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了甜文作精反派后[穿书]》 1、001 七月流火,空气泛着凉意,杜氏视线不离账本,刚一伸手,丫鬟妥帖的递上茶杯,杜氏抿了一口,问:“意娘今日可还好?” 李妈妈笑着道:“好着呢,脸上瞧着都比往日多了几分气色。” 杜氏闻言眉梢带上笑意,意娘是她的第一个孩子,许是孕期忧思过重,意娘生来体弱,杜氏唯恐哪天一场病就让她的意娘没了,对女儿可谓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宠溺非常,前些日子意娘受了凉,一场风寒差点没了,那段时间杜氏眼睛都快哭瞎了,好在她的意娘心疼她这个阿娘,从鬼门关挺了回来。 这会听闻女儿一天比一天好,自是高兴不已,但到底不放心,杜氏索性合上账本,要去亲眼瞧瞧。 女儿的院落离主房不远,杜氏到时,只见院中白果树下,女儿坐姿随意慵懒,着一身淡青色衣袍,秀发轻挽,眉眼清浅,翻阅书页。 杜氏盯着女儿看了半响,这才走进。 崔意听到脚步声,微抬眸,见是杜氏,轻唤:“阿娘。” 杜氏眉眼带笑应了声,伸手摸了摸崔意的手,入手一片清凉,赶紧催促,“怎么这么凉,赶紧回房。” 崔意乖乖被杜氏牵着回到屋里,一进屋,就是熟悉的药味,萦绕不散,似乎连空气都泛着苦味。 杜氏却是习惯了,她拉着崔意坐下,关怀备至问了许多,崔意一一回答。 又拉着崔意说了一些家常,走之前对着伺候的人细细叮嘱一番,这才轻快离开。 崔意翻开书,接着没看完的继续,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半响轻叹一声。 为她,也是为杜氏。 她不是崔意,却又是崔意。 她是21世纪的崔意,猝死后成了古代的崔意,脑袋里也多了一些莫名的信息。 归类总结,她穿书了,既不是主角又不是反派,全书下来也不过寥寥几句背景板路人甲。 幸好,她穿的是一本小甜文,背景是太平盛世民风开放的古代,而她也足够幸运,穿成簪缨世家嫡长女,家庭简单一共四口人,父母恩爱无异生子,除身体不好外,简直是天胡开局。 与她相比,女主就稍微差一点,就是典型的女主开局,不受宠的嫡女,继母面慈心苦,继妹两面三刀,简而言之,女主需要宅斗。 但因为是小甜文,女主不会憋屈,女主同样也是穿书,穿的是一本男主搞事业爽文,男主身世狗血,是报错的王府真世子,报错前一直在农家磋磨,被认回后和高门格格不入,闹了不少笑话,但男主之所以是男主,忍常人不能忍,一点点学习,担起了王府世子的名号,打脸嘲笑他的人,甚至有了一批追随者,又因为天子无子,经过一系列的明争暗斗,男主被天子选中,成了一代明君。 女主知道剧情,提前去抱男主大腿,然后在相处中互生爱慕,经过一系列磨难,斗倒所有的反派,大结局男主登上皇位,女主成了皇后,两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羡飒旁人。 崔意琢磨了一下,她应该算是书中书式穿越。 不过,即使知道剧情,她也没想过和男女主有交集,即使女主疑似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她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只是这个身体的母亲,那一腔母爱,崔意不知该如何回应。 除了母亲,还有父亲,还有一个弟弟,这些人对原主都很在意,可她到底不是原主,原主因风寒陨落,她阴差阳错在这具身体活过来,她甚至不能说出她不是原主的话来,难解。 左右见崔意眉间愁绪渐生,唯恐体弱的娘子生了郁结,连问:“娘子,可是不舒服?” “无碍。”崔意说完又提了一句,“不必告诉阿娘。” 左右应下。 这么一会功夫,崔意有了困意,起身去了榻上歇着,左右对视一眼,留下一人在旁伺候,另一人前去主院汇报。 半阖眼的崔意伴着淡淡的药味听着院外沙沙作响的树叶声沉沉的睡了过去。 伺候的婢女轻轻给她盖上薄毯。 朦朦胧胧间,崔意仿佛回到了现代,距离她猝死已过半月,但此刻‘她’却还好好活着,正在补习,学习高中知识,似有所感,补习的‘她’抬眸,两双相似又不相似的眼眸遥遥对视,对方怔了一瞬,朝她微微颔首,遂又低头学习。 不知怎的,崔意有一瞬怅然。 “意娘,意娘……” 声声呼唤,仿若隔着时空,一声比一声重,崔意突然想起了杜氏。 阿娘。 像是白光乍现,悬空的心一下有了归处。 崔意颤着眼睫,缓缓睁开眼,尚且迷蒙的神情对上一双微红含泪的眼睛,崔意瞬间清醒,“阿娘?” 杜氏含泪带笑,应了一声,问:“可有哪里不适?” 崔意摇头,躺着说话总归不礼貌,她正想坐起来,就有一双手扶着她起身,崔意坐好,对杜氏道,“阿娘,我没事。” 杜氏收回手,关切道:“可是做噩梦了?” 崔意微愣,细想后,说:“没有。” 见崔意神色自若,杜氏没多问崔意做了什么梦,轻声道,“我让人熬了安神汤,一会记得喝下。” 崔意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杜氏打断,“喝了也好叫我放心。” 杜氏本来看完女儿开开心心回去,谁知刚坐下没一会,女儿的贴身丫鬟就来禀告,说意娘有心事,愁眉不展,她哪里还能放心,自是要再走一趟。 也幸好她再走一趟,冥冥之中,她有一种预感,她的意娘挺过这一劫,日后必平安顺遂。 杜氏瞧着崔意眉间没了往日的轻愁,唯有平和宁静,杜氏便知道这一劫过了。 崔意实在不喜欢中药的味,但见杜氏关怀的模样,哪里还说得出不喝药的话来。 杜氏见崔意乖巧的模样,爱怜道:“喝完药,以后定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哄孩子的语气,崔意没忍住抿开一抹笑,杜氏伸手理了理崔意有些凌乱的头发,眉眼同样带笑,嘴里直说等这次病好了,要带崔意出去走走。 来到这个世界,因为身体原因,崔意一次也没出去过,这会听杜氏说哪家花开得好,哪家的饭好吃,城郊别庄的葡萄也快熟了,到时候带她去摘…… 杜氏想到什么说什么,自家人面前也没那么多讲究,崔意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听了两句八卦,哪家定亲了,哪家在相看,不过这些杜氏都没有深入。 聊会天的功夫,安神汤也熬好了,崔意婉拒杜氏想一勺一勺喂她的心意,崔意一口闷了下去,舌尖泛着难言的苦意,杜氏把蜜饯喂到她嘴边,“哪有这么喝药的。” 崔意就着吃了进去,甜味在嘴里泛开,闻言只是轻笑。 虽然吃了药,杜氏还是不放心,她让人把账本带过来,就在这守着,崔意也没劝,杜氏在看账本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看书,已经睡了一觉,她这会也不疲惫,反倒是挺精神的。 她穿的是名为齐国的架空朝代,齐国国祚已有两百年,许是出过两任女帝的缘故,对女子并不严苛,如今朝堂上也有女官。 这就意味着女子不必困于内宅,也能科考。 如今崔意没有想那么多,多看点书也方便融入这个世界,上辈子她就是忙于工作还因此猝死在办公室,来到这个世界,她就想过悠闲平静的生活,等身体养好了,就出去四处走走,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想到梦里看到场景,崔意估摸着她和这个世界的崔意灵魂互换了,其实崔意更想各归各位,但她也知道这是奢望,就这样吧,着眼当下才是她该做的。 想到这里,崔意抬眸,看着在盘账本的杜氏,开口:“阿娘,给我两本吧,两个人会快一点。” 杜氏眉开眼笑的匀了两本过去,崔意心算能力不差,看得很快,加上杜氏持家有道,送上来的账本也没人敢搞小动作,但是私下里如何,水至清则无鱼,杜氏不会多过问,崔意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两人配合默契,等回过神,已是太阳西下,杜氏看了看窗外,“你爹这会怕是在回来的路上了。” 崔意嗯了一声,便和杜氏一起去前院等着。 崔言一回到家就看到妻女正在等他,心软乎乎的,哪里还记得在老对头受到的气。 崔言自带文人气质,相貌温润,但为人并不古板,吃饭的时候,会说一些朝堂的事,当然并不涉及什么机密,崔意因此也知道不少事,朝堂的事说完,崔言免不了说些闲话。 “秋闱快到了,长安又要开始热闹了,今年范阳出了个女解元。” 杜氏听完,高兴极了,她是范阳杜氏女,今年家里没人科考,她也没多关注,没想到范阳出了个女解元,“等考完殿试,自是要去见见。” 崔言官职侍中,位居三品,他虽不主持科考,秋闱在即,还是少打交道的好。 崔意听完倒是眉眼一动,剧情要开始了,女主也要穿来了。 崔言见崔意不说话,宽慰道:“等你好些,再送你去国子监。” 崔意十二岁的弟弟崔汀如今就在国子监,快休沐回来了,记忆里每次回来都嚷着国子监不是人待的地方,吵着不要回去,崔言都会赏他十个手板子。 想到国子监苛刻的管理。 崔意:“……” 倒也不必如此。 2、002 “娘子,到了。” 车轱辘声停,东芝掀开车帘,利落下车,谷菁紧跟下车,放上脚凳,这才招呼里面的崔意下车。 崔意微弯腰,从车里出来,扶着谷菁的手,脚踩小凳落地。 谷菁和东芝见崔意气色粉润,没有不适,东芝这才放心去递帖子。 崔意今日应约而来,应的是卢家二娘子的约,上次一梦后,心结解开,她积极调养,不到半月,气色大好,正好卢家二娘子递帖子来,这种小娘子们的聚会,因为身体缘故,原主拢共也就参加过两次,杜氏是不放心她来的,但抵不住她的意愿,最终还是让她来了,但到底不放心,只得嘱咐随行的两个婢女,一定看好她。 卢家守着的门房,看了东芝递过来的帖子,恭敬热情的请她们进去。 卢家能把帖子递到崔家来,家世自是不凡的,卢氏乃京兆大族,卢二娘子的父亲卢淮在朝中担任中书令,自是显赫清贵。 府里修建极有世家底蕴,清雅至极,走了小半刻钟,才到了后花园。 还未走进,崔意一眼就看到亭中言笑晏晏坐在主位的卢二娘子,崔意刚到,还在聊天的娘子们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无它,只是因为她眼生。 卢二娘子见过崔意,赶紧热情的介绍,卢二娘子单名一个昔字,她也没想到崔意会过来,崔家大娘子身体不好在圈里是共识,如今崔意来赴宴,可不就是给她面子嘛。 崔意性情冷淡,交际能力并不差,虽不热络,但不会让人尴尬。 卢二娘子举办的宴会,说白了就是最后的单身派对,她定亲了,结婚以后就不能和单身的小娘子们凑堆了。 这门亲事,卢昔自然是满意的,新郎是她父亲的学生,两人算得上青梅竹马,虽然家世差点,但胜在知根知底,而且新郎自身学问也不差,父亲摸过底,今年秋闱考个进士十拿九稳。 说起婚姻大事,小娘子们一个个飞红着脸,但这么多人总有一点摩擦。 “在这里也要恭喜芸娘子马上嫁入越王府,飞黄腾达后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小娘子啊。” 这话还带着一丝酸。 柳芸尴尬的笑了笑,柳芸家世普通,父亲是小小的秘书丞,却能和宗室定亲,这个宗室还不是一般的宗室,是和天子一脉,越王乃宣宗之孙,惠帝亲弟,也不知怎的,宣宗一脉子息单薄,宣宗在世总共就两子,一是惠帝,二则是越王,惠帝继位后,同宣宗一样,总共也得两子,便是如今的天子和华阴长公主,越王子息更单薄,只有一根独苗,便是如今继承爵位的越王,越王和他爹一样,只有一根金苗苗,便是现在和柳芸订婚的越世子。 天子年近四十,却无皇嗣,朝堂请命过继的声音越来越大,宗室那边明里暗里也有催促,越王和天子承一脉,几率很大,可不叫人眼热吗? 崔意听到越王两字,眸光落在柳芸身上,柳芸容貌丰美,瞧着就让人眼前一亮。 崔意垂眸抿了一口茶,书里的男主正是越王府的真世子。 有人酸柳芸,也有人真心恭喜柳芸觅得好夫郎,越世子性情温和,师从大儒,后院无人,柳芸嫁过去可谓是嫁到福窝里去了。 卢二娘子见众人去恭维柳芸也不摆脸色,甚至笑盈盈的也加入其中打趣。 崔意坐在一旁安静的倾听,耳边时不时传来一声娇笑,清风拂过,倒生出几分惬意来。 “哟,在说什么呢?” 清脆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 崔意抬眸望去。 入眼是烈焰的红,即使穿着这样鲜艳的衣服,也掩不住来人明媚娇艳的好相貌,崔意神情微恍。 不只是她,其他人亦是如此,长安城不是没人穿红衣,但穿得如这位肆意明艳的绝无仅有。 卢昔起身招呼,“没想到郡主会过来,是昔娘失礼了。” 说着就要把主位让给她。 裴明姣没坐,环视一番,发间珠钗轻晃,在日光下泛着粼光,被粼光晃个正着的崔意敛眸,轻眨了眼,微抿唇,裴明姣很快找好了位置,就在崔意左边,那里没人。 她刚往那走,仆从就在那麻利的摆上四方桌、蒲团,桌上也添了茶,放上精美小巧的点心,完成只在须臾间。 给人演示了什么叫专业。 崔意:…… 裴明姣一坐下,一股浅淡的清香袭来,贵女们身上都带着香味,但没有谁能像这位一样,让崔意难以忽略。 坐下的裴明姣一点也没客气,开口就是询问:“顾月怎么没来?” 顾月算是裴明姣的小跟班,裴明姣好些天没见到顾月,颇觉稀奇。 来这里的小娘子有和顾月交好的,“似她祖母生病,正在家中侍疾。” 听到这句,崔意估摸着女主应该是穿过来了,顾月就是女主的继妹,剧情开始的时机就是祖母生病,继妹顾月和顾宁一同侍疾,侍疾时顾月多得了两句夸,顾宁以为一直疼爱自己的祖母也像父亲一样开始偏心继妹,一时受不了刺激,也跟着病了,这时候全家都在上了年纪的祖母身上,也顾不上顾宁,本就有郁结的顾宁存了死志,就这么女主顾宁穿了过来。 裴明姣哦了一声,抿了一口送上来的清茶,坐姿随意,懒懒道,“刚刚在说什么,说得这么高兴。” 闻言的女娘们笑盈盈你一声我一声,一下又热闹起来。 只是偶尔女娘们注意力分心落在裴明姣发饰、穿着上。 裴明姣是长安城的穿搭博主,她生的一副好相貌,脸如白玉,颜若朝华,家世显赫,母亲是当今天子的胞姐华阴长公主,父亲是有三朝帝师之称裴启裴司徒的幺子,有如此家世,裴明姣生下来就被封永嘉郡主,食邑千户,如此殊荣,裴明姣性子自小养得娇蛮,但碍于她的身份,也没人敢找她不痛快,虽对裴明姣性情不喜,但裴明姣一向会穿搭,加上她第一美人的称号,每次新穿搭一出,长安城就得风靡一阵。 红色衬肤色,娇养的女娘们肤色自然不差,可以穿穿,发间那个钗子,款式没见过,是新出的吗,眉毛今天是不是修过了,嘴唇抹了什么,怎么那么水润…… 女娘们心思顿起。 裴明姣倒是自在,单手撑着下巴,头微偏,另外一只手指尖点着点心盘的盘沿。 崔意和她隔了一臂远,裴明姣一动,头上的发钗也跟着晃,晃得崔意分神,哪里有刚才的惬意。 裴明姣听了两句,无聊的换了一只手撑头,这一下就注意到垂眸安静喝茶的崔意,仔细打量了一眼,开口:“你是哪家的,我怎么没见过?” 崔意:“崔氏女,家父崔言。” 崔言崔侍中,裴明姣还是知道的,家里有个病秧子女儿。 崔意肤色很白,她的白是带着孱弱的白,眉眼清丽,唇色偏淡,许是喝了茶的缘故,带着润,裴明姣觉得她涂上唇红一定很好看。 像是随口一问,裴明姣就不在关注,随手拿了一块茶点咬了一口,微皱眉勉强咽下,再不肯吃第二口。 “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 裴明姣起身,打了招呼径直离开,真真是来的随意走的也随意。 衣摆从崔意面前滑过,一抬眸只看得见纤细红色的背影。 她一走,贵女们就开始阴阳怪气,裴明姣刚刚吃茶点的模样,不少人看在眼里。 卢家的茶点从用料到制作无一不是精品,怎么就在裴明姣嘴里这么难以下咽,精心准备这一切的卢昔自是不舒服,听众人这么说,也没有打哈哈揭过去。 裴明姣一家过得奢靡,在长安是出了名的,上月裴驸马花了一万两就买了一只蛐蛐,此事实在荒唐,被御史弹劾,只换来天子不痛不痒的责罚,华阴长公主更不得了,她喜欢听戏曲,就建了个戏园子,养了百来个戏子,有事没事就坐着马车去听曲,如此劳民伤财,天子更是管都不管,更甚者从宫里送了不少伶人给华阴长公主。 据小道消息,长公主府一道菜最少得花几十两银子。 小娘子们越说越发酸,这裴明姣怎么就这么好命呢。 只不过又想到天子无子,裴明姣一家不就靠着天子才过得奢靡,等将来继嗣子登位,如何容得下裴家。 这一下子,柳芸又成了焦点。 好听的话谁不喜欢听,柳芸在飘飘然之际突然想起父亲的话来。 谨言慎行。 如今不知道多少眼睛在盯着,她要是出一点错,不知道被多少人攻讦,想到这里,柳芸一下摆正心态。 见她油盐不进,进退有度,贵女们倒是高看她一眼,本来柳芸的身份就没她们高,嘴里说着巴结的话,心里哪里会舒服。 崔意倒是在谈话间知道不少事,她带着病容,贵女时不时和她说一下话,让她不至于觉得被冷待。 一场茶话会开了近两个时辰,当然这两个时辰不光都是坐着,还在卢家花园逛了好一会,结束的时候,崔意松了一口气,短时间内,这种宴会她不准备再来了。 登上马车之际,崔意抬眸,看了天边的晚霞,那抹艳红,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裴明姣。 书中的恶毒草包反派。 脑袋似乎不太聪明? 3、003 裴明姣刚到长公主府外,正巧遇到外出寻她的侍从,得知宫里来消息,皇帝舅舅备了家宴,叫他们一家去皇宫用膳。 裴明姣知道后,径直去寻她娘。 华阴长公主正在上妆,那张容颜盛艳的脸看不出半点岁月的痕迹,即使年近四十,保养的依旧如少女般,只是比起青涩时期,多了几分成熟的风情。 都说裴明姣是天之骄女,但作为裴明姣母亲的华阴长公主燕琳琅比之更盛,她姓燕,国姓的燕,其父是已逝的惠帝,惠帝拢共就两子,其一就是华阴长公主,其二便是当今天子,华阴长公主比当今年长四岁,中间隔了四年,那时惠帝只得华阴长公主一个独苗,可谓是荣宠至极,甚至被当为储君人选,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即使后来一母同胞的弟弟出生,她依旧得宠,这天下之人谁见了她不得礼让三分,到如今的年龄,受到最大的挫折大概就是双亲离逝。 这会听到屋外急促的脚步声,微阖着眼,“走那么急做什么?” 裴明姣接过婢女递过来的茶杯,轻饮了一口,说:“幸好在卢二娘子那没吃东西,不然一会进宫里可就吃不下了。” 华阴长公主面色不动,任由侍女在脸上动作,“这次怎么回来这么早?” 裴明姣凑了过来,研究侍女画的钿花,嘴上回道:“没意思,无聊死了。” 华阴长公主顺着问:“怎么?” 裴明姣一五一十的说了在卢二娘子那的事。 华阴长公主眉眼微微一动,睁开那双略带凌厉的双眸,“柳家小娘子也在那?” 裴明姣瞬间明白她娘的意思,“看着和往日没什么区别。” 华阴长公主抬手轻碰了一下眉间的钿花,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哦,是嘛。” 裴明姣虽然不怎么喜欢动脑,但该有的政治敏感还是有的,她的皇帝舅舅至今未有子嗣,嫡系最近的便是越王一脉,极有可能承嗣,越王府如今在长安如日中天,但越是如此越王府越发低调。可以说是低调过头了,这是自然,当今春秋鼎盛,虽未有子嗣,但以后时局如何谁也说不准,越王要是这时候敢抖起来,怕是不要命了。 越王如今老老实实缩在越王府,来巴结示好的,一律不见。越王心里门清,他要是敢结党,上头那位绝对要他命,就连他唯一的儿子,到了适婚年龄也只敢定小官之女做世子妃,可以说是非常谨慎了。 花钿描好,左右给华阴长公主上唇彩,裴明姣盯着看了一会,就有些无聊,开口问:“爹和小弟呢?” 有婢女答:“回郡主,驸马去国子监接小世子去了,” 裴明姣恍然,按理说裴明姣也应该去读书的,但她实在是没天赋也坐不住,家里对她也没要求,就请了先生到府教学。 相反她弟裴明宣倒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才十二岁就颇有才名,华阴长公主和裴驸马一共育有两子,长女裴明姣,次子裴明宣,一家除裴明宣外,各个都挺荒唐的,出了个裴明宣这样端方如玉的君子,可谓是歹竹出好笋。 裴驸马到国子监时,听闻里头正在举行蹴鞠比赛,他儿子就是发起人之一,顿时来了兴致,加快步伐往蹴鞠场去,还未到震声此起彼伏,裴驸马定眼一瞧,一个眼生的少年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把球踢进球网。 好球!!! 裴驸马裴恒本就是个爱玩的性子,年轻时也爱蹴鞠,这会看到如此惊艳的脚法,如何不惊喜,询问左右,“这少年郎是谁?” 侍从李卫立马答:“回驸马,此人是崔侍中之子崔汀。” 裴驸马记忆里的崔言浑身一股书生气,没想其子这般与之不同,再仔细一瞧,见和崔汀不同队服的儿子一脸不服气的表情,顿时一乐。 “砰……” 敲锣声响起…… 沉稳有力的裁判声音响起:“红队胜!!!” 顿时伴着欢呼声崔汀如众星捧月般被围在中间,从裴恒的角度能看到崔汀爽朗的笑容、 围在裴明宣身边的一名同窗愤愤不平,“这崔汀也就蹴鞠能得意几分了。” 裴明宣蹙眉:“莫要再说这话,输了便是输了,下次再赢回来便是。” 这话一出,愤愤不平的同窗脸上顿时挂不住,裴明宣却是和走来的崔汀交谈起来,两个少年约好下次再战,这场热闹的比赛这才就此结束。 “裴郎,你瞧谁来了?” 裴明宣顺着同窗的视线看去,见裴恒笑吟吟的看着他,裴明宣快跑过去,稚气的脸上带着笑,“爹,你怎么来了?” “你舅舅叫咱们家去宫里用膳,我来接你。”裴恒又接着补充一句,“要是知道你有蹴鞠赛我就早过来了。“ 裴明宣意气风发:“下次你来,我准赢。” 裴恒捧场:“行啊,下次我把你娘、你姐一块叫来。” 父子两有说有笑的离开,崔汀瞧了一眼,就有些想家里人了,国子监除了特定休息日,学生是不能离开的,裴家是当今特许的特例,可见殊荣。 …… 裴明宣一回到公主府快速沐浴冲掉身上的汗味,等他穿戴好,一家人收拾整齐,一道坐着马车去宫里。 齐帝燕昭对他们家一向亲近,进宫对裴家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一到宫里,引路的太监恭敬解释:“陛下这会还在处理政务,皇后娘娘在等着您们。” 听到这话华阴长公主倒觉得有些稀奇,帝后感情冷淡,鲜少有一块邀约的时候,不知这会打得什么主意。 约摸半刻,裴家便到了太和殿,皇后穿着一身墨绿华服,见着燕琳琅,笑得和气:“许久未见,华阴依旧这么光彩照人。” 裴家四人见礼,燕琳琅笑着回夸了一句,“娘娘才是国色天香呢。” 皇后赵氏莞尔,把目光落在一旁的裴明姣身上,感叹:“一见姣姣,本宫便想起华阴你当初名动长安的时候。“ 说起来皇后在闺阁时和燕琳琅接触并不多,成了太子妃后,燕琳琅就鲜少进宫,后来她成了皇后除了特定的场合她们接触也并不多,但这么多年下来,对燕琳琅的脾气也了解几分,看着如今依旧和闺阁时无两样的燕琳琅,皇后不得不感叹有的人真的受老天眷顾。 燕琳琅听出皇后的感叹,凤眸转圜间轻笑,“是啊,一晃这么多年了。” 皇后赵氏目光落在容貌娇艳的裴明姣身上,又落在尚且稚嫩的裴明宣身上,看着燕琳琅的一双儿女,赵氏不免艳羡,面上依旧雍容温雅,和裴家四口人拉家常,燕琳琅不知皇后今天打的什么主意,她抿了口茶,面色如常的附和两句。 不过半盏茶,齐帝燕昭过来,齐帝今年三十有四,正是春秋鼎盛,端得一副好相貌,他和燕琳琅一母同胞,对这个姐姐一向亲近,相处间也如寻常姐弟般,看到裴姐四口人坐得整整齐齐,朗笑无半点帝王威严:“说什么呢?” 坐着的几人赶紧起身见礼,齐帝赶紧伸手拦,“阿姐,都说了自家人不必如此见外。” 燕琳琅顺势起身,笑道:“还不是最近被御史参怕了。” 齐帝皱眉:“让阿姐受委屈了。” 燕琳琅笑笑,没接话,这时候裴明姣娇娇软软的喊了一声:“皇帝舅舅。” 齐帝最喜欢的就是裴明姣这个侄女,也知道她最爱美,心领神会夸道:“姣姣又漂亮了。” 裴明姣:“……舅舅又敷衍我。” 齐帝大笑,半点没有帝王架子的赔不是,倒衬得同桌的皇后像个局外人,不过皇后不在意,看着齐帝和裴家四口人脉脉温情,许久未见,齐帝那点亲情似乎无处宣泄,又把目光投到裴明宣身上,开始考校他的功课。 裴明宣对这种差别待遇已经习惯了,裴明姣听着满脑子的四书五经,只觉得无聊又无趣,低下头抿了口茶,却看到同样动作的裴恒。 裴恒:“……” 裴恒作为家里老来子,家世又显赫,即使什么也不做,也能荣华富贵一辈子,就这么被养废了,十足十的纨绔,年近四十,连四书都没读全,这会听到齐帝和自家儿子一问一答的声音,习惯性犯困。 遗传裴恒脑子的裴明姣自然也是如此,看着齐帝兴致勃勃的样子,就知道一时半会停不了,她当即就忍不了,开口打断:“舅舅,我饿了。” 齐帝还有些意犹未尽,但见裴明姣一脸委屈,当即就吩咐宫婢传膳,几人在宫婢伺候下净了手,一道道御菜有序摆上,时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在天家家宴倒没这规矩,齐帝见着娇娇俏俏的裴明姣感叹了一句:“姣姣也长大了。” 燕琳琅咯噔了一下,裴明姣无所觉,正专心干饭,下午那会没吃东西,这会饿到不行。 皇帝开口自然是要人接话的,燕琳琅笑着回:“你看她那样,哪有长大的样子。” 听到亲娘略带贬低的话,裴明姣不服气的鼓了鼓脸,引得齐帝又是畅笑。 …… 一顿饭倒是吃得宾主尽欢,齐帝又留了裴家四口人说了会话,再赐了不少东西,他们这才离宫回去。 裴明姣经常进宫吃饭,以为只是一场寻常家宴,没有多想,燕琳琅却上心了,结合皇后的异样,燕琳琅哪里还不知是什么意思。 皇后出身名门望族赵家,赵家一门两公,自开国以来一直深受重用,到现在依旧,赵家行事低调,家风清正,如今抛来橄榄枝,有意结秦晋之好,燕琳琅回想赵家的小辈,能配姣姣的唯有卫国公世子赵玹,燕琳琅有一双儿女,姣姣年岁渐长,燕琳琅私底下也打探过各家的情况,赵家自然也在榜上,赵玹家世样貌学问自是不差,唯有一点,卫国公底下有继妻生的小赵玹两岁的弟弟,更别说还有几个妾生子。 就冲有妾生子,燕琳琅就不考虑,她无法容忍姣姣陷入内宅,只是世家大族少有不纳妾,一来二去就这么耽误了,不过对于赵家的打算,没挑明,燕琳琅就当不知道,即使挑明,燕琳琅也能拒了。 裴明姣不知道她娘对她的打算,她这会正想着要不要去顾府看看顾月,毕竟她对顾月这个小跟班还是挺满意的。 4、004 自去卢家一聚后,崔意在家闲了两日,东芝见外头天气不错,对正在摆棋谱的崔意提议:“娘子,我听闻国手严与卿近日在家讲棋,不拘身份,凡是爱棋之人皆可去旁听。” 崔意照着棋谱,轻轻落下最后一子,目光注视着棋盘,黑白混杂,阴阳相生,她对围棋谈不上精通,但也能看出这盘棋局的暗流涌动,她手中的棋谱本就出自严与卿之手,对东芝的提议顿时来了兴致,东芝见崔意应下,高高兴兴的吩咐下人准备出行的东西,崔意慢慢悠悠的收拾棋子。 即兴出行,崔意自然是要告诉杜氏一声,那头去禀告的谷菁一脸笑意的回来,那模样就知道杜氏准许了。 待收拾好,崔意带着东芝和谷菁两个贴身丫鬟坐着轿子出门,约摸半小时,就到了地方,门房接待了不少爱棋之人,熟门熟路的带着崔意三人到了讲室,还未走进便听到沉稳苍严的声音传来,这会来自然是没什么好位置,崔意随意找了个空位,跪坐聆听。 严与卿年近七旬,在这个年代算是长寿之人,偶尔还能被皇帝召见对弈,以往很少见客,如今开授讲课,可谓门庭若市。 严与卿这般岁数奉行大道至简,讲课也是如此,崔意听下来受益良多,如此过了半个时辰,严与卿宣布闭客,众人起身行礼有序离开,崔意转身之际,便看到有一锦衣男子正和严与卿说话,她没在意,跪了一个小时,腿有些不舒服,谷菁心细,见状低声道:“回去我给娘子按按。” 一到外头,等候的轿夫赶紧过来,坐轿或乘马车之人不在少数,崔意并不惹眼,一上轿,崔意弯身轻柔腿膝,摇摇晃晃之际,崔意听到急促而来的马蹄声,崔意掀开轿帘,白得发光犹如绸缎的马匹从眼前跑过,崔意只来得及看见一张如玉的侧脸,抬眼再看,只见一道绿白纤细的背影,束着高高马尾,扬着马鞭,几息间马尾和‘马尾’晃晃甩甩消失在眼前,崔意垂眸,放下帘子之时,又有几人驾马而过。 双腿的酸软已经退去,崔意半阖眼,眉眼浅淡,似乎到了市集,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平白多了几分心烦。 东芝不过二八,性子也比较跳脱,这会看着热闹的市集,心痒痒的厉害,谷菁看出东芝的想法,低声提醒崔意脚不舒服的事,东芝立马收了心思,崔意隔着轿帘听到声音,开口落轿,弯身从轿子出来。 谷菁赶紧问:“娘子?” 崔意瞧了瞧这具有烟火气的市集,“逛逛再回去。” 市集离崔府不过一刻钟距离,便打发轿夫先回府,谷菁一向妥帖,询问崔意腿是否还不舒服,崔意轻笑摇头,谷菁这才放下心来。 时下民风开放,天子脚下,权力中心,繁华可见,热闹非凡,如崔意这般女郎闲逛的也随处可见,崔意带着两人,一摊一店都凑去瞧瞧,她倒没有买什么,谷菁和东芝都买了些,崔意擦了擦额上的细汗,以往透着孱弱白的脸上带着健康的血色,正好前面有家茶水店。 一进店,崔意就要了个包间,点了茶水和几盘点心,这才算是喘口气。 东芝轻摇扇子给崔意去热,谷菁则是蹲着给崔意按腿,崔意刚穿来的时候还不适应,到现下已经面色如常了。 小二上茶点非常快,她点了两壶茶,一壶她喝一壶便是谷菁、东芝的,她倒也不是嫌弃,若是叫谷菁、东芝同喝一壶茶,她们能硬忍着到府里,还不如这样。 如此,崔意不得不感叹,她幸好穿越的是个官家姑娘。 崔意饮了杯茶,用了块点心,这才缓过劲来,看向窗外,从二楼看去,景色尽收眼底,有风而来,发丝浮动,倒是十分惬意。 就在崔意泛起困来时,一声略带尖锐的声音刺得她一下醒了神,抬眼看去,楼下着一身淡粉色女子尖声质问:“顾宁,你什么意思?” 顾宁? 女主。 崔意仔细一瞧,女主穿着紫白衣裙,乌黑发上簪着几根素钗,容貌秀美,此刻微皱眉,也不知说了什么,粉色女子环顾四周看热闹的人,咬唇跟着女主进了茶楼。 崔意以为到此为止时,听动静女主她们进了她隔壁的包厢。 许是对面声音不大的原因,崔意没听到半分动静,崔意也没多少好奇心,安安稳稳的坐在那放空思绪,谷菁与东芝习惯了她的安静,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再次回神时,崔意便看到那高高束起的马尾携眼熟的锦衣男子入店,神色微怔,谷菁一时觉得奇怪,低眸望去,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不解问:“娘子可是看到什么?” 崔意抿了口茶,摇头。 恶毒女配加女主? 这茶店倒是好生热闹。 裴明姣带着越世子进了茶店,眼熟她的小二殷勤说:“真是巧了,顾娘子也在呢。” 顾月? 是有几天没见了,上次她是打算去顾府找她的,但被左右劝下了,毕竟顾家老夫人病了,她去了主家还要分神照顾她,到底不妥,这才作罢,倒是差人往顾府送了不少补品,这会听闻顾月在这里,就让小二带路。 越世子好脾气的跟着。 于是正在小憩的崔意听到隔壁的动静。 咚咚敲门声以及小二报名号声。 ‘咯吱''''的开门声,惊呼声透过墙壁传来:“郡主,世子你们怎么来了?” 再''''咯吱''''一声,门关上,一切声音也关上。 这声音崔意听见,其他人也能,东芝透过窗往隔壁看了看,窗虽然是开着的,但什么也没瞧见,嘀咕了一句:“真是好生热闹。“ 隔壁确实如东芝所说热闹极了。 顾月一瞧见裴明姣就像是找到了靠山,再看裴明姣身边的越世子,眼神带着几分羞涩,裴明姣挑眉:”顾老夫人病愈了?“ 顾月笑嘻嘻道:“劳郡主惦记,祖母病已好,只是祖母年事已高,不能到郡主府道谢,只盼郡主赏脸,什么时候有空到府上,也好让祖母答谢一番。” 裴明姣很是受用,“只管给我下帖子。” 顾月听完,笑容更盛。 顾宁在一旁见顾月这副舔狗样,在心里翻起了白眼。 裴明姣是认识顾宁的,她印象中的顾宁总是一副怯懦面带愁苦一副被谁欺负了的样子,搞得裴明姣不乐意和她说话,这会见顾宁一改往日的模样,眉间多了几分明媚,倒觉得几分稀奇,裴明姣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的,直接开口问:“顾大娘子怎么变了?” 顾宁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微愣一瞬,回:“只是想清了一些事。” 裴明姣听了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好奇心得到满足便不再关注,话题继续落到顾宁身上,邀她明天去跑马,顾宁本来见裴明姣关注起了长姐,心里发起酸,这也不怪她多想,顾宁自从病了一场后性情大变,这几天让她吃了好几个暗亏,这会听到裴明姣邀她跑马,得意的朝顾宁看去,欢欢喜喜的应了约。 顾宁:“……” 顾宁一点也不气,仿佛看跳梁小丑,她知道这些人的结局,她愁的是如何摆脱书中的命运。 顾月见顾宁那样,十分来气,想着越世子在这,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裴明姣倒是没察觉两姐妹直接的官司,说起了今天跑马的事,她穿着一身绿白色的紧身跑马裙,头发向后梳高高扎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明媚的眉眼,谈起感兴趣的事,眼睛是那样的亮,越世子见如此鲜活飞扬的模样,低头抿了口茶。 裴明姣说完还有些意犹未尽,问旁边的越世子:“表哥你呢?” 越世子就答今天去严与卿府上学棋,裴明姣听闻,只觉得没意思,脸上也跟着带了几分,越世子笑着说:“那表妹明日跑马可越再邀一人?” 裴明姣如何不应,说着还想举行一次狩猎比赛。 顾宁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听到狩猎比赛,瞬间反应过来剧情要开始了。 原主记忆里没有越世子的样子,听着旁边热火朝天讨论的三人,顾宁才惊觉这个世子是越王世子,剧情里的假世子。 假世子模样清俊,有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平易近人,唯有一点,那双桃花眼是双眼皮,而小说里越王和越王妃都是单眼皮,当然确认身份的不止这一点,那就是真世子有一张和越王相似的容貌,只一眼,便让人知道两人是父子。 想着假世子的结局,顾宁的眼神便带出几分悲悯。 越世子:“……” 越世子确定自己没看错,那个顾宁竟然在可怜他。 越世子一出生就被请封世子,身上流的是皇室血,又是家里的独苗,千娇万宠长大,除了近几年因为天子无子低调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可怜的,天潢贵胄哪个没有脾气,遂已,越世子冷声:“顾大娘子为何这般看我?“ 顾宁一惊,迅速作出回应:“不知世子何意?” 越世子冷哼,一双桃花眼此刻不笑,倒是有几分乖戾,“你在可怜我。” 这话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顾月被越世子这模样吓了一跳,有心说和遮掩,只开口了一句,就被越世子轻飘飘的眼神吓得再也说不出话。 裴明姣倒是没觉得越世子哪里不对,她只觉得顾宁好生无礼,敢冒犯皇室,同时也有几分好奇,顾宁在可怜什么。 顾宁倒是有顾月这一打岔,迅速想出应对对策,低下头畏缩道:“非是可怜世子,而是可怜我自己,我听闻二妹将要与世子、郡主去跑马,邀请的都是些富贵至极之人,羡慕不已,又没胆子开口,顿感可怜,神情之间不免带出几分,世子相貌英俊,宁娘不免有些心晃……” 后头支支吾吾的说不下去。 但在场的谁不知道未言之语,糙话来讲便是,世子长得好看,没忍住老看,想一块参加聚会,又不敢开口,可怜自己的同时,还是忍不住看好看的世子。 越世子被这大胆的发言震得双脸发烫,哪里还记得顾宁的冒犯,裴明姣则是一脸震撼我全家的表情,时下大胆示爱都是写诗作赋,哪有这么直白的,顾月只是气的双眼冒火,心中尖叫大骂顾宁是个贱人,枉她刚刚还想帮顾宁解围。 包房沉浸一瞬,裴明姣抿了口茶,继续刚刚的讨论,越世子跟着附和,只是有些心不在焉,视线忍不住看向顾宁,顾宁也是一副羞得不行的模样,她这会倒不是装的了,她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表白。 越世子尚且年轻,后宅无人,被这么一钓,心乱到不行。 见大家都有些不在状态,裴明姣顿时没了兴致,其中也有自己想早点回家和她娘分享八卦的心思,顿时就叫散场。 这里失落的唯有顾月一人,起身之际,她趁着无人注意狠狠瞪了一眼顾宁。 顾宁:“……” 这边一开门,正好对上隔壁出门的崔意。 崔意注意隔壁几人神色有些奇怪,也不好奇,只是既然遇到了,也不好避开,只得见礼。 裴明姣记忆不错,“你是崔家大娘子……崔意?” 崔意眼眸微闪,嘴上恭维:“郡主好记性。” 裴明姣见她脸色比上次好了些,便开口相邀:“明日我举办跑马比赛,你要不要来看看?” 只是让看,不是让比赛,裴明姣顿时觉得自己体贴极了。 崔意自然也知道明日有一场大戏,她不想和剧情人物有太多牵扯,开口拒绝:“谢郡主相邀,意娘身体不好,就不去扫郡主的兴了。” 裴明姣:“……” 裴明姣只觉崔意不识好歹,但知道崔意是个病秧子,哼了一声,擦过崔意,马尾扫过她的鼻尖急呼呼的离开。 崔意微垂眸,被马尾扫过的地方泛痒,脸上却是无波无澜。 越世子没见过崔意,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跟着裴明姣走了。 顾月不愧是裴明姣最喜欢的小跟班,瞪了一眼崔意,也觉得她不识好歹。 书里没有崔意的戏份,顾宁只觉得她是个路人甲,看了一眼,也走了。 气得东芝跳脚:“太过分了。” 崔意倒是不在意,但鼻尖的酥痒密密麻麻,她没忍住伸手挠了一下,不轻不重的吐声: “痒。” 5、005 杜氏今也出去交际,到府时正好见着漫步而来的崔意,见她脸上并无半点不适,笑问:“严国手如何?” 崔意与杜氏并肩入府,轻声说着感想,杜氏慈爱提点:“你既喜欢,正好身子也好转,就多去听听,只是别像今日这般晚去,总归是失礼了。” 崔意应是。 女儿身子一日比一日好,杜氏心情也一日比一日舒畅,她今日出府是赴承恩公夫人的茶宴,承恩公是国母的母家,赵家一门双公,簪缨世族,钟鸣鼎食,杜氏作为崔家主母,此番赴宴自然打起十二分精神,承恩公夫人膝下只得两女,时下女子也能袭爵承嗣,但能做到的勋贵极少,承恩公膝下也有几个庶子长成,一日未立世子,谁也不知最后,总归最后立谁,都与杜氏无关,她只需不堕崔氏主母的名头就是,高门贵妇哪个不是有颗玲珑心,应付起来难免心累,这会到府,杜氏难掩倦怠,崔意把杜氏送到主院,亲眼瞧着杜氏摘了头饰躺下,这才离开。 与杜氏一块长大的卫嬷嬷轻声在她耳边道:“咱们大娘子是心疼夫人您呐。” 阖眼小憩的杜氏心软得不行,闻着熏香,沉沉的睡了过去。 回到院子的崔意同样也累了,微阖眼,鼻尖被扫过那微不足道的酥痒在这安静的房间似乎又蔓延而来,崔意不耐烦的翻了个身,这才压住酥痒。 …… 却说裴明姣气走后,没回长公主府而是径直去了郡主府,吩咐府中女官下帖约明日狩猎跑马,又差管事去城郊的马场准备,时间虽急,好在一切都在有条不絮的进行。 如此长安城中勋贵在不同时间段收到了永嘉郡主裴明姣的帖子,仔细一瞧,宴见时间便是明日,时间很赶,但没人会拒绝,顿时都准备起来。 崔家也收到了请帖,女官不知道裴明姣和崔意之间的官司,她只知崔家大娘子身体好了许多,对外也有走动,所以就发了帖子。 睡醒的崔意,拿着侍从递过来的请帖,看着帖上端庄秀丽的文字,纤细柔软的睫毛盖住清墨眼眸,淡粉的唇轻抿,指尖下力,纸帖微皱,谷菁轻唤:“娘子可是要拒了?” 东芝不忿:“郡主竟羞辱至此。” 崔意把帖子递给谷菁让她放好,眉眼浅淡:“盛情难却,去准备吧。” 东芝只得去准备出行装备。 到了晚间用饭时,杜氏关怀道:“意娘你身子还没大好,马场太过危险,要不就拒了。” 崔言喝了口汤,他家用饭是不喜欢侍从伺候的,说起话来也没顾忌。 崔意安抚道:“阿娘,明日我就去瞧瞧热闹,我自己的身体爱惜着呢。” 杜氏无言只得看向崔言,崔言这个当爹的自然知道自家姑娘的脾性,老神在在道:“夫人,你就安心吧,意娘一向有分寸。” “……” 杜氏没好气道:“倒显得我里外不是了。” 崔意轻笑,轻声安抚:“我知阿娘只是太担心我了,明日要是有哪里不适,我绝不逞强。” 杜氏这才作罢。 同崔家一般,长公主府也在谈明日跑马狩猎一事,燕琳琅瞧着风风火火的裴明姣,问:“人手可够?” 此时裴明姣已经换了那身骑马劲装,身着一袭黄衫罗裙,头梳灵蛇髻,肌肤白皙胜雪,秀眉纤长,烛光下当真是明媚又娇艳。 明日宴席郡主府中女官已安排妥当,裴明姣便拒绝了,裴恒饶有兴致道:”过两日我也办个。“ 裴明姣听闻十分大方:“到时候我借阿爹人手。” 裴恒欣然接受。 如此谈话在长安城各个人家上演,裴明姣本就带热搜体质,这会还有人私下嘀咕,不知有哪些人没被邀请…… ……… 翌日。 裴明姣早早就到了城郊的马场,今日她换了一身红色骑马装,腰带紧束,尽显纤柔腰姿,受邀而来的人似乎都被这烈焰的红烫了一下。 崔意来得不早不晚,她本来就是过来凑热闹的,穿着一身青色骑装,手上抓着做样子配的马鞭,抬眼望去,有不少少年郎骑的是自己爱马,毛色各异,或乌黑、或雪白、或枣红,在广袤无垠的草原肆意交谈,最醒目的便是那糜艳的红,日光下那张脸明艳又张扬,只看了一眼,她便移开了视线,崔意是没有自己骑马来的,她随着仆从往马厩而去,有不少正在挑马的姑娘公子。 顾宁便是其中一员,顾月作为裴明姣亲近的跟班,马匹早就准备好了,这会正在前头抱大腿呢。 顾宁知道真世子此刻正在马场做马夫,书中对真世子的外貌描写只有寥寥几句,高八尺,身姿健硕,古铜色肤色,剑眉星目,荷尔蒙爆棚。 顾宁瞅了在这里的马夫,没一个符合的,心中暗急,若是男主不在,她怎么抱大腿。 崔意没管女主,利落的挑了一匹温顺的母马,在现代的时候她偶尔也会去马场跑两圈,但在古代原主没学过,只能让一马夫教她,像她这种还是新手需要人带的还是头一个,崔意可不管其他人的窃窃私语,自顾自的学。 马夫可不敢怠慢,这里随便一个人都能要他的命。 裴明姣正和别人说着话,就被顾月轻轻戳了一下,顺着顾月的视线看去,便看到着青色马装的女子坐在雪色马背上,被马夫牵着慢悠悠闲逛。 定眼一瞧,这不是拒绝她的崔家大娘子崔意吗。 好啊,竟然还敢来,这是耍她吗。 裴明姣可不是能忍的人,顿时驾马而去,丢下几个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的女郎。 马蹄声由远而近,崔意心有所感,抬眼便见怒目而来的裴明姣,“崔意,你在耍我?” 崔意皱眉:“不知郡主何意?” 裴明姣骑马凑近了些,“你不是说不来吗。” 那盛艳的容颜直逼眼前,崔意即使想避也躲不掉,听到裴明姣的话,瞬间明白了缘由,握着马鞭的手收紧,淡声解释:“我是收到郡主府的帖子,盛情难却。” 帖子? 裴明姬又气又恼,她没想到女官居然也给崔意下邀请帖了,这不是衬得她裴明姣死缠烂打吗,那张娇艳的脸上呈现的脸色好看极了。 狠狠瞪了一眼崔意,裴明姣这才驾马离开。 崔意望了一眼裴明姣背影,继续慢悠悠的由着马夫牵绳闲逛,也在此时,侍卫开始往草场放兔子,在敲锣催赶,这时沉默的马夫开口:“贵人,狩猎要开始了,我带您去安全区。” 崔意伸手:“把绳子给我,我自己过去。” 马夫有些犹豫。 崔意瞥他一眼:“不放心可以跟着。” 马夫这才把马绳递给她,马场外的东芝和谷菁看得心惊不已,但又不能开口喊,只得暗暗着急,各家伺候的丫鬟侍从都在看着,直到崔意安全到了安全区,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那头,裴明姣宣了比赛规则:“一炷香谁猎的兔子多,谁就赢,彩头便是惠宗皇帝的射日箭。” 此话一出,便有几声惊呼声而来,惠宗皇帝是当今天子之父,亦是裴明姣的外公,这射日箭更是惠宗皇帝最喜欢的弓箭之一,真是大手笔,一时间众人正色跃跃欲试,一声哨响,十几个少年郎驾马而出。 崔意在的地方正好能纵观全局,在这观看比赛的也有不少,当裴明姣说到彩头的时候,这里的人不免有后悔的。 同样在观众席上的顾宁心不在焉的,她在纳闷男主去哪里了。 崔意目光总是无意识的落在裴明姣身上,场上不是没有其他穿红的人,但都没有裴明姣张扬耀眼。 这就是书里的反派吗? 崔意不解。 侍从丫鬟们的喝彩声此起彼伏,崔意索性下马,去一旁纳凉地坐着,抿了一口凉茶去了喉间的干燥,眸光不离场中的战况。 裴明姣刚开始没找到状态,猎到第一只兔子后手感越来越好,与之相比,越世子的准头可谓是百发百中,场中的人哪个不是拼尽全力,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哪个没有傲气,如今瞧着独占鳌头的越世子,心底顿生钦佩。 至于东道主的裴明姣她已经杀疯了,像个炮仗似的横冲直撞,一时间场上的人又要找兔子又要瞄准头还要避开裴明姣,忙得不行。 