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纸鸢》
1. 第 1 章
七月,夏至已深,薄雾未散。
晨间凉风习习,卷起窗外一片落叶,又在地上打着转儿,像是要落叶归根,更似想要寻处避难所,不肯离去。
梳着双丫髻的冬月进屋将窗子撑起半尺高,陆清鸢坐在雕花铜镜前,旁边放着招赘婿的红帖子,凉风吹进屋子里,她顺着冬月透过那半掩的缝隙,思绪随着那片落叶飘到远方。
那天她正在工位上修改被老板驳回十几次方案,眼看着就要改完下班,她一时心脏骤疼,呼吸困难,不由得捂住胸口弯下腰,身体无力。
她意识到自己快死了。
那种窒息感来得突然又猛烈,对求生意识极其强烈的她,本能不让这股意识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等爬上屋檐照进房内的阳光与头顶手术室刺眼灯光相交重叠,浓郁檀香冲散消毒水味,啜泣声由远及近,像隔着水面传来的涟漪。
当陆清鸢再睁眼时,烟霞色床帐上金线绣着的炙艾图,瞧见的便是丫鬟冬月那张挂满泪水的脸。
也是那个时候不属于她的记忆如潮水倒灌,陆清鸢才意识到,她应该是像电视剧那种发生意外然后穿越了,只是她很确定,她已经在那个凌晨三点,就猝死在工位上。
如今处在陌生时空的她,刚睁眼就得知原主的爹早就把家底败个彻底,还搭个不省心又好面子的母亲,欠下一屁股债逃了个干净,只给她留下一间快破产的竹坊。
想到这,陆清鸢不禁叹气,别人穿越都命好,就她偏偏如此悲催,又想到她还没递交上去的报销单,心里更是难受白给破烂公司垫这么多钱。
“姑娘怎的又叹气?”冬月端来洗脸水,见自家姑娘愁眉苦脸,忙问道:“是不是没睡好,要不今日还是别出门?”
陆清鸢刚穿过来正是原主快香消玉殒的时候,正主早就没了生存意识,就因为是她太想活着,才穿进这身子里。
“没事,只是在想些事罢了。”陆清鸢揉揉额角,接过帕子擦脸,一边说:“我就是因为这赘婿红帖才醒的?”
她指了指矮桌上那张找赘婿的红帖子,问冬月。
“嗯,当时姑娘凭着一口气吊着,没想到沈先生就带着红帖子上门报恩,这才有了生机。”冬月取来浅青色绣着竹纹襦裙,忙说道。
呵...
陆清鸢无声大笑,这哪是因为他啊,很明显是因为她这冤大头穿来了。
“是这样吗...”陆清鸢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张红帖子,半晌才说:“就是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让来路不明的人当赘婿?”
暂且不说她是不是因为这人才穿过来,但原主记忆里清流陆家早就败落,好端端的男子为什么非要入赘这破败世家,更别说什么报恩,这是陆清鸢想不通的,何况听冬月说起沈墨更是夸得天花乱坠的,加重了她的猜疑。
“婢子不清楚,只是那天老爷和夫人见完沈先生之后就打算去临州,临行前聘了他做账房先生,还让沈先生安心住在西院。”冬月也想不明白,拿起木梳,替她绾了个简约流云髻,一根素净竹玉簪斜插发间,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她顿了顿,继续说:“这几日天气潮热,沈先生和老程叔去了竹林,过几日等沈先生回来,姑娘不如当面问问?”
“只是姑娘我看着沈先生倒不像是个坏人,起码是他保全了姑娘的命。”冬月又补上一句。
“傻冬月。”陆清鸢笑着说,“这坏人会和你说,我是坏人吗?”
越听冬月描述的,越觉得这个沈墨意图不明,不然谁会对一个不赚钱的竹坊感兴趣,还能哄得父亲如此信任。
冬月被噎住,不作声了,觉得自家姑娘说得有几分道理,万一沈先生是在哄骗她家姑娘呢?
陆清鸢暗叹了口气,“不过眼下,还是得先解决家中债务才行。”
每日养病的这些日子,一些记忆渐渐灌入,陆清鸢已经摸清目前基本情况,就在原主父亲、母亲离开清河不久,很多债主就上门,要她家还钱,还拿走了祖父留下的紫檀屏风,想到这些,她就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冬月听出自家姑娘言语间的疲倦,想到她身子这才刚恢复,可不能累着,忙宽慰道,“姑娘别急。”
她一边说,一边弯腰从卧榻下拿出木盒子放到陆清鸢面前,“这些都是我之前帮着姑娘攒的,虽说不多,却也能抵上一阵,等沈先生回来,或许能有办法。”
陆清鸢看到木盒子的珠钗首饰,她没想到冬月还能想到这些,在这陌生的地方让她心里不免涌上些暖意,握住冬月的手,“冬月谢谢你。”
冬月低着头说道:“这都是婢子应该做的。”
陆清鸢轻抚着手中木盒,她瞧着铜镜里与她容貌极为相似,只不过比她原来皮肤多了几分细腻白皙,柳叶弯眉下双眸漆黑如墨,睫毛卷翘纤长,面容上还有些憔悴,也是大病初愈落下的。
一番梳妆打扮之后,陆清鸢先让冬月去典当首饰,她自己往竹坊走去。
-
陆家竹坊是当年陆家老太爷致仕之后留下的产业,传到父亲这代,这家业就被不懂经营的父亲彻底败光,也就只剩下几位老工人。
陆清鸢走进竹棚内,便闻到了一股陈腐的气息,她掩住鼻子,皱眉看向那堆泛黄烂竹子,“这么耐热的竹子也会烂成这样。”
竹坊里还囤积了不少竹篾,摆放在旁边的竹竿也出现裂痕,更有已经泛黄有腐烂趋势,仓库里留着不少卖不出去的竹椅竹桌。
看来重新经营也没有她想的这么容易,陆清鸢摇摇头,正欲走出去,忽听竹坊雕花门被外力踹开,她瞥见一抹月白衣角掠过窗棂。
还没看真切,络腮胡壮汉的刀尖划过案几,吓得陆清鸢一哆嗦。
一下子竹坊里就聚了不少人,好在竹坊地处山林僻静,竹坊里的工人都跟着沈墨去竹林照看竹子,否则定会吸引不少工人围观议论,对现下竹坊来说是个不太好现象。
“陆大姑娘欠契上期限已到,这一千两的欠契该结了吧?”粗狂男声叫嚣着,故作大嗓门的模样,身后跟着几位锦衣华服的掌柜,气势汹汹地上门讨债。
要说不慌是骗人的,陆清鸢强装镇定,手心已是冷汗涔涔,“几位叔伯这是什么意思,陆家并非是不讲信用的人家。”
“你那父母不是早逃去临州,就留下陆大姑娘这个病秧子,不过我得提醒提醒陆大姑娘,这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络腮胡壮汉一脚踢翻竹椅,踩在上面,眼神戏谑滑过她颈侧,“若是没钱还,我看陆大姑娘品相倒是不错,倒不如就去那醉香阁...”
“且慢。”
清泉般嗓音自廊下传来,沈墨执册入内,眉目如墨染青山,袖口洇着经年旧墨,可握着算盘的手指骨节分明,倒像是执剑的手。
指尖在算珠间翻飞,竹木做的珠子在沈墨手里撞出金石之音,“永昌三年修订的《天水都律》,私债月息不得过两分,你却是三分,去岁腊月陆家也已还二百余两,按理说应该是...”
刀光破碎算盘的刹那,沈墨抬臂挡在她身前,算盘碎裂,算珠四处迸射,打落在脚边,陆清鸢嗅到他袖间若有若无的苦杏味,不由抬头朝他看去,他也正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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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呸,哪来的?”络腮胡壮汉怒视沈墨,想到什么忽然嗤笑,“都说这陆大姑娘生了重病,陆老爷急招了个赘婿冲喜,莫不是这个小白脸?”
陆清鸢这才明白过来他就是原主连面都还没见到的沈墨,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只是这副温和底子下她觉得他有种冷冽杀气。
“是又如何?”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陆清鸢一句话就把所有矛盾挑破,沈墨闻言微微蹙眉,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似是没想到她会明说。
沈墨只抬眸轻笑,冷眼瞥过几位掌柜,“原先只是私债的事情,但砍了算珠,我想诸位今天的账怕是平不了。”
络腮胡壮汉不怒反笑,“只是个不值钱的算盘,怎的平不了帐?”
沈墨不以为意,被震裂的算珠竟在他掌心重聚如初,只是中间多了道血线似的红痕,他静静地看向众人,“不知几位掌柜觉得这沉木算珠值多少钱?”
“沉木算珠...这可是难求的宝贝。”
领头的掌柜犯了难,身后几个掌柜也一下语塞,络腮胡壮汉脸色更煞是难看。
“不如各位叔伯请给我五天时间,我能让这竹坊重新经营。”
陆清鸢走到掌柜们面前,俯身拱手,她刚才在竹坊看见墙角积灰的竹丝,突然想起之前还在工位改方案时,收集过一些非遗传承素材,只要稍作改动,倒是可以利用一下,这个时代只要会点营销,花点心思应该销路不差。
“就凭这些破竹子?”掌柜们哄笑间,领头的掌柜嗤笑,“陆娘子该不是糊弄我们吧?”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沈墨,却忽然开口说:“那还是同我算一算这沉木算珠的事情。”
陆清鸢没想到沈墨会帮她,惊诧之余,她抬眸瞥见他颈侧细密的针孔,看似清瘦的身躯,指上老茧斑驳,应该是常年握剑才对,她看他这身月白长衫又好像在哪里见过,还有他手里值钱的沉木算珠。
陆家不会是惹上不该惹的人吧?陆清鸢暗暗咽了下口水。
掌柜们也没料到不起眼的算珠会是沉木做的,一时间都有些犯嘀咕。
“也罢,若是陆娘子真在五天之内让竹坊重新经营,我等便应陆娘子所言。”最先说话的掌柜松口,转而又说:“但若是五天后没能让竹坊重拾生机,陆娘子可是要依照月息三分来算,陆娘子可愿意?”
“多谢各位叔伯允我五日。”
陆清鸢道谢,送走那些掌柜。
冬月典当完首饰从竹坊外面进来,看见沈墨站在门口,上前行礼,“沈先生您回来了。”
沈墨应声站直身子,瞧着今日的陆清鸢和前些日子那副病恹恹模样完全不同,但他没有深究,而是从袖中拿出一张庚帖,递到她面前,“娘子这份是丈人和我...”
“等等,”陆清鸢突然叫停,“今日我与你也是第一次见面,刚才也只是权宜之计,如果有冒犯我可以向你道歉。”
沈墨刚想开口,就被陆清鸢手疾眼快拦住,“自是不必多说,但今日的事情还是要多谢你解围,不过这庚帖还请收起来,免得再有什么误会。”
“娘子为何要这般说话?”
娘子?
什么娘子?
陆清鸢不解地抬眸,对上沈墨含笑的目光,忽然觉得这人笑里怎么有算计的味道?她顿时紧张起来,“沈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沈墨没回答,而是笑着走到陆清鸢面前,将庚帖轻放到她手心里,语调温柔地说:“可是为夫有做不对的地方,才让娘子这般躲着我的。”
说罢还委屈地眨巴眼睛。
2. 第 2 章
快到午时,太阳高悬半空,灼热的风从敞开竹门灌进来,热浪扑面,真叫人热得受不住。
陆清鸢晃过神来,赶忙把这烫手庚帖扔还到他怀里,不得不承认,“但你我的婚约是我父亲在我病重时定下的,刚才你也看见债主上门逼债,现在的陆家早就没有原先的风光。”
“如果你要报恩,你有钱吗?你能解了陆家这燃眉之急?”
陆清鸢抬眸看他一眼,左右沈墨不过是个寒窗读书人,应该能知难而退,先不说他上门报恩是为了什么,刚才他出言相助就令她很感激。
沈墨却没有半点被拒绝的窘迫,垂眸看着手里庚帖,嘴角笑容淡下几分,“娘子既然不愿意,我绝不会强迫娘子,陆家老太爷与我有一饭之恩,无论如何我都应该报恩。”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木盒子,打开里面是枚翡翠竹节簪,“这是我家中留下给我未来娘子的,娘子不妨收下,可解了陆家的急。”
陆清鸢垂眸只觉得这根簪子熟悉的很,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看到沈墨这谦恭温雅的模样,倒是让陆清鸢觉着是自己做错了。
见陆清鸢没说话,沈墨往前迈步,俯身想将竹节簪插入她发髻里,袖间苦杏味萦绕在陆清鸢鼻间,令她忍不住皱起眉头,躲避沈墨的手,“这簪子太贵重,我不能收。”
她后退几步,“我还有事要去和老工人们商量,先告辞!”
陆清鸢不给沈墨开口机会就跑远,只留下沈墨立在原地,他摸了摸那枚竹节簪,凤目褪去方才温和,闪过一丝幽光。
-
陆清鸢一路跑出很远见沈墨没追上,她才停下平复呼吸,想来想去沈墨也是这样哄着她父亲什么都答应他的。
“姑娘我们去哪儿?”冬月问。
“我记得竹坊后面就是工坊。”
陆清鸢想去竹林工坊看看,五天期限不多也不少,仓库里囤积的竹品,短时间内她想要做出改变,她必须看一看这工坊。
一个身子佝偻,满头华发男子从工坊里出来倒水,那样子看着像是经常弯腰低头做活的工人。
“老人家请问这里是陆家工坊吗?”陆清鸢站在工坊外,朝弯腰的老人家招手。
老人家倒完水并没有看向陆清鸢,而是抬步往回走。
“诶,老人家...”
陆清鸢喊了几次没得到回应,就听到冬月说,“姑娘他就是工坊里管事的老程叔,他年幼高烧过,所以不会说话,当初老太爷看他老实本分,就让他留在坊里做工。”
原来是听不到,也不会说话,陆清鸢了然,她站在竹篱外往里探了探,这坊里除了老程叔,就没有看见任何人,她偏头问冬月,“工坊里怎么就他一个人?不是应该还有跟着祖父的老工人,他们呢?”
“对不起姑娘,是婢子欺瞒了你。”冬月垂着头,低低道:“那些老工人早就不来上工了,起先老爷想把工坊卖了,已经拖欠好几个月工钱,现在也就老程叔还留在工坊里。”
“什么?”陆清鸢微愣,不敢置信,“我父亲他是疯了吗?”
这简直天崩开局,只有一个空壳子,其它的都没有,如果没有工人帮忙,她想五天内把竹坊重新经营起来根本不可能。
“姑娘别急。”
冬月安抚道:“你的身子才刚好,天气也热,这也快到午膳不如我们先回去再做打算。”
陆清鸢没有回答,盯着工坊里面,现在工坊里只剩下老程叔一人,来都来了,她还是要进去看看工坊里面的情况,要是工具也有问题,可怎么办?
她思索片刻,走到竹篱门外。
冬月见她推门进去,怕她有危险,也跟着她走进去,“姑娘想做什么?我陪着你。”
陆清鸢边走边说:“我先进去看看,不然放心不下。”
还没靠近工坊,老程叔就手拿扫帚从里面冲出来,嘴里咿咿呀呀个不停,无声愤怒又像是在害怕什么。
陆清鸢能感觉到老程叔的敌意,于是停下脚步,冲他摇手,“老程叔我没有恶意,我是陆家的陆清鸢,就是来看看工坊里有没有需要帮忙。”
在原主记忆里对老程叔的印象不深,但从竹坊都经营不下去,他还留在工坊里没有离开,也能说明老程叔对工坊的感情。
老程叔停下动作,似乎是听懂她的话,但他手里扫帚仍然没有放下,警惕地看着陆清鸢。
到底陆清鸢是个外行人,就算是让她去开,也根本看不懂这些工具也不知道这些行不行,看来还是要先解决人手问题,她让冬月拿出几个碎银子,递到老程叔面前:“老程叔这里有些碎银子,您先拿着。”
老程叔抱着扫帚,眼珠子转了几圈,手里比划着:【赶紧走!这里不需要你们陆家的人。】
陆清鸢看不懂老程叔手势,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真不是坏人,就是想帮工坊。”
老程叔见陆清鸢还不走,扔下扫帚,拿起旁边的污水桶就往她身上泼去。
“姑娘!”
陆清鸢听到冬月叫喊,却来不及躲避,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半晌,她身上没感觉到凉意,只是脸上沾上几点水渍。
她睁开眼,没想到是沈墨用宽大袖子替她挡下这些污水。
月白袍子顿时湿了一片,尤其是俊俏的脸上还沾上污泥,看上去颇为狼狈,但沈墨却是云淡风轻掸去袍子上的污水,甩了甩头,微垂着眼帘,望着她脸上满是担忧。
陆清鸢才反应过来,沈墨又救了她一次。
见她没事,沈墨带着陆清鸢走出竹林工坊,陆清鸢本想着让老程叔帮忙,结果还没来得及,就被他赶出去,陆清鸢心有不甘,但看到沈墨因她湿了大半,也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出了竹坊,陆清鸢拿出手帕递给沈墨,“刚才谢谢,你先擦一擦。”
沈墨接过手帕,轻拭衣服上的水渍和脸上的污渍,笑容温润儒雅,“多谢娘子。”
竹林里也不知哪来的风,拂过沈墨额角青丝,水滴也顺着发丝迎风飞舞,深邃凤眼,眸光潋滟,唇瓣噙着笑意,此时的他没有丝毫狼狈。
陆清鸢片刻恍惚,这人怎么无时无刻不在勾引人啊,她轻咳掩饰尴尬,想着赶紧离开,只给沈墨留下背影。
冬月没明白她家娘子这是怎么了,忙说:“沈先生先回去换身衣裳,免得着凉。”
沈墨颔首,抬眸看着远去的陆清鸢,收敛神色,薄唇微勾。
......
陆府。
冬月提着热水给西院送去,陆清鸢坐在窗子边上看着她忙前忙后。
她在发愁,想要重新经营绝非易事。
冬月从西院回来,就见陆清鸢在发呆,她端来热茶搁在桌上,关切道:“姑娘是饿了?先喝点茶,婢子这就去准备午饭。”
“你知道哪里是招工的地方吗?”
冬月疑惑:“娘子怎的要招工?”
陆清鸢抿了口茶,回答得漫不经心,“我答应了那些掌柜五天内会把竹坊重新经营起来。”
冬月闻言诧异,没料到她家姑娘对重新经营竹坊是认真的,“可您身子才刚好,万一再累倒可怎么办?”
“我没事,你帮我去打听打听,是在哪儿吗?”陆清鸢说。
冬月思考了下,似是想起什么,“娘子不如去问问沈先生,之前进竹林就是沈先生带着一些工人去的。”
陆清鸢想到沈墨今天就帮了她两次,可他身上未解的事情太多,又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会帮助她,便拒绝:“罢了,我再想想。”
冬月也没有再劝,只是觉得她家姑娘自大病初愈之后,性子和之前完全不一样,要说起来没有以前那般软弱可欺,可她心底就有种奇怪的直觉。
她觉得姑娘这是要做大事,她得想法子帮上姑娘才行。
冬月离开,陆清鸢也坐不住,只能靠在床榻上,看着屋顶,心里乱糟糟的。
巧合的事情多了就像是刻意安排的,她既然穿越过来,重活一世,她只想好好活着,为了自己。
很快冬月端来午饭,把饭菜摆出来,陆清鸢接过饭碗,“西院的饭,我去送。”
冬月愣住。
“我是看沈墨今天帮了陆家,刚才又为了救我被泼水,我应该去道个谢。”陆清鸢看到她神情,马上解释。
冬月笑了笑,“这就去准备。”
-
陆清鸢提着食盒,穿过廊下,走到西院门口。
门是开着的,她站在门口便看到沈墨坐在树荫下,手里捧着书,旁边还放着冒热气的茶壶,低眉敛目,神态专注,时不时修长手指翻动书页,端起茶盏送到嘴边,小口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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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该承认沈墨长得很好看,浑身透着股清贵之气,有种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感觉,白捡来男人,还被她这样怀疑那样嫌弃,倒显得她太过矫情。
陆清鸢想着出神,没看到沈墨嘴角一闪而过的得逞笑意,待沈墨抬头,目光与她碰触时,继而勾唇淡笑,“娘子怎么来了。”
“沈先生请用午饭。”
沈墨放下书卷,缓缓起身,淡笑道:“怎能劳烦娘子亲自送来。”
“今天沈先生救了我两次,按理我是该好好来道谢的。”
沈墨用袖子把旁边石凳擦拭一番,让她坐下,他则坐到她对面,“娘子用过饭了吗?”
“吃过了。”陆清鸢回道,“主要是想问问沈先生,这些时日在陆家住得可习惯?”
“习惯。”沈墨点头,又夹起青菜尝了口,细嚼慢咽。
陆清鸢盯着他,抿了口茶,似是有些为难:“今天竹坊的事情多谢沈先生解围,不过你的算盘被弄坏了,但这沉木算珠应该值不少钱,现在陆家的情况你也知道。”
沈墨放下筷子,从袖中取出一颗竹木算珠,搁在桌上,“娘子说的是这个?”
陆清鸢拿起来一看,其实就是普普通通的竹木做的珠子,并不是什么沉木这值钱的,
她便明白过来,原来如此。
沈墨是在帮助陆家,可能真的是她想多了,他真的是来报恩的。
陆清鸢笑着道谢:“沈先生放心你的算盘,我会重新找人帮忙修补。”
“那就有劳娘子费心。”沈墨淡淡笑道:“只是娘子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既受丈人所托,自当尽力照顾娘子。”
陆清鸢见他又拿出那支竹节簪,她蹙眉,这人怎么非要她收下这簪子,立即出声转移话题,“我想到还有一事想问问沈先生,听冬月说,你上次带人去竹林照看竹子,那这些工人呢?可否带我去见见?”
沈墨眸子一沉,但很快消失没有被陆清鸢察觉到,他漫不经心地开口:“为何你想去见他们?”
陆清鸢如实回答:“三日内想要把竹坊重新经营起来,这工坊里除了老程叔,也没有其他工人。”
沈墨淡笑,指腹摩挲着竹节簪,缓缓开口,“那些也只是卖力气的,工坊需要的是有手艺的人。”
“有道理!”陆清鸢赞同地点头,又问:“那这些人我应该去哪里找?”
沈墨抬头望着她,忽而笑了,“娘子别急,明日我带你去找找。”
“好,先谢过沈先生。”陆清鸢起身告辞,“不打扰你用午饭,告辞。”
她转身离开,脚步微顿,侧目看了眼沈墨,刚好与他对视,凤目含笑,她回眸笑着,她想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多一个朋友,也可以少一个敌人。
看在他美貌上,暂且当他是朋友吧。
-
是夜,月色正浓。
不知不觉天边挂上弯弯月牙,陆府西边院客房里的灯火渐熄,一抹黑影从屋顶悄然落入房里。
沈墨坐到桌前,还是平日里那身月白长衫,长衫袖袍处墨迹有些年份了,他却只当没注意,端起茶盏,微抿一口。
这茶不是好茶,是陈年普洱,微微泛着苦。
黑影从暗处走出,单膝跪地,“主子。”
沈墨将杯盏搁在桌面,清隽俊颜浮现淡淡寒霜,与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判若两人,他淡淡扫了眼,声线如冰,“如何?”
男子垂眸回禀,“还没找到。”
他寡声开口,“所有地方都找过了?”
男子不敢看向沈墨,只道:“所有地方都找遍了。”
“不,我想到还有个地方。”沈墨打断他,眸光深邃,“你先去找淮安,他另外有事情交给你。”
“是。”
黑影离开,沈墨静默片刻,起身往床榻走去,掀开被褥躺进去,他习惯地伸手摸索了半晌,指腹触碰到腰间缺口玉珏时,眸光愈冷。
屋内点着檀香混着睡意,沈墨缓缓闭上眼睛,梦中朦胧浮现出,白天里那抹浅青色的倩影钻入他脑子里。
一晃,鼻间弥漫着女子馨香,还有股清甜,他忽然心跳加快,这种心悸是从未有过的。
沈墨轻叹,起身猛喝几口凉水,口中更是干涩,渴得不行。
他究竟是怎么了?
3. 第 3 章
天光还未亮起,晨曦裹着热风,从半敞窗子灌进来,屋子里纱帘轻飘,点了一夜的香炉也只剩下缕缕青烟飘出。
一张雕花梨木床上,陆清鸢睡得不安稳,昨夜她总觉得这里硌得慌,那里热得很。
被暑气吵的直至褪去一层汗水,才迷糊睡去,陆清鸢翻动了身子,薄被往上拉了拉,双手不由攥紧,秀眉皱成川字,紧缩身子。
她做了个梦。
梦里面是座皇宫,宫墙高耸入云。
入夜,远处琉璃瓦上风铃叮叮作响,底下宫人们脚步急促,匆匆而行。
皇宫偏殿内,进进出出都是人,只是里面很快就传出阵阵哭声,还有众人纷纷跪拜声。殿内明黄床帐随烛火轻扬,床榻上躺着一个人,仿佛只是睡着,毫无血色。
一袭赤衣锦袍的少年从殿外大步跑进,不顾众人劝阻,一把拎起为首太医领口,凤目悲恸万分,大声质问:“就是你说死了,是吗?”
......
雷声轰隆,风云变幻。
陆清鸢惊醒过来,额间全是汗水,她捂住胸口喘息良久,看向四周,一切都没变。
她伸手抹了把脸颊,手心里湿漉漉的。
那是沈墨?
想罢陆清鸢立即躺下,闭上眼睛,嘴里念叨,“还没看清楚,再回去看看。”
门口响起叩门声。
“姑娘,醒了吗?”
陆清鸢睁开眼睛,“进来吧。”
房门被冬月推开,陆清鸢坐起来,她俯身拿起放在旁边茶水润润嗓子,又说:“出了身汗,我想洗个澡。”
冬月颔首,轻声关上门。
片刻后,她再次推开门,拎着热水进来。
陆清鸢脱掉中衣,露出曼妙的身材,她扯去束胸带,丰盈雪软呼之欲出。
冬月的脸腾地红了,忙垂下眼帘,往桶里倒入热水,又将毛巾放在一旁,“姑娘试试水温。”
陆清鸢点头,赤脚跨进浴桶里,热水顺着乌发穿过,一下子就打消方才的燥热。
她舒服地叹了口气,仰靠在浴桶上,闭上眼睛。
冬月见状退出屏风后,低声道:“姑娘身子刚好,别泡太久,我去准备早膳。”
“去吧。”
冬月应声退出去。
陆清鸢脑袋里再回想刚刚那场梦,那人似乎就是沈墨,为什么他会出现在皇宫里,梦里他的装扮,还有宫人们的态度,都预示着他不像是普通读书人,更像是个身份尊贵的人。
屋子里窗子都被冬月关上,陆清鸢往水桶里又加了不少热水,屏风四角悬挂着轻纱幔布,她越发觉得昏沉,等热气爬上脸颊,渐渐就让她感到呼吸难受,她拧着眉头。
这感觉...
