土豆,结果还烤糊了一半,笑得前仰后合。
“对了,那次,好像还是沈修平生火的?”有人忽然想起来,顺势问道。
众人目光纷纷落在沈修平身上,他本来低头喝水,闻言微微一顿,抬起眼,淡淡道:“嗯。”
然后,又继续沉默。
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好在苏小满笑着打破:“可惜了,当时烤糊了那么多土豆。”
话题又热络起来。
这时,一辆车停在了不远处。车上下来一男一女。
年轻的男人穿着合身的休闲衬衫,衣摆束进裤腰里,衬得整个人更加挺拔干练。他目光在人群中一扫,落在苏小满身上时,眼里带了几分明显的惊喜,嘴角微微上扬,主动打招呼:“苏小满。”
苏小满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陈宇安?你怎么来了?”
沈修平站在不远处,目光一凝。他认出这个人,那天在咖啡店门口苏小满就是坐进了他的车里。
跟陈宇安一起下车的女孩,大家也都熟悉,是同村的曹云云,苏小满的高中文科班同学,现在在锦川市上班。
曹云云笑着打趣道:“昨天遇到陈宇安,聊到老同学组织野餐的事,我就随口问他要不要一起来,结果他一听说有苏小满,他就立刻答应了。”
大家一听,顿时起哄起来,有人调侃:“哟,这么上心啊?”
“老同学缘分不浅啊!”
苏小满不以为意地笑笑,没多说什么。
沈修平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个笑着跟众人打招呼的男人身上,眼神更冷了。
“小满,你不介绍介绍?”有人起哄道。
苏小满大方地道:“这是我高中同学,陈宇安,现在在锦川市开连锁快餐店。”
陈宇安笑着朝大家挥了挥手,爽朗道:“前几天买咖啡机刚好遇到苏小满,才知道她回来了。太巧了。”
有人好奇地问:“你开的什么快餐店?”
陈宇安:“算是中西式结合吧,主打年轻人和上班族市场,开了几家店,还算顺利。”
大家都对这个话题挺感兴趣,几个人凑过去聊了起来,讨论市场和创业的事。
沈修平没说话,静静地拧开一瓶水,仰头喝了一口,走到刘睿杰身边。
刘睿杰和贾子浩正在烧烤架前翻动烤串,炭火烧得正旺,香味四溢。
贾子浩跟他的屠户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高大壮实,肩宽背阔,站在人群里就像一堵肉墙。小时候村里孩子打架,他往旁边一站,哪怕什么都不做,都能把对方镇住。
他脸上带着点憨厚的笑,眼神却透着机灵,性子直爽,如今开了个不小的养猪场,倒真有几分气势。
苏小满对男人们聊的话题不感兴趣,站起身,溜达过来,刘睿杰抬眼看见她,随手选了一串刚烤好的递给她,“你尝尝,熟了吗?”
苏小满伸手接过,吹了吹,尝了一口,肉质鲜嫩多汁,带着炭火的香气。
“嗯,不错!”她满意地点头,三两口吃完,把签子随手丢进垃圾袋里,指尖却沾上了一点烤串的油烟。
她环顾四周,正打算找东西擦擦手,陈宇安已经眼疾手快地走过来,递上一张纸巾,微笑道:“手脏了吧?用这个。”
苏小满愣了一下,接过纸巾,笑了笑:“谢谢。”
这一幕,被不少人看在眼里。
刘睿杰瞥了一眼,顿了顿,压低声音,凑到沈修平耳边悄悄说道:“他这是要追苏小满?”
沈修平神色未动,只是目光微沉,站在原地没说话。
火堆的光影映在他的眼镜片上,折射出一点细碎的光芒。他的右手还在口袋里,指尖紧紧捏着那包本该递出去的纸巾。
苏小满已坐回去,继续和朋友们谈笑风生,眉目舒展,自在洒脱。
沈修平移开目光,垂下眼睫,将情绪收敛进一贯的清冷中。
可下一秒,他突然听到她轻轻咳了两声,虽然在众人的谈笑声中几不可闻,却很清晰地钻入他的耳中。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
苏小满正边笑着聊天,边仰头喝水。但她坐的位置,正对着风口,烧烤架升腾起来的油烟被风一带,几缕热气缠着炭火的烟熏火燎,往她那边吹过去。
她没放在心上,别人也都没察觉。
沈修平默不作声走过去,绕到烧烤架侧边,俯身把烧烤架旁边的风扇转了个角度。油烟朝另一个方向吹去,避开了苏小满的位置。
河边的微风吹散了烧烤的烟气,空气里混合着食物的香气和青草的清甜气息。
沈修平这才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位子。
野餐进行到一半,气氛正热烈,刘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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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忽然提议:“来玩个真心话大冒险吧!点到的人必须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或者接受惩罚。”
众人兴致高涨,纷纷响应。
刘睿杰找了一个空饮料玻璃瓶放在桌子中间,轻轻转动,停下来时,瓶口指向谁,就由谁来回答。
游戏开始,苏小满单手托腮,兴致勃勃地看着别人接连被问出各种尴尬问题,或是被迫跑圈、唱歌、甚至当众跳舞。
这一次,瓶口停下时,指向的正好是沈修平。
“沈修平,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刘睿杰故意问。
沈修平放下手里的竹签,眼皮也不抬,“真心话。”
刘睿杰看着他冷冷淡淡的样子,突然特别想逗逗他,于是他嘿嘿一笑,眼珠子转了一下:“那好,我问你——”
他边说着,边视线扫过众人,“同学们,高中的时候,有很多女生喜欢沈修平,是吧?我记得沈修平还一度有‘男神’之称。”
大家都笑,点头称是。大家都在锦川一中上的高中。
“好了,我的问题来了,”刘睿杰一拍手,“那你高中时有没有喜欢过人啊?”
沈修平目光微动,视线像是无意识地迅速地扫过苏小满的方向。
只见她正悠闲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截草茎,笑吟吟的,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
他的目光停留了短短一瞬,立刻移开了,语气平静,没有丝毫波澜:“没有。”
刘睿杰摇头:“骗人吧!我们高中那么多漂亮女生喜欢你,你就从来没有对谁动过心?”
沈修平淡淡地垂下眼睫,捏着水杯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薄唇微抿,半晌,他才轻描淡写地开口:“没注意。”
众人都笑起来,做扶额哀叹状,“行吧,学霸的世界我们不懂。”
但只有沈修平自己知道,他手心里都是汗。
——他撒谎了。
高中的时候,他的确“顾着学习”,可他也曾在课间假装无意地路过文科班的教室,在城际班车上小心翼翼地坐到她身旁,在楼梯拐角处“偶遇”她无数次。
只是那时候,他把所有的心思都藏得很好。藏到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那么现在呢?他又是什么心思?
他目光微沉,抿了一口矿泉水,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这只是个小插曲,游戏继续进行。
只是谁也没想到,轮到陈宇安的时候,他居然笑道,“我可以回答刚才刘睿杰提的真心话大冒险吗?”
众人一愣,随即纷纷起哄:“当然可以!”
他开玩笑似地冲苏小满眨眨眼:“那我就直说了,我高中的时候,就喜欢苏小满。”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有人笑着调侃:“上高中时喜欢苏小满的男生多了去了,原来兄弟也是其中之一啊。”
沈修平“咔哒”一声拧开水瓶瓶盖,仰头猛地灌了一大口水。捏着水瓶的手指紧绷,手背上青筋浮现。
对于陈宇安的回答,苏小满倒是完全没放在心上,她笑着挥手:“别瞎说。”坦坦荡荡,没有半点不自在。
气氛仍旧热络,游戏也玩了一轮,众人随意聊了几句,开始考虑下一个游戏。
有人笑着提议:“来个更加轻松的游戏吧,绝对适合我们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大家纷纷竖起耳朵,好奇地看着他。
10. 沈修平
看大家都被勾起了兴致,那人故意卖了个关子,慢悠悠地道:“游戏就叫——‘爆料童年糗事,看谁猜得准!’”
话音刚落,大家立刻哄笑起来,纷纷表示赞同。
“这个可以有!”
“哈哈,看看谁的糗事最多!”
贾子浩已经跃跃欲试,他清了清嗓子,“小时候,有个小孩偷吃葡萄,结果被马蜂追,一路狂奔,最后直接跳进了水沟里……”
“哈哈哈哈!”大家已经笑倒了一片。
苏小满笑得直不起腰:“这谁啊?也太惨了吧!”
曹云云笑着指着刘睿杰:“不用猜,肯定是睿杰!小时候你家果园的葡萄没少被你偷吃吧?”
刘睿杰无奈地叹了口气,点头承认:“没错,而且我还没吃上,就被马蜂盯上了。”
“然后呢?”有人问。
刘睿杰翻了个白眼:“然后,回家被我爸一顿揍,说我不长记性,每年都被马蜂追。”
大家笑得东倒西歪。
“别光笑我,我也来一个。”刘睿杰意味深长地看了一圈众人,慢悠悠地说:“小时候,有个熊孩子特别喜欢揪猪尾巴,觉得弹起来特别有意思。直到有一天,他家养的大猪忍无可忍,突然掉头,把他直接顶进了猪圈里。”
众人:“……哈哈哈哈哈!”
苏小满笑得拍桌:“贾子浩,这绝对是你!”
贾子浩叹气:“不瞒你们说,我当时差点以为自己要交代在猪圈了。”
刘睿杰立刻补刀:“所以你长大了干脆自己养猪,这是直面童年阴影?”
贾子浩一本正经点头:“我这是从小跟猪结下了不解之缘。”
沈修平坐在一旁,嘴角微微扬起,安静地听着他们的热闹。目光落在苏小满笑得弯弯的眉眼上,心里某个地方,悄悄地,变得柔软了一点。
刘睿杰和贾子浩爆料起彼此的糗事,真是毫不手软,大有“来啊,互相伤害啊”的架势。
陈宇安不是他们村的,并不了解他们小时候的爱恨情仇,听得津津有味,一时有些羡慕。
他把自己的野餐椅悄悄挪到苏小满身旁,压低声音问:“我猜,你应该没有什么被人记忆深刻的糗事吧?”
苏小满顿了一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笑了笑:“那……还真不好说。””
果然,这时,刘睿杰又慢条斯理地开口了:“再来一个,这个人小时候夏天光着脚踩在水泥地上,结果被烫得哇哇大叫,还站在原地不敢动……”
大家哈哈大笑,纷纷猜测是谁的糗事。
苏小满笑着接话:“这个……有点蠢,但好像是我的事?”
刘睿杰拍着大腿大笑:“可不就是你吗!当时你还非得让沈修平背你回家!”