越世子无奈叹息劝道:“表妹,不可胡来,若是惊马怎么办?” 裴明姣性子霸道,但自家人开口也是愿意听的,顿时收敛不少,其他人见状对越世子好感更甚。 越世子劝住表妹后,眸光犀利的开始搜寻兔子,偶然间瞧见观众席上的顾宁,分神一瞬,又很快进入状态。 一炷香的时间转瞬即逝,敲锣声响起,意味着比赛结束,裴明姣意气风发的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随手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像她这般不拘的也有不少,都等着侍卫们把兔子数好,裴明姣玩得尽兴了,对输赢并不太看中,几步去了看台,倒了一杯水灌了下去,轻喘间看到首下气定神闲的崔意。 一时衬得她跟个野猴子似的,半点不知礼数,裴明姣不爽撇嘴,几息之间战况就统计出来,由射中27只兔子的越世子获胜,裴明姣忙活半天射/了不到十只,她倒是挺开心的,准备带回家去,给家里人做兔子宴,皮毛就做成围脖,规划好后,裴明姣就把战利品射日箭交给越世子,“表哥恭喜。” 越世子也没客气,立马接了过来,其他人看着发酸又羡慕,但也输得心甘情愿,恭维声不见少,内定世子妃柳芸也来了,她就坐在越世子旁,这对未婚夫妻瞧着郎才女貌,越世子对柳芸感官不错,低声道:”兔子分你一半,回去带给家里人尝尝。” 柳芸猎了三只兔子,和越世子差距过大,不免有几分失落,这会听到越世子的话,脸颊一烫,落落大方道:“谢世子。” 越世子桃花眼笑意更深了。 顾月见准时机对裴明姣开口:“郡主,你的准头精进了不少。” 以前裴明姣最多能猎五只兔子,这次猎了八只,怎么不算是精进呢。 这话夸得她十分开心,裴明姣好心情道:“宫里送了我些料子,明日给你送点。” 宫里的绸缎都是贵人娘娘们穿的,顾月如何不开心,一时间舔得越发虔诚了。 下座的顾宁倒是有些闷闷不乐,男主都不见了,她的一些先知还能用吗? 正在这时,不知道哪里传来一阵惊呼声,众人寻声瞧去,一时也是惊骇不已。 那头跪地求饶的李青林,见眼前郎君惊惧的目光,既无助又迷茫,今他顶了好兄弟的差事,给来这里的贵人看茶,没想到他笨手笨脚的,失手打翻茶杯,原以为会挨顿板子,但见四下贵人们的眼神,李青林心下怪异,他这张脸有什么不对吗? 其中就属越世子反应最大,惊站而起,嘴唇嗫嚅,却说不出话来。 裴明姣从未见过越世子失态的样子,大惊,从她这个角度,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提声:“发生何事,到前面与我细说。” 李青林起身走了过来,那遮掩的容貌也映入裴明姣眼中。 那是一张和越王相似的面容。 裴明姣下意识看向越世子,见对方神色惶然,开口唤他:“表哥。” 越世子这才回神,对这个有和自家父王相似面容的年轻男子,他不知为何涌出巨大的恐慌,像黑洞般几乎将他吞噬,勉强打起精神,询问他的身世。 直到听到他说到生辰,越世子脸色煞白冷汗频冒,他咬着唇才没有惊叫发狂。 越世子出生在寺庙,这在长安城并不是秘密。 在场的人谁都没有冒头,特别是当说出生辰那一刻,只能放轻呼吸,深怕被注意到。 裴明姣还以为这人会是越王的沧海遗珠,但听到对方所说,即使她不聪明,也知道事情不是她能解决的了。 当即叫侍从围了这里,吩咐亲卫去请长公主,奏请圣上。 一时间,这偌大的草场近无一人之声。 裴明姣见李青林还跪着,吩咐仆从看座,李青林似明悟了什么,低头一言不发。 顾宁这个女主见剧情又回来了,立马就装起了鹌鹑,现下可不是冒头的时候。 崔意如众人一般,安安静静坐在那。 大约半个时辰,整齐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燕琳琅勒紧缰绳,翻身下马,不等众人反应,快步走到一身粗布麻衣的李青林面前,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即使已经听侍卫说了,还是大吃一惊。 当即吩咐侍从把受惊的少年郎们送回去,随后带着裴明姣、越世子、李青林驾马而去。 彼时,日落西斜。 6、006 太阳西沉,月亮东升。 正在同家人用晚膳的尚书左仆射卢元正接到宫里急召,仆从低声道:“小的见内侍往入苑坊去了。” 入苑坊乃王室居住的地方,卢元正且惊且疑,到底出了什么事要出动宗亲,安抚家里几句,卢元正换上朝服乘轿辇入宫。 一进御书房,见长公主、越王、吴王都在,天子神情肃然,卢元正疑惑更甚,齐帝也没有卖关子,卢元正听完满面骇然,混淆皇室血脉可是要诛九族的! 齐帝更是雷霆手段。 卢元正作为百官之首,携天子内卫,宗正吴王一起彻查这场真假世子案。 燕琳琅见越王神情惶然无措,叹息一声,不管此案如何,越王一脉承嗣之路便断了,皇家可不会选择血脉存疑的宗亲继承大统。 夜色渐浓,长安城内勋贵家灯火通明。 归家的公子姑娘带来如此爆炸性的皇家八卦,如何睡得着。 崔家,崔言听到崔意的讲述,叹息一声,这长安城怕是又得经历一番血流成河,遂安排:“在案子查清之前,尽量别出门。” 杜氏自是应声,崔意对剧情一向是能避就避。 好好的一场宴会,闹出惊天大案,裴明姣只觉晦气,想到越世子,又忧心不已,混淆皇室血脉自古都是死罪,若是假的还好,若是真的…… 但这种事也不是她能参与进去的。 裴恒想着进宫的燕琳琅,心下起疑,这事怎么会这么巧就让他姑娘碰上了,只是他是个没什么建树的纨绔,祖父已致仕,他爹虽是丞相之一,但为人古板刚正,他奢靡成风,哪次回家不是被训,裴恒心里门清,他家只要不谋反,能荣华富贵一辈子,索性就不在想这件事,这段时间他得低调一阵了。 顾家。 顾宁窝在小院只等最后真假世子归位。 顾月那边还在和她娘庆幸,她对越世子没有太上赶着,李氏也跟着后怕,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越世子是最能承嗣的宗亲,加上世子妃定了个小官之女,李氏如何不心动,她家月娘哪怕做个侧妃也好,只是她不敢做得太多,勋贵们都看着呢,也还好她没做什么,提点道:“你就好好跟着郡主。” “阿娘你就放心吧。” 说到这里她往顾宁的小院指了指,一脸幸灾乐祸,李氏没忍住拍了拍她的头。 …… 天刚蒙亮,长安城该知道的人家都知道了,上朝的官员彼此心照不宣,也没赶着触霉头,秋闱在即,官员多多少少都有子侄科考,那才是他们该关注的。 今年,崔氏子弟及妻族那边都没有科考的,崔言倒是落得清闲。 崔言那边没受什么影响,崔意这个闲人更是了,起床就在院里走了半个时辰锻炼身体,她这身体虽大好,但也受不了刺激,情绪过大,容易伤神。 这样已经很好了,崔意要求也不多。 运动完,崔意换了身衣服,吃了早食,就由着绣娘给她量身,天气渐凉,秋衣该准备了。 东芝一脸高兴:“真好,姑娘丰腴了些。” 崔意确实比刚来的时候胖了几斤,脸颊也多了肉,以往孱弱的眉眼有了精气。 等绣娘离开后,崔意便开始练字,她没练过毛笔字,即使有原主的记忆,写出的字只得形,每日都是临摹一番,原主的字体秀丽婉约又不失风骨,崔意能描摹字体,风骨却仿不出来,只是这段时间,崔意也有了自己的特色。 谷菁识字,她站在一旁只觉得大娘子毛笔字笔锋凌厉了些,倒也没多想。 东芝心里憋不住事,期期艾艾问:“娘子你说这越世子是真是假?” 不等崔意开口,谷菁斥道:“还不住口,天家事岂能妄言。” 东芝被骂得头也不敢抬,崔意也没说话,专心的练字。 真假世子在长安城知情的人家只敢在私底下说,皇家丑闻可不是那么好八卦的,查案的事都是封锁的,但动静那么大,有消息的人也知道内卫拿了哪些人下大狱。 李青林一家昨晚就被提溜进了大牢,作为当家的李大牛是个在普通不过的农夫,娶妻柳氏,育有三儿两女,除了小儿子李青林未娶妻,其他孩子都各自婚嫁,他这个年纪,孙子都有了,这会听着不到半岁的孙女啼哭,李大牛这个爷爷如何不心疼,两个儿媳都在抹泪,老妻柳氏抱着孙女轻哄,等孙女安静下来后,柳氏哑声:“也不知老三如何了?” 牢里除了出嫁女,李家一家都在这,唯独不见李青林,一开始柳氏还以为是老三犯事连累家里,在牢里她不知骂了多久,这会还没有老三的消息,柳氏这个当娘的如何不喜欢李青林,也免不了担心。 李大牛看了看神色惶惶的孩子们,心里只盼李青林不要犯重罪。 与在此时,监狱终于来人了。 李大牛夫妻被提了出去。 夫妻俩被压跪在砖石上,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问及十八年前柳氏在静慈庙产子一事。 这事一直到了现在柳氏都记得很清楚,当年她早产,没想到遇到同样早产的贵人,还得贵人怜惜,她才能一同在当时还是个破庙的静慈庙生产,事后贵人觉得有缘,还赏了她百两银子,现在的静慈庙被贵人修缮好了,柳氏有时还会去庙里烧烧香,保佑贵人长命百岁,也由此柳氏对三子多有偏爱,觉得他是有福的,只是随着孩子越长越大,柳氏却越亲近不起来。 这些和调查出来一样,未避免遗漏,内卫把夫妻俩提到刑房,再审,凄惨的叫声很快响起。 卢元正正在审当年负责接生的产婆,那产婆一见被抓,老老实实的招了。 卢元正听闻只觉荒唐无比,原以为是个惊天大案,没成想只是个老婆子的一念之差。 只是这其中攀扯到了武昌侯。 如此此案不到一天就被告破。 卢元正把案件脉络书写出来,呈给齐帝,齐帝看完后召了有关人员。 等人到齐,头一个递给越王,越王一字不落,越看越荒唐,事件起因竟是接生婆张氏因女儿被武昌侯次子钱盛强占轻生而亡,张婆子就这么一个独女,拼了命也要报仇,只是告官不成反被打了一顿,要不是身体硬朗,怕是要被活活打死,因而觉得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仇恨的种子埋下,也是巧了,越王妃当时去护国寺上香,以防万一就带了一个接生产婆,便是张婆子。 只是天有意外,回城时天降暴雨,越王妃被惊雷吓得早产,附近只有一个破庙,也许是上天安排,里头也有个产妇,见这么大阵仗,同样被吓得早产,张婆子一下子接生两个产妇。 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生下孩子,在轰雷声中,张婆子鬼使神差的换了孩子,她要让这些自命不凡的权贵尝尝平民的苦。 越王越看越觉得离谱,如此可笑的理由,竟然让他的孩子流离在外。 武昌侯进宫的时候尚且迷茫,这会看完知道真相后,脸色发白,软着腿下跪,神色凄惘:“臣有罪。” 齐帝神色平静,下达召令:“武昌侯除爵去职,钱盛杀,产婆张氏诛九族,沧河村李大牛一家诛。” “燕鸿凌迟。” 燕鸿便是假世子的名字。 只是除爵去职并没有要他命,几乎峰回路转,钱磊泣声:“草民叩谢圣上。” 召令既下,侍卫开始拿人,头一个便是还在温柔乡的钱盛,他已经忘了他曾经残害过那么一个女子,对着侍卫还想摆谱,听闻父亲已经除爵了,软着腿被拖走…… 被关在宗人寺的燕鸿听着自己的审判,大喊冤枉,到后面呼喊越王、越王妃救他。 李青林这个被认回的世子也求放过李大牛一家,彼时看顾他的越王妃眼睛都快哭瞎了,见李青林想往外闯,忍着心中痛意,养了十八年的孩子她如何不疼,事关皇室,如何转圜,“孩子,天子一言九鼎,只杀你养父一家已是开恩。” 李青林听到这话,泪如雨下。 …… 裴明姣听到齐帝的处置,特别是燕鸿的,当即就想进宫向皇帝舅舅求情,被燕琳琅喝止:“跪下。” 裴明姣砰地一下跪地,眼睛泛红恳求:“阿娘。” 燕琳琅心颤了一下,面容冷冽:“是我太娇惯你了,你可知天子先是君再是你舅舅,君意岂能朝夕令改。” “可是表哥他不知情啊。” 燕琳琅神情冷漠:“那又如何,若是来日他登位,那还是我燕家江山吗?” 皇权自古便是家天下,肉可以烂锅里,被个外姓人顶位算什么事。 裴明姣惶惶,她所拥有的一切靠的就是燕琳琅,燕琳琅靠的便是皇室血脉,古往今来有多少人能封王封爵,但只需要投身皇家,爵位就跟批发似的,要是异姓登位,哪里有她的富贵。 燕琳琅见不得裴明姣可怜样,软了心肠:“到时候去庙里给李鸿上两炷香吧。” 裴明姣哽咽一声,应了下来,再也不提求情之事。 ……… 崔言晚间带了消息,杜氏听完天子处置,唏嘘不已,但也没说什么,崔意这个早就知道处理结果的也没觉得意外,只能说时也命也,知道和身处其中,终究是不一样的,崔意一下没了食欲。 杜氏见崔意眉眼恹恹,以为她是吓到了,顿时唤婢女去熬安神汤。 崔意也没拦。 如此,崔意又在家呆了几日,这才出门,听闻护国寺绣球花开了,准备去瞧瞧。 护国寺香火不断,闲时也有不少香客,崔意照例上了几炷香,才往后山去瞧绣球花,这绣球花还是故去的太后亲手种的,养得格外精细,绣花颜色不一,花团硕大而饱满,全部盛开下,绚丽极了。 她过去时只有一位女郎带着仆从在那驻足,见她过来,笑道:“没想到能遇到崔大娘子。” 随后介绍自己,她是门下侍郎唐家次女唐文思,此前在跑马宴上见过,只是没打招呼。 唐文思长相甜美,声音脆而甜,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相处起来十分舒心,就与她去后山逛逛,护国寺的后山定期有人去清理,安全系数很高,唐文思知道后山有条小溪,溪里有鱼,她闲暇时总喜欢去看看,如今也准备带着新认识的小姐妹去瞧瞧。 顺着小道越往越深,曲径通幽,一股烤肉香袭来,唐文思心生不好,提裙小跑而去,崔意疾步跟上,半息听到一声惊呼,轻喘着气的崔意仔细一瞧,便见书中两个反派,席地烤鱼。 唐文思眼冒泪花:“佛门之地,岂可杀生。” 裴明姣接过婢女递过来的烤鱼,故意闻了闻,随后咬了一大口,“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在虔诚不过了。” 唐文思气愤不已,吸了吸鼻子,闻着这香味,咽了咽口水,往裴明姣那去,伸手从婢女手中抢了两串,还贴心的递了一串给崔意:“意娘你也吃,这个就是我说的溪鱼。” 崔意:“……” 要说唐文思为何敢抢裴明姣的东西,只因她们是亲戚,唐文思母亲是裴明姣父亲的堂姐,唐文思是裴明姣的表妹。 裴明姣斜了崔意一眼,“你们怎么凑一块了?” 唐文思拉着崔意盘腿坐下,答:“正好遇上。” 崔意今日打扮极为素雅,头上只绑了青绿发带,再无半点珠翠,头发长而黑,身着淡绿水纹衣裙,如同一幅淡雅的水墨画,眉间透着几分疏离的清冷。 裴明姣朝着她哼了一声,也没说什么,顾月瞧了崔意一眼,见她没有攀附之心,这才放心吃鱼。 大家都在吃鱼,崔意垂眸随大众咬了一口,没有腥味,加了茱萸有一点点辣,崔意穿来后,饮食以清淡为主,一口下去,脸上便反应过来,裴明姣见状吩咐婢女给她倒茶,没好气道:“再给她烤条不辣的。” 崔意喝着茶,也没拒绝,在这么多人面前拂裴明姣面子,以她反派的性格,以后少不了麻烦。 唐文思解了馋,问裴明姣:“表姐你也是来看绣球花的吗?“ 裴明姣顿了一下,大方道:“是啊。” 顾月瞅了裴明姣一眼,也没说什么。 注意到的崔意垂眸没有多言,心下有猜测,假世子已死,裴明姣想来是给他上香的。 山林多鸟,也多虫,她们准备着有驱虫药,倒不妨事,唐文思清脆的声音在山林间听起来有几分享受,如此吃了一顿还算美味的烤鱼宴。 只是,裴明姣似乎把她当成反派小团体的一员了。 “……” 7、007 自在护国寺一见后,裴明姣自觉大度不和崔意计较了,想着她和表妹唐文思交好,也愿意接纳她成为小团体的一员,至于崔意的想法,在裴明姣看来,她应该感恩戴德才对,怎么可能拒绝。 如此,裴明姣给崔意下了帖子,约她去郡主府游湖赏花。 东芝隔着碎冰摇扇,已是七月下旬,天还未见凉,崔意倚在榻上,眉眼慵懒看着杂书,东芝悄悄打了个哈切,谷菁就是这时候带着郡主府帖子来的。 东芝一听,顿时精神起来。 崔意听郡主府又下帖子,翻书的手一顿,随即把书放在桌上,接过帖子,垂眸细看起来。 游湖? 许是又是一场大型宴会,又是反派发起的,想也知道不平静,崔意想也不想就要拒了,谷菁见状赶紧开口,“娘子,我听郡主府管事说郡主就邀了两个人。” 崔意抬眸,“还有一个是谁?” 谷菁当时也问了:“是顾月姑娘。” 裴明姣、顾月是书里作死反派团,加个她算怎么回事? 谷菁见她蹙眉,轻问:“可是要拒了?” 崔意摇头,只邀了两人,她若是不去,到时候还不知道裴明姣要怎么闹呢,她不想惹上麻烦,“罢了,先去准备吧。” 谷菁应是。 东芝瞧不出崔意的想法,加上崔意对她们一向宽容,她直接开口问:“娘子,你说这郡主是什么意思,怎么就对你友好起来了?” 继续看杂书的崔意眼睫一颤,“我不知。” 东芝见状笑了起来:“不过这样也好,夫人就希望娘子多出去走走。” 从前崔意身子不好,总是闷在府里,如今杜氏却希望崔意多出去走动走动,杜氏像崔意这般年纪时,有几个手帕之交,杜氏自然也是想崔意交几个好友的。 只是听到门房说崔意和永嘉郡主走得近,永嘉郡主性子霸道,不免有些担心崔意受委屈,但也没阻止她们相交。 卫嬷嬷安抚道:“大娘子聪慧着呢,不会出亏的,说句大不敬的话,咱们崔家也不是那么好欺的。” 杜氏出生京兆名门杜氏,崔言出自清河崔家,两大世家联姻,即便是王室也不敢随意欺辱。 杜氏自然也知道,只是为人父母,免不了操心几分,但也没到崔意跟前说什么。 崔意不知杜氏怕她受欺负,杂书看了两页,便又去练字去了,东芝奇怪,崔意练字一向有特定的时间,不过也没说什么,开始准备起来。 把明日东西准备好过来的谷菁接过东芝磨墨的活,不免疑惑:“娘子怎么这个时间练字?” 崔意答:“静心。” 静心? 谷菁疑惑更甚,看向一旁的东芝,东芝也不解,朝谷菁摇头,谷菁仔细瞧了崔意的神情,见未有不适,安下心压下心底的疑惑,立在一旁安静研磨。 长公主府。 燕琳琅知道裴明姣在郡主府做了个游湖宴,邀请不过两人,顾月这个在她这里上了名的自不再说,崔家大娘子也在,燕琳琅纳奇:“姣娘你何时与那崔大娘子交好的?” 裴明姣随意道:“她长得比较合我眼缘。” 裴明姣也不是谁都能奉承,一般只有合她心意,才能得她几分耐心。 燕琳琅也清楚她的性子,好奇一句就没继续,由着女婢给她染指甲,裴明姣见了,也跟着上了颜色…… 翌日,未时。 崔意应约到了郡主府。 她到的时候,顾月已经在了,正在和裴明姣说笑,见到崔意很是不高兴,她想不明白,郡主怎么就对崔意另有所待呢。 两人都在,显得她来迟了,崔意缓声:“是我来迟了。” “正正好。”裴明姣坐在湖边亭子石椅上,后边是盛开娇艳欲滴的粉色荷花,衬得一张芙蓉面娇俏不已,脸上带着明媚的笑颜,对她说:“快坐,等日头不那么晒,再去游湖。” 崔意坐在她右侧,间隔不过半臂,视线里裴明姣捏了一颗樱桃放进嘴里,动作轻而缓,手指修长而纤细,肤色细腻莹白,骨节小巧而精致,指尖圆润而饱满,指甲上染了丹蔻,宛若雪中一点红,樱桃的红都不如丹蔻艳,也不如唇色红粉。 不过须臾,崔意低眉抿了一口凉茶,徒留裴明姣气鼓了脸,眼眸一转,亲手给崔意续茶,染了丹蔻的手指就在崔意眼皮底下晃着,结果崔意半点不为所动,又仰头灌了半杯,矫揉造作半天的裴明姣:“……” 裴明姣索性摊牌了,“崔娘子,你看我新染的指甲怎么样?” 十根手指在崔意面前翻了翻,指甲在烈光下泛着荧光。 被恍得眼晕的崔言说了实话:“丹蔻颜色太艳,不太适合郡主。” 旁边的顾月一脸你好勇的神情,以为会被夸的裴明姣:“……” 裴明姣又尴又尬,迅速收回嘚瑟的双手,脸上漫上一层绯色,狠狠瞪了崔意一眼,嘴上说着挽回面子的话:“真是半点不懂欣赏。” 顾月同仇敌忾:“就是就是。” 崔意也没争论。 裴明姣羞恼一会,又若无其事的开始说话,“慕容熙华那个讨厌鬼回来了。” 慕容熙华乃宣宗之妹大公主之孙,也是和裴明姣最不对付的,两人互相看不上,慕容熙华回陇西老家三个月,明天就到长安,三个月不见,裴明姣势必要狠狠挫挫她锐气。 顾月也不喜欢鼻子朝天的慕容熙华,出主意:“咱们明天在泰阳楼编一出慕容熙华上次摔了一身泥的糗戏,引她去看,保管得气死。” 裴明姣眼睛一亮,显然觉得是个好主意,又想起崔意是她们的一员,也想听听她的想法,说不定有更好的主意,“崔大娘子,你怎么看?” 没想到能见证反派干坏事的现场,崔意:“……我与慕容娘子不熟。” 裴明姣也没为难,显然打定主意按着顾月说的做,顾月得意的对着崔意挑眉,一脸嘚瑟炫耀她最得裴明姣看中。 崔意撇开眼,不想再看她那一张炮灰脸。 裴明姣又开始继续她的反派大业:“燕洺竟然借了我的名得了舅舅亲眼,怎么才能讨回来?” 燕洺是纪王之子,闲聊时和齐帝说了裴明姣的糗事,惹得齐帝开怀不已,还得了赏,被占了便宜,裴明姣气得不行。 涉及皇亲,顾月就比较谨慎了,一时拿不定主意,就把矛盾转移到事不关己的崔意身上:“崔大娘子你有什么主意没?” 崔意神情冷淡:“暂无。” 裴明姣只觉得崔意这个跟班没有一点眼力劲,一点也不机灵,骂道:“要你何用。” 崔意由不得被骂:“背后说人,非君子也。” 裴明姣气得指她:“崔意,你放肆。” 裴明姣不是没被人骂过,但都是她先挑衅,能被她挑衅的都是她不喜欢的人,崔意现在已经被她归到自己人里,怒气值瞬间拉满,脸上愠怒,怒气直冲脑门,盛怒之下,直接拽住崔意的手腕:“崔意,你竟敢骂我。” 裴明姣力气很大,拽得崔意发疼,但面上神色未变,“我只是实话实说。” 裴明姣没想到她竟然半点不求饶,又气又怒,还带着点说不出的委屈,崔意则是挣脱裴明姣的手,“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郡主兴致,就先回去了。” 裴明姣没想到她要走,冷声:“站住,还没游湖。” 于是,她们三人上了船。 顾月和裴明姣坐船头,崔意坐船尾,一副打定主意孤立崔意的样,崔意半点没放在心上。 池湖周围,垂柳依依,碧绿的湖水清澈见底,微风拂过,波光粼粼。湖面上,荷叶田田,荷花在绿叶的簇拥下,亭亭玉立,散发着阵阵清香。 如此美景,却无人欣赏,裴明姣绷着脸,顾月心不在焉,崔意垂着眸,跟着的仆从连呼吸也不敢喘,如此游了一圈,崔意下船告退,裴明姣未在拦,顾月等人走了茶言茶语:“郡主,崔意根本不懂你,不必为她伤神,等她想明白,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裴明姣一听,也觉得如此,崔意真是不知好歹,这么多巴结她的,她何必生气呢。 只是话虽如此,她心底总是憋了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 当晚,燕琳琅便听说了这事,也乐得自家姑娘吃憋,只当不知道,小孩子的打闹,还用不着放在心上。 崔意回去时,就禁止东芝和谷菁把事情告诉杜氏,鉴于崔意难得这么严肃,两人自是不敢多言。 于是,吵架一事,除了特定几个人,还未有其他人知道。 只是经过这一吵,让裴明姣直接忘了老对头慕容华熙,慕容熙华还和人打赌裴明姣必定没憋好气再等着她,结果回到郡公府,都没等来裴明姣的消息,当即吩咐左右去打探,得知今日裴明姣都没有出门,冷哼,觉得她真沉得住气。 裴明姣哪里还记得慕容熙华,顾月缩在家里,没去触她霉头,裴明姣一时忘了这么一个人,此刻她正在家里卸指甲呢。 顾宁知道今日男主越世子燕缜会去泰阳楼听戏,所以她估摸着时间往泰阳楼去,结果一去,泰阳楼是热闹,但远没有书里描写那样门庭若市,她心下怪异,往后头戏班台去,这会还没有开始,台下只有零星几人,但裴明姣以及她的二妹并不在,顾宁一惊,在看到男主在第一排坐着,心下大安,她走了过去,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着,太上赶着,显得别有用心。 剧情里,反派裴明姣为羞辱郡公之女慕容熙华,特意安排了戏班子排戏羞辱,气得慕容熙华当场翻脸,立马和裴明姣干起了架,来这看戏的男主遭了无妄之灾,当即命仆从控制现场,但裴明姣和慕容熙华之间是没谁敢去干预的,男主只得亲自上前阻止,反倒挨了两人一顿挠,反派裴明姣只觉得这个表哥不如以前的假世子,顿时破口大骂,骂他粗鄙不安好心,推搡间还给了男主一巴掌。 如此男主和反派的梁子结了下来。 顾宁就等架打起来的时候,她上去帮忙,给男主留个好印象。 但直到戏开演了,裴明姣也没有出现,而且戏剧也是正常的判案戏,并无半点羞辱之意。 顾宁咬了咬唇,只得按下心中的焦躁,不管剧情变没变,今天她总归也要在男主面前露个印象的。 顾宁老老实实听了一个小时,结束的时候随大众打赏了银两,见男主起身,她走了过去,落落大方打招呼:”世子也喜欢听戏?“ 见男主神情略带迷茫,顾宁趁机介绍身份。 燕缜见眼前女郎对他并无半点异色,脸上神情舒缓开来,这些时日,他不是不知道别人私底下骂他粗鄙,真到了他跟前又是另外一副讨好样,弄得他十分不喜,这会对顾宁印象好了几分,但还不到另眼相待,谈论了几句,燕缜就回去了,顾宁看着他的背影,复盘了刚刚的相处,只觉没什么问题,这才放心回去。 一回府就看到正在花园闲坐的顾月,想了一瞬,走了过去,“二妹真是好兴致。” 顾月却觉得晦气,皮笑肉笑的:“比不过姐姐你。” 顾宁也没生气,“妹妹今天怎么没和郡主一块出去,泰阳楼演了一出好戏,你没看着真是可惜了。” 顾月立马想起那天发生的事,脸色不太自然,哼了一声,丢下一句关你什么事急冲冲离开,独留顾宁沉思,女婢见状以为她在伤心,安慰:“娘子不必忧心,月娘子不过就是仗着有郡主撑腰,到现在郡主都没给她个好前程,求人不如求己,娘子只需好好读书,自个给自个挣个好前程。” 听到这话,顾宁只觉尴尬,她现在的情况和顾月何其相似,只是让她看书科考,谈何容易,还不如抱男主大腿,博个从龙之功,也好啊。 却说离开的顾月冷静下来,只觉有些奇怪,便吩咐左右去查顾宁今天干了什么。 自从顾宁大病一场后,顾月便觉得她有些邪门。 一切还是小心些为好。 8、008 不用和反派有牵扯,远离剧情便是崔意想要的,安心下来的她忙着搞钱,崔家钟鸣鼎食,自是不缺钱的,杜氏又是管家好手,打理的铺子谈不上日进斗金但也蒸蒸日上,崔意一个月月银也有三十两,时下长安城寻常人家一年的嚼用也不过二十两,可见这零花不低了,但崔意的性子不喜欢坐享其成。 想着崔言偶尔会在家饮酒,那酒浑浊不清,度数大概在十度左右,好在崔意略知一点蒸馏提纯,她回忆了一番,画出图纸,交给谷菁,“去找工匠做出来。” 崔家养着有工匠,崔意并不担心会泄露出去。 酒毕竟是用粮食做的,古代产量贫瘠,崔意没想大量生产酒,只管当成奢侈品卖,也只在长安城售卖,天子脚下,权贵聚集,她赚他们的钱就够用了。 蒸馏技术有了,香水也可以试试? 崔意蘸墨,写下下一个方案。 穿越三件套,香皂、玻璃、水泥还是交给女主吧。 窗外银杏被风吹得哗哗响,崔意拿着毛笔的手不停,东芝看不明白崔意在干什么,安安静静的研磨,在她脚都站疼的时候,崔意终于停笔了,她又看了一遍自己写的策划,确定无误后,等墨干了收好,现下还不是拿出来的时候。 崔意忙着在搞钱,顾宁这个女主自然也是,继母管家,吃穿上并不苛刻她,但再多的待遇就没有了,所以顾宁迫切的想要经济自由,于是她想到了做香皂。 女主忙起来,反派们自然也不消停。 慕容熙华没等来裴明姣出手,自觉被她看低,心里憋着气,跟班沈恬出主意:“三娘子别急,郡主一向与你不对付,指定琢磨了什么,不然咱们来个瓮中捉鳖,正好你许久没露面,是时候露个面了。” 慕容熙华会心一笑,于是裴明姣收到了她的帖子。 “好个慕容熙华,我没去找她,还敢来招惹我。”裴明姣战力满满,吩咐左右,“赶紧去找绣娘给我做身衣服,越华丽越好。" 到时候她闪亮登场,势必让慕容熙华知道什么叫喧宾夺主。 崔意这边也收到了慕容熙华的帖子,长安城的小娘子们有事没事都喜欢办个宴会,也与娱乐生活贫瘠有关,慕容熙华作为前期炮灰之一,也占了不少篇幅,初始剧情里她是男主的后宫之一,等女主穿来自然要被炮灰掉。 小说崔意只记得囫囵大概,但与剧情人物少接触总不会错的,打定主意这宴会便不去了。 如此她把帖子随手一放,继续下棋,过了没一会,就收到前院传来消息,唐侍郎次女唐文思差人邀她到时候一块去赴慕容熙华的宴。 崔意对唐文思感官不错,沉默一瞬,应下了。 谷菁低声道:“思娘子总归是永嘉郡主的表妹,到时候免不了和郡主碰面,若是在别人家发生碰撞,总归不太好。” 崔意捏着黑子,神色平平:“避着便是。” 谷菁这才没多说。 慕容熙华宴会当日。 裴明姣一早就开始倒腾,她用了长安城新出的叫香皂的新奇玩意,用来洗浴身上会带着淡淡的香味,她挑的是蔷薇花味,身上穿的是绣娘加班赶制出来的浅紫流仙裙,裙袂飘飘,腰间束着同色丝带,恰到好处的凸显出她不盈一握的纤腰,眉描得秀而长,脸上未上粉,唇上薄涂了一层红,头上簪了几支素雅的珠钗,娇艳又清新。 这与她原本想的盛装华丽的模样大相径庭,但经过顾月提醒,慕容熙华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她只需要反其道,保准把慕容熙华压得死死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彼时慕容熙华正听人奉承,她今日着了一袭黄白衣裙,满头珠翠,额间描了花钿,画月棱眉,唇红而润,面容秀美,肌肤莹润,犹如盛开的牡丹。 心下得意的慕容熙华走到赵玹身边,目光盈盈:“赵郎,许久未见。” 赵玹面冠如玉,丰神俊朗,惹得长安城不少女娘芳心暗许,慕容熙华就是其中之一,赵玹温声问好:“三娘在陇西可好?“ 这次去陇西慕容熙华遇到不少趣事,细细说给赵玹听,长安城的女娘们少有出城的机会,这会听慕容熙华讲得有趣又好玩,纷纷围了过去,慕容熙华讲得更起劲了,唐文思拉着崔意就往那凑,崔意指了指不远处的假山,“我去那瞧瞧锦鲤。” 唐文思表示听完就去找她。 崔意笑了一下,往假山去,低头研究池里的大胖锦鲤,她在那边自娱自乐,慕容熙华被众星捧月,只听一声惊呼,不知谁喊了一句永嘉郡主来了,所有人的视线朝一处看去。 只见裴明姣徐步而来,身姿飘逸,脸上带着浅笑,漂亮又出尘,慕容熙华气得牙痒痒,好啊,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一下就把她衬得艳俗起来,朗声:“既然来迟了,自罚三杯郡主可愿?” 裴明姣挑眉,接过仆从递过来的酒杯,洒脱又大方的一饮而尽。 众人见她这么干脆,纷纷夸出声,裴明姣一个没理,得意朝慕容熙华挑眉,仿佛再说,我看你还有什么招,慕容熙华正要开口,被沈恬轻轻扯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许久未见,郡主酒量渐长啊。” 裴明姣矫揉造作的用手拍挡住唇角:“我这不是怕喝醉了摔进泥里吗。” 在场的人一下想到了当初慕容熙华醉酒在泥坑玩了半天的模样,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慕容熙华气得眼通红,矛头直指罪魁祸首:“裴明姣你故意的是不是?“ 裴明姣无辜眨眼:“我只是实话实说。” “……” 崔意见裴明姣来了以后,气氛便变得尖锐起来,往假山那头避了避,那头有一座小巧的石桥,能站两人,崔意在那站了一会,被从假山飞瀑直下的流水溅了几滴水,崔意往里靠了靠,里头正好凹进一块,刚好可以藏得下一个人。 崔意半蹲着身,指尖在水里晃了晃,很快几只胖锦鲤被吸引过来,鱼嘴轻碰她在水里的手指,滑滑痒痒的,也不知逗弄多久,崔意听到脚步声,指尖点了一下还在蹭她手指讨食的憨鱼,这才收回手指,准备出去,没想到听到一声控诉:“裴明姣没想到三个月没见,你竟然变得如此奸诈。” 崔意一下失去先机,这个时候出去不是不出去也不是,进退两难。 谁也没想到这里藏了个人,裴明姣得意道:“是你技不如人。” 慕容熙华气急,眼睛一转,见四下无人,不着痕迹靠近,嘴上不饶人:“不管你使什么狐媚手段,赵郎是我的。” 裴明姣假装没注意到慕容熙华的小动作,面上不屑:“只有你当他是香饽饽,我才看不上他呢。” “好啊,你……”慕容熙华边说话趁裴明姣没注意机伸手一推,被早就防备的裴明姣当场抓住。 裴明姣紧紧抓住慕容熙华的两只手腕,暗自用力,捏得慕容熙华眼泪都出来了,慕容熙华气急:“沈恬你还不来帮忙,没看到我被欺负了吗?” 裴明姣暗自咬牙,失策了,忘记叫上顾月了,见沈恬过来,裴明姣赶紧松了右手,慕容熙华迅速还击,去抓裴明姣的头发,疼得裴明姣嘶了一声,迅速抓了回去,两人顿时打作一团,沈恬站在那抬头望天,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慕容熙华和裴明姣斗得旗鼓相当,越打火气越大,假山能站的地本就狭窄,上头的两人一下没注意,滚进了池塘里,惊得锦鲤四处逃窜,池塘水深,呛得裴明姣咳了两声,她和慕容熙华都会凫水,裴明姣在水中趁机踹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慕容熙华一脚,就要往岸上游,被反应过来的慕容熙华抓住腿,来了个死亡翻滚,两人顿时在水下你来我往,沈恬看得心惊胆颤,”快别打了,有人来了。“ 最看重面子的两人瞬间收手,往假山方向游去,裴明姣手放在石岩上,正想用力,一抹青绿裙摆映入眼帘,一抬眼裴明姣便看到一张讨厌脸。 崔意:”……“ 裴明姣:”……“ 崔意垂眸俯身弯腰,伸手握住裴明姣的手臂用力,裴明姣借力爬了上来,湿衣包裹着身体,身体曲线凸显,这个地方本来就只能藏一个人,一下变得拥挤起来,听到有人问出了什么事,裴明姣下意识的往里挤,湿漉漉的蹭了崔意一身,狭窄的空间,浓郁的甜香腻得人发晕,她和裴明姣身高相仿,裴明姣几乎埋进她的颈侧,发梢上的水顺着对方的脸颊滴落在她肩上,青绿的布料立马晕了个湿团,浸透三层布料,未见光的肌肤仿佛被湿水浸入骨,湿热的呼吸一下一下的吐在她裸/露的肌肤上,又湿又粘,柔软的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蹭在她横在胸前的手臂上,激了一身鸡皮疙瘩。 崔意受不了这种贴近,轻着声音:“让我出去。” 也不等裴明姣同意,她侧着身轻推裴明姣,一用力到了外面,正好遇到寻声而来的女郎,女郎见一地的水,崔意身上也溅了不少,问:“出什么事了?” 崔意侧身挡住来人视线,“是锦鲤蹦了上来。” 女郎看了看池塘里胖胖的锦鲤,也没怀疑,见崔意没有闲聊的意思,识趣的离开。 裴明姣顿时松了口气,崔意抬头望了望烈日,低声对裴明姣道:“郡主,我去取衣服来。” 裴明姣撑着石壁,探出头,露出一张湿漉漉的小脸,可怜巴巴道:“那你快点。” 崔意眼睫一颤,点头离开。 裴明姣一个人缩在石缝里,忍不住发散思维。 崔意躲这干什么? 刚刚打架应该是她赢了。 慕容熙华溜得真快啊。 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崔意带着裴明姣的婢女过来了,彩珠看到自家郡主可怜兮兮的缩在那,心疼极了,赶紧把外衫递给裴明姣穿上。 随后带着裴明姣去客房换衣服。 崔意没跟去。 裴明姣下意识回头,见崔意静静站在那,眉眼浅浅,想着崔意也算帮了她,裴明姣朝她笑了笑。 笑容纯净又明媚。 崔意一怔,等眼前再没有裴明姣的身影,她准备回到宴席上,眼睛突然被折射的亮光一晃,眯着眼睛瞧去,只见石缝之间落了一根镶锲紫色宝石的发钗,崔意认得,这是今日插在裴明姣发上的,与那紫色衣服相搭,崔意捡了起来,钗子被晒得发热,她握紧藏与袖中,回到席上,唐文思纳闷:“你去哪了?” 崔意抿了口茶,“看鱼入神忘了时间。” 唐文思也没多问,嘴里喃喃:“华三娘和表姐去哪了?不会又打架了吧。” “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听到。” 看完全程的崔意默默喝茶,没出声。 赵玹也在找裴明姣,但被缠得脱不开身,好不容易应付完,没了裴明姣的身影,心下一叹,看来再找时间了接触了。 顾月也纳闷,她刚刚只是分神一会,裴明姣一下就不见了踪影,连带着慕容熙华也是,随之还有慕容熙华的小跟班沈恬,二对一,也不知道裴明姣应不应付得过来。 顾月正在忧愁,眼前就出现一支发钗,略带迷茫看去,只见崔意眉眼淡淡,“这是郡主掉的,你还给她吧。” 顾月接过,更迷茫了,她怎么不知道这钗子是郡主的,只可惜崔意没有解释,仿佛完成任务般,说完就离开了。 顾月:“……” 好怪。 9、009 宴会在结束的时候,换了一身衣服的慕容熙华这个主人才出来寒暄,都一个圈子,加上没看到裴明姣,大家彼此都心照不宣。 也不知这次是谁赢了? 唐文思跟着崔意一块进了马车,熟稔道:“意娘,明日去放风筝吗?到时候还可以在我庄子里烤肉。” 崔意明日已有规划,只能拒绝了:“抱歉,明日我有事。” 唐文思有点遗憾,她很喜欢崔意这个伙伴,想多与她亲近,但还是懂事的没有痴缠。 唐文思不过二八年纪,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有消失,崔意心软哄道:“你把庄子地址告诉我,明日我送东西过去。” “是什么?”唐文思眼睛一亮。 崔意轻笑没说。 唐文思只觉更神秘了,心中充满了期待,只盼明日早点来。 唐文思府邸只与崔家顺一段路,唐文思下马车时,千叮万嘱,不要忘了明日给她送东西。 马车里少了一个人,一下安静下来,崔意轻阖眼,在外头这么久她确实累了,车轱辘碾过青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崔意睡意渐浓。 再次回神,已是到家了。 谷菁见崔意眉眼朦朦,轻声道:“时辰还早,娘子不如歇会。” 崔意也不勉强,去榻上小憩。 院里的婢女见主子休息了,声音自发的放轻。 崔意这边在休息,裴明姣在郡主府和顾月说她的战绩。 顾月听到这次两人居然打进池子里了,一时无言,但见裴明姣那样,看起来是赢了,心下松口气,随即想到什么,把收着的发钗交给她,言简意赅道:“这是崔娘子捡到让我交给你的。” 这钗子今日才戴,裴明姣有印象,听到顾月的话脸上不太自在又有点不太高兴:“她怎么不自己给我。” 顾月很想说,人家前几日才和你吵完架,现在只恨不得不想见你,不然也不会把东西迂回给到她这里,再由她转交,但这话是万万不能这么说的,熟练舔道:“崔娘子肯定也想亲手交给你,只是你早早离席,崔娘子才不得已交给我。” 裴明姣信了,罕见的反思了一下:“你说我上次对崔意是不是太过分了?” 听到这话顾月心里直泛酸,面上不显,不着痕迹上眼药:“郡主天潢贵胄,如何有错。” 裴明姣犹犹豫豫:“可崔意今日帮了我,明显就是向我示好,阿娘总说要我体贴大度些,阿娘的话我总该要听的,你说我还要不要再接纳崔意?” 连长公主都搬出来了,顾月眨眨眼,把酸得流水的眼睛眨干,顺着台阶道:“崔娘子这般识趣,看在长公主面上,可以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裴明姣双目流动,面上故作勉强:“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咱们好久没打叶子牌了,后日约她一块玩玩。” 顾月心思比较细,笑道:“恐怕不用明日了,思娘明日约咱们放风筝,必定也约了崔娘子。” 裴明姣高兴道:“那好,明日你可提醒我记得让让她,免得说我又欺负她。” 顾月真想说你的牌技还用不着让,要不是她每次绞尽脑汁的算牌让裴明姣尽兴,只怕几个回合下来,裴明姣脸上得贴满纸条。 顾月在郡主府待了一会,才回去,她回得算晚的,没想顾宁还未回府,顾宁近日搞出了名叫香皂的洗浴用品,洗时会自带香味,风靡长安城,时下富贵人家是不缺香料的,沐浴时有香豆,穿衣会熏香,睡觉会燃香等,在圈里没流行起来,但在普通老百姓那里却是好货,定价又不贵,长安城百万人口,可想而知其中利润之大,顾家虽是官宦之家,但她的父亲出身寒门,家底不丰厚,如今顾宁手握巨款,顾月是又酸又妒,但还是很要面子的没去顾宁跟前说什么。 李氏这个做娘的如何不知顾月的小心思,宽慰道:“月娘,你只看她如何风光,却不知她风光不会长久,咱们是什么人家,你瞧哪个官宦之家做生意敢如此招摇,既领了天家俸禄,又岂可与民争利,又是做官又是经商,啥好处都占了,哪有这种好事。” 顾月也不蠢,咬唇:“那对爹有没有影响?” 李氏叹口气,“现下还不招眼,等风靡起来,就晚了,只是宁娘那性子,等我与你爹说后断了她的财路,只怕更恶了我们。” 顾月不在意:“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爹好,咱们才能好。” 李氏心生慰贴,轻轻拍了拍顾月的手,调笑:“我儿聪明,只是用不在‘正道’。” 顾月听了脸一红,她确实是聪明,但就是在学习上没什么天赋,不然早就走科举之路了,一母同胞的阿弟还小,不过五岁,还未启蒙,看不出什么寻常,所以她才巴着裴明姣,裴明姣带着她进最上层的圈子,若是有一番机缘多几分造化,自然是最好的,若是没有,她去郡主府当个女官也好啊。 却说,顾宁晚间回来被顾父叫进书房,心下咯噔,顾父是时下刻板的封建家长,奉行男主外女主内,对子女少有过问,顾宁寻思是不是她的继母说了什么。 …… 女主那边一番风云,崔家崔言眼带惊奇,瞧着崔意送他的美酒,时下的酒液浑浊,崔意送的酒清而明,凑近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崔言抿了一口,辛辣冲破味蕾,带着酒精独特的灼烧感,并不难受,反而有种酣畅淋漓的洒脱,再品便是悠远醇香,崔言并不是贪杯之人,这会没忍住又倒了一杯,崔意见状劝道:“此酒名为千里醉,烈得很,小心喝醉,爹你尝尝另外一款果酒。” 崔言依言尝了果酒,与千里醉不同,带着微涩的果甜,细腻而柔滑,不是崔言喜欢的,又去喝那千里醉。 杜氏见崔言没个节制,冷笑:“明日还上不上早朝了?” 崔言讪讪。 崔意打趣:“等休沐,爹在与娘对饮,岂不美哉!” 杜氏无奈又好笑道:“你啊,倒是打趣起爹娘来了。” 崔言没参合母女俩的温情,一门心思打定主意,明日约明谨兄小酌几杯。 崔意见崔言如此喜欢,心下有底了,今日匠人把酒送来,她第一时间就去找了杜氏,母女俩相谈许久,最后五五分账,杜氏一开始是不愿的,但崔意执意,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点点蚕食她的心理防线,那时才觉得她这个女儿不愧是崔家人。 10、010 晨光熹微,朝露日升。 崔意雷打不动的走半个时辰锻炼身体,半个时辰下来,额上布了一层细汗,心脏微微发紧,轻喘热气,她缓了一会,才去偏室沐浴。 大约两刻钟,崔意一身水汽出来,谷菁赶紧给崔意擦湿发,幸好天热,不至于受凉,谷菁动作不停,夸道:”娘子头发养得越来越好了。“ 发为血之余,血为发之本。 崔意的头发乌黑柔顺,少了病弱时的干枯,可见身体也越来越健康。 等擦干头发,谷菁用发带给崔意束了个低马尾,等崔意用完朝食后才给她梳发。 崔意对着铜镜瞧了瞧,垂眸轻柔戴上一对镶绿松石耳坠,这才开始办公。 一早,房牙就把长安城内有关出售铺子的信息整理送了过来,崔意只需要挑好再交给杜氏,然后由公中出账买下。 崔意没怎么逛过长安,大致分布还是比较了解,她这酒只卖有钱人,位置一定要选好,长安城有高档商业区,一般被权贵把控,除非家族落败,少有出售的,崔意最后挑了个环境不太吵闹又不远离市中心的铺子,也是价格最贵的。 崔意挑出来后,差人送给杜氏,杜氏瞧了一眼,见没什么问题,交给管事去账房支钱,铺子记在崔意名下。 铺子买下后,就得装修了,她把这事交给沉稳的谷菁,招人的活交给东芝,东芝看着大大咧咧的,但看人挺准的,事情有条不絮的在崔意安排下进行,崔意又翻了翻行程,找人往唐文思庄子那边送了两坛果酒。 如此,崔意这一天的工作完成了,接下来就是闲暇时间,崔意倚在榻上,眉梢耸拉着一点懒倦,看起了闲书,面上怡然。 忙得脚不沾地的谷菁、东芝:”……“ 但主子说了,事情办完要给她们包个大红包!!! 崔意出手一向大方,她们是一等婢女,月例一贯,也就是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可买近20石两千多斤的粮食,这薪资在时下也是高薪,如今还有奖赏,谷菁、东芝动力满满。 如此,崔意只需要等最后的成果。 …… 因为要放风筝,裴明姣穿着轻便额衣裙去赴约,仆从给她拿着苍鹰风筝,她自己揣着纸牌,顾月瞧她那么期待,心里多少有些酸,酸溜溜道:“郡主对崔娘子真是不一般,我都有些醋了。” 顾月与裴明姣相识五余载,感情是有的,听到这话裴明姣无半点心虚:“我与你自然更亲近。” 听到这话顾月开心了,哪里还记得什么崔意。 马车行行晃晃,终于到了唐文思的庄子,唐文思的庄子大概六十亩,是她母亲的陪嫁之一,如今记在她名下,唐文思一瞧见两人,高高兴兴见礼:“咱们先放风筝,我已经叫人去打猎了,晚点咱们吃烤肉。” 裴明姣往后瞧了瞧,止住要跑的唐文思:“等会崔意,她还没到呢。” “意娘有事不能来。”唐文思有些尴尬,又想到崔意说的惊喜,那抹尴尬被喜悦盖住,带着炫耀:“不过意娘说要给我送东西呢。” 送东西? 裴明姣还没搞清那点莫名其妙的失落,就听到崔意单独给唐文思送礼,下巴直抬,嘴巴不饶人:“她能有什么好东西。” 唐文思不高兴道:“表姐不许你这么说,只要是意娘送的我都喜欢。” “我倒是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这话裴明姣说得酸溜溜的,也不知道在酸谁。 