她实在不敢泡下去,强撑着起身,扯过外袍披上,想赶紧爬出浴桶,可她刚撑起身子,只觉得眼前金星乱闪,整个人都不太对劲。
“冬月,冬月...”陆清鸢扒着浴桶,虚弱地喊:“快...扶我出去。”
门外,一道月白身影推开门,屋子里瞬间灌入凉风,吹走屋里热气,陆清鸢眯着眼看去,就见沈墨蹙眉站在门前。
“我...你...”
陆清鸢吓得语无伦次,下意识攥紧外袍,紧紧抱着自己,“怎么是你...进来了?”
沈墨凤目闪过慌乱,转身背对着她,脸色泛红,“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说罢他迅速退出房门,并且砰地关上门。
屋内安静得只能听见陆清鸢自己的呼吸声。
她怔愣地盯着房门半晌,才回过神来,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她捂着发烫的脸颊,嘟囔了一句,“不知道有没有被看光了。”
沈墨径直快步往西院走,耳朵里嗡嗡作响,脸红得厉害,冬月从厨房出来,看到满脸通红的沈墨,“沈先生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沈墨抿唇,拂袖轻咳,转身疾步离开。
冬月挠挠头,看着沈墨疾走的身影,不解,“奇怪,沈先生今天是怎么了?”
沈墨快步进了房间,背抵着门板,脑海里抹不去那抹肌肤如雪,被热气染红的娇躯,还有那股女子清香。
他心悸得厉害,一手抚着额头,拿起桌上茶壶猛灌凉水,半晌口中之渴他并未消减,心底声音更是难耐。
这是怎么了?从昨晚梦境开始便是这样。
沈墨揪着衣领,更是难耐,只觉得身体里涌起一团火,烧得他头晕目眩。
他怒吼一声,“该死。”
......
冬月再进卧房时,陆清鸢已经起身,刚才被这么一吓,恢复了些力气,脸上还有被热气熏得红潮未退,她拢了拢湿发,小声嘀咕,“这身子真是够弱的。”
冬月拿着帕子帮陆清鸢擦拭长发,“刚刚姑娘是不是喊我了?”
“嗯。”陆清鸢随口应道,又想到刚才的事情,脸颊泛红,“没什么想让你进来扶我起来,泡太久差点晕过去。”
冬月替她挽好发髻,听到她说头晕,放下梳子,看着她面上异样红,担忧道:“现在姑娘还觉得晕吗?”
陆清鸢看着铜镜里姣好面容,她一早就发现冬月的手很巧,她站起身,活动下胳膊腿儿,“好多了,用膳吧,等会儿还要出去。”
“对了。”
陆清鸢叫住冬月,“今日你往工坊那边也送下吃食,顺便熬点绿豆汤送过去,我午饭也在那边用。”
“是。”
陆清鸢用过早饭,从屋子里出来就看到沈墨站在门前,负手而立。
他听见声响,回头望着她,眸色微深,就是脸色看着不大好。
想到刚才的乌龙,陆清鸢顿时觉得尴尬,不知所措地摸摸鼻尖,上前走几步准备打招呼。
沈墨却突然转开脸去,还带着不自然的羞赧,似乎不愿多看她一眼。
陆清鸢不明所以,她才是受害者好吗?
这人还真是莫名其妙。
想罢她半提起裙摆,绕过沈墨大步往门外走。
身后传来沈墨清朗的声音:“你知道在哪儿吗?”
陆清鸢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赌气道:“不必了,我还是自己想办法。”
沈墨笑笑还是跟在她身后。
一路上两人皆是沉默,陆清鸢不理他,他也不搭腔。
陆清鸢想到白天的梦,她忍不住转头看向沈墨,见他俊秀清冷模样跟梦里的相差太大,不像是一个人。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陆清鸢说不上来。
沈墨察觉到她探究的视线,抬眸与她对视,“怎么了?”
陆清鸢犹豫一番,开口问他,“你是谁?”
沈墨停住脚步,站在陆清鸢对面。
他看着她,眸中波澜不惊,平静得仿佛一潭死水,他薄唇轻启,“在下沈墨,天都人士,早些年我出门游学途中遭遇山匪抢劫,承蒙陆老太爷救命之恩。”
陆清鸢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眼前的沈墨和梦中人重叠一起,这表情让陆清鸢觉得要是再问下去,他恐怕会杀了她灭口。
于是她下意识捂住领口,连忙顺着他说:“你是天都人啊,那儿可是官家脚下,繁华都市诶。”
沈墨轻笑,“是吗?”
陆清鸢没敢再纠缠这个话题,赶紧转移话题,“不是要带我去找手艺工人,你带路吧。”
说罢她让沈墨走在她前面,自己则落后半步,保持适当距离。
沈墨侧身瞥她一眼,见她神情异常,凤目闪过暗芒,继续往前走。
陆清鸢心绪不宁,一边走还不忘偷偷观察走在她前面沈墨。
只是一场梦,梦和现实是相反的,先赚钱还债,其余的事,暂时不要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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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鸢暗暗摇头,甩开那些杂乱思绪。
......
沈墨带着陆清鸢经过拱桥,便看到来来往往的路人,有穿着锦衣的大户人家的管家采买下人,也有穿着粗布衣裳的农夫背着篓,扛着锄头,还有穿着布衣的手作人手里拿着画稿,甚至还有乞丐敲着破口的碗。
陆清鸢站在桥边,看到远处景象,眼花缭乱,她不由咽了咽口水,“这里就是人才市场了吧?”
“人才市场?”
沈墨剑眉扬起,显然没有听说过。
陆清鸢想到口误,她尴尬地笑笑,“就是招工的地方。”
“嗯。”沈墨应了声,“走吧,这里人多你跟紧我。”
“哦。”
陆清鸢点点头,抬脚跟上。
她跟着沈墨进了市集,东张西望,没见过这里的人才市场,新鲜得很,街上的铺子林立,每个铺子都有人进进出出,不过都是三五成群,或是相互攀比的人在挑选,吆喝声此起彼伏,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她不禁暗忖,果然每个地方的牛马都一个样。
沈墨带她在一家店铺停下,掌柜的就从里面迎出来,笑容满面,“二位贵客,是想找什么样的工匠。”
陆清鸢打量四周,没看到会做竹工的介绍,又问掌柜,“我想找几个会做竹工的,你们店铺可有?”
“竹工这可真不好找。”掌柜为难,“现在谁家还做竹品,又细又费劲,不如您看看我们这儿木工,和竹工恐也是差不多的。”
陆清鸢蹙眉,木工会竹技吗?
掌柜见陆清鸢犹豫,忙推荐:“不如你先找几个木工回去试试呢?有试用期不收费用,只是交下押金。”
闻言陆清鸢秀眉更是舒展不开,这都还没开始用,就要先给钱。
一旁沈墨淡淡开口,“这家没有我们去别家看看。”
他们看了好几家都是一样回答,陆清鸢不免泄气,如果找不到竹工,五天怎么可能把竹坊开起来。
陆清鸢见日光悬在头顶,又快到午时,五天期限已过半天,连工人都没找到,她有些不甘心,又有些懊悔。
她应该多说几天。
陆清鸢悻悻地说:“你先回去吧。”
沈墨见她垂头丧气,不由淡笑道:“这就打算放弃了?”
陆清鸢想都没想,直接回他,“当然没有,我是打算去找竹林工坊找老程叔,他肯定那些老工人去哪儿了。”
沈墨点头,“好,既然这样,我陪你去。”
陆清鸢诧异地看向他,“你会手语?”
沈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什么...叫手语?”
陆清鸢解释,“你能看懂老程叔在说什么?”
沈墨想了想,“这有何难,我游学时曾在一本异闻杂文上看过此类手势。”
陆清鸢眼睛一亮,高兴地说:“那本杂文能否借我看看?”
陆清鸢兴奋的神情被沈墨瞧在眼里,凤目深邃,他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回去给你。”
陆清鸢笑着道谢,“我们赶紧去找老程叔。”
她走了几步,忽而想到什么,陆清鸢停下脚步,回头望着站在太阳底下的沈墨,一袭青衫翩跹若仙,见他眉目清隽,一双凤眼似乎有星辉流转,她竟有些看痴了。
“沈墨。”这是陆清鸢第一次唤他名字,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甜美。
她犹豫片刻,往前走几步,朝他伸出手,诚恳地说:“我们交个朋友吧。”
少女素手,修长纤巧,指甲圆润,沈墨微怔片刻,正欲握上。
就被匆匆赶路人打断,“挡在路中间做什么,快让开,别挡道。”
陆清鸢不好意思地收回手,给一旁的人让路,“抱歉抱歉…”
沈墨见自己悬在半空的手,凤眼掠过危险之色,良久,他心生烦躁,抬眸看了眼那赶路人。
4. 第 4 章
陆家工坊就在城西郊外,那里竹林茂密,周围绿荫葱葱的,因为有竹叶遮蔽,相比外面,这里要凉快上许多。
陆清鸢和沈墨并肩行走在竹林里,树影婆娑,有远处鸟鸣声声入耳,热风带着竹林阵阵幽香。
昨晚她就想好要找沈墨帮忙,但又不好开口,这会儿见他主动想帮她,自然欣喜。
“沈墨。”
陆清鸢忽然喊他。
沈墨停下脚步,偏首看着她,刚才他就察觉到旁边的她时不时飘过来的眼神,欲言又止的表情。
陆清鸢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沈墨右边,“你是真心想帮我吗?”
沈墨忽然顿足,侧眸看她,“还是不相信我?”
陆清鸢摇着头,“那倒也不是...”
她是担心他别有目的,但他帮过她几次。
这种疑虑很快消失了。
沈墨直视她澄澈的杏眼,“所以你现在又相信我没什么企图?”
她这满脸警惕但又纠结的神情让沈墨觉得无奈,却也觉得有趣。
这一下子陆清鸢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继续说:“承诺了那些掌柜们说的五天,现在也过去半天了,既然你要报恩,我想同你做个交易。”
沈墨凤眸晦暗不明,面上却是浅笑温和:“无论是什么,但凭娘子做主。”
陆清鸢看到他这样,心里更是没谱了,他该不会又打得什么主意吧?
但她也没时间再纠结,等以后再慢慢观察。
“关于我们的婚事既也没有过庚帖也没有三媒六聘,自是作不得数,以后你还是别叫我娘子,就叫我陆清鸢。”
陆清鸢说话时,估计他会拒绝,都想好接下来的话。
沈墨凤眸微眯,诡异心思一闪而过,似笑非笑轻轻颔首,
“陆清鸢。”
他偏过头,望向身侧少女,清朗男声夹着竹林间凉风吹进耳朵。
陆清鸢愣住一秒钟,没料到他会直接改口。
听到他唤她全名,她抬头,
一袭青衫,俊朗清瘦,发顶只一根木簪子竖起,简单发饰却丝毫掩盖不住他俊逸风姿,不知怎的,她觉着他更适合梦中那身赤衣,脑袋里又蹦出白天的画面,俏脸瞬间红了。
陆清鸢不自觉地拢了拢额前碎发,说话都有点结巴,“竹...坊的事情我已经想到办法解决了,很快就能经营起来,其实我...是想让你帮我一件事。”
“既是朋友,但说无妨。”
沈墨轻轻一笑,笑意未达眼底,
“工坊里原先是有老工人的,你能帮我找一找吗?”说着陆清鸢从怀里拿出荷包,翻找了几番,“我不会让你白找的。”
沈墨也不着急,静静地望着陆清鸢纠结的小脸,小嘴微嘟,不知道是因为舍不得还是其他。
陆清鸢摸索了半晌,终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只拿了几个碎银子,然后把荷包递过去,她小眼神就没从荷包移开,“省点花啊。”
沈墨盯着竹纹荷包,凤眸闪过意味不明的笑意。
陆清鸢以为他是嫌少,“你放心只要竹坊能经营起来不会亏待你的。”
“我不要钱。”沈墨倒出银子塞回她手里,捏了捏绣着竹纹的荷包,“我只要这个。”
陆清鸢眨眨眼,指着他手里荷包,“只要这个?”
沈墨侧首反问:“不行吗?”
他手里的竹纹荷包,是她绣的。
其实这绣工不看也罢,最差也是中等偏下,她哪里会针线活,他居然想要是这个。
反正没花钱还能把事情办了,她何乐不为呢?
“当然可以。”
陆清鸢爽快地把荷包送给沈墨。
竹纹荷包被沈墨不经意地收进袖袍里。
陆清鸢又看了眼那竹纹荷包,心里莫名有股怪怪的感觉,又觉得奇怪。
“那找老工人就交给你了。”
陆清鸢说罢就往前走,解决了老工人回来的事情,她高兴不得了。
沈墨站在原地,望着她背影,眼中笑意消失,但他没有立即跟上,而是转过头,望向身后的竹林。
此时竹林只有风,没有人。
*
到了竹林工坊门口,上次来的仓促陆清鸢没来得及看一眼工坊,就被老程叔赶出来。
昨晚上她又问了冬月一些老程叔的事情。
老程叔是陆家工坊的管事,平日里就负责整个竹坊的运作,就算如今竹坊的生意难做,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做工。
一干就是十几年。
陆清鸢推开竹篱门,老程叔从坊里出来收拾外面晾晒的竹丝。
“老程叔我来帮你。”陆清鸢二话不说跑上去,挽起袖子和老程叔一起动手。
这次老程叔没有像上次拿着扫帚赶她,但也没有理她,而是专注地将竹丝泡在外面的水缸里。
陆清鸢也不在意,依旧笑呵呵地跟他说这说那。
收完竹丝,她这才注意到,老程叔的手上有几道被竹屑刮伤的痕迹,还有被水泡发白的手指上也有血丝渗出。
老程叔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随手拿了块布巾擦拭,转身坐在竹凳上挑丝。
“老程叔,你的手...”
老程叔不爱搭理她,推了推她几下。
陆清鸢也不介意,自顾自地拉着他说:“我已经想到法子救竹坊,等冬月来就知道了。”
她眼睛盯着他手上被刮伤的地方。
老程叔咿咿呀呀地甩开她的手,又是推着她,又是横眉竖眼的。
陆清鸢看不懂,转头问沈墨,“老程叔说什么呢?”
沈墨淡淡回答,“他说你不要妨碍他做事。”
陆清鸢撇撇嘴,她不就是说了几句话嘛。
见沈墨站在一幅竹编画面前,低垂凤目凝视着那张纸上。
陆清鸢凑过去,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沈墨侧头,凤眸瞥向陆清鸢,“赏竹。”
陆清鸢站在沈墨身侧,歪着头顺着他的视线瞧去,“画的不是陆家竹坊吗?”
她看不懂,可能是读书人有什么癖好,喜欢赏画之类的风俗爱好。
沈墨漫不经心地开口,“我听说陆家竹坊以前是做竹纸的?”
“以前祖父在世时,家里是做过竹纸。”陆清鸢说,然后兴致缺缺,“但现在竹纸哪有人用,也就我房间还有一些。”
“那怎么不继续做了?”沈墨突然问,声音不大,却很认真。
陆清鸢望向老程叔,见老程叔没有看过来,只是专注地洗着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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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计,她便压低了声音:“这技艺也不是人人都会的,后来祖父病故,这技艺也没延续下来,但说实话竹纸也没宣纸来的轻便,不会好卖的。”
她说罢盯着那幅画陷入沉思,摩挲着下巴想要凑近看个究竟。
沈墨若有所思,也没再多问,转头却看到陆清鸢靠得很近。
少女馨香扑鼻,他眸光闪了闪,凤眸微眯,眉心蹙了下,心里竟有一丝烦躁,他几乎是下意识大力地把她推开。
陆清鸢被推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是扶着旁边的桌角才站稳。
“不要...碰我。”沈墨语气不善,他刚才差点就忍不住想抱她,他忙拱手,“我去找老工人。”
他走得很快,几步便消失在竹林工坊。
陆清鸢怔怔地望向他远去背影,这人还真是莫名其妙。
-
冬月提着食盒到工坊的时候,陆清鸢坐在竹凳上,手托腮,望着院落里那些竹篾出神。
地上还放着那幅竹画,她的视线一直黏在那上面。
冬月把食盒放在一旁的竹桌上,走到陆清鸢面前,“姑娘,先用午饭吧。”
陆清鸢这才回过神来,她冲冬月招招手,“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
冬月从食盒下面拿出木匣子,里面是一沓竹纸,“姑娘给。”
陆清鸢满意地点头,拿出竹纸摆放到竹桌上,把老程叔手里的筷子拿去,晃了晃手,指着竹纸上的图案,大声说:“老程叔这个榫卯你能做吗?”
老程叔没有抬头,但也知道陆清鸢想要的是什么。
陆清鸢见他不说话,以为比较难,她又张大嘴巴比划,“因为我们这些竹桌竹椅都太大,我想做成能够折叠的,不用的时候能收起来。”
老程叔总算是有所表示,把头抬了起来,冲她摆手,【做不了!】
陆清鸢一脸失望,“那怎么办?”
老程叔摇头,背过手看到地上的竹画,转头就冲着陆清鸢咿呀骂她,忙走过去把画收起来,小心翼翼地挂好。
又把陆清鸢赶了出去。
-
陆宅。
陆清鸢用过晚饭,她坐在桌前托腮望着窗外出神。
冬月进屋,放下托盘后,倒上茶水,放到陆清鸢面前,“姑娘在想什么呢?”
陆清鸢回神,端起杯子喝茶。
“我在想...”陆清鸢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把茶杯放下,揉揉眼睛,“有点累了,你也下去休息。”
“姑娘也早些休息。”
陆清鸢躺在床榻上,她睁着一双杏眼盯着帐顶,想着竹坊的对策,却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
夜深人静。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陆清鸢的屋中。
他站定脚步,翻找一圈之后,把放在桌前的竹纸抽出来,看着上面没有章法的字,他微微皱了眉。
他把纸叠好,放到衣服里藏好,随后缓步掀开纱幔,借着窗外月光,他看清楚了床榻上熟睡的少女。
她睡姿并不规矩,翻来覆去的,嘴里嘟囔着什么,秀眉微皱。
他缓缓蹲下身,盯着她看了片刻,然后看向放在旁边的茶壶和茶杯。
茶杯上留着淡淡的少女口脂。
5. 第 5 章
陆家西院,
屋里油灯燃着,风动烛火摇曳,烛影绰约。
“主子。”
“嗯,”沈墨坐在椅子上,修长如玉的手指捧着杯盏,他看的认真。
杯盏是刚才进陆清鸢房间拿的,陆清鸢平日就喜欢用这杯盏喝水,那杯盏上还留着她的口脂,所以他顺手拿走了。
“陆老爷确实带着陆夫人去了临州,但好似只是为了躲债,目前没有任何动作。”
沈墨的目光从手中的杯盏移开,手指却点着那道淡淡嫣红口脂印,他眉眼微抬,“竹纸拿给淮安。”
“是。”
黑影退下。
沈墨又重新看向杯盏,只是那道少女口脂留在杯沿让他心里不舒坦。
桌案上还放着白天他跟陆清鸢要的竹纹空钱袋。
沈墨凤眼微闪,伸手取来轻揉几番,手指微微颤抖了下,心底仿佛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情绪,让他整个人都紧绷着。
多久没有这番感觉了。
他好像对陆清鸢有种不一样的异感,甚至想要不仅仅是这些。
想罢,最后竹纹钱袋被他丢进了衣袖内领。
......
日光穿过屋檐,照进窗子洒在屋里。
陆清鸢做了一晚上梦。
她又梦见那个赤衣少年,这次他是一袭圆领青袍。
乌发用玉冠高高束起,腰束玉带,剑眉斜飞入鬓,狭长冷然凤目,挺鼻薄唇,唇色淡漠如冰。
屋子里只点着一盏烛火,满地散落的纸,少年孤单身影倒映在白墙之上,萧索又寂寥。
他独坐在桌案前,神情专注,每当要落笔时,他都要思考许久。
等待一段时间才下笔,纸上反复写的是两个‘已阅’,字迹从圆润小楷变得遒劲瘦金。
很快他眉宇间透出不耐,拇指和食指捏住笔杆,笔尖一勾一转。
手中的狼毫笔瞬间断裂,少年微抿着薄唇,断裂的笔尖滴落下鲜血,他面无表情地抬袖抹去,换支新笔继续低头写着。
忽而掌心一凉,陆清鸢惊醒过来。
一滴泪从她眼角流下,滴落在枕头上,她掀开被子坐起身,抹去脸颊上的泪痕。
怎么每次梦到他,心里头总是闷闷的。
-
屋外天渐亮,陆清鸢打开窗子,晨间清风灌进屋内,吹得她脑袋清醒了点。
她习惯了每日醒来都要喝口水,发现床边日日用的茶杯竟然不见了。
陆清鸢叫了声冬月。
冬月推门进来,忙问,“姑娘怎么了?”
“再去拿个杯盏来。”
冬月应下,转身倒了杯水。
陆清鸢捧着杯盏坐到书桌前,昨日得知老程叔做不出竹榫卯,还得换个简易别致的来。
眼瞅着还剩下四天,留给她的时间已然不多。
想罢,她放下杯盏,在桌上翻找一番,没发现昨晚睡前画的那些。
“昨晚上不是画了几个吗?难道是我梦里画的?”
陆清鸢摸着下巴看着桌上自言自语。
冬月走到她身后,看到桌上摊开的纸,“姑娘在找什么?”
“你有看到...没什么。”陆清鸢拿出新的纸,“帮我磨墨。”
冬月依言替她磨墨,陆清鸢提笔蘸墨,重新在纸上描绘。
“姑娘画的是什么?”冬月问。
她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纸上画着的图案有点奇怪,可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陆清鸢头也没抬,笑着说,“自然是能帮竹坊赚钱的东西。”
她把笔搁在砚台上,又欣赏一番,满意地收起来揣进怀里,“快帮我梳妆,我要去工坊找老程叔。”
-
还没进工坊门,大老远就听到陆清鸢举着老高的手冲着坊里弯腰的老人家大喊:“老程叔,我来了。”
她又想起老程叔听不到,推开竹篱门,跑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笑着放到他手里,做着涂抹的动作,
“这是给你抹手的。”
老程叔转身进坊里,很快就拿着几个竹榫卯出来,他把榫卯交给陆清鸢。
“你做出来啦!”陆清鸢看着老程叔手里榫卯,杏眸发亮,又嘟着嘴小声埋怨:“还说自己做不出来,害我白焦虑一晚上。”
老程叔没理她,继续忙活。
陆清鸢跟在他后面,蹲在旁边给他打下手,“既然有了榫卯,这图纸上折叠能改出来吗?”
她把昨天放在这里的图纸放在竹板上,指着上面图案,“我打算把仓库里囤积的竹椅、竹凳还有竹桌,弄成‘清风系列’。”
老程叔停下手里的动作,仔细看了看纸上的图案,他晃手比划着。
“别担心。”
陆清鸢知道老程叔说的是眼下竹坊里没有人手,只能暂且先把竹椅拆掉,“我已经让沈墨去请老工人们回来了。”
老程叔指着她手里的榫卯,继续比划:“你准备怎么做?”
“跟我来。”陆清鸢扶着老程叔去竹坊仓库,蹲在那些竹椅旁边,把榫卯比在竹椅连接处,“只要这里改一改,多做几个就能折叠起来,小巧又新颖。”
老程叔并没有听懂她说的,但他能相信她和陆老爷不一样,是真心想帮竹坊。
“是不是照着图纸上做就行?”老程叔问。
想到老程叔终于相信她是真心的,陆清鸢笑着直点头,“咱们先做几个叠在一起,剩下的交给我。”
老程叔不疑有他,当即就俯下身来把仓库里的东西都搬出去堆到工坊院子里。
陆清鸢也跟着搬东西,老程叔拍开她的手,让她去外面,别在这里碍事。
“我可以帮忙的。”
-
快到正午时分,工坊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陆清鸢以为是冬月来送午饭,正要招手就看到不远处沈墨带着一群工匠往这里走。
沈墨一眼看到她,她挽着袖子,在锅子里给竹子烤色,他没想到陆清鸢一个闺中女子还会做这种事,凤目掠过异样,很快就消失。
陆清鸢笑盈盈地朝他招手,“沈墨。”
没想到他竟然不出一天就能请老工人们都回来了,陆清鸢拿过干净帕子擦擦额前的汗珠,迎上去。
沈墨往后退了几步,不动声色地避着她,“他们都是为了生计才愿意回来,我只是满足他们的要求,还请姑娘莫要辜负他们。”
“大家请放心,只要竹坊能够经营起来,我陆清鸢一定不会亏待大家。”
有了之前工坊的事情,他们还是不相信陆清鸢,但又看到老程叔站在她身后,为了生计他们暂且相信。
老工人齐声说道:“多谢姑娘。”
陆清鸢招呼大家围过来,“接下来我们工坊先改造之前的竹桌和竹椅,仓库里许多剩下的竹篾,就照着这个图纸上的样式每个都做一个,不过时间比较紧,两天就要做出来。”
老工人们七嘴八舌讨论起来,一个年轻力壮的工人主动请缨,“姑娘,我们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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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陆清鸢把刚才画好的图纸递给他,“辛苦大家了。”
工人接过陆清鸢画好的图纸,就开始动手,准备安排人开始制作。
陆清鸢看着工人们忙碌起来,她又要开始发愁销路的问题,现在的陆家竹坊没有名气,更不会有人来买,竹品不比其他好卖。
她托腮拿着竹枝在地上画着,忽然想起一件事。
想到那个时候在市集找竹工时,她听到掌柜说起过,清河有个叫“墨斋”的红楼商铺。
短短几个月就成了清河最大的商铺,他们的产业涉及各行各业。
最近在市集找船工,找船工会不会是想做海运。
陆清鸢眼睛一亮,如果能去墨斋碰碰运气,或许能解决竹坊销路问题。
想罢,她让冬月去打听墨斋的老板在哪儿。
冬月离开后,陆清鸢跟着工人们一起。
沈墨站在她身后不远阴凉处,静静凝视着她忙碌的身影,她穿着青衫素裙,长发绾成髻,小脸被热气熏得泛红,她双手握住竹椅,不停地翻看。
竹林间风铃乱响,风卷起她额前的碎发,额头冒汗,她也是撸起袖子擦了擦汗,一脸认真的模样。
陆清鸢不停摆弄手里的竹椅,没注意到堆放在身后竹片,不小心被她碰翻,突然多出一只手,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她抬头,撞入沈墨漆黑的凤目中。
沈墨把竹片扶好,又重新整理一遍,淡淡道:“小心些。”
说罢又往后退几步,离她远远的。
这让陆清鸢感到不快,“沈墨我怎么你了?”
沈墨不解,“什么?”
“你干嘛总躲着我?”
沈墨皱眉没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她的手,他看到她的手指被粗糙的竹枝磨破皮,渗出血丝。
竟有一刻他想上前去触摸。
沈墨凤眸微微闪了一下,又恢复常态。
他把目光从她的伤口移开,淡淡道:“这活不适合你干。”
“什么意思?”
陆清鸢低头,看着被磨破皮的手指,难怪刚才觉得有点刺痛,原来是被竹枝刺到了。
她把手指放进嘴里,吸吮了几口,抬眸,看到沈墨正盯着她的手指。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沈墨凤目炙热神色,像要把她生吞了。
她有些不自在,把手放到身后,假装无所谓地说:“小伤我回去擦下药膏就成。”
沈墨盯着她的动作,看了一阵,那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再次升腾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胸腔里悸动,缓缓开口,“那日在市集你说要与我交朋友,可是认真的?”