苏小满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对,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她脑海里模模糊糊浮现出那个夏天的下午,灼热的水泥地、自己被烫得直跺脚,眼泪汪汪地嚷嚷着不敢再挪一步的画面。
贾子浩忍不住问:“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非要沈修平背?我们当时也在场啊!”
苏小满偏头想了一下,理所当然地开口:“也许是沈修平最让人放心吧。你们一个一个的,太皮了,我真怕你们摔了我。”
她说得随意,可话一出口,众人都笑了。
“你这眼光倒是挺准。”
“那是,沈修平稳重得很。”
有人起哄:“沈修平,那你当时背她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啊?”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沈修平。
沈修平拿起矿泉水,慢条斯理地拧开瓶盖,垂眸抿了一口,“大概是……那时候就知道,她挺挑人,也挺有眼光的。”
大家一愣,紧接着爆笑。
“沈修平,你这是夸自己还是夸人家小满呢?”“好家伙,拐着弯给自己戴高帽啊!”“啧啧,果然高冷不代表不自恋啊!”
苏小满也忍俊不禁,笑着看他一眼,“那我现在眼光怎么样?”
沈修平抬眼看她,眸色沉静,眼风却不动声色地往她身边的陈宇安扫了一眼,语气依旧不紧不慢:“不怎么样。”
“……哈?”苏小满一时没反应过来,眼角一挑,“你什么意思?”
她柳眉微挑,丹凤眼里带着薄薄的嗔意,一张脸格外生动,像是春风里一缕跃动的火苗,明艳逼人。
沈修平看着她的表情,心头轻轻一震,一时居然没有说出话。
就在这时,陈宇安笑着插了一句:“苏小满,你小时候就这么可爱的吗?”
苏小满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歪头看着他,似笑非笑地开口:“如果这也算可爱的话,那谢谢你的夸奖。”
话落,她视线一转,又落在沈修平身上,眼神带着几分促狭:“沈修平,小时候的你还挺乐于助人的啊,怪不得长大后做了救死扶伤的医生。”
沈修平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轻轻笑了笑。
——他当然记得这件事,甚至比苏小满记得更清楚。
小时候的他并不是个爱玩闹的孩子,反而比同龄人更加沉稳内敛,也正因如此,他鲜少像其他小孩一样在村里撒野疯跑。
但那时的苏小满,软软的,亮亮的,哪怕是任性地央求他背回家,他也很少有拒绝的时候。
他垂下眼睫,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
他看得到陈宇安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苏小满,而苏小满全然没察觉,只是被大家的笑声带动着,嘴角弯弯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盯着她唇角的笑,一瞬间几乎想伸手擦掉。他心里的那份不自在,越长越大,感觉呼吸都变得似乎不顺畅了。
游戏继续,一圈下来,几乎每个人都被人爆料出两三件糗事,大家笑得东倒西歪。
然而,唯独沈修平,从头到尾都干干净净的。
大家绞尽脑汁地回忆,结果发现,这人从小就是个乖孩子,文静又稳重,甚至连一件能被笑话的糗事都没有。
苏小满歪着头看他,眼睛里带着点促狭的笑意:“沈修平,你这么完美的吗?”
沈修平斜睨她一眼,嗓音平稳:“嗯。”
刘睿杰忍不住摇头:“你这人怎么一点娱乐精神都没有?”
众人又笑成一片。
陈宇安偏头对苏小满小声道:“你小时候和他关系很好吗?”
苏小满一愣,想了想,笑着回答:“也不能算很好吧,只是同村,又同校,总会遇到。”
声音不大不小,随着春风飘进沈修平的耳朵里。沈修平手指无意识地叩了叩水瓶,嘴角微微抿紧,沉默地看向河面。
刘睿杰不甘心,硬是发动众人一起想沈修平的糗事,最后依旧一无所获。
他忍不住感叹:“沈修平,这四平八稳的……”
大人们在玩得起劲的时候,两个小孩子也吹着泡泡满场乱飞。
一个孩子正兴奋地在草地上奔跑,手里还握着一根刚刚吹泡泡用的塑料棍,奶声奶气地喊着:“妈妈,看我飞起来了!”
谁知脚下一个踉跄,她被地上的小石头绊了一下,扑倒在地,手里的塑料棍也甩了出去。
大家都吓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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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孩子的爸爸妈妈立刻冲了过去,把小女孩扶起来:“宝宝,疼不疼?”
其他人也都赶紧围了上去。
小女孩摔得不算重,但膝盖蹭破了一点皮,渗出些许血丝,本来她只是皱着小脸,憋着没哭,可一看到妈妈心疼的神情,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沈修平立刻走过去,蹲下身轻声道:“让我看看。”
孩子的妈妈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让开位置。沈修平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只是轻微擦伤,安慰道:“没事,就是皮外伤,消毒一下就好。我车里有创可贴,稍等。”
他说着,站起身往自己的车走去。
刘睿杰跟着站起来,冲苏小满小声感叹:“啧,沈医生果然是沈医生,连野餐都随车带着医疗用品。”
苏小满轻轻笑了一下,目光追着沈修平的背影,发现他从车里拿出一个小型医疗包,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瓶碘伏和几张创可贴。
他蹲下身,轻声对小女孩道:“会有一点点刺刺的痛,但很快就好了,忍一下,好吗?”
小女孩抽噎着点点头,小拳头紧紧攥着自己妈妈的衣角。
沈修平的动作很轻,先用碘伏棉片帮她消毒,再贴上创可贴,全程动作干净利落,几乎没让小女孩感受到多少疼痛。
小女孩眨了眨眼,看着贴在自己膝盖上的小熊图案创可贴,忽然破涕为笑:“是小熊!”
沈修平也笑了,轻声道:“嗯,勇敢的小朋友,奖励一个小熊。”
小女孩开心了,朝他甜甜一笑:“谢谢叔叔!”
沈修平抬起头,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笑了笑:“真乖。”
苏小满看着,忽然有些走神。
她从没想过沈修平也会有这样温柔的一面,不是冷静从容的沈医生,也不是记忆中那个寡言的少年,而是——一个,将来可能会成为好爸爸的男人。
*
野餐结束了,大家陆续收拾好东西,烧烤架、折叠桌椅、零碎的杂物都被搬回了各自的后备箱。
临近中午,春风吹过河岸,带着淡淡的水汽,空气里残留着炭火烧烤的香味,还有隐隐约约的欢笑余韵。
“回见!”大家挥手道别,现场逐渐散去。
陈宇安也准备返程,曹云云原本就是搭他的车来的,此刻自然跟着他一起。
陈宇安看向苏小满,“我送你回去?”
苏小满笑道:“不用,你们还要回锦川,我坐刘睿杰的车回去就行。”
刘睿杰接口道:“对,我接来的人,我负责送回去。”
陈宇安微微侧头,看向苏小满,“上次在锦川遇到你,我说送你回来,你非要推辞,只让我送到城际班车站点。”
他的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玩笑意味:“这次可别拒绝了吧?我也想去参观一下你的咖啡店。”
曹云云也附和道:“对啊,一起吧。我们正好去你店里坐坐。”
苏小满无法推辞:“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风把他们的对话送到了沈修平的耳朵里。
他原本就站在不远处,正低头拧瓶盖,听到这番对话,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耳边的风似乎都轻快了几分。
——原来,她上次拒绝了陈宇安的相送。
风吹得正好,春日的暖意轻轻拂过,像是连周围的空气都温柔了几分。
他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那辆车直到拐弯消失,才回过神来。指尖转动着瓶盖,片刻后,他随手拧紧,转身走向自己的车,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启动车子。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11. 失落
陈宇安开车到苏小满的咖啡店,他和曹云云也一同下车。
苏小满笑道:“二位请。”
陈宇安迈步走入咖啡店,环顾四周,这是他第一次来小满的咖啡店,目光不免透着几分打量。
店里布置简约而富有格调,既有自己的风格,又巧妙融合了村咖的特色。陈宇安看着苏小满的目光,又带了几分欣赏。
曹云云熟门熟路地点单,陈宇安也点了一杯咖啡。小慧做着咖啡,三人走到荷塘边的座椅上坐下,微风拂过,煦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
他们聊了些近况,话题轻松,陈宇安的目光不时地落在苏小满身上。
不一会儿,小慧端来了咖啡,陈宇安欠身道谢。他端起咖啡杯,转头看向苏小满:“你怎么想到回家乡开咖啡店的?”
苏小满靠在椅背上,淡淡一笑:“只是想换种生活方式,回到熟悉的地方,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陈宇安点点头,赞赏道:“你的店布置得很有格调,是你一个人布置的?还是……有男朋友帮忙?”
曹云云看出来他的心思,笑着打趣道:“陈宇安,你这是在关心小满的生活状况呢,还是别有用心啊?”
陈宇安轻咳一声,笑着说:“老同学关心一下,没什么吧?”
苏小满轻笑,“多谢关心,目前正享受一个人的生活。”
曹云云见状,继续调侃道:“陈宇安,你该不会是想追我们小满吧?”
陈宇安笑着摇头:“你别乱说,我只是关心一下老同学。”但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在苏小满身上停留了片刻。
苏小满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一笑,语气轻松:“你们还跟班里哪些老同学有来往啊?”
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开始聊起高中时的趣事,三人一同回忆起那些年少轻狂的日子,笑声回荡在荷塘上空。
时间过得很快,午后阳光渐斜。曹云云看了眼时间,说:“陈宇安,我们也准备返回锦川吧,我下午还有点事。”
陈宇安有点依依不舍,但是也确实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了,只好起身道别,“苏小满,改天再来找你喝咖啡。”
苏小满微笑着点头:“随时欢迎。”
他们离开后,正是午后,阳光暖洋洋的,晒得人直犯困。这会儿客人不多,苏小满回屋睡了一会儿。
起床后,新换了一身衣服,又重新喷了喜欢的香水。上午的衣服在野餐时沾染了烧烤味。
苏小满睡醒回到咖啡店,店里客人不多,荷塘边倒是坐了几位客人,三三两两在露天座位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喝咖啡闲聊。
现在天气不冷不热,正是最宜人的时候,很多客人喜欢坐在室外。
吧台后的小慧正在擦杯子,见她出来,笑着说:“苏姐姐,你醒啦?刚才沈医生来过,问你怎么不在。我告诉他你回屋午休了。”
“哦,他找我有事吗?”苏小满漫不经心地问道,端起水杯喝着水。
“我也问他了,他说没事,”小慧回忆着,“就点了一杯咖啡,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才走。”
苏小满点点头,不以为意,心想沈修平难得有空来坐坐,或许只是路过吧。
她也系上围裙,俯身调试咖啡机,耳边忽然传来小慧略带惊讶的声音:“咦?沈医生,你又……你来了。”
苏小满从咖啡机后抬起头,果然看到沈修平正迈步走进来。
他换了一身衣服,浅灰色的亚麻衬衫搭配浅色休闲裤,整个人清清爽爽。他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声音温和:“上次你给爷爷做的燕麦奶茶,他很喜欢,我来给他买一杯。”
阳光从门口斜斜照进来,映得他眼底带着一点不动声色的温柔。
“我来吧。”小慧笑着接过他的话,利落地开始准备奶茶。
苏小满看了一眼正在等待的沈修平,忽然想起了什么,抬手指了指院子,笑问:“你要不要进来看看?竹子成活了,长得特别好。”
他微微一愣,眼神随她指的方向一闪,点头:“好。”
他跟着苏小满走进院子。窗前,那丛竹子在阳光下挺拔生长,生出了新芽。
“你看,长得多精神。”苏小满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儿孩子气的得意,她转头看他,“一直想当面感谢你帮我栽竹子。不过,从锦川看完咖啡机回来,一直没见到你,你最近很忙吗?”