唐文思噘嘴,“反正我就喜欢意娘。” 裴明姣哼了一声:“来放风筝比赛吧,看我不打哭你。” 唐文思拿着兔子风筝雄赳赳气昂昂,顾月拿着锦鲤形样风筝但笑不语。 一时间火药味十足。 放风筝需要技巧,裴明姣就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唐文思运气不好,风筝在半途断了,赢家落在顾月头上。 顾月面带笑容:“承让了。” 裴明姣和唐文思同款不服鼓脸,约着下次再战。 时间也差不多了,唐文思用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咱们回去吧。” 裴明姣接过婢女彩珠递过来的水壶喝了一口,她手臂酸得要死,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说:“还好崔意没来,不然她那身体肯定吃不消。” 唐文思一时都不知道崔意和自家表姐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一路庄里的佃户在田间劳作,有小孩好奇的瞧着她们,但没谁敢过来搭话,她们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正巧遇上打猎归来的护卫,他们运气不错,猎到一头野猪一头山鹿。 唐文思当即就做了分配,给崔意送一半去。 裴明姣瞧着,只觉崔意真是好手段,竟然让表妹对她如此惦记。 她们随着守卫一块回到住处,庄子的管事过来汇报:“主家,崔家娘子差人送了东西过来。” 唐文思瞧她身后端着木箱的仆从,眼睛一亮,赶紧命他呈上来,一打开竟是两坛酒,时下女郎们对酒的热爱不比男子少,只是惦念的礼物是酒,唐文思有一点点失望,不过随即想到酒配烤肉正正好,意娘也是花了心思的,立马让人给送酒而来的崔家仆从打了赏,还让他等会,把她送给崔意的肉一块带回去。 得了厚赏的仆从喜笑颜开的跟着守卫们分肉去去了。 等人一走,裴明姣就先动手拆酒,嘴上道:“我要看看崔意送的什么酒,这世间最好的酒便是玉浮粱,我那倒有一些,我倒是可以送给她尝尝,免得她以为什么酒都能送人当礼物。” 只见话落,一股浅淡的果香袭来,坛中酒如水清澈见底,裴明姣一时微愣。 唐文思呀了一声,奇道:“这酒好清。”当即吩咐人去取酒壶,她要尝尝这清酒。 仆从很快把酒装进酒壶,给她们三人各倒了一杯,唐文思赶紧喝了一口,甜而醇,清新又绵长,十分合她的口味,她从未见过这么清的酒,为先前的失望感到羞愧,感动道:“这一定是意娘的珍藏,没想到她这么舍得给我送了两坛。” 裴明姣喝着酒再也不谈要给崔意送什么玉浮粱,心下委屈,崔意真会讨她表妹的喜欢。 她为什么不来讨她欢心? 11、011 崔意的清酒在长安城权贵圈风靡起来,起因便是崔言和唐文思这两个带货王,崔言在文官圈与好友小酌,这群文官有事没事都喜欢吟诗作赋,各个都是文圈大佬,诗词写得引人入胜,朋友圈都被刷爆了,只恨不得亲口尝尝是否真的那么美妙,要是有谁不知道那被吹上天的琼浆玉液千里醉,只能证明被排挤了。 其次便是唐文思,得了珍奇东西,第一时间就和家里分享,她娘裴氏一向就是个喜欢交际的,得了好东西又在朋友圈宣扬了一番,吹得世间绝无仅有,这不让人更好奇是个什么味。 就连长公主燕琳琅也有听闻,她想起自家姑子性子只觉得有些夸大,正巧裴明姣在那,脸色不太自在的反驳:“阿娘,那酒确实是难得的佳酿。” 燕琳琅挑眉:“比之贡酒如何?” 贡酒便是玉浮粱,只特供皇室,逢年过节天子也会赏赐给近臣,燕琳琅作为天子胞姐,自是不缺的。 裴明姣想起那独特柔滑的口感,口齿生津道:“比之更甚。” “我记得你与那崔娘子交好。”燕琳琅也是个享乐性子,“何不找她换两坛让我尝尝味。” 长公主享天下珍宝,燕琳琅想了想库房里的珍品,道:“我也不让小娘子吃亏,用一串牛血红珊瑚项链换两坛酒,你看如何?” 珊瑚极难开采,还是最顶贵的牛血红珊瑚,这换礼可谓是大手笔。 裴明姣不缺珍宝首饰,只是心里别扭得很,明明打定主意要和崔意重新交好,不知怎的,这会又有些抹不开面,明明表妹就是对方主动送,到她这就要她上赶着换。 燕琳琅瞅裴明姣那别扭样,来兴趣了:“怎么?和崔娘子吵架了?’ “才没有。”裴明姣立马反驳,在慕容熙华府崔意帮了她以后,她们就和好了,对着生母,裴明姣诉说着心里那点委屈,“崔意把那酒当礼物送给表妹,却没有送我。” 这种小女儿的心思,燕琳琅一乐,又想着她那臭脾气,犀利道:“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姣娘你如何对别人,别人自会同等待你。” 裴明姣一愣,她想说,她可是郡主,母亲是长公主,天子是她舅舅,自然得人顺着捧着,何时要在意别人的感受。 裴明姣娇艳的脸上带着迷茫懵懂,燕琳琅却没有再多说,也不再提换什么美酒,姑娘家的自尊心还是得照顾一下。 午时。 裴明姣躺在榻上小憩,却是无半点困意,睁着眼问左右:“我难道对崔意不好吗?” 左右互看,还是彩珠小声提醒:“郡主对顾娘子多有照顾赏赐,可崔娘子呃……” 裴明姣回想,努力回想,瞬间汗流浃背,赶紧起身,“快去挑些东西给崔意送去。" 怪不得崔意对她态度和表妹不一样,人家可是帮过她,她连感谢都没有,易地而处,她肯定是不高兴的。 彩珠应下。 裴明姣左思右想,决定亲手写一封感谢信。 彼时。 正在和杜氏一块看长安城各家拜访帖子的崔意摩挲着纸帖,对杜氏笑道:“阿娘,看来咱家酒确实挺受欢迎。” 杜氏把帖子归拢好,她经营有一手,道:“趁着铺子没装修好,咱们办一场赏酒宴,等他们尝过,保管抢着买。” 崔意应下。 杜氏便带着崔意一块写邀请帖,每写一个邀请名,她都会介绍此人的身份,性格等。 屋内燃着好闻的沉木香。 杜氏轻声细语与崔意说着长安城盘根复杂交错的利益团体,如今崔意身子大好,免不了常出去交际,长安天子之都,勋贵云集,免得到时出错。 崔意低眉听得认真。 也就这此时,门房来报永嘉郡主差人给崔意送东西来了。 杜氏一愣,看向崔意。 崔意笔一滞,把毛笔放好,神色一贯的冷淡,但眼睫却微颤,淡然无波的眼眸流露几分不解,反派为什么送东西给她? 杜氏让人把东西送来。 东西一一摆好,满室生辉。 绫罗珠钗都是以五送的,最难得的有一瓶固元丹。 固元丹是天一大师用世间最名贵的药材炼制而成,具有温元阳,补血气的功效。 杜氏有些发愁,该怎么回礼。 而崔意正在看送来的信。 字迹与以往送来的不同,字体飘逸洒脱。 “承蒙君恩,援手相助,此徳此情,没齿难忘。 …… …… 愿君岁岁常欢愉,万事皆胜意,福禄寿喜,皆临君身。”1 崔意通篇看下来,是裴明姣对上次帮她一事表达感谢,崔意瞧了眼送来的礼物,对反派家族的富贵可窥一斑,对着杜氏道:“这是郡主的酬谢礼。” 具体为何酬谢,崔意没细说。 杜氏也不追问,只道:“郡主真是用心了,这固元丹你可记得用。” 崔意把信收好,虽不知郡主为何每样东西都送五份,吩咐道:“千里醉和蜜酒各送五坛给郡主。” 随后想到什么,崔意拿起毛笔,速写了一封邀请帖,邀裴明姣三日后来赏酒,再交给仆从送去。 杜氏让人把这些礼物送到崔意院里,继续刚才的话题,崔意依旧安静的听着,只是心不如先前般平静,杜氏哪里看不出崔意的分心,她挥退婢女,肃然低声:“意娘,天子无子,长公主与陛下一母同胞,永嘉郡主又颇得圣恩,你现下与永嘉郡主交好,日后不知要冒出多少魑魅魍魉,咱家富贵已极,你要多分辨。” 自古夺嫡血腥又残酷,这个道理崔意明白,“阿娘,你放心,我省得。” 崔意本就不打算参与剧情,对朝堂之事也并不感兴趣,等时机成熟,天高海阔,她自是要去看看的。 杜氏见崔意听进去了,便不再继续这个敏感的话题,看着日渐出色的女儿,杜氏难免有几分打算,嫂子家的三郎年少英才,性子温和,并无婚约,又准备明年入仕,与意娘又是表兄妹,必不会欺负意娘,打定主意,杜氏准备修书回范阳。 并不知道被安排亲事的崔意正在思考,如何能完全脱离剧情。 12、012 午后,太阳逐渐西斜,裴明姣正在鹿苑给麋鹿喂食,这鹿养得极为温顺,趁着麋鹿吃草时,她趁机撸了两把鹿角,摸够后,裴明姣询问一旁伺候的婢女:“什么时辰了?” 有婢女答:“申时。” 裴明姣心中已有了计较,距离她给崔意送礼已过一个时辰,估摸着仆从也快回来了,裴明姣拍了拍还在专心干饭的麋鹿,“长寿,我走啦。” 长公主府的奇珍异兽养了不少,她最喜欢的便是这只麋鹿,这鹿是她去山林打猎,惊吓到一头怀孕的母鹿,母鹿逃跑时小鹿早产从肚里滑落,裴明姣就这么捡来养了,为此还取名长寿,希望长寿陪她一辈子。 长寿拱了拱裴明姣的裤腿,表示知道了,裴明姣这才满足离开。 她还未到自己的院子,就听到长公主差人来请,裴明姣脚拐了个弯,去了她娘的院子。 长公主府的建筑和布局都极尽奢华与精致,休息的院子比之更甚,所用之物皆为上乘之物,裴明姣拂过珠帘,还未走进便闻到一股熟悉的浓郁酒香,她脸色一变,她娘正倚在榻上,半阖着眼,长指轻握酒杯,双颊绯红,发髻也略显凌乱,一看就是醉了。 裴明姣皱眉问屋内的张嬷嬷:“这是喝了多少?” 张嬷嬷无奈道:“殿下只说尝尝,结果饮了那千里醉后,十分喜欢,连喝三杯,便有了醉态。” 三杯? 要知道燕琳琅可是喝酒好手,酒量在长安城可是数一数二,如今三杯就倒,裴明姣只觉这千里醉好生夸张,压下好奇,问:“煮上醒酒汤了吗?” 张嬷嬷答:“已经吩咐厨房备上了。” 裴明姣嗯了一声,轻轻取出燕琳琅手里的酒杯放好,张嬷嬷适时道:“崔娘子送了十坛酒,千里醉和蜜酒各五份。” 裴明姣嘴翘了翘,暗想崔意也是把她们总共见面五次的礼物一块补上了。 “崔娘子还送了请帖给郡主。”张嬷嬷把信帖递给裴明姣。 裴明姣赶紧接过来,一看,原是崔意三日后邀她入府品酒,面上不免带出几分欢喜,张嬷嬷见状,笑道:“崔娘子也知道郡主的好了呢。” 张嬷嬷自小伺候燕琳琅,燕琳琅对她十分信任,裴明姣同燕琳琅说话时也不会避着她。 “我本来就好。”裴明姣得意回张嬷嬷,她把信交给彩珠收好,眉梢轻快明媚:“给阿爹去信,说我得了好东西,与他分享,让他早点回来。” 裴恒是出了名的街溜子,也不知去哪里招猫逗狗去了。 左右应下。 说话间,婢女端着醒酒汤来了,醒酒汤放在冰上镇了一会,才会凉得那么快,裴明姣亲手接过,感受了一下温度,确保燕琳琅喝了不会难受,才唤燕琳琅喝。 燕琳琅喝了几口,醉意还未散去,但人清醒了些,只觉全身酣畅淋漓,豪爽道:“当真不负盛名。” 裴明姣:“……” 燕琳琅喝完醒酒汤,由着婢女伺候去床上躺着,眼睛迷离不忘提点裴明姣:“记得给你舅舅送去尝尝味道。” 裴明姣应下,退出内室后,裴明姣就把十坛酒做了分配。 燕琳琅这各留两坛,舅舅那也各送两坛,剩下的便是她自己的。 她与崔意交好,以后还会缺酒喝吗? 于是,在皇宫的齐帝燕昭收到了宫外侄女的孝敬,对内侍乐道:“还是这样,得了东西就往宫里送。” 内侍笑眯眯附和。 酒经过重重检查送到齐帝面前,内侍给他到了一杯,清而明的酒液从壶中倒进杯内,齐帝饮了一口,眉目舒缓,笑道:“果真如刘卿所写,当真是琼浆玉露。” 刘卿刘明谨官职尚书右仆射,也是文坛大家,他写的诗齐帝闲暇时都会品鉴一番,自然也知道长安城出了美酒。 齐帝吩咐道:“去给贵妃各送一壶去,她啊可是个酒蒙子呢。” 内侍应是。 又吩咐内侍去库房挑些首饰给裴明姣送去,左右应下,齐帝这才开始处理政务。 很快宫内都知道齐帝给贵妃独送了赏,各个酸得扯帕子,皇后赵氏听闻,脸上淡淡,倒是有宫女不忿:“贵妃本就跋扈,经此一事,还不知如何嚣张。” 皇后看了眼大宫女,大宫女立马让人把这挑拨的宫婢捂嘴拖了下去。 大宫女夏竹低声道:“娘娘咱们只等来日。” 皇后张氏比任何一个人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赵家一门两公,新帝上位还会恩泽赵家吗? 皇后对夏竹道:“明日让大嫂进宫见我。” 皇后的大嫂承恩公夫人收到宫里的消息,心思明灭,奈何她没生出儿子,不然好事怎么轮到卫国公世子头上,只是可怜她的两个女儿,承恩公迟迟不肯请封世子,弄得底下的人心也野了。 她女儿的世子之位,岂是庶子可肖想的。 各中算计与崔意无关,倒是崔言回来,给崔意带来个好消息,天子对她的酒赞善有加。 皇家盖章带货。 这已经超出了崔意的预期,接下来只等铺子开张了。 酒铺开在东市繁华阶段,也是巧了,正对面也有一家铺子在装修,谷菁打听了一下,回来就与崔意说:“咱们对面要开一家香皂店呢。” 谷菁对香皂多有推崇,耐用不说味道还香,她囤了好几块呢。 崔意听闻,也没说什么,女主与她没有什么利益关系,开在哪里都与她无关。 她也忙起来了,要与杜氏学习如何持家,掌管中馈,这对崔意不难,只是比较繁琐,马上府里设宴,这些她都要跟着学习,也是府内只有四位正经主子,要是大家庭,一天怕是不得闲。 杜氏和崔意忙,崔言也忙,一时间都忘了崔汀要休沐了。 还是李妈妈提醒,杜氏才反应过来,赶紧吩咐厨房做几道崔汀喜欢的菜。 还未与崔汀见过面的崔意,记忆里崔汀是个话很多,性子活泼的弟弟。 崔汀年纪不过十二,在国子监待了月余,可想家了,一休沐赶紧驾马回家,途径一个略带拥挤的街道,他下马,询问一挑货郎,“这是在买什么?” 一问起这个,挑货郎就有说不完的话,风吹日晒的肌肤展颜开来。 “这是香皂铺,小小的一块能洗衣洗头搓澡,保准洗得干净,还自带香味呢,很受女娘们喜欢,一块不过五十文,省着点能用两月呢。” 崔汀见状更好奇了,准备明日再来瞧瞧。 他一走,二楼的顾宁看着下方热闹的人群,忧虑之色一闪而过。 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合作者。 她更倾向男主。 13、013 天气渐热,崔意难免贪凉了些,小口吃着荔枝酥山,这甜点有点像现代的刨冰,将荔枝肉捣碎出汁,混着蜜酒浇在刨冰上,再淋上梅子酱,便是一道受欢迎的解暑甜点。 古代工业不发达,在夏天用冰是非常奢侈的,非达官显赫不用,崔家自是不缺冰用,从前因身体原因,崔意很少接触冰块,如今却是能尝尝刨冰了。 日头正毒,杜氏屋内放着四个青铜冰鉴,冷气从双钱口散发,室内温度清凉极了,杜氏坐在主位,垂眸与崔意动作一致的吃着甜点,正享受着这难得的休息时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在婢女‘二公子回来了’的欢喜声中带着热气掀帘而入。 “娘,阿姐我回来了。” “二郎,快坐。"杜氏用丝帕擦了擦嘴角。笑着吩咐婢女:”去给二郎做一份荔枝酥山来。“ 崔汀坐在母女俩对面,接过婢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他一路驾马而来,脸上带着晒红,眼睛却是很亮,见崔意比他离家前多了几分气血,高兴得眼都红了:“阿姐,你身子骨总算养起来了。” 崔汀离家前记得姐姐病歪歪的,他真怕在国子监收到姐姐不幸的消息,现下崔意眉间似带几分孱弱,但气色却是好了许多,如何不高兴。 崔汀眉眼几分像杜氏,脸上带着婴儿肥,现下高兴得鼻涕都快掉出来,感情充沛得不行,崔意不太能应付这样性格的人,又或许是血脉相连,崔意眉间的清冷散去,神色渐柔,把自己贴身的丝帕递给他,带着无奈道:“好了,哭哭啼啼得像个什么样子。” 崔汀接过崔意的丝帕,胡乱擦掉眼角的泪花,又豪迈的擦掉鼻涕,撒娇道:“我只是太开心了。” “……”崔意眼神移开,不看那擦了鼻涕的丝帕,声音幽幽:“阿姐知道。” 婢女把荔枝酥山端放在崔汀面前,崔汀边吃边道:“还是家里的好吃。” 国子监的吃食每日都有规定,味道只能说尚可,哪有家里的精细,管得也严,又不能外食,可苦了自个舌头,而且里头对学业管得也严格,崔汀就被打了几次板子,这事崔汀可不敢与家里说。 若是在崔汀刚入国子监那会,杜氏肯定心疼极了,但现在杜氏已经习惯了,没好气道:“已经叫了厨房做了你喜欢的菜,保准让你解馋。” 崔汀几口吃完甜点,笑得十分傻气:“谢谢阿娘。” 杜氏没眼看他,不止一次这孩子性子怎么和家里不像。 吹了冷气,崔汀脸上的燥气也没了,免不了说几句闲话:“我回来的时候听闻多了个叫香皂的玩意,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样。” 杜氏听过但没见过,崔意则是不太感兴趣,毕竟这东西在现代并不稀奇。 杜氏对下人一向宽和,有婢女机灵开口:“二公子,我这里买了一块,您瞧瞧。” 婢女从荷包里拿出递给崔汀瞧,崔汀接过,小小的一块,显然是被切下来的,婢女放荷包当香料用的,颜色是淡粉色,香味并不刺鼻,崔汀把玩了一圈还给了婢女。 崔汀好奇道:“这去污能力真有外头说得那么强?” 婢女答:“是的,保管洗什么都能洗得干干净净的,这香皂铺长安城都要在东市开第二间铺子呢,也有商人囤了大批货去外面卖呢。” 崔汀夸了一句:“那做出这东西的人还真是有几分巧思。” 好奇心得到满足,崔汀就不在继续这个话题,他说着在国子监发生的趣事,就连当初踢蹴鞠賽那惊天一脚也一并讲了,杜氏和崔意安静听着,这孩子也不需要个捧哏,自己一个人就能说得起劲,杜氏听下来,没有一句与学业有关,嘴角的笑意越发和蔼,崔意抿了一口凉茶,遮住眼里的怜悯。 杜氏笑得温柔:“等你爹回来了,你记得与他分享。” 崔汀应下。 于是晚间崔言听了小半会国子监趣事,温润的脸上不动声色:“这次旬考如何?” “呃……”崔汀脸上冒汗,支支吾吾:“得了乙等。” 崔言挑眉:“一会把试题默给我瞧瞧。” 崔汀:“……” 崔汀求救的看向杜氏,杜氏微笑垂眸喝汤,崔汀又弱小无助的看向崔意,崔意只当什么也没瞧见。 崔汀:“……”这家里真是感觉不到一丝温情。 晚间,崔汀在书房挨了手板子。 杜氏听闻,感叹坏人就得当爹的来做。 崔意听到东芝说崔汀挨了板子,顿了一下,说:“去拿点药膏给二郎送去。” 东芝听闻就带着药膏给崔汀送去,崔汀正在屋内哀叹自己爹不疼娘不爱,就听到东芝来送东西,赶紧让她进来,听到是他姐吩咐人送过来的药膏,顿时又感动上了,觉得这个家还是崔意最疼他。 东芝:“……” 等东芝回去给崔意说,崔意回想了一番白日里崔汀感情充沛的模样:“……” 谷菁也算是看着崔汀长大的,想着他那黏糊的性子,没忍住笑了出来,“二公子没长大呢。” 十二岁的年纪确实没长大。 崔意换了身清纱薄服,依稀能看到玉白的肌肤,披着头发,躺进床里,谷菁和东芝检查窗有没有关严实,免得夜里着凉,崔意身子骨弱,可禁不起折腾。 确定没有问题,这才熄灭烛火,安静的退了出去,屋内唯有一缕月光,没有困意的崔意睁着眼睛,回想了一会穿来与崔家的相处,慢慢有了睡意。 翌日。 崔意锻炼完就去杜氏院里请安,这两日她都是与杜氏一块吃早餐,如今崔汀回来了,便多了一个人,明日便是赏酒宴了,府里的仆从都不得闲,崔汀听到家里要举办这么一个宴会,奇怪道:“家里酿了什么好酒吗?” 杜氏便介绍说了。 崔汀这般年纪,只有节日才能尝两口酒沾沾喜气,往日里是很少有机会喝酒的,听到崔意酿造出了和水一样的酒,顿时吵着要尝尝看。 杜氏实在受不了崔汀吵闹,顺了他的意,允他尝了两口蜜酒。 崔汀先是稀奇颜色果真像清水,再一喝,舌头十分灵敏,眼睛一亮:“和昨日荔枝酥山的酒味一样。” 这酒度数不高,也不刺激,味道甜涩而绵长,自有一番味道,只是可惜崔汀只能喝一杯,崔汀在家待了一会,就要出门会友去了,杜氏没拦着。 崔意照常在杜氏这里学管家之道,杜氏是个很好的老师,崔意天赋又不错,这几日可谓进度快得惊人。 约莫两个时辰,杜氏端茶润喉,又与崔意说了会家常,崔意才得闲忙自己的事。 东市那边的店铺装得差不多了,崔意去看看哪里需要改动。 东市比往日热闹几分,只因这里开了第二间香皂铺,东芝瞧着对面的热闹,感叹:“真快啊,咱们这边还在装修,那边已经开业了。” 两边几乎是一块装修,不是谷菁偷懒,而是那边装的是第二间铺子,有经验就是快些。 崔意视察了一下店里,装修无功无过,和时下长安城的酒铺没什么两样,但小细节方面多了几分谷菁的巧思。 东芝挑的管事,崔意见了,管事姓吴,身材圆润,笑起来一团和气,眉目间不经意泄出几分精明,人称吴六娘。 吴六娘在家行六,今年二十五岁,还未成家,这个年纪在这个时代真算是大龄剩女,每年都要向官府交单身税,先前在一家布庄做管事,可惜没关系,被挤了下来,这会见崔意这个小娘子,也不敢见她年岁小有糊弄,崔意问什么她老实答什么。 崔意不怕人有算计,就怕不听话,一番问答下来,崔意对吴六娘还算满意,当即签了契约。 吴六娘可算是松了口气,毕竟给的报酬实属丰厚,她家里进项不够,实属需要她补贴。 吴六娘开心的回去给家里说了她签了契约,一月能有二两银子进项,家里是又喜又惊,直呼老天保佑,吴六娘想了想往二嫂屋内去,二嫂林氏安静靠坐窗绣花,脸颊消瘦,眉眼难消愁绪,吴六娘叹了口气,说:“二嫂,仔细眼睛,我已经找到雇主,一月月钱能有二两,养家没有问题。” 林氏其实在屋里已经听到了,叹道:“怎好把家里的重担全压你身上。” 吴六娘眼一烫:“二嫂,你就听我的吧。” 林氏笑了笑,没说话。 吴六娘坐了一会,才离开,吴母见吴六娘神色,叹息:“真是作孽啊。” 林氏本是沧河村林氏女,其父李大牛,一个普通的农家女,谁想牵扯出一件惊天大案,混淆皇室血脉,李大牛一家除出嫁女外都死了,林氏原先是在绣坊当绣娘,听到她家犯了这么大的事,谁也不敢再用她,只得在家里绣点体己维持家用,没曾想林氏的妹妹遭夫家休弃跳了河,没救得上来,林氏自那以后就不出门,郁郁寡欢,也有贵人来找过林氏,但都被轰走。 吴母对这个儿媳也多有怜惜,只希望她能早点振作起来,为自己的两个孩子多想想。 崔意不知道自己的管事还能和男主有牵扯,她视察完,就准备离开,没曾想遇到男主和女主正好从对面铺子出来,男主脸色十分疲惫,女主脸色也不太好。 崔意偶然瞧了这么一眼,也没多关注,踩凳上了马车。 东芝倒是一脸八卦,兴奋压低声音:“顾大娘子怎么和越世子走得这般近?” 崔意对八卦不感兴趣,谷菁则是瞪了一眼不知分寸的东芝,东芝一脸郁闷,憋着一肚子八卦不知道和谁分享。 崔意这边刚离开,带着顾月来吃茶的裴明姣正好对上男女主,见着两人走一块,微眯眼睛,对越世子燕缜打招呼:“表哥,你怎么和顾大娘子待一块?” 燕缜见裴明姣簪花高髻,华贵非常,脸上的愁绪舒缓,略答:“与顾娘子是有事相商。” 有事相商? 裴明姣是不聪明,但也知道一个宗室子与一五品小官女娘能有什么事商量,她并非是看不起顾宁,而是顾宁当初对假世子深情告白到现在她记忆犹新。 只觉顾宁是看中世子妃位,世子是谁一点也不在意。 裴明姣顿时就对顾宁不顺眼极了,倨傲道:“顾大娘子,做人还是不要太贪心的好。” 顾宁是又羞又气,“不知我哪里惹郡主不高兴,要这么说我。” 裴明姣即将喷洒毒液,被顾月扯了扯衣角,裴明姣看在顾月面子上没说什么,哼了一声,轻蔑间离开。 顾宁气得牙痒痒,这裴明姣不愧是与她继妹一伙的,当真是一丘之貉。 14、014 眨眼就到了宴会当日,崔府门前车水马龙,宾客云集。 女客们环佩叮当,男客峨冠博带,个个仪态万千,崔家管事有条不絮的指挥着仆役接引这些贵客,裴明姣与长公主燕琳琅一道而来,母女俩唯爱色泽明丽的衣裙,往那一站自是光彩照人极了,管家满脸笑容的亲自迎她们入府。 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回廊曲折蜿蜒,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无不充满诗意与韵味,今日的宴会的地点在水阁,男女分阁,阁内四方放着鼓风,仆役如隐形人隔着冰鉴摇着鼓风带起冷气,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裴明姣与燕琳琅到的时候正好听到高声谈笑声。 燕琳琅一到,夫人女娘们纷纷见礼,燕琳琅按着位置坐着,笑道:“到叫我抢了主家的风头。” 杜氏笑容满面,顺着她的话调笑了几句,崔意抬眸对上裴明姣清黑明亮的眼睛,对方没想这么巧,朝她弯了眸,步摇轻晃,如初见般,崔意被晃了眼,眼睫微颤,朝她抿了一抹浅笑。 那笑轻柔而舒缓,倒一时弄得裴明姣不太自在起来,伸手碰了碰胸前的玉璎珞。 崔意坐在杜氏左侧,偶尔时不时顺着杜氏的话补两句,宴上气氛热闹极了,男客那边是由崔言带着崔汀招呼,夫人们闲聊之际,不着痕迹打量崔意,样貌出色,进退得体,想着家里未成婚的子侄,不少人打起了主意,杜氏哪里不知道这些人都在打什么主意,幸好她早做了准备,只等娘家回信。 杜氏看了看天色,只觉时间差不多了,笑道:“想来各位也知道府里酿造了好酒,各位赏脸而来,今日必不会让大家失望。” 话落,婢女们端着酒壶而来,低眉小心放在贵客桌前。 有心急的夫人女娘直接动手倒进玉瓷杯中,见果真如传闻那般和水一般清澈,不免带出几声惊呼。 “青瓷酒壶中装的是千里醉,千里醉性烈……”崔意声音清而缓,详细介绍着。 有不善喝酒的一口下去,只觉脸上开始发烫,这些多为年轻女娘较多,夫人们倒觉得痛快极了,其中最为畅快的便是陆氏夫人,白皙的脸上带着绯色,人以手支颐,眉间极为风流,当即作吟了一首诗。 陆氏夫人本就是长安惊才艳艳的才女,此刻乘兴做的诗,句句锦绣,听完便觉豪迈至极,一个个举杯敬她,陆氏夫人来者不拒。 吟诗作赋,这是世家大族必会的,有陆氏夫人打头,其他人也不惧,一个个接上,杜氏和崔意作为主家自是不能扫兴,杜氏年轻时也颇有才名,作诗自是信手拈来,轮到崔意时,崔意昨日就想到会有这场景,幸好有原主学作诗的记忆,诗也是昨天想好的,不急不缓沉稳的念出来,谈不上多好,但总算没落了面子。 裴明姣吟诗作赋都不行,坐那只管听别人作诗便可,燕琳琅学问不差,作诗对她极为简单,轮了一圈后,宾客脸上都带着晕红,性子也放开不少,席上笑语喧哗。 承恩公夫人眼眸落在燕琳琅和裴明姣身上,她的妯娌卫国公夫人见状心下暗恨,她为赵家育有一儿两女,到头来还是把她当外人呢。 卫国公夫人是郑国公之女,自是落不到嫁人做续弦的地步,但卫国公实属俊俏,那时卫国公夫人难产而亡已有半年,卫国公未再娶她寻思了一下,去求了郑国公夫人,郑国公夫人是个疼女儿的,当即张罗开来,她也顺利嫁了过去,只是婚后生活并不如她所想琴瑟和鸣,就在她想和离时怀了孩子,到底舍不得,就这么不冷不淡的待了下去,但为自己的孩子她免不了也要争一争,不能啥好处都让前头生的孩子都得了吧。 燕琳琅不是个好糊弄的,卫国公夫人不会冒然出头,承恩公夫人性子谨慎,半点心思不露,似而裴明姣根本不知道有人打起了她的主意。 裴明姣多喝了两杯,见她娘忙着应酬,崔意也没注意她,索性出去逛逛,正在和别人交际的崔意不着痕迹的望了一眼裴明姣的背影,多少有点不放心,反派可是事故体质。 却说卫国公世子赵玹在另外一头水阁瞧见裴明姣离席,心下微动,也跟着离席,赵玚见自家大哥突然离席,看那样似乎要去偶遇裴明姣,半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崔家也养锦鲤,但没有慕容熙华家的圆润,裴明姣蹲在那,双颊酡红的盯着池塘彩色锦鲤,干净的池面映着她此刻迷离的模样,一时有些犯晕。 “这锦鲤养得当真是好。” 忽然的阴影笼罩在裴明姣头上,听到突然的说话声,裴明姣仰头,眯着眼睛,眼尾漫着潮红,如一朵开到糜艳的桃花,赵玹呼吸停了几秒,他蹲在裴明姣身侧,轻声提醒:“这池深,郡主可得当心,别掉下去了。” 裴明姣不太喜欢这时候有人打扰她,不免带出几分脾气,“我会凫水。” 赵玹笑得很包容,温身提醒:“郡主,你醉了。” 裴明姣皱眉,只觉他多管闲事,而且她还记得慕容熙华喜欢赵玹,今天慕容熙华也来了,她可不想在崔家闹起来,她当然不是怕了,而是给崔意面子。 想到这里,裴明姣起身,赵玹虚虚扶着,裴明姣可不领情,不耐道:“离我远点。” 赵玹苦笑,“不知我哪里惹郡主生烦了?” 裴明姣想说你哪里都讨厌,正在此时,慕容熙华过来把赵玹推开,对着裴明姣怒目:“好啊,我就说你怎么半天不回来,原来和赵郎在一块。” 裴明姣眼前似乎蒙了一层阴影,看人模糊,只得眯起眼睛,好辨别对面的神情,她自觉说话很有气势,实际轻得含糊:“少胡说,是他自己……贴……过来。” 黏黏糊糊吐词不清晰,慕容熙华完全听不懂,不过不要紧,她此刻只有抓到裴明姣出糗的兴奋:“好啊,裴明姣终于轮到你喝醉了。” 赵玹眼帘遮住对慕容熙华的厌烦,“三娘子,长公主必不会由着郡主醉酒的。” 这是提醒慕容熙华长公主也在,让她收敛一点。 慕容熙华不甘,上次她醉酒,裴明姣可是让她闹了个没脸,害得她好久没出门,裴明姣的母亲是长公主,可她祖母是大公主,按辈分天子也得叫祖母一声姑奶奶呢,她哪里又比裴明姣差了。 可人间礼法哪里约束到天子。 慕容熙华不明白这个道理。 就在她准备好好戏耍一番裴明姣时,只怕要闹出事端不放心出来寻人的崔意道:“诸位要是喜欢府里的锦鲤,我唤人送点鱼食过来,如何?” 主家都出来了,慕容熙华只得咽下那口气,赵玹则是拱手作揖:“崔娘子,郡主醉了,劳烦你带她去客房醒醒酒。” 崔意走进,才看到裴明姣脸上的绯红,眼睫盖住了那双平日里清黑明亮的眼睫,垂着眼睫,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哪里见平日的张扬。 崔意轻声:“郡主,我送你去休息。” 裴明姣寻声看去,模模糊糊一片,但她认得声音,知道叫她的是崔意,也没听见说了什么,只管点头。 她这模样一看就没了行动力,裴明姣的婢女还在水阁,只得她扶着人去了,崔意轻轻拉着裴明姣的臂膀,入手一阵绵软,指尖颤了颤,垂眸与赵玹、慕容熙华告别,领着人往客房走。 裴明姣腿没什么力气,也是被伺候习惯了,嘟囔着要背。 崔意:“……” 崔意要是背了,不出一会,她和裴明姣都得需要人照顾。 软着腿的裴明姣整个人往崔意身上靠,头上的步摇擦着崔意肩上的衣服,摩得肩肉又痒又麻,偏偏醉酒的还不老实,双手圈着她的脖颈,宽大的衣袍滑落,露出两截又嫩又白的手臂,左臂靠里点着一颗殷红的朱砂痣,小小的一颗,在洁白臂上显眼极了,几乎快喂进她嘴里,崔意偏头移眼,脸上被折腾得漫了红,不适的皱眉,抓着圈在她脖上的手臂想要分开,只是她的力气哪里比得上裴明姣的,反倒是弄了一身汗,这天气,两人贴一块,可不得热。 裴明姣也热,但逆反心来了,忍住不舒服就不松手。 好在有婢女经过,两人这才分开。 崔意用手帕擦了擦脖颈上的汗,松了一口气,让婢女扶着裴明姣她领着去客房。 裴明姣却是闹起了脾气,不要婢女扶,嫌人家身上味道不好闻。 和醉酒的人是讲不了道理的,崔意只能和婢女各扶一边,这才安生把人送到客房,府里早早备着醒酒汤,看着裴明姣喝下。崔意松了口气,眉间带着疲倦,吩咐人在客房外守着,免得出什么事,这才回到席上,刚刚那点倦意已经掩去。 崔意低声在杜氏耳边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杜氏拍拍崔意的手:“你做得很好。” 崔意轻轻笑了笑。 又是一轮行酒令结束,杜氏趁机给家里的酒打起了广告,这不大家一听这酒可以花钱买,一个个当场下了订单。 如此,今日的赏酒宴大获成功。 15、015 郡主府。 长史薛云仪正和裴明姣汇报政务,裴明姣封地在富饶的扬州,她食邑千户,府中大小政务都交与长史处理,除了要紧事,也只有在月末的时候汇总。 薛云仪年过四十,已是当祖母的年纪,郡主府政事清闲,郡主轻易也不会为难人,对薛云仪来说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 裴明姣耐着性子听完,敷衍了一句:“我知道了。” 薛云仪习惯了,汇报完就识趣离开,正巧遇上过来的顾月,对方规规矩矩的朝她见礼,薛云仪颔首回应,这姑娘虽得郡主赏识,但从不借此生骄,她知对方的野心,也并不反感,谁不想过好日子呢! “郡主,昨日的赏酒宴可尽兴?”顾月昨日本该一块去的,但祖母昨儿个身子不爽利,得留下来照顾。 裴明姣简略说了当日盛宴,顾月听到陆氏夫人作了一首佳作,没能现场听到,顿感遗憾,她对陆氏夫人极为仰慕,陆氏夫人原名陆容舒,年轻时以才艺盛名长安,本该入仕,却不知为何选择嫁人再不关注政事,当真是可惜极了。 裴明姣吩咐婢女把抄写的诗递给顾月,顾月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读完只觉神清气爽,又回味了一遍,这才对着裴明姣千言万谢。 谁会不喜欢奉承呢,裴明姣被夸得舒心极了,抿了一口茶,秀眉微蹙,顾月见状,忧心问:“郡主可是遇到难处了?” 想着昨日她对崔意耍酒疯的样子,裴明姣自觉丢脸,这有损她威严的事,裴明姣自是不会和顾月说,只憋在心里,免不了对赵玹、慕容熙华迁怒,挑拣了一番说:“慕容熙华一向与我不对付,她对赵玹的心思谁人不知,昨日赵玹还来接近我,不知安的什么心。” 总之就是让顾月想办法搞他们。 慕容熙华脑子简单,但赵玹却是不好对付,顾月心思转圜间顿时有了主意:“既然慕容熙华心仪赵玹,何不趁了她的意?” 裴明姣不高兴:“这不是成全了慕容熙华吗?” “可赵玹对慕容熙华无意。”顾月点到为止。 这不就成了怨侣吗? 裴明姣虽然讨厌慕容熙华,但也不愿让她不幸,直接拒绝:“不妥不妥。” 顾月知她不会同意,面上苦笑:“恕我无能,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 裴明姣也不怪她,恨恨道:“那下次见着他们,别怪我不给他们脸。” 顾月已经习惯裴明姣一力降十会的粗暴手段,只要不闹得太难看,便出不了事。 打定主意的裴明姣便不再想影响她心情的两人,继而分享崔家开了酒铺的事:“明日咱们去给崔意捧捧场。” 顾月微蹙眉,立马想起了顾宁,当真是运气好,攀上越世子燕缜,有宗亲背书,生意做得红火,按下心里的酸意,笑着附和:“如今以崔家酒的名气,不知要如何热闹呢。” 又道:“我瞧着也有些眼热,只是对经商一事实属没什么天赋。” 李氏管家,顾月对府里的情况也清楚,家里经营的铺子一月盈余不过三百两,这看着很多,但要养一大家子呢,她一月的月钱不过十两,买什么都得抠抠搜搜的,今日她出门时,瞧见顾宁头上的蓝色宝石珠钗,得要百两银子,她不是没有好首饰,只是心里别扭。 裴明姣含着金汤匙出生,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对顾月的心思不是很明白,只觉得顾月大概是缺钱了,大手一挥,送了几千两银子给她,顾月欣喜无比,想了想提议:“郡主,要不咱们也做点经营?” 裴明姣不是很感兴趣,顾月见状只能作罢。 两人说了一会话,顾月便起身告辞,一离开郡主府,顾月便遇上惊马,顾月死死扒着车壁,透过起伏的车帘,顾月能看到外头惊慌失措的人群,前头的马夫已经摔下车,婢女听了她的吩咐,同她一样牢牢扒着马车,到现在都没有被金吾街史发现,脸色煞白的顾月准备自救,她训过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下去。 她正想动作,似乎稳定下来。 车门被打开,一男子背光而来,模样清隽,轻声询问:“顾二娘子,可还好?” …… 惊马一事,连崔意都略有耳闻,全靠东芝这个小灵通:“英雄救美的是神策军中尉之子王诚,还未有婚配呢。” 崔意把昨日各家下的订单理了一遍,交给谷菁保管,明日再给酒铺管事吴六娘,听到东芝说的消息,崔意眼眸一闪,这可不是意外,这只是幕后黑手其中的一环罢了。 指尖摩挲着茶杯,眼前浮现出裴明姣明媚的模样,崔意垂眸,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崔家本就和剧情没什么牵扯,她想清闲过日子还是不要掺和得好。 “娘子,永嘉郡主差人送东西来了。” 裴明姣赏了顾月,自觉不能厚此薄彼,就差人送了同等的东西过来,云锦、首饰,都是平常能用到的。 东芝拿起一只步摇在崔意头上比了比,“真衬娘子。” 谷菁觉得这织光云锦正适合现下穿,寻思做些什么样的款式。 崔意视线在这些礼品上划过,“去我的私库挑些东西回赠给郡主。” 谷菁应下。 崔意再喝茶时,平静的心一下乱了,幽幽叹息一声。 罢了,只帮这一次。 …… 惊魂未定的顾月回到府中,李氏赶紧吩咐厨房熬一碗安神汤来,顾月缓得差不多了,见状给李氏说了事情的经过,李氏非要顾月脱衣检查身上有没有淤伤,顾月为安她的心照做,除了指甲断了几根,到没有什么伤,李氏这才安心。 顾月提醒李氏别忘了给王诚送谢礼。 李氏如何不应:“应该的应该的。” 又见顾月提起救命恩人的羞涩,李氏心下有了几分思量,不过没说什么,只派人私下去打探一番王诚的品行。 在家盘账的顾宁听闻,冷笑,真以为是好姻缘呢,不过她不会去提醒,只等恶人自食恶果。 有婢女过来:“大娘子,永嘉郡主来看二娘子,咱们要不要过去?” 顾宁可不想与他们虚与委蛇,连样子也装不了:“不去。” 只派人送些补品过去,全了面子。 16、016 崔家铺子开业当日。 随着吉时到来,噼里啪啦的响声震耳欲聋,围观的人群纷纷捂住耳朵,吴六娘穿着利落的布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笑容满面的站在门口,等着鞭炮声结束,朗声说着吉祥话,又让店员往地上撒喜钱,铜币和红色的炮竹碎屑混一块,看着喜庆极了。 围观的人得了好处,瞧着挂牌匾额上的‘香醴坊’,好奇的进去瞧瞧,一进去,酒香盖过外头的硝烟味,好酒的顿时口齿生津,仔细一瞧,上面贴着的价格,乖乖,一坛千里醉居然收五两银子,蜜酒收三两一坛,这酒里头装了金子不成。 吴六娘让店员分别打了一提子出来,瞧着那透亮的颜色,香醇的味道,有酒蒙子咂舌:“神仙佳酿不外乎是。” 可这价钱太贵了,得攒多久才能买得起一坛。 捡了三文喜钱的夏妈妈瞧着这酒,顿时心思活络起来,她女儿不过长安城内一小史,恰逢上官马上生辰,正愁不知道送什么,夏妈妈就觉得送这酒不错,当即回家去取买酒钱。 吴六娘正在铺子后面核对订单,瞧着上面的地址,吴六娘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核对清楚后安排派人给这些贵人送去,这其中武将家中下的订单最多,大多都是要千里醉,吴六娘作为主事,自是尝过铺里的酒,正是因为尝过,才了解会多受欢迎。 裴明姣各订了一百坛,家里亲戚多七七八八一送,到手里就没剩几坛,她也不在意,只要能花钱买,她就不缺喝。在家养神的顾月也收到了裴明姣送的酒,笑着吩咐婢女也去买个十坛捧场,转手就往祖母那送了几坛,顾老夫人年过五十,脸上爬满了皱纹,年轻时她过得并不如意,好在苦尽甘来,收到小辈孝敬,左右都在夸:“二娘子当真纯孝至性,时刻都在惦念老太君您呢。” 顾老夫人笑眯眯的,脸上的纹路舒展,“二娘是个孝顺的。” 随即又想起了长孙顾宁,她心里总盼着孙辈和睦,原先宁娘性子拧巴,不愿和后头的弟弟妹妹相处,现下性子开朗了许多,但同样与他们平平,以后没个帮衬可怎么办才好。 孙妈妈知道老太太的想法,宽慰道:“到底是姐妹,二娘子也往大娘子那送了,时间长了,就知道自家人的好。” 这话说到顾老夫人的心坎去了,当即吩咐厨房做上下酒菜,她要尝尝孙女送的美酒。 …… 等到了打烊,吴六娘一算账,盈利近四千两,手都是抖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这么多的钱,更加确定要好好干,牢牢抓住这份差事,主家可给她说了,干得好,会给她发奖金呢。 酒铺的事托给管事后,崔意就不会再过问,她宅在家里看书,谷菁和东芝坐在矮凳上做绣活,各自都有事忙,谷菁手上动作不停,提议:“娘子,晚上有花灯,可要去瞧瞧?” 平常这都是东芝的话,谷菁想着崔意病愈后没逛过夜市,想叫她去瞧瞧。 这要是东芝提的,崔意肯定就否了,但却是知情趣的谷菁提议,崔意仔细想了想,同意了,原本竖起耳朵的东芝听到崔意答应了,开心得嘴角都裂开,谷菁没好气瞪了她一眼,美人榻上的崔意见了,眉间轻缓露了笑意。 晚间,禀告父母后,崔意带着谷菁、东芝出门,崔汀一早回了国子监,没赶上和姐姐一块逛夜市。 齐国不设宵禁,故而街上张灯结彩,灯火通明,酒楼茶肆高朋满座,好不热闹。 谷菁紧挨着崔意,生怕走散了,崔意养生,用过晚膳后就不再进食,但也不想拘着身边人,瞧着东芝一脸馋样,笑道:“去买吧。” 又对谷菁道:“喜欢便去,放心,我就在这,哪儿也不去。” 谷菁虽然老成,但年岁不大,到底没能抵住诱惑,耳边是小贩们热情的招客声,崔意身处其中,不觉吵闹,安安静静的待在原地等人回来。 东芝回来得最快,嘴里包着粘糕,颠颠过来,一脸兴奋,压低声音道:“娘子,你猜我瞧见谁了?” 崔意配合她:“谁?” “是顾二娘子和王三郎,有说有笑的,王三郎还送了把扇子给顾二娘子呢。”东芝咽下嘴里的粘糕,忍住想蹦起来的冲动,“这才英雄救美第二日,我瞧那样子好事将近了。” 崔意抬眼瞧去,人来人往,并未看到顾月,谷菁买好东西回来,见两人东张西望,好奇问:“娘子,你在瞧什么呢?” 东芝抢答,“我瞧见顾二娘子和王三郎幽会呢。” 谷菁一脸震惊。 “走吧。”崔意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 三人走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到河边时,一人手里提了一盏花灯,河边较暗,只有零星几人,东芝和谷菁在互相分享零食,花灯照着青石地,崔意步调放缓,夜间温度凉,她出门时添了一件薄衫,现下正正好,落后半步的东芝和谷菁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此时她已放空大脑,难得什么也没想。 “叮铃铃……” “福禄跟上。” “汪汪汪……” 静幽的河边一下热闹起来,打眼瞧去,只见穿着鹅黄罗衫的女娘,牵着奶大的灰色小狗,女娘一摇手串上的银色铃铛,小狗尾巴摇得欢快,配合着汪汪汪的叫,有趣极了。 走进一瞧,女娘云鬓高髻,容貌在烛灯下显露出来,当真是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女娘见着人,弯腰抱起小狗,指尖挠了挠狗下巴,主动打招呼,“好巧,我见过你。” 崔意停下步子,记忆里她不曾见过她。 “在严国手府上。”女娘主动解惑,笑得狡黠:“你肯定没注意到我。” 或许是受对方情绪感染,崔意洒脱认下,说了自己的名字,又问道:“敢问女娘芳名?” “燕元宜。” 晋王次女,还未有封号,宗室子成年后会由天子赐下爵位。 崔意见礼:“见过王女。” 燕元宜哈哈一笑:“改日我给你下帖子,咱们手谈一局。” “意娘伫候佳音。"崔意低眉。 燕元宜摸着小狗摇着铃铛信步离去。 崔意继续散步,脑袋里搜寻燕元宜的记忆,晋王是宗室里唯二女子继任王位的,行事一向低调,一共育有两女,长女立住以后就请封世女,次女只等成年由天子赐爵,在剧情里也只是背景板的角色。 崔意抬了抬手中的花灯,烛火明灭间,崔意冷静思考。 这次偶遇,是巧合还是人为? 目光向后瞥去,谷菁和东芝落后半步,安静的跟着她,崔意漫不经心移开视线,抬头望着黑沉的夜空,少见没有月亮的一夜。 …… 翌日。 崔意主动去了郡主府。 裴明姣知道崔意要来,赶紧约了顾月过来打纸牌。 游戏还未开始,裴明姣就对顾月眨眨眼,顾月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这是要她放水呢。 因为贴纸条总归影响主子们的颜面,故而室内就她们三个人。 崔意没玩过这游戏,听了规则后,由于不熟练,输了。 裴明姣赶紧拦住:“不算不算,你还是新手,不能欺负你。” 顾月贱兮兮的附和:“是啊是啊。” “……”崔意一眼不发的自己动手贴上,声音平静,“愿赌服输。” 裴明姣瞄了崔意眉中的纸条,忍住笑,只觉得崔意人真犟,一边又忧心也不知崔意脸上够不够贴。 结果第二局,裴明姣就输了。 裴明姣瞪圆眼睛,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输了,顾月不动声色的看了崔意一眼,笑眯眯对着裴明姣道:“郡主,请吧。” 裴明姣把脸凑到顾月面前,“贴吧。” 顾月也没客气。 第三轮开始了。 裴明姣皱眉,顾月沉思,又是裴明姣输了。 裴明姣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十分不对劲,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得把脸凑到崔意面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轮到你贴了。” 太近了,崔意不适的后仰,拿起一旁的纸条,快准的贴在那张面若桃花的脸颊上,细腻绵软的肌肤在指尖一触而过,崔意微抿唇,“好了。” 裴明姣摸了摸脸上的两张纸条,誓要一雪前耻。 第四轮开始了。 裴明姣皱眉,顾月额上冒汗,隐晦的看了一旁气定神闲的崔意,得出一个她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崔意会算牌。 如何在高手面前放水,顾月只觉眼前一黑。 崔意:“昨晚我见到顾二娘子了。” 顾月拿牌的手一抖,脸颊不受控制的烫红:“是嘛。” 