他嗓音微哑,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蛊惑人心。
陆清鸢没想到他会提起,被他看得有些窘迫,但还是点点头,“是啊,我是认真的。”
沈墨凤眸一眯,没有说话。
陆清鸢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回答的太快,显得不够认真。
还把手在衣袖搓擦了几下,右手伸出,少女轻柔声音,满脸认真,“我是真心想和你成为朋友。”
沈墨视线扫过她的手,她的掌心白嫩,指节圆润纤细,皮肤细滑,只是这几日被竹屑刮伤,有些发红,但也不影响美观。
许久,沈墨从袖中伸出,拢住她的右手,少女带着暑气的掌心温度传来。
竟发觉他这些时日紧绷着的弦,一下子得到了释放,似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拇指不经意间摩挲她的指尖,只觉得她的手很好看。
6. 第 6 章
只数秒,陆清鸢便抽了手。
少女温热触感还留在他指间,沈墨只觉的右手指腹却空落落的。
“那我们就是朋友。”
“好。”
陆清鸢高兴极了,也没错过沈墨转身之间眼中一闪而逝的落寞。
她望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只得耸耸肩,“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
这一日,陆清鸢在工坊跟着工人干活,直到晌午过后,冬月提着绿豆汤过来。
一看到她,陆清鸢招呼工人歇息,“大伙儿先喝绿豆汤,歇会儿再继续。”
“姑娘有心了。”
工人们停下手中活计,胡乱擦擦汗,立马围了上来。
陆清鸢坐在竹凳上,托腮思考着冬月带来的消息。
墨斋是个给钱什么都干的主,神秘的很,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清河,又是怎么发的家。
“那这位墨斋主事一般去哪儿能找到他?”
冬月犹豫半晌,才说:“那位墨斋主事最喜欢去醉香阁。”
那醉香阁是哪儿,就是清河有名的乐妓坊,每到夜幕临下,街边小贩收摊回家,那里面便莺歌燕舞,美酒佳肴,有整个清河歌姬曼妙的歌声,靡靡娇媚的笑声,还有最好看的姑娘。
“我已知晓,你先去忙,我和老程叔交代几句。”
陆清鸢去跟老程叔交代几句,就带着冬月离开工坊。
沈墨一直站在坊内窗子旁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直至看不到踪迹才收回视线。
她们在一间云锦绸缎坊门前停下,冬月还没反应过来,陆清鸢便迈步进去。
“姑娘这里可是清河有名的绸缎坊,咱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陆清鸢回头看她一眼,“没有,我们进去买件衣服。”
冬月还没说话。
就见陆清鸢和小厮说了几句。
冬月看到小厮拿来是套男装,这才反应过来,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姑娘这是想去醉香阁?”
“嗯我打算见那位墨斋主事,如果能说服他,我们就能顺利把竹坊开起来。”陆清鸢一边说,一边让小厮包起来准备付钱。
“姑娘,你真的要去吗?”冬月一脸忧心忡忡,“万一被人发现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陆清鸢笑眯眯地拍拍她的肩膀,“走吧。”
她们跟在小厮身后,就听到柜前的争吵声。
“按二小姐的意思是我算错了?我一个打算盘几十年的人倒不如一个小丫头片子口算得准?”
陆清鸢循声看去,是个身材肥硕的掌柜。
掌柜对面,是位衣着华贵的小姐,丫鬟挡在小姐前面指责掌柜的无礼。
只听到小姐委屈得含着眼泪低下头,“对不起,应当是我算错了。”
贴身丫鬟见自家小姐受委屈,急得跺脚,“明明就是他有问题,姑娘你干什么道歉。”
“行啊二姑娘,我掌管铺子也好些年了,倒是第一次听到算错账的。”掌柜的阴阳怪气的话里有话。
小姐唯唯诺诺地站在那边,见着周围看好戏的人越聚越多,都是养在高门后院的小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她咬唇,拉着丫鬟,“秋霜,我们走。”
“二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说的好像我冤枉你了一般。”胖掌柜料准了她不敢生事,越发不依不饶起来,还装出一副自己是苦主的样子。
“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一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弱女子,真是不怕惹出笑话。”陆清鸢实在是看不下去,在人群外大喊了声。
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道,就看到陆清鸢走近,挡在那位小姐前面,“怕他作甚,有什么就说什么。”
闻言小姐抬起头,露出漂亮精致的瓜子脸,水晶晶的大眼睛,像极了一汪春水。
“多谢这位姑娘,此事与你无关。”她怯生生地看向掌柜,“是我算错了,于掌柜不必如此。”
于掌柜胖脸都要皱成一团了,他冷哼一声,“瞧二姑娘说的,我也只是想弄清楚,既然二姑娘不信。”
他说罢,就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陆清鸢盯着算盘珠子,直到他停下动作,摆在陆清鸢和她面前,得意地挑眉,“二姑娘你再看看可有哪里算错?”
“别怕他,只管说。”
陆清鸢安抚身后的人。
小姐咬唇,“我...不会看算盘。”
于掌柜的笑容更欢了,“怎么二姑娘的心算还比这算盘来的准?”
陆清鸢轻笑,“别急啊,她不会看算盘,不代表没人会啊。”
“什么意思?”
“刚才就听于掌柜说的,应该是,”陆清鸢慢悠悠地抬手在算盘往上又往下提,“应该是你少算了1文钱才对。”
于掌柜脸色大变,“你...”
陆清鸢摊开手,一副无辜的样子,“我可没说错,大伙说是不是啊。”
她一句话将所有矛头指向于掌柜,所有人都点头,“我看确实这位姑娘说得不错,于掌柜可能是你真的算错了。”
于掌柜气得脸色涨红,一时间气血上涌,差点没晕过去。
陆清鸢却当是没瞧见,结了自己的账便离开云锦绸缎坊。
冬月跟着出来,看着那身男装,不由叹气,“姑娘这衣服可不便宜。”
陆清鸢也是一脸无奈,伸手摸上那男装,“我怎能不知,毕竟要和人谈生意,自是不能穿的太寒酸,希望能把这笔生意谈下来。”
“这位姑娘...”
身后传来少女怯怯地声音。
陆清鸢微微侧目,是刚才在云锦绸缎坊的那个小姐。
“方才多谢姑娘帮我解围,不知姑娘姓名。”
她唯唯诺诺的模样,倒是让陆清鸢心里一软,她笑盈盈地说:“不妨事,我叫陆清鸢。”
冬月忽而拉了拉陆清鸢衣角,蹙眉提醒她。
陆清鸢这才明白过来,“我还有事,先走了,有缘再见。”
小姐看着陆清鸢离开的身影,站在身后丫鬟歪着头又重复了一遍,大吃一惊,“姑娘,她就是陆清鸢。”
...
夜幕低垂,
河边廊下,灯火阑珊。
醉香阁里,台子上歌姬正在抚琴唱曲,还有三四个貌美女子在跳舞,衣裙飘逸,婀娜多姿。
陆清鸢一身男装迈步进去,也被这一幕惊艳到了。
这里果然与众不同,怪不得墨斋主事也会流连这里。
“公子是第一次来吗?”
男装的陆清鸢,看上去更添一股邪魅,但也与阁里那些好色的人不同,刚进来不久就引起阁里姑娘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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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她这一身是云锦绸缎坊的,姑娘们自然不会错过机会,纷纷过来搭讪,她们腰肢柔若无骨,雪白纤细的胳膊,还有长腿,都是极美的。
陆清鸢收起折扇,挑起对她投怀送抱的女子下巴,嘴角扬起,“以前都只是听说,今日一见,果然姐姐们都姿色不俗。”
女子羞涩一笑,低下头,“公子真会说笑。”
“公子请随奴家来。”
陆清鸢抬眸,没有拒绝,跟着女子来到一处隔间坐下。
沈墨坐在二楼雅间,耳力极好的他,自然是听到楼下传来的说笑声,只是看到陆清鸢装扮,眉头微微一凝。
她胆子真够大的。
凤目紧紧盯住楼下那个男装打扮的人,见她如此得心应手又享受其中,似笑非笑地收回视线,坐回到榻上。
想到两人白天的事情,
白天竹林工坊,陆清鸢跟工人解释,这图纸上的一些细节问题,沈墨站在阴凉处看了一会儿,便倒了杯水递过去,“你想好这些清风系列怎么卖了吗?”
陆清鸢好奇:“你怎么知道我要把这批叫清风系列?”
“刚才听到你和老程叔说的。”
她想了想,后面还要带他一起,也没有想太多,如实相告,“你还记得上次在市集吗,我那个时候听招工的掌柜和小厮说到了墨斋,我打算去找那个墨斋的主事谈一谈。”
沈墨凤目一闪,寡声说:“找他做什么?”
“自然是谈买卖的事情啊。”她的语调里没有丝毫犹豫。
“只是买卖?”
沈墨忽然上前一步,凤目紧盯着她,仿佛想透过她的脸,看到她的内心真实想法。
陆清鸢没察觉出他话语间的试探,只是以为他和那些工人一样不相信她,“不然呢?”
她顿了一下,“如果你不相信,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见墨斋主事。”
“不用。”沈墨不再追问,转身便离开。
...
想罢,
白玉杯盏放回桌上时,瞬间就碎裂。
听到声响,慕淮安拎着酒壶从楼下跑来,看到桌上碎裂的杯盏,“你没事吧?”
他赶紧放下酒壶,跑到沈墨旁边,“上次明胜说你最近那症又发作了?”
“我没事。”沈墨闭上眼睛,白天已经试过,陆清鸢对他很不一样。
这一点,他不敢确定,只是还不想承认。
“那就好。”慕淮安舒了口气,又看到他颈侧那些的细密针孔,“这次怎么会这么严重?怎么不早告诉我,我让明胜再去做点金丝枣来。”
沈墨没理会他絮叨,只是说:“你摸我一下。”
“摸你?”慕淮安狐疑,下意识捂住自己,“我可没有什么特别癖好,沈今砚你不会是病傻了吧?”
沈墨睁开眼睛,冷冽地看着他,“不是说过在清河要叫我沈墨吗?”
“眼下不是就我们两个人吗?”
慕淮安不敢再惹毛沈墨,老老实实地听他的话准备伸手,却被沈墨挡开了,他寡声说:“让厨房做些凉糕过来,要甜一点。”
只是他的怪毛病,嗜甜。
“好嘞!”
慕淮安转身就走。
沈墨皱着眉头,刚才慕淮安靠过来时,和陆清鸢的感觉完全不对。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被控制。
7. 第 7 章
陆清鸢捏着酒杯,有一杯没一杯喝着,进来只看到来喝酒的客人,没有见到墨斋主事。
她眼神落在二楼,想到方才总感觉二楼有股冷飕飕的视线。
只见含烟俯身为她添酒,陆清鸢便料想这含烟娘子不会如此轻易让她离开,正思索该如何脱身去二楼看看。
陆清鸢忽而感到肩上一沉,女子柔若无骨的纤手压住她的酒杯,娇笑道:“公子来香阁怎么只喝闷酒?可是含烟伺候得不好?”
陆清鸢轻挑眉眼,揽住她的细腰,将酒一饮而尽。
“含烟娘子姿容绝代,我在想这样的美人,该如何疼惜。”
“公子真是会说笑。”
含烟掩唇一笑,顺势靠坐在陆清鸢怀里,“不如...含烟陪公子喝两杯。”
她说着,拿起酒壶给陆清鸢斟酒。
陆清鸢也没推辞,接过酒杯,仰头饮尽。
含烟见状,笑得更欢畅,“刚才就见公子往二楼瞧,可是想去二楼?”
被戳中心事的陆清鸢掩饰性地喝着酒,反问她,“可是有什么不便?”
“自然不是,”含烟娇滴滴地笑着,“今日二楼已被贵客包下,公子若是想坐,只能改日。”
“原来如此。”陆清鸢笑容淡淡,“既然如此,那便改日。”
没有她想找的人,再留下怕被识破身份,陆清鸢索性放下酒杯,站起身往外走。
“公子怎么着急走了?”
含烟没打算放开陆清鸢的胳膊。
陆清鸢任由她搂着,手指勾起含烟的下颌,“突然想起家中悍妻还在等我回去,也是不便久留。”
说罢,她掏出几个碎银子放在含烟手里,满脸不舍。
含烟一把拉住她,“等等。”
陆清鸢心想不会是这酒钱不够?
她转身,就发现身后站了几个伙计,个个凶神恶煞的。
“含烟娘子这是何意?”
“这位姑娘,”含烟收起刚才娇媚,整理衣裙换成一副正色,“不是还想去二楼坐坐?何必急着走呢。”
陆清鸢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身份。
她看了眼含烟身后的人,一看就没这么容易就会放过她,再加上她这么一个弱质芊芊的姑娘家,怕也是逃不出。
她故作镇定,“含烟娘子误会了,我这么做全是为了找那负心汉。”
含烟拿着丝绢掩唇一笑,“难不成姑娘的郎君是在二楼?”
“正是。”
眼下陆清鸢只能顺着她说,毕竟她此番来意也就二楼还没去过。
“那就请姑娘上二楼。”
陆清鸢迟疑,含烟没给她考虑机会,率先迈步上楼。
含烟见陆清鸢迟迟没上来,便催促着:“姑娘在等什么?”
站在一旁的伙计往前走几步。
陆清鸢见状,只好跟着含烟上楼。
醉香阁二楼和楼下完全不同,这里是隔间是带着窗门的,从外面看那些雕花窗棂上都挂着红纱帘幔,过道里隐约有歌姬唱曲的声音传来,与楼下喧闹格外不同。
含烟往最里间走去,伴随着歌姬唱曲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她停在门口,轻敲着门扉。
里面的人淡淡说了句进来,歌声并未停下。
“公子,人带来了。”
含烟领着陆清鸢进去,就见里面的男人正坐在软榻上,身穿绛紫锦袍,手拎酒壶,眸子微眯着,透出几分懒散之态。
他抬头望向门口处。
看到陆清鸢时,他眼底掠过一抹惊喜。
陆清鸢跟着含烟进屋,里面摆设简单,却不失精美,只是她闻到一股熟悉苦杏味,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慕淮安看懂她的表情,放下酒壶,“陆姑娘请坐。”
“你知道我?”
“陆姑娘想找的不就是墨斋的主事吗?”慕淮安笑着,“在下慕淮安。”
陆清鸢盯着慕淮安看了会儿,这一切都发展太顺利,让她不得不怀疑他另有目的。
“你真的是墨斋的主事慕淮安?”
“正是在下。”慕淮安说话间,拿出琉璃盏往里面倒上酒递到陆清鸢面前,“听说陆姑娘想找我,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陆清鸢没有伸手接过,而是将视线落在慕淮安身上,“不知慕公子有意引我来此,又是为何?”
“先喝一杯。”慕淮安端起酒杯,浅抿一口,“这酒和楼下的酒不一样。”
陆清鸢看着酒只是普通葡萄酒,心里也想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她端起酒杯,仰头准备饮下,却被一股外力打到地上。
‘啪嗒’一声,琉璃盏应声而碎,酒液洒落一地,浓郁酒香伴随着苦杏味。
陆清鸢抬眸看到沈墨站在她身边,凤目浮出怒气,“外人的酒也不想想清楚就喝?”
她反应过来,一脸心疼看着地上的琉璃碎片,这琉璃盏得多少钱一个?
她心底不由暗忖沈墨好败家。
慕淮安却习以为常似的,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掸了掸被酒液溅上的袍角,让小厮进来收拾碎片。
“慕公子放心这琉璃盏的钱我来赔。”
“你赔?”慕淮安笑着说,“这琉璃盏可...”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沈墨的神情,摆摆手,“不用了,刚才只是同陆姑娘开个玩笑。”
沈墨冷睨着慕淮安一眼。
慕淮安暗觉不好,轻咳开口,“我听沈墨说你有生意找我。”
“来来来,咱们坐下慢慢说。”他让人把酒拿出去,送热茶进来。
沈墨刚坐到软榻上,就被陆清鸢拉起来,她拽着沈墨的袖子,“你做什么?那是慕公子的软榻。”
沈墨不语,直接坐到旁边去。
慕淮安却是一笑,“没事,都是自己人。”
小厮退下,然后慕淮安泡了壶普洱,放到沈墨面前,“你尝尝这是新上来的普洱。”
沈墨很自然端起,两人的互动不像是第一次见面,反倒像是相交多年的老相识般亲昵。
这让陆清鸢感到奇怪。
沈墨察觉到陆清鸢充满疑虑又探究的眼神,他顿了顿,还是装作毫无异样轻抿了口。
“我和沈墨是过命的交情,我们之间从不拘这些。”
慕淮安这么一说,陆清鸢就觉得很不好意思,她刚才又怀疑沈墨和慕淮安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放松下来,开口直言,“既然慕公子和沈墨是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我便直说了。”
沈墨放下茶盏,冷不丁插进来一句,“谁和你是朋友。”
陆清鸢被呛到咳嗽几声,
这是什么鬼!
她抬头不悦看了沈墨一眼,转头笑着问慕淮安,“慕公子前几天我在市集听到墨斋在招船工,可是为了海运?”
话落,沈墨和慕淮安相视一眼。
“不错,我们招船工确实是为了海运。”慕淮安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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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回答,“陆姑娘也对海运有兴趣?”
“不瞒公子,我陆家竹坊有一批货物想去南海售卖,不知公子能否帮忙?”
慕淮安看向沈墨,爽朗地回应道:“哦?不知陆家要出售的是什么货?我若是能办到自然不会拒绝。”
陆清鸢听闻事情如此顺利,心下窃喜,“其实就是竹坊里囤积的一些竹椅竹桌等。”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至于售卖的利润...”
“原来如此。”慕淮安反问,“只有这些吗?”
“是啊,就是这些。”陆清鸢笑着说,“公子放心价钱自是好说。”
“这个当然没问题。”
慕淮安又看着沈墨,就见沈墨不语只顾自斟自酌,随后放下茶盏,拽起陆清鸢的衣袖就走。
“我还没说完...”
慕淮安就看着陆清鸢话没说完就被沈墨扯走,但也没拦,只是看着两人,嘴角的笑意更深,“清河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陆清鸢被他莫名其妙拎小鸡似的离开醉香阁,她气急败坏地甩开沈墨的手,“你做什么啊,不会拉人就不要拉。”
沈墨没回答她,松开她径自往前走。
“沈墨你给我站住!”
沈墨置若罔闻,没打算停下。
陆清鸢快步追上,挡在他面前,“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知肚明。”沈墨说完绕过她往前走,陆清鸢见状再次拦在他面前,“该生气的应该是我才对吧?”
沈墨停下脚步,低眸望着她,“你生什么气?”
陆清鸢被噎住,半晌才缓过劲来,“你这是在怪我刚才不相信你?”
“陆姑娘多虑了。”沈墨说完绕过她,陆清鸢气得跺脚,冲上去拉住他的手臂,“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就是又多想了下,你至于这么阴阳怪气吗?”
她空出的手指着他,补了一句,“而且明明是你白天先质疑我的。”
“我没有。”沈墨垂眸看着她抓住他手腕的芊芊素手,语气平静,“只是以后醉香阁这种地方少去,还有外边的人给的东西想清楚再接。”
“你吃醋了?”陆清鸢眨着大眼睛望着他,“所以你才故意找我的茬是不是?”
沈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扫过她白皙手掌,良久才说:“你觉得两个大男人在大街上这番拉扯合适吗?”
陆清鸢呆愣了下,才意识到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周围路过的人频频侧目,她立刻松开手,“抱歉忘记了。”
沈墨淡声,“回家。”
他率先迈腿,陆清鸢默默跟在他后面往陆府走,路过街口时,沈墨突然问:“你刚才说的是今天工人改造的那批竹木?”
“我已经想到别的办法了。”陆清鸢不假思索地回答,忽然顿住脚步,“对了沈墨,你怎么会和墨斋主事有关系?”
她的语调带着好奇,沈墨要是有这么好的人认识,为何非要找陆家报恩,那墨斋主事应该上赶着报恩才对。
沈墨停下来,没有转身,只是声音依旧淡漠,“只是小时候的朋友。”
陆清鸢半信半疑,但也没再问,“那好吧,你认识墨斋主事直说就好了啊,还这么藏着掖着。”
她说罢又看着这身锦绣坊衣服,心里更是一疼,“害我白花钱买了这身衣服。”
沈墨凤目微闪,眉梢一跳,
这女人究竟有什么值得他费心的?
8. 第 8 章
日间暑气渐退,月色朦胧,拂面清风四处起。
陆府东厢房里只点着一盏烛火,陆清鸢洗漱过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她盯着烟霞色床帐顶上的炙艾图发呆。
最近沈墨让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哎呀!”
她猛地锤了下被褥,又翻了个身背对着窗户,
到底是抵不住困意席卷,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微敞着的窗子,风摇烛火,烛光晃了晃,随后熄灭。
夜晚的凉风灌入屋子里,将床幔吹动,一抹黑影随着月光而下,
悄无声息地在窗外站定。
沈墨轻推窗子,借着月光隐约能看到床榻上酣睡的娇俏背影,他站在原地静了片刻,最终轻叹一声,笑着摇头,身形消失在屋檐下。
......
翌日,陆清鸢睁眼,昨天在工坊辛苦干活一整日,一早醒来酸痛感便席卷全身,她皱着小脸下床,穿上鞋就见冬月端着水进来。
“姑娘你醒啦。”
陆清鸢揉揉额头,“嗯。”
冬月掀起帘子,把水递过去,陆清鸢喝了几口,感觉舒服许多。
转身冬月又看到陆清鸢煞白的脸蛋,担心道:“瞧着姑娘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累着了。”
“是有点白。”陆清鸢拿着铜镜照照,“不过没事,可能是昨天在工坊待的太久。”
冬月拿着梳子,一遍一遍帮她梳理秀发,一边说:“那姑娘今日要不就别去工坊,在家休息休息。”
“今天是不去,工坊那有老程叔看着。”陆清鸢把镜子放回原位,“昨天下午我让你绣的那几个花样,可绣好了?”
“绣好了。”冬月放下梳子,很快就拿来昨天陆清鸢在云锦坊买的那身男装递过去。
陆清鸢接过,看到冬月在那身衣服上的刺绣,满意地点点头,“我看啊我家冬月的手艺也是不输云锦绸缎坊的绣娘。”
“冬月可不敢跟绣娘比,姑娘过奖了。”冬月闻言羞涩地低下头,又拿起梳子替她梳理长发。
想到这云锦绸缎坊的衣服可真不便宜,她家姑娘就这么给绣上东西了。
冬月不免心疼起来,“姑娘你把这衣服绣上花样,又要浪费不少银子。”
陆清鸢笑着将头发拢成一束,拿出已经做好的竹编扇子,对着衣服上那牡丹花图比了比,“你看这样是不是精致很多?”
冬月看过去,果然很不一样。
要说竹编的扇子再配上绸缎子,的确比一般的竹扇子更是别具风味,而且这竹扇子也与普通略大的竹扇子不同。
它看起来很小巧玲珑,扇柄是圆筒状,像是可以旋转起来,跟个小风车似的。
“姑娘这扇子怎么和别的竹扇子不一样?”
“因为这叫腰扇。”陆清鸢笑着将扇子旋转起来,本来还是软塌塌扇子在她手里就成了一面精致的小扇子,每次转动都能把扇骨旋转起来。
冬月没见过这样的扇子。
“这原理就和折扇别在腰间一样,这样一转也能别在腰间,不仅不累赘,而且还很好看。”
“的确很不一样。”
只是冬月没想到陆清鸢做腰扇是想赚钱,心里越发没底,“可姑娘我的绣工并不好,这扇子能卖出去吗?”
“能。”陆清鸢笑着拍了拍冬月肩膀,“你可别小瞧了自己,自然也要相信我的眼光。”
她说完,把腰扇递过去,“接下来你就顺着这扇子形状把这个衣服上的牡丹花图裁剪下来,然后缝到这个扇面上。”
冬月接过腰扇,小眼睛里充满坚定,“婢子一定不会辜负姑娘的。”
-
褪去夜晚的醉香阁,白天看着格外冷清,路过的人都没法想象晚上这里会是何等热闹景象。
现在却只有街头叫卖声,还有各种杂货铺子的生意声不绝于耳。
陆清鸢来到醉香阁后门,上前轻敲,很快里面传来小碎步声,
含烟拉开门,“陆姑娘你可算来了。”
白天里瞧着的含烟,没有夜里那般娇艳动人,眼圈下还泛着淡淡青色,反倒是显得憔悴。
含烟往陆清鸢身后四下张望,确定没人注意后,赶忙将她迎进来,“先进来再说。”
陆清鸢跟着她进了后堂,后院空荡荡的,没什么人,这个时辰醉香阁的花魁娘子们都还在睡觉。
“陆姑娘您坐。”含烟给陆清鸢倒了杯茶。
含烟没见过穿女子襦裙的陆清鸢,再加上此时的陆清鸢脸上也没有脂粉遮盖,也觉得她素净清秀,一看便是高门贵女,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陆清鸢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轻咳了声,捧着热茶,眼神示意冬月。
冬月点头,檀木盒子放到桌上,然后退到陆清鸢身后。
“含烟娘子这便是我说的腰扇。”陆清鸢说着,拉开盒子,“这布料用的是云锦绸缎坊的,上面的刺绣也是他们绣娘所绣。”
含烟没见过这样的扇子,眸子里充斥着惊喜之色,惊呼,“这就是腰扇,还能这样收起来?”
陆清鸢笑着点头,“当然,你试试。”
“这腰扇正如你所说的可以带在腰上。”含烟拿起腰扇,细细观摩着,“真漂亮。”
“娘子喜欢就好。”陆清鸢喝着茶,杏眼里露出得逞的狡黠。
“它不仅能带在腰间,也可以挂在衣服上,能随身携带,想必是可以帮到娘子的。”
含烟越看越喜欢,不由看向陆清鸢,“姑娘果真愿意把这扇子送给我?”
“自然,不过我也有一事相求。”
此时含烟眼里只有那腰扇,哪管什么要求不要求,“什么事姑娘尽管明说,只要我办得到的,定不会拒绝。”
...
陆清鸢从醉香阁出来,已是午时。
“姑娘这法子行吗?”
冬月还是心疼那身衣裳。
“放心吧,你要相信你的绣工,肯定没问题。”陆清鸢揽过她的肩膀,说的很是笃定,“走天气这么热,我们去吃个冰乳酪。”
冬月自是相信她家姑娘,她能帮到姑娘心里也是欣喜,“姑娘冰乳酪冬月也会,不如回家吃。”
陆清鸢一听,她家冬月可真会省钱,不由笑了,“既然这样等我们赚到钱了,我请你去清河最好的酒楼吃一顿。”
两人边走边聊着,路过八宝斋,陆清鸢停下脚步,冬月跟着也停下。
“进去看看。”
冬月还没来得及阻止,陆清鸢迈步踏入八宝斋,店长掌柜的看到她们进门,笑着迎上去,“姑娘是想要什么物件,小店都有。”
陆清鸢走到一处木架子前,指着上面的算珠便问:“你这珠子怎么卖?”