她的目光坦然,带着笑意。沈修平听着,心头却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自己这些天的在意和不甘,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换来的却是她一脸无辜的笑。
他低头看着她,阳光洒在她的侧脸,映得那双眼睛清澈又灵动,像极了春天水塘边的波光,轻盈地晃动着。
她也换掉了上午的衣服,穿了一条春款的碎花裙,外面罩了一件浅米色针织开衫,头发随意挽起,额前的碎发被风一吹,划过脸颊,带着刚睡醒的红晕,说不出的柔软。
沈修平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点了点头,低声道:“是有点忙。”
两人并肩站着,看着阳光下摇曳的竹影,竹叶微微摇曳,仿佛带着清幽的凉意。
沈修平的目光从竹影,慢慢移到苏小满的脸上,欲言又止,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权衡着什么。沉默片刻后,他终于低声开口道:“今天,我撒谎了。”
苏小满侧头看他,眼里带着几分疑惑:“嗯?”
沈修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也许是中午听到陈宇安说,上次苏小满并没有让他开车送她回来,给了他勇气。
他咬了咬牙,目光又重新落在墙上斑驳的竹影上,声音更低了些:“高中的时候……”话到嘴边,他却卡住了。
苏小满却一下明白了,笑道:“你玩游戏不认真啊。”又笑得促狭:“没想到你也有动心的女孩啊,高中那会儿你可是高冷人设的代表。”
她双手抱臂,嘴角带着点揶揄的弧度,像是在期待听八卦的模样。
沈修平盯着她的眼睛,心忽地一沉。她的语气太轻松,轻松得让他那一点点鼓起的勇气像纸片一样,飘飘悠悠,又落了地。
如果她追问下去,他或许还会冒险把真相说出口。
但她没有。
她甚至没意识到,他那句未说完的话,在他心里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轻轻的铃铛声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沉默。
“呀,呆呆,你来了!”苏小满转头,笑容绽开,语气一下子欢快起来。
呆呆正摇头晃脑地迈着小短腿跑进来,睁着圆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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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的眼睛,直奔苏小满的脚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脚踝。
苏小满蹲下身,伸手揉了揉呆呆的脑袋,笑着逗它。
沈修平站原地,双手插在裤兜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阳光洒在女孩和小狗的身上,她的发丝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画面温馨而美好。
只是,她完全忘了刚才的话题。
是啊,她根本不关心他当年喜欢的是谁。
不论是高中时,还是现在。他从来都不是她在意的人。
他那一句迟迟未出口的“是你”,此刻像哽在喉咙里,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他又想起苏小满的话,“也不能算很好吧,只是同村,又同校,总会遇到。”
一时,他难以抑制内心的落寞。他站在那儿,像个局外人,阳光落在他眼睫上,投下一道斜长的影子。他的眼睛看着她,却像隔着一层什么,淡得几乎能被风吹散。
“我该回去了。”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疏离。他转身,步子一贯从容,却没了来时的轻松。
苏小满这才直起身,跟在他身后,走进咖啡店。小慧已经做好了燕麦奶茶打好包,递给沈修平。
沈修平接过奶茶,低声说了句“谢谢”,简单道别后走出门去。身影从窗外经过,他走得不快,微微低着头,像是压着什么情绪。
小慧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沈医生来的时候还挺高兴的,怎么现在脸色那么差?”
听小慧这么说,苏小满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是吗?我没注意。”她透过窗户,看向外面,沈修平的背影,看起来确实似乎有些寂寥。
男人的心,真难猜。
苏小满耸耸肩,把这些抛在脑后。
*
草长莺飞。转眼间,就到了清明节。清明节当天,苏小满的咖啡店难得关了一天门。
小长假期间,游客不少,本该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但清明也是家人团聚、祭奠先人的日子,苏小满和小慧家里都要去扫墓,索性歇业一天。
早晨吃过饭,周慧珍就开始准备祭奠的物品,准备小菜,炸些供品。厨房里热气腾腾,弥漫着食物的香气。苏小满挽起袖子,在一旁帮忙,择菜、切菜,偶尔和母亲聊两句。
苏立夏探头进来,见姐姐和母亲忙得热火朝天,自告奋勇道:“妈,我也来帮忙吧。”
苏小满抬眼看了他一眼,果断挥挥手:“你还是趁着早晨精神好,去背会儿书吧,别来添乱。”
苏立夏满脸不情愿地回了自己房间。
这时,院子里传来爽朗的声音:“哥,嫂子,我来了!”
声音响亮,带着几分爽利的劲儿,一听就知道是姑姑苏彩云来了。
苏小满从厨房探出头,笑着应道:“姑姑,您来了!”
姑姑苏彩云只有一个儿子,住在锦川市里,前几年姑姑一直在城里看孙子。这两年孩子大了上小学了,姑姑在城里住不习惯,回来了。姑父在家闲不住,外出打工了。
苏立夏也走出来打招呼:“姑妈。”请苏彩云进屋坐下。。
苏彩云笑眯眯看着自己的侄女侄子,目光落在小满身上,“小满,咖啡店生意怎么样啊?”
“托您的福,还不错。”苏小满笑着端了杯热茶递给她。
12. 目光
苏彩云接过小满倒的茶,喝了一口,叹了口气,摇摇头:“你这丫头,我真是想不通,在城里工作得好好的,怎么就愿意跑回来开个店呢?”
苏小满笑笑,没接话。她早习惯了家里长辈这样念叨。
“不过啊,我也觉得村里这两年变化挺大。”苏彩云继续说,“村子越来越好,路修得宽了,超市也开了好几家,连沈修平那样的高材生都回来了,啧……你们这一代人啊,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苏彩云也只是感慨了一句,接着又开始热络地聊起近况,絮絮叨叨地说起村里的事,甚至提到了她的广场舞队:“天暖和了,我们舞队又要重新组织起来了,这次我可要带着大家练点新花样!”
正说着,周慧珍也从厨房出来了,“彩云来了,我准备的差不多了,我们一会儿就出发。”
“嫂子,我哥呢?”苏彩云环顾四周,没看到苏国良,随口问道。
“一早就去学校了,说有点事,马上回来,我们等他一起去。”
苏彩云点点头,把袖子一挽:“那正好,我来给你搭把手。”
说着,她就跟着进了厨房,和周慧珍一起忙活了起来。
苏彩云随口问:“嫂子,小满有对象了吗?”
“好像以前谈过,说是分了。她刚回来不久,我还没上心这件事。”周慧珍头也不抬地回答。
苏彩云道:“小满这个年纪,在大城市还行,在咱们这里,这个年纪确实不小了。我看看有合适的吗,给小满介绍介绍。”
周慧珍也点头称是,说:“那就麻烦你这个当姑的多操心吧。”
姑嫂俩边闲聊边忙着。不一会儿,苏国良回来了,他和苏立夏一起把祭奠用的食物、工具都搬到车上,一家人一起乘车去村里的公墓。
公墓坐落在村西头一片被绿树包围的空地上。车停在外围,几个人拿着物品步行进去。
公墓虽然占地不大,但是非常整洁。沿着石板小路往里走,墓碑整齐排列,四周静谧庄重,阳光透过翠绿的枝叶洒落,斑驳光影落在墓碑上。
偶尔能听见几声远处的鸟鸣,和偶尔飘来的清风沙沙作响。
周慧珍提前准备了祭品,她轻轻把篮子放到地上。从篮子里拿出几样小菜、点心和水果。还有一瓶白酒作为祭奠之用。
苏国良和苏立夏拿着铁锹,默契地清理墓前的杂草,把地面整理干净。
周慧珍、苏彩云和苏小满则在墓前摆放供品,点燃香烛和黄纸,烟雾缓缓升起,在空气里晕开一丝淡淡的焦香。
火光跃动,烧纸一点点化为灰烬,随风飘散,如翻飞的黑色蝴蝶。
苏小满盯着火光,神色微微怔了一瞬。
爷爷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对爷爷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小时候,他总喜欢用宽厚的手掌揉揉她的脑袋,说她是个聪明丫头。
奶奶去世时,她正在外地出差,家里人怕影响她工作,没告诉她,等她知道时,一切已尘埃落定。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她低下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压住心底的那点遗憾,和家里人一起跪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苏小满和家人扫完墓,正准备离开,却遇到了沈修平一家,他们刚给沈修平奶奶扫完墓,正要往回走。
沈修平一眼就看到了苏小满。她穿着一件黑色束腰风衣,神情沉静,仿佛与这片低垂肃静的山色融为一体。
他脚步微顿,视线在她身上停了两秒,才随着父母缓步走近。
两家人本就熟识,彼此打了个照面,苏国良和沈世杰几乎异口同声地对各自的孩子说:“还不叫叔叔、阿姨?”
于是,沈修平、苏小满和苏立夏三个小辈立刻乖乖地跟对方家的长辈打了招呼。成年后,这种场面并不多见,但在家长面前,他们似乎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
沈世杰虽然经商多年,却有几分儒雅书卷气,站在苏国良身旁,一时间倒让人分不清谁才是教育工作者。
周慧珍和李秀敏本就相熟,碰上面自然少不了一番热络的家常。
“你们学校最近怎么样?上次听你说新来的那个实习老师……”
“哎,别提了,这一届学生一个比一个难管……”
两人边走边聊,语气熟稔,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一起上学的日子。
苏立夏见到沈修平,更是立刻热情向前,丝毫不遮掩崇拜之情,“修平哥!”
沈修平轻轻点头:“立夏放假了?”