裴明姣不爽:“你们竟然都没叫我。” 顾月支支吾吾,崔意淡然:“太晚了。” “顾二娘子前日惊马的原因查出来了吗?”崔意继续问。 这不是什么不能说的,顾月道:“马被突然窜出的兔子吓到了。” 说起结果,顾月都觉得荒诞,但确确实实是这个原因。 “也真是巧了,正好三郎在附近,不然我得吃一番苦头。”有了心上人,顾月免不了炫耀几句。 崔意附和:“王三郎出现的真恰巧。” 语罢,给顾月喂了一张牌。 顾月心头一跳,朝崔意看去。 只见她端坐在那,面容平静,神色从容。 顾月恍惚的丢下一张牌。 耳边传来裴明姣的欢呼声,“我赢了。” “顾月,你输了。” 17、017 “顾月,你输了。” 这话宛如一击重锤,让本就恍惚的顾月呼吸一窒,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紧,她有点喘不过气。 “月娘,你没事吧?”裴明姣见顾月脸色发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担忧道:“我叫府医来瞧瞧。” “不用。”顾月回神赶紧阻止,脸上带着惯常的笑容,“我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输。” 裴明姣一听,眉毛一扬,得意道:“你输给我还少吗?” 顾月自己动手贴上纸条,对裴明姣道:“那郡主可要帮帮我。” 说完又看向对面的崔意,对方面色淡淡,眉中的纸条遮掩住身上的冷感,带着几分从容温和,顾月脸上柔柔一笑,“崔娘子真是心思缜密,我不如你。” 崔意抬眼看她,知道顾月心下起疑,也不在意:“过奖。” 这几把裴明姣算是看出来了崔意厉害着呢,根本用不着她们放水,心里憋着口气,发誓要在崔意脸上贴满纸条,只可惜接下来没能如她意,反倒是她和顾月脸上贴上了。 裴明姣:“……” 瞧着裴明姣焉焉的眉眼耸搭着,一向明媚的面容也少了几分往日里飞扬的神采,崔意出牌的手一顿,指尖一转,换了一张牌出,视线里,裴明姣的眉眼一下鲜活起来,激动得把牌砸在桌上,贴在脸上的纸条随着动作飘动,“我赢了。” 崔意把手中剩下的牌一拢,微垂着眼睫,配合:“我输了。” 裴明姣更兴奋了,亲手在崔意脸上贴上纸条,还坏心眼的贴在崔意的眼角边。 ”……“崔意倒是不在意贴哪里,心下却想,作为上门的客人,不给主家面子总归是失礼。 裴明姣贴了崔意后,结束了纸牌游戏,她心里惊着呢,好不容易赢一把,得赶紧收手,不然一直输,她很没面子的。 崔意和顾月都没什么意见,游戏结束后,婢女们端水进来给她们净面,三人稍作休整,收拾好之后,便是下午茶时间,茶点精致非常,崔意拿了一块桃粉花瓣点心放入嘴中,绵软清香,又喝了一口清茶,神色跟着放松下来。 裴明姣懒懒靠着软椅,顾月安静的品着茶,气氛静谧而不尴尬。 裴明姣虚虚眯着眼,视线不自觉落在崔意身上,身着素袍,头挽高髻,垂眸饮茶时,耳坠微微摇晃,宛若一副淡雅飘逸的仕女图。 当真是好颜色。 裴明姣美滋滋的想,她自己长得也好看,好看的人果然只会和同样好看的一块玩,这叫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崔意一抬眼,就见裴明姣一个人在那不知道美什么,她十分享受此刻的安静,垂眸只当什么也没瞧见。 裴明姣却是凑了过来,“意娘,我给你上妆怎么样?” 意娘? 这称呼是否太亲密了些,裴明姣倒是一脸坦然,她自觉已接纳崔意,就不会厚此薄彼,亲密些也应当。 崔意握着茶杯的指尖用力,到底没说什么,默认了称呼,但上妆是不可能上妆的,她抬眼看了看窗外,婉拒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时间确实晚了,裴明姣微微失落,定下下次再约。 崔意:“……”不是很想约。 崔意和顾月一块离开郡主府,直到上马车,顾月也没开口试探,只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看着崔意上了马车,顾月目光落在一旁等候的马车上,上次惊马后,马夫和马儿都换了,心思转换不过一瞬,顾月上了马车。 一回到顾府,顾月就去找了李氏,顾月是个聪明人,但到底年轻,许多疑点想不明白。 李氏一见女儿神色凝重的挥退下人,低声道:“阿娘,你觉得我上次惊马会不会太巧了。” 顾月的性子,李氏知道,从不无的放矢,一惊,顺着她的话细细思量,顾家有什么可图的,顾父不过五品翰林编修,官职清闲,不是李氏自贬,算计五品小官如何需要一位神策军之子入局,那能算计的只有与顾月交好的永嘉郡主。 可为何要用如此迂回的手段? 李氏不解。 突然李氏灵光乍现,或许针对的并不是永嘉郡主,而是永嘉郡主背后的华阴长公主燕琳琅。 李氏把猜测说了,顾月听后觉得真相并非如此,到底缺少关键的一环。 “阿娘,这些都是猜测。” 李氏喃喃:“是啊。” 虽是猜测,李氏也不敢让顾月再接触王三郎,只是万一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顾月已经下定决心:“阿娘,我准备把这事告诉长公主。” 李氏一怔,随即想到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以她们的能力确实做不了什么,不过既然暗中人把他们当成棋子,她们就敢把棋盘掀了。 崔意自觉把事情透露给了顾月,便不在关注这件事,只是不曾想,后续解决得那样快,隔天就听到神策军中尉王察被罢贬的消息。 听到崔言说这消息的时候,崔意睫毛一颤,崔言抿了口酒,幽幽道:“虽然是贪污罢职,但……” 未尽之言,杜氏和崔意都明白,贪污不是主要原因。 崔意也不想其中原因,只知道王察这步棋废了,余下再有什么手段,裴明姣那里也会有防范。 长公主府。 燕琳琅听到王察被罢贬,眉梢带着讥笑,她虽不知顾月说的是真是假,但只要有怀疑,她就不需要证据。 裴恒略带担忧:“若是真的,还不知有什么手段呢。” 燕琳琅瞥他:“只敢做下三滥手段,有何可惧?” 裴恒一想也是,他揽着妻子,“只是姣娘心思单纯……” “她身边的人机敏就够了。”燕琳琅眯着眼睛,仿佛不甚在意。 …… 裴明姣是个藏不住事的,但顾月还是与她说了,不过隐去了崔意,崔意愿意提点她,她就不会把人牵扯进来,裴明姣听得云里雾里的,最后只听明白有人算计她家,具体是谁不清楚,裴明姣大怒:“真是好大的胆子。” 顾月叹息一声:“还好发现的早。” 说到底,这次只有顾月受到伤害,裴明姣认真道:“月娘,这次你受委屈了。” 顾月也没有推拒,笑着道:“那郡主可要给我找个如意郎君。” “放心,到时候我让舅舅给你赐婚。” 顾月笑意更深。 裴明姣皱眉:“你说那些人会不会也对意娘下手?” 毕竟崔意也与她交好。 “……”顾月劝慰:“郡主,短时间内幕后之人不会再出手。” 裴明姣拍了拍顾月的肩:“放心,我会保护你们的。” 顾月很是感动,但到底崔意还是让裴明姣上心了,心里酸酸的。 18、018 昨日下了一夜雨,现下已是八月,空气添了冷意,突然的降温,崔意没抵住受了凉,忍住喉咙的痒意,崔意接过谷菁递过来的中药面不改色的饮完,又含了一颗蜜饯压住嘴里的苦味,脸上带着病气的孱弱苍白,淅淅淋淋的雨声从檐外传来,崔意起身,往屋外去。 她站在檐下,抬眼瞧去,天空被一层薄云笼罩,细密的雨丝如轻纱般飘落,仿佛被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水雾中,院里的青石板上落了薄薄一层杏叶,看了半刻的雨景,崔意才进屋,半椅在软榻上,秀发轻挽,屋内燃着熏香,水沉香袅袅飘散,崔意困意袭来,谷菁立在一旁,呼吸都放轻了些。 这时,东芝掀开帘子进来,见崔意在小憩,下意识咽下口中的话,谷菁领着东芝出去,在外头才出声:“什么事,怎么慌慌张张的?” “晋王府给咱娘子下了帖子。”东芝拿着烫金帖子,示意谷菁怎么办。 晋王府与崔意有交际只有上回见过的王女燕元宜,对方到底身份贵重,谷菁咬唇,把崔意叫醒,“娘子,晋王府王女送来帖子。” 崔意揉了揉额角,清醒后接过帖子瞧了瞧,原是约她明日过府下棋,她倒是没有诧异,上回燕元宜就说过了,她也没当客套话。 谷菁担忧道:“娘子,你的身体?” “无事。”崔意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喝药也不过是安杜氏的心,不过这么一折腾,崔意困意没了,索性看起了琴谱,原身弹得一手好琴,崔意没事做,就当多了个爱好。 谷菁见崔意不在意,也没有多嘴。 过了好一会,东芝欢快的声音传来:“雨停了。” 崔意下意识朝窗外瞧去。 雨果然停了。 有婢女急冲冲而来:“娘子,永嘉郡主来了。” 崔意手一顿,放下手中的琴谱,轻蹙眉,纳闷反派怎么来了。 裴明姣也是正巧路过崔府,想着顾月被算计那事,索性过来给崔意提个醒。 本该是崔意去外院见裴明姣,但杜氏怜惜女儿,裴明姣也不在意这些虚礼,杜氏先差人给崔意说了声,再由婢女领着裴明姣去崔意的小院。 崔意的小院如人一般,带着一股冷香。 裴明姣一坐下,面前就放了一盏热茶,裴明姣见崔意面色冷白,脸上的血色都比往日少了几分,皱眉:“可是着凉了?” “我叫御医来给你瞧瞧。” 崔意拒绝了:“老毛病了,温养几天便好了。” 裴明姣见崔意脸上并无勉强,放下心,她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但到底知道分寸,挥退屋内的婢女,这才给崔意说起顾月的事:“你与我交好,只怕也会有人算计你,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 裴明姣漂亮的小脸绷着认真郑重,崔意眼睫一颤,不知怎的,无法与她对视,移开眼,喉咙微干,“多谢郡主提醒。” 裴明姣提醒:“谨防接近你的人。” 崔意:“好。” 裴明姣见她全然信任的样子,十分受用,只觉她身子这样不好,没了她保护,岂不是太可怜了,几乎脱口而出道:“意娘,以后白日里你都与我一块,我看谁敢接近你。” 崔意怔愣一瞬,只觉有些头疼:“郡主,不必如此。” 裴明姣只觉这方法棒极了,一听崔意不同意,噘嘴:“为何不同意?” 崔意抬眼看她,眉梢沉敛:“郡主,你确定要我白日都跟着你吗?” 裴明姣想说是,但被崔意这么一看,大脑冷静了下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崔意见此叹息一声,顺毛撸:“我知郡主担忧我,若是有心怀不轨之人接近我,我肯定第一时间告知郡主。” 裴明姣听后心里舒坦了,也不再整什么幺蛾子,崔意见状松了口气,安静的抿了一口热茶,裴明姣嗅着冷香,双手托脸:“意娘,明日若不下雨,咱们去城郊踏青吧。” 崔意:“……郡主,明日我已有约。” 裴明姣追问:“是谁?” 崔意就把要去晋王府下棋一事说了。 “燕元宜她人挺有趣的。”裴明姣平日里虽不和燕元宜凑一块,但对她印象不错。 崔意恩了一声。 裴明姣凑到崔意面前,明亮的眼睛看着崔意:“你要赢哦。” 这种可以称得上亲密的距离,让崔意十分不适,抿唇应下。 …… “我输了。”燕元宜十分洒脱,指尖指向棋盘上的一颗白子,“在这里我就输了。” 崔意赢得也不轻松,轻轻一笑:“这步险棋,是我赌对了。” 燕元宜同笑:“下次再赢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福禄在两人身边转圈追尾巴玩,它尤其喜欢这个游戏,燕元宜一把捞起福禄,“马上秋闱,也不知谁能拔得头筹。” 崔意没接话,燕元宜也不在意,摸了两把福禄就把它放下,传唤婢女上茶点,两人休整一番对坐,燕元宜笑吟吟:“我这里有些严国手的棋谱,一会你带回去,咱们下次再比。” 崔意也没客气,点头应下。 两人用了会茶,又说了会话,崔意这才起身告辞,燕元宜亲自送她到府外。 马车上。 东芝:“王女性子真好。” 崔意眉色淡淡,附和了一句:“是啊。” 马车往东市驶去,崔意正好顺路去瞧瞧酒铺,吴六娘正和伙计说话,见崔意来了,脸上殷切:“娘子,你怎么来了?” 崔意环顾店内,跟着吴六娘进了后房,吴六娘老老实实汇报情况,说完以后,吴六娘瞧不出崔意的意思,想了想说:“娘子,咱们店内可否出售散酒?” 一坛的价格不少人望而却步,若是出售散酒,也能有一笔不菲的进账。 崔意却是拒绝了,本就主打高端市场,受众并不是普通人。 吴六娘见崔意拒绝,难免可惜,但没有讨人厌的多劝。 崔意这边在查店,女主那边同样也是,顾宁每月有万两银子进账,郊外的庄子也在同步造玻璃,只是技术比较粗糙,还在改良。 明明事业在稳步发展,但顾宁却是开心不起来,她发现自己掌握的剧情出现了变数,神策军中尉王察明明在剧情后期才会被揪出来,那时她的继妹已经嫁入王家。 是因为她穿书,引发的蝴蝶效应? 现下男主根本没起夺嫡的心思,剧情已经打乱,她还有先机吗? 顾宁抿唇,她决定去试探一下顾月,看看她知不知情。 顾月:“……” 顾月面带笑意的把顾宁送走后,脸色便沉了下来,她的长姐到底参与了怎样的角色? 知不知道,她们可是姐妹? 19、019 杜氏收到范阳娘家来信,杜三郎不日启程来长安,得了准话,杜氏心头总算放心了,不过这事她私下只给崔言透露了两句,崔言对这事没意见,毕竟杜氏与娘家商量好了要把女儿留到双十才会出嫁,范阳那边也同意了,杜家这么有诚意,崔言自是满意,算来算去,女儿还能留两年呢。 崔意尚且不知父母为她的打算,她这会正和唐文思在郊外野钓,几日未见,唐文思脸颊丰腴了些,她见着弱柳扶风的崔意,只想把身上的肉分一些与她。 今日野钓并非只有她们俩,还有几个唐文思的好友,但并不吵闹,崔意坐在小凳上,盯着湖中鱼漂,身边陆续有人上鱼,崔意也不急,稳稳坐着,唐文思倒是坐不住,眼馋别人钓上鱼,小声对旁边的崔意道:“意娘,我换个位置去。” 她觉得没钓上鱼,可能和位置有关,毕竟就她和崔意没钓到鱼了。 崔意:“……嗯。” 结果唐文思换了位置还真钓到鱼了,现下只有崔意一无所获。 唐文思劝崔意换位置,崔意老神在在没动。 等到唐文思桶里装了三条鱼,空空如也的崔意安静换了位置,唐文思见状没忍住偷笑出声。 崔意只当什么也没听见。 一阵微风拂面而来,崔意只觉有些发凉,蹙眉想叫谷菁拿件披风来,一回头就瞧见裴明姣一声不响站在她身后,幽幽看着她。 崔意:“……郡主,你什么时候来的?” 裴明姣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是我打扰崔大娘子钓鱼的雅兴了。” “……”崔意不知道裴明姣在闹什么。 裴明姣弯身,和崔意视线平齐,好让对方瞧一瞧她生气的模样:“你太过分了,我约你你说有事,别人约你你就有空,崔意,你太过分了。” 崔意抿唇,昨日裴明姣约她她推脱有事,她本就不想和反派有太多牵扯,顾月的事情也解决了,她们之间自当保持距离,任何关系都需要交际维持,没了相处,关系也就淡了。 对于裴明姣的话,崔意并没有否认,她想,就这么做个了断吧。 “好得很。”裴明姣气得心脏发痛眼通红,来之前她就想,随便一个理由她都不会计较,现下连敷衍她都不愿,狠狠看了崔意一眼,冷声:“崔意,你真没心。” 说完也不管崔意,驾马扬长而去。 崔意垂眸,转身继续盯着湖面。 唐文思和几个好友面面相觑,这怎么就闹上了,一时间也没人说话,唐文思想着自家表姐的脾气,要是崔意真的什么也不做,怕是真的好不了了。 她鱼也不钓了,坐到崔意身边:“意娘,我不知你和表姐发生了什么,若是误会,你和表姐说清楚,她会想明白的。” “不是误会。”崔意眉眼平静注视着远方。 唐文思张了张唇,最终再没说出什么来。 裴明姣一路驾马回到郡主府,气得砸了一堆东西,整个人趴在软榻上,鼻子红红的,暗暗发誓,她再也不会对崔意心软了。 等顾月知道裴明姣闹矛盾已经是第二天了,只因她无意说了崔意的名字,就惹得裴明姣冷了脸。 “郡主,可是崔娘子惹你生气了?” 裴明姣大声:“以后别给我提她的名字。” 顾月心下了然,只是到底欠了崔意一个人情,“郡主,或许有误会,崔娘子性子淡,不善言辞,要不约她出来说清楚?” 裴明姣冷笑:“你不必给她说好话。” “以后见了就当没这个人。” 顾月心下一惊,崔意到底做了什么事,让裴明姣如此生厌。 当下回去就约了崔意说和,崔意没见她,顾月心生无奈,这都什么事啊。 …… 与裴明姣断了联系后,崔意与以往没什么不同,按着每日的规划来。 谷菁在一旁瞧着看书的崔意,眉眼浅淡,分明是淡然无波的神色,她却瞧出了如死水般的沉寂,哪有一点鲜活。 她真想不明白自家娘子为何要与郡主断交。 东芝少了往日的活泼,心里盼着崔意赶紧和裴明姣和好,她受够院里奇怪的气氛了。 崔意翻了一页书,眉头轻蹙,只觉这内容很是晦涩,不解其意,半响终是放弃,把书合上,开始研究棋谱,谷菁对这反复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 崔意研究了一会,准备出去逛逛。 杜氏听到崔意出门了,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东芝小心道:“娘子,近日新出了家奶茶店,要不要去尝尝?” 崔意一听就知道是女主折腾出来的,并不是很感兴趣,但瞧着东芝越来越暗淡的神色,顿了一下还是应了。 到的时候,奶茶店排着长队,崔意指了指对面的茶楼,“我在对面等你。” 东芝应下,谷菁陪着崔意过去,她们刚踏进门槛,就遇到裴明姣和两个女娘有说有笑的从楼上下来。 谷菁顿时捏了一把冷汗。 谁知相遇的两人彼此目不斜视,宛若陌生人。 谷菁:“……”怎么感觉怪怪的。 崔意由小二领着进了包间,照例点了茶点,崔意便安静的坐着,谷菁也不是个话多的,但不知为何,她此刻有些坐立难安。 出了茶楼,裴明姣身边的女娘好奇道:“你和崔娘子不是很熟吗,怎么没打招呼?” 裴明姣硬邦邦反驳:“我和她可不熟。” 她那样,谁都知道是吵架了,女娘眉眼带笑:“崔娘子还真是不识抬举,惹了郡主不喜。” “要不要我出手帮郡主惩戒一番。” 裴明姣掀眼看她,眉眼带利:“多管闲事。” 女娘颤了一下,再不敢多话。 裴明姣顿时没了兴致,把几个女娘赶走,要不是顾月有事,她才不会找这些无聊的人陪她,正想打道回府,瞧着对面排着长队的队伍里有个眼熟的身影。 彩珠以为她是对新开的奶茶店感兴趣,细细介绍了一下,裴明姣顿时来了兴致,彩珠使了银子,正好排在点完单的东芝后头。 东芝:“……”瑟瑟发抖。 好在店员动作快,东芝提着三杯奶茶就跑。 裴明姣啧了一声,真是跟主子一样不讨喜。 东芝提着竹篮跑进包房,那口气才松下来。 谷菁皱眉:“怎么毛毛躁躁的。” 东芝看着崔意,欲言又止,动作利落的在崔意面前放了一杯用竹筒当器具的奶茶,崔意没曾想还有自己的,正想拒绝,只听东芝期期艾艾有些害怕道:“娘子,郡主也在那买呢,还瞪了我一眼。” 崔意:“……无事。” 听到崔意说没事,东芝立马放心了,开心道:“娘子,你快尝尝,听别人说可好喝了。” 崔意垂眸抿了一口。 太淡了。 这个时代,糖可是稀缺物。 20、020 秋闱在即,长安城汇聚天下举子,好不热闹。 崔家也有举子拜访,但崔言都没见,这个时候低调些好,免得沾染是非。 崔意与燕元宜坐在茶楼上房,透过窗能看到楼下大厅高谈阔论的学子,燕元宜抿了口茶,感叹:“女举还是少了啊。” 楼下作学子打扮的女娘不过零星三人,年岁不一,辩论起来引经据典,寸步不让。 齐国出过两任女帝,也是百年前了,朝堂上的女官数量也比不得当年盛况。 听到燕元宜的感叹,崔意端茶的手一顿,微垂眼睫,平静无波的饮尽杯中的温茶。 说话的功夫。楼下吵起来了。 “彼之言行,不堪入耳。”一郎君指着女娘,脸憋着红。 素钗罗裙的女娘扬眉抿了口茶,声音清亮:“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说完拂袖离去,其余两个女娘同样面色不忿的离场。 燕元宜见了,笑眯眯道:“真有意思。”随后吩咐婢女去打听那名女娘的身份。 崔意见时机到了,起身告辞,燕元宜面露可惜,但没挽留。 等人一走,燕元宜懒洋洋摸着福禄,福禄摇着尾巴舔了舔她的手心,燕元宜拍了拍它的脑袋,笑骂:“真没规矩。” 却说,崔意一出去就遇上燕元宜感兴趣的女娘,她正在小摊前挑簪子,手上拿着两支珠花不同的簪子,面露纠结,哪有刚刚言辞犀利、逻辑清晰的模样。 崔意正想离开,却女娘被叫住,说来奇怪,崔意笃定是在叫她。 确实也是在叫她。 “这位娘子,等等,你瞧我该选哪支簪子。” 这般不见外熟稔。 崔意提步过去,认真细致的比对了一番,指尖指向其中一支,女娘十分信任崔意的审美,爽快付了钱,利落插在发中,对着崔意道:“江陵孟宜书,不知娘子芳名?” 崔意只得自我介绍。 孟宜书拢着长袍,清秀的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刚刚的辩论是我赢了。” 崔意也不问她怎么知道她也在场,肯定道:“是你赢了。” 孟宜书舒服了,发出感叹:“不愧是长安,真热闹啊。” 还想再说什么,胳膊碰了碰崔意,下巴一扬:“那小娘子你认识?” 崔意抬眼一看,就见裴明姣站在不远处,身边来来回回有人经过,精致昳丽的脸上布着怒气,一双清黑的眼珠紧紧盯着孟宜书,身边的顾月轻轻咳了一声,裴明姣才注意被崔意发现了,她抬着下巴,故意大声:“真是扫兴,什么人都能遇上,我们走吧。” 顾月:“……” 崔意抿唇,孟宜书了然,吵架了啊,只是纳闷,那小娘子怎么像抓奸一样瞧她。 孟宜书也有三五个志同道合的好友,但从未红过脸,一时倒觉得稀奇,半点不记仇裴明姣刚刚不友好的眼神,还不忘称赞:“长安的女娘真是好颜色。” 孟宜书也爱美,只是容貌是爹娘给的,变不了,但不妨碍她欣赏美人。 两人同走了一截路,互换地址后,孟宜书扬手走进小巷,回租住的小院看书去了。 孟宜书离开后,天色尚早,崔意准备再逛逛。 街另头,顾月劝裴明姣:“郡主何必动气。” “动气?动什么气?”裴明姣不屑,“我又不在乎。” 顾月瞧她小脸绷得紧紧的,忍住腹诽,提议:“……郡主说的是,只是咱们也冷了崔娘子好些天,要不要与她见面说个明白?” 裴明姣一听炸了:“凭什么不是她来找我?” 又想起崔意身边跟着的陌生女娘,恨恨道:“有甚可说的,人家好友多着呢,摆明了不待见本郡主,还凑上去,岂不惹人笑话。” 这话酸酸的,顾月抽了抽嘴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要打道回府的时候,顾月瞧见顾宁进了一家银楼,眼神一凝,裴明姣见状以为她想买首饰,领着人就进去了。 顾宁手上有钱后,隔段时间就会置办几件首饰,原身明明是家中嫡女,过得寒酸极了,像样的首饰也没有,倒是继母的女儿顾月珠翠不计其数。 顾宁也算大主顾,一来就得了掌柜热情招待。 裴明姣的首饰都是养的工匠专门打造,极少在外面购置头面,她一踏进楼里,店小二眼睛都冒起了金光,领着人就去了包间,殷勤送上上好的茶点。 赶紧把店里的招牌首饰送过来供她们挑选。 本来还有些心不在焉的顾月兴致勃勃的挑选起来,裴明姣支着下巴不是很感兴趣,店小二见状,唯恐失了财神爷,赶紧去找掌柜拿钥匙取镇店之宝。 白玉嵌珠翠玉簪。 又叫万福簪,玉石通透纯粹,触之温润,嵌着五颗粉色海螺珍珠,典雅又不失灵动。 正巧隔壁包间的掌柜正向顾宁极力推荐这镇店之宝,开价五千两。 顾宁一眼就相中了这万福簪,寓意好还漂亮,只是这价格,当真是漫天要价,顾宁少不了磨磨。 也在此时,有店员敲门,直说有贵客对万福簪感兴趣,这种营销手段顾宁在现代见多了,半点不急,就看着他们演。 掌柜也以为店员在配合他呢,还想着今天怎么这么机灵,不经意间瞥了顾宁一眼,把盒子交给店员,笑呵呵道:“娘子也瞧见了,这万福簪可是俏货,保不准就被别人买了。” 顾宁眉目微蹙,好似有所松动,沉吟一会开口:“三千两,你若愿意我买了。” 掌柜眉毛一挑开始还价,一来二去,定了三千二百两成交。 就在要签契书时,店员喜气洋洋过来汇报,万福簪卖出去了,让掌柜过去立契。 掌柜没想到会出现如此巧合,当即一惊,看着正在书写的契书,冷汗都吓出来了,幸好还没签订。 顾宁是真心喜欢那簪子,听闻咬唇能不能让她见见买主。 店员有些犹豫,顾宁塞了点银子给他,店员看了眼掌柜,小心翼翼去询问隔壁。 裴明姣听闻,哼笑一声:“不见。” 顾宁听后,到底不甘,直接去隔壁敲了门,一打开,便瞧见裴明姣和她的继妹,当真是冤家路窄。 “真是好生无礼,顾宁谁给你的胆子闯本郡主的门。” 顾月笑吟吟附和:“长姐,你太无礼了。” 顾宁面色不好,心里憋着一口气,刚刚准备的说辞瞬间被她抛到脑后,看向一旁擦着冷汗的掌柜,冷声:“既然契书未签,东西就没卖出去,掌柜你说是不是?” 贵重物出售需要掌柜立契签字,刚刚掌柜一直和她呆一块,哪里有时间给裴明姣立契。 掌柜只觉得命犯太岁,额上的汗越来越多:“是这样没错。” 顾月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 裴明姣气笑了,都懒得搭理她了,让彩珠把银票放桌上,带着顾月就走。 顾宁伸手拦住,“郡主,我还没出价。” 裴明姣抬眼,秾艳昳丽的脸上面无表情,冷眼:“滚开。” 顾宁下意识让开,反应过来时,站得笔直,无畏道:“郡主可是要仗势欺人?” 顾月心一抖,宛若看疯子般看向顾宁。 其他人噤若寒蝉。 裴明姣转身抱臂,一脸稀奇的看向顾宁,眉眼微挑,语调拉长:“仗势欺人?” 顾宁坚韧不屈。 “彩珠,教教顾大娘子什么是仗势欺人。” …… 顾宁看着镜中脸上的巴掌印,发誓要让裴明姣付出代价。 …… 崔意不知道反派和女主的矛盾升级了,她的日常平静宁和,只是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平静,范阳杜三郎杜文玉要在崔府住下。 杜文玉是杜氏娘家侄子,崔意不傻,自然知道父母的用意。 杜三郎样貌好,满腹经纶,但崔意不想成家。 只是没挑明,崔意只能避着杜三郎,杜三郎见状,心下明悟,也不往表妹崔意跟前凑。 杜氏看在眼里,有些发急,崔言倒是好心态,“不急,有两年时间相处,总会处出几分情意。” 杜氏只能作罢。 东芝见崔意神色郁郁,说:“娘子,秋闱今日开考。” 崔意想到了孟宜书,也不知她如何了。 秋闱一共要考三天两晚,没有好身子是根本熬不住的,古代的医疗不比现代,一场感冒都能带走性命。 三天考试一晃而过。 孟宜书神情疲惫的出了考场,书童赶紧扶住她,“娘子,燕王女和崔娘子都为你请了大夫。” 孟宜书嗯了一声,“过两日我在登门道谢。” 崔意还没等来孟宜书的道谢,她就收到邀请帖,大公主过寿,邀人去沾喜气,大公主今年八十有五,难得的长寿老人,膝下已有五代子孙,可谓福泽深厚。 大公主的寿辰,杜氏扳着手数什么时候到日子。 崔言纳闷:“以往去参加大公主寿辰没见你这么激动?” 杜氏满脸喜色:“你懂什么,正好可以让意娘沾沾大公主的喜气,以后保管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以前崔意身子骨不好,出门次数十根手指头都能数的清楚。 崔言一默,搂着杜氏,“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 长公主燕琳琅自然也要给大公主面子,点了点裴明姣的鼻子:“我知你与慕容熙华不和,不要闹得太难看知道吗?” 裴明姣撇嘴:“我知道。” 燕琳琅不经意问:”听闻你又和崔娘子吵架了?“ “哪有。”裴明姣不在意道,“我和她又不熟。” “是嘛。”燕琳琅咬了一口点心,凤眸落在裴明姣的脸上,见她眉眼恹恹,一抹异样划过,只是那念头太过模糊,她没来得及深思。 …… 祖母过生辰,慕容熙华正在和顾宁学做生日蛋糕,这甜点不废牙齿,祖母也能吃。 顾月听闻顾宁和慕容熙华走得近,已暗暗戒备起来。 20-30 第21章 比蜜瓜水还多 大公主的寿辰当日。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一片晴朗,当真是天公作美。 伺候大公主的婢女们纷纷奉承:“老太君当真是福泽深厚,老天爷也给您面子呢。” 大公主年逾古稀,满头银丝如雪,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睛虽有些浑浊,却透着历经世事的敏锐精明,听着年轻娇嫩的婢女们清脆的笑声,温和轻笑:“你们啊。” 今日的寿宴是大公主的长孙媳王氏操办,王氏不负太原王氏盛名,诸事操持得井井有条。 大公主在王室年岁最长,今日寿辰不止宗室到齐,就连天子也差天使来送生礼,给足了脸面。 男女不同席,杜氏与崔意到的时候,大公主坐在主位正和几位亲近后辈王妃说笑,她们的位置不算靠前,但也不低,坐下后,崔意不显的环视四周,贵妇女娘们无不华贵美丽,香风徐徐,耳边丝竹声靡靡,好不富贵。 如此坐着寒暄了近半个时辰,在宗正吴王领着诸王过来执晚辈礼贺寿,终于将气氛推上高/潮。 大公主笑纹渐深,周遭的贵妇们纷纷夸大公主福缘满满,定是累世修行善果,才得今生诸般顺遂。 好话一筐筐的往大公主身上捧,大公主笑吟吟,吩咐左右为诸王送上凉饮,当然不会只送给他们,宴席上的宾客都得了凉饮,杜氏用唇贴了一下,温度正正好,催促崔意一定要喝完,说喝了以后定像大公主一般长寿。 对杜氏的迷信说法,崔意不置一词,垂眸一点点喝完,杜氏见状,一颗心软乎乎的。 也在此时,慕容熙华带着亲手做的寿桃蛋糕来了,嘴里还说着吉祥话:“今朝贺寿蟠桃会,岁岁年年福满门。愿祖母松鹤相伴,福寿双全,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朝。“① 大公主眯着眼睛,指尖虚虚点了点慕容熙华,一连说了三个好,还叫慕容熙华坐到她身侧来,也给爱孙面子,尝了一口这叫蛋糕的新鲜玩意。 大公主这般年纪,已不重口腹之欲,甜而不腻的口感在口腔中迸发,大公主扬眉,夸了慕容熙华一句:“三娘你有心了。” 听到‘三娘’的称呼,左侧的大公主长媳神色不变,大公主子孙众多,慕容熙华出自二房,按序排下来应该称九娘,可偏偏慕容熙华只认二房序,老祖宗也愿意依着她,她也没什么不忿。 那头慕容熙华娇娇笑笑的说着好话,脸上带着几分胭红,得意极了,还不忘抽空挑衅下首的裴明姣。 裴明姣扯了扯嘴角,硬生生忍下了。 慕容熙华知道裴明姣会忍,一时间小动作不断。 裴明姣深吸一口气,忍住想把手中的琉璃碗盏砸向慕容熙华的冲动,浓丽的小脸到底泄出不痛快,裴明姣不痛快,慕容熙华却是快活极了,她也知道分寸,没有再做其他动作。 在场人的哪个不是人精,花儿般年纪的女娘们那点矛盾,她们还不会放在心上,只会觉得她们真鲜活。 坐在末尾的顾月见了慕容熙华的挑衅,不动声色瞥向一旁安静娴雅的顾宁。 只是到底没看出什么信息。 桌底下,李氏拍了拍顾月的手臂,让她放心,她会看好这个继女,不会让她在今天的场合惹出事端。 顾月稍安。 今日来的宾客足有百余人,人多就容易生事端,慕容熙华和裴明姣的眉眼官司,崔意也看在眼里,裴明姣一改往日嚣张飞扬的模样,眉眼恹恹,眼睫下垂,委屈又可怜。 崔意很快移开眼,反派之间的矛盾与她有何关系,垂下眼睛,伸手叉了一块甜瓜放进嘴里,甜瓜汁水饱满香甜,崔意难得多吃了两块,随后便不在动,宴席不知道要开多久,吃水多的东西总归不方便。 一人高的青铜香炉焚着香木,空气飘着厚重的沉香,年轻的女娘活泼好动,陆陆续续有人离席凑堆打趣,时下都是跪坐,崔意腿隐隐发酸,她自不会委屈自己,同杜氏说了一声,也起身离席,对面的唐文思见状,也跟着崔意一块。 “意娘,前面在投壶,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亭下女娘们娇声软语,好不快活,唐文思心中沉郁一扫而空。 崔意绷着的神经此刻也跟着放松下来,也与她们一块玩乐,投了一回,十中六,她也不在意,投完便让位,神情几分慵懒,唐文思不擅长投壶,小声在崔意耳边嘀咕,“你可不许笑我。” 崔意头偏向唐文思,人多声音嘈杂,近些才能听清,“娱乐而已,尽力就好。” 裴明姣过来就看到崔意与唐文思亲昵咬耳朵的模样,只觉不顺眼极了,她刚在慕容熙华那受了气,这会又看到讨人嫌的崔意,心里的气越憋越多。 唐文思一见到裴明姣,下意识看向崔意,只见她眉眼清清,神色从容,没有半分不适,如此心态,顿生佩服。 正轮到她了,咽下口中的话,唐文思上前,动作轻盈掷箭,一番下来,中了两箭,唐文思羞得脸煞红。 “出息。”裴明姣扬着下巴上前,随手一投,稳稳正中壶心,一连投了十箭,每箭都中,女娘们的好话不要钱似的撒,她装作不在意看向崔意,料定她肯定既羡又愧,羡慕她准头好,愧疚当初选择唐文思,只是和她预料的相反,崔意半点没看她,敛眉悄声与她那什么也不成的表妹不知道再说什么,半点眼神也未分给她。 独角戏的裴明姣又气又恼,从慕容熙华那受的委屈突然难以忍受,鼻子一酸,眼尾洇湿绯色,闷头推开面前的女娘就跑。 “……这……” 刚刚还好好的,一脸嘚瑟,怎么就闹脾气跑了。 女娘们面面相觑,只觉永嘉郡主性子多变。 正在和唐文思说投壶窍门的崔意,掀起眼帘,只见那纤细的背影越跑越急,很快消失在拐角,复又神色平静的继续说声。 唐文思呐呐打断:“意娘,表姐她很在意你,而且她真的很好哄的。” “不了。”崔意神情平淡,眉梢清冷,周身气息捉摸不透,“我与她不投缘。” 不投缘? 唐文思一时猜不出是什么意思,到底没再开口劝。 崔意视线落在亭外,天空澄澈,晴朗无云,便独自去了裴明姣相反方向闲逛。 唐文思叹了口气。 ……… 等裴明姣回过神,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是婢女将狼狈的裴明姣领回席上,已然微醺的燕琳琅纳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被亲娘扎心的裴明姣:“……不好玩。” 燕琳琅看她微红的眼尾,沉声:“谁给你气受了?” “没有。”裴明姣一口否认。 既然如此,那就问题不大,裴明姣能自己处理,燕琳琅也就不插手。 从应酬中脱身的慕容熙华见裴明姣还在席上,只觉天都在帮她,微微使了个眼色,不到片刻,就有婢女依次为席上的宾客送茶,本就有些渴了的裴明姣没在意喝了一口。 “呕……” 极浓的苦味迫使裴明姣吐了出来。 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失礼的裴明姣身上。 “姣娘?”长公主燕琳琅酒意散了几分,视线落在茶盏上。 裴明姣告状:“好苦。” 燕琳琅凤眸盯着高台上的大公主长媳,大公主年岁大了精力不足已经休息去了,冷声发作:“这就是贵府的待客之道吗?” 大公主长媳吴氏一惊,先是表达歉意,随即就让人把刚刚上茶的婢女叫来,慕容熙华见事情闹大了,神情惶惶出来承认,吴氏只觉得她蠢得发笑,但在外人眼里她们是一家,“九娘顽劣,还请长公主看在老太君面上饶她一回。”语罢,又厉声朝慕容熙华道:“还不赶紧向郡主道歉。” 慕容熙华咬唇,压住心中的不甘,当着众多宾客面,向着她不喜的裴明姣求饶:“是我之过,还请郡主原谅。” 说完心中的一口气也没了,只觉以后在长安城都抬不起头,自此都要低裴明姣一头,只觉满身凄凉。 裴明姣爽了,也就不计较了:“行了,我这次原谅你了。” 慕容熙华嘴唇抖了抖,到底没说谢。 裴明姣见她面色惨白,到底没再说诛心之语,只是刚刚的茶渍到底沾在衣服上了,与燕琳琅说了一声,起身去换身衣服,长公主燕琳琅又恢复成微醺的模样,宾客之间又其乐融融,不见刚才的龌龊。 慕容熙华由婢女扶着离席。 顾宁见此抿了一口茶,只觉神情气爽,顾月眼皮一跳,为了看住顾宁,她硬是没凑到裴明姣面前去,这会见顾宁神情松快,不免觉得自己是否有些多心,顾宁的报复不过是让人喝一杯苦茶,毕竟顾宁能有多大能力呢。 ……… 好热。 裴明姣口干舌燥的扯了扯衣领,燥意从深处漫开,带着难以言喻的酥痒,挡不住的黏湿,全身仿佛没了骨头,颤着双腿撑着身体没倒下去,她可不想在婢女面前丢脸。 好在客房到了,把要伺候她换衣的婢女赶走,裴明姣失态的喘着热气,顾不得许多,赶紧动手倒了一杯凉茶压制体内的热浪。 不对劲,怎么会这么热,她快要烧死了。 她肯定是中暑了。 她得叫大夫。 崔意捡了一支开得正艳的月季,正想回去,却发现找不到回去的路,大公主府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崔意凭着感觉走了一段,好在遇到婢女经过,顿时松了口气。 只是…… 崔意敛眸,不对劲,四周她来时没见过,脚步一转,正想呼救,嘴巴却被狠狠捂住不叫她发出一点声音,身体也被钳住,使她动弹不得,开得正艳的月季从手中掉落,崔意此刻冷静至极,没有反抗,顺从被挟持,很快,崔意被推进一间客房,没等她站稳,屋外窸窣的锁门声响起。 崔意撑着木桌,第一时间查看环境。 十分普通的房间。 桌上的茶壶被打翻,茶水沿着桌边滴滴答答滴在青石地板上,晕染一摊深色水迹。 隐隐的闷哼声从床沿传来,崔意弯身拎起木凳,戒备看向发生处。 “……有没有人……我好热啊……” 声音又软又轻,带着说不出的甜腻。 拎着木凳的手一顿,这声音……她不会听错。 是反派。 崔意不敢大意,凝神,拎着凳子悄声过去。 只见反派蹲坐在地上,仰头毫无章法的喘息,衣领大开,露出的脖颈纤长细腻,上面带着细细的抓痕,侬丽明艳的小脸被汗水浸透,空气中弥漫着熟过头的腥甜味。 崔意一时怔住,喉咙动了动,这情况明显就是中药了,放下手中的凳子,半蹲别开眼伸手把裴明姣胸前的衣衫拉拢好,正想收回手,却被一双湿热的双手紧紧拽住,崔意眼睫微不可查的一颤,黏糊的气息扑了上来,没等她反应,人已经倒在地上,热浪的体温过度到她身上,她也冒起了汗,伸手抓住对方的肩膀,用力往外推,可她那点力气根本制止不了对方在她身上乱蹭。 崔意企图唤醒对方的理智:“……郡主……裴明姣……” 眼尾洇湿绯红,难受得快要死掉的裴明姣,舔舐着崔意脖颈上的肌肤,越舔越渴,身体的那股火烧的越来越旺,她忍不住小声啜泣:“崔意,救救我,我快要死了。” 清墨的眼睛一缩,崔意推拒的双手被轻而易举的压制,湿热的舌头从她唇缝滑进。 崔意小口喘气。 是一个比甜瓜还多水的湿吻。 迷茫的眼睛瞬间清明,她无比清楚这是个陷阱,她用尽力气推开反派,见她还要扑过来,崔意狠狠在对方的手臂上一拧,尖锐的疼痛盖过一切,裴明姣水雾般迷蒙的双眼渐渐恢复神智。 崔意见状,松了口气,红肿着唇,声音带着沙哑:“郡主,你清醒没有?‘ 裴明姣瑟瑟发抖,“清醒了。” 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崔意赶紧整理凌乱的衣服,又见裴明姣眼中开始有了雾气,又要开始神志不清,崔意又拧了她一下,然后迅速给她整理衣服,扯着裴明姣坐到凳子上,就在她整理茶杯时,有说有笑的声音推开房门。 崔意抿了一口茶,清凌凌朝几个女娘看去,其中就有女主。 顾宁神色一僵,很快掩饰过去,只是她在这里身份算不得高,也轮不到开口,有女娘道歉:“是我等打扰郡主和崔娘子雅兴了。” 赔了一番不是,这才提步而去。 当真是一大堆人来,一大堆人走。 这其中跟着顾宁而来的顾月留了下来,见状,第一眼就察觉裴明姣状态不对,崔意言简意赅:“她中药了。” 啊? 顾月心一颤,身子被吓软了,凝重的吩咐婢女去请长公主。 眼看着裴明姣药效再次发作,顾月眼疾手快的打晕她,崔意见状松了口气。 长公主来得很快,伸手摸了摸裴明姣的额头,烫的惊人,立马吩咐婢女去请大夫,随后让人去请大公主、大公主长媳吴氏、长孙媳王氏。 已经歇下的大公主被婢女叫醒,听闻是燕琳琅要见她,浑浊的眼里划过精光。 吴氏和王氏来得最快。 一听裴明姣中了药,惊骇不已,这能下春/药,保不齐也能下毒药,今日可是有那么多皇亲国戚,什么人胆子那么大。 也在此时,大公主也到了,听后罕见动了怒,当即吩咐吴氏、王氏看住宾客,真相未查明之前,不准有人离开。 燕琳琅没插手,只管守着裴明姣。 第22章 好痒 花团锦簇的寿宴,竟出了如此骇人的丑闻。 首当其冲问责的便是操持寿宴的王氏,她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向老太君、燕琳琅告罪,大公主依旧穿着那身庄重华丽的寿袍,眼角的皱纹带着厉色:“此事交由你去查。” 老太君极少对她冷脸,她出自太原王氏,婆母对她也客气,谁曾想今日被阴沟老鼠算计,王氏也是恨极,“是,怜谢老太君、长公主信任,妾身会尽快查明真相。” 吴氏这个长媳去宴厅安抚宗室、命妇,以免出了岔子,大公主长子襄阳侯听闻出事,面色一凝,躬身向宾客请罪,宾客们惊疑,不知发生何事,但也在席上待着未动。 杜三郎年轻,沉不住气几分担忧:“不知女眷那边出了何事?” 崔言却有明悟,事态并非严重到不可控,妻女性子又谨慎,那就没啥担心的,甚至还有闲心和好友小声八卦。 宗室们倒自在多了,都是自家亲戚,嘀嘀咕咕猜测谁在搞事,胆量不小啊,诸王之间关系也并非和睦友好,毕竟天子未有子嗣,越王一脉算是废了,那个位置花落谁家,谁也未知。 谁不想小宗入大宗呢。 纪王和越王闲聊:“长安贵女今日都聚齐了,正好让弟媳缜哥儿挑个好儿媳,好叫你早日抱上孙儿。” 至于前头定下的世子妃只能说没福气,越王到底对柳家有亏欠,但要是让认回来的儿子娶给假世子定下的世子妃,又难免荒唐,当真是冤孽啊。 越王妃确实在挑儿媳,当初给假世子挑家世低的儿媳是为低调,如今真假既明,那个位置是不能想了,越王妃也不想委屈唯一的儿子。 挑了一圈,崔家长女崔意自然在首选之列,只是崔意身体不好,越王本就子息单薄,越王妃最后只能剔除崔家女。 杜氏不知自己的女儿被人挑三拣四,席上空着几个位置,她女儿便是其中之一,即使吴氏说过她女儿没出事,杜氏还是忍不住担忧,她女儿身子那样不好,又莫名卷进是非,不知会不会受到惊吓。 客房。 老大夫给裴明姣看完脉,叹息:“幸好没喝多少,药效不深,喝点药就好了。” 燕琳琅凝视着被汗湿的女儿:“身子可有影响?” “并无。” 燕琳琅沉着的眉终于松了。 大公主脸上的皱纹也随之舒展,幸好没大事,不然得结死仇,幕后之人当真可恨。 正安静养神的崔意听到老大夫的话,眉眼带出异色,她的嘴唇到现在还有微末刺痛,嘴里一股子血腥味,那是裴明姣按着她又急又凶像是要把她吸干啃出来的,那毫无理智,癫狂的模样。 是药效不深? 真不敢想,药效深该是什么模样。 这场算计对她是无妄之灾,不会有人把一个中了药的女人推给另外一个女人,这明显太过离奇荒唐,只能说计划的某一环出了差错。 到底是哪里呢? 崔意回忆了每个细节。 突然,崔意回想起领路婢女的一个微妙眼神。 那是在看到她手中盛艳的月季时才有的眼神,崔意指尖下意识敲了敲桌,月季是信物,幕后之人也并未透露接头人是谁,这月季是她捡的,在一条小道上,接头人为何扔掉信物? 崔意沉思,敲桌的指尖一顿。 不妨假设,接头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接头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这场阴谋的另外一位主角,那么就说得通了。 被算计的另外一位是谁? 眼前仿佛被一层迷雾笼罩。 顾月的视线不离崔意敲桌的指尖,并没有敲出声音,但顾月却觉得声音像是敲在了她身上,咚咚咚,沉重而有力,顾月攥紧手,指甲陷进肉里,刺痛让她保持冷静。 她肯定、笃定的想,她的长姐顾宁绝对参与其中。 顾家如何能承受华阴长公主、安定大公主、裴家、慕容家的怒火。 一时顾月全身浸满冷汗。 顾月脸上的表情实在显眼,崔意指尖一顿,轻声:“顾娘子。” 这一声提醒了顾月,幸好长公主和大公主没注意到这里,顾月朝崔意感激一笑,那笑容实在算不上好看,“幸好郡主遇到的是你。” 崔意运筹帷幄的神情微敛,下意识的想触碰肿痛的唇,却硬生生的忍了下来,鼻尖仿佛闻到那熟透了的腥甜的味道,没由来的她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那股燥意来得太突然,她的冷静、理智,被污染了。 无法忽视的喘息声,黏糊感以及啜泣时一遍遍呼喊她的名字。 崔意抿唇,甚至烦躁,她和反派谈不上多熟。 可反派裴明姣实在太可怜了。 崔意吐息,是啊,太可怜了。 顾月见崔意神色幽远,理智回笼,这才注意到先前未曾察觉的细节,红肿的唇,颈边花瓣般的红痕,顾月虽未经人事,但该明白的都懂,瞳孔微缩,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看向守在床边的长公主。 顾月忍下别扭,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小声提醒:“吻痕。” 崔意不语,动手用披帛遮掩。 眼尖的顾月发现,清冷孱白的与裴明姣断交的崔意耳上漫了红粉,如雪中红梅。 顾月模模糊糊想,说不出哪里不对,但真的好奇怪。 …… 王氏这边动作很快,顺藤摸瓜,不提池中忽然溺死的婢女,大致还原了事情经过。 只是没想到这事牵扯出二房老太君最喜欢的重孙女慕容熙华。 她去了慕容熙华的院子。 宴席上,杜氏以及卫国公继夫人被恭敬请走,宴席上的宾客面面相觑,倒没觉得这两人会出什么差错,毕竟她们不眼瞎,来请的仆从恭敬着呢,只是八卦怎么会请这两人。 