掌柜的听到她问价钱,立马露出谄媚的笑容,“姑娘可真是会找,我这算珠可是用上好黄花梨木特质的,别家可没有。”
“是吗?”陆清鸢看了眼那算珠,又抬头看向掌柜的,“黄花梨木可值不少钱吧?”
闻言掌柜的堆满笑容,“不瞒姑娘说,这算珠确实价格稍贵,但姑娘若是想要,可以给您打个折。”
冬月拉了拉陆清鸢衣袖,小声道:“咱们还是别买了吧?”
陆清鸢微微扬眉,“上好的黄花梨木应该是在南海那边,眼下海运还没开始,漕运总督也因为清河钦差一事脱不开身,你说这么珍贵的黄花梨木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掌柜的一愣,“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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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鸢却笑眯眯地说:“我看不如你就便宜卖给我,如何?”
掌柜的一时犯难,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她,这珠子也是前几天店里小厮意外收的,没想到这珠子会是真的黄花梨木。
“掌柜的,把你们最好的观音像拿出来。”
一声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陆清鸢循声看去,只见一袭紫红衣裳,头戴紫金镶珠步摇的女孩儿站在门口。
只是与陆清鸢素雅不同,她看起来更似玫瑰般娇艳动人。
看到陆清鸢时,眼神里满是讥讽,冷哼了声,与她擦肩而过。
陆清鸢淡笑,这女孩儿看起来不大喜欢她。
冬月在她身后小声介绍,“她是西河林氏家嫡出姑娘林慧君。”
“林慧君。”陆清鸢重复一遍。
在她记忆里对林慧君印象极为深刻,两人都是世家嫡出的姑娘,且年纪又是相仿的,就在大家都以为两个人从小就会要好时,林慧君却最不喜欢陆清鸢,只因两人总是会被家族长辈常拿来作比较,而陆清鸢从小学识就比她要好,自尊心强又自卑,自然不待见陆清鸢。
“林大姑娘。”陆清鸢先发制人,冲她笑盈盈道:“好久不见了。”
林慧君听到她唤自己,顿住脚步,扭头看向她,眼底充斥鄙夷,“陆清鸢你有钱买这珠子吗?”
“我没钱。”陆清鸢也不生气,仍旧淡笑着,“不如林大姑娘买了送我。”
林慧君听罢大笑起来,笑够了才开口,“你是多大的脸啊,还让本姑娘送你?”
陆清鸢也不怒,只是看向她身后的掌柜,不急不缓地说:“那请掌柜还是先做我的生意吧?”
“这个......”
八宝斋的掌柜左右为难。
“掌柜的你们店里东西我全要了。”林慧君打断掌柜的犹豫,直接让人拿钱袋,“包括这架子上的珠子。”
说罢林慧君傲慢地看了一眼陆清鸢,“陆清鸢你家的债还清了?哦不,听说你身体不好,我看是你还不起钱故意装的吧?”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让整条街的人都听见,纷纷驻足看向陆清鸢。
冬月忍无可忍,想要替自家姑娘打抱不平,却被陆清鸢拦下,只见她不急不缓地开口:“今天大生意都上门了,你们还不给林大姑娘赶紧包起来。”
“对!”林慧君气得咬牙,更是要和陆清鸢争这口气,“本姑娘有的是钱,都给我包起来。”
陆清鸢杏眼里满是得逞,嘴角笑意更是隐藏不住。
林慧君注意到陆清鸢那抹笑意,是她一贯捉弄人的神情,不悦地皱着眉反问她,“你笑什么?”
“我没笑啊。”陆清鸢耸耸肩,“看来是我扰你兴致,我就不打扰了。”
林慧君哪里甘心,追在她身后喊,“陆清鸢你站住。”
她从小就看不惯陆清鸢这副自命清高的模样,如今她清流陆家都落寞,凭什么还那么得意,想到这儿,林慧君就咽不下,扯住陆清鸢的胳膊,“你刚刚是不是又耍了什么算计?”
“我能有什么算计?”陆清鸢停下来,转过身笑了,“倒是看见林大姑娘财大气粗的,想着要是能借我点钱就好了。”
林慧君被她言语激怒,用力往旁边一甩,“陆清鸢你休想,我看你笑话都来不及。”
陆清鸢没有防备,直接往旁边石壁上摔去,就被身侧的人一拉入怀。
是熟悉的苦杏味。
陆清鸢抬眸,是沈墨那双黑亮的凤目,她轻声道:“谢了。”
沈墨揽着她的手却没松开,反而收紧了些,她身上淡香袭人,他竟不由贪婪地吸了口气,
总算是明白过来,她是这个味道。
9. 第 9 章
“原来外面说的都是真的。”
林慧君看到这一幕,惊讶地捂着嘴,上下打量着沈墨,“所以你就是陆家的赘婿。”
白面书生一个,之前林慧君在家里就听说了陆清鸢病重,她父亲招个赘婿,当时她还不信正经人家谁会瞧得上一个没落世家,而且还是给快死的人当赘婿,要不是今天在八宝斋看到陆清鸢,她真以为看错人了。
陆清鸢却没打算跟她多说,林慧君的性子她是知道的。
这种事情跟她解释,只会越描越糟糕。
“我们走。”
她揉了揉手腕,淡淡扫过林慧君,拉着沈墨转身就走。
林慧君还没来得及喊住他们。
两人已经走远了。
林慧君跺了跺脚,只能气冲冲地往八宝斋走去。
走几步,沈墨注意到陆清鸢总是在揉手腕,于是问她,“手腕疼?”
“是有点。”陆清鸢低垂着头,看见自己微微泛红的手腕,“估计刚刚撑了下,不小心扭到了吧。”
沈墨沉默半晌,突然将她手腕握在掌心,替她轻柔捏着,“我帮你看看。”
他的掌心很宽厚,又热得灼人,指腹上薄茧摩挲着她柔嫩的手腕,痒痒的。
"其实我没事。"陆清鸢不适应想抽回手,沈墨却抓得更紧了。
“别动。”
听着沈墨的嗓音有点沙哑,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陆清鸢心里觉得奇怪,但也没再挣扎,任由他帮自己揉着手腕。
他认真地帮她揉了一会儿,便把手放开,“我送你回去。”
陆清鸢正准备问他怎么来了,就发现他呼吸越发沉重起来,额角沁出不少细汗,便停下步子问他,“你怎么了?”
“我没事。”沈墨避开她的触碰,“你先回去。”
“那你呢?”
陆清鸢的问题让沈墨顿了下,随即说:“我还有事。”
没等陆清鸢开口,他便匆忙离开。
“冬月你觉不觉得沈墨最近很奇怪。”
陆清鸢望着沈墨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地皱眉。
冬月倒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回答道:“是不是姑娘想多了。”
陆清鸢闻言摇摇头,半晌才收回视线,“或许真是我多虑了。”
-
回到府中,陆清鸢洗过手坐在桌前,冬月给她倒茶,然后拿出包裹递到她面前。
“姑娘这是大娘子托人从临州送来的,说是今年明月宴的帖子,里面还有些银锭子是要你去云锦绸缎坊做身衣裳,还有...”冬月说着,偷偷瞄了一眼陆清鸢的表情。
陆清鸢神色如常,看一眼包裹里几锭碎银子,她不由嗤了声,“居然是他们把钱全带走了。”
“姑娘...”冬月欲言又止。
“好了,我没怪他们。”
但陆清鸢语气里依旧带了些冷嘲,“也就我母亲这样好面子的人才会想得出,她就不能想想就这些个碎银子配去云锦绸缎坊吗?”
冬月连忙安抚,“姑娘别动气。”
“也罢,不想提他们。”陆清鸢深吸一口气,她对原主父母并没有多大感情,只是在原主回忆里,他们却是极好的一对父母。
她让冬月把包裹收起来,然后继续说:“只要明日含烟娘子能在争花魁上表演顺利,我想咱们这竹坊也就能重新开张。”
陆清鸢想象着竹坊成功之后开业景象,不由笑了。
......
而在另一边,沈墨大步迈进城西尽头红楼里,红楼门顶上写着‘墨斋’二字。
他径直上二楼,推门而入。
一阵清风吹过,带起屋里的窗棂轻轻摇摆,桌上一盏茶还冒着热气,显然是沏上不久。
“你怎么来了。”慕淮安坐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折扇,刚想跟他说明日醉香阁的事,就见他脸色惨白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出他的异常,“你这是又发作了?”
沈墨没理会他,面上红润,凤眸泛着水光,一副情动的模样。
慕淮安见过他发病的样子,但这次好像不一样,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他连忙扶沈墨去温泉池水里,大声朝外喊:“明胜快来,你家主子...”
明胜是打小就在沈墨身边伺候的人,是个十分机灵稳重的,听到慕淮安一喊,立刻就跑过来。
“主子你怎么了?”
沈墨伸手揪着领口,很是不适,“热...好热。”
明胜赶紧取出沈墨内袖里放的竹纹荷包,里面放着金丝枣,他赶忙拿出一颗,塞到沈墨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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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淮安看到这荷包居然被明胜藏到他的内袖里,不由笑骂一句:“你这玩意儿藏得这么好,怪不得沈墨不知道拿出来吃。”
甜腻枣子入口,立时便让沈墨舒服许多。
他喘息着靠在池沿,温泉热气萦绕四周,一张俊美的容颜上染上了薄薄的绯色,凤目微眯,眼底尽是情欲之色。
明胜将手中银针递给慕淮安,“慕少爷看你的了。”
慕淮安抬手取出银针,一根一根地刺向沈墨颈部穴位里,不一会儿,他身体里开始慢慢流出血来。
一股腥甜弥漫。
沈墨身体微微一颤,随即缓和过来,只是整个人不由发热发烫。
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陆清鸢的身影,一想到她刚刚手腕在他掌心里的样子,只觉得浑身都烧起来一般,泪水从他眼角滑落。
沈今砚居然哭了?
这下给慕淮安吓一跳,有些急了,“我看啊这也不是办法,你是不是碰到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沈墨忽然抓住他的手臂,凤眸里充斥着浓烈的渴求,“竹纹荷包呢?”
明胜立即明白过来,赶紧从他刚才脱下来的外袍里找到那个竹纹荷包,递到他手上,“主子。”
沈墨接过,将荷包放在鼻间轻嗅,果然,一股很淡的清香混着蜜枣甜腻,顿时觉得浑身都变得舒爽起来,他忍不住又深深吸了几口。
慕淮安看着他手中的荷包,不禁皱起眉头,这是中毒太深魔怔了,竟然闻着枣子香也能好了?
沈墨却是闭上眼睛,似乎沉浸在这甜腻的味道里无法自拔,慕淮安看不透他,索性继续施针。
落下最后一针时,沈墨终于恢复如常,已经没有刚才的迷蒙,只是双目黯淡。
明胜松了一口气。
“都下去吧,我自己待会儿就行。”沈墨说完,手紧攥着荷包。
明胜点头应着,又把刚才慌乱之下拿过来木匣子放到一旁,然后躬身退下去。
慕淮安却是好奇,拉开匣子一看,是个白玉茶盏,只是茶盏口边缘残留着嫣红印子,像是一道少女的口脂。
他顿时明白过来,“不会是找到了你的命中之人了吧?”
“嗯。”
沈墨淡淡应了声,指腹轻轻磨蹭那道唇印,缓缓开口,“她叫陆清鸢。”
10. 第 10 章
盛夏暮色,落日余晖洒在青石板路上,两旁的商铺陆陆续续开始关门,换上的是街头小贩吆喝声。
沈墨从墨斋红楼出来,走到街头拐弯处,就看到一抹浅绿身影。
她背对着余晖低垂着头,乌黑长发散落在肩上,一袭绿衣衬得肌肤雪白娇嫩,在落日下泛着莹白色。
陆清鸢和冬月出来买明日给含烟妆面用的胭脂。
两人逛了一圈,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陆清鸢注意到旁边不起眼地方放着一个竹篓子,篓子里装着是一些干的杂草,上面是一些木头。
乍一看并不起眼。
她不由停下脚步,走过去蹲在竹篓前看。
竹篓前是个白发的老伯,他见来人,赶忙殷勤地介绍着,“姑娘这些都是自家淘来的,您随便看看。”
“这木头怎么卖?”
陆清鸢将篓子里木头拿起来看,木头呈暗褐色,好在色泽光滑圆润,并不算差的紫檀木。
老伯一听有生意可做,立马眉开眼笑,“五文钱一斤。”
“不贵。”陆清鸢说着,从腰间摸出银锭子递到他手里,让冬月把紫檀木装起来。
老伯没接,忙摆手,“姑娘给太多了。”
“不多,你这木头不错。”
老伯见陆清鸢态度坚决,也不再推辞,接过银子,“多谢姑娘。”
她纤长卷翘的睫毛轻微颤动,一缕青丝调皮地拂过她鼻端,沈墨看着她认真的侧脸,有种越看越顺眼的心动。
刚要迈步,他却想起从墨斋红楼出来时,慕淮安与他说的,
“作为兄弟我替你高兴,你终于找到了属于你的解药。”
慕淮安顿了顿,脸上露出隐忍,继续说:“可我还是要说一句,如今的清河陆氏早不如当年陆老太傅在世时风光,你并不是沈墨...你是我朝的皇太子沈今砚,还有陆家和清河漕运一案牵扯太深,是否有干系也未可知,你可要考虑清楚,崇阳殿的那位是不是会允你。”
想到这儿,他脚下一滞。
沈墨凤目里有一瞬间的闪烁,很快就收敛起来,陆清鸢看一眼冬月手里的紫檀木,转身正巧撞上他的视线。
天空中正好夕阳西下,霞光万丈,他们四目交汇,
陆清鸢先笑着冲他招手,“沈墨。”
沈墨蹙眉看到那抹浅绿色身影朝他飞奔而来,衣袖内有股莫名的清洌味道扑面而来,
令他沉沦。
“你怎么在这儿?”陆清鸢奔到他面前,微仰头着看他,瞧见他脸色有点白,担忧地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一双秋水明眸,清亮而纯净,宛若一汪春水。
沈墨心底烦躁,却在面对她时凤目渐渐柔和下来。
他摇头,目光落在她衣袖上。
她刚才蹲在竹篓旁,衣袖上被杂草沾上了一些。
沈墨走几步,替她掸掉裙裾上的杂草,语气平淡,“买什么了?”
“没什么...”陆清鸢挡住冬月手里提着的紫檀木,只是露出装胭脂的锦盒,“就是买一些胭脂水粉罢了。”
沈墨不置可否,“还需要买什么吗?”
“没了。”
“那回去吧。”沈墨说着,迈步往前走,他身材修长挺拔,步履轻盈,似是一片落叶轻飘飘落在地上。
陆清鸢跟在他身后,不知为何,看着那挺直的背影,总觉得心头一阵悸动。
她走在他身旁,“看你刚刚过来的方向,是去墨斋了吗?”
“明日醉香阁是评花榜。”沈墨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想去吗?”
陆清鸢的嘴比脑子快,直接回他,“你也要去吗?”
闻言沈墨停下步子,侧头凤目灼灼盯着她。
陆清鸢被他疑惑的眼神盯着,心里突突狂跳,打着哈哈,“我...我就是去凑热闹,你...你去吗?”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低得像是蚊吟。
沈墨勾唇,笑容清冷,“那就一起去。”
陆清鸢愣了愣,然后笑起来,“那好啊。”
沈墨看到她笑颜,方才萦绕眼前的浓雾,一下子就散了,心情忽然好了许多。
......
出去一趟,陆清鸢便觉得身上黏糊糊的难受。
冬月从屋外提着热水进来,“姑娘水来了,来洗洗。”
陆清鸢解开腰带,跨进水桶里。
水温恰到好处,她舒服地叹息一声,泡在水中,有了上次泡澡差点晕过去的教训,这次她没敢让冬月出去,窗子也开了条缝隙。
冬月在一旁帮她搓着背,一边说:“看着姑娘最近和沈先生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刚才回府的时候,她看到她家姑娘和沈先生有说有笑的,没了先前的猜忌。
陆清鸢身子一侧,淡淡说道:“是吗?”
冬月点头,“以前姑娘总是猜疑沈先生,现在却不会了。”
陆清鸢低垂着眸,不说话。
确实在和沈墨相处的这些时日,他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害竹坊的事,反而他还一直在帮竹坊,知道他不喜欢别人揣测。
所以,她不打算去猜测。
她抬起头,问冬月,“你觉得沈墨这个人怎么样?”
“沈先生平常看着是冷淡了点,不过对姑娘倒是极为照顾。”
陆清鸢笑了笑,没继续接话。
“对了姑娘,冰乳酪我做好了,我去给你端来。”冬月说。
冬月离开,热水也凉了不少。
陆清鸢也不打算再泡,穿上粉白色中衣,她把窗子撑开,清爽宜人的风吹进来,带着丝丝凉意。
她拨弄着湿漉漉的长发,一张小脸因为热气蒸腾,染上薄薄的红晕。
听到冬月的声音,陆清鸢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亭子里的沈墨,他换了身蓝色华袍,负手站在亭子里,周围是夏日里郁郁葱葱的林木。
冬月已经将冰乳酪送上桌,见陆清鸢没有动作,顺着她视线看去,“我去给沈先生也送点。”
陆清鸢像是被抓包心虚似的,转而把窗子合上边往回走,边催促冬月,“快去吧,免得化成水不好喝了。”
冬月笑着答应一声,走出房间还体贴地关上门。
不一会儿又打开,端着冰乳酪进来,冬月说:“不如姑娘去送吧,我去准备晚饭。”
“知道了!”陆清鸢无奈答应。
她接过冰乳酪,朝亭子走去,还没靠近沈墨,沈墨便闻到她身上那股甜腻腻的香气,顿时皱紧了眉头。
许是她刚沐浴过还带着热气,所以这香气更浓了。
陆清鸢走至他跟前,“吃冰乳酪。”
她看沈墨样子,大概是身体不适,脸色比先前又白上几分,于是把碗往他面前送,“这个很甜的,不信你尝尝。”
沈墨没吭声,接过冰乳酪的时候,指腹忍不住拂上她的手指,触及她细嫩的肌肤。
冰凉滑腻,让他心尖微动,手指微微用力捏住冰乳酪,仿佛这样能减轻心底那股异样,
然后他挖出一勺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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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乳酪放到嘴里,甜腻的奶香味儿溢满口中,说话时,他凤目一瞬不瞬凝着陆清鸢,“很甜!”
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嗓音微哑,却意外撩人。
听得陆清鸢耳畔发热,让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你喜欢便好,我...想到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她急匆匆转身,一溜烟跑远。
沈墨看她逃窜的身影,凤眸掠过笑意,然后慢悠悠继续吃着冰乳酪。
甜味在舌尖融化,他暗暗想通了一件事。
......
翌日,戌时。
今日是醉香阁的探花榜竞花魁的日子,所以格外热闹,街道上人潮涌动,各色各样的人都有。
陆清鸢先沈墨一步,带着冬月来到醉香阁后门,今日对竹坊也是至关重要。
这时,一辆马车缓缓驶到醉香阁前。
沈墨掀开车帘,一眼就瞥到陆清鸢鬼鬼祟祟在后门,和含烟不知在说什么。
他眉梢微挑,明胜就已经跳下车将帘幕拉起。
随即,身穿紫衣的慕淮安从马车里探出身子,悠悠地下车,从腰间把折扇拿出来,潇洒地摇了两下,掩扇开口:“今日只要那个漕运总督一来,我们的人就会行动。”
“那我就等着看好戏。”
沈墨面上淡淡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但凤目还是落在不远处陆清鸢身上,看她和含烟在窃窃私语,他唇角不经意间弯了弯。
慕淮安注意到沈墨的神情,那是之前都没看到过的,好奇地发问:“你看到什么了?这么好笑?”
沈墨收敛笑意,凤目又恢复往日的平静无波,“没事,走吧。”
他率先走进醉香阁。
慕淮安跟上去,“哎沈墨,今天我还给你准备了惊喜,可别说我对你不好啊。”
沈墨脚步顿了顿,语气冷下几分,“你最好别乱来,不然就给我滚回天都去。”
说罢,他迈步继续向已经准备阁间走去。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慕淮安跟上,“好歹我是你兄弟,我能害你不成?这惊喜保证让你满意。”
沈墨不理他,整理衣摆坐定,抬眸示意他把灯笼放到烛台上。
“啧,真是个榆木疙瘩!怎么能追到女孩子呢?”慕淮安嘟囔了句,俯身到矮桌前,把蜡烛放到灯罩内,“好了。”
灯笼里,烛光晃啊晃,照亮了整个阁间,小厮赶紧低头进来奉茶,然后又退出去。
阁间外就传来喧哗声,沈墨抬眸望去,就见老鸨张妈妈赶忙迎上去,对着那人笑得谄媚,“吴总督都好些日子没来了,今天来得正是时候。”
来人正是吴总督,他穿着深黑色锦缎袍子,身形中等,国字脸,五官虽然粗犷,但也算端正,不失儒雅。
“张妈妈有礼了。”吴总督笑着拱手,“今日是醉香阁探花榜,我自是要来的。”
一想到醉香阁的娘子们,他一双浑浊老眼顿时亮了不少。
陆清鸢是在吴总督来之后进来的,她刚踏进去,就看到沈墨投递过来的目光。
她忙笑着招手,然后捏起裙摆小跑过去。
醉香阁一下子四下全被黑布遮住,四面八方都是黑漆漆的。
陆清鸢停住脚步,竟心底不安起来。
忽然她的手腕被人牵住,熟悉的苦杏味钻入鼻息。
只听到沈墨淡笑,“还以为陆姑娘不会害怕这些。”
黑暗中,五感被强烈放大,他触及这少女娇嫩的肌肤,就已经快控制不住。
11. 第 11 章
“谁说我害怕了?”
陆清鸢低斥,挣脱开他的手,但还是往他身边靠,手指忍不住攥住他的袖子。
这样一来,少女的娇躯和沈墨挨得更近些,她身上传来淡淡的清香。
极其诱人,让他上瘾。
陆清鸢见中间台子上人影窜动,抬眸望向他,“这是打算做什么?”
沈墨垂眸看着那纤长手指,他甚至不敢深思,就怕吓着她,但他也舍不得松手,便低声解释,“探花榜竞花魁要开始了。”
“那得赶紧过去才行。”陆清鸢迫不及待地说。
不知从哪里递来的灯笼,沈墨把灯笼的光打在前边,拉着她往阁间走去。
灯火摇曳,映衬得灯笼下两道身影交错,就如他的心一般。
陆清鸢见有光亮照起来,她也不害怕,松开手在沈墨引导下坐在榻上。
“陆大姑娘来了。”
慕淮安给陆清鸢添上热茶,故意不看沈墨的表情。
沈墨瞥了他一眼,也不在乎,拿起茶杯。
陆清鸢低头谢过,侧眸看向沈墨,见沈墨似乎有些不高兴,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沈墨没回答,只是把茶端到她眼前示意她喝茶。
陆清鸢没再说什么,低头喝茶。
-
这时,两排的黑布落下,阁楼里柱子上的烛被点上火,一盏盏红灯笼瞬间亮起。
台子上出现一女子,美艳不可方物。
一袭桃红色长裙,外披薄纱,双环望仙髻斜插牡丹花,额上点翠着珍珠花钿,一双盈盈秋水流盼生辉,顾盼间,尽显妩媚风韵。
知道冬月有一双巧手,陆清鸢暗自窃喜,“不愧是她家的冬月。”
在场的人都被美艳女子吸引住,纷纷注目,赞叹声不断。
含烟看到众人目光惊艳的表情,抬手抚弄一下鬓边发丝。
手落阁间远处音乐起,琴声袅袅,如泣如诉,含烟轻移莲步,娇躯转动,转动间纤长手指从腰间取出腰扇,小小腰扇绕指飞旋。
小巧腰扇展开,露出一幅牡丹花图,配上含烟的舞姿柔软飘逸,如同春风吹拂而来,又似云雾轻灵如仙。
“好!”
众人齐呼。
含烟轻笑,手腕一翻,那柄腰扇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度,然后轻轻落下,落在她的手掌间。
陆清鸢看到众人反应,心想果然她没有找错人,想要打出名响,乐妓坊便可以,再加上今日是醉香阁的探花榜竞花魁,不少人会来,更有些会带着夫人来,她的如意算盘成了。
她心里美滋滋的,殊不知在旁边的沈墨早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凤眸微沉。
今日的慕淮安是带着目的来的,醉香阁的探花榜本就是个幌子,也被含烟这曲腰扇舞给吸引住,他对那腰扇颇有兴趣,“这扇子从来没见过,倒是个新奇的东西。”
说罢,他看着手里折扇忽然觉得黯然失色,视线都无法从那柄腰扇挪开。
台上,含烟继续转圈。
沈墨侧眸望向陆清鸢,她的眼睛并没看向台上,而是再看四周,乌溜溜的眼珠子不停转动。
“清鸢觉得含烟娘子舞的如何?”沈墨放下茶盏,手指抵着额间,忽然低声问她。
“挺好的啊。”陆清鸢不假思索地答,随后又皱起秀眉,疑惑看着他。
清鸢...
他刚刚唤她清鸢?
沈墨似乎看出她的疑问,薄唇不经意勾起,声调变得柔软,“清鸢...喜欢便好。”再叫‘清鸢’两个字时,加重了语调。
闻言一阵酥麻从陆清鸢心底升起,她咽了下唾沫,不自在地移开眼,“你、怎么突然叫我清鸢啊。”
“不行吗?”沈墨反问。
“行!”
陆清鸢赶紧喝茶掩饰慌张,不在看他而是转头看着台上含烟娘子。
一曲毕,台上含烟娘子盈盈福身,浅浅一笑,“奴家含烟见过各位。”
台下响起此起彼伏的喝彩声,喝彩声越大,陆清鸢就愈发雀跃,沈墨看着她满脸笑意,抿茶含笑。
只有慕淮安紧盯着那腰扇,阁间榻上三人各怀心思。
周围被这腰扇舞迷住的人,不由自主鼓掌。
果然没出意外,这一曲腰扇舞让含烟成了醉香阁的新花魁。
就在张妈妈领着她下台阶时,含烟按照和陆清鸢之间的约定,于是她放开张妈妈的手,等众人喝彩声的间隙,提着腰带款款走到台前,轻轻打开腰扇,柄下一缕青丝流苏落下,她笑得风情动人。
台下立即就有人出声,“含烟娘子这腰扇可真别致,不知是出自哪里?”
“是啊,我家夫人甚是喜欢,去哪儿可以购得?”