“嗯,今天中午回来,明天下午就得返校。”苏立夏说着,又忍不住感慨,“修平哥,你们医学院真的太难考了,我们学校有个学长,高考复读了两年还没考上……”
沈修平语气平和:“医学院确实难,但复读不一定是坏事,基础打扎实了,对以后有好处。”
苏立夏认真地点头,满脸钦佩。
苏小满走在一旁,听着弟弟对沈修平各种“追星”级别的问题,忍不住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她没说话,却不自觉地落后了半步,边走边默默看着天边的山脊线发呆。
沈修平虽然在回答苏立夏的问题,但是眼睛的余光却始终被苏小满牵动着。
她虽然端着笑脸,貌似很乖巧地听着长辈聊天,但沈修平却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果然过了一会儿,她目光就望向远处的山野,像是随时准备神游天外。
两家人闲聊几句后,便各自道别离开。直到走远了,沈修平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风吹过,远远望去,苏小满站在墓园的斜坡上,身影纤细,风衣被春风吹得微微鼓起,像是被这片苍茫天地衬得更单薄了一些。
——她平时不是这样的。
沈修平脚步微顿了一下,这时李秀敏喊他,他低声答应着,收回目光,沉默地走远了。
扫墓回来后,苏彩云就直接回家了。苏国良夫妇又带着苏小满和苏立夏去邻村姥姥家,陪着姥姥一起给姥爷上坟。
姥爷去世多年,坟地就在邻村村口的后山,周围种了不少松树和柏树,微风吹过,枝叶簌簌作响。
小满还有个舅舅,早年考大学去了外地工作,清明节很少能回来。姥姥已经习惯了,平日里也不抱怨。每年清明都是苏小满一家来和姥姥一起扫墓。
祭奠,烧纸,磕头。纸灰被风卷起,在空中飘飘荡荡着。
姥姥拿起酒杯,轻轻洒在地上,嘴里低低地念叨着:“老头子,我来看你了……家里都好,小满也回来了,立夏长高了,慧珍和国良也挺好……你在那边,也要好好的……”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只是一句随口的絮语,风一吹,就散进了空气里。
苏小满站在姥姥身旁,听着这熟悉的话,心里忽然一酸。她也想念姥爷了。
她默默地伸出手,轻轻扶住姥姥的胳膊。
姥姥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拍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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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背,没再说什么。
中午,大家准备在姥姥家吃饭。
回到姥姥家,苏小满打开冰箱想拿点水果,结果一拉冰箱门,就听见“咔哒”一声,像是里面的塑料卡槽断了。
冰箱里也只有简单的一点东西,冷冻层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霜,冷气明显不足。
周慧珍皱眉:“妈,您这冰箱是不是早就坏了?”
姥姥摆摆手,笑呵呵地说:“还能用,凑合着吧。”
周慧珍不太高兴:“妈,凑合什么啊,都坏成这样了。要不今天就买个新的。”
姥姥还是舍不得:“修修还能用呢。”
苏国良见状,干脆道:“北大街前几天刚开了一家家电商场,去看看。”
苏立夏立刻来了兴趣:“爸,我跟你一起去!”他转头问姐姐:“姐,你去不去?”
“不去,你们买就行。”
苏立夏撇嘴:“姐,你果然对买电器没兴趣。”
苏小满笑着拍拍他的肩,“放心,我一定认真享受你们买来的新冰箱。”
苏国良带着苏立夏去买冰箱了,周慧珍和母亲到厨房里忙碌去了。
厨房里,锅铲翻炒的声音此起彼伏,葱姜炝锅的香味弥漫开来,混着炖汤的鲜香,让整个屋子都温暖了几分。
苏小满脱了外套,撸起衬衫袖子,也想进去帮忙。
姥姥却笑眯眯地把她往外推:“厨房里热,你们小孩子别在这儿添乱,出去透透气。”
苏小满无奈:“姥姥,我可不小了。”
姥姥一边择菜,一边笑着说:“在我眼里,你们永远是孩子。”
周慧珍也说:“你出去玩吧,我和你姥姥做饭就够了。”
苏小满只好走出厨房,心里还是感觉有些闷,就走到院子里透透气。
大门外那棵合欢树枝头越过墙头,冒出了新芽,嫩绿嫩绿的,在阳光下微微发亮。
她走出大门去,仰头看着树梢,伸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前的头发,深吸了一口夹杂着泥土气息的春风,心情莫名放松了几分。
合欢树的树枝上挂着的秋千,在风中轻轻晃着。
这是她六岁那一年,姥爷亲手给她做的。虽然很简陋,但是曾带给她无限的欢乐,那时她最喜欢姥爷帮她荡起秋千,高高飞起,像鸟一样自由。
她记得姥爷特别宠她,立夏想玩秋千,只要她不同意,姥爷绝不会让立夏坐上去。姥爷从不像其他人一样总是说,小满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但是,那之后不到两年,姥爷就生病去世了。
她长大后,姥姥也没有摘下秋千,有时候村里的小孩会来玩。姥姥喜欢孩子,也喜欢看孩子荡秋千时开心的样子。
如今,年深日久,秋千的木板被磨得光滑,但绳索结依旧很牢固。
苏小满走过去,坐上秋千,双手抓住绳索,微微仰头,轻轻荡了起来。
远处,一辆黑色汽车驶过水漫桥,缓缓靠近。
沈修平本是送父母回家后,开车出门去办点事,经过这条路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合欢树下的身影吸引住了。
他知道这是苏小满姥姥家。小时候,他跟着爷爷来出诊过几次。
午后的阳光下,她已经脱了黑色风衣,只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宽松的衣摆微微飘动,衬得她整个人都松弛了几分。
他忍不住减慢车速,缓缓在路边停下。
13. 渴望
苏小满也察觉到不远处停下的车,以为是父亲和弟弟回来了,便转头看过去。
车窗落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的清冷面孔,男人的目光直直地投过来。
苏小满微微怔了怔,但是她今天一点都不想说话,她只是朝车里的人轻轻点了点头,又转回头,低垂着眼睫,继续轻轻晃着,脚尖一下一下,点着地面。
沈修平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秋千上的人影,指尖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最终还是关了引擎,推开车门,迈步走了下来。
秋千上的人,气压很低。风掠过树梢,叶影婆娑,空气里有淡淡的合欢树香。
站定在秋千旁,他低头看着她,“你还好吗?”
她终于抬起头,丹凤眼明亮依旧,却带着一丝淡淡的消沉。她忽然轻轻一笑:“你……帮我推一下秋千,好不好?”
沈修平沉默了一瞬,伸出手握住秋千绳索,缓缓往前推了一下。
秋千轻轻荡了出去。
苏小满感受到身后那股温和而稳当的推力,她的脚尖轻轻一点地,借着推力,秋千荡得更高了一些,风鼓起她的衬衫。
耳畔的风变得柔软而轻快,带着初春泥土与青草交织的清新味道。鬓间的碎发随着秋千的起落飘动,拂过她的脸颊,痒痒的,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觉得胸腔里那点沉闷的情绪,好像也随着这微风,一点一点散开了。
身后男人推秋千的力度很稳,拿捏得刚刚好。秋千越荡越高,脚下的地面仿佛在一点点远离,她仰起头,望向天空。
天色湛蓝,阳光明亮,日光透过婆娑的枝叶洒落,斑驳的光影落在她的身上,就像是沐浴在一场安静又温暖的梦里。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姥爷也曾这样推着秋千,那时的她总是嚷嚷着“再高一点!再高一点!”姥爷笑着,满眼宠溺,却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度,生怕她荡得太高摔下来。
她的眼底渐渐浮起一点明媚的光,心情渐渐舒展开来。
沈修平始终站在一侧,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看着她随着秋千起起落落,看着她的长发飞扬,看着阳光落在她的侧脸,淡金色的光晕柔和了轮廓,却让那双眼睛格外明亮。
就在秋千飞到最高点的某个瞬间,苏小满忽然回过头来,冲着他笑了一下。唇角一弯,像是勾住了风的尾巴,狡黠、明亮,眸光盈盈,藏着整整一整个春天的清爽和跳脱。
沈修平微微一愣。
像有人在他心尖尖上吹了一口气,把整颗心吹得飘起来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刻,他的眼神在日光下有多么温柔。
这时,汽车鸣笛声打破了静谧,苏国良的车缓缓开过来。秋千上的女人和旁边的男人几乎是同时转头去看。
车门打开,苏立夏一跃而下,正要喊姐姐,结果眼前的画面让他瞬间愣住——
他敬爱的修平哥,那个一向清冷寡言、不苟言笑的沈修平,居然站在秋千旁,帮姐姐推秋千?!而他的姐姐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苏立夏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指着两人:“你们?!Whatareyoudoing?”
高中生又开始乱拽英文了。
苏小满瞥他一眼,懒洋洋地靠在秋千绳上,压根懒得起身,“沈修平恰好路过,我请他帮我推一下秋千。”
“不是吧,姐?”苏立夏炸毛了,“你不是最讨厌别人推你秋千吗?你从来都不让我推,你不是说害怕别人陷害你?”
苏小满:“……”
沈修平:“……”
沈修平微微垂眸,唇角似乎弯了一下。
苏小满对弟弟很无语,她站起身,拍了拍手,语气淡淡:“沈修平,谢谢你。”
这时,苏国良从驾驶座下来了,喊道:“立夏,别愣着了,过来搭把手,帮忙把冰箱搬进去!”
苏立夏正要答应,沈修平已经主动迈步上前开口:“叔,我和立夏来吧。”
苏国良看着沈修平,语气里带着几分欣赏:“行,那就麻烦你了。”说完,又解释了一句:“家电商场今天搞促销,买家电的人太多了,干脆自己拉回来了。”
沈修平点点头,和苏立夏合力将冰箱抬下车,苏立夏一边搬一边忍不住嘀咕:“修平哥,你还真是勤快……”
沈修平沉默,手上微微用力,苏立夏立刻闭嘴,专心搬冰箱。两人一起抬到客厅里,苏国良指挥着他们放在安排好的位置。
周慧珍正从厨房端着菜出来,看到沈修平来帮忙,笑着道:“修平,既然来了,就一起吃个午饭吧?”
沈修平抬手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声音温和有礼:“不了,周姨,我出来办点事,家里人还在等我。”
周慧珍站在一旁,看着沈修平帮忙搬冰箱,眼底透着慈爱,真是越看越满意。
早些年,李秀敏还曾试探性地和她提过,问她觉不觉得修平和小满合适,两人年龄相仿,两家人也彼此知根知底。她当时是很乐见其成的,毕竟沈修平家世好,人品好,模样也好。
可惜,眼看着两个人就像两条平行线,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她的心思也就慢慢淡了下来。
这时,周慧珍忽然注意到沈修平的衣服上蹭了些灰尘,忍不住叮嘱道:“小满,去拿条毛巾,给修平擦擦灰。”
苏小满正端着水杯喝水,闻言挑了挑眉,看向沈修平:“需要我拿吗?”