杜氏、卫国公夫人被人领着到了一处小院,杜氏一进去,眼里全是自己的女儿,见她面色无恙,松了口气,这才向安定大公主、华阴长公主见礼。 也在此时,王氏领着一脸惨白的慕容熙华过来。 大公主一向慈祥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 在一众人目光中,王氏把证据递上,不急不缓的说出真相。 “缘是女娘们之间的打闹,九娘想让郡主在席上出丑,故而听了贴身婢女的方法,为郡主茶里加上苦药,没想到被有心人算计在苦药里添了卑劣之药……” 慕容熙华听到这里面色惶惶,下意识看向一向对她多有疼爱的祖母,可大公主并没有看她。 王氏继续:“……幕后之人利用九娘达成诡计,事实上也成功了,郡主饮下药后,被带到早就准备的客房,幕后之人目的想要促成一段孽缘,孽缘另外一人便是卫国公世子赵玹” 听到涉及到卫国公府,在场的人神情不一,卫国公夫人眼皮抽了一下。 “只是到了临头,卫国公世子出了差错,他喝醉了。”说到这里,王氏停顿了一下,“他手中的信物月季花被他半道丢弃,被误入诡计的崔娘子捡起,幸而引路的婢女不知接引人的身份,才让郡主免与一难。” “幕后凶手很是狡猾,动作利落的灭口参与者,妾身无能,没有查出他的身份。”王氏面上羞愧。 “我问过后来闯入客房的女娘们,发现他们是被婢女引来,只是其中顾家大娘子神色有几分异常。” “她直言与郡主有龌龊,不想谈论太多郡主的事情。” 顾月听到顾宁的名字,心脏骤停,听到后头隐隐松了口气。 今日来的都是有身份的,王氏处处受限制,能拼凑出真相,已经很不错了。 长公主燕琳琅意味不明:“老太君,你这府里不太平啊。” 幕后之人为何能这么顺利,大公主府绝对有暗探,还是个身份不低的暗探。 大公主自然也想得明白,她只能赔了老脸,送出不少好东西,只为燕琳琅不计较。 燕琳琅如何不计较,被算计的可是她的女儿,面带怒色:“既然你们查不出真相,那我自己来,到时候还请老太君配合。” 如此,便不欢而散。 只是在大公主府上发生的事,到底泄露了风声。 就连齐帝也有耳闻,如此下作的手段,齐帝发了怒,命内侍协助长公主一块查明真相,事态一下严重起来,与之相对的大公主府上单独把二房分了出去,慕容熙华从此闭门不出。 却说,裴明姣清醒后,记忆回笼,整个人又臊又羞,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扒着崔意不知廉耻的亲。 还是深入交换唾液的亲吻,那是夫妻间才会有的亲昵。 裴明姣双手捂脸,忍住喉咙的尖叫,整个人热得发烫,心脏像是要从胸腔甭出来,她慌张的叫婢女请府医,她身上的药效好像没有全部解除。 兵荒马乱的闹了一通,好在是惊慌一场。 生怕女儿有后遗症的燕琳琅无奈道:“……你啊。” 遭了一罪,裴明姣眼圈都红了,轻声:“怎么会有人这么坏啊。” “姣娘,放心,我会让凶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燕琳琅摸着裴明姣的脑袋,“接下来的时间,你在家养养身子。” 裴明姣乖乖应下:“好,我听阿娘的。” “崔娘子救了你,记得向她道谢。” 裴明姣又开始热了,灼意曼延到全身,带着难以言喻的酥痒。 燕琳琅离开后,让人着重查卫国公府,明面上卫国公世子赵玹也是受害人,但她不信事情就这么凑巧。 卫国公府。 卫国公夫人和卫卫国公大吵了一架,气得胸口发疼,赶紧吩咐婢女准备车驾,她要回娘家一趟。 卫国公夫人有动作,顾府也闹了动静,顾父铁了心要把女主顾宁送回老家,就连顾老夫人出面都没能让他改变主意,顾老夫人想摆长辈谱,顾父亲自去了老太太院里,自那以后,老太太也不闹了。 顾宁见状没了指望,当即写书一封给男主燕缜。 燕缜看过信后,半点没放在心上。 顾宁久等燕缜未果,眼见顾父已经开始差人收拾东西,顾宁慌了,出了一个昏招,自/杀,顾父被这孽女气得肝疼,发话,要是死了立马办丧事。 顾宁彻底没辙,这不比现代,她无法忤逆封建大家长。 她还没做出一番事业,就得灰溜溜的离开,而且不也是没证据嘛,男主也靠不住,顾宁顿时心灰意冷,不知道自己穿越的意义在哪里。 顾月知道后亲自去见了顾宁,看着心如死灰的长姐,冷笑:“你是不是觉得天底下就你一个聪明人?” 顾宁掀眼看她,不屑道:“我可从没这么想。” “我这里不欢迎落井下石之人,请你赶紧离开。” 顾月只觉好笑极了:“长姐,我真不明白你为何对我的敌意那么大。” “你心知肚明。”顾宁幽幽道:“你和你娘佛口蛇心,在我这里装什么好人。” 顾月也不和她争执了,叹息一声:“长姐你就回老家吧,我不想有个病逝的姐姐。” 顾宁一时悚然,此后再也不折腾,安安静静的回了老家。 ……… 大公主的喜气没沾染上,反倒沾了一身的晦气,杜氏回来就叫崔意用柚子叶沐浴。 崔言没想大公主府上一事与妻女有关联,听完前因后果,感叹:“此事不简单。” 杜氏白了他一眼:“这还用你说。” 崔言不在意,沉吟良久,心下已有猜测,他指了指天,“无子啊。” 杜氏一惊,“你觉得会是谁?” 崔言摇头:“不知。” 杜氏也不追问,这事就算过了。 沐浴出来的崔意,对着铜镜,脖颈上的痕迹已经淡去,留下点点红痕,像是不经意挠的,在白皙的肌肤上凭生几分暧昧。 她垂眸,突然伸手狠狠抓了一下。 好痒。 第23章 了无痕 “人生得意须尽欢……” 孟宜书趴在桌上,眉间醉意风流,懒懒的玩着白玉杯,突然偏头看向端坐在一旁,神色轻缓温淡的崔意,调笑:“意娘子,及时享乐,方是大道,你说是不是?” “不知。”崔意姿态几分惬意,乌发如墨,唇上沾了甜涩果酒,眼角不胜酒力的微泛着红,唇瓣水润殷红,十足的好相貌。 孟宜书喜欢看美人,目光不带狎亵,那是看美好事物才会有的眼神,崔意并不反感,半响,听到一声轻笑。 “意娘子,你太正经了。” 崔意:“……” 崔意身子不好,饮了两杯果酒便不在碰,今日她们碰面的地方在孟宜书租住的小院,院子很狭窄逼仄,只有两个房间,是单独围出来租给考生补贴家用,就这一月也得收三钱银子,这环境即便有高门贵女来访,孟宜书也不局促,自在极了。 孟宜书又饮了一杯酒,崔意劝道:“少喝些,你醉了。” 孟宜书支起身子,脸上几分得意:“我酒量好着呢。” 她说这话时脸上的红晕仿若厚重的胭脂,崔意哑然失笑,小院不隔音,隐隐能听到隔壁窸窸窣窣的声音,门口的柿子树挂着青果,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几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许久,崔意轻声:“我该走了。” 孟宜书并没有起身相送,懒懒倚着桌,声调拉长:“我就不送了。” “好。” 待崔意走到院门,便有高声传来:“意娘子赠的酒当真是美极了。” 崔意勾唇,拢了拢披帛,提步离去。 谷菁和东芝对视一眼,沉默跟上,走过乱石堆砌,崎岖不平的小巷,便是人声鼎沸的闹市,崔意没有停留,踩凳上了马车。 正巧便被顾月瞧见,她刚从茶楼出来,正要去见裴明姣,她往小巷那边瞧去,纳闷崔意怎么从那里出来,婢女解惑:“那片住着不少考生,是个好地。” 顾月顿时了然,崔意应该是去见孟宜书了,她本该不知道孟宜书这个人,但上次裴明姣见崔意身边跟了个陌生女娘,别扭让她去查,怕崔意中了别人算计。 因而一到郡主府,顾月随口把瞧见崔意的事说了,裴明姣不太高兴,又委屈,从来都是她主动去找崔意,崔意极少约她,那孟宜书才与她相识几天,就这么喜欢,喜欢到亲自去找她。 孟宜书也好、表妹唐文思也罢,总之,崔意就是不待见她。 裴明姣握紧拳头,忽然爆发,眉眼满是阴郁戾气:“以后不要再提她的名字,我不想听。” 顾月被吓了一跳,小心瞥去,裴明姣眼尾泛着红,眼睫洇着湿气,那模样哪里是生气,分明是委屈到了极致。 永嘉郡主从来不会受气,竟在意崔意至此,这实在太奇怪了。 突兀的,顾月眼前浮现崔意红痕一片的脖颈,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栗,试探道:“郡主,要是那天进去的是*卫国公世子,你……?” 崔意厌恶皱眉,不带一点犹豫:“我会杀了他。” 顾月继续追问:“可你中药了?” “中药又不是脑子不清醒。”裴明姣嗤笑,谈起这个话题,裴明姣手臂开始发疼,那是崔意给她掐的,到现在还有青痕,可除了疼痛还伴着燥热,烧得她发痒起汗,口干舌燥的赶紧喝了一大口凉茶,满心躁郁。 药效到现在还没消除。 还是得叫宫里的御医来瞧瞧才行。 顾月却被那句‘中药又不是脑子不清醒’震了一瞬,她闭了闭眼。 郡主,崔意脖颈上的吻痕是你清醒下咬的吗? 这话顾月咽了下去,她不敢问。 而且,郡主尚且懵懂,怕是还未察觉自己未明的心思。 顾月疲惫的想,她就当不知道,以后裴明姣和崔意的事她少参和。 话都说到这儿了,裴明姣在等顾月的下文,结果顾月一副神游天际的模样,她动了动身子,咳了一声,顾月果然被吸引了过去,见裴明姣一脸期待的表情,顾月此时脑子有点不够用,不解问:“怎么了?” “……”裴明姣只觉顾月今天笨笨的,垂着眼睫,几分扭捏:“到底那天崔意救了我,你说我该怎么报答?” 顾月眼神放空,想说,郡主,你还记得刚刚发脾气不准提崔意的名字吗,就几句话的功夫,你就忘了,年纪轻轻的怎么记性还不好呢。 她乱七八糟也不知道回了些啥。 “嗯……救命之恩……毕竟是救命之恩……” 裴明姣皱眉,担忧道:“月娘,你身体不舒服吗?” 顾月顺着话,她脑子抽抽得疼,“嗯,我先回府修养,就不叨扰郡主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 裴明姣:“……”怎么感觉怪怪的。 只是等人一走,裴明姣脑袋里自动响起细细的喘息吞咽声,声音无限放大,仿佛带着回响。 她抱着脑袋,脸上全是羞赧。 崔意为什么要这么喘。 …… 是夜,明月高悬,万籁俱静。 朦胧床幔下,裴明姣枕着瓷枕,避着的眼睫颤动着,眼尾晕着胭红,红唇微张,薄纱下的双腿交叠相蹭,几声呢喃在床帏。 崔意。 安神香的香味让裴明姣沉沉陷入梦里。 [讨人厌的崔意亲自登门向她道歉,声音又柔又软,眉间清冷散去,覆上亲昵:“郡主,我与她们不过是泛泛之交,在我心里,最重要的只有郡主。” 裴明姣清醒冷笑:“你胡说,你根本不在意我。” 崔意无奈叹息一声:“郡主怎样才相信我?” “你以后和她们断了吧。”裴明姣心想,我可真大度。 但对方却是抿唇无声拒绝。 裴明姣气得眼眶泛红,恨恨看着她,眼神落到对方水润的唇上,发狠地咬了上去,心想,连骗我都如此不走心,她今天就要把这嘴巴咬烂,不叫对方再欺骗她。 “……唔……嗯……” 裴明姣凶巴巴捂住崔意的嘴唇:“你喘什么?” “郡主,我疼。” 望着对方潋滟的眼眸,裴明姣晕乎乎贴了上去,黏糊安慰:“舔舔就不疼了。” 慢慢的她越来越热,裴明姣动手脱掉衣服,还好心帮崔意一块脱…… 湿糊糊的汗渍漫了两人一身 ……] 翌日。 裴明姣神情萎靡,半点提不起精神。 彩珠担忧:“郡主,可是哪里不舒服?” 裴明姣哪里敢说那个荒唐的梦境,心下别扭得不行,只觉得害她中药的凶手当真是可恨,害得她在梦里也逃不了药效。 “去请御医给我看看吧。” 彩珠不敢耽误,拿上令牌,去宫里请御医。 御医知道后也不敢耽误,一番细细把脉后,说出结果:“郡主身体无碍。” “怎么会无碍。”裴明姣质疑,“我老觉得口干舌燥。” “虚火太旺,我写个方子,郡主喝点凉药降降火,几日便好。” 裴明姣将信将疑:“真的?” 御医没说死:“三日后我再来复诊。” 裴明姣暂时安心。 彩珠客客气气送走御医,长公主听闻裴明姣叫了御医,便差人来问,听到诊断,来人松了口气,回去禀告长公主,长公主知道后,吩咐厨房以后多做清淡些的菜,非是燕琳琅不在意裴明姣,只因她已经查出幕后真凶。 长公主知道了,齐帝自然也知道。 齐帝那边看到内卫交上的证据,沉默了许久,起身去了立政殿。 皇后赵氏看完证据,跪地行大礼:“还请陛下留臣妾母家一条生路。” 齐帝看在跪地的皇后,只问了一句:“皇后,这事你有没有参与?” 皇后赵氏眼眸闪了闪,不语。 齐帝幽幽叹了口气,他和皇后少年夫妻,未曾想会走到这一步,“我会给赵家一条生路。” 皇后挺着的脊背终于弯了,眼眶含泪:“陛下仁慈。” 齐帝没在看她,起身离开立政殿。 等天子一走,夏竹赶紧扶起皇后赵氏,夏竹从小伺候赵氏,见此眼中含泪,“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赵氏喃喃:“是啊。” 她为皇家妇近二十栽,自问从未出过差错,她与齐帝少年夫妻,不知什么时候离了心,当真应了那句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其实她隐隐也有所明悟,齐帝与她离心,是因为她太过亲近娘家,可那是生她养她的娘家,她如何能割舍,而且……赵氏摸了摸肚子,她怀过两子,都没有生下来,宫里久不闻孩啼声,她总要做些打算。 只是到底棋差一着…… 既然查出真相,齐帝并没有公布出来,而是找了一个由头罢了承恩公、卫国公的爵位并抄家、后代不可入仕,与之相对的梁王意图谋反,去亲王位,幽禁于府,无召不出,还有不少官员被抄家灭族。 后代不可入仕,卫国公夫人狠狠擦掉眼角的眼泪,没有被灭族已经是陛下开恩,她把准备的和离书扔在赵铭脸上,带着亲生孩子回了娘家。 赵铭叹了口气,低身捡起和离书,叹了口气,赵家富贵已极,说到底还是贪字蒙了眼,当晚与曾经的承恩公自缢在家。 骤然失去父亲曾经的世子赵玹惶惶,只觉前途渺茫。 …… 裴明姣没曾想背后是梁王在算计,梁王拉拢皇后一脉,为的是得到赵氏一族支持,为了让计划更顺利,还需要长公主帮扶,若是赵家娶了裴明姣,姻亲本一家,这船长公主不上也得上,神策军中尉也是梁王的人,神策军可是掌管宫中禁军,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宛若一条毒蛇……… 长公主对这惩处十分不满,她的皇弟真的太容易心软,皇帝心软可不是好事啊。 第24章 最起码 裴明姣一连喝了两天的苦药,夜晚梦里都是崔意的身影,半点作用也无。 裴明姣小脸一肃,觉得这样子不行。 没道理只有她受影响,只是叫她去问崔意,她又别扭,总感觉这样莫名低了一头,还是贴身婢女彩珠一劝再劝,裴明姣才动身去崔府亲自向崔意道谢,她娘替她送过谢礼,但毕竟是救命之恩,她不是不知道好赖,这情得承。 杜氏听到裴明姣登门,沉吟一会,让人去通知崔意,便接见她说了几句客套话:“郡主此前遭厄困,舛运缠身,今者,灾殃尽散,必诸事顺遂。” 裴明姣抿开一抹笑,在长辈面前,全无半点娇纵,乖巧道:“谢夫人祝福。” 她生的美,一笑如盛开的桃花,杜氏端茶,裴明姣起身告退,熟门熟路往崔意的小院去。 走过长廊,裴明姣突然一凝,扬着下巴:“那是谁?” 领路的丫鬟抬眼瞧去,越过垂落的长柳,看到在湖边亭下温书的杜三郎,脸一烫:“回郡主,是表少爷。” 表少爷? 裴明姣明媚飞扬的脸变得阴沉,没由来的敌意让她审视着这突然出现的表少爷,长得一般,脸那么白,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一看就是小白脸。 温书的杜三郎敏锐的抬眼,便远远对上一双敌视的眼神,他曾远远见过裴明姣,心下奇怪,不明白何时与她有了牵扯,为何会对他抱有敌意,杜三郎放下书,远远朝裴明姣躬身行礼,一副端方守礼的谦谦君子样。 假惺惺。 裴明姣冷笑一声,阔步如风,只给杜三郎留下一个不待见的背影。 杜三郎怀疑的想,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得罪过裴明姣。 裴明姣冷着脸到了崔意的小院,彼时崔意正是她练字的时间,但因有客人,只能耽搁,见裴明姣臭着脸,视线划过跟在反派身后的婢女,神色无异,崔意敛眸,淡淡道:“郡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事?” 如此冷淡,摆明了就不欢迎她,裴明姣见到崔意时,第一时间翘起的嘴角收了起来,心想,你不给我好脸色,我也不要给好脸,如果不是你救过我,我定拂袖离去。 “我来是谢崔娘子上次救命之恩。”裴明姣硬邦邦的道谢,称呼也有疏离的崔娘子。 崔意眼眸一动,神色平静:“郡主言重,那样的情况,不管是谁,都会出手相救的。” 裴明姣咬牙憋气,让人把她挑选的谢礼送上来,崔意被晃得眼花,让谷菁收下记账放入私库。 一时间两人没有交流,崔意低眉喝茶,裴明姣下意识的看向对方被茶水浸湿格外水润的粉唇,时常出现的燥意又从内里涌出,伴着口干,裴明姣赶紧喝了大口凉茶,热意才能缓解一二。 她喝茶的模样又凶又急,崔意想忽略也忽略不掉,带着主家的态度关心:“郡主可是热?” 见崔意终于关心她,裴明姣不自觉的露出委屈:“我身上的药效还没散,老觉得热。” 崔意视线落在她恹恹的眉眼上,清墨眼中的疏冷溢散,对谷菁道:“去请府医给郡主瞧瞧。” “不用。”裴明姣拉住崔意的手,“御医已经给我开了药。” 温热柔软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崔意被烫得不适,皱眉不动声色的想要抽出手,偏偏裴明姣想要证实她有多热,硬要崔意感受,“是不是很热,我晚上还要热得厉害。” 崔意因为身体原因,体温比常人偏低一些,往日少有与人如此亲密接触,那温热透过手掌曼延,全身的感官都被这热意挟持,崔意受不了的,强制脱开手,脸上被对方烫出了粉,客气提醒:“天气渐冷,郡主晚上却勿贪凉。” 温凉离去,裴明姣失落:“你摸着好舒服。” 崔意眼睫一颤:“郡主慎言。” 裴明姣视线不离崔意,见她脸上带着羞恼,脸上也不自觉带出几分羞意:“我老是想起那日……场景。” 因为有人在,裴明姣说得含糊,崔意这个当事人却是能明白,那日的亲吻仿佛在眼前浮现,崔意眼睫微垂,“本就是不得已之举,郡主还是早早忘掉才好。” 不得已之举? 裴明姣看着崔意的粉唇,涌出一股冲动,真想像梦中一样,堵了那张不讨喜的嘴,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裴明姣顿时不好了,她怎么能有如此龌龊的想法,像是不能接受,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说了什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回府的马车上。 她惶惶:“回去再叫御医给我瞧瞧。” 那药效已经不只控制她的梦境,现在已经严重到控制她的思想。 虎头虎脑的一次登门拜谢,崔意等人一走,重新拿起毛笔练字,只是这会心乱了,也不勉强自己,放下毛笔,擦了擦手,崔意离开书房,正巧这会吴六娘送来账本。 距离酒铺开张已有一月,崔意翻了翻,短短一月便盈利近三万两银子,要知崔府不过二十万两存款,可见暴利。 崔意拿了一百两给吴六娘做奖金,吴六娘千恩万谢,有这笔钱,家里侄子侄女便都可上学堂了,而且以后干得好,奖金只多不少,这么大方的主家,吴六娘恨不得肝脑涂地。 送走吴六娘后,崔意拿着账本和分的钱去见杜氏,杜氏没曾想这酒铺这么赚钱,这钱她分了一半,也是一笔不菲的钱财,杜氏也知崔意性子,也没客气,留着给崔意做嫁妆。 想着嫁妆,杜氏提了一下杜三郎:“你喜欢看书,得空时可以和你表哥多聊聊,别看你表哥文文弱弱的,早些时候还出去游学过。” 崔意面色不变:“到底男女有别。” 时下男女相处并不严苛,杜氏明白崔意隐晦的拒绝,心下叹息,面上却是带笑问:“怎么不多留郡主会?” “我与她不熟。” 杜氏细细打量崔意的神情,轻叹:“郡主金枝玉叶,你性子又淡,难免有磕绊,好在郡主好友众多。” 裴明姣确实有许多交好的女娘,崔意并不是唯一。 崔意嗯了一声,杜氏仿佛随口一提,又言笑晏晏的说起其他事。 …… 却说,吴六娘揣着一百两,等到歇业,一路总觉得有人往她钱袋子里看,几乎是小跑回了家,她娘没好气道:“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 吴六娘满脸红晕,拉着吴母进了房间,压住兴奋道:“娘,主家给我发了百两奖银。” 吴母怔愣许久,随后抹掉眼角的泪,“真好啊,咱家六娘出息了,一会给祖宗烧点纸钱。” 吴六娘嘿嘿一笑,把钱交给吴母,吴母没全要,给吴六娘留了二十两私房,又拉着吴六娘低声道:“那贵人又给你二嫂送东西来了。” “二嫂肯定没收。” 吴母叹息:“是啊。” 吴六娘知道自家二嫂林氏的心结,全家被牵连枉死,疼爱的弟弟不是亲弟弟,还因为他全家丧命,这搁谁谁也接受不了啊。 燕缜带着被扔出来的东西回到越王府,越王妃见状,并没有不悦,只觉得儿子重情,只是与林家的孽缘,她到底没插手。 燕缜向越王妃问好后,回到自己的小院,就听仆从说回老家的顾大娘子又送信来了。 “以后再有她的信不必再告知。” “是。” 回到老家的顾宁过得并不好,顾家本是寒门,底蕴浅,全靠顾父争气,让顾氏一族在老家颇有威望,可再有威望,如何比得上长安城,又因为她是被送回,也不知道顾父给老家写了什么信,顾宁被看得很紧,轻易不让她出门。 没办法,顾宁只得重新抱男主大腿,期盼男主把她接回去,她能帮男主赚很多钱。 只是顾宁不知道,男主连她的信都懒得看。 想着顾家老宅的几个掐尖要强的堂妹,顾宁就十分不耐烦,老家的几个伯伯与顾父是异母兄弟,对她也只是面子上过得去,但小辈之间就没那么客气了,过得十分憋屈,而且,她有偷听到,大堂伯母在给她相看人家。 她终于怕了。 而且也委屈,她也没对裴明姣做什么,她知道剧情,知道梁王是前期BOSS,也知道大公主府的五夫人是梁王的人,借着和慕容熙华,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其他什么也没做。 裴明姣可是打了她,她难道只能忍受吗?哪有这样的道理,而且剧情里,裴明姣本来就是嫁给卫国公世子的,她只不过是板回剧情。 顾宁这会还不知道梁王已经杀青了,老家的消息闭塞,而且即使知道,也不会有人告诉她。 …… 裴明姣并不知道她中药一事,顾宁插了一手,她这会很烦,一个人缩在浴池里,想七想八的,彩珠在她身后给她按摩,水汽弥漫,脸上都是湿气。 半响,裴明姣开口:“彩珠,你说崔意是不是不喜欢我?” 彩珠按摩的手一顿,轻问:“郡主怎么会这么想?” 彩珠伺候裴明姣十来年,私下相处也比较随意。 裴明姣眉眼被水汽晕染,飞扬的眉眼耸搭着:“她总是不顺着我,也从不哄着我。” 彩珠似乎笑了笑。 裴明姣却气得锤了锤池水,“她对别人从来都是好态度,独独对我。” 彩珠默了默,说:“郡主想要崔娘子喜欢你?” 裴明姣鼓脸,稍稍放低要求:“最起码和她对别人的态度一样。” “这样啊,可我瞧崔娘子好事将近,以后做了夫人,怕是不和小娘子们凑一块了。” 裴明姣一愣:“什么?” 彩珠提了一句崔府的表少爷。 “那小白脸怎么配得上崔意,最起码……” 第25章 不会受委屈 “最起码……” 最起码什么呢,裴明姣抿唇,池面倒印着她此刻的面容,洇湿绯色的脸上此刻迷茫又惶惶。 彩珠看不见裴明姣的神色,手上动作不停,只是等半天都未有下文,纳闷:“………郡主?” 裴明姣眨眨眼,不知道为何开始发脾气:“她凭什么成亲啊,我都没有嫁人……” 彩珠眼前一亮,“郡主可是想成婚了?” “……才没有。”裴明姣鼓脸,她才不想这么快成家。 彩珠十分失望:“长安适龄贵女陆陆续续都成家了,若是郡主也一块,下一辈年岁差不多,也能凑一块玩。” “……” 或许是彩珠说得太形象,当晚裴明姣就做了噩梦,梦到崔意大着肚子,一脸冷淡说她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让她赶紧准备,她哪里知道要准备什么,直接给裴明姣急醒了。 外间的彩珠听到动静,赶紧掌灯,见裴明姣满头大汗,担忧道:“郡主可是做噩梦了,我叫府医来瞧瞧。” 惊魂可是大事,彩珠不敢耽误,却被裴明姣拦住,只见她捂着胸口,一脸凝重,嘴里喃喃,“崔意怀了我的孩子……” 彩珠没听清,只见坐在床上的裴明姣突然起身,豁然开朗,崔意毁了她的清白,本该就要对她负责,如今就想抛下她去嫁给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小白脸,哪有这么好的事。 一想到成婚后,崔意就得看她的眼色,裴明姣顿时神气到不行,高昂着下巴,吩咐彩珠:“明些早点叫我。” 彩珠搞不清是闹哪出,还是顺着道:“是。” 结果裴明姣兴奋大半宿才睡着,第二天眼下青黑不说,额上还冒了颗痘。 裴明姣被自己丑死了,彩珠给她上妆遮住黑眼圈,额上的痘痘抹了药膏后,系上了抹额,裴明姣盯着铜镜左瞧瞧右瞧瞧,确定不丑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出了门。 …… “娘子,郡主又来了。” 崔意倚在美人榻上,透过敞开的木窗,外头乌云密集,眼见就要下场暴雨,显然不是个好天气,也不是上门的好时间,崔意起身,谷菁掀开珠帘,崔意到外间坐着待客。 崔意没等多久,裴明姣急匆匆就到了,她今日穿着一身明丽华袍,额上系了一根蓝色宝石抹额,整个人明媚又绚烂。 她一来反客为主,不等崔意开口,直接就叫人全部下去,崔意也没说什么,微微颔首,丫鬟婢女静静悄悄的离去,偌大的内室此刻只剩下两人。 冷香萦绕,崔意静静坐在那,清墨的眼中清晰映着她此刻的模样,憋了一肚子话的裴明姣突然开不了口,吨吨的吃完一杯茶,裴明姣支支吾吾:“崔意,你得对我负责。” “……”原以为反派会说什么的崔意沉吟,“这话从何说起?” 开了个头,接下来就顺了,裴明姣不闪不避,直直盯着崔意,“你亲了我,是与不是?” 崔意:“……是。” “你还摸了我,是与不是?” 崔意睫毛微不可查颤动:“……是。” 裴明姣挺直腰杆,理直气壮:“那你该不该对我负责?” 崔意手指蜷缩,抬眸对上裴明姣:“不得已之举而已,郡主何故咄咄逼人,若是如此,以后谁敢出手救人。” “……” 裴明姣咬了咬牙,她听明白了,崔意在说她恩将仇报,又气又恼,脸憋得通红,就那么一句:“可我清白没了,你不该负责吗。” 崔意抿了口茶:“都是女子,不碍事。” 裴明姣起身坐到崔意旁边,身上的香味紧紧包裹着崔意,她毫不脸红,撅起嘴就要亲崔意。 她动作太快,崔意还没反应过来,脸颊微陷,轻而柔的触感贴了上来,惊得崔意起身,心跳漏了半拍。脸上漫了一层粉,别开眼,冷声:“荒唐。” 有那么点点冲动和害羞的裴明姣见状,扬起眉得意洋洋原话照搬回怼:“都是女子,不碍事。” “你……”崔意瞧见裴明姣得意洋洋的模样,郁气顿生,她闭了闭眼,冷声送客:“招待不周,郡主回吧。” 裴明姣见崔意生气了,期期艾艾凑了过去,“不可以吗?” 暴雨忽然而至,豆大的雨点密集砸落,打在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空气沉闷,半响崔意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可儿戏?” “你要是同意,我回去叫我娘过来提亲。”裴明姣觉得这不是事。 崔意重新坐下,裴明姣紧跟着贴坐,崔意看了她一眼,“两女子怎可成婚?” “怎么不可以?”裴明姣激动道,这都是老燕家开得好头,老燕家得天下后,向来荤素不忌,男男女女只要长得好看就行,女帝临朝时,就出过几任女妃,时下刑部尚书郎娶的便是女妻,只是同性别婚嫁需要向朝廷缴纳银子,毕竟人口是国家主要资源,若是人人如此,国家如何发展,开拓疆土。 裴明姣心下忐忑:“银子我来出。” 崔意脑中回想起来这政策,清凌凌的目光落在裴明姣身上,对方额间蓝宝石又纯又亮,看向她的眼睛也是如此,像是一只毛色极好华贵的猫,喉咙动了动:“我父母之间琴瑟和鸣,也盼我未来两情相悦,我自是如此,我与郡主不过阴差阳错。” 裴明姣心虚眨眨眼,突然伸手拉住崔意的手,保证道:“我会对你好的。” 手上的触感温热软滑,望着她的眼睛几分懵懂,崔意垂眸,半响幽幽叹息,似是妥协:“好,我娶你。” 得了准话,裴明姣抓紧崔意的手,但见她神情平淡,心下一刺,带着难以的闷痛,闷闷再三保证:“我会对你好的。” 崔意应她:“嗯。” ……… “什么?”倚在榻上的燕琳琅坐正。 裴明姣又重复了一遍:“阿娘我要嫁给崔意。” 燕琳琅审视着性子冲动的大女儿,半响才问:“你想好了?” 裴明姣肯定点头:“是。” 燕琳琅又倚靠回去,半响没说话,裴明姣见状有些急了,直直跪在地上,“望母亲成全。” 好闻的沉香飘散在室内,燕琳琅迟迟没说话,裴明姣保持着跪地,如此过了半个时辰,裴明姣腿疼得发颤,硬是忍着没哼唧一声,燕琳琅掀眼看她,“起来吧。” 有了这句话,伺候的嬷嬷心疼的把裴明姣扶起来,裴明姣坐好后,黑眸盯着燕琳琅,燕琳琅平静问她:“姣娘,婚姻不是儿戏,你当真想好了?” 如果那个人是崔意,那就没问题,裴明姣坚定道:“是的。” 燕琳琅端了一杯茶润口:“我会请你舅舅赐婚。” 裴明姣眼睛一亮,“阿娘,你真好。” 燕琳琅轻轻笑了一下,“去抹药吧。” 事情已经解决,裴明姣高高兴兴的回去给膝盖抹药去了,张嬷嬷见状,低声道:“公主,就这么依了郡主?” 燕琳琅慢悠悠道:“难得见姣娘这么执着,如她的意也无妨。” “可是……”在张嬷嬷这里阴阳调和才是正道,老了以后岂不是无人继承香火,张嬷嬷从小看着裴明姣长大,到底希望她老后儿孙满堂,“郡主到底性子单纯,误把救命之恩当成儿女私情,以后后悔就晚了。” 燕琳琅对从小服侍的张嬷嬷向来亲近,听闻意味深长道:“姣娘是傻,但也精明。” “再者,后悔也无妨,和离便是。” 裴明姣外祖是已故惠皇帝,亲舅舅是天子,亲娘是长公主,亲爹出自裴河东氏,自己也有封号封地,身后有如此大的后盾谁又敢欺负呢。 张嬷嬷想想也是,她瞥了瞥雍容华贵的长公主,咬牙道:“那可要给郡主选些好生养的妾室。” 这么多年了张嬷嬷还是看不是纨绔的裴驸马,当年长公主下嫁给裴驸马,张嬷嬷就想着给公主挑些面首,可长公主拒了,这么多年也只守着驸马一人,张嬷嬷也认命了,可现在郡主不一样啊,要和女人成婚,怎么绵延子嗣,不得挑些妾室,好叫长公主早些抱上孙子。 “……”燕琳琅好笑道:“这都还没成婚了,就给人添堵啊。” 张嬷嬷嘀嘀咕咕:“这不一样。” 燕琳琅知道她担心什么,“等以后二郎成婚过继个孩子给姣娘便是了。” 根本不知道亲娘打他未来孩子主意的裴明宣已经和崔汀处成了好朋友,马上就要考试,裴明宣正在给崔汀补课,没办法,国子监的夫子打手板可太疼了。 这时两人尚且都不知道未来会是亲戚。 却说,裴明姣和燕琳琅摊牌了,崔意也找上了杜氏。 杜氏亲亲热热的招呼女儿吃点心,崔意吃完点心,抿了一口热茶,直奔主题:“阿娘,我想和永嘉郡主成婚。” 杜氏脸上的笑意一收,无言半响:“你可知三郎是我为你选的夫婿。” 崔意:“我知。” 杜氏看着身子渐渐明朗的崔意,满是慈爱:“三郎性子温和,也答应我此生不纳妾,你们又是表兄妹,在一起再登对不过了。” 崔意认真道:“阿娘,我此前从未想过成家。” “那怎么……”现下就愿意了。 杜氏咽下剩下的话,她想起在大公主府,崔意红肿的唇,脖颈桃花瓣的红痕,私下从未问过一句,就当是个意外,没曾想总归还是有那么一天。 崔意垂眸,眉间孱弱苍白,“阿娘,我身子不好,孕育子嗣困难,若是强行孕育,恐性命有碍。” “我不愿。” 良久,杜氏叹息一声,“郡主性子娇纵,若是你受委屈了怎么办。” 崔意闻言,眉眼溢出轻笑:“不会受委屈。” 第26章 你生气了 崔意和裴明姣的婚事,两位当家主母态度统一,剩下的便是男主子们的态度了。 裴恒当了快四十年的纨绔,从未吃过苦,成婚前靠父母,成婚后靠媳妇,日子过得恣意又潇洒,故而听到妻子说女儿要和崔家大娘子成婚,怔愣片刻,洒脱道:“姣娘喜欢便行。” 燕琳琅也没意外丈夫的回答,笑了一下,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 裴恒亦有所感:“是啊。” 与裴家这边和谐相比,崔家稍稍有些波澜,崔言一想到长公主家的荒唐事,头就痛,“意娘还小呢。” 杜氏瞥他:“我看你是看不上长公主一家。” 夫妻俩夜话自然不必遮遮掩掩。 “倒也不是,只是现下这个关头……”崔言一向求稳,到底不放心女儿搅合进去。 杜氏明白崔言的顾虑,叹息一声:“总归是意娘所求。” 无言一会,崔言搂住杜氏,“是我们亏欠三郎了。” 杜三郎是他们为崔意选的夫婿,两家私下心照不宣,现下出了变数,总归是崔家对不住。 杜氏拍了一下丈夫,没好气道:“那是我娘家的侄子,我还能亏待他不成。” 白日里,杜氏就给娘家去了信。 崔言听闻,打定主意对杜三郎多看顾一些,杜氏见崔言同意了,第二天一早就给长公主府下了帖子,也是巧了,正好长公主的仆从递了帖子来。 最后在长公主府约谈。 杜氏与长公主的碰面再和谐不过,两家敲定了细节,长公主这才递了牌子进宫。 齐帝听到侄女裴明姣要和侍郎中崔家娘子成婚,一时纳罕,猜测:“难道因为救命之恩?” “是啊。”燕琳琅带笑承认:“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齐帝也笑:“当真是天赐良缘,佳偶天成。” 当即干脆提笔,写下赐婚圣旨,盖上圣印,燕琳琅见状,眼角的细纹渐深:“还是你这个舅舅疼姣娘。” 如此,这桩婚事在长安城就不算秘密,顾月知道的时候,有种隐隐落定的感觉,倒是她娘嘀嘀咕咕有些想不明白裴明姣怎么会和一个女人在一块。 顾月也只是笑笑。 婚礼定在三个月后,略微仓促,但两家的意思就是在年前把婚礼办了,好叫两家一块沾沾春年喜气。 自古公侯成家,礼节十分繁琐,好在这些不需要两位新人操心。 即使将要成家,崔意也是该干嘛就干嘛,孟宜书殿试已过,进士二甲头名,时也命也,孟宜书倒是想得开,过了朝考后,如今被授予翰林院编修一职,不可谓不风光。 孟宜书也从租考的小院搬出来,租了一套大点的二进小院,崔意自然是要去贺喜的,孟宜书这几日应酬不少,今天才收整好,瞧着崔意来,脸上的表情生动不少,“真没想到你要和永嘉郡主成婚了。” 崔意脸上带着淡笑:“是啊。” 孟宜书见她脸上的笑容也知她必定对这桩婚事是满意的,笑着调侃:“你与郡主都有一副好相貌,以后一块肯定养眼极了。” 崔意已经习惯孟宜书的颜控,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下人来报,永嘉郡主登门来访。 “……” 孟宜书好笑道:“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崔意面色清淡,睫毛微垂,带着点清冷仕女的雅意,孟宜书一瞧就知道看不成乐子。 裴明姣一进来眼睛只看得见未婚妻,崔意掀眼瞧了她一眼,才回神,端着郡主架子同孟宜书寒暄了几句,孟宜书也不在意,毕竟裴明姣送礼是真的大方。 瞧着挨着坐的裴明姣和崔意两人,一静一动,一冷一热,孟宜书只觉得当真有趣极了,她喜欢看美人,喜欢不同风情的美人,暗想果真没说错,两人在一块当真是养眼极了。 裴明姣没觉得孟宜书冒犯,她本就有点自恋,对自己的容貌极为自信,心下不免觉得得意,额上的痘痘已经消了,她今天本就精心打扮,更是美艳非常,桌下忍不住翘了*一根指尖轻轻戳了一下崔意的大腿,正在和孟宜书说话的崔意眼睫一颤,长而密的眼睫一翘,墨黑的眼睛轻飘飘的看了作乱的裴明姣一眼,裴明姣莫名心虚,又有些不服气,崔意竟然朝她耍脸色,现下还没成婚就这么大胆,以后不得爬她头上去,无声的哼了一声,誓要拿回面子,娇娇俏俏开口:“意娘,我想吃桃酥。” 桃酥放在崔意面前,裴明姣伸手就能够着。 孟宜书抿茶看戏。 崔意不知道她在闹什么,见裴明姣扬着粉白的脸,圆而润的眼睛直直盯着她,带着点骄矜,好似答应她的要求天经地义。 到底是未婚妻,崔意不会拂了她的面子,垂眸用手帕包手,捻了一块桃酥递去,素色袖袍因为动作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裴明姣心里麻麻的,蛊惑似的低头咬了一口桃酥。 好酥好甜。 本意让裴明姣接过的崔意,捻着桃酥的指尖一颤,桃酥碎屑因为动作散在手帕里,崔意脸皮薄,大庭广众下的亲昵让她脸上爬了一层绯色,在孟宜书戏谑的眼神中,崔意起身告辞。 只咬了一口还没过瘾的裴明姣有些不太乐意,被崔意清凌凌的一看,裴明姣顿时说不出话来,有些不高兴的想,她又没惹她,朝她生什么气。 孟宜书没拦,就瞧着崔意和裴明姣仓促离开。 裴明姣跟着崔意一块上了马车,见崔意冷着脸,哼出声,恶人先告状:“你和别人见面,都不来见我,外人难道比我这个未婚妻重要吗?” 崔意见对方理直气壮,手帕包着的桃酥握被她在手里,无言半响,把握着的桃酥递给裴明姣,冷而淡道:“我们还未成婚,应当避嫌。” 桃酥仿佛裹着崔意的体温,裴明姣咬下去只觉得怪怪的,听到崔意的话,裴明姣不高兴道:“避什么嫌,又没有做什么。” 崔意抿唇,不看小口吃点心的裴明姣,平静告知:“如果做不到,未成婚前就不要再见了。” “我不要。”裴明姣一口否决,她扒着崔意的手臂,紧紧盯着她,不解又委屈,“我生气了。” 崔意没理她。 “我真生气了。”裴明姣几乎和崔意脸贴脸,两人呼吸交融,她几乎整个人倚在崔意怀里,体温透过衣衫传感,崔意别开头,她适应不了这种超出社交的亲密,轻而慢的说起在孟府裴明姣太过亲昵的举动,“在外人面前还是注意分寸些为好。” 崔意的话裴明姣听得迷迷糊糊,眼睛落在她白皙纤长脖颈的青筋上,冷香似乎渗透进了肉里,裴明姣牙齿突然发痒,她向来是个任性的主,凭着感觉一口咬下。 “唔……” 崔意痛得皱眉,伸手用力推开埋在她颈间的裴明姣,冷声:“郡主,你这是做什么?” 裴明姣看着崔意脖颈上的齿痕,心虚道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觉得牙齿痒痒的。” 崔意用干净的手帕擦掉脖颈上面的水痕,沉沉看着罪魁祸首,裴明姣有些受不了崔意的眼神,偏头把脖子往崔意嘴边送,“大不了我让你咬回来好了。” 崔意的嘴唇几乎快贴上裴明姣的脖颈上,对方为了方便,直接坐到了她怀里,避无可避,被这么闹腾,崔意也来了气,只是理智尚在,她掐着裴明姣的腰往外推,眉眼因为怒气泛了红,声音冷凝,“还请郡主自重。” 见她真生气了,裴明姣也不敢再闹,老老实实从崔意身上下来,眼巴巴问:“你生气了?” 第27章 般配 “你生气了?” 崔意直白肯定的告诉裴明姣:“是的,我生气了。” 她说这话时眉目冷淡平静,却叫裴明姣莫名的心悸,飞扬的眉眼此刻丧丧的,有点可怜,“我听你的,你不要气了。” 崔意见她这样,叹了口气,给她讲道理:“郡主,我们还未成婚,在外面要注意分寸。” 一听这话就知道崔意软化了,裴明姣往崔意旁边挪了挪,贴着她,“我听你的。” 崔意侧目,“孟娘是我好友。” “哦。”裴明姣对孟宜书不是很感兴趣,她伸手碰了碰崔意颈间的齿印,在雪白的肌肤上痕迹靡艳,指尖仿佛被烧着似的,又烫又麻,“痛不痛?” 耳边是车轱辘压击石板的声音,崔意睫毛轻轻垂下,“痛。” 是细细的刺痛。 裴明姣胸口麻了一下,像被蚂蚁爬过的痒,微仰着头,脸上粉白,黑亮的眼睛有点无辜看着未婚妻,“下次我轻点。” 崔意眸色微深,别开脸:“我不喜欢。” “你要习惯。”裴明姣有点不好意思,但她很想和未婚妻亲近,“以后我们还会做更亲近的事。” 崔意睫毛抬起,看向绯红的裴明姣,颈边的牙印余留麻麻的痒意,她平静道:“你要经过我的同意,不然我会生气。” 裴明姣不想崔意生气,有点点不甘心的同意了:“那你以后也要对我好哦,不然我也会生气的。” 崔意看了眼得寸进尺的裴明姣,淡淡应下。 裴明姣开心了。 裴明姣跟着崔意到崔府,正好遇上出门的杜三郎,杜三郎见相携而来的两人见礼:“郡主,表妹。” 裴明姣一看见这小白脸,挨崔意挨得紧紧的,崔意对杜三郎这表哥感官不错,颔首礼节寒暄了几句。 裴明姣见崔意和这小白脸相谈盛欢,不爽的扯了扯崔意的袖袍,故意哼哼出声:“我好渴啊。” 杜三郎已经确定裴明姣对他有敌意了,有眼色的赶紧走人。 等人杜三郎走后,崔意抿唇:“郡主,他是我的表哥。” “我知道啊。”裴明姣有点懵。 崔意认真:“你可以不喜欢他,但不能无礼。” 裴明姣一退再退,现在她的未婚妻还要为个外人说教她,裴明姣一下就忍不了了,“你居然又因为一个外人跟我生气,你一点也不在乎我。” 娇艳欲滴的脸上带着怒气,眼尾上挑,矜贵又傲慢:“他又不是我的谁,我凭什么在意他。” 崔意语气微沉,实事求是:“我没有生气,我俩成婚后,表哥也是你的亲戚,最起码面上要过得去。” 裴明姣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她只是特别不喜欢寄住在崔家的杜三郎,无论如何也给不了好脸色。 她哼了一声,没会说话。 崔意没管闹脾气的裴明姣,径直离开。 “……” 裴明姣愣了一下,气得眼都红了,气鼓鼓的跟着崔意,也不说话。 一到小院,崔意亲自给裴明姣倒了一杯茶,“不是渴了?” 本就是她随口说的,没想到被崔意记在心上,裴明姣忍住想要翘起的嘴角,眉眼明媚飞扬:“我现在也不是很渴,不过既然是意娘倒的,那我勉强喝一口。” 说完,喝了一大口,殷红的唇被浸得水润又饱满。 又想着崔意既然在讨好她,她就给未婚妻一个面子,“以后我会对你表哥态度好些,不过再多的就没有了。” 崔意轻轻笑了一下:“好。” 裴明姣愣了一瞬,莫名的也跟着欢喜。 …… 即将要成婚的裴明姣过得日子和以往没什么不同,顾月却是有些怅然,她这个跟班怕是没位置了。 裴明姣由着宫廷绣娘给她量尺寸,她成婚的喜服由宫里制作,齐帝这个舅舅对裴明姣的婚事很是看重,婚礼都交由宫里来操办。 顾月拖着下巴看着忙得不可开交的裴明姣,心想,她要不要也成个婚,脑袋过了一遍,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 忙里偷闲的裴明姣趁机吃了两口水果,对着顾月道:“我都要成婚了,你也要跟上啊。” 话里话外都是炫耀,顾月莞尔:“我也想像郡主一般觅得良人。” 裴明姣心里美滋滋,面上也显露出来:“这可得看缘分。” “是啊,我也没想到郡主会和崔娘子成婚。”顾月哀怨的咬了一颗葡萄,“真是世事无常。” 裴明姣一想到这桩婚事的由来,心虚的眨了眨眼,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顾月没瞧见。 崔府的崔意同样也在量尺寸,由着绣娘折腾了好半天,崔意才闲下来。 谷菁和东芝两人见崔意疲懒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东芝更是口无遮拦:“现在就这么累,等娘子结婚那边也不知道会累成什么样。” 崔意:“……” 崔意看着东芝那张稚嫩的脸蛋,终归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谷菁眼尖崔意红烫的耳朵,知道自家娘子脸皮薄,也没有点破,说了一点正事:“娘子,我听闻外头在卖琉璃镜。” “把人照得可清楚了,看久了能摄魂呢。”东芝跟着补充。 琉璃镜? 应该就是现代镜子了,没想到女主离开长安城,镜子还是做出来了,看来她下一步的商业计划可以了。 崔意在下午见了工匠,把大概制作香水的过程讲了一遍,具体怎么做还需要工匠们研究。 上次酿造出来的酒,崔意就赏了不少奖金,工匠们积极性很高。 匠人地位低下,有个大方不苛待的主子,恨不得肝脑涂地。 崔意想着等香水研究出来还得等不少时间,香水玻璃瓶可以从玻璃厂购买。 但这也意味着会暴露她穿越者的身份,可能会有一点麻烦。 不过,尚在崔意接受范围。 她这边在思考,东芝喜气洋洋的过来汇报:“娘子,郡主送了六面琉璃镜来。” “其中三面是送去夫人那了。” 崔意看着送进来的镜子,穿衣镜、梳妆镜、巴掌大的补妆镜,上面都镶嵌着华贵的宝石,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当真是奢靡至极。 铜镜也能照出人像,但会有一点失真,崔意站在一人高的穿衣镜面前,清晰的看清这个世界她的样子。 淡妆娇面。 与她现实其实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差别便是眉间的几分孱弱。 抿唇看了好一会,崔意道:“去我的私库给郡主挑些回礼送去。” 谷菁应下:“是。” 不过一息,崔意亲自改口:“罢了,我亲自去挑。” 谷菁表情没什么变化,东芝从镜子那里收回视线,悄悄朝谷菁挤眉弄眼。 谷菁:“……” 杜氏收到裴明姣的礼物,可以说是未来媳妇的孝敬,心头几分怪异,说了一句有心了,也和崔意一般亲手挑了一些东西回礼。 裴明姣收到回礼,只觉样样合她喜好,特别是崔意送的,她喜欢到不行。 顾月也被送了一面穿衣镜,一面穿衣镜售价可不低,得要三千两呢,这会心情很好的吹捧裴明姣:“可见崔娘子对郡主用心了,对郡主的喜好记得这样清楚。” 裴明胶拿着崔意送来的步摇对着穿衣镜比对,听到顾月的话,脸上的笑容根本藏不住,她也不用收敛,“是嘛。” 顾月继续:“是啊,崔娘子性子淡,但对郡主在意着呢。” 裴明姣把步摇插上,流苏轻摆,熠熠生辉,眉眼弯弯:“当然,她可是我的未婚妻。” 