含烟不急不缓地把手里的腰扇举高,手腕翻转轻轻挥扇,目光扫过台下,看到了陆清鸢。
陆清鸢冲她点头,含烟才开口,“这腰扇乃是我从一个朋友手里买来的,只是那地方诸位不一定会去。”
她故作神秘,卖关子,惹得台下一片叫嚷。
“含烟娘子就莫要卖关子了,赶紧说出来,这样大伙儿才知道是哪儿。”
“就是啊,这般神神秘秘的,倒叫人心痒痒的。”
含烟笑着,也就没有卖关子,她道:“便是陆家竹坊。”
一直没什么反应在喝酒的吴总督,忽然眼睛陡然一亮,毫不掩饰地精明笑容浮上脸颊,“竟是陆家竹坊的腰扇。”
“是的吴总督。”含烟走下台子,把折扇递到他手里。
吴总督拿着腰扇细细端详,啧啧称奇,“是个稀罕物件。”
含烟此言一出,底下传来阵阵议论。
“哪个陆家竹坊?”
“哦...”有人恍然大悟,“就是城西郊外的清流陆家竹坊啊。”
另有人疑惑,“现在陆家竹坊还开着吗?”
“应该还开着,前些日子陆大姑娘不是和人签了对赌协议。”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如此!没想到这陆大姑娘竟有如此过人心思。”
慕淮安玩味看向沈墨,又落在陆清鸢身上,“陆大姑娘没想到这别致的扇子出自你手?”
陆清鸢笑而不语。
沈墨沉默,不知在想什么,慕淮安则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含烟眉目含羞,不动声色地与陆清鸢颔首,然后转眸看向吴总督,“吴总督既喜欢这腰扇,我便赠予您,谢您今日的赏光。”
“哈哈..好!”
吴总督爽朗笑出声,捧着腰扇,笑得合不拢嘴。
慕淮安把这一幕都看在眼里,招手让小厮送酒过来,替陆清鸢满上,“陆大姑娘有这般头脑,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他举杯,“来,咱们喝一个,预祝陆大姑娘旗开得胜。”
陆清鸢心下得意,也不拒绝,“承蒙慕公子吉言,之后还需要您在海运上多多帮忙才是。”
她笑吟吟举杯,与慕淮安碰杯。
“好说,就是那腰扇可得给我留一把。”慕淮安淡淡一笑,仰头灌入。
“肯定会给你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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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陆清鸢喝下。
慕淮安端起酒杯离席,“我去和吴总督打个招呼,先失陪一下。”
吴总督早就听说过慕淮安,但一直未曾见过面,尤其是墨斋红楼短短数日,横空出现在清河,料想此人也颇为有手段。
他不敢怠慢,收起腰扇站起来回敬,豪迈笑道:“早就听闻慕主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英雄出少年。”
慕淮安也笑,“哪里,吴总督才是真厉害,之后海运还得承蒙您照应才是。”
两人寒暄客套几句,慕淮安就端着酒杯离席,经过含烟身边时,脚步微顿,却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含烟冲他嫣然一笑。
慕淮安走后,含烟给吴总督添酒,随后扶着他往二楼走去。
酒过半巡,陆清鸢今日高兴,一杯接着一杯,就已经开始晕乎乎的。
她也分不清谁是谁了,阁间榻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不见沈墨的踪影,陆清鸢睁开迷蒙眼睛,晃晃悠悠地撑着身子起来。
“沈墨呢?”
她四处张望,扶住桌沿站稳,往外走去,就见眼前掠过一袭青衫。
顾不上多想,踉跄着朝那青衫追去,她嘴里含糊地嘟囔着什么,“沈墨,沈墨,你别走那么快,去哪儿啊。”
陆清鸢跟着身影跑上二楼,脚步有些虚浮,眼前是模糊一片,就听到旁边窗棂前有说话声。
她趴在窗子上,透着窗纸看不真切,却听到窗内交谈声,其中一人提到清流陆家,还有什么什么的。
陆清鸢酒意顿消,酒醒一半,正要推门进去,忽然感觉到一股外力,吹得窗纸哗啦一声。
很快红木门一开一关,她身体一歪,被一双强有力的胳膊搂在怀里。
陆清鸢刚要大声呼救,就被大手捂住嘴,耳畔传来低沉的声音,“是我。”
她挣扎几下,听到他声音,还有那股苦杏味,仰头看向他。
沈墨低头看她,见她脸蛋因为酒意而红彤彤的,不由喉结滚动一下,凤眸盯着她的手紧抓在他的手上。
她手心软软的,触感极佳,沈墨不自在又忍不住尾指勾住她的指尖。
“你...”陆清鸢被捂着含糊不清喊了句,就被沈墨制止住,“嘘..”
他压低嗓音,俯身听着外面动静,似乎旁边的人开门打算离开。
陆清鸢不敢乱动,可又耐不住酒意作祟,她整个人抵在他胸膛上,埋在里面。
直到外面脚步声走远,沈墨这才放松警惕,垂下视线,恰好和她对视。
她的唇微张,露出两排贝齿,嘴里粉嫩的诱人,还有她身上那股令他沉沦的馨香混着酒气钻入鼻息。
沈墨眸色一深,呼吸有些重,“陆清鸢...”
陆清鸢眨眨眼睛,无辜地问:“沈墨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夜色朦胧,月光透过厢房窗子缝隙倾泻进来,笼罩在两人身上,镀了层薄纱。
陆清鸢抬起手摸向他额头,果然比平常更烫。
沈墨伸手握住她的手,他能隐约从她眼里看到浓浓醉意,杏眸微醺盛着月华,潋滟生辉。
陆清鸢醉的不行,垂着脑袋软塌塌的,无意识抬手环上他的腰肢,“沈墨...头疼。”
“怎么喝成这样?”
他轻笑摇头,揽过她的肩膀将她背到自己肩上,“以后不准喝酒了。”
“嗯...不喝。”陆清鸢乖巧点头,她小脑袋靠在他肩窝,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脖颈处。
沈墨只觉得喉咙发干。
12. 第 12 章
陆清鸢醉的晕乎乎,迷糊地嘀咕着,“竹坊总算是顺利开起来了。”
她在沈墨肩头找了舒服位置,像只小猫似的拱了拱,闷闷开口,“这段时间都给我愁得脱发了。”
又像是梦到什么,又忍不住扬起唇角,继续絮叨:“沈墨你放心我会赚很多钱的,以后肯定会对你好的。”
拉门的手停在半空。
沈墨喉结微微蠕动一下,应声:“好...我信你。”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先活好当下才是对的...”陆清鸢闭着眼,喃喃道。
她说话声越来越小,听不真切,沈墨也没在意。
沈墨背着她出厢房,恰好遇上在找他的慕淮安,看到沈墨背着陆清鸢从房间出来。
慕淮安一脸吃惊,“你们...这是?”
刚才就想说沈墨怎么迟迟不来,千想万想就是没想到沈墨居然背着陆清鸢从隔壁房出来,看着已经酒气上来昏睡过去的陆清鸢,不由捂住上嘴。
又惊又喜,沈墨这是开窍了。
慕淮安又担心沈墨想要的不会顺利,“沈墨...”
沈墨淡淡瞥向他,寡声开口,“先走了,有什么明日再说。”
“诶诶哎..等等。”慕淮安犹豫半晌,还是叫住他。
眼下这事比较棘手,不管是对他还是陆清鸢,于是走到他身边,“天都有旨。”
沈墨一脸平静,“知道了。”
“官家的意思是要你立即动身回去。”慕淮安小声认真说。
沈墨没吭声,却是默认了。
慕淮安看着他,欲言又止。
沈墨看穿他的心思,手上动作收紧,侧眸看向那张睡颜,凤目满是眷恋,“我也正有此意。”
......
昨晚上高兴的陆清鸢是接着一杯又一杯。
一开始喝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没想到这个酒后劲这么足。
后来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自己都干了什么。
翌日午时,她才悠悠转醒,头昏脑胀的。
陆清鸢揉着眉头坐起身,看着四周熟悉的屋子,呆愣许久,终于反应过来她还在陆家。
她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宿醉厉害,忍不住皱眉,“怎么这么难受...”
她又不是第一次醉酒,昨晚上的事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猛灌下一大杯水,总算是缓解过来,昨晚就没吃什么东西,又是睡到这个点。
她换了身衣裳,打算去找冬月。
陆清鸢刚打开门,就看到身穿青衫的沈墨站在院子里。
“沈墨你...”她微怔,他是在等她吗?
沈墨循声回头,“醒了?”
“嗯,找我有事?”她揉着脑袋,感受到他身上被日晒过的热气,不知在这里等了她多久。
陆清鸢抬眸看向屋檐上的日头,“你在这里多久了?”
“没有多久。”沈墨走近她几步,挡住她觉得有点刺眼的日光。
他伸手,替她拂掉散落在颊边的碎发,柔声道:“肚子饿了吧?冬月准备吃食在厨房。”
沈墨此番举动太亲昵,陆清鸢一时忘了躲避,傻傻地站在原地,“哦,好。”
沈墨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想到她昨晚趴在他肩头那番醉话,不由莞尔,“走吧。”
一早起来就没看到冬月的身影,陆清鸢不由疑惑道:“冬月去哪儿了?”
“她在竹坊。”
“哦...怎么没等我。”陆清鸢跟在他后面,突然想到什么,又懊恼地拍拍额头,急急开口,“是不是那些讨债的又上门了?”
说罢,根本顾不上去厨房,而是急忙往外奔去。
-
陆家竹坊外,来了许多人,堵在门前。
“你们怎么好端端地不开门做生意啊?”
“是啊,陆大姑娘呢?我们店铺想要订购腰扇,这价钱好说的。”
“我听说昨晚醉香阁含烟娘子一曲腰扇舞,手里的腰扇便是出于陆家竹坊啊,我们也要订。”
“是啊!快请你们陆大姑娘出来,价格方面不是问题!”
“不会是当初我们上门逼债,惹得陆大姑娘不快,我们这就赔礼。”
那些之前上门讨债的掌柜们今日齐齐登门拜访,个个带了厚礼,不过片刻工夫,围堵在竹坊门口的人群已经越来越多。
陆清鸢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这场景。
“姑娘!”冬月正在和老程叔抵着竹篱门,看到她的身影,喊了声。
她刚出现,围堵的人群瞬间让出条路,那些掌柜们见到她,纷纷想上前赔礼道歉,生怕她不和他们做生意。
沈墨从后面出现,立即拉住她的手往竹坊里面走,淡淡开口,“诸位,稍安毋躁。”
见过沈墨的掌柜们,不由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陆清鸢还没反应过来,喘着气问冬月,“怎么回事?”
冬月一边帮着她顺气,一边指着外面的人跟她解释,“姑娘忘了吗?昨晚含烟娘子一曲腰扇舞惊艳醉香阁,外面的人都是想来订陆家腰扇的。”
陆清鸢蹙起柳叶弯眉,这才恍悟,看向竹篱门外的那些吵闹的掌柜们。
她有点哭笑不得。
“石竹你去记下他们的订单。”
石竹应下,“是姑娘。”
陆清鸢又看向竹坊工人们,“各位的娘子可都会针线?”
“会的,我家娘子啥都不会,就只会这些不入流的绣花活计。”
“对的,大牛哥家的嫂子还会绣荷包。”
“既然如此,麻烦大伙请你们娘子来一趟竹坊。”陆清鸢说完,转头吩咐冬月和石竹记录好每个人数量,交给老程叔,“程叔到时候帮我计算好,告诉我需要多少布匹。”
老程叔颔首。
陆清鸢起身走到竹篱门前,对上次那些上门讨债掌柜作揖,“各位叔伯请进。”
“陆大姑娘别客气。”领头的赶紧摆手。
“我们进去谈。”
陆清鸢率先迈步坐在竹亭里,老程叔将数目册子放在桌前,冬月奉上茶。
“那日之事都是误会,我等不知陆大姑娘竟有如此本领,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领头掌柜拱手致歉,脸色讪讪的。
其余掌柜也赶忙附和,“对对对,陆大姑娘,是我们有眼无珠。”
陆清鸢淡淡道:“各位叔伯自是不必如此,本是欠债,自该还债,只是我已经按照约定,之后还请叔伯们把欠契都拿出来,我也好核对账目。”
“自然。”
掌柜们互相使了个眼神,随后,其中一个站起身,递过一沓欠契。
陆清鸢接过,递给沈墨。
沈墨接过,仔细看了几眼,却是淡淡道:“你们这欠契上还是三分利息。”
掌柜们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陆清鸢却笑道:“我知道,这份是我父亲所签,但按照约定,也该重新签,冬月。”
冬月立即送上笔墨。
沈墨提笔写下新的欠契,交到陆清鸢手里。
她没见过沈墨的字,今日一瞧,没想到他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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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梦里一模一样,是一手遒劲瘦金。
很快陆清鸢恢复如常签下自己名字,放到领头掌柜面前,“这份是我陆清鸢与你们所签的。”
“我们都是信陆大姑娘的,还希望日后还能多与陆大姑娘多多来往。”
待他们走后,陆清鸢才长舒了口气。
这些债务总算是解决了,她把欠契递给沈墨,“交给你了。”
‘咕噜’一声,肚子忽然叫唤起来。
刚才着急跑来没顾上吃东西,松懈下来,倒是觉得饥肠辘辘。
“饿了?”沈墨淡淡的声音在耳畔边响起。
陆清鸢闻言,顿时有种心虚感。
她不由摸了摸肚子,轻轻颔首。
沈墨微勾唇角,“走带你去吃东西。”
她的确是饿坏了,也没推辞,点头跟他离开竹坊。
“你只想吃这个?”沈墨低眸,看她在吃着阳春面。
陆清鸢认真扒着面,狼吞虎咽地点头,“这个就行,面就挺管饱的。”
她想着竹坊这才起步,不能乱花钱,就拉着他到面摊前。
沈墨没再多说,只是看着她的侧颜,若有所思。
吃饱喝足,她擦拭干净嘴巴,满足地喟叹道:“我吃完了。”
沈墨见她吃完,从腰间取出碎银子放到矮桌上,起身就看到陆清鸢手里捧着东西回来。
“给你,就当你请我吃面的谢礼。”
沈墨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微微一怔。
是蜜枣。
“我记得你喜欢吃甜蜜枣,刚好看到那边有卖。”陆清鸢将蜜枣塞给他,“你尝尝看。”
沈墨垂眸看着手里的蜜枣,凤眸微挑,沉默许久未有动作,陆清鸢没看到他脸色变化,拿了一粒放到嘴里。
她不喜甜,便觉得齁。
沈墨盯着她的动作,仿佛看着一件珍宝似的。
“好吃吧?”陆清鸢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有点不太好意思,小脸红扑扑的。
“还不错。”沈墨收敛情绪,轻声回答。
“真的?”
陆清鸢看他的反应淡淡,以为他是嫌弃这个蜜枣太甜。
“真的,味道很特别。”
陆清鸢听得莫名其妙,抬起头看他。
“很特别。”沈墨又加重语调重复了一遍。
陆清鸢不明白,蜜枣除了齁甜还能吃出什么特别味道来?
只见他凤眸灼热的视线落在她娇俏的小脸上,不受控制地俯身凑近她,喉结微滚,缓缓靠近。
陆清鸢下意识咽了下口水,看着越来越近的俊颜,小手不由攥紧两侧衣角。
“沈...沈墨?”她小心翼翼地出声。
就在两人鼻尖相触之间,他的呼吸间全是她身上的清香,终究叹息停了下来。
沈墨露出浅浅的笑容,声音哑得不行,“其实...你想对我好,还是有很多方式的。”
说罢,他直起身子。
那股苦杏味远离鼻间。
陆清鸢愣了半晌,刚才她心底是有期待他下一步动作,他怎么突然停下了?
她正欲开口,就听到沈墨淡声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陆清鸢才明白他说的其他方式是什么,她脸颊发烫,不敢看他,垂眸低语,“我知道了。”
“嗯..我,”
沈墨话还没说完,陆清鸢走近他几步,那双清亮的杏眸,此刻正泛着羞赧的光泽。
少女一双素手纤纤环住他的腰间,把小脑袋埋进他怀里,“路上小心。”
13. 第 13 章
沈墨低头看她埋在胸前的小脑袋,凤眸渐深。
片刻,他低低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会挽留我。”
感到身体得到一时依偎,沈墨缓缓抱住她,嗓音亦染了丝沙哑。
陆清鸢听出他声音不对,仰起头疑惑地问:“你又哪里不舒服吗?”
沈墨没有回答,他嗅到她身上那股淡雅馨香,内心只想更紧拥着她,恨不得揉入怀里。
他手臂收紧,一刻都不想松手。
陆清鸢被他抱得喘不过气,不由拍着他后背,“我快..透不过气。”
沈墨这才察觉自己失态,松开手退后一步,他假装镇静,“等我回来。”
转身离开前,还不忘叮嘱她,“记住,若是有人欺负你,千万不要忍气吞声,有事就去墨斋找慕淮安。”
留下陆清鸢站在原地,她看向手里竹制的腰牌,嘴角扬起。
......
这几日,陆家竹坊的生意越来越好,腰扇订单也日见增多。
陆清鸢还让工匠娘子们进入竹坊,在旁边搭了个棚子,专门用来做绣品。
一连好几日,她都待在竹坊和工匠们一起,偶尔大家会闲聊上几句,顺便夸赞她,“大姑娘年纪虽小,可真有本事啊!”
陆清鸢忙着指导绣娘们,也会回答一两句,“要说有本事还是大伙本事大,若是没有你们的手艺,竹坊也不会这么快就能经营起来。”
工匠们都谦逊了几句,各自忙碌着。
一阵凉风吹起,空气中夹杂着竹子的清香,沁人心脾。
工匠娘子们都不由打了个寒颤,纷纷感慨道:“这暑气总算是要结束了。”
陆清鸢抬头看天,不由蹙眉,“我觉得今儿这天阴得很,怕是要落雨。”
果然从远处就听到雷鸣般的闷响,乌云朝这边聚过来,暴雨来临之势。
“今天就到这儿,你们都早点回去吧。”
“是姑娘。”
众人闻声放下手中活计,跟陆清鸢告别。
陆清鸢独自坐在棚里,撑着下颌看竹檐挂着的珠帘。
沈墨离开也有些时候,她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发生不好的事情,有没有遇到危险,是否平安抵达天都。
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对沈墨竟有这般挂念。
-
暮色苍茫,天边密云笼罩在黄色琉璃瓦顶上,与底下红墙、白石砌成的殿宇遥相呼应。
乌云压顶,看不到一丝光亮。
身穿内侍服的明胜提着灯笼,脚步匆匆迈进东宫偏殿,前后张望一番,在殿门外小声喊了句,“殿下。”
烛台上的烛火跳跃几下,忽明忽暗,唯有香炉里几缕轻烟还缓缓往上飘着。
闻声沈墨头也不抬,寡淡声调从齿缝中吐出,“怎么样?”
明胜将灯笼搁下,躬身道:“回殿下,官家这会儿还崇阳殿在和诸位大人议事。”
“不过...奴才还探到一些消息,近日官家频繁在找一些术士,事后还往崇阳殿送一些药材。”
听到这话,沈墨倏然起身,凤眸微眯,“是什么药材?”
“是...”明胜斟酌着措辞,就被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
不远处廊桥上,来了一群和明胜身上内侍服相差无几的人。
为首的年纪稍长,手挽拂尘,他身上内侍服颜色比他们都要深一些。
他就是崇阳殿伺候官家的大太监王福海。
身后还跟着其他内侍,一共八个人。
明胜见来人,急忙迎上躬身,“干爹。”
“回来了?”王福海掖了掖拂尘上的穗子,面色不悦地瞪了眼明胜,“我不是让你早点带殿下回来的吗?”
明胜垂首,俯身拱手,“还请干爹责罚。”
“等会儿再来收拾你。”
说罢,王福海抬眼,身后的人上前给他把门推开。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王福海笑着行了一礼,看向站在窗前的沈墨,恭敬地回道,“太子殿下您受苦了,官家在等您。”
沈墨凤眸冷凝,面上却没有什么表现,只寡声应了一句。
低眸整理衣摆,王福海在门口立定,等他出来,他才跟上去。
沈墨走了几步,忽地顿住脚步,回眸望着王福海,“近日官家身体可有不适?”
“这个...”王福海犹豫一瞬,躬身拱手,“回殿下,官家身体是极好的,并未有不适。”
沈墨凤眸深谙难辨,转瞬即逝,淡声道:“带路。”
夜晚,那团密云挡住月华,空气中夹着潮湿的雾气,眼看着是有一场大雨将至。
皇宫里只剩一盏昏暗宫灯照着前路。
“官家,太子殿下来了。”
里头传来沉稳的声音,带着威严,“让他进来。”
王福海退到一边,示意沈墨进去。
沈墨踏进殿内,只见高台龙椅上坐着赤色锦袍与他长相极相似的男人。
桌案上放着一壶茶,还冒着袅袅热气。
他低眉敛眼,行至高台下,跪下叩拜,“臣沈今砚拜见官家。”
沈儒帝并未让他起身,目光犀利落在他身上,不咸不淡开口,“朕的旨意是一日前下的,为何拖延今日傍晚才归?”
沈今砚垂首道:“回官家的话,清河漕运一事已有眉目,故才耽搁了时辰。”
“沈今砚啊沈今砚,你当真是越发让朕刮目相看!”沈儒帝的声音带着浓浓怒意,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冷声道:“你到底还是不如他。”
闻言沈今砚抬眸望着他,平静无波的凤眸里露出悲伤,垂下眼睑,“我自认为不及他一毫。”
“何止是不及他一毫,你还是这么没用。”沈儒帝语气中尽是愤懑和嫌弃,凤目充斥着懊悔和失望,“为什么死的会是他!而不是你!”
沈今砚低垂的睫毛微颤,两侧手掌握了握随即又放下,面上仍是波澜不惊,磕头道:“今砚有一事,还望官家能允我。”
片刻,崇明殿就传出摔东西的动静。
沈今砚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沈儒帝声音拔高,甩袖冲外喊,“来人!”
王福海急忙走进殿内,桌案上茶壶,滚落在沈今砚身边,底下还冒着热气,他连忙叩首,“官家息怒。”
沈儒帝背对着沈今砚,满脸怒容冷嗤,“你看看他这副样子,哪里像是个东宫之主模样。”
王福海抬眸,小声劝道:“殿下,你就少说几句。”
沈墨抬眸看向高位上的沈德儒,唇角噙着浅薄的笑,“此前我从未求过官家,唯有此事还请官家能允我。”
“把太子给朕拖出去,让他在崇阳殿外跪满三个时辰,禁足东宫,不准任何人送吃食!”
王福海吓一跳忙跪下,“使不得呀,太子他...”
“怎么?你还敢阻拦不成?”
“奴才..不敢。”王福海急磕头,急得额头冒汗。
沈儒帝怒喝:“还不拖下去!”
“是!”几位侍卫上前,屈膝道:“太子殿下得罪了。”
“不必!”沈今砚抬手,凤眸直直盯着那背影,“我只当官家是允我了。”
他磕头,“谢官家恩典。”
沈儒帝不想再看到他,头也不抬直接迈进内室。
“臣告退。”
沈今砚缓慢站起身,垂着眼帘朝外走去。
王福海忙跟着追出来,看到他后面被热茶泼湿的衣衫,刚抬手就被他拦下。
沈今砚跪在崇阳殿外白石台阶下方,“这事有劳王公公。”
王福海犹豫地望向他,一脸心疼,“殿下...您这又是何苦呢?”
“只有这样官家才会允我,希望王公公尽早帮我去办。”
王福海摇头叹息,挥手示意身后的人退下。
等人都散去,他站在廊下看着天色。
夜色浓稠,风呼啸吹来,望向沈墨孤寂单薄的身影。
王福海暗暗叹息,“到底是个可怜孩子。”
他低头对明胜叮嘱几句,明胜垂首应声离开。
密云越积越多,雷声阵阵,天色阴沉。
崇明殿中,烛火摇曳。
“官家该歇息了。”王福海站在门外轻声唤道。
屋内传来沈儒帝的声音,“王福海。”
王福海推门而入,看向半靠在软榻上的沈儒帝。
这么多年,他知道官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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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却从未解开过,先太子殿下的事一直是围绕官家和殿下之间,从不曾停歇。
就算如今的太子殿下做得比先太子出色多少,即便他能模仿先太子的一举一动,但始终无法代替先太子在官家心中的位置。
沈儒帝揉着眉心,瞥他一眼,“想说什么便说。”
王福海躬身,斟酌片刻,“外边儿眼看着就要落雨了,殿下还在外面跪着呢,我看着殿下后边还有烫伤,这要是淋湿怕是要染上风寒。”
“他喜欢跪就让他跪着。”沈儒帝冷声道,抬眼望着悬挂在房梁上的那幅少女画像,神情黯然,“让他滚回他的东宫去,别来碍我的眼。”
“是,官家。”
“还有...”沈儒帝沉吟了下,把旨意甩到王福海怀里,“既是官家上门提亲,可别去丢朕的脸。”
雨滴打湿殿外白石台阶,溅起水花。
沈墨垂着头,背脊挺直,安静地跪在雨幕中,雨水早就打湿他的衣襟。
王福海看了眼怀里的旨意,无奈叹口气,命人去扶沈今砚,“殿下,官家允了。”
沈今砚抬眸,雨珠顺着他的鬓发往下流,凤眸闪过几分欣喜,“谢官家。”
他起身,脚步踉跄,幸好被王福海及时搀扶住,他虚弱地冲他笑笑,“还要多谢王公公替我美言。”
王福海无奈之下,也跟着他笑出声,“我都好奇这位陆大姑娘是何人物。”
“是个极好的人。”
沈今砚唇角弯起,凤眸漾起阵阵暖意,“公公见过也会喜欢的。”
-
东宫内殿,明胜伺候着沈今砚换下湿透的衣服,待他沐浴出来。
太医看过他的伤势,留下药膏,拱手离去。
明胜感慨,“幸好只是红肿,否则可就惨了。”
倒是膝盖上青紫一片。
沈今砚坐在软榻上,穿上外衣,忽而想起什么来,赤脚跑出殿外,拦下内侍们。
内侍们以为冲撞贵人,纷纷跪下,“殿下饶命。”
沈今砚没理会,而是从那堆衣物中翻到针脚不好的竹纹荷包。
荷包被他放在衣服内领里,被雨水打湿,里面的蜜枣也变了样。
沈今砚蹙眉拿着荷包看了半晌,小心抹平荷包上的褶皱,转身走进殿内。
...
一场雨水过后,天空放晴。
陆清鸢早早就来竹坊,不日就是中秋,她打算做一批吉祥竹制挂件,也是她最近在研究的新玩意。
趁着这声响,她得抓紧赶制出来。
“姑娘!”
冬月急忙从外面跑来,一路跑进竹坊里,喘息着道:“家里来人了!”
陆清鸢正在细细打磨图纸,闻言停下手里动作,疑惑道:“谁?”
“官家派人带了圣旨过来,下旨赐了你和太子的婚事。”冬月喘了口气,“你赶紧回去看看。”
陆清鸢猛地站起身,“什么?”
冬月欲言又止。
沈先生这才离开多久,没等到他回来,却是官家下旨赐婚。
陆清鸢匆匆赶回去,一进陆府内院就见到王福海站在内堂里等着她。
院子里跪着好些人,都是之前陆清鸢没见过宗亲长辈,不知打哪来的。
她讪笑几声,快步迈进,“见过公公。”
王福海见她进来,拿出圣旨正准备宣读,就被陆清鸢拦下,“公公不着急,想必官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清鸢早已许了人家。”
王福海微怔,她是打算拒绝?