她可是记得,之间在咖啡店里,他宁愿自己伸手去掸掉灰尘,也不愿用她店里的毛巾,看起来疏离得很。
沈修平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嗯,谢谢。”
苏小满:“……”
周慧珍见女儿磨磨蹭蹭,催促道:“小满,快去啊,别让修平等着。”
说完,她便转身去看苏国良他们安装冰箱去了,没再管这边。
苏小满无奈,还是转身回屋,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出来。
走到堂屋门口,正要把毛巾递给沈修平,却发现他站在门口,阳光正好打在他身上,白衬衫泛起一点光泽,他微微垂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
苏小满将毛巾递过去:“给你。”
沈修平却没接,只是轻轻开口:“我手还没洗,你帮我。”
苏小满:“?”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但沈修平显然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他站得笔直,眼神平静又认真。
苏小满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抓住毛巾的一角,在他肩膀、胳膊轻轻拍了拍,把沾上的灰尘拂去。
但是肩膀处的灰尘细碎地散着,不太好拍净。苏小满下意识地微微踮起脚尖,捏紧毛巾一角,稍微用了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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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离得他很近,就像要靠在他肩膀上一样。沈修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全身都僵硬了。
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果香味,是她身上的香水。清甜,却又带着一点冷冽的气息。
像初夏雨后的青柠,又像是某个黄昏时分,空气中浮动的微风,轻飘飘地钻进心里,让人无端生出一丝燥意。
他的喉结轻轻滚了滚,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渴望,他想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想感受她温软的体温,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
把她按进怀里。
苏小满却全然不觉身边男人的心潮涌动,拍完之后,她收了毛巾,后退两步,抬头问:“你要不要洗洗手?我给你倒水。”
沈修平的目光落在她眉眼间,“嗯”了一声。鼻腔里那股香味散了,他像从水下被捞了出来,终于能正常呼吸了。
苏小满弯腰,往水盆里加了些凉水,指尖试了试温度,觉得有些凉,又拿来暖瓶,兑上些热水,直到满意了,才停下动作。
沈修平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做这些琐碎的小事。
她抬起头,朝他扬了扬下巴,“来洗手。”
沈修平走过去,手伸进水里,温热适中,带着一点微妙的舒适感。
水流滑过掌心,他一边慢慢搓洗着指尖,一边抬眼瞥了她一眼。她站在一旁,双手抱臂,偏着头看他,眼底倒映着天光,波澜不惊。
他移开视线,洗干净手,苏小满已经递过来一条干净的毛巾。
沈修平接过,轻轻擦拭着手,沉默了几秒,低声道:“谢谢。”
苏小满随意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
沈修平擦干手,将毛巾折好放在一旁,踌躇了一下,抬眼看向她,“我走了。”
说完,他迈步往屋里走了几步,特意跟苏小满的家人道别。
周慧珍从厨房探出头,听说他要走了,一边擦着手,一边笑道:“修平,你慢走啊,让你妈有空来家里坐坐。”
沈修平点点头,礼貌地应了一声,这才抬脚出门。
周慧珍忙着做饭,见苏小满站在一旁,随口吩咐道:“小满,你去送送修平,我这腾不开手。”
苏小满:“……”
她本来不打算送的,但被母亲这么一说,只好应下,随手理了理发丝,慢悠悠地跟了出去。
前头的沈修平似是听见动静,停下脚步,侧头朝她看了一眼,嘴角挂着一丝浅淡笑意,像是在等她。
她走近了,他才迈步,两人并肩穿过院子,往大门走去。他身形高大,步伐沉稳,阳光洒在他肩上,仿佛连背影都带着几分安静的温柔。
走到门口,苏小满停住脚步,抬眼看他,唇角带笑:“慢走。”
沈修平站在门外侧过身,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停,轻声道:“回见。”说完,他转身朝车子走去。
苏小满看着他的背影,目送他上车,车子缓缓启动。
她站在原地,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春日的阳光暖得刚刚好,她不禁张开手臂,像是在拥抱这片金灿灿的光影。
而后视镜里,这一幕清清楚楚地映入沈修平的眼底。
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透过后视镜,静静地看着那个站在阳光下的身影,眼底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
14. 唐突
清明节后的第二天,苏小满前几日在锦川市订的咖啡机送到了。
苏小满在吧台后面,弯着腰,专心致志地看着眼前的新机器。外形简洁,黑色和银色的金属光泽交织,流线型的设计让它看起来既高端又精致。
她对这款机器充满了期待,打算尝试一种新的咖啡萃取方法,提升店里的咖啡质量。
手指轻轻按下按钮,机器开始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苏小满低头,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流出的咖啡,香气迅速弥漫开来。
可是,正当她全神贯注地调整机器上的温控按钮时,一股热气突然喷涌而出。
她迅速反应过来,伸出右手试图将咖啡机上的喷嘴拨开,却没能及时躲开那一阵突如其来的热蒸气。
苏小满的手被热气一冲,火辣辣地疼。她猛地缩回手,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她皱了皱眉,甩了甩手,试图让那股刺痛感消散一点,可是被烫过的皮肤泛起红痕,热辣辣地持续着。
小慧听到声音,赶紧冲过来。
只见苏小满正在凉水下冲洗右手,右手手背的皮肤开始泛红,隐约能看到一片微微发白的水泡,看上去触目惊心。
小慧吓了一跳,“苏姐姐,你的手怎么了?”
苏小满忍着痛,一边继续用流水冲着手背,一边强撑着笑了笑:“没事,不小心被烫到了,冲了凉水,应该没大碍。”
小慧担心地说:“苏姐姐你还是去医馆看看吧。”
水流一直冲着,红肿却没有退,反而愈发刺痛。苏小满点点头,还是决定去医馆拿点药膏,免得感染。
她一路忍着疼痛,脚步飞快。风吹到手背烫伤处都像带着火,带着灼意。
医馆里,苏小满一走进去,张乐立刻迎上来,笑着打招呼:“小满姐来了。”苏小满应了一声。
沈修平正在诊室里给人把脉,门微微开着。
她怎么来了?
他的手指停顿了一瞬,下意识地想起身出去,但还是努力沉住气,继续替病人把脉,耳朵却紧紧听着外面的动静。
“哎,小满姐,你的手怎么烫成这样了?”张乐的惊呼声在外面响起。
沈修平几乎什么都没想,在对面病人错愕的眼神中,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一出去,就看见苏小满正站在大厅里,右手举着给张乐看,眉头微蹙。
唐一鸣站在她旁边,托着她的手臂,低头检查伤口,“小满姐,你这个要尽快涂药,不然可能会起更大的水泡。”
沈修平眼神一冷,快步走上前,伸手一把抓住苏小满的手腕,将她的手从唐一鸣手里接过。
唐一鸣:“……”???
“怎么弄的?”沈修平眼睛紧紧盯着小满的手背。
苏小满虽然疼得难忍,但是还是努力装得轻松:“新到的咖啡机,我操作不当,被蒸汽烫到了。”
沈修平脸色微变,细细端详伤口,红肿明显,隐约可见几颗小小的水泡。
苏小满又说:“来之前,我已经在凉水下冲洗过了。”
沈修平松了口气,轻轻颔首:“做得对。”
这时,诊室里的病人从里面探出头来,“沈医生,我可以去取药了吗?”
沈修平这才想起自己还有病人,语气难得的有点不自然,“药方马上开好。”
他转头对唐一鸣说,“小唐,你去把我上次配的治疗烫伤的药拿来,送到我诊室。”又看向苏小满,声音柔和了几分,“跟我来。”那只握着她手腕的手却未松开。
走进诊室,他让她坐在待诊区的椅子上,低声安抚:“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说完,他坐回桌前,执笔写药方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又简单叮嘱病人几句,病人拿着药方去取药了。
唐一鸣提着一个木匣子匆匆送来,打开,是一小瓶深褐色的药粉,还有药棉和纱布。
“沈医生,我来吧?”唐一鸣主动请缨。毕竟这种小伤口消毒、涂药、包扎的处理,他已经很熟练了,平时这种程度的烫伤,都是他负责的。
可沈修平连头都没抬,只淡淡地道:“放下,出去吧。”
“啊?”唐一鸣手里还拿着药瓶,一时愣住。虽然不明白沈医生为什么一个小烫伤都要亲自动手,但还是老老实实放下药膏,默默退出去。
走到门口,他忍不住回头偷偷看了一眼。一贯不苟言笑的沈医生,正目光温和地看着苏小满,声音低低地唤她:“过来。”
苏小满听话地走到沈修平前,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她忍着手背的疼痛,把手递到他面前。
沈修平轻轻地托起她的手腕,从木匣里取出调好的药液,用药棉蘸了蘸,看着她的眼睛。
“先清洁伤口,药粉才能发挥作用。不过,可能会有点疼。”他看着她的眼睛,小心地说。
苏小满点点头。
他低下头,目光专注在她的手背上。他下手极轻,用药棉一点点清拭着。哪怕动作已经极尽轻柔,苏小满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沈修平立刻停下,抬眸看她,满眼都是紧张,“疼得厉害?”
苏小满抿唇摇头,明明疼得额角就要冒汗,却还是笑着说:“没事,我知道你已经够轻了。”
沈修平:“你如果疼,就告诉我。”
苏小满点点头,偏头看了他一眼,眼角带着点调皮,“不过——”
“嗯?”沈修平专注地为她擦药,没有抬头。他手下动作比刚才更轻柔了,连呼吸都压得极轻。
“你是不是……过于紧张了点?”她的声音轻软,尾音带着一点笑意,“刚刚从唐一鸣手里把我手拽走那一下,我以为你要打人呢。”
沈修平手一顿,动作轻不可察地慢了半拍,片刻后才低声道:“我怕他下手没我稳。”
“所以你亲自上?”她声音里带着笑意,“沈医生对病人真是负责啊。”
沈修平终于抬起头,看着她笑意盈盈的眼睛,他想说,“因为你不一样。”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唐突,最终还是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苏小满早已习惯他的沉默,这时手背上的灼烧感没那么强烈了,她的目光落在眼前的男人专注的脸上。
她突然发现自己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金边眼镜后面,睫毛又黑又长,投下一道细密的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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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半掩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他动作专注,神情温柔,像是在处理某种珍贵而易碎的物品。苏小满忍不住在心底感慨,沈修平可真是个好医生啊。
清洁完伤口,他从药罐中取了一撮棕红色的细粉,用药匙轻轻撒在她的伤口上,一边轻声解释:“紫草凉血退热,黄柏清热解毒,煅龙骨收敛生肌……这方子治轻度烫伤效果特别好。”
他撒药粉的手法非常娴熟,薄薄一层,均匀地铺在泛红的皮肤上。接着,用一张特制的透气药纸盖上,再用纱布轻轻缠绕。
“不要包太紧,要透气,这样更利于干燥结痂。”他一边缠纱布,一边低声叮嘱。
苏小满看着他缠纱布的手,眼底笑意渐浓。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沈修平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沈修平,”她忽然开口,语气像在打趣,又像在认真确认,“你是不是……特别擅长照顾人?”