她这副模样实在可爱,顾月没忍住笑了出来,附和:“是啊,你和崔娘子可真般配。” 裴明姣美滋滋收下了顾月的祝福。 第28章 好妻子 确定要做香水生意,崔意便开始运作,她能用的人手极少,挑来挑去,最终还是选中吴六娘。 吴六娘得了主家的信,便去约见负责琉璃镜的管事陆仁,到底男女有别,两人去了一家茶馆谈事,一番礼节寒暄后,吴六娘开门见山,直言要与陆仁的玻璃坊合作,需要玻璃坊生产小巧精致的玻璃瓶。 陆仁看着吴六娘递过来的图纸,他对玻璃坊制作不甚了解,负责制作的人并不是他,只是吴六娘给的条件实在优渥,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推诿道:“等我回头问问工匠,再给吴管事回复。” 吴六娘和气道:“那我就等陆管事好消息了。” 陆仁带着吴六娘送的礼就去玻璃坊找了负责制作的张道士,张道士瞧了一眼图纸,“这有什么难的。” 陆仁顿时有底了,陆家依附越王府,陆仁作为二房长子,这次能经营玻璃坊还是亲爹卖了脸面才能叫他这个小辈参与,自是万分谨慎,得了张道士的话,陆仁就去找亲爹参谋。 他爹一听,稀罕的看长子,“你可知这吴六娘为谁做事?” 陆仁答:“崔侍中崔家。” 他爹又问:“你可知崔家大娘子又是何身份?” 陆仁不傻:“永嘉郡主的未婚妻,论礼也是越王府的亲戚。” 他爹点头,带着得意又问:“那你可知吴六娘是什么身份?” 吴六娘? 陆仁思索片刻:“不知。” 他爹放低声音:“吴六娘的二嫂曾经是越世子的长姐,越世子归位后,曾几次登门……” 真假世子一案并不是什么秘密,陆仁没想到越世子私下还与那农家有联系,不免感叹:“世子当真重情义。” 他爹看了眼真心实意的长子,没说什么,只道:“现下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陆仁当然知道了,合着全都是亲戚,只有他们陆家是外人。 陆仁这边确定了,第二日就联系了吴六娘,看着陆仁给出的优渥契约,也不诧异,签上名字盖上红印,这事就谈拢了。 崔意知道后,对吴六娘的能力十分满意,吴六娘一下就升职了,成了总代理人,负责酒铺和香水铺运营。 酒铺的管事崔意提了铺里的一个年轻伙计来当,年轻伙计李二娘没想到老天会真掉馅饼,有吴六娘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前头,也想干一番事业出来,得主家赏识。 吴六娘对李二娘很是看重,在崔意那里也帮她说了几句好话,这份人情李二娘也认。 知恩图报,谁都喜欢这样的人,吴六娘见李二娘上道很是满意,提点了两句后又干正事去了。 等了晚间忙完,吴六娘买了一些牛肉、羊肉带回家刷锅子。 她老娘见了心疼极了,还没等她说出口,就听见吴六娘说她升职了。 吴母赶紧接过吴六娘手里的肉,喜气洋洋道:“是得好好庆祝一番。” 又给了吴六娘一些银钱,让她再去买点好菜回来。 吴六娘接过钱,笑笑出门。 里屋的林氏听到动静,愁苦的脸上也跟着带出笑来。 吴家喜气洋洋,崔府同样也是。 是夜,月明星稀。 崔意由着谷菁给她擦湿发,东芝掀着珠帘进来,“真是老天保佑,明天肯定是个好天气呢。” 明天可是崔府向长公主府下聘的日子,有个好天气,岂不美哉。 虽说是崔意娶裴明胶,但婚后两人就住在郡主府,上头没有长辈管着,可想日子过得有多畅快。 烛光下,崔意脸清而丽,裴明姣送的梳妆镜对着她,清晰的印出她此刻的样子。 要成婚了啊。 崔意突然有了实感,她从未想过在这个世界结婚,可这毕竟是古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杜三郎这个表哥可是住在府里,她如何不知道父母的打算,正好裴明姣递了梯子过来,权衡利弊后,考虑到女主那边剧情都已经崩了,崔意最终决定答应与裴明姣成婚。 镜子中,崔意轻轻抿唇,脸上罕见带了几分迷茫。 她能做好妻子的角色吗? …… “我肯定是个好妻子。”裴明姣肯定的,笃定的说,眉间神采飞扬。 彩珠轻轻给梳着裴明姣乌黑亮丽的秀发,聊起婚后生活,听到她这么自信下定论,彩珠抬眼与梳妆镜里五官尚且青涩的裴明姣对视,笑眼弯弯道:“郡主是天底下最好的娘子,以后也会是天底下最好的妻子。” “没错,就是这样。”裴明姣半点没有不好意思,微抬着下巴,烛光悠悠印在她的脸上,跳动的光影勾勒她糜艳的五官,清黑的眼睛此刻明亮而闪耀。 彩珠见状,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开始期待裴明姣和崔意两人婚后的生活。 一夜好梦。 第二日,清河崔家的族老带着准备的丰厚聘礼去长公主府下聘。 崔家如此重视,燕琳琅自然是满意的,这桩婚事是由天子赐下的,结两姓之好,燕琳琅也没摆架子,长公主客气,崔家族老更客气,双方都有意之下,自是相谈甚欢。 彩珠去前头打探了一番,回来就给裴明姣说了,“崔家重视郡主呢。” 裴明姣听了自然很高兴,崔家重视她,不也是崔意重视她嘛。 很突然的,裴明姣就很想见崔意,想知道她在干什么。 只是今天这个日子,两人是无法见面的。 今日下聘,崔意穿了一件色泽明丽的衣服,东芝见崔意依旧不紧不慢的下棋,嘟嚷着说:“也不知道顺不顺利?” 谷菁拨弄着香灰,其他婢女有条不紊的忙着自己的事。 东芝伸着脖子,看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耳濡目染下,也懂一些,研究了一会只觉得头晕,又开口:“娘子你就不好奇吗?” 纤长玉白的指尖捻起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崔意眼睫垂着,“会顺利的。” 天子赐婚,走个排场,如何不顺利。 长公主府外,有不少百姓好奇往里探,见下聘的排场,一个个有说不完的话。 “这王侯贵族结亲和咱老百姓真不一样,你瞅瞅这排场。” “谁说不是呢,这些聘礼换成银两我都不敢想有多少。” “听说是两个女娘子结亲,老了岂不是连个后代也没有。” “这不是还可以过继吗?” “嗐,你懂什么,这郡主的爵位可是可以传给后人的,这不是白白便宜别人了?” “都是自家人,说什么便宜。” “……” 老百姓的话没人在意,长公主府内裴明宣和崔汀大眼对小眼,怎么也没想到两家会有结亲的一天,以后可就是正正经经的亲戚了。 两家定亲,国子监也给两人放了假,崔汀当时懵懵的回到家,怎么也没想到他就是上个学的功夫,长姐连婚都要结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与裴明宣会有这样的缘分,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等聘礼流程走完,族老带着小辈们告退,长公主客客气气目送他们。 燕琳琅看着前院堆不下的聘礼让人收拾放好,抿了一口茶,问:“娇娘在干什么?” “郡主在院里待着呢。” 裴恒笑了一下:“倒是懂规矩了。” 燕琳琅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裴恒幽幽叹了口气,“还得回本家一趟。” 燕琳琅这么多年与裴家顶多就是维持面子情,倒不是有什么龃龉,就只是单纯的处不来。 听到这话,燕琳琅没好气道:“行了,到时候陪你回去一趟。” 裴恒大呼:“夫人爱我。” 这么大把年纪,燕琳琅简直没眼看。 崔家族老回去和崔言、杜氏说了今日见闻,末了感叹一句:“也不知十三娘以后是何运道了。” 从族谱上排名,崔意便是崔十三娘。 杜氏和崔言夫妻俩倒是看得开,儿孙自有儿孙福。 婚期定在腊月初十,现下已是八月中旬,距离婚期也不过三月,除了崔意和裴明姣两个当事人,其他人都挺忙的。 崔意在等工匠把香水研究出来,毕竟这可是个精细活,好在她有大把时间可以等。 闲暇时,崔意接到唐文思邀约,邀她去听戏,崔意自是应约而去。 她们坐在包房里,戏曲还未开唱,唐文思看着崔意,只觉得世事难料,前些时间崔意还在和她表姐闹矛盾,这会就已经定亲要成婚了,以后她都要喊崔意一声姐了。 天知道,当时她听到圣上给裴明姣和崔意两人赐婚,整个人都懵了,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吗? 不过天子圣旨既下,唐文思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衷心祝愿崔意和表姐一定要好好的,千万要少吵架。 唐文思真的非常喜欢崔意这个朋友,不过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她也不别扭,乐滋滋喊崔意姐姐。 “意姐姐,没想到咱俩能成一家人。” “真是缘分啊。” 崔意应了一声:“嗯。” 唐文思圆润的脸颊红红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崔意抬眼看她,询问:“怎么了?” 唐文思不过二八年纪,对婚姻自然是向往的,也想求得一心人,红着脸鼓起勇气,“意姐姐,表姐对你是不同的。” 她这话说得,好像是替裴明姣表白似的。 崔意却是能明白唐文思的意思,眉目清清,带着浅浅的温柔:“我知道。” 唐文思愣了一瞬,随即也忍不住傻笑。 也在此时,包房房门敲响,耳边是旦角儿咿咿呀呀的戏声,裴明姣踏了进来。 唐文思高兴道:“表姐,你也来看戏啊。” “嗯,是啊。”裴明姣云淡风轻的坐在崔意旁边,一副真是巧了的模样。 崔意看了她一眼,轻轻打了声招呼。 裴明姣顿时装不了了,“意娘你想听戏可以找我呀,我娘有个戏园子,想点什么戏都有。” 在外面,崔意一向给未婚妻面子,淡声应下。 唐文思听裴明姣这么说,暗想还有这样的好事,当即开口:“表姐,我也想去听。” 长公主的戏园子可是有不少名角呢。 裴明姣瞪了眼插话的唐文思,十分敷衍:“我得问问我娘。” 感受到差别待遇的唐文思:“……” 这么一会的功夫,崔意的注意力在戏台上去了,难得听一场正宗的戏剧,崔意自是不会错过。 想说话的裴明姣见状,只能咽下,一会看看戏台,一会看向身侧的崔意,一个人也能自娱自乐。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戏唱完了,崔意给了赏钱,裴明姣不甘落后也给了赏。 崔意吃了碗茶,这才离开,裴明姣落后半步,凑到唐文思旁边,低声不满:“以后约我的未婚妻记得要经过我。” 害她今日去找崔意跑空了。 唐文思:“……” 第29章 婚礼 年末将近,崔裴两家的婚事眨眼就到了。 两家遵循商量好的婚礼流程,有条不絮的运作,崔意一早穿戴整齐,时下婚服是红男绿女,崔意自是一身精致华美的绿袍,脸带新娘妆,往那一站便自成风流恣意的气度,过了午后,崔意带着诸多亲友、侍从和一百二十台聘礼前往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 裴明姣同穿一身绿色喜服,妆造华贵,脸无半点新娘的羞粉,听着外头热闹的声音,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也不知崔意到哪里了。 彩珠作为掌事确保院里无错后,见新嫁娘半点没有女儿家的娇羞,又是好笑又是欢喜,“这会崔娘子还在路上呢。” 裴明姣半点不在意彩珠的调侃,她算着时辰估摸着崔意的位置,一双黑眸明明亮亮,声音雀跃:“到了到了,崔意来了。” 彩珠屏气一听,噼里啪啦的炮仗声隐隐传来,婢女在门外禀告崔家到了,裴明姣是个沉不住气的,提着裙摆应声就往外走,彩珠赶紧拦着,“郡主这不符合规矩。” 又补了一句:“时辰都是算好的,按着来保准日后郡主和崔娘子美满幸福。” 就这一句话,裴明姣想见崔意的心一下按捺了下来,乖乖的等着崔意来接她。 崔意在前头拜见裴家各位亲戚,裴明姣早早就打了招呼,裴家众人倒没有怎么为难,长公主燕琳琅是个疼女儿的,看着清丽秀婉的崔意,再满意不过了,婚后女儿就住在郡主府,哪里会受什么委屈,含笑着说了两句,便让崔意去裴明姣院里接人。 崔意跟着引路的仆从,几息时间就到了裴明姣的闺阁,门外守门的小娘子们嬉笑着刁难迎婚的新娘子,崔家子侄们笑吟吟迎难作赋,孟宜书侧身对着今天的主角打趣:“裴家美娇娘可真多。” 崔意头上的珠钗在霞光下闪烁,玉白的脸上晕染着柔光,几步上前,声音清亮,吟出催妆诗,守门的女娘们对视一眼,皆是满意,纷纷退开,让出身后的大门,而早已等候在门内的裴明胶矜持的团扇遮面在仆从的簇拥中缓缓走了出来。 裴明姣捏紧着手柄,不知为何,刚刚急切想见到崔意的心此刻却莫名紧张起来,直到一只细白的手出现在她的眼下,稳稳的把红绸递到身侧,她的心一下就定了下来,不带犹豫的握住红绸,抬眼对身旁的妻子粲然一笑,娇唤一声:“意娘。” 头戴点翠凤冠的新娘眉眼带笑,一双眼眸只有眼前人,点到为止的艳,不可方物的美,崔意清黑的眸微怔,心一下发紧,捏着红绸的指尖用力,轻轻嗯了一声,“走吧。” 两人同步调在欢呼声中相携,拜别长公主夫妻,一同进了花轿。 随着一声起轿,鞭炮、锣鼓喧天,从长公主府到崔府沿街撒在喜钱,抢到没抢到的嘴上都说着讨喜话…… 花轿空间很大,却也隔绝不了外头的喧哗,裴明姣却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悄悄掀眼看了一旁安静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崔意,裴明姣眼珠动了一下,落在崔意放在膝上的手,下一秒手就已经牵了上去。 陌生的温热的触了上来,崔意眼睫一颤,侧眸看去,又对上一张明媚张扬的笑脸,一时不知道该说怎么才好。 裴明姣却是完全进入到了妻子的角色,勾着另一位的手心,整个人都黏了过去,宛若水蜜桃色的脸微扬,娇娇俏俏的毫无女儿家的羞涩说出心中感想,“我们终于成婚了,三个月真是太长了。” 满打满算怎么也没有三个月,期间两人还见过不下十次,但每次崔意都不允许她太亲近,她要是过界,崔意就会冷淡下来,她不喜欢崔意那样,所以一直在有克制,有时候也会生气,会觉得凭什么,但气过后,又会自己哄好自己,乐颠颠的又去找未婚妻,裴明姣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 不过现在,她们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亲近了。 崔意还是不太习惯这种突破社交距离的亲昵,但又想到她已经成婚,现在是裴明姣的妻子,不出意外,她们会相伴一辈子,崔意抿了一下唇,双眸清清凌凌。 这是她权衡利弊之下选择的婚姻。 崔意收回看向裴明姣的视线,不过这次没在说什么不合规矩的话。 这种软化,一下就被裴明姣敏锐的察觉到,一时更加肆无忌惮,整个人想往崔意那倾,察觉到她意图的崔意只是淡淡掀眼,裴明姣的跃跃欲试一下就萎了,不爽的重重挠了一下新婚妻子的手心,而坐得端正的崔意只是抓住手心捣乱的手指,不轻不重道:“别闹。” 裴明姣鼓鼓脸,但还是听话的没在闹腾,一双耳朵却是支棱着听着轿外的祝福话,自顾自的笑得开心。 崔意:“……” 握着手中比自己热一个度的手指,崔意低眉视线落在不知在傻笑什么的裴明姣身上。 她想。 或许这样一辈子也不错。 …… 冗长复杂的婚礼流程走完,两位新娘子一同坐在婚房,点燃的朱红喜烛跳动着烛光,崔意同裴明姣已经喝完合苞酒,崔意的身子不能饮太多酒,裴明姣是不想大好日子耗在外头的酒局里,所以外头除了裴崔两家外,孟宜书和顾月也在帮忙应酬。 两人除去头上的凤冠,沐浴更衣后,屋内的仆从十分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彩珠离去前避着崔意悄悄对着裴明姣眨了眨眼。 裴明姣却是半分没避着崔意从枕头下拿出避火图。 看着过于大胆的图画,崔意:“……” 裴明姣见崔意懵掉的模样,一下就不扭捏了,十分善解人意道:“意娘,你放心,你身子不好,我会体谅你的,太复杂的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再试。” 被体谅的崔意面不改色,选择成婚的时候,她已经有准备了,云淡风轻道:“真是多谢郡主体谅。” 完全没被阴阳到的裴明姣拧眉纠正:“意娘,我们已经成婚了,说好成婚后叫我姣姣的。” 这是未成婚时,裴明姣十分不满崔意对她生疏的称呼,非要崔意亲昵叫她,可崔意偏不如她意,非要等到成婚后。 崔意对上已是她妻子的裴明姣认真的双眸,怔然不过一瞬,知错就改的轻唤:“姣姣。” 声音轻而柔,裴明姣一下不知怎么的头皮麻了一下,热意漫上脸颊,支支吾吾半天,吐出一句:“我们歇下吧。” 崔意垂眸,依言上了床榻。 裴明姣黏黏糊糊的凑了上来,低声贴在崔意耳边,“意娘,我们试试……” 被热气呼红了耳朵的崔意,清冷的眉眼带着水光,手捂住新婚妻子的嘴巴,似带羞恼:“专心……” 第30章 新婚 天微亮,崔意不适的睁开眼,左肩沉重微酸宛如生锈的机器,另一人起伏的呼吸在她耳畔舒缓,床幔之下不大的空间蔓延着不刺鼻微甜的清香,崔意并没有偏头,清黑的瞳眸盯着床顶,少见的缓缓的才意识到,她真的成婚了啊,在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将与另外一人共度一生。 崔意垂下眼睫,这才偏头看向睡在她颈侧与她余生相伴的妻子。 她的妻子,素着脸,长翘的睫毛随着呼吸微颤,眉眼带着几分天真稚嫩,两颊因为熟睡泛着绯色,整个人紧贴着她的左肩,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寝衣传递,左半身的温度莫名的高了一截。 崔意没动,静默好一会,才把妻子刚成年的思绪清空。 静躺一会,崔意轻轻抽身,或许是太累,裴明姣半点没被吵醒,崔意松了口气,动作轻柔地给她盖好被子,轻声出了内室,侯着的谷菁见崔意气色不错,抿唇轻笑,东芝见到崔意偏头擦脸时脖颈露出的红痕顿时挤眉弄眼起来。 崔意淡定的洗漱,半点不在意,等谷菁给崔意挽发时才发现那藏得通红的耳朵。 谷菁:“” 不由感叹,娘子是个薄皮子呢。 深怕主子烫熟了,谷菁神色如常的盘发,崔意一脸淡定,清眸透过镜子,细细观察,脖颈被衣领盖住,没露出半点暧昧的痕迹,轻抿的唇才舒展。 她这边上着妆,裴明姣舒缓眉毛,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慢半拍后,猛的往旁边看,空落落的,她的新婚妻子居然不在,裴明姣一下清醒了。 外室隐隐传来声音,裴明姣散着头发,忽视身上轻微的涩感,大步往外走,珠帘一掀,脆玲玲的碰撞声响起,崔意一抬眸,清丽至极的面容就这么印入她的眼帘,崔意声音轻轻:“吵到你了吗?” 裴明姣想张口,喉咙干得像是发不出声音,又极有包袱的不想让新婚妻子听到她发出难听的声音,狠狠灌了一大口温水,这才说:“没被吵到。”又反问,“怎么不多睡会?” 崔意向她解释:“习惯了早起。” 裴明姣哦了一声,凑近看崔意上妆。 被那双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崔意别开眼,正想开口,却被裴明姣按住头,一脸严肃的对谷菁描述怎么给崔意画眉毛,谷菁愣了一下,同样严肃的听着。 崔意:“” 谷菁看了眼崔意,提议:“要不郡主给夫人描眉如何” 裴明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一点也不扭捏的接过谷菁递过来的眉笔,视线和崔意平齐,对着崔意展颜一笑,自信满满;“意娘,你就等着变得更漂亮吧!” 崔意对上小妻子的脸,抿唇由着裴明姣折腾。 事实证明,裴明姣这个长安美妆达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她画的眉很符合崔意的脸型和气质,清冷婉丽,裴明姣笑吟吟的自夸:“不愧是我,我已经想好化什么妆和你搭了。” 接下来崔意就看着裴明姣把仆从们指挥得团团转,她的小院少见的热闹起来。 约摸半个时辰,裴明姣终于打扮完,身上穿着和崔意同色系的衣服,头戴珠翠,华丽非常,美滋滋的对着崔意显摆:“好不好看呀?” 崔意轻笑,实话实说:“好看。” 裴明姣挽着崔意的手臂,娇声回夸:“你也超好看。” 过于亲昵的黏糊,崔意有些不适,但她们现在关系不一样,崔意看向一旁明媚的裴明姣,抬头望了望天色:“走吧,该敬茶了。” 30-40 第31章 你在喜欢我 虽然两人婚后会搬进郡主府,前半个月裴明姣贴心的陪崔意住在崔府。 敬茶的时候,崔氏夫妇对裴明姣很是和颜悦色,杜氏和裴明姣相处没几次,但几次观察也算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不像传言那般刁蛮,她也曾见过裴明姣和她女儿相处,意娘虽然性子冷淡,但对裴明姣十足的有耐心,裴明姣与意娘相处时从不摆脸色,反而处处迁就,这样就很好了,杜氏想,她的女儿以后不必受生育之苦,而后长命百岁。 崔汀盯着裴明姣这位日后的新阿姐,因为读书的缘故,他和裴明姣没怎么说过几次话,倒和裴明姣的弟弟裴明宣处成了好兄弟,在书院崔汀没少借着两家即将是亲戚这事叫裴明宣帮他应对夫子布置的课业,如今婚事已成,日后使唤裴明宣更是名正言顺。 崔汀打着歪主意,但现下这时候,顶头的几个人都没空关注他的小心思,裴明姣收了崔氏夫妇给的见面礼后,凤眼瞥向一旁的杜三郎杜文玉身上,因着这个表哥,她可是和崔意吵过架的,她都记着的,微扬着下巴,张张扬糜艳的脸上带着得意,正想炫耀,袖摆被轻扯,裴明姣顺着力道看向旁边的崔意,只见崔意脸色温浅,莫名的裴明姣想炫耀的心思淡了,轻轻鼓脸,老老实实的唤了一声表哥。 十分冤枉的杜三郎面容温和,把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递了过去,真心实意的祝福:“愿郡主和表妹朝朝暮暮常相伴,岁岁年年共欢颜,恩爱不疑。” 裴明姣那股子不爽一下消散了,只觉得这小白脸表哥人还是不错的,打定以后有什么事,她肯定罩着他。 裴明姣的心思其实很好懂,崔家夫妇对视一眼皆是忍俊不禁,崔意眉眼带着清浅的笑意,又在主院待了一会,说了会话,两人才离开。 两人相携步调一致的走过连廊,同色的衣摆不可避免的擦碰,裴明姣挨着崔意,轻轻呼了口热气,她手里捧着汤婆子,她自小体质就不错,身子也是暖乎乎的,但崔意的身子有多冷她昨夜就知道了,见崔意面色如常,没有半分不适,高高兴兴道:“过几日我们去西郊的别庄泡温泉,好不好?到时候我再给你猎几头狐狸皮,保准暖和极了。” 崔意双手捧着汤婆子,步调平稳,呼吸舒缓,头上的珠翠随着步子轻晃,眉眼舒展,听到裴明姣的提议,不做犹豫的应下,“好。” 话音刚落,裴明姣兴奋叽叽喳喳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开始介绍起西郊的别庄来,她的介绍毫无逻辑,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嘚吧嘚吧的说了半天,没听到崔意的声音,歪头仰视着崔意,拧眉,漂亮的脸上带着不开心:“你是不是根本没在听我讲话” 崔意淡定的伸手扶正裴明姣,一字不落的复述。 裴明姣是一点也不知道尴尬为何物,脸上扬着明媚的笑容,肯定的说:“意娘,你会喜欢那里的。” 崔意轻轻嗯了一声,微垂着眼睫。 一到院里,吴六娘早就侯着,同崔意和裴明姣说了几句讨喜的话,裴明姣十分大方的赏了喜钱,吴六娘感受着荷包的重量,好话更是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洒,裴明姣自己听不要紧,还拉着崔意一块。 崔意:“” 崔意等两位都尽兴了,这才开始谈正事,玻璃房的香水瓶已经生产出来了,香水目前产量十分稀少,说完吴六娘把香水成品呈上,玲珑剔透的瓶身,光透期间,泛起潋滟的波光,光是这精美的瓶子已是价值不菲,崔意仔仔细细的看了看香水瓶,只觉得古代的工艺还真是不能小觑,她打开瓶盖,在手腕滴了一滴精油,一股清幽的绿意扑面而来,前调、中调、尾调崔意品了一会,把香水递给一旁眼巴巴看着的裴明姣,真情实感评价:“不错。” 吴六娘咂舌,只觉得主家太严苛了,这样好的东西,她从前听都没听过,却只得一句不错。 崔意同吴六娘讲了以后的销售模式,吴六娘受益匪浅,回去就准备大干一场,又隐晦的提了一句,差人。 崔意嗯了一声,表示过几天会安排人手,吴六娘只得按捺提拔手下的心思,听从崔意的指令。 等吴六娘一走,裴明姣立马凑了过来,像只花蝴蝶,在崔意面前翩翩飞舞,“这香味好独特,香味每段时间还不一样。” 被各种香味糊了一脸的崔意:“” 止住鼻尖的痒意,崔意嗯了一声,让人给杜氏送了一套过去,剩下的都交给裴明姣处置,裴明姣一下就忙了起来,崔意见状顿时松了口气,走到窗边,鼻尖没那么冲了,询问谷菁:“谷菁,你可想出去闯闯?” 谷菁向来聪慧,一下明白崔意的意思,谷菁家贫,这才当了丫鬟,最初也曾怨过为何偏偏是她,明明家里那么多兄弟姐妹,偏偏卖的是她,幸好府上主子都是良善的,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或许是她沉默的时间太长,一旁的东芝莫名不安起来,半响谷菁大声开口:“我想。” 崔意轻轻一笑:“好。” 被声音惊动的裴明姣一抬眼就看到崔意温温柔柔的笑容,莫名就想到昨夜丢了往日清冷模样的对方,裴明姣喉间发痒,她从来都是坦荡的性子,直接凑了过来,在崔意诧异的神色中挥退下人,暖乎乎的身子紧紧贴着崔意,门掩盖之时,彩珠只看到相叠的衣衫。 崔意抵住快舔上来的裴明姣,皱眉:“大白天的,像什么样子?” “有什么关系。”裴明姣不爽的掰开崔意的手,理直气壮:“而且我们可是新婚。” 新婚黏糊一些又怎么了。 而且,那种事非常舒服,她是个享乐的性子,想要舒服又有什么错。 顿时,裴明姣更理直气壮。 崔意不想由着她胡来,清黑的眼睛盯着裴明姣,直白拒绝,“不行。” 裴明姣睁圆眼睛,不可置信:“为什么,你不舒服吗?” “”崔意哽了一下,“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事。” 那就是舒服了,裴明姣理解了,就是崔意脸皮薄,裴明姣退而其次;“那亲亲可以了吧。” 崔意垂眸,贴了过去,唇齿相依。 裴明姣跟叼了一块肉似的,反客为主。 是一个黏糊至极的吻。 等分开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的饮了一杯温水。 喉咙的干涩褪去,裴明姣摸了摸唇角,有点点痛,是双方不熟练导致的。 她靠着崔意,小小声说:“要多练练。” “好。”同样嘴巴痛的崔意轻轻应声。 又一半响,裴明姣感叹出声:“成亲可真好。” 被裴明姣暖乎乎身子贴着的崔意阖着眼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到了裴明姣回门的日子,老早就准备好了,马车刚到长公主府,早早等着的裴明宣赶紧迎了上来,礼貌的同崔意打招呼,再看到裴明姣,裴明宣眼睛都红了,裴明姣一点也不懂她弟的忧愁,“快点,我要带意娘去见我的长寿。” 裴明宣:“”一只鹿比他这个亲弟弟还重要,终究是错付了。 裴明姣领着崔意见了燕琳琅夫妻,燕琳琅见裴明姣面色红润就知道这三天她过得不错,含笑说了几句,又对着崔意说她送过来香水她十分喜欢,大方送了两口子不少好东西。 裴明姣赖在父母身边撒了会娇,这才带崔意去看长寿。 长寿有段时间没见裴明姣了,十分热情,每次裴明姣见到它,都会念叨一句:“长寿,要长命百岁啊。” 这次也一样,不过这次念完,又对着新婚妻子送上祝福:“意娘也要长命百岁哦。” 说完自顾自的傻笑,“当然我也一样。” 崔意怔了一下,冬日的暖光不冷不热,却十分舒服,她伸手摸了摸长寿,长寿很亲人的由着崔意触摸,似随意的回应着裴明姣的话:“好,要一起长命百岁。” 裴明姣只觉得崔意这一刻温柔极了,心脏咚咚咚地,一下比一下有力,一下比一下急促,宛如擂鼓,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血液也随着节奏,在血管中奔涌,带着难以言喻的兴奋与紧张。 裴明姣眨眨眼,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她想,这个时候阿娘在就好了,一定会告诉她到底是怎么了。 崔意摸了会长寿,偏头只见裴明姣一脸困惑迷茫,出声询问:“怎么了?” 裴明姣盯着崔意,脑袋里闪过,崔意是除了家人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了,是可以求助的对象,就乖乖的把感想说出来。 听完后的崔意,眼睫微颤,指尖微微蜷缩着,一向清冷的脸上爬上了绯色,裴明姣年纪小不懂,虽然崔意本人没有过这种情感,但她年长,该懂的都懂,斟酌一下,很认真的回答:“是心动,你在喜欢我。” 第32章 三天 “是心动,你在喜欢我。” 是肯定的、笃定的回答。 裴明姣怔怔的望着崔意,减缓的心脏,再次猛烈、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 须臾,恍然大悟。 裴明姣大大方方的接受:“原来如此。” 她的金丝绣衣在暖光下泛着光粼,五官明媚,娇娇俏俏的表露着感想:“原来我喜欢你啊,意娘。” 崔意目光注视着裴明姣,耳边是她直白毫不掩饰的话语,胸腔的心跳愈发失调,陌生非理性能控制的陌生情绪。 虽然有些奇怪。 但这一刻,崔意似乎和她的新婚妻子感官一致。 少见的,崔意不知道该说什么,温度开始灼热起来,直到长寿轻轻拱了一下她的腿,崔意挪开视线,慌然的给小鹿喂干草。 不会看气氛的裴明姣惊奇大呼:“意娘,你的耳朵红透了。” “” 崔意抿唇,不理她。 裴明姣弯腰凑近,伸手碰了碰崔意耳朵,灼热的温度从指尖蔓延,莫名的裴明姣也开始发烫,声音轻轻撒娇:“意娘,你还没说喜欢我呢。” 崔意不喜欢过多的情绪外露,但她实实在在没有过爱情经历,她情绪向来内敛,却从不知道会这么磨人。 偏偏裴明姣还在耳边叽叽喳喳,像只恼人的蜜蜂:“快说快说。” 手心拽着的干草都快因为温度过高烧起来,长寿嘴巴使劲扯都扯不动,只得用头顶了顶两脚兽的腿,崔意注意力刚被吸引过去,另外一个也不安生地扯着她的袖摆,嗡嗡地要个答案,:“快说呀,我要听。” 一时间似乎非常忙的崔意,长长的叹了口气:“乖一点好不好。” 这话不知道是对谁说。 裴明姣鼓脸,不服气地拿了一把干草安抚长寿,声音丧丧的:“不说算了。” 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五官耸拉下来,恹恹的,像是被打湿的小狗。 半响,裴明姣耳边传来一声清清的声音:“喜欢。” 打湿的小狗毛毛一下蓬松起来,充斥着阳光的味道,裴明姣整个人都要挂到崔意身上去了,“我就知道的,你喜欢我。” 裴明姣从不知道收敛是什么,而且喜欢本来就该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不然别人怎么会知道呢。 被热情糊住的崔意把蹦蹦跳跳的裴明姣按住,眼里晕染着笑意,“好了,都吓着长寿了。” 裴明姣摸了摸长寿,“长寿别怕,我只是太开心了。” 崔意一同顺着长寿的毛安抚 两人在百兽园待了一会,就去前厅用膳,长公主见裴明姣眉眼的好心情止不住,凤眸瞥了眼秀若芝兰的崔意,越发满意这门婚事了。 午膳十分融洽,等听到裴明姣要回崔府住,裴明宣这个不大的少年伤感的眼睛都红了,裴明姣像摸狗似的摸了他的头,忍住翻白眼,敷衍的安慰:“行了,要不你和我一块去住几天,汀哥儿还念叨你呢。” 见崔汀,裴明宣想起夫子这次布置的课业,以崔汀的性子,八成没动笔,他去,崔汀指不定又要抱着他的腿哭爹喊娘的叫救命,少不得最后成了代笔,这种行为裴明宣十分不赞同,但每次都抵不住崔汀的痴缠,想到这里,裴明宣目光清明,婉拒了,并看向崔意:“意姐,后日便要回书院,你记得提醒汀哥儿记得带课业。” 崔意:“好,我会的。” 等到晚间,崔汀被崔父提溜到书房,让他把夫子布置的课题拿出来,天一下塌了。 与崔汀的悲催相比,裴明姣与崔意到这边就格外温馨暧昧了。 裴明姣是个贪欢的性子,她年纪轻,对未知的探索就格外好奇,对崔意可谓是夜夜痴缠,崔意想着她年轻每回都依她,原以为过了好奇心思就会淡,但今天瞧着裴明姣又是蠢蠢欲动的模样,崔意知道迂回裴明姣肯定不懂,很是直白道:“今日不行。” 裴明姣披着黑发,素颜带着几分稚嫩,十分担忧:“身体不舒服吗?” 说完就要叫大夫,崔意赶紧拦着,云淡风轻解释:“贪欲不好。” 裴明姣眨眨眼,十分磊落:“哪里不好,我非常舒服快乐啊,而且每次之后我睡得可沉了。” 床幔之中只有她们两人,两人又靠得近,呼吸交融,温度逐渐灼热起来,崔意别开眼,双睫微垂,清黑的眼珠掩在睫毛之下,烛光暖黄,素色的眉眼几分孱弱,“是我的身子不好,扫了姣姣的兴。” 裴明姣突然心慌慌,拉着崔意的手,“原来你不舒服的吗,都怪我只顾自己。”说着裴明姣眼睛都红了。 年轻的新婚妻子愧疚得不能自己,崔意眼睫轻颤,“没有,没有不舒服。” 裴明姣泪眼汪汪的盯着她。 崔意很是认真的解释:“重欲不好。” 听到崔意没有不舒服,裴明姣松了口气,但是一想到不能天天舒服,神情恹恹,做出一副很大牺牲的模样,“那以后我们两天一做。” 崔意别开眼,不看裴明姣可怜的模样,冷硬开口:“三天。” 裴明姣瞪大眼,不想依,抱着崔意的细腰耍赖,“不要我不要。” 崔意神色淡淡,半点不动容:“四天。” 气得裴明姣把崔意压倒,愤愤的在她脸上咬了一口,整个人气得不行:“你怎么还涨价了。” 右颊微微刺痛,崔意尚且能忍受,伸手拂开裴明姣散落在她脸上的头发,没得商量道:“再闹就五天。” 裴明姣知道了,闹是没用的,她的妻子冷硬到不行,委屈巴巴:“三天就三天,我答应你就是。” 崔意满意了,见她扁着嘴,想了想,眸色一动,撑着身子,头微抬,一个轻柔的吻落在裴明姣的额上,“等我养好身子。” 裴明姣瞬间就不委屈了,在崔意怀里蹭了蹭,顺从躺在一旁,头靠在崔意的肩颈,就在崔意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就听到裴明姣嘀嘀咕咕道:“怪不得每次我都很渴。” 又自我安慰,“重欲是不好。” 崔意:“” 第33章 恶作剧 狂风裹着暴雪,一夜之间,天地一色,皆为银白。 屋子烧着地龙,崔意脸上因为热意泛着红粉,裴明姣是个不怕冷的,裹着青丝灰貂皮披风,和彩珠、东芝在外头堆雪人。 崔意倚在窗边的榻上,木窗紧闭,但外头欢快的声音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时不时还传来裴明姣呼唤她的声音。 “意娘,意娘,快来瞧瞧我堆的长寿” “意娘,意娘,快来快来,彩珠说我堆的一点也不像长寿” “意娘,你的丫鬟也欺负我我都要被欺负死了” “意娘,意娘” 一声声的,没个清净的时候,崔意是被吵得书也看不下去了,把书一放,披上白毛貂皮披风,轻步走到屋檐下。 雪色之间,一抹亮色跃入崔意的眼中。 正在嬉闹的裴明姣察觉到一抹视线,抬眼看去,就见自己的妻子素白着小脸,整个人裹在毛茸茸的绒毛下,眉眼专注地望着她,像一只盯梢地狸奴。 裴明姣心中一动,冲着崔意狡黠一笑,接着把手中的雪团朝她扔了过去,原以为会吓着她,结果对方云淡风轻的站在那,双脚未移一寸。 事实上,崔意的判断十分准确,雪团落在她半步之遥,溅起点点蓬松的雪沫,崔意的眼神却半分没落在摔落的雪团上,双眸紧盯着银杏树下,被绒毛裹着的红衣明媚俏女郎。 见到年轻妻子露出一副恶作剧失败的面容,崔意眉眼一动,往后退了半步,声音平平:“还好没砸到。” 裴明姣:“” 裴明姣眨了眨眼睛,居然没想到崔意会用如此蹩脚的演技,这是明明白白的敷衍,裴明姣气得哼了一声,风风火火的跑过来,绒毛下的红衣金丝线在雪光中泛着荧色,像只轻盈的小鹿,轻轻快快地就蹦到眼前,脸颊带着运动后的热红,呼出的热气氤氲着眉眼,声音有力,字正腔圆:“啊,意娘你太过分了,你当我傻吗?以为这样子我就会当真吗?” 崔意伸手拍掉裴明姣披风上的绒雪,眉梢眼角显露几分笑意,周身的清冷淡去,透出朦胧的温情,反问:“你不是也不想砸到我吗?” 裴明姣那口气突然就泄了,一点也不扭捏的承认:“对啊,砸到会痛的,不好。” 话锋一转,裴明姣理直气壮:“虽然如此,意娘你也太假了,一点也不好玩。” 崔意配合垂眸,一副认错的模样:“下次会改。” 裴明姣不知道怎的,心一下酥酥麻麻起来,好想抱着此刻的崔意使劲蹭蹭,但她在外边待了大半天,身上冷,只能克制地、眼睛亮亮地亲了崔意一口。 如此旁若无人的亲近,崔意早已习惯,她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雪人身上,犀利点评:“说得不错,一点也不像长寿。” “还有,丑死了。” 说完,转身进了内室,气得裴明姣直嚷嚷,“我不信,意娘你在说气话,不就是我当着大家的面亲你了吗?” 崔意慢悠悠的脚步加快,披风划过凌厉的弧度。 裴明姣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意娘脸皮还是太薄了,熟门熟路的开始进屋哄人。 一直被无视的彩珠和东芝对视一眼,继续堆雪人 崔意和裴明姣两人浓情蜜意,顾府李氏看着悠闲的顾月止不住的着急,裴明姣都成婚了,顾月前程和婚事都没个着落,当娘的免不了上火,顾月却是十分悠闲,“娘,你就放心吧,郡主不会亏待我的。” 这话李氏信,但是没落到实处,总归是不放心的。 顾月叹了口气,正准备说些宽慰的话,就有丫鬟进来报急:“夫人,大娘子回来了。” 这话让李氏和顾月一惊,李氏柳眉一竖:“怎么回事?” 顾宁犯下大祸,顾父不可能让她回来。 丫鬟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是老爷让大娘子回来的。” 竟真的是顾父让顾宁回来,甚至冒着得罪长公主的风险,李氏和顾月对视一眼,李氏立马有了决断:“月娘,以后对大娘子能避就避。” 顾月凝重点头,心中祈祷,她的长姐可千万不要再闯祸了。 时隔近半年,顾月终于又回到了繁华的长安城,以往莹润的两颊消瘦,整个人跟着薄了几分,可见是受了一番苦头的。 李氏见状心中一叹,面上还是端着一副好继母的模样,“回来就好,这一路风程仆仆的,赶紧去歇着把。” 顾宁冷淡的瞥了她一眼,带着人就回曾今的小院,李氏身边的嬷嬷气不过,李氏淡淡一笑,并不在意,低声吩咐:“记得盯紧了。” 顾宁看着熟悉的小院,眼泪差点没憋住,她刚开始在顾父老家,顾氏宗族对她还算客气,可后来见顾父真不管她,越来越怠慢不说,她还受同辈娘子郎君的欺负,没人给她出头,她向男主求救,可男主半点不管,顾月没办法只能向男主展示她的价值,结果男主好处全收,不救她不说,半分接济也没有。 从那之后,顾宁就知道,男的靠不住,男主也一样。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她见到了一个人。 顾宁沉眸,带着几分天真,暗暗下决心,这一次,她要改天换地。 崔意不知道女主又归来,她正被恶毒女配缠着要去西郊泡温泉,这本就答应的事,崔意不会反悔,但谁让裴明姣说漏了嘴,崔意实在不清楚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脑袋在想什么,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从不好奇这些无意义的事,对感官愉悦的追求可以说是没有,但她的妻子,一个正经的古人,却求知欲拉满,激情不退。 着实让崔意费解。 刚成年的小姑娘正枕着崔意,看着崔意薄薄的脸皮被红烧着,同样十分费解:“这有什么的。” 裴明姣这个上厕所都要人伺候的人,实在不理解。 崔意也不是性格多扭捏的人,悠悠叹了口气,看着不远处低眉屏息安静好似不存在的仆从,在看趴在她腿上纯真满满的裴明姣,伸手拍了拍她的头,眉眼浅浅:“起来,我腿酸了。” 裴明姣哦了一声,顺从起身。 崔意落下一枚白子,开口:“那便去吧。” 裴明姣眼睛一下就亮了。 去西郊的事自然要知会杜氏一声,杜氏看着外头的积雪,想着崔意和裴明姣两人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只得嘱咐下人更小心照顾,并没有阻止。 等崔言这个当父亲的知道后,已是第二天出发的时候了。 崔言:“” 第34章 女主相约 长安城时兴的香水在贵族圈流行,区别与香薰的单调,香水精妙馥郁的香味颇受上层圈的喜爱,加上精致华贵的琉璃瓶做包装,一下戳到了这些人的痒处,飞速在圈子里风靡。 崔意的生意红火,燕缜这个合伙人跟着吃利,早些靠着各式的玻璃镜他赚得盆满钵满,现下对金钱并不看重,现在跟在他身边的是他当初还是农家子认的兄弟,有几分聪明,燕缜也愿意提拔,当下帮他经营产业。 沈利把这月的账本递给燕缜,一双长眼精明又狡诈,对着曾经的好兄弟低眉恭顺,“世子爷,咱们的肥皂、香皂外头已有了仿制,玻璃制法虽然精密,但咱们玻璃坊有道士的事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郑家就请了张道士的师兄,这不得不防啊。” 这不得不说,郑家为何敢和皇室宗亲别苗头,长安郑家出身荥阳,郑氏子弟在朝中担任各种官职,其中主脉郑明翰担任尚书右仆射,其女在宫中位正一品贵妃,眼下皇后幽禁内宫,郑贵妃统领后宫,天子又对郑贵妃宠爱有加,如此郑家可谓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虽然起心思的只是郑家一个并不亲近的旁支,但主家有没有插手,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燕缜浓眉皱起,郑明翰的小儿子郑信然与他曾有龃龉,但两人可谓是不打不相识,如今好得就差结拜成异性兄弟,沉吟片刻,说:“待我问问信然。” 见他有了决断,便另说正事:“顾家大娘子许久未曾送信来了。” 燕缜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皱得更厉害了,顾宁这个人很邪乎,对他一副很了解的样子,对万事不自知的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偏偏心思又浅,简而言之,蠢而不自知,燕缜想了想,提笔给顾宁写了一封信。 顾宁不知道男主又想起她来了,她现在很忙,因为长公主的缘故,她只能在幕后出主意,她现在成了燕元宜的幕僚,女帝啊,顾宁想想都觉得血液都快燃烧起来,这才是她穿越的目的。 崔意并不知道男女主成了对立阵营,她这会正和裴明姣在西郊泡温泉。 水汽袅袅,椭圆形的汤池上方氤氲着热气,崔意裹着素袍,半倚在汤池里,裴明姣挽着长发,脸上未施粉黛,端着白玉盏酒杯,笑吟吟地把酒杯递给崔意,“问过御医了,这果酒你的身体能饮,来试试。” 崔意眼未睁,被水浸过的手臂懒懒的一指,裴明姣嘴一扁,听从指挥往白玉石上一放,坐在她身旁,温水没过身子,裴明姣舒舒服服的喟叹出声,声音洋洋得意:“舒服吧。” 崔意发丝浸染着水汽,眉眼的清冷被热气氤氲,整个人水淋淋的,带着几分懒懒的慵懒,轻轻应了一声,“嗯。” 裴明姣饮了一口果酒,身子暖乎乎的,借着酒气,裴明姣偷瞄了一下一旁小憩的崔意,手顺着热水摸了上去,原本阖眼的崔意眼一下睁开,微醺的双眸直勾勾的看向作乱的人。 裴明姣半点不心虚的贴了过去,两具热烘烘的柔软身子毫无缝隙的紧紧贴在一起,裴明姣对着崔意狡黠一笑,嘟唇对了上去,明白她想干什么的崔意躲闪不及,嘴里被迫渡了一口温热的果酒。 是梨子的味道。 崔意双眸不自觉的放大,裴明姣眼睛不闭,双眸牢牢盯着她的妻子,平日里的眼睛带着几分侵略性。 黏黏糊糊的深吻。 崔意眼睫颤了颤,配合的闭上眼睛。 炙热,酥麻。 两人的感官同步。 半响,裴明姣喘息一声,腿一下软了,眼含泪:“你的手” 崔意慢条斯理的动作,清黑的眸微垂,一寸不落的观察她的反应,声音轻轻:“这不就是你想试试的。” 裴明姣靠在崔意的肩上,只觉得妻子好狡诈。 西郊的温泉好玩,裴明姣和崔意一连待了三天,大雪封山,裴明姣想给崔意猎狐狸毛的承诺没做到,带着点小心思道,“咱们下次再来。” 崔意这几天泡温泉泡得身子酥酥软软的,闻言,掀眼:“可以。” 裴明姣莫名身子一颤。 没想到,两人刚到府,崔意就收到顾宁这个女主的约见的帖子。 崔意竟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尘埃落地之感。 她接帖子的时候并没有避着裴明姣,裴明姣对顾月这个姐姐是一点好感也没有,更别提还害过她,当下就替崔意做决定,“不要去见她,谁知道她会使什么坏。” 第35章 女主vs恶毒女配 茶馆。 