“自是没什么误会,陆大姑娘跪下听旨便好。”
他笑笑,看向陆府外面那身青衫,颔首再次准备宣读。
陆清鸢却是摇头,“恕清鸢不能嫁给太子殿下。”
陆家宗亲长辈更是惊愕地抬头看向陆清鸢,“侄女莫要说笑,快快让王公公宣读完。”
“不管太子殿下是什么人,我都不可能嫁给他。”陆清鸢态度坚决,不顾众人错愕神情,转身对上沈今砚那张消瘦苍白的脸。
四目相对,陆清鸢先是一愣,随后便是欣喜,而沈今砚掺杂着受伤和失落,两种情绪在凤眸里纠缠。
他声音干涩微颤,问得小心翼翼,“为何?”
14. 第 14 章
一辆马车在陆府门前停下,陆老爷领着陆夫人下马车,
没往沈今砚那边看一眼,而是拉着陆清鸢往回走。
陆徐氏跟在后面,一旁小声埋怨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啊,这可是官家下旨赐婚,天大好事啊。”
陆清鸢停住脚步,不可置信看向她,“母亲!”
陆徐氏不悦地瞪着她,“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能害你吗?太子妃是什么身份,你当真分不清楚吗?”
说着,手绢一挥,视线瞥向院门外的沈今砚,“若是有人能够识相些,别阻了好姑娘家的姻缘才是。”
陆清鸢看了眼外面的沈今砚,又看向母亲,“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行了,赶紧跟我过去,别打搅王公公宣旨。”
陆徐氏强行扳过,让她跪下。
门外的沈今砚垂眸掩笑,他着急跑来,倒是忘了此时的他身份还不是天都太子,只是为报恩上门做赘婿的一个穷酸书生罢了。
不急,我们来日方长。
他收敛笑意,缓步离开陆府。
陆清鸢不甘心地跪在地上,手被母亲狠狠按住,她挣脱不掉。
这一幕被王福海尽收眼底,满脸疑惑,刚才在门外不就是天都太子吗?为何他们像是不认识,反而生怕认识似的避之唯恐不及?
王福海疑惑,暗自猜测着,
看着殿下应该不是这种会抢他人未婚妻的人啊。
不多时,见外面早已没了沈今砚的身影,王福海收回思绪,将圣旨展开。
他宣读圣旨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清流陆氏嫡女陆清鸢,温婉娴雅,蕙质兰心,深得朕心。故特将其指婚于太子,择日完婚,不得有误,钦此!”
“陆大姑娘,请接旨。”
一群人跪拜在地上,陆清鸢却迟迟未动,她回眸看向院门外,那袭青衫早已不见。
“清鸢,你犹豫什么,快谢恩啊,难道你想一个家族的人都因为你抗旨吗?”
说话的就是清流陆氏如今的家主陆怀昌,是她父亲陆怀勉的叔父。
可那又怎么样?
之前因为父亲怯懦误信了他人,欠下巨额印子钱,这些人不是还想着把他除名,当时债主上门,他们又在哪里?
陆徐氏扯了扯她衣袖,小声催促她,“无论如何都先接旨,不要让陆家丢脸。”
陆清鸢出于本能反应,慢慢叩头,“谢官家恩典。”
她跪地谢恩,但她却并没有真心实意。
王福海将圣旨交到她手中,扶起她,“奴婢给太子妃道喜。”
陆徐氏赶忙递上银钱,“劳烦王公公这一趟。”
王福海拂尘一甩,客套地笑着,“自是分内之事,一月后,奴婢再来接太子妃入天都。”
见人离开。
陆清鸢站起身,垂眸看着脚尖,一言不发地朝内院走去。
官家赐婚,陆氏族中长辈无一不欢喜,打自陆老太爷致仕,家中再无人入朝为官,如今陆清鸢竟能成为天都太子妃。
只有,陆清鸢高兴不起来。
......
“鸢儿啊,这可是天赐良机,千万不要错过了啊。”陆徐氏走过来,手抚在陆清鸢手背上,“沈墨那人就不要想了。”
刚才起身的时候,她还特意往院门外看了看,没看到他的身影,心里松口气,“倒是个识相的人,只可惜和我们家是有缘无分。”
“母亲!”
陆清鸢甩开她的手,不想再跟她说下去。
陆许氏连忙追上去,“鸢儿,鸢儿,你别生气嘛,明月宴快到了,我们去云锦绸缎坊做身衣服,现在你已是天都太子妃,咱们可要好好打扮一番。”
陆徐氏的心思,陆清鸢哪里不知,不过就是想在明月宴上充面子,好让人觉得陆家被官家赐婚,巴结上太子了,和这些人世家是不一样。
陆清鸢冷淡道:“我不去。”
她转身回房,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陆徐氏被这声关门,吓一跳,“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怎么变得这般暴躁?”
屋外陆徐氏絮絮叨叨不停的抱怨声,陆清鸢把脑袋埋进被子里,脑袋里浮现出方才沈今砚看她时那双黯然的凤目。
想到这儿,陆清鸢心头烦闷不已,愤愤把被子扯开。
他还委屈上了?这关她什么事,但凡他那个时候像那些个抢亲的人一样,跑过来拉住她,跟她说:“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那她肯定二话不说就跟他走了,陆清鸢越想越气,她要去问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冬月敲门,“姑娘你还好吗?”
“没事冬月,母亲走了吗?”
“大娘子已经去前厅招呼大家主他们。”
陆清鸢掀开被子,披上斗篷,匆匆离开屋子。
“姑娘,要出去?”
“嗯我去墨斋找沈墨。”
“那婢子陪你去。”
“不用了,你在家里帮我打掩护。”陆清鸢嘱咐,“要是来找我,就说我病了,不便看到他们。”
陆清鸢穿过庭院,路过前厅的时候,陆怀昌正坐在上首,对着她父亲品头论足的,母亲就在父亲后边跟着陪笑点头。
她真是不明白,明明陆怀昌根本瞧不上她父亲,甚至处处给他下套,也只有她父亲人傻,还对他恭敬有加。
只能她父亲本性就是善良,看不出好赖。
陆清鸢站定一会儿,悄然出府。
她直奔墨斋而去。
-
“殿下官家旨意已到陆家。”王福海进门禀告,“奴婢这就回宫复命去了,咱们一月后见。”
沈今砚轻嗯一声,“谢过王公公。”
王福海躬身,退出房间,随后关上房门。
沈今砚站在窗子前,望着沿街的景色陷入沉思。
他是想要迎娶陆清鸢的,但是...那丫头好像是喜欢沈墨那个穷书生,对太子妃之位毫无兴趣。
沈今砚低叹一声。
第一次感觉到事情如此棘手。
慕淮安把玩着腰扇进来,听到他叹息,大笑出声:“沈今砚我听说你被你岳丈岳母嫌弃了?”
沈今砚斜睨了他一眼,神色不悦,“你今日这么闲?吴总督那边的事情办好了?”
慕淮安摇晃着腰扇,“一切尽在掌握,你放心肯定在你大婚的之日办妥。”
他顿了顿,又不怀好意地凑近沈今砚:“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沈今砚微微侧首,见他手里摇晃的腰扇,还没等慕淮安反应过来。
腰扇已经被夺走。
慕淮安气急败坏,“你干什么!这是陆大姑娘给我的。”
沈今砚拿着腰扇,轻轻地在手中拍打着,不解地问他,“你的?”
“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
“太子妃的东西怎么是你的?”
沈今砚将腰扇收入怀中,心情大好,往茶杯添茶抿了口,“我先替她保管,到时候还给她。”
慕淮安愤愤地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扑上去撕烂他那张脸,“沈今砚你这人好不讲理,快还给我!”
天知道现在陆家腰扇有多难买!这个还是他亲自去陆家竹坊要来的,沈今砚倒好居然还想据为己有?
沈今砚挑眉看他,认真说道:“慕公子以后不是你的东西千万不要觊觎。”
“好你个沈今砚。”慕淮安气结,一张俊美的脸涨得通红,“我这就去告诉陆大姑娘你的真面目,让她早点看清楚你这个人的嘴脸!”
说罢,他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等等。”沈今砚喊住他。
“我突然想起来西河林氏家嫡出姑娘林慧君与我们户部尚书家的小儿子有婚约的吧?”
沈今砚笑着走到他面前,“我前段时间还见过她一面,倒是个可人,不如本宫去和慕尚书商议一下你们的婚事提前,如何?”
慕淮安气得浑身颤抖。
沈今砚这个浑蛋,居然拿这件事威胁他!
他抓狂,又奈何不了沈今砚,只能忍气吞声,“我不要了还不行吗!”
“你们在说什么?”
陆清鸢喘着气出现在两人面前。
慕淮安看到陆清鸢就像是看到救命恩人似的,忙不迭地跑过去哭诉,“陆大姑娘,你终于来了,沈今...沈墨他欺负我。”
他看到沈今砚表情,好险差点说错话,赶紧改口。
陆清鸢疑惑地看着软榻上的沈今砚,“他欺负你?”
慕淮安点头如捣蒜,“他把腰扇拿走了,那可是我蹲了好几天竹坊才拿到的,然后他还威胁我。”
慕淮安活脱脱就是个受气包。
沈今砚依旧坐在软榻上悠哉喝茶,没把慕淮安告状的声音放在眼里,就像他们在说什么他压根不在乎。
直到他看到慕淮安把头靠在陆清鸢肩上,这才坐不住了,起身走过来,一把扯过陆清鸢的手腕,往自己身边带,“你是来找我吗?”
慕淮安得逞一笑,看着沈今砚黑了脸,这才满意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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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我们私奔吧?”
陆清鸢忽然拉住他的手,“我并不想嫁给什么太子,你带我走吧。”
“你确定?”沈今砚的脸色阴晴不定,垂眸看她的小手。
陆清鸢坚定地点头,“是的我确定。”
“你不想当太子妃吗?”沈今砚握住她冰凉的手,轻柔抚摸着,“还是太子不够好?”
“就是因为太子太完美了,你想想这么完美的人,怎会与我成婚?”
陆清鸢越想越纳闷,她总觉得是不是皇宫有什么阴谋,亦或是这太子是有什么难以启齿隐疾?
可沈今砚的沉默,让陆清鸢的心慢慢沉下去。
“你是不是不愿意?”
沈今砚笑着摇头,“不是,我只是不想让你后悔。”
“也罢,就当是我找错人。”陆清鸢甩开他的手。
沈今砚并没有强求她,只是轻叹一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出了第三个巷口,陆清鸢再一次往后看了一眼,还是没看见熟悉的身影,她失落地垂下脑袋。
沈今砚站在屋顶一直追逐着她远去的身影,心底顿时烦闷,从竹纹荷包里拿出金丝蜜枣放进嘴里,只得这一时片刻的甜味,才稍稍平静了思绪。
他开始怀疑这件事,是不是做错了。
“啧啧,你看你,一点都不会讨女孩子欢心。”慕淮安倚在门前,啧啧两声,幸灾乐祸说道:“要我说不如直接亮身份,把陆清鸢抢回来,也省的你费尽心思去追求,反正官家都已经允了,你还怕什么?”
沈今砚眉梢一扬,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你说的对,确实该让沈墨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她的世界只能是沈今砚。”
看着他这般笑颜,慕淮安仿佛看到了什么瘆人的画面。
“你可得悠着点啊。”他好心提醒沈今砚,“别到时候惹火上身。”
沈今砚笑容渐渐敛去,看向外面的天色,随即离开墨斋。
...
陆清鸢一回陆府,就开始收拾东西。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冬月不解,低头帮着她整理。
陆清鸢头也不抬,“我要离开陆府,离开清河。”
“姑娘你这是...”
冬月刚想说话就被陆清鸢捂住,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解释,“我越想越觉得嫁给太子这个事情肯定有什么问题,不想白白耽误我的人生。”
冬月欲劝阻,“可抗旨是要砍头的。”
“关我什么事...”
陆清鸢翻箱倒柜的手一顿,摸出木匣子里是她做的紫檀木算盘,还没来得及的给他。
看着就来气,她随手一扔。
陆清鸢一边收拾,一边在心里骂,“沈墨真是个不识好歹的人。”
窗子前传来敲门声,“陆姑娘,是我。”
“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陆清鸢冷哼一声,拿起木匣子,打开窗户,扔到那人怀里,“沈公子拿走你的破东西。”
沈今砚蹙眉打开木匣,一缕幽香飘散而出,他心头微动,“这是..算盘?”
陆清鸢没好气道:“是啊你我两清,我希望沈公子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我想想太子也没什么不好的,总比你这没胆量的人要来的好。”
闻言沈今砚却笑了起来,凤目含春,“你想明白了?”
听到他说的,陆清鸢气得跺脚,狠狠摔上窗子,“对想明白了!”
“那就好。”沈今砚这才松口气,没想到事情会发展这么顺利,“我祝你和太子殿下百年好合。”
陆清鸢气得差点吐血,“我呸!去你的百年好合。”
打开窗子,外面哪还有什么人影,陆清鸢气得把窗子摔得怦怦作响。
-
夜幕低垂,清河城门处,
陆清鸢背着包袱准备趁着人少出逃,冬月跟在她一边,紧张手攥紧包袱,小声说:“姑娘真的要这样吗?”
“你要想好,是不是要和我一起。”
冬月不再多说什么,重重点头,陪着她准备出城。
陆清鸢深吸一口气,终于要迎来她的美好生活。
“姑娘!”
冬月急切地叫她。
陆清鸢停下脚步,转身朝她摆手,“不用担心,这些时日竹坊赚的钱都在我这儿,只能先对不起工人们。”
“不是...”冬月拉住陆清鸢的手,指着不远处的人群,“那些官兵抓的好像是家主。”
陆清鸢顺着冬月手指方向看过去,果真是父亲。
15. 第 15 章
翌日晌午,枝头鸟鸣阵阵,清风拂过,掀起层层树叶。
陆清鸢从床榻上爬起,打了个呵欠。
昨晚她准备离开,只是心底一直有个声音,让她放心不下,最终还是回到陆府。
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见外面有动静。
“姑娘不好了。”
冬月慌忙推门进来。
陆清鸢披衣下床,皱眉问,“怎么了?”
“大娘子和云锦绸缎坊的人打起来了。”冬月说完还喘了口粗气。
母亲还嫌不够乱吗?
这才回来几天,就又闹出事情来,还有完没完。
“去看看。”
冬月伺候陆清鸢简单梳洗一番,她换了身衣裙就匆匆赶去云锦绸缎坊。
云锦绸缎坊里聚集了好多看热闹的百姓,大家围着陆徐氏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陆徐氏恨不得找地缝躲起来,她觉得太丢人。
“母亲。”
陆清鸢快步上前,站在陆徐氏和绸缎坊于掌柜之间,冬月扶起陆徐氏。
陆徐氏见来人是陆清鸢,更是有了底气,大声嚷道:“清鸢你来得正好,这店居然选人做生意,我们陆家好歹是清流世家,你又是未来太子妃,他们竟敢如此对待咱们家,以后我们家生意别跟他做。”
于掌柜没料到那日替二姑娘强出头的,就是清流陆氏的陆清鸢,一瞬间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眼下在清河谁不知道陆氏大姑娘有多少本事,也是云锦绸缎坊最大的商家。
陆清鸢瞥了眼于掌柜,淡淡道:“于掌柜可还记得我?”
“自是认得大姑娘。于掌柜躬身道歉,“我不知她是陆夫人,是陆夫人一开始先挑剔本店的布匹,伙计也是看不过去这才发生了口角,还请大姑娘见谅。”
“见什么谅,分明是你看不起清流陆氏,拿着一些破布匹给我,还说是什么蚕丝面料。”
陆徐氏愤怒着,指向那块缺了一角的布料,“什么布料啊,我就看了几眼,然后破了?还要我赔钱。”
那块蚕丝布上面的确是破了一块,陆清鸢这才明白过来,是她母亲犯的错。
“于掌柜这块蚕丝布多少银子,我买了。”陆清鸢叹口气,看着越聚越多的看热闹的人,她只觉得头疼。
陆徐氏一听,这哪能行,“清鸢你怎么能买?这就是...”
“母亲您就别管了,冬月给银子。”陆清鸢不想听她的胡搅蛮缠,拉起她母亲就走,侧首让冬月留下交涉。
陆徐氏不甘心,一边挣扎一边朝后喊:“就是他们欺人太甚,你怎么就给钱了。”
陆清鸢无奈地摇摇头,“母亲你不要闹了好吗?”
“不能给钱!”陆徐氏一脸坚持,她可是堂堂清流陆氏家的大娘子,何况未来还是天都太子的丈母,凭什么就要这样灰溜溜回去。
“你放开我,我去把钱要回来。”
陆清鸢没耐心再跟她磨蹭,一把抓住陆徐氏的胳膊往回拽,
一路拽着陆徐氏回到陆府。
陆徐氏嘴里嚷嚷,“你这孩子,给我放手啊!”
陆清鸢实在是忍不下去,一把甩开她,怒声道:“母亲您知不知道父亲被官府抓了。”
这一吼震到陆徐氏,她呆呆地站在原地,随即回神,“什么?怎么会这样,他们...”
陆清鸢看她失神的模样,突然就不忍心再责怪她,轻声道:“你别急,我去官府问问情况。”
一下子陆徐氏没了刚才的气势,低着头说:“我跟你一起去,你父亲肯定会害怕。”
“您跟着去也帮不上什么,还不如留在家里等我消息。”
“那...好吧。”陆徐氏犹豫片刻,只好答应了,忙从头上拿下金钗耳环,“该打点就打点,你父亲没吃过这种苦。”
陆清鸢叹气,没接过金钗耳环,“没事。”
......
红楼墨斋。
昨晚沈今砚得知陆清鸢竟是愿意嫁给太子,他就开心得不行,一想到不日他就可以跟她成婚,整颗心的喜悦根本抑制不住。
“殿下,这是今早送来的聘礼。”
沈今砚翻阅手中的礼单,一一扫过,满意颔首,“做得很好,就照着这份送过去。”
话落就听到门外有声音传来,慕淮安一脸着急,“不好了,不好了!”
沈今砚抬眸,“何事如此惊慌?”
他抬手让司礼官先下去。
“你丈人被清河衙门抓了。”
“什么?”沈今砚倏然起身,脸色阴沉,厉声追问,“是吴立,还是陆怀昌?”
“你怎么知道?是这两人。”
沈今砚冷嗤,“我觉得是陆怀昌。”
“为什么这么说?”
沈今砚凤眸幽幽,“陆怀昌虽说是陆家的大家主,但总归陆怀勉才是陆老的嫡子,何况他马上就是本宫的丈人,你觉得陆怀昌还能忍下去吗?”
慕淮安听懂他的意思,若有所思,“怎么说还是因为你...”
沈今砚抬眸,慕淮安下意识咽了下唾沫,“我什么都没说,殿下英明。”
沈今砚勾唇冷笑,“陆怀昌这次出手,给了我们机会,本宫也确实该帮陆老清理门户。”
“那殿下的意思是...”
“这件事你做干净点,千万别把矛头指到陆怀勉身上,本宫不希望看到她难过。”
“是是是,知道了。”
沈今砚颔首,“给你三日时间,五日后就是明月宴,我们还要去参加。”
慕淮安领命离开,心里琢磨着幸好他跟沈今砚是好朋友,他太可怕了。
沈今砚将礼单递给身旁的明胜,吩咐道:“她应该是去府衙大牢,你去找找她,看她需不需要帮忙。”
“是。”
沈今砚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这桩婚事,他一定要娶到她,
想罢,他猛灌了几口茶水。
-
陆清鸢来到清河府衙大牢外面,在巷子里张望,事先她让冬月过来打点,询问她父亲究竟是犯了什么事。
冬月从牢里出来,神情凝重拉着她往街角走去,半晌才说道:“是前段时间清河钦差被杀一案,与我们家主有关。”
“怎么会?”
冬月迟疑了下,低声道:“然后昨夜家主是去见了吴总督,吴总督便是漕运案的幕后之人,他一口咬定是家主所为。”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太好,家主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吓得不轻。”
陆清鸢眉心拧紧,“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她正要迈步,却看到一行人走过来,为首的是个身穿紫衣的俊美男子。
陆清鸢躲在暗处,悄悄看着他,莫名觉得这人身形很熟悉,尤其是这身紫衣。
见清河县令对他很是客气,那人一直微笑着,不时与清河县令攀谈几句,并未察觉到暗处有人,径直往牢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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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鸢心中一跳,想要跟上去瞧个究竟。
腰间就被人拦住,含着枣子甜腻味道从身后响起,“不要命了?”
陆清鸢看清身后人时,她微愣,旋即反应过来,“你来做什么?不是要祝我和太子百年好合吗?”
她冷哼想要挣脱,沈今砚却手臂收紧,嗅到属于她的清香,身体不由得到依偎。
果然一个月的时间还是太长,还是控制不住来找她。
沈今砚低笑道:“生气了?”
陆清鸢不搭理他,“放手。”
“你父亲不会有事,所以你别去做傻事。”沈今砚知道她在气头上,就连他说话的语气都是带着哄的味道。
陆清鸢蹙眉反问,“你怎么知道会没事?”
“我听说太子殿下已经派人去解决这件事情,你放心陆老爷三日就能出来。”
一听太子殿下,陆清鸢就冷眼相待,“太子是你什么人?”
这几天他怎么句句不离太子?就这么希望她进宫当太子妃?
沈今砚淡淡回道:“我和太子没什么关系,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陆清鸢推开他的手臂,“我自己回去。”
沈今砚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手腕,不顾她的抗拒,强拉着她离开。
陆清鸢用力挣扎,她的力气撼动不了他半分,她气呼呼地喊:“沈墨放开我!”
沈今砚是越来越厌烦‘沈墨’这个假身份,凤目闪过戾气,“陆清鸢最近你给我乖乖待在府里,否则...”
他的威胁在陆清鸢不由觉得好笑,陆清鸢冷笑道:“你以什么身份呢?”
“我...我就是...”
沈今砚刚开口,抬眸看到陆徐氏出来,他顿时转身离开。
陆徐氏看到沈今砚身影,忙抓住陆清鸢,“他怎么来了?”
陆清鸢更加觉得好笑,推开陆徐氏的手,跑上前拉住他的衣角,“如果太子殿下真能像你说的,我就只能进宫做太子妃。”
沈今砚听到了,回头垂眸看她,凤眸闪烁着不忍,薄唇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
如果她知道真相会不会拒绝这婚事,会不会逃离...
陆清鸢见他迟迟不说话,松开他的袖摆,笑容灿烂,“你真的希望我进宫做太子妃吗?”
沈今砚凤眸深邃,比起讨厌他,他也不想她伤心。
一缕清风吹乱她额前碎发,早上刚起陆清鸢并没有好好妆发就去处理陆徐氏的事情,方才又去了清河府衙,所以这会儿头发也有些凌乱,小脸也被染上些许污迹。
心里一疼,沈今砚想伸手替她拂掉散落的发丝。
陆徐氏跑过来扯过陆清鸢,“不行你们不能在一起!”
她紧握住陆清鸢的双手,“比起你父亲,太子殿下才能救他。”
陆清鸢根本不在乎这个身份,其他人都与她无关,只有沈墨不一样,他是在她最喜欢帮助的时候,陪伴在她左右。
“沈墨我求求你,放过我家清鸢。”
陆徐氏知道陆清鸢不想嫁给太子殿下,可如今只有太子殿下才能救老爷,她跪下来求沈今砚。
陆清鸢见状,忙拉起她,“母亲你不要说了!”
沈今砚忽然笑起来,“陆夫人你误会了,我从来对陆大姑娘都没有非分之想,我自知配不上她,又怎么会带她走。”
青衫长袍里的手暗暗握拳,他凤眸微眯,心底却是另外一番计较。
一个月的时间真的太久...
16. 第 16 章
果然如他所言那般,陆怀勉三日后就被放出大牢。
虽然受了些惊吓,但也不算严重。
只是沈墨打自那天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陆清鸢面前。
她在西厢院停下脚步,看着院落里那棵树,想起他坐在树荫下看书时的画面。
“清鸢愣着做什么。”
陆徐氏见她没跟过来,催促她赶快跟上,“你父亲快到了。”
“来了。”她应声而去,脚步匆匆,就好像少了什么重要东西似的。
陆徐氏叹息,也不再说什么,只要女儿过得好就行。
两个人离开后,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墙头,青衫衣角随风飘起,墨玉般的眸子微沉,看着远处小跑着的陆清鸢。
“清鸢...”
他喃喃自语,凤目微敛,随即离开。
接陆怀勉的马车在陆府门前停下。
陆徐氏赶紧搭手,扶住陆怀勉下车,“老爷您慢点。”
陆怀勉神情恍惚,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被扶下马车后,整个人软瘫在地。
陆清鸢急忙走过去跟着陆徐氏一起把他搀扶进去,轻声安抚他,“父亲没事了,已经到家了。”
陆怀勉缓缓睁眼,眼中含泪,哽咽着道:“这辈子那地方,去一次也就够了。”
“您还记得是谁叫你去见吴总督的吗?”
陆怀勉抬手抹了抹眼睛,“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
他皱眉,继续说:“我也是出来才知道,原来那个吴总督是个大贪官啊,他在清河这么些年,漕运上可没少捞钱,亏叔父还以为他是个好人,没想到叔父也被这人骗了。”
陆徐氏扶着他,双手合十朝天拜拜,嘴里念叨着,“真是多亏祖宗保佑,老太爷保佑,我家老爷能够平安回来。”
闻言陆清鸢心中仍有疑虑,
怕是这个陆家宗亲大家主有问题,她想到那天陆怀昌的态度,心里越发不适。
“老爷我们快进去吧。”
“确实乏了。”
陆徐氏扶着陆怀勉进去,陆清鸢也跟在他们身后,看陆怀勉神色异常,又请了大夫前来。
沈今砚在暗处目视这一切,见他们消失在视线里,转身走出巷子,“这件事做得不错。”
“就是希望殿下能把腰扇还我就好。”
沈今砚从怀里拿出腰扇,“你是说这个?”
“谢殿下。”
慕淮安以为他是要还,着急伸手,却被沈今砚一闪躲过。
他微挑剑眉,“我可没答应还你。”
慕淮安瞪他一眼,“我就知道。”
沈今砚轻笑,冲他晃了晃腰扇,抬头看了眼天色,“差不多王公公到了。”
王福海早就在墨斋等着,看到沈今砚和慕淮安从外面进来,起身行礼,“殿下,官家旨意。”
沈今砚接过圣旨,眉眼展开,心情大好。
慕淮安看到他的表情,凑过去一看,啧啧两声,“啧啧...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的沈今砚啊?”
圣旨上写的是原定太子妃入宫的日子是一个月后,现在愣是被换成五日后,因为太子妃要先入宫学习礼仪和规矩,还有大婚诸项事宜。
沈今砚冷睨他一眼,没理会他,冷哼一声,把圣旨还给王福海,淡笑道:“还请王公公在后日明月宴之后,再去陆家宣读,这几日就先在墨斋歇息。”
王福海拱手,恭敬应是。
“还有我让你带东西呢?”