沈修平手下的动作停了一瞬,才淡淡道:“医生的基本素养。”
苏小满垂眼看着被妥帖包扎好的右手,药粉的气味清苦,却带着一股温润草香,忍不住轻轻吸了吸鼻子,说道:“你这药,初闻起来有点苦,但是闻久了还是有一丝香气的。”
沈修平手下的动作不停,解释道:“中草药讲究君臣佐使,香,是因为加了两味引药。”
苏小满轻笑:“你们中医还真是讲究。”
“效果很好的,结痂后能不留疤。”这时候,纱布包扎好了,沈修平抬起头来看着她。
“平时注意保持清洁干燥,烫伤区域的皮肤非常敏感,避免摩擦和压迫。”他温声叮嘱道,顿了一下,又道:“伤口恢复期间,最好每天都来换药。”
苏小满垂眸看着自己被包好的手,白色纱布绕了一圈,干净利落。她问:“每天都要来?”
“是的,而且我配的药粉也要随状态调整。”沈修平神色未变,收起药瓶,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不过,你要是嫌麻烦,也可以自己换。”
苏小满“啧”了一声,手指点了点纱布边角,语气带着点无奈又认命的调侃:“我倒是想自己换,可惜手艺不精。”
她抬眼笑了笑,语气俏皮:“既然有现成的专业人士,当然要人尽其用。”
沈修平没接话,只是垂眸整理着桌上的药匣,指腹摩挲着瓶盖,似是漫不经心。可他自己知道,他已经开始期待。
苏小满站起身,端详了一下被层层包好的右手,抬头望着窗外洒进来的阳光,笑道:“今天的阳光真好,回头我坐在荷塘边晒晒,顺便拍张手的照片,给我朋友圈加点中医滤镜。”
沈修平合上药匣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站起身,跟在她身后,把她送到门口,又叮嘱道:“这几天避免食用辛辣刺激的食物,多吃些清淡的,有利于伤口愈合。”
“知道了,沈医生。”苏小满笑着,道别离去,“明天见。”
直到苏小满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沈修平才慢慢走回来,将那些尚未用完的药粉收进柜子时,才发现指尖有一点点残留。他抬起手,放到鼻尖下。
那是她皮肤的温度和气息,藏在药香里,淡淡的,像春天的风。
15. 习惯
苏小满中午回家吃饭,苏国良和周慧珍看到那只包着纱布的右手,才知道女儿被咖啡机烫伤了。
“怎么把手烫成这样?!”苏国良“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当场沉了下来,“早就说了,不要开什么咖啡店——”
小满知道爸爸一向嘴硬心软,也没急着解释,只是笑嘻嘻地晃了晃左手,示意自己还能动弹,不碍事。
周慧珍却怕丈夫又说起来没完,赶紧打断他,“行了行了,孩子都够受罪的了,你还说。”
苏国良哼了一声,板着脸坐下,终究是心疼女儿,声音缓了几分:“你想吃什么?下午爸给你做。”
苏小满这才抬头,眼里带着笑意,调皮地眨了眨眼:“想吃油焖虾、香菇鸡汤,还有你做的酱爆茄子。”
“好!”苏国良答得爽快。
苏小满忽然想起小时候,每次她闹情绪、或者考试没考好,爸爸就是靠这几个菜来哄她,十几年过去,招数还是老一套。
自从她辞职回家开了咖啡店,父亲大发雷霆,父女关系僵了很长一阵子。这是他们好久以来,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
周慧珍看着父女俩,一时欣慰不已。她心疼地捧起女儿受伤的手,问道:“这是在医馆包扎的?医生怎么说?严重吗?”
“沈修平给我看的,不严重,过几天就好了。”苏小满笑着安慰母亲,“不过,就是需要天天去医馆换药。”周慧珍终于放下一点心来。
吃饭时,苏小满右手不能用筷子,只能左手拿勺子吃饭,顿时成了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一顿饭吃得慢吞吞的。
吃完饭,周慧珍把她推到沙发上坐下,不需要她帮忙收拾碗筷。苏国良也难得笑着说:“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苏小满窝在沙发里,举起右手,手包着纱布,圆滚滚的,看起来……还挺可爱。
她附上文字发了朋友圈:【右手功能暂时下线,单手操作中,打字慢请见谅(比耶手势)——来自一个被咖啡机烫伤的病号】
不一会儿,朋友圈里点赞和评论便炸开了。
刘睿杰:【这造型……让我想起了某蓝胖子。】
王云云:【[惊恐]下次拜托离危险远一点。】
陈宇安:【需要什么帮忙尽管跟我说!】
……
苏小满一边翻评论,一边笑着回:【请问,点赞的朋友是几个意思?】
评论区立刻刷出一堆哈哈哈哈。
这时,手机响了,陈宇安的来电跳了出来。
“没事吧?严重吗?”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关切。
苏小满笑道,“就是不小心被咖啡机蒸汽烫了一下,没事,谢谢你啦。”
挂了电话,手机又回到了微信页面,苏小满发现又多了几个评论,刘睿杰又追加了一条评论。
【等等,这包扎手法……不会是沈医生亲自动手的吧?瞧这细致,这讲究,啧啧,简直包出了艺术感。】
苏小满笑,【你再不闭嘴,我可以单手把你拉黑。】
沈修平看到这条朋友圈时,已经是傍晚快下班的时候了。
他和刘睿杰也互加了好友,能看到他们在评论区一来一回的打趣,眼前仿佛浮现出她带着笑意、眼尾微挑的样子,嘴角不由得上扬起来。
他没有评论,只是放下手机,默默整理了下桌上的病例,穿上外套走出门。
天边泛着橘粉色的晚霞,傍晚的风带着一点春日特有的温柔气息。他绕道荷塘,远远地,就看到咖啡店玻璃窗内暖黄色的灯光已经亮起了。
走近了,窗户开着,他看到苏小满正在吧台后,和小慧说着什么,右手小心地搭在吧台上。
她正对着窗户的位置,一抬眼就看到了他,“嗨,沈修平。”她扬起左手招呼他。
他没走进去,停在窗外,轻声问:“你的手,好点了吗?还疼吗?”
“谢谢,好多了。”她笑着走近窗口,举起裹着纱布的右手给他看。
他点点头,神情松了几分,温声道:“记得明天来医馆换药。”
“好呀,明天一定准时报到。”她的语气一派轻松,吧台上的灯光从她背后照过来,映得她眉眼温软。
他站了片刻,忽然低声说了句:“以后不许再这么不小心了。”
嗯?这语气……像是责备,又像是关切。苏小满微微一怔,随即笑了出来,“知道了,沈医生。”她故意拖长语调,“我以后泡杯咖啡都自带安全帽。”
他也跟着笑了,清冷的眉眼一旦染上了温度,居然有种不一样的味道。轻轻的,像一片羽毛,在苏小满的心上一掠而过。
*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透,沈修平就醒了。
院子里,清晨的风还带着些寒意,他打着太极拳,却始终心不在焉,招式有些散。沈济和经过时,瞥了他一眼:“走神了?”
沈修平没吭声,只轻轻收式,像是默认。
吃早饭时,李秀敏边吃饭边聊着镇医院新来的实习生,说得兴致勃勃。沈修平却像没听见似的,勺子搅着碗里的鸡蛋羹,一口也没动。
匆匆吃了两口,他就起身跟爷爷和母亲告别,准备去医馆。
沈济和瞅瞅孙子大步离去的背影,“这小子有心事。”
李秀敏也点点头,内心居然有点幸灾乐祸。
她实在看腻了自家儿子整天一副淡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着。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心神不宁呢,哈哈,简直是太好玩了。
沈修平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心事已经落入了家人的眼中。只是步履匆匆,直奔医馆。
到了医馆,他走进诊室,打开药匣,目光扫过那瓶药粉,没动。他又把药匣关上。
几分钟后,他又打开一次,拿了出来。又想了想,重新放回去,像是突然记起什么,再次取出,轻轻摇了摇瓶子,看着里面的药粉颜色,目光深了几分。
整个上午,他看诊时似乎格外专注,语气一如既往地稳,却比平常快了半拍。张乐在外头小声说:“沈医生今天效率好高……”
没有病人的时候,他忍不住几次起身走到大厅,装作随意地朝门口张望,连张乐都察觉到他的异常,忍不住问道:“沈医生,今天有预约的病人吗?”
沈修平摇了摇头,没回答,又踱步回到诊室。手不自觉地按住那瓶药,指尖微凉。
午饭后,苏小满的声音终于在门外响起了。
沈修平正独自坐在诊室,听到她的声音,他背脊一绷,几乎立刻要起身,但他强自按捺,目光落在诊桌一角,药粉和纱布早已备好。
这时,唐一鸣的声音传来:“小满姐,来换药吗?我来吧。”
沈修平眉心一动,终于站起身,大步走到诊室门口,看向苏小满:“到我这里来。”
苏小满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点头,对唐一鸣说:“谢谢你,沈医生给我换吧。”
唐一鸣也跟在苏小满后面,主动去帮忙,沈修平终于忍不住,给他一个眼色。
唐一鸣还算有眼力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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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识趣地从诊室里退出来了。但是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想着,一个村的情意就是不一样啊。
诊室内,安静得能听见风吹过窗外树叶的声音。
沈修平轻声问道:“伤口怎么样?还疼吗?”
苏小满笑着摇头道:“好多了,没那么疼了。”
她今天穿了一件带有泡泡袖的白衬衫,袖口是细碎的抽绳褶皱,带着一点宫廷风的繁复设计,但穿在她身上却格外合适,不显拖沓,反倒多了几分柔软的灵气。
她抬起左手,将右袖微微拉到手肘,然后把右手伸到沈修平前面。
沈修平默不作声地一手托起她的手掌,另一只手轻轻解开包在她手上的纱布,指腹碰到她细嫩的肌肤,像被什么轻轻拂过,心里一荡。
昨天她举着烫伤的手仓促出现在他面前,情况紧急,他只顾着处理伤情,心无旁骛。可今日,她笑着递手过来,他却忽然生出几分异样的情绪。
他咬了咬牙,逼自己收回心神,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伤口上。
换药的间隙,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怎么现在才来换药?”