裴明姣拉着脸,彩珠适时递上一杯热茶,“郡主在气什么呢?” “我真是搞不懂,顾宁明明那么坏,意娘为何执意要见她。”裴明姣人生顺遂,但只有崔意,从不顺着她,想到这里,裴明姣委屈巴巴,“妻子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外人吗?” 彩珠睁大眼睛,讶异:“您怎么会这么想?” “只是因为崔意娘子没有听您的话吗?” 裴明姣恹恹点头,“难道不是吗?” 彩珠举例:“驸马有时也不听长公主的话,难道驸马会觉得外人比长公主重要吗?” 裴明姣激动反驳:“才不是。” 彩珠笑道:“那你还怀疑什么呢!”又接着补充,“郡主,崔意娘子知道您这么想她,她会伤心的。” 明显听进去的裴明姣,赶紧道:“那你不要说出去。” 彩珠看着神情格外好懂的裴明姣,眼神柔软,保证:“好,不会说出去。” 想了想,打趣了一句:“您只是太在意崔意娘子了。” 裴明姣抿了一口热茶,眼睛熠熠生辉:“那当然了,她可是我的妻子。” 另外一间包厢,顾宁真没想到崔意居然是她的老乡,她先是愤愤不平:“你以前是不是把我当猴看?” 崔意淡定反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回想过去的操作,顾宁羞愤的脸发烫,但更多的是见到同乡的欣喜,“你怎么穿过来的,我是车祸来的。” 女主经典开局。* 崔意的就显得很随意:“睡一觉就来了。” 顾宁瞪大眼睛:“你也太倒霉了吧。” 崔意轻轻一笑,抿了一口热茶。 谁说不是呢。 顾宁沉默一会,突然说:“你为什么会和裴明姣结婚?” 不得不说,顾宁知道老乡和小说里的恶毒女配搅和在一起的时候,震惊极了,在她看来,裴明姣一身大小姐脾气,性子恶毒不说,还经常用鼻孔看人,整天瞧不起这个那个的,这样一个除了脸毫无优点的人,崔意怎么看得上的。 在外崔意不会透露私事,这是对另外一半的不尊重,口吻犀利:“难道你叫我来,只是想听我的八卦?” 顾宁浅浅一笑:“怎么会,我只是想见见你。”说完举杯,“真没想到这个世界我还能有伴,来,干一个。” 崔意伸出茶杯。 清脆的撞击声响起。 两人对饮完,顾宁突然感叹一句,“姐们,你的选择是对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崔意知道她这是在说男主,并没有搭腔。 顾宁觉得崔意是个聪明人,想了想开口,“崔意,你想不想在这个世界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崔意神色平平,根本不听她的下文,“不了,我只想过平静的日子。” 顾宁不是那种非逼人按自己想法来的人,闻言只得作罢,开玩笑道:“以后若是你被欺负了,我给你撑腰。” 虽是开玩笑,但顾宁说得却是意气风发。 冲着这真心实意的一句,崔意提醒:“不要太相信别人。” 现实已经教着顾宁做了一次人,可诱惑太大了,如果她不试试,是以后死了眼睛也闭不了的程度,洒脱道:“这次栽了,我也认了。” 这一刻,小说中的女主形象仿若活生生的出现在崔意面前。 顾宁说完开心的笑了两声,感叹:“能遇到你可真是太好了,这个世界都没人接梗。” 崔意;“抱歉,我是个无趣的人。” 现代崔意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人称2G网速。 顾宁却是实实在在的被逗笑了,哪有人会这么一本正经的这么说自己。 “以后我压力大了,就来找你聊天。” 崔意想到隔壁气鼓鼓的妻子,直白拒绝:“抱歉。” 顾宁一下就猜到了原因,她也很气,她确确实实想要报复裴明姣,即使手段卑劣,虽然失败了,但在她这里,她和裴明姣恩怨两消,但相处什么的,她做不到。 但也能体谅崔意夹在中间的窘境,想了想提醒,“你家那位你多看着点,免得没什么好下场。” 小说里,裴明姣的下场可不好。 崔意点了点头,应下了。 两人又说了会话,顾宁临走时还在感叹,崔意为何年纪轻轻英年早婚。 裴明姣耳朵一直竖着,听到隔壁的动静立马起身,动作利落的打开门,像只高傲的孔雀,顾宁抬眼过去,就看到用下巴看人的裴明姣,哼笑一声,开始添堵,故意茶茶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和意娘子相谈盛欢,一下忘了时辰,倒叫郡主好等。” 裴明姣自下向上打量故作姿态的顾宁,“你算什么人物,意娘不过与你谈论时间长点,你就蹬鼻子上脸。” 说完用手遮嘴,带着十足轻蔑的笑容,十分刻薄道:“说不定是人蠢,才会耽误这么长时间。” 顾宁气得青筋直冒,正想对喷的时候,崔意走了出来,裴明姣脸上明晃晃的恶意一收,甜甜的靠了过去,邪恶银渐层一秒切换成甜美可爱猫猫,“意娘,这里供暖不好,有没有冻着?” 顾宁打了个寒颤,用没想到你好这口的眼神看着崔意。 崔意:“” 靠着崔意的裴明姣见顾宁还敢当着她的面‘眉目传情’,一秒切换邪恶模式,在崔意注意不到的角落,恶狠狠瞪了顾宁一眼。 顾宁得意一笑,裴明姣直接不想忍了,她要是现在忍了,将来说不定姑娘敢站在她头上,崔意适时的伸手按在裴明姣的腰上,打断女主和恶毒女配的经典对峙场景,“顾宁,你不是有事,我就不送了。” 顾宁:“”合着就我一个外人呗。 第36章 崔意脑 玻璃制作果然被郑家研究出来,推出的玻璃产品十分价廉,当然这份价廉只针对有钱人,而且对玻璃的用法更加推成出新,比如出现了玻璃窗。 时兴的东西,裴明姣第一时间就享用了,“果然不错,屋里都亮堂了许多。” 说完,趴在桌上,视线落在正在下棋的崔意身上,有地暖的缘故,崔意穿得并不厚重,穿戴得也很随意,长发未挽,随意披在身后,脂粉未施,难掩几分苍白孱弱,清黑的眼眸在长长的睫毛之后,眉眼专注认真,裴明姣视线定在崔意落子后的点上,半响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无聊的歪了一下脑袋,半响,撑起身子,汇报接下来的安排:“好久没见月娘了,我去找她叙叙旧。” 崔意拿棋的手停滞一瞬,“好。” 裴明姣便招呼着丫鬟给她围上正红披风,衬得小脸艳丽非凡,开开心心跟崔意道别:“我走啦。” 她一走,屋内一时空旷了许多,崔意手指摩挲着黑棋,半响落不下子。 与之相对的,裴明姣直接去信,约顾月溜冰,顾月得了信,怕人知会了李氏一声,带齐装备就去应约,上马车的时候,正好看到她的长姐神情明媚畅快的从车上下来,顾月只得转身,向她打招呼,“大姐。” 顾宁瞥了她一眼,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顾月不介意她的冷淡,目送着顾宁入府后,才重新上马车。 顾宁一路脚步轻快回到自己的小院,寒冷的天气也抵不住她内心的火热,想到刚刚男主被她怼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顿时神清气爽。 该死的男人,真觉得她就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早干什么去了。 顾宁雄赳赳的想,不就是男主,干就完了。 想到这里,顾月赶紧把自己的册子拿出来,又查缺补漏一番,生怕又忘了啥,也是这个时候,顾月才悔恨自己没好好读书,按耐住想去找崔意这个老乡帮忙的心思,既然崔意表达过不想蹚浑水,顾宁也不会勉强。 十日后就是燕元宜的及笄礼,她准备给对方送份大礼。 齐国女子十八成年,允婚嫁,讲究的人家,及笄礼办得格外浓重,更别提皇室宗亲。 顾宁这个女主忙着送礼,男主燕缜却是心绪难平,他怎么也没想到曾经对他摇尾乞怜的顾宁,自己回到了长安,计划一下子被打乱。 燕缜其实作为越王独子,并不缺钱财,但难以抑制的野望在心底生根发芽,半响,燕缜眉宇间的阴沉散去,开始复盘反思,他太自负了。 他从未正视过顾宁。 想到这里,燕缜迅速做出决定,当即让沈利给顾宁送去一份厚重的赔礼,又做出一番真情实意的承诺,沈利比燕缜清楚顾宁的重要性,当即就往顾府去,但顾宁并没有见他。 沈利暗自想,麻烦了啊 顾月并不清楚她走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她来到皇室特供的冰嬉场地,裴明姣早早在那,穿着塑身冰嬉服,见到她,身姿轻盈的滑过来,额上带着热汗,“好久没玩,我都生疏了许多。” 顾月是玩这个的好手,当下换上鞋,要和裴明姣比比。 裴明姣瞬间激起了斗志。 两人痛痛快快的比了一场,裴明姣没有悬念的输了,顾月抹了抹头上的汗渍,打趣:“郡主婚后懈怠了啊。” 裴明姣半分羞意也没,“你都没成亲,懂什么。” 顾月:“” 裴明姣眸光落在平滑的冰面上,兴致勃勃:“月娘,你说办一场溜冰比赛怎么样?” 正好闲得很的顾月立马做出计划安排,裴明姣笑眯眯的听着,突然冒出一句,“真是可惜,意娘身姿不好,不能玩。” 顾宁:“”行吧,看来成亲把脑子都换了,换成了崔意脑。 第37章 心烦 午后,暖阳愈发醇厚。 裴明姣和顾月出了一身热汗,两人顺着冰面平行滑行,冷风拂面,两人吐着热气,顾月半眯着眼睛,散漫的享受着运动后的余韵。 突兀地,耳边平静的传来一句,“月娘,功曹郎中这个称呼你喜欢吗?” 一句话炸得顾月踉跄了一下,好在裴明姣反应快,即使拽住她,顾月顺着手臂的力道望去,只见裴明姣面带忧色,“还好吗?” 顾月跳得乱七八糟的心跳,似乎一下安稳下来,顾月在裴明姣诧异的神色中,开怀大笑:“没事,我只是太开心了。” 裴明姣一下就别扭起来,等顾月站稳后才松手,小脸绷得紧紧的,微扬着下巴,“这有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 功曹郎中官从五品,说句不好听的话,顾月的爹也才正五品呢,虽比不上她爹的官职清贵,但这也是极好的开局了,顾月没忍住,狠狠抱了一下裴明姣,眉眼带泪带笑,十分感激道:“是我不争气,让姣娘替我操心了。” 裴明姣几乎是晕乎乎的回去,脑袋里总是闪过顾月高兴的模样,懵懵懂懂地问彩珠:“月娘的职位会不会太低了?” 彩珠收起艳羡的眸光,劝慰:“郡主,过犹不及。” 功曹郎中虽是裴明姣亲许的,但裴明姣不过是没有实权的郡主,既然她敢开这个口,背后自然有人兜底,这事还得长公主燕琳琅出面,但燕琳琅又不能直接出面,这事最后还得落到裴明姣祖父裴司徒出面。 听到这话,裴明姣点点头,不在多说什么,半响,裴明姣悄悄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她下侧的彩珠身上,彩珠容貌并不出彩,但一双眼睛生得极好,黑而亮,明明比裴明姣大不了几岁,举手投足间却十分沉稳,很是可靠。 马车摇摇晃晃,裴明姣并不聪明的脑袋更是被搅成浆糊。 崔意正在练字,听到有丫鬟来报,说裴明姣回来了。 崔意笔尖一重,新练的字一下有了瑕疵,神色平静的放下毛笔,把练毁的字对折扔进纸篓里,也是这时,散乱的脚步声响起,崔意轻轻抬眼,声音淡淡:“回来了。” 裴明姣心不在焉:“嗯,我回来了。” 崔意抿唇。 裴明姣心不在焉的状态持续了很久,整个人也恹恹的,完全没了平日的精气,崔意出声:“怎么了?” 裴明姣咬唇可怜巴巴的摇头,什么也不说。 崔意没由来的开始心烦意乱。 她是个极为追求情绪稳定的人,也不喜欢有人带着显眼丧气的样子和她相处。 崔意垂眸,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睛,放下玉筷,声音冷淡:“若是不合口味,郡主还是不要勉强。” 裴明姣确实没有多少食欲,听话的放下筷子,簌了口,用手帕擦嘴,当真是半点不想在吃。 丫鬟们见此,很快将桌上的饭菜撤下。 东芝低声询问彩珠:“今天可是遇着什么事了?” 彩珠轻轻摇头,这一刻她也猜不透裴明姣在想什么。 以往这时候,崔意耳边全是裴明姣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人格外不安生,但今天却是十分安静,安静得崔意能听见身旁靠在她肩上裴明姣的呼吸声。 崔意皱眉,更心烦了 晚间,崔意洗漱完,掀开被子,里头早早被裴明姣捂热了,崔意一躺进去,瞬间被暖意包裹。 呼吸半瞬,裴明姣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黏黏糊糊的抱上来。 屋内亮光很快被灭去,生活作息规律的崔意此刻却没有半分睡意,今夜无月,崔意闭着双眼,耳边紊乱的呼吸声让她心烦,她睁开眼,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郡主,你不想透露你的心事可以,但请不要吵着我。” 这话在裴明姣脑袋转了转,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也瞬间意识到崔意在生气。 裴明姣顿时就有些委屈,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几乎是哽咽道,“你居然凶我。” 崔意被这哽咽的控诉弄懵了,慢了半拍支起身子,俯在裴明姣上方,黑暗中很难看清,她只得再低些,低到两人呼吸交融,鼻尖抵着鼻尖,崔意伸手摸了上去,凭着感觉,从额头向下摸到薄薄的眼皮,指尖微移,潮湿的触感透过指腹传递,黑暗中,崔意的指尖一颤,第一次哄人,声音十分不自然:“别哭了。” 裴明姣扁嘴:“那你还凶我。” 我的声音很凶吗?崔意反思,这次在黑暗中的声音轻而柔,“别哭了,是我太凶了。” 裴明姣一下把上方的崔意拉入怀中,低泣的敞开心扉:“意娘,我真是太坏了。” 崔意安安静静的听着,并没有出声打断。 “彩珠那么好,我却不想让她离开。”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根本离不开她。” 说到这里,裴明姣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湿漉漉的一片,浸入了崔意的脖颈的肌肤里,崔意轻轻拍了拍裴明姣的头:“出什么事了,慢慢给我说好不好?” “我给你解决。” 裴明姣一下就心定了,吐出心事。 她说,这十来年,她都不曾真正了解过彩珠的志向,彩珠得知顾月入朝为官时的艳羡,她全都看在眼里,可若彩珠走了,谁来照顾她呢,她已经习惯彩珠把所有事安排得妥帖,什么都不需要她张口,彩珠就能明白她的意思,她只管享受,彩珠就像是她的姐姐。 “我真是太自私了,只想顾着自己。” 崔意心里软软的,抬手抹掉裴明姣的眼泪,“姣姣,你已经很好了,不过是人之常情,而且,你不是已经有了决断了吗?” 裴明姣在崔意肩上狠狠抹了一把眼泪,重重回应:“是的。” 哭过后,裴明姣像是丢了沉重的包袱,安安稳稳的睡了过去,崔意听着身旁沉稳的呼吸声,半响,侧身抱了上去,鼻尖嗅着熟悉的清香,睡意袭来,一夜好眠 翌日。 彩珠一脸诧异看向笑得明媚阳光的裴明姣,沉吟片刻,行了一个大礼,“多谢郡主成全。” 裴明姣赶紧把人扶起来,“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还与我生分不成。” 彩珠清亮的眼睛注视着她从小看顾到大的孩子,心中欢喜又感动:“原来郡主昨日是为我多思。” 裴明姣不好意思的别开眼。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郡主,我以后便叫扶摇了,林扶摇。” 裴明姣怔怔看向面前宛若新生的人,一时无比触动,但又像是能感受道那份欣喜,由衷的为眼前人欣喜。 至此,白鹭书院,多了一位名为林扶摇的学子。 第38章 醋意 林扶摇开启新生,裴明姣的贴身女婢换成了白英,林扶摇临走前引荐的,性子十分恬静,从前是二等婢女,但做事一样的妥帖,但和彩珠相比,又缺了几分亲昵。 晚上,在床帏中,裴明姣拉着崔意嘀嘀咕咕,“扶摇这才走一天,我就想她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崔意睡姿一直很好,平平直直规规矩矩,裴明姣却是喜欢窝在崔意怀里,崔意的怀抱香香软软的,很舒服。 说实话,崔意对林扶摇的印象并不多,为数不多的印象中,那是一个很沉稳应变能力很强的管家型人才,抛开从小的情谊不谈,这样的全能型人才从身边离开,会不习惯是肯定的。 垂下眼睫,看着枕在胸口的裴明姣,手指轻柔拂开对方脸颊上的碎发,崔意轻声安慰:“白鹭书院不远,想她了就去见见。” “嗯。”裴明姣低低回应,眉眼耸搭着,像只委屈可怜的小狗。 突兀的,崔意没由来的有些不舒服,这种情绪变化非常细微,但偏偏崔意感知到了,她自我管控极强,对自我认知很明确。 崔意很清晰的认知到,她在吃醋。 因为裴明姣,起初不过是她妥协下娶的妻子,有喜欢,但并不浓烈,但这次仅仅因为对方心里过度关注的人不是她,是从小一起长大视为姐姐的青梅,她理智的明白两人之间亲厚的情感是不属于爱情,但酸涩的情绪悄然滋生,平静之下早已暗涌涌动,那是醋意。 她在清醒中沉沦,对妻子爱意渐浓。 崔意看向怀中的妻子,天真又残忍,老是说着表白的话,浮于表面的炙热,温度却灼热伤人。 年轻人懵懵懂懂的爱意。 崔意突然侧身,带着几分生气的在裴明姣肩上咬了一口,不重,却实实在在的有痛意。 还在感伤的裴明姣嗷地一声,不可置信的望向崔意,控诉:“你咬我。” 崔意不浓不淡清丽的五官展颜,语气轻柔的像是春风,“今天第三天了。” 裴明姣被那风情晃了一眼,哪里还记得什么,心脏砰砰直跳,满脑子都是崔意在和她玩一种很新的情、趣,配合地放松身子,双手如藤蔓似的环在崔意的脖上,眼里汪着春水,“要轻点疼我,我怕疼。” 崔意慢条斯理的动作一下失控,变得急躁 翌日,两人都有些起起晚了。 崔意的生物钟似乎一下被打破,但行程内容还是依旧,她在锻炼,裴明姣懒洋洋的趴在榻上,透过玻璃窗观察,见她锻炼好,视线也随之移动,直到与进屋后的崔意视线相对。 崔意绣帕擦汗,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喘息声急促,捏着绣帕的指尖微微用力,指甲修得很干净,裴明姣不知为何,也感觉到了热意,湿热得让人心焦。 崔意擦完汗,绣帕放在一旁的木架上,微俯身,手指浸入盛着温水的铜盆中,修长白皙的手指过了水后,更显湿润柔白,她洗得极为细致,每个指节都顾及到,慢条斯理、不急不缓,裴明姣眸光直勾勾地盯着,一下回想起昨晚,由这指尖带来的颤抖与哭泣。 崔意拿起一旁干净的锦帕擦干手上的水渍,微侧身,眼睫下垂,与榻上的裴明姣视线相对,眉眼浅浅,轻声:“饿了?” 裴明姣有瞬间仿佛被看穿一样,胡乱点头,急慌慌从榻上下来,她也就错过了,崔意眉梢明显的笑意。 随着离新年正月初一的日子越来越近,裴明姣带着崔意回了长公主府,询问今年的章程。 燕琳琅有些时日没看到裴明姣了,但每次见,裴明姣的气色都养得极好,燕琳琅先同;两人说了几句家常,这才说:“这次过年得去你祖父那,你祖父也有一段日子没见到你了。” 裴司徒年过古稀,头发霜白,但精气神却极为足,崔意见过他一次,完完全全一个退休老爷子的形象。 燕琳琅极少去裴府,单纯的就是处不来,她的身份自然不会向下将就别人,逢年过节的礼节做足就行了,今年也就赶上裴明姣成婚,燕琳琅这才松口。 听到要去裴家住几天,虽然那里有几个不讨喜的亲戚,但裴明姣还是挺高兴的,她就喜欢热闹。 裴明姣回去的路上,就在马车里和崔意嘀咕,说哪个堂姐堂妹怎么不好,崔意十分捧场的安静听着。 因为要过年的缘故,杜三郎也提早回了老家,等开了年在回来。 崔家是不回老家的过年的,崔意的祖父母年岁大了,只想在清河安度晚年,崔言也由着父母,他在家行二,父母有长兄照顾,还是很放心的。 杜氏听到这次过年崔意要去裴府住上两天,也没说什么,等到了晚上,夫妻夜话,杜氏幽幽叹气,“我心里怎么空落落的。” 崔言懂相伴多年妻子的意思,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意娘成家了也是咱们的女儿。” 杜氏嗯了一声。 比新年先到的是燕元宜的及笄礼,宗室女的及笄礼,自然是极为隆重的,燕元宜在燕家宗庙祭拜燕氏祖先,再由燕家宗室里德高望重的王爵们三加冠,过程肃穆,等流程走完,已过了两个时辰。 礼成后,再回到晋王府,天使带着加封圣旨而来。 从此,燕元宜成了南平郡主,封户三百。 裴明姣是这次的观礼嘉宾,站了几个时辰,脚开始发痛,看向旁边没有任何异色的崔意,低声询问:“意娘,你脚痛不痛?” 崔意低声如实回答:“痛。” 这种大日子,裴明姣也不敢放肆,不然那就是结仇了,她捏了崔意的手指,“坚持一下,回去按按。” 崔意应声。 等冗长的礼节走完,接下来就是应酬了,裴明姣总算松了口气,主家把位置分好了,按着坐就是,喝了口热茶,裴明姣周身才舒畅起来。 正想说什么,就听到不远处闹出了一点动静,原是几个小娘子拌嘴,都是知道分寸的,也就嘴上说几句,只不过宴席大家都在低语,几个人也就凸显出来。 裴明姣抬眼瞧去,几个眼生的小娘子正围着一个女娘奚落,仔细一瞧,那被奚落的便是曾经与假世子定亲的柳芸,曾经丰润的脸颊消瘦,看得出日子并不好过。 裴明姣还记得曾经的假世子,那是个很温和的人,对柳芸也十分上心,裴明姣正想上去教训那几个猖狂的小娘子,却被崔意拉住。 这种席上,敢闹事,实在太蠢了,果然没一会就有人把几个闹事的带走,而柳芸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神色不悲不喜。 第39章 我信 一点小小的插曲影响不了晋王府的热闹,裴明姣低声和崔意咬耳朵,“我记得柳娘子才学很好。” 崔意对此也有耳闻,柳芸的遭遇只能说时也命也,这时代对女子束缚不深,崔意观柳芸的性子,日后未必不能闯出一片天地。 有几个夫人观柳芸处事不惊,心中感叹不愧是皇家亲自挑选的宗妇,只是想到柳芸如今尴尬的身份,那点心思也跟着淡去,唯有淮阴侯夫人,越合计越觉得柳芸适合做儿媳。 淮阴侯夫人育有两子三女,夫人圈里就属她子嗣多,因而常常自得,家里四个孩子都成婚了,只剩下小儿子婚事没个着落,这会见着柳芸,越看越满意,对旁边的妯娌道:“你觉得这柳娘子做我的儿媳怎么样?” 杨氏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用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眼神盯着淮阴夫人,脸上带着端庄的笑容,低声轻轻在她耳边说:“您可真敢想。” 淮阴夫人当即脸就沉了下来,碍于在外头,没闹起来,心里却是忌恨起杨氏夫人来,她明明是程家大宗妇,杨锦蓉对她几番不敬,她为程家开枝散叶,杨锦蓉却只生一女,半分没有大妇风范,要她说早该休弃才是,偏偏小叔子还纵容,半点不为程家香火考虑。 杨锦蓉半点没把淮阴夫人放心上,她这嫂子又蠢又毒,早些年连生三女,就觉得人人都在嘲笑她,自觉抬不起头,对三个女儿也不过问,偏偏又没有手段,后宅乌烟瘴气,三个女儿养得病病歪歪的,若不是她不放心,那三个侄女不一定能活着长大,后来见她生了女儿,淮阴夫人就说她遭了报应,说她这是多管闲事的下场,气得杨锦蓉甩了她一巴掌,梁子就这么结了下来,后来淮阴夫人一连两胎都是儿子,自觉腰杆子直了,又开始抖起来舞到她头上,杨锦蓉是半分颜面不给。 所谓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淮阴侯也不是什么好人,要不是二郎实实在在不错,有这糟心的亲戚,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 淮阴夫人却是和杨锦蓉杠了起来,她偏偏要聘柳芸当她儿媳。 这事闹得好生热闹。 裴明姣十分嫌弃的同崔意说:“淮阴侯那小儿子五毒俱全,哪个好人家的女娘不嫌弃,还想娶柳娘子,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崔意倒是很平和,“这不是已经拒了吗。” 裴明姣点头,倒也没再想这件事,结果在鲁郡公女儿满月酒上,裴明姣和淮阴侯夫人闹了起来。 起因是淮阴夫人见郡公夫人为个女儿办这么大的满月礼,说了几句酸话,偏偏被裴明姣听到了,直接怼了过去,淮阴夫人被个小辈下了面子,脸上挂不住,阴阳了几句:“常言道,先开花后结果,只盼日后郡主也能有这福气。” 裴明姣一听,可不就炸了,谁不知道她的妻子是女娘,当即就冷笑,神色倨傲:“程夫人我敬你是长辈,才叫你一声夫人,莫不是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论品级你不过是个三品夫人,见到本郡主该有的规矩都忘了吗?” 淮阴夫人脸上且青且白。 白英适时往前示范了一遍礼仪。 众目睽睽下,淮阴夫人难堪极了,眼眶泛起泪,一个夫人见状瞧不下去,开口劝道:“郡主,得饶人处且饶人,今日是鲁国公大喜的日子,看在这好日子的份上,就饶过淮阴夫人一回吧。” 裴明姣脸偏向她,神色刻薄:“你又是谁?” 站出的夫人脸一僵,自我介绍。 裴明姣经由白英提点,才知道她是五品县君夫人,抬着下巴,神色轻蔑:“你也行礼。” 五品县君夫人:“” 周围的人安安静静的站着,有几个年纪轻的夫人见了这一出,眼里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崔意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对峙的场面,不过什么也没说,默默站在裴明姣身边,却被裴明姣误会了,给了崔意一个不用你帮忙,我能自己搞定的眼神。 崔意:“” 淮阴夫人见躲不过去,匆匆行了一礼,掩面逃去。 裴明姣哼笑一声,“丢人现眼。” 等没人了,崔意这才问发生了什么事,裴明姣一五一十的把经过说出来。 崔意听完默然。 裴明姣却是误会了,赶紧解释:“意娘你别多想,我最讨厌小孩子了,一点也不想要。” 时下权贵风流韵事不少,裴明姣又是郡主身份,将来的孩子可以袭爵,若没有孩子,就断了爵位,所以大家都默认裴明姣未来会有孩子,养个小侍,也是正常的。 崔意还在感叹她的妻子不愧是恶毒女配,战斗力果然够强,再听裴明姣这一席话,眼睫轻颤,眉宇寂然:“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 裴明姣巴巴拉着崔意保证,“我只要你的,你别不信我。” 崔意看着她,那年轻还显稚嫩的眉眼显而易见流露出惶然急切,崔意用力回握住裴明姣的手,轻轻回应:“我信。” 鲁国公府的闹剧,杨锦蓉事后才得知,气得胸口泛疼,对着程二郎下最后的通牒,“分家,再不分咱两就分。” 程二郎也没想到大嫂会这么不靠谱,去吃个喜酒,一下把鲁国公和长公主两家都给得罪了,人怎么可以蠢成这样子,当即就去淮阴侯的院子。 淮阴侯一见这个出息的弟弟过来,怂怂道:“二弟,我最近可没出府。” 程二郎见着这个继承爵位的大哥,突然叹了口气,“大哥,咱们分家吧。” 淮阴侯还没蠢得太过分,知道这些年来,家里都靠他这个二弟撑起来,十分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程二郎就把今日发生的事说了,淮阴侯听得火冒三丈,“这贱妇,我这就休了她。” 淮阴夫人好歹是为他育有五个孩子,犯的事说大不大,又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就这么说休弃就休弃,可见凉薄,程二郎最后的那点犹豫也没了,最后还警告了淮阴侯一句:“要是不想闹笑话,就好好和嫂子过下去。” 之后,鲁国公和裴明姣都收到了来自淮阴侯府的赔礼。 裴明姣有些诧异:“这淮阴夫人脑袋开窍了?” 被长安城有名的草包说脑袋开窍,淮阴夫人的智力可见一斑。 白英倒是有所觉,把猜测说了出来。 裴明姣脑袋转了一圈,才想起程二郎在工部任职,论品级是顾月的上司,点点头,这事也就过去了。 程二郎是个心思剔透的,由此顾月这个关系户倒是被委以重任。 第40章 吹捧 淮阴府的闹剧还没有结束,程二郎强硬分家后,淮阴侯程大郎十分委屈,觉得弟弟仅仅因为一点小事连同胞大哥都不认,认识的人个个都在看他的笑话,程大郎都没脸出门,就把气撒在罪魁祸首淮阴夫人身上。 淮阴夫人被这么对待,是又气又委屈,她不过就是酸了几句,怎么就闹得这么严重了。 偏偏这时候程显明她的幺子还闹着要娶柳芸。 淮阴夫人是被烦得满头包,就让人去请她的大女儿程康乐来出出主意,程康乐在白鹭书院当夫子,看了淮阴夫人的来信,幽幽叹了口气,寻了个休沐的日子回淮阴府。 程康乐长相似淮阴夫人,但周身的气度却是平和从容,带着书卷味。 淮阴夫人看着这个长女,开口就是抱怨,“要不是你二叔,我都要被你爹休了。” 程康乐带着端庄的笑容,“这还不是娘你自己犯蠢。” 这副做派,和她的妯娌杨锦蓉一个死样,淮阴夫人看了瞬间就来气,“白眼狼,我可是生了你。” 程康乐笑容不变,“真是不巧,我可真不想从你肚子出来。” 母女俩各扎了对方几下,这才心平气和谈话。 程康乐平静道:“柳家娘子的事告诉七弟让他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鲁国公和永嘉郡主的事你就别管,二叔已经处理好了,你就别在添乱了。” 淮阴夫人眼睛一瞪,就要反对,程康乐轻飘飘一眼,淮阴夫人半点不敢泄露什么。 走之前,程康乐丢下一句:“若是你真想为七弟好,把他送到白鹭书院来。” 就这样,一杯茶未饮的程康乐直接就离开了。 淮阴夫人不聪明,但也知道自己女儿是个难得的聪明人,翻来覆去的思考了一晚上,淮阴夫人把程显明绑着送去白鹭书院。 这事在白鹭书院闹得很热闹,林扶摇看着在书院当苦役的程显明,只觉得*程夫子处事果断,又想起这事的起始,有些感叹她没凑上这热闹。 裴明姣和程家的恩怨已结,也就不关注了,她这会正和休沐的顾月闲谈呢,这是顾月入职后裴明姣第一次见她,只觉得短短几日未见,顾月周身的气质焕然一新,展现出以往未曾有的锋利。 是一个非常好的转变。 裴明姣且惊且叹:“真好啊,月娘。” 顾月笑得开怀:“是啊,从前我还有几分浑浑噩噩,现在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顾月这一见后,裴明姣就动了心思,对着崔意道:“意娘,你说我也找点事做怎么样?” 崔意视线从账本上移开,十分支持:“你有什么规划吗?” 裴明姣拧眉思考,泄气道:“没有。” 崔意眉眼温和,“你最喜欢漂亮衣服、首饰,也享用过最好的,可以设计几个款式试试,没准以后大家都穿你设计的衣服,说不准百年以后,还能被称为设计大家呢。” 越听,裴明姣的眼睛越亮,听到后面下巴更是抬得高高的。 崔意眉眼难掩笑意,“那我们的大家什么时候开始设计款式呢。” 裴明姣动力满满,急切吩咐让下人准备颜料纸笔。 材料很快准备好了,裴明姣在旁边的桌子动笔,崔意看了好一会,才转眸盘账。 信心满满的裴明姣很快被教做人,第一关就被难住了,她的画技并不好,脑袋里的想法画技很难支撑。 关注着的崔意站起来,走到裴明姣身旁,低眸瞧了一眼她的作品,开口:“天才也是需要培训的,先请两个画师教学,打打底子。” 裴明姣怏怏点头。 崔意云淡风轻引起裴明姣的注意:“我最近正要买铺子,你正好来挑挑,看看以后的成衣店开在那里。” 裴明姣果然被吸引,“快给看看有哪些铺子,铺子可不能太小。” 设计大家的衣服可不会缺客人呢。 崔意由着裴明姣牵着她到刚刚办公的地方,商铺的信息摆放在那,裴明姣立即放开崔意的手,拿起就开始研究。 包裹的温热离开,崔意指尖动了动,静静等着裴明姣挑选。 裴明姣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脑袋里时不时描绘长安城的地形,最终挑选了一个地势最好面积最大的两层商铺,“要这个。” 裴明姣指尖紧紧压着选中的那页信息纸。 崔意没提任何意见,应下:“好。” 裴明姣需要的画师很快配上,裴明姣的画技宛如三岁小儿,一切都得从头开始,学画需要耐心,最忌急躁,裴明姣偏偏是个坐不住的,画师们一瞧,便笑眯眯自夸:“想到能教出一位大家,史书上给我记上一笔,我岂不是名流千古了。” 另一位附和:“是啊,这跟祖坟冒青烟有什么区别呢。” 裴明姣准备放下的画笔瞬间捏紧,身子一下端正起来。 两位画师见状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的一笑,暗道,还是崔娘子有主意。 裴明姣脑袋晕乎乎的灌了一堆知识,手也跟着发酸,但晚间的时候,就开始跟崔意显摆,“夫子们都夸我有天赋呢,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出师了。” 崔意附和,“指不定以后在外都要称呼我裴夫人呢。” 裴明姣被这称呼美了一下,整个人扑到崔意怀里嘻嘻直笑。 崔意嘴角微扬,眉梢的清冷被温柔覆盖。 裴明姣这个反派搞起了事业,男女主自然也不会落后,燕缜看着日渐减少的利润,眉头紧皱,问沈利:“顾宁还是不肯松口吗?” 沈利苦笑:“是的,顾娘子根本就不见我。” 想到这里,沈利把知道的消息透露,“顾娘子最近和南平郡主走得很近。” 燕缜皱起的眉头松平,不是很在意,一个刚及笄的堂妹,有脑袋都知道该怎么选,他知道顾宁是在拿乔,想到这里,燕缜知道他必须再拿出诚意来。 顾宁不知道燕缜的想法,不然怎么都得骂一句普信男,燕元宜及笄那天,顾宁就把水泥配方送给燕元宜做及笄礼。 这水泥方子顾宁就记得大概,还是求助老乡,才得到完整的。 燕元宜拿到这方子,第一件事就是安排匠人复刻,然后靠着晋王府的运作,燕元宜进了工部。 突然和晋王成了同事的顾月:“” 顾宁最近和这位新封的南平郡主走得近并不是什么秘密,怎么说呢,有点别扭,但不多,主要是她是什么身份,燕元宜是什么身份,天壤之别不外乎是。 但出乎意料的,燕元宜处事没有半点架子,平日里出去勘探,也从不喊苦,也不搞特权。 顾月感叹,她的长姐总算脑袋灵光了一回。 40-50 第41章 黑眼圈 新年将近,崔意开始忙了起来,手底下的人也不得闲。 吴六娘是忙得焦头烂额,她老娘心疼得天天炖肉,想到谷管事透露的年终奖,吴六娘觉得自己还能肝,是以,等她结束工作,天黑沉沉飘着大雪,她大哥在外头等着她,伞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吴大郎斜着伞一抖,积雪顺着斜度滑落,地上堆了一个不高不矮的雪堆,显然来了好一会,吴六娘赶紧把水暖递给吴大郎,“快暖暖。” 吴大郎摆手,他身上的衣服暖和着呢,根本用不着。 吴六娘强硬的把水暖递给吴大郎,兄妹两边走边聊家常,吴六娘哈了口气,“娘今天给我炖了什么?” 吴大郎咧开嘴直笑:“炖的牛肉,炖了一个半时辰,那香味馋得家里几个孩子哇哇流口水呢。” 吴六娘一听,仿佛看到了那个场景,脸上止不住笑,豪气道:“喜欢吃让娘多买点,以后就不馋了。” 话是这么说,牛肉稀缺着呢,特别是年关,供不应求,她老娘还是拖了关系才买到的,价钱自然也不便宜。 吴大郎听到妹妹这么说嘿嘿直笑,两人赶在雪大之前,到了家,还没推门就闻到浓厚的香料味,吴六娘挑眉,“娘真是阔气起来了。” 吴大郎被逗得直笑。 等院门一推开,香味更是醇厚,听到动静的侄子侄女大声嚷嚷,“小姨回来了,阿奶,小姨回来了。” “小点声,耳朵都要震聋了。”吴母端着大碗肉出来,脸上笑眯眯,“六娘,赶紧来尝尝。” 吴六娘接受着老母亲的投喂,边吃边说,“剩下的给家里分分吧。” 吴母没好气道,“难道我还会亏待他们不成。” 吴六娘吹了一口汤,心想,难说。 等大家分肉吃的功夫,吴母小声在吴六娘耳边道:“那位大人物今天又上门了,还说要给你二哥找个好活计呢。” 吴六娘咀嚼顿住,“二哥答应了?” “哪有,那不是伤你二嫂的心吗。” 吴六娘听闻埋头喝了口汤,“咱家不求大富大贵,安安稳稳过日子就成,现在这样就很好,等钱攒够了,就换个大宅子,家里一人一间屋。” 吴母顿时笑得眼不见缝,“哎。” 家里的钱现在都是吴六娘在管着,心里也有数。 右厢房里,林氏小口吃着肉,家里条件好了,荤腥顿顿不落,消瘦的脸上也长了肉,精神气也跟着好了,吴二郎也在小口抿着,想让香味在嘴里留久点,香料太贵了,一年到头吃不上一次。 林氏突兀的开口,“你将来会不会后悔?” 吴二郎知道她说的是拒绝越王世子的事,他和这个曾经小舅子以前处的不错,藏的私房钱时常分一半给他,现在人家漏点指缝大小的好处,都能让他一飞冲天,闻言懒洋洋的笑了一笑,“他以前是你的弟弟,我才同他亲近,现在嘛,咱们还是不要高攀的好。” 崔意不清楚男主损失了一员猛将。 她染上了风寒,在医疗水平落后的古代,风寒足以致命, 裴明姣巴巴的看着崔意用药,被这么盯着,崔意面不改色的一饮而尽,裴明姣赶紧把端着的蜜饯送到崔意面前,崔意避开,“离我远点,会传染你。” 裴明姣挺着胸膛:“我不怕,我身体好着呢。” 崔意还是避着裴明姣,“这话很蠢。” 崔意病了,说话不好听,裴明姣选择原谅她病殃殃的妻子,见状还想凑上去,崔意声音一下冷了下来,“听话,出去。” 裴明姣被凶得顿住。 崔意幽幽叹了口气,“别让我担心好吗。” 裴明姣心里涨涨的,把蜜饯放到一旁,一步三回头,崔意一次都没回头,等人走了,指才侧身,指尖捻了一块蜜饯,放进嘴里,轻轻一抿,甘甜覆盖苦味。 等嘴里再没有口味,崔意这才躺下,烛灯随之灭去,黑夜之中,烧着的地龙不停,崔意少见的觉得有些冷。 在另一个院里的裴明姣怎么也睡不着,烛火灭了又燃,成婚不过月余,她一个人睡不着了。 裴明姣坐了起来,乌发随意披在脑后,整个人郁郁的。 她想崔意了。 可她不能让崔意担心。 翌日。 裴明姣少见的有了黑眼圈。 白英见状了然,“御医一会就来了,听东芝说,崔娘子身子爽利了许多。” 听到这个好消息,裴明姣总算有了精气。 随意用过早膳,往崔意院里赶去,正好遇上过来看望的杜氏,杜氏也只是在屋外站了一会,这会看到裴明姣出言宽慰,“意娘好多了,郡主也要保重身体。” : 裴明姣对崔意的生母很是尊敬,乖乖应下。 等裴明姣离开后,杜氏对身边的嬷嬷感叹:“意娘也有了知冷知热的人了。” 嬷嬷笑着附和:“咱们娘子可要美满才好。” 到了崔意院子里的裴明姣依旧没能进屋,裴明姣忍耐了一天,这会就想要闹了。 屋里就崔意一个,丫鬟也不能近身,她轻轻咳了一下,隔着玻璃窗,两人对望,裴明姣一直就很好懂,崔意轻摇头,眉眼平淡温和。 裴明姣偏移挪动的脚一下收回。 她不喜欢崔意对她生气,像她只会对讨厌的人生气,她不想让崔意讨厌她。 见裴明姣懂了意思,崔意不再看她,低头看书。 她以为裴明姣会很快离去,却没想到对方脚下生根似的站在那。 崔意:“”书是一点也看不下去。 她从榻上起身,裴明姣眼睛一亮,跟着崔意移动,崔意走到紧闭的雕花木门前,轻轻敲了一下门,回应的咚咚声震着木门响起。 崔意喉咙带着轻微的痛意,是发烧导致的,声音确保门外的裴明姣能听到,“回去吧,家里有一个病患就可以了。” 委屈的声音透过木门传进来,“意娘,以后不要在生病了好不好?” 这哪里是能保证的呢,这话十分幼稚,崔意却是认认真真的回答,“以后我会注意保暖。” 这次崔意会生病也是因为她出去视察产业,没想到就吹了会冷风,就发烧了。 身子还是太弱了。 崔意想。 裴明姣又敲了两下木门,“你生病,我都不美了。” 崔意被这话逗得笑了一下,“怎么不美了?” 裴明姣大声:“我都有黑眼圈了。” 崔意忍笑附和:“那确实不美了。” 哼的一声透过门缝传进来,紧跟着是裴明姣大胆的话,“是你的错,没有你我都睡不着。” 崔意摸了摸自己的眼下,今日,她也有了黑眼圈。 第42章 你真好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去抽丝。 崔意虽然不烧了,但还需要调养一段时间,中药不停,院里弥漫着久久散不去的苦味,窗外的银杏树花白,雪花簌簌落下,长安城被白雪覆盖。 这与往年不同寻常的大雪,引起了不小不大的骚乱,长安城也不复往日热闹,道路被积雪掩埋,行走十分艰难,城中央还有侍从扫雪,外围不少房屋被厚重的积雪压毁,屋主们只能蜷缩在简陋的角落用破旧的被褥取暖。 崔府大宅虽时常维护,但木屋也挡不住自然天气的阴冷,即使崔意院里常年烧着地龙,屋内搭配烧着银屑碳,崔意孱弱的脸上被热意熏上一层薄薄的粉,宛如雪中腊梅,尽显娇美。 裴明姣非要挨着大病初愈的崔意,这样大的雪,画师们自然纷纷告假,她只能自学,颜料霸道占了桌上大部分的空间,崔意零星的东西规规整整摆放在角落。 裴明姣正在研究大师们的画作,企图把大师们的天赋复刻过来,崔意则是在看游记,规划着以后的出游路线。 屋里一时间只有银碳燃烧的声音。 裴明姣少见的精力非常集中,等回过神,已是过了大半时辰,她放下手中的画笔,小幅度的活动手腕缓解酸意,同一时间,崔意放下手中的书籍,自然而然的上手给裴明姣按摩。 力道不轻不重,裴明姣垂眸静静盯着崔意,手腕的涩意一点点被揉开,在被放开的瞬间,她扑进崔意的怀里,仰着头,明媚的笑容在脸上绽放,眼睛黑亮,“意娘,你真好。” 崔意单手固定住裴明姣的腰,头微偏,低眉浅笑,反问:“这就好了?” 裴明姣重重点头。 说不清谁主动,两人自然而然的交换了一个黏腻湿漉的吻。 崔意病没好,杜氏拘着,不让出门,晚间一家人用饭,崔言眉头紧锁,匆匆用了几口,就去书房,裴明姣不明所以,杜氏幽幽叹了口气,“今日河北一带传来雪灾,正为这事烦心呢。” 裴明姣两颊鼓动了一下,咽下嘴里的食物,她并不是不知疾苦的人,“我有不少钱,买些物资送去。” 满是赤诚的话,杜氏神情动容,“好孩子,你有这份心了。” 崔意安安静静的吃着饭,原作里,男主靠着这次赈灾,斩贪官,援灾民,获得了不小的声望。 回去的时候,裴明姣望着飘落的大雪,忧心忡忡,“会有人冻死吗?” 崔意轻轻回应:“会。” 裴明姣侧目,眼睛睁得圆圆的,不可置信,“我以为你会骗我呢。” 崔意双手捧着暖炉,披风把她围得严实,头上带着毛茸帽子,露出一张略微苍白的脸,闻言,神情浅浅,反问,“你会上当吗?” 裴明姣泄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能被骗到。” 崔意脚步轻缓,裴明姣与她步调一致,指尖摩挲着暖炉,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崔意伸手握住裴明姣的手腕,“会解决的。” 这次赈灾大使是燕元宜,她献出的水泥在此刻有了作用,随行的人员中就有顾宁、顾月两姐妹,燕缜第一次正色这个刚及笄的堂妹,这个他从来不曾想过的对手。 燕元宜没空想这些,数十万人的生命压在她的身上,她不敢掉以轻心,所有的事都需要她统筹规划。 顾月隔着车帘,激动汇报:“大人,永嘉郡主遣人送来万石粮食。” 燕元宜起身,从马车下来,看着后头跟上的长长队伍,几个大步过去,打前头的管事,脸颊冻得通红,正想行礼,燕元宜摆手,亲手打开粮食袋,一股陈味传来,燕元宜伸手捻了捻,“表姐真是有心了。” 裴明姣当初想买白米,被崔意拦住了。 管事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双手递上,“这是我家两位主子的一点心意。” 燕元宜已经猜到了,打开一看果然是银票,粗略一瞧,怕是动了大半身家。 也在此时,后方隐隐传来骚动,燕元宜拧眉瞧去,又有许多推车载着货物而来,很快有侍卫过来回禀。 这些都是从长安城送来援助的物资。 燕元宜顿时豪气万丈。 跟过来的顾宁看到这副场景,眼眶发热。 燕元宜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月,久到新年到了。 崔意已经住进裴宅。 裴家是个大家族,裴司徒子嗣众多,一大家子住一块,很是热闹,不过人多了,难免有摩擦。 唐文思跟着阿娘来外祖家,一段时间没见,唐文思脸颊越显丰腴,肌理莹润,像个软软的汤圆子,一来就往裴明姣、崔意面前凑。 “意表姐身子可好利落了?”唐文思仔细端详崔意的眉眼,上次她本想约崔意出去玩,没想到崔意病了,她立马送了不少药材,只盼崔意尽快好起来。 崔意还没答话,裴明姣抬着下巴,“当然好了,不然我也不让意娘过来了。” 唐文思笑眯眯的,“表姐,你把意表姐照顾得很好嘛。” 裴明姣全盘接受唐文思的吹捧,眉梢的得意半点也藏不住,在她不注意时,唐文思悄悄对崔意眨眼,崔意看了眼快翘上天的妻子,心下好笑,默默配合。 三人有说有笑的,对坐的裴六娘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想要出言刺两句,被眼疾手快的裴三娘伸手拧了一下腰间的软肉,裴六娘痛得眼花直冒,“三姐姐,你掐我做什么?” 裴三娘没好气道:“怎么次次不长教训,大好的日子,想找骂是吧?” 裴六娘不服气,“这次我肯定能赢。” 裴三娘笑盈盈:“别逼我扇你。” 裴六娘立马老实了。 小娘子们凑堆围在一块,大人们都在另外的席地说家常,欢声笑语互不干扰。 裴明姣正在给崔意介绍桌上的雪饼,小小的一个,只能够一口,裴明姣神神秘秘道,“意娘你猜猜这是谁做的?” 