王福海掩唇笑着,他家殿下是半分都藏不住,这就把心思都露出来了。
真是好久没看过殿下如此神情,可见是真的喜欢那位陆大姑娘。
他忙招手命人送上来,躬身介绍:“这是司衣局刚做的衣裳,不知道太子妃合不合身。”
沈今砚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套浅绿青衫袄裙,绣着淡雅精致竹叶花纹,袖口和领口都用翠绿绸缎制成。
这衣服款式简单,颜色素净,很像是她平常会穿的。
他看了眼,点头,“不错。”
“殿下满意就好。”王福海又走一旁的木匣子打开,“这是司工局备的首饰,说太子妃喜欢金玉的,还请殿下过目。”
“一并都送过去。”
“是殿下。”王福海带着人退下。
慕淮安一直盯着他瞧,眼神一转,“我倒是好奇洞房花烛夜,要是陆大姑娘看到沈墨和沈今砚就是同一个人,她会作何感想。”
沈今砚斜他一眼,“这事就不劳你费心,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的事。”
“沈今砚你慌了。”慕淮安笑吟吟地继续说:“不如兄弟教你一招如何?”
沈今砚懒得搭理他,姿态慵懒地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慕淮安见状,挑挑眉毛,“不想知道就算了。”
正当他要离开的时候,沈今砚倏然睁眼,凤眸幽幽,“说来听听。”
从未见过沈今砚如此认真的模样,慕淮安笑得一脸灿烂,俯身到他耳边。
闻声沈今砚凤目猛然一缩,薄唇抿起,眉宇间尽是怀疑之色。
“怎么不相信?”慕淮安一副看穿他的模样。
随后他起身,只留下一句话,“你到时候试试不就知道,我这法子行不行。”
...
清河的明月宴每年都会举办一次,这一次的明月宴,比往年更加重视。
听说太子殿下和户部尚书家二儿子也会来参加。
陆家要和官家联姻,这事早就传遍清河。
一早陆徐氏就催促陆清鸢起来梳洗,陆清鸢有些心烦,“母亲我这几日不舒服,不然你和父亲去?”
“哪里不舒服?这应该是这些日子天气转凉,我去叫大夫来瞧瞧。”
“不必了母亲,我休息一下就好。”
“那没事我们等你。”陆徐氏看着放在一旁的青衫竹纹袄裙,眼里满是喜悦,“今天太子殿下也会来,你父亲的事,今天你可得好好谢人家,晓得了吗。”
“知道了。”
陆清鸢实在拗不过她,不耐地起身,冬月端来洗脸水。
她坐在铜镜前,任由冬月帮她梳妆,冬月看着那身青衫竹纹袄裙,感叹道:“没想到太子殿下还是挺会讨人喜欢的,都知道姑娘喜好。”
“那又怎么样。”陆清鸢眼都没往那袄裙瞧,冷哼一声。
冬月知道姑娘是在想什么,不免劝解,“姑娘我听说太子殿下从小聪慧过人,十岁便能处理朝政,比先太子更要优秀,还是天水都城里所有贵女心中的良婿,这样的男子,不管是家世,人品,都无可挑剔。”
陆清鸢没接话,任由她帮她挽髻。
整间屋子只有她觉得太子殿下不就是长得好看一眼,其余的,谁知道是什么样的。
“姑娘?”
陆清鸢回过神,敷衍地点头,“太子殿下是个十分优秀的人,快帮我梳妆好,等下母亲又要催我。”
冬月应了声,替她绾好头发,替她插上一支珠钗。
陆清鸢打量着铜镜里的容颜,眉目清秀,肤白胜雪,不得不说沈今砚对她极为了解,他送来的袄裙衬得她更加楚楚动人。
“姑娘真好看。”
看惯了她平时素净装扮,乍一见她如此艳丽的一面,让人移不开眼睛。
陆清鸢笑笑,从头上拔下珠钗,“你家姑娘不需要这些俗物,戴我平时那支竹玉簪。”
她把木匣子关上,“你送去给母亲,她会喜欢的。”
冬月拿着匣子出去。
陆清鸢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想到那日沈墨站在窗外不是来带她私奔,而是来祝她和太子百年好合。
她忍不住发笑,本也是喜欢拖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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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水的人,可是对于他,总是不知不觉放低姿态。
“沈墨,你还真是...”
她摇摇头,“我该怎么怪你才好?”
这厢,沈今砚到了醉香阁,今年的明月宴特地安排在这里。
一袭青衫袍子,袖口用金丝绣着繁复精致的暗纹,腰系缺口玉玦,他身形修长,面如冠玉,气质清隽,远远望去,一看就是不凡人士。
他身边跟着慕淮安,一袭紫衣,手中折扇摇晃,如沈今砚一般身形高挑,因他戴着紫色面纱,却多一分邪魅的味道。
慕淮安领着他坐到阁楼间,帘子拉下挡住外面,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两人坐下,他提醒道:“今晚你要控制住,千万不能露馅,估计来拜见的人不会少。”
“我心里有数。”
“你最好是,不然有你哭的时候。”
慕淮安摘下面纱,招手让小厮奉茶,然后坐在他身侧,“这醉香阁我打算送给陆大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沈今砚端起桌上的茶盏,浅啜一口,“随你,墨斋红楼也给她,当作她的嫁妆。”
慕淮安故作惊讶,一副沈今砚你变了的表情。
“你倒是舍得。”
沈今砚淡漠地扫他一眼,自顾自喝着茶。
很快,清河世家大族陆陆续续到来,都先来这阁间向沈今砚拜见。
沈今砚漫不经心地回道,凤眸一直在醉香阁外面瞧,等了半天也没瞧见陆清鸢的影子。
他忍不住蹙了眉头,又不敢轻易离开,怕被人发现。
慕淮安瞧见他的焦躁,凑近他直乐呵,“太子殿下这是等急了?”
沈今砚没有理他,仍是盯着门外。
“你的丈人来了,不去打招呼?”他冷飘飘地丢给慕淮安一句。
慕淮安愤愤又不敢发作,“我迟早把这婚事毁了。”
“我也觉得还是别耽误好人家姑娘。”
慕淮安,“......”
他忽然发现沈今砚这张嘴,毒起来简直要命!
......
陆怀勉领着陆徐氏和陆清鸢迈进醉香阁,其他人看到他们来了,纷纷上来道喜。
人就是这样,见风使舵,你落魄的时候,恨不得与你划清界限,你得势的时候,立马上来巴结,生怕自己比别人晚。
陆清鸢不喜这种场面,不愿意与人周旋,知道此番目的,走向阁间。
沈今砚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好看见陆清鸢的身影,透过帘幔看她穿着他送的青衫竹纹袄裙,凤眸微微一凝。
陆清鸢走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喉结滚动,喝完最后一口茶。
还是有点口干,他垂眸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来此抑制住异样,这时候慕淮安也不知去哪儿,不见踪影。
陆清鸢躬身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沈今砚淡淡回道:“嗯..”
陆清鸢抿抿唇,“我父亲的事多亏你,清鸢在此先谢过殿下。”
“无妨,只是举手之劳。”
窗外清风拂面,阁间帘幔随风动,陆清鸢嗅到让她熟悉的苦杏味,她抬起头,只看到沈今砚的侧脸,莫名心跳漏了一拍。
会是他吗?
她忍不住想要掀起那层薄纱。
这时候,慕淮安从外面进来,“太子殿下,东宫急报。”
陆清鸢垂首退到一边,并没有看到沈今砚真实面目。
沈今砚放下茶杯,起身,“本想再和太子妃多聊聊的,可惜,只能几日后在东宫相见了。”
陆清鸢闻言抬眸看他背影,一时有些怔忡,随后反应过来,不是一个月后,怎么是几日后?
不过,那夜过后,就被沈今砚一语中的。
王福海这就来陆家宣旨,因太子妃需熟悉宫中规矩,从一个月后入宫改成三日后入宫。
17. 第 17 章
“奴婢先告退,三日后再来接太子妃。”
王福海宣读完圣旨,对着陆清鸢恭敬拱手。
陆清鸢没料到入宫时间会变短,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陆徐氏低声提醒,“愣着做什么?”
“多谢公公。”
陆清鸢忙颔首答道。
院门外矫撵缓缓离开。
陆清鸢路过西厢院的时候,脚步一顿,她停在门前,看着紧闭的房门。
犹豫一瞬,她还是把门推开。
院落里只剩野草丛生,屋内的摆设依旧如常,没有一丝改变。
陆清鸢只在西厢院门外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嫁给太子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她大可不必担心钱财的问题,也不用每天都想着竹坊该如何赚钱,继续想着如何解决温饱。
这样的日子才是她真正想要的,进宫好好做她咸鱼躺平日子。
“姑娘,外面有人来找你。”
刚回到住处门口,后边儿就传来冬月的话。
“谁啊?”
陆清鸢疑惑,冬月回道:“是墨斋主事慕淮安少爷。”
陆清鸢蹙眉,“他来做什么?”
她已经打算放下沈墨这个人了,自然也不想见到和那人有任何关系的人。
“说是有要紧的事情找你。”冬月想起慕淮安吩咐的话,“姑娘他说你见了他”肯定会有兴趣的,还说要是不见他,他就不走了,等下家主和大娘子送完王公公就要回来了。”
陆清鸢没法拒绝,便道:“我去换身衣服。”
她到的时候,慕淮安一身紫衣,倚靠在马车旁,手里拿着折扇摇来摇去。
看到陆清鸢出现,收起扇子拱手笑道:“大姑娘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陆清鸢神色冷淡地颔首行礼,“慕公子还是递上请帖在进府这才合乎礼数。”
慕淮安听出她语气里疏离和不耐烦,心里不由暗喜。
沈今砚啊沈今砚,看你这次还怎么哄好陆大姑娘。
“大姑娘我可是无辜,我就是替人来送这个的。”
他笑容满面地从袖中拿出信封,“这是墨斋红楼,还有醉香阁的地契,沈墨说给你添点嫁妆。”
闻言陆清鸢杏眸闪过惊诧,他为什么要给她添嫁妆,竟然还是墨斋红楼和醉香阁的地契?
“他还有说什么了?”她问。
慕淮安摇摇头,“你就别拒绝了,对他来说这些都是俗物,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见陆清鸢久不说话,继续说:“大姑娘不必担心我,我也打算离开清河,还请大姑娘别让我白跑这趟。”
陆清鸢听到他说要离开,杏眸里划过失望。
是不是他也会跟着一起离开?
陆清鸢沉默片刻,才说:“好,我收下。”
慕淮安松口气,这样看来陆大姑娘应该是真的对沈墨死心了,以后就是太子妃了,他笑着拱手打算告辞。
“等等慕公子。”
陆清鸢喊住他。
“大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陆清鸢让冬月取来一枚腰扇,“这腰扇赠予公子,”
说着,和木匣子一并递到他手里,再次颔首行礼,“请慕公子帮我把这个交给他。”
慕淮安看到腰扇整个眼睛发亮,赶忙伸手接过来,“多谢大姑娘,还有这个我肯定帮你送到他手里。”
“谢公子。”
慕淮安心满意足地离开。
马车缓缓驶离视线里,陆清鸢望着远去的马车,秀丽的眉宇渐渐拧成一团。
刚才慕淮安掀起帘幕时,她嗅到那股苦杏幽香,分明就是沈墨的味道......
可他为什么不下来?
冬月见她呆呆地看着马车,轻声询问:“姑娘在看什么?”
“没什么。”陆清鸢收敛心绪,平静地说,“把地契收起来,待会儿我们出去一趟。”
......
回去的路上,慕淮安心情好得不行,哼着小曲,不停晃着手里的腰扇,爱不释手。
他把木匣子递给沈今砚,“这是陆大姑娘让我给你的。”
沈今砚淡漠扫过他一眼接过,耳力极好的他,马车外面他们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看着慕淮安手里的腰扇,冷峻的俊颜更加冰寒,连握住木匣子的手也紧了紧,骨节泛白。
马车颠簸一下,慕淮安得意忘形差点摔倒,他稳住身体,手里腰扇直接掉在车上。
车外明胜赶紧垂头道:“殿下恕罪,方才赶路着急,没看到路边落石,殿下您可还好?”
沈今砚面无表情,“无妨。”
马车驶出清河,沈今砚捡起掉在地上的腰扇,脸色这才稍稍好转。
慕淮安大声喊道:“沈今砚!还我!”
沈今砚蹙眉,凤眸微眯,薄唇勾起,“这不是给我的吗?”
“你别给我装傻,还我!”慕淮安伸手去夺,大声说:“那木匣子才是你的。”
沈今砚把腰扇揣进怀里,挑眉看着慕淮安,淡淡开口:“没听到,只听到说是给我的。”
慕淮安气结,他是故意的!
沈今砚拉开木匣子的盖子,里面放着是一个手镯,是竹子和紫檀木打造而成,做工精致,看起来十分雅致。
慕淮安凑过去,“这手镯很别致啊。”
就在他的手指快要触碰到手镯,沈今砚突然盖上,挡开他的手,“我的东西你最好别动。”
慕淮安气呼呼地瞪着他,“好你一个沈今砚,我好心替你送东西,现在跟我在这过河拆桥。”
沈今砚闭上眼睛,不予理会,受到无视的慕淮安不乐意了。
“沈今砚!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他跳脚地喊。
沈今砚没打算睁眼,只是翻了个身,侧躺在椅子上,“不想被丢下车,就给我闭嘴。”
“就不!”
听到马车里传出吵闹声,明胜却只当没听到,驾车疾行。
-
陆清鸢来到陆家竹坊时,已经是暮色四合,竹坊里的人都散了,只有老程叔还在。
他出来倒水看到陆清鸢,转身进坊里。
想到那个时候刚来竹坊的时候,老程叔对她态度,到现在天变凉了他还是对她很冷淡。
老程叔进了堂屋,没多久就端着菜出来。
陆清鸢笑着迈步,坐到竹椅前,“做了这么好吃的啊。”
老程叔看都没看她一眼,又从灶前拿了壶酒出来。
陆清鸢知道他这是不好意思表达出来,她笑笑倒了杯放到他面前,也给自己倒上一杯。
两人一饮而尽,陆清鸢又替老程叔满上,“老程叔,竹坊就先交给你了,目前按部就班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如果有什么情况,你记得托人捎信告诉我。”
老程叔不会说话,只听她一个人在说。
几杯下肚,陆清鸢就有些醉意上来。
她靠在椅背上,双手撑着下巴,目光迷蒙地盯着桌上的酒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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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宫里的生活怎么样,我能不能适应,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陆清鸢忽然好想念回家。
......
三日后,
王福海领着几众宫女等在陆府门外。
陆府门口挂着红绸彩灯笼,张灯结彩的。
门前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个个纷纷探头往里面瞧,都想一睹陆家嫡女的模样。
陆徐氏早早穿戴好,迎出来,“王公公请进门。”
王福海掖了掖拂尘,微微弯腰,“大娘子客气。”
“姑娘起了吗?”冬月在房门口轻声说,“王公公已经来了,前头大娘子已经让人过来催了好几遍。”
“这么早就来了。”
陆清鸢揉着脑袋嘀咕,又朝外说:“我起了,进来吧。”
冬月推门进来,见大红绿袄裙挂在衣架上,陆清鸢还穿着昨日的衣裳,看着像是一夜未眠。
她叹息走过去,“姑娘先梳洗,婢子伺候你更衣。”
陆清鸢梳洗完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冬月摆弄她的头发。
冬月拿着梳子,一下下拨弄着她的青丝,然后伺候着她换上喜服,冬月望着镜子里的少女,忍不住感慨道:“姑娘今日真美。”
经过冬月替她装扮之后的陆清鸢,一对柳叶弯眉,琼鼻樱唇,珍珠点缀其中,乌黑的长发挽起高髻,插上赤金镶珠流苏凤簪,随着她一步一动而微微晃动。
陆清鸢站起来,轻轻开口:“走吧。”
冬月把扇子递到陆清鸢手里,搀扶着她迈出屋子,一路往正厅走去。
跪拜完宗亲长辈,她就往门外走去。
王福海笑着手虚抬,侍女掀开满脸帘幔,“请太子妃殿下上车。”
陆清鸢颔首行礼,弯腰坐进车里。
车夫挥鞭,马蹄嗒嗒响起,扬起漫天飞舞的花瓣,向清河外的天水都城官家脚下驰骋而去。
陆清鸢坐在软榻上,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心中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她早已分不清是原主还是她的心思在作祟。
陆清鸢冷嗤一声,明明是你让我答应这门婚事,如今的你却又在害怕。
-
马车缓缓进入天水都城,到达东宫。
车外的宫女和侍卫们跪下行礼,王福海俯身低语,“太子妃殿下,请下车。”
陆清鸢撩开帘幔,缓步走下马车,看到眼前巍峨富丽的皇宫,她怔愣。
以前只在电视里看过,亲眼所见又是另外的感觉。
她的视线越过重重宫门,宫殿的檐角雕刻着繁复的图案,宫墙内的亭台楼阁,错综复杂,没来过都来一趟恐怕都会迷路。
只是怎么没看到太子殿下的身影,怎么堂堂太子殿下不过来接她吗?
陆清鸢正疑惑,就听王福海躬身说:“太子妃殿下一路舟车劳顿,明胜先带太子妃殿下去东宫偏殿休息。”
“有劳公公。”
她的确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
明胜在前引路。
东宫偏殿,宫女们早已备好热水,茶点备的陆清鸢喜欢,正等着她到来。
陆清鸢蹙眉思索,刚迈进东宫,她就感觉这个地方意外熟悉。
她心神恍惚地想着,居然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陆清鸢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宫殿问:“那里是哪儿?”
明胜回禀,“那里是殿下书房。”
“书房...”陆清鸢喃喃重复一遍。
18. 第 18 章
沈今砚知道陆清鸢快到东宫的时候,他早早就命人为他梳洗穿戴好,又让人在东宫偏殿备她喜爱的吃食。
他一直等到现在,就是在等着陆清鸢来到东宫。
“殿下,太子妃娘娘快到东宫门外了。”
明胜回禀完,欠身退下。
沈今砚闻言勾唇浅笑,“终于来了。”
他整理衣衫,走到城墙上,就见陆清鸢一身大红绿袄裙,款款从宫宇正门而入。
陆清鸢穿过长廊,一步步踏上台阶,每往东宫走近一步,沈今砚的笑容就愈深一分。
等到她路过东宫正殿,陆清鸢停住脚步,转身指着不远处的宫宇问道:“那里是哪儿?”
“回娘娘,那里是殿下的书房。”明胜躬身恭敬回禀。
陆清鸢转身欲继续走,忽然停下脚步,“我能去看看吗?”
明胜迟疑一瞬,躬身回禀:“娘娘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歇息,待明日奴婢禀明殿下,再带您去书房。”
陆清鸢恍悟过来,她不该一上来就问的。
是她逾矩了,她拱手笑道:“也好。”
明胜见状松了口气。
书房,沈今砚站在窗户边,透过窗纸看着外面路过的那抹窈窕纤细的身影。
他倚靠在窗子旁,凤眸含笑。
总算是到了,他有多怕她不会来,来日方长,迟早会让她知道,沈墨跟他比不了。
“娘娘这边请。”
明胜在前引路,恭送陆清鸢走进东宫偏殿,随后才迈入,躬身行礼,“清玉池已备下,若是娘娘想要沐浴,可随时吩咐。”
“谢公公。”陆清鸢微微点头。
明胜退出偏殿,顺手关上房门。
陆清鸢在东宫偏殿四处打量,寝殿里摆设很简单素雅,床铺干净柔软,散发着淡淡幽香。
殿里还点着熏香,与她在陆府用的香是一样。
她走到床沿坐下,伸手掀开帷幔,一脚蹬开鞋子,舒舒坦坦地躺在床上。
陆清鸢闭目养神,“我要休息了,你们不必守在床前,都下去吧。”
“是!”侍女们躬身退下。
听到殿门被带上的声音,陆清鸢睁开眼睛,看着床顶上精致的百鸟朝凤图,忽然想起前几日在梦里看见的场景。
梦里,是和这里摆设一模一样的寝殿,但在梦里的人却是沈墨那张俊颜,只见他面色红晕渐起,身体滚烫地跪在她面前,求她救他。
只听他说:“陆清鸢,抱抱我。”
陆清鸢猛地坐起身,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出一身汗。
怎么会做这种不堪入目的梦。
她翻了个身,背对床榻。
这一晚,她直到天边泛白才沉沉睡去。
次日,陆清鸢在宫人的服侍下,洗漱更衣,随即坐在铜镜前,对着镜子发呆。
昨晚的梦历历在目,让她久久无法平静。
怎么分别前没有睡在一起,让她觉得心里可惜了?
陆清鸢摇头苦笑,想不通。
冬月见她发呆,小声询问:“姑娘在想什么?”
陆清鸢驱走乱糟糟的思绪,转头问她:“冬月你去问问,清玉池在哪儿?我想沐浴。”
“婢子去问问。”
冬月离开后,殿外传来一声通报,“娘娘,荣嬷嬷求见。”
“请她进来。”
片刻,荣嬷嬷走进殿来,微笑福身行礼,“给太子妃娘娘请安,我是娘娘这几日的教习嬷嬷,奴婢姓荣。”
陆清鸢起身颔首,“劳烦荣嬷嬷。”
“娘娘客气了。”
荣嬷嬷打量着陆清鸢,太子大闹崇阳殿只为娶清流陆氏家嫡女为太子妃的事情,在宫里早就传开,个个都想一睹这位太子妃芳容,今日见了,容颜的确美艳动人。
但又闻昨日太子妃进宫,太子并未在宫门前迎接,而是太子妃独自入的东宫偏殿,这就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荣嬷嬷看向陆清鸢的眼神变了变,也没有多说什么。
陆清鸢挑眉,淡淡一笑,“清鸢初来东宫,对这儿还不熟悉,还请嬷嬷多费些心。”
“娘娘放心,奴婢定当尽力。”荣嬷嬷态度恭谦,又行礼,“还请娘娘随奴婢来。”
陆清鸢跟在荣嬷嬷身后,两人来到东宫偏殿后面的院落,院中花圃遍植。
荣嬷嬷拍手示意让人送上来,不一会儿,宫人们抬上长桌,在上面放上各式各类糕点。
“听闻娘娘还没用膳,这是奴婢特意让人准备的糕点,娘娘尝尝合胃口否?”荣嬷嬷笑吟吟地说。
“多谢嬷嬷。”陆清鸢微笑颔首,拿起筷子挑了几块糕点,放进嘴里,细细品味,果然宫里糕点就比外面要好吃。
她喜欢那碟绿豆酥,又夹了块,就被荣嬷嬷打掉。
陆清鸢蹙眉,“嬷嬷这是?”
荣嬷嬷皮笑肉不笑,“娘娘莫怪,在宫中无论多好吃的糕点,也不该多贪,免得被有心人看了去,生出旁的事端。”
陆清鸢心中冷笑。
在这儿给她下套,无论在哪儿都有见风使舵的人,她面色不改,笑道:“清鸢记下了,以后会注意。”
说罢,还是将绿豆酥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边说:“味道真不错。”
荣嬷嬷见她没心没肺似的,倒有些惊讶了。
她笑吟吟道:“娘娘喜欢便好。”
接着,荣嬷嬷又命人上来,来教陆清鸢礼仪规矩,还有到时候大婚时的繁文缛节。
陆清鸢一一照做,耐性极佳地听她挑刺到晌午。
荣嬷嬷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让陆清鸢厌恶至极。
她实在受够这张虚伪的嘴脸,索性放下碗筷,揉着额角示意冬月。
“娘娘这是乏了吗?”冬月上前询问,抬头对荣嬷嬷说:“嬷嬷我家娘娘本就身子弱,怕是一下子受不了,不如明日再继续。”
陆清鸢故作疲惫,撑着点头,“都怪我这身子太弱,许是今日听太多念经,明日再继续吧。”
“娘娘稍后。”荣嬷嬷忙拦住她,“不日就是大婚之期,若再有闪失,官家责罚下来,咱们可担当不起。”
陆清鸢垂眸掩住眼底的鄙夷,面上却是一副乖巧的姿态,“嬷嬷也不想看到我这才刚进宫,就传出嬷嬷苛待主子的谣言。”
荣嬷嬷被她噎得说不出来,只好讪讪笑道:“奴婢不敢。”
只好行礼,“那明日继续,今日就到这儿。”
等荣嬷嬷离开,陆清鸢脸上才换上冷笑。
昨夜没有睡好,用完午膳没了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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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絮叨,她躺在床榻上睡一觉,再起来窗外已是月朗星稀,夜幕降临。
陆清鸢起身,环视周围,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上一口,心中默默盘算着,她想要在这儿生存下去。
不管怎样,都要先见到太子殿下。
她放下杯盏,抬脚往外走。
在偏殿外面候着的宫人们,立在门口。
见陆清鸢出来,同时行礼,“参见太子妃娘娘!”
“免礼。”陆清鸢抬手虚扶。
众人齐声道:“谢太子妃娘娘。”
陆清鸢缓步走出偏殿,抬眸扫过众人,“我想去清玉池沐浴,请为我带路。”
“是。”
宫人们领命为她引路去清玉池。
一路上,众人低头敛眸,恭谨而又拘束,明胜吩咐过,对太子妃不敢有丝毫差错。
只是大家的猜想和陆清鸢是一样,为何太子好不容易接太子妃入东宫,却迟迟不露面。
清玉池的温泉水雾蒙蒙,氤氲的水汽里,飘逸着丝丝缕缕的花瓣香味儿,宫人们收拾妥当,纷纷行礼离开。
陆清鸢脱下衣物,只穿着白纱裙走入水中。
水温适宜,暖烘烘的水包裹着全身。
她伸出手掌掬起一捧水拍打在身上,水珠溅起,滴落在雪白的肌肤上,泛起点点晶莹。
伸展双臂,任由热水淋湿长长的青丝,水滴顺着她的鼻翼流下,滑过她粉嫩的嘴角,落在她白皙的脖颈,最后落在她胸前。
让她忍不住叹息。
好舒服。
-
躲在暗处的沈今砚,正好瞧见陆清鸢泡澡的画面,口渴难耐,他强压制着内心的躁动,双拳紧握,指节因为过分用力而泛白。
甚至后来他听了慕淮安的屁话,非要在一个屋檐下,还得躲着见她。
他真是疯了。
陆清鸢在水中泡了一会儿,没掀开放在脑门上的纱巾,闭目养神,朝外喊,“冬月进来帮我揉下背。”
外面的侍奉的宫人,早就被沈今砚遣退,吩咐过不得靠近,冬月也不例外。
自然没有人应声,
陆清鸢又喊了声,“冬月。”
清风吹拂而来,吹熄清玉池屋里的烛火,只留下一簇光芒,照出她曼妙的身材,还有那一袭薄薄轻纱,若隐若现。
一双手落在她肩上,轻轻为她揉捏。
力道恰恰到好处。
“你是不是哪里进修过,好舒服......”