“现在晚了吗?”她笑着,不以为意,“我正好吃完午饭,来换药就当作散步了。”
沈修平垂下眼睫,掩住眸中细微的情绪,没有再追问,只是更专注地替她换药、包扎。他的动作一如既往地小心,生怕弄疼她。
但是总是会难以避免肌肤的触碰。她的手骨节圆润,皮肤细腻温软。他学医行医多年,最擅长剥离情绪、专注病情,从不对病患生出一点旁枝末节的情绪。
可偏偏,这只手,每次碰触,都会让他心神难安。
纱布一圈一圈绕过她的手背,像是他无处安放的心绪缠绕其间。
以后的每天午后,她总是带着春风般的笑意,推门而入,坐在他对面,将手伸过来。他也总是认真细心地清理、上药、包扎,几乎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
起初,他对自己说,这是医生的职责,是职业的本能,是“医者父母心”。
可是,他心里最深处,却清清楚楚地知道——
他根本骗不了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中午都成了他最期待的时光。一连几天,换药仿佛变成了一种仪式。
然而,这一天,午饭时间悄然过去,窗外的阳光越过屋檐落进屋里,苏小满却始终还没来。
他不自觉地开始看表。十分钟。二十分钟……他就有点在自己诊室里坐不住了,他走到大厅,时不时装作整理药柜、翻看药方,目光却不自觉地扫向门口。
习惯,一旦形成,就变成了软肋。
门口的梧桐树叶轻轻摇晃,阳光透过枝叶洒落,在地上晃出斑驳的光影。
就在沈修平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表的时候,门外终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抬头。
她果然来了。
她像是和阳光一起进来的,身影被映出柔和的光边,眉眼里全是春天。
沈修平脸上的笑意几乎要抑制不住,却在看见她身边那道身影时,笑意蓦地凝固在唇角。
是陈宇安。
“陈宇安今天有事经过村里,非要陪我一起来换药。”苏小满笑着解释。
沈修平站在原地,心口像被什么堵了一下。苏小满的笑容是轻快的,可他只觉得胸口发闷。
那一刻,他甚至没来得及分析这种情绪是什么,只是勉强维持着平静的表情,点了点头,示意两人进诊室来。
16. 撩人的猫
诊室里。
沈修平低头专心拆纱布,不发一语。苏小满的手背上伤口恢复良好,但他动作仍极轻,仿佛碰触的是一块易碎的瓷器。
“还疼吗?看起来就很疼。”一旁的陈宇安忍不住开口,声音里满是关切,连身子都不自觉地前倾了些,距离苏小满近得几乎可以碰到她。
苏小满没有察觉,只是笑着摇摇头,“不用担心,早就不疼了。”
沈修平手中动作微顿。她怎么那么爱笑,对谁都这样。可他偏偏见不得她对别人笑,哪怕只是短短一瞬。
“坐近一点”。他突然冷声道。
苏小满一怔,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位置,之前每次换药都是这样坐的啊。
她不明所以,但是医生的话大如天,她还是往前挪了挪,也把手小心地递得更近了一些。
她和陈宇安的距离拉开了,沈修平垂下眼睫,眼神重新专注在她的手背上,不动声色地将药膏均匀地涂开,然后,纱布一圈圈缠上去,每一步都无可挑剔。
他没抬头,也没再说话,却连指尖都绷着力道,心中酸涩难忍。
但是,他的小心与克制,还是落进了陈宇安的眼睛里。之前野餐时他见过一次沈修平,记得是很冷淡寡言的一个人。但现在,这份过分细致的温柔……
刚刚换完药,又有病人来了,苏小满笑着起身,和陈宇安一同告辞。
沈修平依旧端坐在诊桌后,只微微点头,算作道别,继续给下一位病人看病。
他机械地接过病例,笔尖却在纸上停顿了好几秒。
病人走后,诊室里又安静下来。他坐回原位,盯着桌上还没收起来的纱布卷发了会儿呆。
——他连吃醋的资格,好像都没有。
旁人都只会以为他是沉稳、冷静、游刃有余的,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种涩涩的感觉,从喉头一点一点蔓延上来,直到心口,酸胀又难受。
他是个医生,但是,却医不了自己。
离开医馆后,苏小满和陈宇安走在回去的路上,陈宇安忽然开口:“沈医生对你很细心。”
“我们从小就认识啊。”苏小满随意一笑:“而且,沈修平对哪个病人都很细心。虽然他平日里看着冷淡,但对病人真的很温柔,是个很好的医生。”
陈宇安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回到咖啡店后,陈宇安又坐了一会儿,喝完杯中的咖啡,才起身告辞。莫名的,他总感觉沈修平是他强有力的对手,但是显然,苏小满还毫无察觉。
趁着苏小满还懵懂无知,他也要加把劲儿,争取早日追上苏小满。
*
这天是周六,傍晚时分,苏小满回家吃饭。刚踏进家门,就听见熟悉的男声响起:“姐!”
苏立夏已经回来了,他早就在电话里知道姐姐手受伤的事,刚开始担心得不得了,现在看着好多了,忍不住开玩笑。
苏小满一进门,他立刻装模作样地围着她转了一圈,认真提议:“妈,我们是不是该给姐炖个猪蹄?哪里受伤补哪里!”
苏小满忍不住笑出声,抬脚作势踹他:“你欠收拾!”
周慧珍一边把饭菜端上桌,一边笑着拍了拍儿子的后背:“整天就知道贫嘴。”
自从苏小满手被烫伤,周慧珍心疼得不得了,家务一概不让她沾。
苏小满的右手还缠着纱布,洗澡勉强能凑合,但洗头却实在难以操作。这几天洗头都是周慧珍帮着洗的。
像小时候一样,周慧珍准备了盆热水,两人都坐在板凳上,周慧珍一边给女儿洗头,一边忍不住感慨:“还记得你小时候,头发湿漉漉地缩在我腿边,像只小猫似的。”
苏小满闭着眼,靠在母亲腿上,水流顺着发丝流下,她忽然觉得这种被照顾的感觉,真的挺幸福的。
吃晚饭时,周慧珍聊起明天去锦川市吃喜酒的事。明天是周家一个表亲家的孩子结婚,地点在锦川市一家酒店。苏小满一家都去参加婚礼。
周慧珍说:“明天我们早点出发吧,虽然婚礼仪式中午才开始,可是我得早到,帮着搭把手。”
苏小满答应着:“行,那我明天早点去找沈修平换药,再跟你们一起出发。”
第二天早上,苏小满凭着记忆,来到沈修平家门口。远远地,她就看到这栋漂亮的二层小洋楼了。
白墙灰瓦,线条干净,院墙外爬满了藤蔓植物,在清晨薄雾中,有一种安静的美。它和村里其他民居不同,却又奇妙地融合在一起,不张扬,却很有格调。
她走到大门口,发现大门开着,就走进院子,只见晨光中,沈修平正在院子里打太极。
他穿着一身宽松的练功服,动作沉稳流畅,缓缓吐息,出掌,收势,每一个动作都松柔舒展,沉静如水。
苏小满抱着胳膊,靠在院门口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着开口:“沈修平,你这作息也太老年人了。”
沈修平早在她进门那一刻就察觉了,动作虽然微顿了一下,但是很快沉住心神,动作依旧行云流水,神色沉稳,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调侃。
昨天陈宇安陪她来换药,他心底里的那点酸意还没消退。
正在厨房做饭的李秀敏听到外面的声音,探头一看,顿时笑了:“小满怎么来了?”
“李姨早呀,”苏小满笑着走进院子,“我来找沈修平给我换药。”
李秀敏从沈济和那里知道了小满手被烫伤的事情,关切地问:“小满你的手好些了吗?”
苏小满笑着说:“好得差不多了,李姨,您忙您的就行。我等沈修平。”
李秀敏转头看着还在旁若无人打太极的儿子,无奈笑道:“我们家修平啊,每天早上都雷打不动地打太极……”说着便转身回厨房忙活去了。
苏小满忍不住笑了两声,“锻炼身体,确实挺重要的。”顿了顿,眼神扫过院中的男人,故意压低声音,语气意味深长,“尤其是……腰腿力量,更得常练。”
沈修平一招刚落,呼吸蓦地乱了一瞬,脸庞突然有一层热意浮上来。但是他马上调整好了状态。
苏小满察觉到沈修平刹那间的慌乱,不禁心里暗乐。
院子里有石桌石凳,大约是沈老先生平时喝茶下棋的地方。苏小满干脆坐下,左手撑着下巴,继续笑吟吟地看着他打太极。没想到,居然越看越觉得养眼。
沈修平的动作并不像老年人打太极那样慢悠悠的,反而沉稳中透着一股凌厉,劲力暗藏,每一次出掌,衣袖都带起一丝风声。
晨曦下,他的轮廓格外清晰,脖颈修长,线条干净流畅,额角渗出细汗,眉宇间少了一贯的清冷疏离,整个人显得沉静又专注,竟莫名有些……好看?
就在这时,沈修平收了最后一个势,缓缓吐息,刚抬头,就对上苏小满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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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眼微微眯着,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他顿时微微一滞,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竟觉得越擦越热。
他垂下眼,语气极力保持平静:“等我一下,出了汗,我去冲个澡。”
说完,转身快步上楼,动作竟带了几分仓促。
苏小满愣了一秒,随即“噗嗤”笑了,心情莫名地愉快。
这时,李秀敏端着热气腾腾的刚蒸好的包子出来,笑着招呼:“小满,吃早饭了吗?”