她闭着眼舒服地轻声嘤咛,享受这种难得的惬意。
陆清鸢又继续说:“明天我要装病,不想看到那个荣嬷嬷,还有这个太子也真是的,这么久也不见个影儿,不愿意就直接说啊,谁稀罕当...嘶...”
肩上突然一痛,陆清鸢皱眉睁眼,放在眼上的纱布掉入池中,不见任何人,只看到一片黑色的衣衫。
“站住!”陆清鸢慌乱之余,扯紧外衫顾不上穿鞋,赤足追上去,“你是谁?竟敢擅闯太子东宫?”
屋里仅剩那盏烛火也熄灭,黑衫似是融入其中,翻身跳上窗户,回头看向陆清鸢。
陆清鸢看着月色下的人,她跺脚,“你好大胆子!知道我是谁吗?”
那黑衫薄唇微勾,消失在夜幕里。
19. 第 19 章
夜凉如水,远处墨云飘来遮住皎洁月光,只剩下几颗孤零零的星星,散发着淡淡的幽蓝。
东宫正殿内,两旁侍卫手里的火把,映衬着主位上的男子侧颜,越发冷峻,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眯,深邃又锋芒,显出几分阴戾。
他穿着黑色锦袍,与夜色融为一体,如是一个从夜幕中走出的恶鬼,俊美绝伦的容颜上却透着森冷寒气,令人心悸。
“殿下,人已带到。”
明胜俯身将热茶搁在案上,低声回禀。
沈今砚修长手指轻点茶盖,漫不经心地抿一口,半晌,他才抬眸。
一双凤眸如寒潭,寡声开口,“带上来。”
明胜躬身,“是殿下。”
荣嬷嬷被蒙着头带进来,她不停挣扎,敌不过两名侍卫。
沈今砚坐在椅子上,手指敲击着扶手,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下接着一下,就像是在敲打着荣嬷嬷的心脏。
他一语不发,只是静静地看向跪在地上不停颤抖着荣嬷嬷。
荣嬷嬷看不到沈今砚的神情,却感受到一股无形的杀意,扑面而来。
她害怕地咽了咽口水,心底不断害怕,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沈今砚忽而停下动作。
侍卫领命拉开荣嬷嬷头上黑布。
待荣嬷嬷看到高台上坐的是沈今砚时,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泪水混着汗水从额际滚落,哆嗦着开口,“殿......殿下饶命啊。”
沈今砚慵懒姿态撑在下颚上,凤眸冰冷,“你就是荣嬷嬷?”
没给荣嬷嬷回答的机会,他又接着说:“惹得太子妃不快,就是没把东宫,也没把本宫放在眼里。”
说罢,沈今砚摆摆手,侍卫就拖着荣嬷嬷离开,只留下她惊恐的求饶声。
在空旷的寝殿内回荡,久久挥散不去。
沈今砚起身,迈步殿内。
“殿下,”明胜跟上去,“太子妃那还在找黑衣男子,您...”
沈今砚顿住脚步,回首,“明日你去一趟内务府,告诉他们本宫的太子妃不需要教习嬷嬷,东宫不需要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看着太子殿下脸色比以前好了许多,病症也没有再发作。
明胜也松口气,点头称是。
-
一连过了几日,荣嬷嬷都没来找麻烦,陆清鸢倒是乐在其中,省得她还要装病。
这日,陆清鸢刚用完午膳,有人来通报。
“太子妃,尚宫局送来大婚喜服,让您试穿。”
宫女低垂着眼睛,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几日东宫内外对陆清鸢态度大变,对她都毕恭毕敬的,唯独东宫正殿那边,依旧对她不闻不问,只是一味送来她喜欢的吃食。
真不知道这位太子殿下究竟是想怎么样?
见她走神,跪拜宫女不敢抬头,冬月低声提醒,“娘娘。”
陆清鸢收回思绪,随即笑着点头,“请她们进来。”
片刻工夫,几个身穿尚宫服的侍女鱼贯入内,每个人都捧着托盘,托盘里摆着喜服、凤冠、金钗。
“奴婢苏婉见过太子妃殿下。”
为首的女子屈膝福身。
陆清鸢抬手虚扶,“平身。”
陆清鸢穿上尚宫局送来的喜服,真红对襟纻丝绫罗大袖衫,褙子上金绣云霞翟文,官绿裙层叠逶迤,霞帔坠上镶嵌着各式雕花,熠熠生辉。
“殿下可还满意?制衣匆促,还请殿下见谅。”苏婉微微笑问。
陆清鸢点头,“很好。”
苏婉微微欠身,记下需要改的地方,行礼,“我等已记下殿下喜服需要整改的地方,不会影响三日后大婚典礼,就先行告退。”
“有劳。”陆清鸢笑盈盈地送她们到门口,待她们走后,她坐在床榻上,盯着桌上的凤冠,一时出神。
那日清玉池应当就是太子殿下,只是他身上那股极淡的苦杏味,是他身上的味道,这样一想,陆清鸢又蹙起秀眉,那日在醉香阁虽然没看到太子殿下的脸,但那股苦杏味儿,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冬月。”陆清鸢唤道。
冬月立即应声,“婢子在。”
陆清鸢说:“帮我研墨。”
她在纸上画着,将笔搁下,“把那件改改,日落前能做好吗?”
冬月看了一会儿,点头接过。
......
崇阳殿。
沈今砚一身白色华服,跪在高台下,清隽的俊脸沉静而冷漠,看不出情绪。
高台之上,沈儒帝端坐龙椅上,目光落在跪着的沈今砚。
“沈今砚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沈儒帝重重拍桌,怒斥道:“陆家与清河漕运一案有关,为什么不上报朕,竟然草草结案。”
“官家息怒。”沈今砚缓缓抬头,“微臣现已查明漕运案与吴立,还有陆家大家主陆怀昌一手策划,这份是上计簿。”
说着呈上上计簿,继续说:“上面记载他们的海运上所贪银两,还有,他们走私贩私也一并记录在内,望官家明察,陆怀勉并未涉及清河漕运一事。”
沈儒帝冷哼,“朕还未老糊涂!”
“微臣知错!”沈今砚叩头认错,“请官家责罚。”
沈儒帝盯着他倔强的模样,半晌,才听开口:“来人!把太子拖下去杖责三十。”
“官家息怒。”王福海闻声跪在沈今砚身旁,劝解,“不日便是大婚,这三十鞭子怕是会伤到殿下。”
“怎么你要求情?”
只听沈今砚跪在地上重重叩首,“谢官家宽恕。”
他心里清楚,今日官家是想拿他出气,只要挨过去,这事就算是过去,只要不会殃及她就好。
“拖下去。”沈儒帝冷声喝道。
沈今砚跪在崇阳殿外白玉石板上,侍卫拿着藤条走近,恭敬拱手,“殿下,得罪了。”
藤条落下,沈今砚背脊一凉,疼得闷哼一声,眉宇紧蹙。
侍卫一藤条抽下,他的后背上逐渐血肉模糊,鲜血渗出染红了雪白的衣袍。
沈今砚咬牙,没吭一声。
白云翻滚,抽打声停下。
沈今砚依旧腰板挺直,抬眸直视宫宇上那‘崇阳殿’三个烫金大字。
他满眼受伤的表情,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嘲讽自己的不堪。
...
陆清鸢听到东宫正殿那边传来动静,她走出殿门外,看到正殿侍奉宫女们进进出出,忙问侍奉的宫人,“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宫人躬身回道:“回娘娘,是殿下又被官家责罚。”
“被罚了?”陆清鸢蹙眉思索,“殿下犯了何错?”
宫人摇头,“奴婢不知。”
陆清鸢抿唇,听到宫人说了又字,继续问:“官家总是会罚太子吗?”
宫人迟疑一瞬,还是摇头,“东宫有规矩,奴婢不敢妄议主子。”
“那我去看看殿下。”
宫人拦住她,“太子吩咐过娘娘不宜看到血腥场面,还请留在偏殿,别叫奴婢为难。”
按她说的,想去关心一下也不行吗?
陆清鸢站在门口,看了正殿方向片刻,“我不去了,只是三日后大婚是不是会推迟?”
“谢娘娘体恤。”宫人回道,却对三日后大婚典礼只字不提。
宫女奉上茶水和糕点,陆清鸢看着宫女们离去,她坐到榻上,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茶水入喉,她眉头轻挑,杏眸扫过榻上的黑衣。
既然太子受伤,她就能去太子书房看看,探一探那里是不是和梦里一样。
一直等到天色暗了下去,陆清鸢仍旧坐在榻上。
冬月端着晚膳进来,陆清鸢颔首示意,让冬月把晚饭放在桌上。
她换上黑衣,走到窗户边,小声说:“冬月我出去一趟。”
“姑娘小心。”
陆清鸢应声,轻推窗子爬出,四处观望,确定没人往这边看过来,快步往太子书房方向走去。
夜色浓郁,陆清鸢一路走来,脚步很轻,顺利到达书房。
她小心翼翼推开窗子,抬头看着月光,这个位置和梦里的一样,她悄无声息爬进书房。
书房没点灯,只有窗纸透进的月华洒在地板上,陆清鸢看不太清这里是不是和梦里一样。
忽然一阵虚浮脚步声传来,陆清鸢屏住呼吸,侧身躲进角落里。
-
暮色苍茫,东宫正殿,
太医为沈今砚上药包扎好伤口,拱手道:“殿下的伤势切勿沾水,这几日尽量少用力,否则扯动伤口。”
沈今砚侧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到这话,轻嗯一声。
“臣告退。”太医拱手,明胜叹气,送太医离开。
“虽说侍卫下手不重,但后半夜殿下也会因为伤口发炎高烧,你们多照看着些。”
明胜连声称是。
太医离开之后,正殿里安静下来,明胜又转身,走至床沿,“殿下,可要喝水?”
“不用。”沈今砚低应一声,掀开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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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躺下,背朝着门口,似乎是要休息。
明胜躬身退出,王福海在外等着,见他出来,忙上前,“怎么样?”
“没事,只是瞧着殿下不大高兴。”明胜垂首思虑,他刚才看着殿下神情就不大好。
王福海哪能看不出殿下心情不好,他叹了口气,“明知道官家最不喜就是殿下自作主张,偏偏殿下还是这么做了。”
“这都怪我没劝住殿下。”明胜自责地说。
王福海戳了明胜的脑门,“确实该怪你,让你看着殿下,还惹得官家不悦,你好好照顾殿下。”
“知道了干爹。”
明胜目送王福海离开,就看到沈今砚脚步虚浮地走来,他忙迎上去,扶住沈今砚,“殿下怎么出来了?”
“没事。”沈今砚推开明胜,摇摇晃晃往书房走去。
“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明胜追上去,搀扶着他的胳膊,“殿下身上有伤,还是先歇息下,不如等好些再去。”
沈今砚摆摆手,“不碍事,扶我去书房。”
明胜拗不过沈今砚,深知每次被官家责罚后,殿下都要去书房待着,也没办法。
沈今砚到了书房门口,抬头看了一眼上面匾额,伸手推开房门。
房间内漆黑一片,明胜正叫人进来点灯,被沈今砚拦下,“不必,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明胜担忧地望着他,犹豫片刻,“那殿下有事唤我。”
沈今砚站在门口,没有走进去,只是静默地看着房中的摆设,嘴角勾起苦涩笑容。
他抬脚迈步走进去,忽而蹙眉,垂眸敛目,反手把房门带上,故意没有点上烛火,而是借着朦胧的月光打量着房间。
一张长桌上放着书籍,两旁还摆着笔墨纸砚。
沈今砚抬手摸向腰间的竹纹荷包,薄唇微勾,凤眸落在书房角落里的矮柜上,他走过去,缓缓拉开矮柜,露出里面的面具。
这是那日慕淮安给的,说怕遇到麻烦的时候用上,沈今砚将脸贴到面具上面,他抬起头,唇畔扬起笑容。
现在看来,这时候倒是真用得上。
恰好这里就是陆清鸢躲藏的地方,只要她一抬头就能看到沈今砚真面目,但她没有动,早就蹲麻的腿酸痛无比,让她忍不住皱眉。
双手撑着膝盖上,努力稳住身形,不让人发现。
她不停在心里默念,太子殿下赶紧离开,不然要是被发现她也不好解释。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陆清鸢不敢移动,只能蹲坐着。
陆清鸢觉得这个姿势,腿麻得厉害,而外面的人似乎并不打算离开,所以想要调整一下姿势,膝盖磕到矮柜上,让她下意识闷哼一声:“唔。”
赶紧捂上嘴,暗叫不好。
沈今砚眉心一跳,抬眸看向矮柜,看来是躲在这儿。
在书房外明胜听到里面的动静,担心地喊:“殿下怎么了?”
里面传来沈今砚压抑的声音,“没事。”
明胜站在门口,想要推门进去,未得批准,他犹豫片刻,又把手收回去,守在门口,“殿下若是有需要,只管吩咐。”
“你不必守在门外。”
明胜听到沈今砚声音不同于平常,他顿了顿,还是答应一句,“奴婢告退。”
陆清鸢蹲久了,又闹出刚才的事情,她也不好再躲下去,索性站起来。
沈今砚在矮柜另外一边坐下,靠在墙上,缓缓出声:“太子妃可是觉得烦闷?”
陆清鸢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委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只能顺着他说:“嗯,是有点无聊。”
“对不起。”沈今砚突兀地道歉,让陆清鸢一愣,“太子殿下为何要与我道歉,如果是那天你来没迎接我,可能是你什么事耽搁了,我不怪你。”
沈今砚沉默半晌,才继续道:“我知道你生气了。”
“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陆清鸢装傻充愣,不想承认自己因为这件事情生气,但沈今砚突如其来的道歉,倒是让她有些心里好受些。
不知何时沈今砚坐在陆清鸢身旁,这里月光照不到,书房里没有点上蜡烛,陆清鸢看不清沈今砚长什么样子,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让她放下戒备。
沈今砚低眸望着她,目光落在她膝盖处的淤青,往她身边挪动,声音里带着迫切:“让我抱一抱好吗?”
陆清鸢没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求你。”
面具下那双凤眸满是乞求,让人看了不由自主心软。
20. 第 20 章
陆清鸢抿抿唇瓣,一切都如先前梦境般在发生,只是眼前的人不是梦里那个人,却又跟那个人重叠。
种种迹象,她想要一探究竟,眼前的男人是不是就是她所想之人。
正当陆清鸢要伸手摘掉沈今砚脸上面具时,只听沈今砚忽然重重叹息一声,然后起身,“时辰也不早,太子妃还是早些休息。”
没等她开口,沈今砚就离开。
书房里很快恢复寂静,陆清鸢开始思索,想着太子殿下真的有什么隐疾,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不是说他冷玉般清贵的面容吗?
难道是...丑八怪?
陆清鸢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不由发笑,“哈哈哈哈哈...”
“姑娘笑什么?”
冬月见自家姑娘回来就坐在软榻上,一会儿来回踱步,一会儿自顾自个儿摇头,笑得莫名其妙。
陆清鸢笑够了,才开口,“我在想太子究竟长什么样。”
冬月一愣,如大家所言那般,太子殿下应该比沈先生还俊美几分才对。
她疑惑,“姑娘可是遇到太子殿下?”
陆清鸢点头,“是啊,不过他戴着面具我看不真切,可是谁家好人大半夜戴着面具,我看太子应该长相奇特。”
“姑娘慎言!”冬月一惊,连忙捂住她的嘴,四周巡视一圈,确定无人在听,才松手,“婢子刚刚打听到太子殿下似乎脾气不大好,也没先太子那般讨官家欢心,姑娘还是少议论殿下为妙。”
陆清鸢挑挑眉梢,似乎不以为意,姿态慵懒地靠坐软榻上,“你还打听到什么?”
冬月想了想,说:“倒是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清鸢看她欲言又止,“什么事?”
“听说太子喜欢男人。”冬月小心翼翼观察着她家姑娘神色,“而且,据说东宫先前连一个宫女都没有,每每出入都是户部尚书家那位二公子,一待就是好久才出来。”
陆清鸢嗑着瓜子,闻言一噎,差点被茶水呛死。
果然自古太子这种身份尊贵的人只要清心寡欲一点,就会被人传出断袖之癖。
她咽下喉咙里的茶水,咳嗽两声,拍拍身上瓜子壳,意犹未尽,“还有什么吗?”
冬月摇头,“没了,还有就是官家总是会责罚殿下,所以太医出入东宫也是常有的事。”
陆清鸢点头,“怪不得上次听那宫人说官家又责罚太子。”
“是啊,说是太子殿下身子骨也不大好。”
陆清鸢拍拍衣服,站起身,“也罢,我现在跟他是穿一条裤子的人,要是嫌弃他也不好,还是先睡。”
夜深,月朗星稀。
刚躺一会儿,陆清鸢又翻过来,侧身对着门口,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不知怎么地想到了那个男人。
可能觉得太子还是很像...
这样纠结着,直至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
翌日清晨,
钦天监送来吉日,过了今晚,明日就是大婚之日。
居然没有推迟。
这是陆清鸢没想到的,昨天看到太子伤得挺重,她还以为要拖延几天。
这几日陆清鸢越发察觉偏殿里陆陆续续换了一波宫人,都不是那个时候刚进宫见到的。
只是看她们做事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甚至也不会八卦什么,就连说话都很少。
梳洗完毕,她坐在铜镜前,任由冬月帮她挽发髻,身后的宫人端着红木托盘进来,搁在一边,垂首行礼,“娘娘门外罗掌事求见。”
“罗掌事?”
宫人躬身解释:“回娘娘,罗掌事是负责明日大婚一事的嬷嬷。”
陆清鸢蹙起秀眉,想了许久,只有第一次见过的荣嬷嬷之外,好像没有其他嬷嬷再来过。
她想了想,应道:“请她进来。”
冬月帮她盘好发髻后,又从托盘里选了支金簪镶珠步摇插入她乌丝。
罗掌事领着几个宫人迈步进来,宫人手里端着红木托盘。
她上前一步行礼:“奴婢见过太子妃娘娘。”
罗掌事和荣嬷嬷给陆清鸢的感觉很不一样,她年岁稍长,带着几分随和,一张圆脸,陆清鸢对她印象还算不错,“罗掌事不必多礼,请坐。”
罗掌事依言坐下,陆清鸢问她,“不知掌事找清鸢所为何事?”
“明日就是娘娘和太子殿下大婚之日,奴婢特来教导娘娘一些房中秘事。”罗掌事停顿颔首,身后的宫人往前一步,呈上红木托盘里的小册子,“请娘娘过目,务必牢记于心。”
陆清鸢挑眉,打量着那个红漆木板做的小册子,乍一看,谁能知道这是女子闺阁秘密。
她翻开扉页,果不其然全是关于床榻之间的一些秘辛,陆清鸢着实给里面的图案吓一跳,那些图案有点类似于古早的春宫图,只不过亲眼所见,还是忍不住打马赛克程度。
罗掌事见她脸不红心不跳地看了半晌,也就不藏着掖着,把剩下的事情一并说出来。
“请娘娘移驾清玉池,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陆清鸢合上册子,淡淡颔首。
古代的女子为了讨男人欢心可真是费尽心思,但那太子殿下不是有伤,明天还能有力气做这些吗?
-
而在陆清鸢跟着罗掌事去清玉池的路上,东宫正殿里,沈今砚坐在案桌前,一手执笔,一手撑着额头,陷入沉思。
桌案上放着一个木箱子,里面放着算盘、竹镯、白玉茶盏、竹纹荷包,都是陆清鸢的。
沈今砚取出那枚翡翠竹节簪细细打量着,想着昨晚他靠近陆清鸢时,身体不由开始发烫,起初以为是伤口发炎,后来他察觉异常,尤其是鼻尖萦绕她身上那股清香,更让他难以抑制身体里躁动。
他再次倒回椅子上靠坐,双眼紧闭,喉结滚动几下。
这么坐了一会儿,沈今砚后背的伤口似有蚂蚁在爬,他忍不住起身,在屋内转悠两圈,又躺回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但沈今砚还是难受,他闭眼自嘲地笑,没想到对她越接触越想要的更多,无药可医。
真就中了毒似的。
想到她那双澄澈明亮的双眸,也不知现在她在做什么。
沈今砚睁眼,拇指轻点额角,“罢了罢了。”还是再等等。
明胜端着托盘迈进,见沈今砚神游,不由问道:“殿下可是哪里不适?”
沈今砚揉揉额角,“无碍。”
“殿下药好了。”明胜将药汁放在矮桌上,随后说道:“还有慕公子在外面。”
沈今砚怔愣,“他来做什么?”
明胜道:“奴婢不知。”
沈今砚蹙眉,这个时辰他过来做什么?
“让他进来。”
不多时,俊美如妖孽般的慕淮安一身紫衣跨步进来,见沈今砚躺在软榻上,殿里弥漫着一股药味儿,微皱眉头,“这是又被官家打了?”
沈今砚拿起那碗药喝掉,又吃了颗金丝蜜枣,缓解苦味,才淡淡说道:“说你的事。”
慕淮安走到软塌旁边,坐下,“我就说你着急了吧,好端端惹官家不快,这你明天洞房花烛还行?”
沈今砚斜睨着他,“慕尚书没去提亲?”
一提到这事,慕淮安就不乐意了。
今天他来沈今砚这里躲躲清净,偏生沈今砚还提起来,当即哼道:“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我觉得成亲就像笼子,每天就只能在笼子转悠,我可不愿意。”
沈今砚懒洋洋地靠在软枕上,淡漠瞥他一眼,“那你就去清河帮她盯着竹坊,免得又被她父亲糟践了。”
慕淮安不满道:“沈今砚你重色轻友!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兄弟。”
“那你就滚。”沈今砚不耐烦地摆摆手,“少在本宫面前晃荡,没空理你。”
说罢,就翻过身背对着他,眼不见为净。
“算了,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大人大量原谅你了。”慕淮安哼唧两声,扯了扯他的袍袖,“还请殿下给我口谕,待明日大婚结束,我立即动身去清河。”
然后见沈今砚侧卧在软榻上,没有半点反应,开口叫一旁的明胜,“明胜抓紧去研磨,殿下要赐字给我。”
明胜叹气应声去研磨。
慕淮安发现桌案上的木箱子,好奇地往上凑了凑,看到旁边放着的翡翠竹节簪,“这是什么看着有点年头。”
“别碰。”沈今砚写着字,冷声警告他。
慕淮安被吓了一跳,翡翠竹节簪掉到地上,摔碎成几块。
可想而知沈今砚的脸色有多难看,明胜更是无语望苍天。
沈今砚立即搁下笔,捡起地上的竹节簪,他冷眼扫向慕淮安。
明胜见状立即跪拜在地上,“殿下息怒,您背上还有伤,不可动怒。”
正殿里骤然乌云密布,有种暴风雨来风满楼的迹象。
“等等,你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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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发火,”
慕淮安见状不好,抓紧手指着竹节簪断口,“这个里面好像有东西。”
闻言沈今砚看向那枚竹节簪,一点一点小心掰开,里面有一张纸条。
他打开看完,凤眸里充斥着震惊之色,“这字迹是兄长的...”
那张泛黄纸条,上面只写着一句,“清河漕运的背后之人...望恩师多加留意。”
沈今砚握着纸条的手指泛白,凤眸闪着幽暗的光泽,他深吸口气,忍不住发笑。
兄长的死果然有异。
-
陆清鸢和沈今砚大婚这日,秋风送爽,天空碧蓝如洗,今早就宫人在说听到喜鹊啼叫,是个极好的天气。
官家办婚事自是与普通人家不同,皇宫里都挂满了五彩灯笼,喜庆的颜色映衬着天边的霞光,彩带随风飘舞。
一早就有许多官员在殿外等候观礼,今日的皇宫比往日还热闹。
陆清鸢早早就被叫起来,尚宫局的侍女进来服侍穿戴。
她一身大红绿嫁衣,头顶上的凤冠上垂着流苏,看着镜中容颜姣好的女子,陆清鸢恍惚,她竟然真的要成亲了。
“娘娘今日真漂亮。”
耳边传来宫人们、尚宫局侍女们夸赞的话。
陆清鸢拢了拢鬓边的流苏,抬手间阵阵幽香扑鼻而来。
不愧是宫里的花香汤池,泡了一天这香味都未散去,还是皇宫会玩。
罗掌事上前,拿起红盖头,“别误了时辰,该去大殿。”
陆清鸢低头垂眸,一抹艳丽夺目红色映入眼帘。
罗掌事领着她上轿,两旁的宫人往大道上撒上花瓣,一路往大殿方向而去。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沈儒帝,今日也是难得一笑。
他站在高台上,笑呵呵地看向各位朝臣。
只有沈今砚身穿喜服,头戴花胜,俊俏不凡站在底下,一副心不在焉,有些魂不守舍。
台下官员面面相觑。
早就听闻太子殿下为了迎娶太子妃可是大闹崇阳殿,如今瞧着太子殿下心事重重的样子,众人心思百转千回。
沈儒帝蹙眉,侧眸看了一眼王福海,王福海点头,走到沈今砚身侧,“殿下可是背上的伤还疼?”
沈今砚抬眸看一眼站在高台上的沈儒帝,没说话只是摇头,等待着花轿往这边来。
远处鸣锣声传来,花轿在官道上疾驰而至。
沈今砚迫不及待地走到花轿旁边,就被罗掌事拦下,“殿下这不合规矩。”
“我来扶她下轿。”沈今砚淡然一笑。
轿帘被撩开,露出白皙纤细的皓腕,沈今砚握住,轻柔地把她从轿内扶出。
红盖头遮掩的陆清鸢,看不清楚前头的路,感觉到有一只大手握住她的胳膊,微仰头,只能看见朦胧轮廓,只这么一眼,她便觉得熟悉,“殿下,你...”
“别怕。”沈今砚压低嗓音,“有我在。”
他并没有打算隐瞒下去,过了今天,他们就是夫妻,所以也不怕她认出他。
陆清鸢一怔,这语气怎么这么像他的声音。
没等她反应过来,沈今砚牵着她的手,缓缓走上高台,伴随着乐声,以及司礼官宣读。
沈今砚没打算放开她,而是紧紧攥着,生怕她会消失。
仪式结束后,陆清鸢送入东宫正殿,她的红盖头没掀开,心里是一顿嘀咕,她思索半天,狠狠敲打了下脑门。
一旁冬月见姑娘敲打自个儿,忙问:“姑娘怎么了?”
陆清鸢先是哈哈大笑,随后冷笑着道:“你们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娘娘不可,这盖头还没掀。”宫人们躬身劝阻。
“不必了,你们都下去。”她想掀开红盖头,就被一旁冬月制止,“姑娘别急,这盖头要新郎官掀,不然不吉利。”
“是啊娘娘,还有与太子殿下合卺酒还没喝,寓意是白头到老,永结同心。”其余宫人纷纷附和。
去他的白头到头,永结同心。
陆清鸢一把掀开红盖头,端起那酒直接喝光,她冷笑连连:“现在可以都下去了吗?”
“赶紧再去准备,殿下就快过来了。”
就在宫人再去准备新酒时,屋外响起脚步声,还有几个人聊天声。
就在沈今砚笑脸盈盈地推门入内,看到坐在床榻上陆清鸢,恰好与她对视。
红布床榻上黛眉含笑,冲他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