苏小满摇头笑道:“没呢,李姨,我换完药回去吃,我妈正做着呢。”
李秀敏一听,笑道:“我刚做好了,你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吃吧。”
苏小满正要推辞,沈济和刚好从外面遛弯回来,看到她,慈爱地笑着道:“小满啊,来了就别急着走,在家里一起吃个早饭吧。”
拗不过两位长辈的热情,苏小满只好笑着答应了。
她跟着李秀敏一起进厨房,想帮忙盛饭摆碗,但是李秀敏看着她的右手还包扎着纱布,怎么也不让她帮忙。
李秀敏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楼上:“修平还没下来呢。”
她扭头对苏小满笑道:“小满,你上去看看修平快好了吗?开饭了。”
苏小满笑着应了声,迈步朝楼上走去。
印象中,她上一次来沈修平家,还是上高中的时候,似乎是来借学习资料,那时还没盖二层楼,还是平房。这是她第一次走上二楼。
楼梯尽头是个客厅,很宽敞。风格就像沈修平的性格一样,简洁克制,黑白灰的主调,一个两人座的沙发,沙发后面是整面墙的书架,书架上整齐地码着几排书。
空气里隐隐有淡淡的中药香,像是他身上的味道,沉静又清冽。
客厅两侧有三个关着的门。客厅外面有个很大的露台,用玻璃推拉门隔开。
她站在客厅中央,一时分不清三个门都通往什么房间,正要开口喊沈修平,一个门突然被推开了。
伴随着氤氲的水汽,沈修平走了出来,一只手拿着毛巾,随意地擦着湿漉漉的黑发,额前的发丝还在滴着水珠。
腰间松松地围着一条白色浴巾,赤裸着上半身,线条流畅的肌肉在晨光下隐隐透着薄薄的水汽。
肩背宽阔,肌肉不算夸张,却结实紧致,顺着锁骨一路向下,腹肌的纹理清晰地延伸至浴巾下方……
苏小满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他身上,脑子里竟莫名地浮现出四个字——秀色可餐。
她微微眯眼,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两秒。这个男人,果然是穿衣清冷,脱衣藏火的典型啊。
沈修平显然也没想到苏小满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擦头发的手顿住,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瞬,“你……”
话音未落,他就捕捉到她眼底那一丝来不及收敛的打量,他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
苏小满察觉到他的目光,慢悠悠地抬起眼睛,笑得像只撩人的猫:“沈修平,身材不错啊。”
沈修平:“……”
他平日里清冷的脸庞,居然浮现出一层红晕,耳根也红到滴血。
他别开脸,咬了咬牙,低声丢下一句:“等我一下。”然后迅速转身,落荒而逃般地走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苏小满站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忍不住低笑出声来。
——这人,还是一样的清冷又纯情啊。
17. 缘分
苏小满信步走到面向露台的推拉门前,隔着玻璃往外看去,露台上铺了防腐木地板,很干净,有室外桌椅,和高大的绿植。
不一会儿,沈修平从卧室出来了,已经穿上了一件浅色衬衫和休闲长裤,头发还带着点湿漉漉的水汽,显然是匆匆擦过一遍。脸上残留着淡淡的红。
苏小满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弯起,“李姨让我喊你下去吃饭。”
沈修平低低答应了一声,嗓音哑了些。他抬步走向她,两人一前一后下楼,苏小满走在前面,脚步轻快,楼梯口的风吹起她披着的长发。
她今天穿了一条碎花长裙,搭了一件短款褐色小皮衣,明艳里带着几分利落,恰好衬出她的身形曲线,又带出一点生气与张扬。
沈修平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眸光暗了暗,心脏像被什么轻轻拽了一下,莫名地发紧。
两人走下楼梯,餐厅方向已经飘来饭香。
餐厅里,李秀敏正将最后一碗豆浆端上桌,听到动静,抬头看向门口。
看到儿子和小满走进来,一个清俊内敛,一个明媚温柔,站在一起,竟意外地登对。
李秀敏心里忍不住一喜——要是修平能跟小满这样开朗温暖的姑娘在一起,也许就不会总是这么寡言冷淡了。
可是转念一想,又叹了口气。两人认识这么多年了,都没什么动静,怕是各自无意吧。
她一时欢喜,一时遗憾,脸上却挂着温和的笑意:“快坐吧,刚出锅的包子,别凉了。”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包子,旁边有水煮蛋和几碟小菜,还有豆浆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漫着。
沈济和坐在餐桌前,也笑着招呼:“小满,看看合不合口味,多吃点。”
苏小满笑着应了声,走过去。餐桌是个圆桌,沈修平拉开李秀敏旁边的椅子,请苏小满坐下,自己也在她右侧落座。
李秀敏已经给每个人盛了一碗豆浆,苏小满正要开口拒绝,沈修平忽然道:“妈,她不喝豆浆。”
餐桌上安静了一瞬。
李秀敏惊讶地看了儿子一眼,连苏小满也有些意外,眨眨眼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沈修平一顿,拿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了。
——他当然记得,高中时他曾无意间听到她和同学聊天,她说自己从小就不喝豆浆,嫌弃味道腥腥的。可这些话,他怎么可能说出口?
片刻后,他语气平静道:“我猜的。”
“哦?”苏小满盯着他,慢悠悠地笑了,“那你猜得可真准。”
她转头对李秀敏笑道:“谢谢李姨,我确实不喝豆浆,从小喝不惯这个味儿。”
李秀敏笑着点头,带着几分歉意:“今天早上没熬粥,要不你喝点牛奶?”
“没事,我吃个包子就行,我看着这包子就特别好吃。”苏小满笑着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软糯鲜香,味道刚刚好。
沈修平默不作声地站起来,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一瓶鲜牛奶,倒进玻璃杯,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叮——”
加热完毕后,他端着杯子走回来,把温热的牛奶放到苏小满左手边。
李秀敏见状,忍不住笑了:“这还差不多。”
苏小满低头看着杯子里腾起的白色热气,朝沈修平笑了一下,“谢谢。”
沈修平坐回椅子上,垂下眼睫,淡淡道:“不客气。”
这时李秀敏又端上来一碗细滑的鸡蛋羹,香气扑鼻。沈修平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把勺子挪到了苏小满的左手边。
苏小满没想到他会留意这个细节,歪头看着他笑,“谢谢啊。”沈修平不动声色地别开目光,耳尖却微微有点泛红。
李秀敏看在眼里,忍不住调侃:“儿子,今天表现不错啊。”
沈济和也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年轻人。
平时这餐桌只有三人,话少、静默。今天多了苏小满,竟然热闹了不少。她说说笑笑,轻声细语地和李秀敏聊着,也时不时地让沈济和乐得合不拢嘴。屋子里热闹了许多。
沈修平虽然没怎么说话,但听着他们谈笑,嘴角也不自觉挂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正吃着饭,李秀敏随口问道:“小满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换药?”
苏小满笑着解释:“今天我有个表哥在市里结婚,我们全家都去。本来中午才观礼,但是我妈要早点过去帮忙,我就趁早来换药了。”
一听到“结婚”两个字,李秀敏顿时叹了口气,扫了沈修平一眼,感慨道:“人家的孩子都结婚了,我这儿子,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点心啊。”
沈济和也笑呵呵地接话:“是啊,修平,你可得抓紧点,爷爷还等着抱孙子呢。”
“嗯。”他低声应了一句,面色如常,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睫。
苏小满见状,连忙笑道:“李姨,您别太着急,沈修平那么优秀,提亲的人那么多,说不定缘分就在这附近转圈圈呢。”
李秀敏被她逗乐了,笑着摇头:“就你会说话。”又道:“我有时候真羡慕慧珍,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就好了。”
沈济和也笑眯了眼,转头看着孙子慢悠悠地说:“不知道谁有福气,娶了小满这丫头。”
沈修平没接话,只是默默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他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可那几个字——“娶了小满”——却像一粒火星,掉进他心里那片被小心压着的荒原。
燎了一下,火不大,却带着灼人的烫。
他不敢顺着这句话往下想,甚至连眉眼都不敢动一下,生怕泄露了心底的荒芜与贪念。
吃完早饭后,沈修平和苏小满一同出门,步行前往医馆。
春日的早晨阳光正好,风不燥不寒,拂在脸上带着淡淡的暖意,路两旁的早樱含苞,枝头吐绿,一派明媚的春意。
苏小满轻轻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气,仰头望着湛蓝晴朗的天,笑着感叹:“今天天气太好了,真是个适合结婚的好日子。”
她语气轻快,只是随口一说。却不知这句话像细针般,在沈修平的心头轻轻扎了一下。
如果她有一天要嫁人了,会不会也像今天这样,走在另一个男人身旁,笑着说“天气真好”?
这个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突然感觉无法承受,插在裤兜里的双手也不自觉的攥紧了。
只是,他太过清楚自己的位置。
他知道,她从未把他放在心上,他也从来不是她在意的人。
这不是她的错,可是,他呢?
那个小心翼翼守着少年心事、不敢靠近一步的自己,就因为这点可怜的自尊心,难道他就准备一直站在原地吗?
沈修平一路上心绪不宁。他忽然觉得这段路,好像比平时要短一些,又比平时,要长一些。
到了医馆,张乐他们已经到了,张乐正在收拾卫生,唐一鸣在翻看今天的预约表。苏小满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跟着沈修平进了诊室。
沈修平穿上白大褂才转过身来,又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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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那个冷静的医生。
苏小满已经乖乖坐在诊桌一侧等着他。沈修平小心地解开她手上的纱布。手背的伤口已经结起浅浅一层痂,颜色干燥,恢复情况比他预想中还要好。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才开口道:“恢复得不错,很快就不用包纱布了。”
“真的吗?”苏小满眼睛一亮,“那是不是也不需要天天来了?”
她语气里的惊喜突然刺痛了他,他手上动作轻轻一顿,垂下眼睫,“不必天天来了,就这么高兴吗?”
他的语调不高不低,听不出起伏,可那一瞬间,她却怔住了。
她从他平静的话音里,捕捉到一点不属于医生的情绪——带着一点淡淡的失落,或者,还有一丝隐约的委屈?
她不禁收敛了笑意,认真地看向他。
却见沈修平正微微低着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新的纱布慢慢缠着,眼眸低垂,看不到清他眼里的情绪。
整个人像往常一样冷静、疏离,分寸得体。
苏小满看了几秒,忽然释然一笑,忍不住嘲笑自己的敏感——她怎么会以为,他那句话里藏着什么别的情绪?
一定是幻觉。
可她没看到,他低垂的眼睫下掩着几乎掩饰不住的落寞。
病人痊愈,作为医生,他该高兴的,不是吗?
可他心里却清楚,这短短几天,每天午后,她走进医馆坐在他面前的时光,也快要结束了。
这一刻,他不是医生,他只是一个控制不住自己心意的男人。
纱布缠好,包扎完成,苏小满起身,笑着跟沈修平道别:“那我先回去了。”
沈修平也站起身,走到门口,原本该目送道别的,却不知怎的,他心里突然生出些恋恋不舍之意,话已先一步出口:“我送送你。”
语气淡淡的,像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客套。
苏小满抬头看他,却见他目视前方,神情自若,已大步迈出门槛。她只好收起疑惑,抬脚跟上。
两人并肩走出杏林堂,春风不紧不慢地吹着。
走了几步,沈修平忽然开口:“喝完喜酒就回来吗?”
“对,应该中午婚礼仪式结束后就能回来。”苏小满轻松回答。
他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可他脚下的步子却放得比平常更慢了些,像是想把这一段短短的路,拖得更久一点。
两人走过南大街,到了荷塘拐角处,苏小满停下脚步,笑着道:“送到这儿就好啦。”
沈修平也停下,侧头看她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最终却只是低声道:“你的手虽然快要好了,但还是要小心。”
她抬头冲他一笑,眼角眉梢都是明媚的春色:“知道啦,沈医生。”
说完便摆摆手,转身离开了,长裙下摆露出一角细碎印花,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像春风里开出的一簇簇野花。
沈修平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在荷塘边如烟的垂柳间若隐若现,脚步轻快,像是被什么温柔的东西牵引着。
就在她走到咖啡店门前那一刻,她像感应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沈修平一怔,下意识也抬手回应了一下。
直到她推门进去,他才慢慢收回手。指尖,还留着她手背上那层纱布的温度。
他久久未动。
这一整段清晨的风,仿佛都被她转身时那个回眸的笑意收了起来,一点不剩地,藏进了他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