裴明姣的心思一直很好猜,也很好懂,这次也一样,崔意故作沉思,半响,“三伯母?” 裴三夫人刚刚闲聊的时候说过这几日在研究吃食,这猜测有理有据。 裴明姣脸上的笑容更盛,“不是不是,再猜。” 崔意拧眉半响,“不知。” “是祖父做的。”裴明姣一脸你想不到吧的公布答案。 崔意故作诧异,“真没想到是他老人家。” 裴明姣拿起自己的那一份,“是吧,祖父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做呢。” 两人的互动唐文思看在眼里,只觉得嘴里也跟着发甜起来。 也在此时,男眷那边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 “女子与女子相结,本就有碍天和。” 第43章 偷亲 “女子与女子相结,本就有碍天和。” 声音激昂,穿透进众人的耳膜,席间霎时一静,焦点一下聚集在说出这话的裴七郎身上。 裴七郎是四房独子,裴司徒有两女三子,现如今当家的是裴大娘子裴悟,任吏部侍郎,声音传出之际,她正和燕琳琅寒暄,如今听到这话,皱眉吩咐近侍,“七郎病了,现下瞧着怕是得养一段时间了。” 近侍低眉附和说是,裴七郎在众目睽睽下难堪的被请走养病,家主没发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短短的插曲并不足以破坏新年的热闹,宴席重新热络起来,裴六娘幸灾乐祸,“真是活该,仗着多了个根,不把咱家姐妹放在眼里。” “也不看看现在当家的是谁。” 裴三娘抿了口茶,不轻不重斥责,“行了,总归是咱们的弟弟。” 裴六娘做了个阴阳怪气的表情,“等着吧,有得闹了。” 这闹指的是四房那边,夫妻两就这一个儿子,可不得宝贝着嘛,好在知道分寸,没有当场闹出来。 事情处理得很快,半分没有裴明姣的用武之地,她气鼓鼓的直接对号入座,“真是有疾,管天管地,还管到咱俩身上了。” 崔意夹了一颗汤浴绣丸放进裴明姣的碗里,神色平静,“生气便是正中对方下怀,何必让他得逞呢。” 裴明姣一听觉得有道理,夹起崔意给的肉丸放进嘴里,温热的肉汁在口中溅开,瞬间缓解她心中的怒气,十分大度道:“看在过年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崔意浅笑,“好。” 用过晚膳,崔意和裴家子辈们寒暄交流,裴三娘是裴悟的独女,年过二十,还未成婚,鼻子与裴明姣相似,崔意和她交谈起来十分舒适。 裴六娘在一旁正大光明的打量起来崔意,一段时间没见,裴明姣的妻子还是一副病殃殃的模样,一看就没活蹦乱跳的裴明姣能活。 裴明姣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要黏着崔意,但崔意是因为她才来裴家的,这里只有她和崔意最亲,万一她没看好,崔意受欺负了怎么办。 裴六娘见不得裴明姣黏黏糊糊的样子,习惯性刺两句,“瞧你那样,要不你把人揣兜里好了。” 裴明姣鼻孔朝天,斜眼:“你懂什么。” 裴六娘瞬间上头了,“我怎么就不懂?” 裴明姣把头枕到崔意肩上,笑吟吟,婊里婊气的说,“现在懂了吗?” 裴六娘瞬间就想吐,她觉得裴明姣成婚后把脑子丢了。 正在和裴三娘交谈的崔意,肩上承受着重量,一脸面不改色。 裴三娘也只是微微诧异,继而神色如常。 原本想过来一块玩的唐文思,默默收回脚,转身就走。 时间一点点过,一更天时,鞭炮声轰然响起,此起彼伏,裴府上空烟花盛放,还在交谈的人不约而同的仰头,绚烂的火花印进眼里。 古代的烟花没有现代花样多,崔意微微仰头,透过烟火,突然的,她想起现代崔家过年,家里的亲戚年年不落的唱大戏,也不知道古代版的崔意能不能应对。 裴明姣偏头,看向一旁静静看烟火的妻子,学着她记忆中她爹的样子,把崔意垂在左侧的手握住,趁人不注意时,快速的在她脸上啾了一下。 像蝴蝶轻轻停落的亲吻。 崔意偏头,就看到裴明姣一脸得意的坏笑。 在砰砰砰的烟火,崔意心跳瞬间乱了规律 翌日,裴府年味依旧很足。 裴府来了不少亲戚拜年,裴家少有宴客,也只有大日子才会大开府门,在裴明姣记忆里,年年来的人都不重样。 小辈们跟着见了一圈人,就被撵走了,裴明姣松了口气,“还好有大人顶着。” 裴六娘瞬间有话说了,“你都成家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呢,害不害臊。” 裴明姣半分没被攻击到,还洋洋得意,“因为我爹娘疼我。” 裴六娘酸到不行,不经恨老天无眼,怎么就让裴明姣这样的人这么好命,可真不公平。 正在此时,有下人过来,“六娘子,三娘子往您院里送了东西。” 裴三娘子这会正在陪她娘招待来往客人,忙得脚不沾地。 裴六娘眼睛一亮,仰着头甩着裙摆丢下一句,“有什么了不起,我有三姐姐。” 裴明姣白了一眼,没计较,和崔意嘀咕,“都要成婚的人了,整天把三姐姐挂嘴里,难道成婚也要带上三姐姐吗?” 整天把爹娘挂嘴里的裴明姣说出这话半点不心虚。 崔意无言,没插话。 裴六娘定下的夫婿是安远侯家的幼子,风评不错,正在积极备考中。 裴明姣一个人嘀嘀咕咕,崔意安安静静,正好遇上四房夫妻俩,两人脸色都不好,出了昨天的事,夫妻俩被裴悟放置,理由是,孩子教不好,哪里还敢把府中事交给他们。 这会看到裴明姣和崔意和和美美,荀氏夫人瞬间控制不住,“姣姣,都是自家人,你去求求你大姑姑,让她把明诚放出来。” 裴四叔笑得和气,“是啊,咱们都是一家人,难道你就忍心你七弟弟孤零零一个人吗?” 裴明姣是蠢,但不傻,大姑姑出手惩戒说她是非的人,她转头就去求情,怎么,显得大姑姑多管闲事,也显得她喜欢被人在大庭广众下说嘴吗? 裴明姣耐着性子,客客气气,“忍心,七弟孤零零是因为他嘴贱。” 夫妻俩没想到裴明姣这个侄女对长辈这么不客气,脸一下就阴沉下来,特别是裴四叔,“姣姣,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五弟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裴明姣是知道裴四叔是和她爹不对付,见他往她爹头上扣盆子,冷笑,“怎么,四叔打算亲自教规矩吗?” 裴明姣身上流着燕家血,天下有资格教她规矩的人非皇室莫属,裴四叔还不够格,偏偏裴四郎不明白,“怎么,我这长辈连教你的资格都没有吗?” 荀氏夫人同样挺着胸膛。 崔意冷冷开口,“那就请四叔四婶奏请陛下,再来教我们规矩吧。” 裴四叔一下清醒了,大汗淋漓。 荀氏夫人怂怂道,“何至于此,都是自家亲戚。” 崔意不搭话,主场交给裴明姣,裴明姣讥笑,“那四叔四叔,六弟还要不要放出来?” 夫妻俩十分识趣,“不了不了,叫明诚涨涨教训也挺好。” 等两人离开,裴明姣哼了一声,“裴家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真怀疑是不是被抱错了。” 崔意出声,“你们眉毛挺像的。” 裴明姣大惊失色,“我不信。” 崔意轻笑不语。 第44章 失踪 冬阳暖煦,十足的好天气。 裴明姣披着狐裘大衣,骑着枣红大马,和一旁同骑马的唐文思闲聊,路上还有冰霜,行走速度缓慢,唐文思半眯着眼睛抵着这稍显明亮而温暖的光线,满心欢喜,“总算可以出来放风了。” 难得的晴天,裴家小辈们乘兴出游,准备猎些野味,做锅子和烧烤。 同行的少有乘车的,唯有身子弱的崔意和几个幼童一块乘坐马车,最大不过七岁。 崔意:“” 好在小孩子都很乖,不吵闹。 五岁的裴十二娘是三房长孙,是裴家第四代,按辈分还得唤崔意一声姑姑呢,一双大眼睛滴溜着盯着崔意瞧,偏偏又不讲话。 崔意轻轻询问:“怎么了?” 裴十二娘童言童语,“姑姑,五姑姑凶,你要和她一辈子在一起,好可怜的。” 裴明姣在裴家棑五。 被五岁孩子同情的崔意一怔,转而笑了,“不可怜的。” 这话一出,其他几个支起耳朵的幼童纷纷面露惊奇不解,裴十二娘大为震惊,“姑姑原来你喜欢被欺负啊。” 崔意哑口无言。 小孩们嘀嘀咕咕,崔意如坐针毡。 等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崔意总算松了口气,小孩子天马行空的想法,她实在应付不来。 裴明姣牵着爱马到马车旁,崔意踩着脚凳下来,之后一溜串的下来几个打扮鲜艳的肉团子,乖乖站好,向裴明姣问好,裴明姣敷衍摆摆手,“赶紧去玩吧。” 几个小孩得到讯息,一下跑开,屁股后头跟着一大串保姆丫鬟,裴明姣没好气吩咐近侍,“看着点,别给摔了。” 吩咐完,裴明姣注意力全集中在崔意身上,“冷不冷啊?” 崔意看着对方被吹红的脸颊,把手头的铜炉递给她,“我在马车里,哪里会冷到呢。” 裴明姣没接,她这会身上还冒着热汗呢,说着接下来的计划,“一会你就在别庄等着,我去猎几只野味回来。” 崔意视线落到不远处正在收整的一行人,还没等她应声,就有人唤裴明姣,裴明姣翻身上马,眼里流着光彩,“意娘,我走啦。” 她骑着马,在暖阳中,与一群鲜活的年轻人开怀嬉笑,一同踏进猎场。 崔意双手托着铜炉,直到看不见那群年轻人的身影,这才去休息,东芝偏头,见崔意神色淡淡,安慰:“娘子,等你养好身子就能和他们一样了。” “不会的,我并不喜欢打猎。”崔意平静温和的说出,“我只是喜欢热闹。” 东芝似懂非懂,但知道崔意并没有感到孤寂。 别庄很大,与上次崔意去过相似又不相似,这里种了许多竹子,寒冬也不掩翠绿,煞是好看,裴十二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小大人似的说,“姑姑你想不想吃笋芽?” 崔意配合:“当然。” 裴十二娘吸溜一声,“笋芽和春穗姐姐家的腊肉炒最香了,姑姑我们去找春穗姐姐买腊肉好不好?” 她身后跟着奶娘王氏赶紧开口,“小祖宗,咱们明明说好的,可不能食言啊。” 裴十二娘理直气壮,“小孩子是不用守规矩的。” 王氏只能求助的看向崔意,“夫人不知,这春穗娘子的母亲染了脏病,小娘子身娇肉贵的,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 裴十二娘不止一次说过了,这会又重复了一遍:“洗干净就好了啊。” 崔意摸了摸裴十二娘的小揪揪,“姑姑还不认识笋芽呢,十二娘教姑姑好不好?” 裴十二娘一下就有了责任感,小手牵上崔意的手,一本正经的吩咐王氏,“嬷嬷我陪姑姑摘笋芽,你去春穗姐姐家买点腊肉回来。” 王氏瞬间松了口气。 崔意不会骗小孩,只能和五岁的裴十二娘蹲着摘笋芽,可能是自觉熟悉起来,裴十二娘叭叭的嘴不停,不知道小小的身子哪来的那么多话。 等摘了两篮子笋芽的时候,有婢女领着个年纪不大约莫十来岁穿着粗布旧衫的姑娘过来,裴十二娘听到动静,高兴的小跑过去,“春穗姐姐。” 春穗那张麦色的小脸也扬着笑容,“十二娘。” 王氏在一旁紧紧盯着,避免两人亲密接触。 春穗已经习惯了,她把扎好的红头绳递给裴十二娘,上面绑着小铃铛,“这是我给你的生辰礼。” 裴十二娘用手帕包着避免沾到泥,轻轻摇晃,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喜欢,谢谢春穗姐姐。” 春穗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裴十二娘趁机邀请,“春穗姐姐,上次你没吃到笋芽炒腊肉,这次可以尝尝了。” 春穗脸上笑容不变,“十二娘,你知道的,我娘生病了,我不能离开她太久的。” 裴十二娘忧心忡忡,“还没好吗?” 春穗垂下眼眸,“嗯,所以需要我回去照顾。” 裴十二娘代入了一下,要是她阿娘生病了,她也会难受得不行,“我认识很厉害的大夫,我让她来给你阿娘看病好不好,我上次不舒服,她给我扎了两下,我就好了呢。” 春穗闻言,抿唇踌躇了一下,应下了。 王氏适时的咳了一声,春穗看着裴十二娘,认真道:“十二娘我回去了,咱们下次再见。” 裴十二娘虽然不舍,但也知道春穗姐姐肩上扛着重重的责任,没有强留。 不远处看完全程的崔意突然想起春穗这个略微耳熟的名字,出现在小说结局,刺*杀男主被男主一剑斩杀,在同谋的呼唤中死不瞑目。 呼唤的名字正是春穗。 裴十二娘把头绳小心放进荷包里,蹦蹦跳跳的来到崔意身边,“姑姑,咱们再摘些笋芽吧,大人们可能吃了。” 崔意应声:“好。” 崔意边摘边问,“十二娘是怎么认识春穗娘子的呢?” 裴十二娘叭叭的开始讲,“是去年的时候,我来这避暑,在河边遇到的呢,那时候春穗姐姐正在河里捉鱼呢。” 说到这里,裴十二娘比划,“春穗姐姐游得和鱼一样好呢,只是我太小了,还不能学。” 说到这里,开始垂头丧气起来,“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 崔意鼓励,“那要多多吃饭哦。” 裴十二娘点头,一脸坚定:“好。” 又摘了一篮子,崔意估摸着差不多了,正想起身,就听到下人匆匆来报,“夫人,山上有大虫,郡主不知所踪。” 崔意猛地起身,眼前一黑,声音冷静:“现场只有郡主失踪吗?有没有伤员?” “是的,只有郡主失踪,二郎君和三娘子伤势过重,正在救治。” 第45章 真不公平啊 崔意和随行的大夫同时赶到现场。 山中积雪斑驳,暖光穿透茂密的山林,崔意舒缓着呼吸,目光环视狼藉现场,突然瞳孔急剧收缩,视线中巨大而清晰的爪印划破泥土表层,深深嵌入地面,是一只成年老虎的爪印。 崔意呼吸一滞,胸口收紧,在此之前她已经模拟过现场,早已做好准备,可此刻却无法思考,大脑瞬间陷入空白。 在火力不足的情况下,人怎么能从大型捕猎动物的嘴下逃脱。 无法思考,无法冷静。 崔意咬破嘴尖,疼痛唤回她的理智,喉咙一动,血液被她咽下,大脑极速转动,飞速做出安排,“五人一组,分开搜寻,注意,我们的任务是寻人,遇到猛兽就跑。” 这次带来的侍卫不多,在听到消息的时候,崔意立即派人许重金在附近农户找壮丁搜山。 安排好后,崔意的注意力落在伤员身上,裴三娘伤得最重,骨头错位,左臂还被抓伤,大夫正在给她接骨,裴三娘冷汗涟涟,却硬是一声未吭。 旁边的裴六娘却是哭得不能自己,几缕发丝糊在满是泪水和泥土的脸上,裴三娘洒脱一笑,“哭什么,我福大命大活下来,应该高兴才是。” 一旁受伤的裴二郎笑嘻嘻道,“是啊,六娘还没长大呢。” 裴六娘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十分愧疚:“要不是为了救我三姐姐就不会受伤。” 裴三娘正色,“六娘,今天如果是其他血亲我也会救的。” 裴六娘知道裴三娘的性子,没反驳,一个劲的抽噎,裴三娘忧心忡忡的看着正在调派人手的崔意,看在眼里的裴二郎神情也不见刚才的轻松,其他裴家人神情不一,但都在祈祷裴明姣不要出事。 裴六娘重重吸了吸鼻子,同样担忧的看向远方,当时情况混乱,老虎突然袭击,她和二哥哥、三姐姐在一块,侍卫护着他们,但人终究不是凶兽的对手,裴六娘当时吓傻了,若不是裴三娘动作迅速,她怕是当场毙命,正是如此,裴三娘才会受伤,也因为血腥味,激得凶兽更加暴烈。 千钧一发之际,裴明姣突然出现,发出动静把老虎引走。 回想起那场景,裴六娘眼泪流的更凶了,真是的,裴明姣的护卫都在干什么,就敢让她在山里乱窜,明明一个人还敢逞英雄,她不禁怨恨起自己,一点忙也帮不上,还拖后腿,“我可真没用啊。” 裴三娘听闻,幽幽叹了口气。 这一搜山,搜了近两个时辰,日渐西沉,寒风瑟瑟,崔意一张脸白得透明,一个时辰前赶来主持大局的燕琳琅见状,拧眉,“回去吧,我在这看着。” 崔意拒绝燕琳琅的好意,“不了,我不放心。” 只一句,燕琳琅没有在劝,凤眸凝视着暗下来深不见底的山林,她的心底并不如表面平静。 这林子是往日用来狩猎用的,定期有人检查,是决计不能有大型猛兽出现的,可现在却出现了老虎,虽查到是手下的人疏忽,虽说来这里也是突然起意,燕琳琅还是难免阴谋论。 山林深处,经验丰富的猎户捻了一撮泥土放到鼻尖轻嗅,他握紧背在身后的大弓,神情严肃,“注意,我们到了它的巢地。” 吼 刹那虎啸山林。 声音震到崔意耳里,垂在两侧的双手紧握,抿着唇,盯着虎啸的方向,惴惴不安,第一次祈祷满天神佛。 祈求她的妻子平安无事。 在焦灼的等待中,夜幕越发黑得密不透风,徒然之间,星星点点的火把闪烁着、跳跃着,等候的众人神情振奋,期待带来好消息。 只见一群人裹挟着冬日寒霜,从深处缓缓走出来,他们的面庞在火光下明暗交错,神色难掩疲惫,但神情却是轻松喜悦,人群之中,裴明姣裹着鸦青斗篷,眉眼在橙色的火光稠艳明媚,眉梢微微上扬着,一看就没受苦。 崔意不受控制的向前走了几步。 裴明姣似有所感,隔着火光,冲着崔意粲然一笑。 崔意忽地心神一松。 一旁同样松了口气的燕琳琅眯着眼把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 裴明姣小跑过来,斗篷随着她的步伐摆动,终于她到崔意面前,邀功似的把藏在怀里的幼崽举起,“快看,我的战利品。” 老虎幼崽睁着迷蒙的大眼睛,懵懵地打了个哈欠。 崔意并不在意它,掀开裹着裴明姣这件陌生的斗篷,直面里头的狼狈,墨白的衣服上沾着泥土,特别是**,裹满了泥渍,只一眼,都知道当时情况有多惊险,裴明姣有多拼命顽强,靠着双膝爬地逃跑,崔意垂着眼睫:“害怕吗?” 裴明姣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小动物直觉似的回答,“有一点点。” 崔意嗯了一声,“和娘说说话吧,她很担心你。” 一旁的燕琳琅扬眉,伸手把裴明姣搂近怀里,“平安就好。” 裴明姣缩在燕琳琅怀里,悄悄的偷看崔意,只觉得她怪怪的。 虽然平安归来,但还是不放心,让女医检查了一遍,身上有擦伤和不少淤青,抹点药就好了。 裴明姣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十分纳闷,“我怎么不觉得疼呢?” 女医怜爱道:“太兴奋是不会感觉到疼痛的,明天才会显现。” 得知只是一些皮外伤,燕琳琅那股气总算松了,天色已晚,干脆就在别庄将就。 等燕琳琅一走,裴六娘别别扭扭道:“谢谢。” 裴明姣顿时支棱起来,扬着下巴,“哟,想不到有一天你还会对我道谢呢。” 裴六娘并不像以前那样习惯和裴明姣互怼,红着眼,“以前是我不懂事,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大义,我一后再也不和你作对了。” 裴明姣哼了一声,一脸傲娇:“你知道就好。” 裴六娘怂哒哒的没说话。 裴明姣顿时来劲了,“哎,我突然有些渴了。” 裴六娘赶紧给她倒了杯水,裴明姣抿了一口,眉毛一扬,“怎么没味?” 裴六娘正想动,旁边伸出一只手稳稳拿着点心盘,在裴六娘诧异之中,裴三娘笑眯眯道,“论起来姣姣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一见是裴三娘,裴明姣顿时就老实了,没在折腾。 崔意安安静静的在一旁,心思玲珑的裴三娘起身告别,她一走,其他人也都走了。 裴明姣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立马就问,“意娘,你怎么了?” 崔意一怔,定定瞧着眉眼鲜活的妻子,沉寂半响,幽幽感叹:“真不公平啊。” 第46章 其实我偷偷哭了 “真不公平啊。” 崔意无比明确的清晰,她对裴明姣的那份爱意在一点点加深,如失控的藤蔓,在疯狂蔓延。 她在理智的沉沦且并不打算挣脱。 可最初最主动的人,她的妻子,稚嫩懵懂,凭着少年人的那点心动,轻而易举的说着喜欢,或许这份喜爱炙热又真心,但实在太容易了,喜欢会转移,她的爱意却越渐深沉,崔意看向无辜懵懂的妻子,不禁又重复了一遍,“真不公平啊。” 起初,裴明姣还以为崔意受委屈了,但崔意又重复了一遍,声音轻柔,眉眼从容温和,注视的目光她的目光专注而温柔,裴明姣莫名的脸颊一烫,声音不自觉发软,“什么不公平啊。” 崔意垂眸轻捻裴明姣的耳垂,嫩而软的触感让崔意控制不住的用力,声音轻轻却莫名的强势:“要再喜欢我一点。” 被这力度弄得身子发软的裴明姣懵懵望着崔意,眉眼氤氲着春色,“什么?” 崔意松开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拿起一旁的药膏,声音平静,“趴好,我给你上药。” 裴明姣咬唇,身上跟有虫子似的,痒得不行,娇滴滴轻喊,“意娘。” 崔意手指抹上药膏,眉眼一抬,清冷眉眼无端正经:“听话。” 裴明姣哼了一声往床上一趴,脑袋偏向另外一头赌气的不看不懂情调的妻子。 崔意半点不在意裴明姣的小性子,十分有条理道,“衣服褪了。” 裴明姣动作迅速的把衣服一扒,肩胛像是振飞的蝴蝶,崔意指尖点在淤痕上,动作轻柔,仿佛在为真正的蝴蝶翅膀抹药,清凉的药感刺激得手下的肌骨一颤,崔意喉咙一动,嗓音几分暗哑,“疼了?” 闷闷的声音回应,“没有。” 崔意嗯了一声,只是动作愈发轻柔。 约莫半盏茶时间,后背上的伤抹完药,崔意拍了拍裴明姣的腰,“翻身。” 裴明姣跟烙饼似的,身子一翻,眼珠子一动,几下就把裤子一脱扔地上,放、荡的大张这腿。 崔意:“” 崔意眸光落在她青紫的双膝上,脸上带着轻柔的笑意,“想明天一整天都躺床上?” 崔意果然拿捏住了裴明姣的死穴,躺一天的话实在太丢人了,只得老实下来。 等到了深夜,裴明姣双眸紧闭,眉目轻锁,脸上布着汗渍,小声呓语,“不要,不要吃我。” 一旁浅睡的崔意睁开眼,牢牢把裴明姣抱在怀里,轻声哄她,“姣姣别怕,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 一遍又一遍,直到裴明姣再次陷入深睡。 第二日,裴明姣浑身酸痛的醒来,小脸丧丧的,女医又来检查了一遍,“没什么大碍。” 痛的要死的裴明姣正要嚎,正好与不放心过来看看的裴六娘对上,裴明姣神情一收,嘴硬道,“那就好,也就那样,没那么痛。” 裴六娘信了,“你可真厉害,三姐姐手臂上那个的伤最起码得养一个月呢。” 裴明姣矜持的嗯了一声。 崔意在一旁默不作声。 等过了一会,裴十二娘哒哒过来,想请女医替春穗姐姐的娘亲医治,她想春穗的阿娘早点好起来。 女医没拒绝,摸了摸十二娘的小揪揪提着药箱跟着领路的丫鬟去春穗家。 等女医走后,裴十二娘少见的赖在裴明姣这里,睁着一双大眼睛,鼓了鼓脸说,“虽然五姑姑现在是大英雄,但我还是不太喜欢你呢。” 裴明姣白眼一翻,“谁稀罕你的喜欢。” 说起十二娘与裴明姣的恩怨,还是十二娘三岁时,裴明姣和十二娘玩躲猫猫,两人藏一块呢,被发现的时候裴明姣坏心的把她推了出去。 还得意洋洋的告诉她,这是在教她人心难测。 裴十二娘不能说姑姑坏,那是十分不好的形容,只能说姑姑凶,欺负小孩。 听到裴明姣不稀罕她的喜欢,裴十二娘急了,跺脚用力喊出,“你以为我会像意姑姑那样喜欢被你欺负吗,五姑姑最凶了。” 说完气哒哒地跑了。 众人一时顾不得裴十二娘,或惊或诧的眼神汇集在崔意身上,就连裴明姣也不可思议,一脸第一次才知道崔意有这癖好的表情。 作为焦点的崔意一脸坦然,反问,“怎么了?” 只是没人敢问出口,裴明姣欲言又止,全部的话在崔意轻飘飘一眼中咽下。 这边,女医来到春穗家。 十分简陋的茅草房,但收拾的十分干净。 春穗母亲看到来人,下意识的想要避开,女医来的路上就听领路的丫鬟说过病情,她神色自然不带半点鄙夷,“想要治病,就到我这里来。” 在春穗祈求的眼神里,又或许是女医神情太过淡然,春穗母亲慢慢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一番望闻问切后,女医开了药方,“照着这个吃药,能缓解症状。” 春穗不识字,眼巴巴问,“能痊愈吗?” 女医十分直白,“不能,但能多活十年。” 十年,春穗算了算,那时候她已经二十二岁,能养活自己了,母亲也能放心不会那么痛苦了。 春穗局促道,“那抓这些药要多少钱?” 女医看了这个瘦巴巴的春穗,“你来当我的药童吧。” 说完自顾自的药箱递给春穗,“走吧,我还有病人要看。” 春穗抱着药箱,看着女医头也不回的背影,又回头看着母亲希冀的目光,抱着药箱,轻快地跟了上去。 站在门外的丫鬟嘀咕了一句,“命可真好。” 崔意尚且不知道有一个炮灰的命运被改变,她们已经离开别庄,往家回。 这次裴明姣同崔意一样乘坐马车,裴明姣要面子,马车里除了崔意外,再无别人,所以她毫无顾忌的哼哼唧唧。 崔意神色淡定的给裴明姣揉腿,裴明姣斯斯直抽气,突然感叹,“我可真善良啊,我还大度的养着仇人之子。” 这个仇人之子自然指的是那只幼崽虎。 崔意没吭声。 裴明姣自卖自夸,“你是不知道,当时有多惊险,还好我机智躲进山缝里,指不定就完了。” 这是第一次裴明姣主动说起细节,崔意动作一滞,轻轻嗯了一声回应。 裴明姣整个人趴在崔意身上,眼睛亮晶晶的,“我是不是超厉害?” 崔意稳稳抵着裴明姣,认真回答,“是的,很厉害。” 裴明姣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在崔意颈间蹭了一下,声音低低的,“我当时很害怕的。” “那种情况没人会不害怕。” 裴明姣把崔意抱紧,“其实当时我偷偷哭了。” 崔意回身把裴明姣抱住,回应她,“你已经很勇敢了。” 第47章 好像更喜欢你了 裴明姣到底年轻,身体素质好,好好养了三天,便能像以往那般活蹦乱跳。 她对着镜子捏了捏脸颊上的软肉,不可置信的睁大眼,“这才三天,我就胖了?” 一旁正在上妆的崔意微睁眼,透过镜子,仔仔细细的观察她了一圈,明媚艳丽的五官,气血红润,半分没看到发胖的迹象,崔意无奈,“这才在家躺三天,哪里会胖呢?” 裴明姣一脸严肃,“意娘,别哄我了,就是胖了。” 崔意:“你说了算。” 裴明姣忙着捣鼓发型好显得脸瘦一些,宫里今天设宴,燕氏宗亲齐聚宫室,极其有偶像包袱的裴明姣不能容忍别人一见她就说她胖了。 等崔意抹完唇妆,裴明姣的发型总算搞定了,她穿着素色单衣,在崔意面前臭美的转了一圈,“怎么样,是不是美丽极了。” 乌发蝉鬓,云髻雾鬟,恍若神仙妃子。 崔意注视着她,眉目脉脉,轻柔的笑自然而然从眉梢流出。 “很漂亮。” 裴明姣控制住不做大幅度的表情,凑到崔意面前,十分不在意道,“那我是你见过最漂亮的女娘吗?” 崔意眸光不离她,眼睫像是蝴蝶的翅膀,轻轻垂下。 “是的。” 她缓缓地,直白认真的说,“姣姣,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娘。” 裴明姣眨眨眼,从心底的烫意蔓延到脸上来,她晕乎乎道,“意娘,怎么办,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崔意一怔,随后轻轻笑开,回答。 “那还要再多一点。” 直到变成爱。 两人甜腻腻的氛围丝毫没避着周遭仆从,大家心照不宣的对视,脸上的挪揄怎么也止不住。 一向心大的裴明姣见了还有几分不自在,但反观最容易害羞的崔意,神色从容自如。 裴明姣捏了捏热乎乎的耳垂,心想,意娘真是变了好多。 眼见时辰将近,两人换上衣袍,去寻长公主燕琳琅。 燕琳琅与裴明姣不愧是母女,打扮的都十分明丽华贵 朱红宫墙绵延无尽,裴明姣跟逛自家似的随意,很快到了设宴的麟德殿。 还未走近,丝竹管弦声悠悠扬来,在往里来往的宫婢衣摆摇曳,姿态曼妙,崔意抬眼一瞧,席宴上人人各着华衣锦服,言笑晏晏。 长公主燕琳琅一到,众人的目光由远及近汇集而来,被关注的一家神色自若。 等燕琳琅去应酬,裴明姣随意打发走裴明宣,和崔意咬耳朵,“也不知道元宜表妹什么时候回来。” 这些天灾区好消息不断,崔意说,“快了。” 裴明姣也没纠结,瞧了眼不远处八面玲珑的汉王,齐国的宗室一向是被荣养起来,身上担的都是虚职,汉王唯一的建树就是孩子多,他今年三十有六,孩子就有二十一个,孙辈更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这不越王一脉出了个真假世子案,光是血脉存疑,就再无进一步可能,这不就显出子嗣众多的汉王来了嘛。 裴明姣对下一任帝王不曾关心过,不聪明的脑袋都能看出汉王的春风得意,无语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今天的主角呢!” 崔意捏了一下裴明姣的指尖,“姣姣,隔墙有耳。” 裴明姣也知道分寸,也只是和崔意嘀咕。 今日两人穿着同色系的衣袍,同席而坐,姿态带着别人插足不了的亲昵,未婚的几个女娘看得心神一荡,有羡慕的自然有瞧不上的,汉王的小儿子燕实就是其中一个,家里大哥为世子将来继承爵位,剩下的兄弟姐妹也只有寥寥几个赐了爵位,汉王虽然疼爱他,但到现在还没为他请封,而裴明姣则是一出生就有了位同郡王的爵位,可传承子嗣,偏偏自甘堕落,与一女子成婚,身上的爵位白白便宜给兄弟的后代,叫什么都没的燕实酸得不行。 他将心比心的想了想,好心的开口,“表姐,女子总归要生育才完整,不然百年后没个后人祭祀,岂不太可怜了。” 裴明姣被他的迷惑发言弄的一愣,脑袋转了一下才回过味来,冷笑,“燕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扫兴玩意。” 崔意的眼神更是直白,是看蠢人的神色。 被骂的燕实委委屈屈的想,他不过就是好心提醒,怎么还骂他呢。 在他们身旁的宗室小辈们对视一眼,纷纷想,怎么会有人蠢成这样啊,看向不远处的汉王眼神一时间也不对劲起来。 过了一会,宴会的主角终于来了。 众人纷纷起身,见礼。 齐帝携郑贵妃一同而来,脸上全无半点帝王威严,“不必拘礼,只是一场寻常的家宴。” 话落,气氛又活跃起来。 郑贵妃头戴珠翠,气度非凡,进退有度的招待皇家宗妇。 有人轻声感叹,“权势可真养人啊。” 这不,席间也有不少郑姓。 几个小娘子见气氛越发火热,凑到裴明姣身旁询问打扮心得。 在崔意眼里,裴明姣此刻就像是骄傲的猫猫,高高束着尾巴,得意极了。 被剩下的燕实想找个人说说话,发现没人理他。 燕实只觉得堂亲们都瞧不起他,就因为他身上没有爵位。 众人:“”只是不想和蠢人说话。 燕缜看了眼上方大权在握的齐帝,握紧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越王妃这会左右为难,郑贵妃话里话外要把家里的侄女许给燕缜,她家一向低调,郑家如今烈火喷油,越王妃只得含糊道,“婚姻大事在慎重不过,多谢娘娘好意,我回去和王爷商量商量。” 郑贵妃没有半点不悦,笑盈盈道:“确该如此。” 正在此时,齐帝的近侍突然一动。 眼光八方的众人跟着近侍一动,只见近侍走到裴明姣身边低语,没一会,就领着裴明姣和崔意往天子跟前去。 齐帝是裴明姣和崔意的赐婚人,按流程当初崔意和裴明姣婚后应该要去拜见齐帝,但不巧,齐帝过了寒,也就没召见,加上年底事多,就拖到现在。 齐帝眸光在两个新人身上流转,远远就见两人身上打扮的巧思,朗笑,“姣姣长大了啊。” 裴明姣不服气,“那当然啊。” “你啊。”齐帝宠溺指了一下裴明姣,视线落在崔意身上,说,“崔令君生了个好女娘。” 崔意敛眸,向这位封建帝王行礼,“当不得陛下谬赞。” 齐帝又同崔意说了几句,见她回答滴水不漏,言行有度,十分满意,唯有一点,身子不好,需要温养,不过也不算是什么大事,皇家最不缺好东西了。 第48章 不会有别人 家宴之上,齐帝除了单独召见裴明姣、崔意两人,也见了郑家两个小辈,其中一个便是郑六娘,郑六娘是个十分娇俏的女娘,她同裴明姣一样是明艳的长相,同天子说完话后,眸光不自觉的落在裴明姣的身上,刚刚她只是远远的观察,这会凑近了,郑六娘更是看到了不少打扮的巧思。 见姨母和天子没注意,她凑过询问。 美妆博主裴明姣见郑六娘如此好学,神色飞扬事无巨细的告知,郑六娘边听边记,裴明姣见她如此用心,印象更好了,开口邀请,“最近我在设计衣服,如果你感兴趣,可以一块学学。” 郑六娘十分欢喜的应下。 见了全程的崔意没吱声,妻子交了新朋友,她自是同样高兴。 在上首的郑贵妃对郑六娘和裴明姣交好同样乐见其成,虽然她现在得天子宠爱,内宫也是她一家独大,但她依旧是无根的浮萍。 皇宫不见婴啼,天子又年近四十,世人常说天子万万岁,但上任帝王不过五十又四就长眠,未来谁也说不准,郑贵妃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她现在是风光,可上任风光引得天下女娘艳羡的林太妃如今在这四四方方的皇宫过得又是什么日子呢,身后无一儿半女,只得收起曾经的利爪,龟缩在冷清的宫殿,轻易不出宫门。 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郑贵妃想。 现在的她和林太妃有什么区别,天子瞧着是宠爱她,却也不会为她废后,叫她坐上国母的位置,后继之君又哪里会尊崇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妾妃呢。 所以她也要早做打算。 裴家简在帝心,人尽皆知,但现在的郑家承蒙圣眷,恩宠优渥,也不相让,众人暗自揣度,心中各自有了计较。 等晚间,越王妃向越王谈起郑贵妃抛来橄榄枝的事,越王沉稳惯了,若是以前肯定直接拒了,但回来的燕缜是个主意大的,索性把燕缜叫到书房,叫他自己做决定。 燕缜沉思许久,各种利弊在脑里分析,最终答应了。 郑家现今的局面堪称烈火烹油,繁花似锦,如此,但凡哪个宗室子弟与之联姻,必然会引来各方猜忌、忌惮,但他的情况不一样,他是被认回来的,血脉尚存疑窦,如此特殊的身世天子不会有任何猜忌,反倒是为了维系平衡,乐见其成。 越王盯着与他模样相似的燕缜,也知他这个儿子的野心,但这条路太难了,可以说直接堵死了,劝解的话卡在嗓子口,最终幽幽叹了口气,“罢了,现在终归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老了。” 燕缜眸光动了动。 双方都有意,这亲事就成了,但这也只是私下,到底还是有风声传出去。 可没人问过郑六娘的意愿。 所以,裴明姣就看到一个神情郁郁的郑六娘,十分不解,“怎么了?” 郑六娘不过二八年华,眉眼的稚嫩感比之成婚的裴明姣更甚更神,时下长安城的贵女圈少有低于双九年纪成婚的,而且郑六娘还没想过这么早就要嫁人呢。 郑六娘咬咬唇,这本该是私事,但看着裴明姣关切的模样,还是说了。 裴明姣听闻,拧眉:“趁着还没定下来,你赶紧同家里说清楚。” 郑贵妃得宠,要个赐婚圣旨不是什么难事,天子做媒,即使往后是怨侣也得过一辈子。 庆国公夫妻俩就是对很好的例子,他两得蒙先帝赐婚,可婚后过得鸡飞狗跳,庆国公嫌庆国公夫人木讷,纳了一堆美妾,等先帝西去,庆国公更是连演都不演了,床笫之事都能拿出去说嘴,庆国公夫人直接气病了,至今还躺床上呢,娘家人上门闹过打过,可还是离不了。 “不行的。”郑六娘十分清醒,家族决定,不是她能抵抗得了的。 裴明姣看着郑六娘,十分不解,“你都没说,怎么就知道不行呢?” 其中利弊,郑六娘也不能一一剖析,只得垂眸抿唇,装乌龟。 裴明姣恨铁不成钢,“你不愿,也不争取,即使失败了,再想想办法便是了,难不成你真想嫁过去不成?” 郑六娘睫毛颤了颤,一时竟有些豁然开朗,视线中,裴明姣恍若在发光,她突然大声,“郡主,你真是人美心善。” 就这一句话,裴明姣飘飘然一整天,还不忘在崔意面前嘚瑟,崔意听闻,感叹,“真长大了呢。” 裴明姣鼓脸,猛地扑倒崔意,隔着衣衫在崔意锁骨上咬了一口,眉间风流妩媚,“没长大能对你做这种事吗?” 锁骨微微刺痒,不疼,平躺在床的崔意伸出指尖捻了一下同样位置裴明姣的锁骨,温温一笑,“乖一点,一会我还要见客。” 裴明姣不爽的起开。 见崔意在整理稍显凌乱的衣衫,脑袋灵光乍现,“意娘,若是你没和我成婚,会选择怎样的人呢?” 手上的动作一顿,崔意云淡风轻道,“不会。” 裴明姣没明白,“什么?” 崔意抬眸,与裴明姣四目相对,一字一句,“不会有别人,我当初没考虑过成婚。” 裴明姣眼睛一亮,羞答答的问,“那当初你怎么想和我成婚的?” 崔意轻轻一笑,“因为有人说我毁了她的清白。” 说完便走出内室。 完全没想过是这个答案的裴明姣气鼓鼓的盯着崔意的背影,大声说,“哼,明明就是你喜欢我。” 背着裴明姣的崔意并没有出言反驳。 裴明姣没忍住得意笑出声。 崔意的脚步一下加快。 崔意要见的客人是孟宜书,新年官员有十五天的年假,孟宜书没回老家,倒是寄了些年货回去,她在长安城没什么亲戚,倒是有个远亲,寻常也不怎么走动,过年的时候孟宜书这个小辈去拜见过一次,这不人清闲下来,就想约朋友闲谈。 她知道崔意身子不好,便主动来见崔意。 崔意如今已经搬进郡主府,规矩没那么多,孟宜书乘兴来,崔意便随意接待,领着孟宜书逛了逛,然后在茶室叙旧。 虽然没酒,孟宜书也不在意,她家是耕读之家,家底不是很丰厚,茶味在她嘴里品不出个好坏来,吨吨的喝了两口,笑容满满道,“意娘,你比以往有人气多了,看来你也不能免俗,温柔乡醉人啊。” 崔意半分不在意孟宜书的调侃,十分坦然道,“我本就是俗人。” 孟宜书一听哈哈直笑,“是啊,大家都是俗人呢。” 笑过后,孟宜书闻着满屋的禅香,突然开口,“南平郡主后日回朝,也不知是何风光呢。” 崔意回道,“不知。” 第49章 燕元宜 燕元宜一行人回来这天,阳光明媚,和风习习,虽是风尘仆仆,但个个精神不错,第一件事就是进宫面圣。 燕元宜双手郑重捧一物:“陛下,这是河北万千灾民进献给您的。” 近侍赶忙上前,带着十二分小心的从燕元宜手里接过那把被精心呵护着的泛黄纸伞,而后毕恭毕敬地呈给齐帝。 齐帝端坐龙椅,看着那把伞,心中不禁泛起丝丝涟漪,他轻柔而缓慢的推开伞,刹那间,密密麻麻的墨迹映入眼帘,字体歪歪斜斜、形状怪异,显然出自无数灾民之手,他们或不识字,或只是略懂文墨,却怀着一腔赤诚之心,留下自己的印记,齐帝仔仔细细分辨,依稀能看出几个全名。 刘苗、张二牛、林春芽 质朴而又平凡的名字一下触动了齐帝的心,他复又看了好一会,才小心把伞交给近侍,嘱咐:“放进我的私库。” “是。” 齐帝这才把眸光落在燕元宜的身上,视线堪称审视,她身后的人或多或少在这压迫感中冒了冷汗,顾宁这个现代人也不例外。 顾宁甚至没看清这个封建君主的面容。 气氛凝滞一会,齐帝哈哈大笑,“元宜,不愧是我的好侄女,做得不错。” 一句亲昵的褒奖,瞬间打破凝滞的气氛,燕元宜紧绷的神色徒然一松,嘴角扬起笑容,“陛下谬赞,元宜不过尽了分内之事,能为百姓出力,陛下分忧,乃元宜之幸。” 一番君臣相得,齐帝不吝赏赐,燕元宜直接被提进户部,其他参与进这次赈灾的人员赏赐不一,顾月直接升了一级,顾宁甚至跟着燕元宜进了户部,赐了个从五品的官职。 一下成了国家公务员,顾宁的心情可想而知。 燕元宜见顾宁如此高兴,心神也随之一松。 至此,这个刚及笄的郡主宛如新星骤然闯入众人的视野,齐国至今只出了两任女帝,但一切皆有可能,皇权更替,从不缺投机者,燕元宜的草台班子总算建了起来。 燕元宜不掩藏自己的野心,但又有个度,既不会引得上位忌惮,又不会让人小瞧。 作为燕元宜身边的第一红人,顾宁的关注并不少,甚至还有人暗地里给她送了两个俊美的小侍。 纯情少女顾宁:“” 燕元宜知道后笑她,“这才*哪到哪,就受不了了?” 顾宁坚定道:“我可是铁血纯爱党。” 怕燕元宜不懂,顾宁贴心的解释了一遍,谁知燕元宜听后笑得花枝乱颤,随即正色,“宁娘世间知心人最难寻,你也不要太把男人当回事。” 好超前的思想。 顾宁惊呆了,心想不愧是干大事的姑娘,她点点头,肯定回答,“放心,我明白的。” 燕元宜锋芒尽显,裴明姣这个不关注政事的,都有所了解,这不她正和顾月踏青,顾月出去这么久,脸上糙了不少,顾月看着树上的新芽,新生代表希望,顾月瞧着就开心。 一同的郑六娘时不时观察顾月,即使再不敏锐的人也能发现,顾月对年轻女娘很是宽容,轻声询问:“你总看我,是有什么要问的吗?” 郑六娘也不是扭捏的人,大大方方问:“顾姐姐,入朝为官的感觉怎么样?” 顾月一怔,笑容漫开,坦然回:“令人着迷。” 从容温和而又意气风发。 郑六娘顿时就痴了,鼓足勇气问,“你觉得我能做官吗?” “只看你想不想。”顾月注视着她。 裴明姣在一旁看着没出声,正在此时,有一道声音传开来,“燕元宜都能异想天开,为何我不能?” 第50章 不要你守着 “燕元宜都能异想天开,为何我不能?” 尖锐地声音突兀响起,裴明姣一行人好奇地探头一瞧,略过大片垂下的柳芽,一片新绿之外,身形窈窕的女娘帷帽遮颜,与之相对,则是难掩愁苦无奈的赵王妃。 裴明姣一下就猜到了帷帽之下女娘的身份,燕琦华,她的表姐端敏郡主,一个寓意极好的封号,自从未婚夫死后,却极少出现在人前,曾放言绝不二嫁,人人都称赞端敏郡主刚烈至极、品行高洁,至今这位堂姐的年岁已二十有五。 年幼的时候,裴明姣还感叹过这位堂姐用情至深,只可惜天意弄人。 只见视线中赵王妃竟是一副卑微祈求的模样,说出的话却让人寒颤不已,“琦华,你想想你的弟弟妹妹,尤其是永蓉,她马上成亲了,难道你想毁了她吗?” 燕琦华冷冷地声音透过帷帽传出,“因我的名声而来,又因我的名声而去,难道会是什么好人家吗?” 赵王妃嘴唇喏喏,眼中泪光闪烁,一个母亲在女儿面前竟要落泪。 燕琦华眼中无波无澜,丢下一句,“母亲,收起你的眼泪,这次我要为自己活。” 说完义无反顾的转身,正好和来不及避开的裴明姣一行人对上,燕琦华脸上没有半分被偷窥的羞怒,大大方方的同裴明姣打招呼,“前头开了不少山茶花,很是喜人,非常值得一看。” 裴明姣那点点尴尬也没了,“表姐,我会去看的。” 燕琦华笑了笑,起步就走,后头跟过来的赵王妃见到裴明姣一行人很是尴尬,扯着嘴角打了声招呼,神色匆匆的追着燕琦华而去。 裴明姣和顾月默契的对视一眼,郑六娘抿唇,十分忐忑地开口,“我怎么瞧着端敏郡主守节的事其中另有隐情。” 裴明姣沉稳地嗯了一声,顾月哪里不知道她的性子,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当年因为端敏郡主的事,赵王府和申家得了不少好名声,因着家风,两家儿女更是各个得了好姻缘。” 裴明姣立马跟上,“我就说嘛,哪个疼女儿的父母愿意看自家孩子苦苦守节。” 三人嘀嘀咕咕。 等晚间的时候,裴明姣抱着崔意,叭叭地开始讲今天碰到的八卦。 崔意安安静静地听着。 裴明姣有点气气地拱了一下崔意,真情实感道,“怎么这样啊,当初我还真以为表姐对申铎余用情至深,一直走不出来呢。” 崔意被毛茸茸的头发糊了一脸,她淡定地拍了拍裴明姣的头,裴明姣自觉地把头移到崔意软软的胸前,一时,崔意胸前沉甸甸的,她轻轻安抚在闹小脾气的妻子,“这样不就很好吗,现在表姐想通了,今后没人能束缚她了。” 裴明姣很好哄的被安抚住了。 抱着软软的身子,被好闻的香气包围,裴明姣困意渐浓,崔意同样如此,呼吸也变得轻柔绵长,就在她要在这温软舒适中睡过去时,黑暗中听到裴明姣一声呢喃。 “意娘,我不要你守着,那太辛苦了。” 崔意的睡意猛地退去,整个人清醒过来,而扰她清眠的裴明姣已经睡死了过去,徒留崔意久久难眠,听着裴明姣埋在她颈间轻轻的鼾声,崔意抿唇,动作利落地把始作俑者摇醒。 裴明姣懵懵地睁开眼,脑袋还不清醒,“怎么了?” 崔意翻身,两人鼻尖抵着鼻尖,呼吸交缠,黑暗中,崔意手指在裴明姣脸上摸索,直到摸到她柔软的双唇,指尖探进去一点,指腹被湿润裹住,黑暗中崔意命令道,“张嘴。” 裴明姣晕乎乎的张开,冷香覆面。 是一个极致温柔的吻。 裴明姣近乎溺毙在这吻里,舒服到她再次沉睡过去。 黑暗中,崔意幽幽叹了口气。 翌日。 神清气爽地裴明姣活力满满的从床上醒来,一脸坏笑的抱住正在梳妆地崔意,嘚瑟道,“意娘,昨晚我梦到你偷亲我了。” 崔意垂眸,妻子坏笑的模样仿佛一只偷到蜂蜜的小熊,她好笑捏了捏对方白嫩的脸颊,坦然承认,“不是梦。” 裴明姣不可置信睁大眼睛,一副错亿的表情,“啊,都怪我太累了。” 说完还暗示性的看着崔意,崔意笑笑没接茬。 裴明姣鼓脸,语出惊人,“意娘,那你下次别管我,说不定我中途就醒了呢。” 崔意:“” 崔意十分有力地推开各种意义上都很开放的妻子,“先去洗漱吧。” 裴明姣捏了一下崔意泛红的耳尖,笑嘻嘻的跑开了。 等两人用完早膳,裴明姣领着崔意去南园听戏。 南园是长公主私人养的戏园子,寻常人是没机会去听的,长安城渐渐回暖,崔意现在也能无所顾忌的游玩了。 南园中有个小生,见着裴明姣,一双戏眼夺目亮人,戏腔更是比平日更甚一筹,戏排得也吸引人,讲的是仙女下凡遇情郎,历经三生三世才圆满的故事。 堪称狗血大作。 崔意好久没看到过这种同智商相悖的剧情了。 裴明姣看完还有些意犹未尽,拉着崔意开始讨论,“实在太凄美了,王生不管变成谁都会坚定不移的选择柳仙子。” 崔意看着真情实意的裴明姣,“第二世的时候王生不是有喜欢上其他女娘吗?” 裴明姣义愤填膺,“那是因为王生认错人了。” 崔意淡定抿了口茶,“嗯嗯,王生最深情了。” 裴明姣哼了一声,距离下一场戏还有一段时间,她起身去更衣。 小生听闻裴明姣离席了,借口出去方便,正在换衣的戏角们也没怀疑。 小生时间赶巧,正好在长檐下遇到往回走的裴明姣,他大着胆子凑了上去,脸上恰到好处的笑容,“见过郡主。” 裴明姣对他演的王生感觉不错,好心情地夸了两句。 小生脸上笑意渐浓,大着胆子自荐枕席,“小人仰慕郡主许久,不求长相厮守,但求郡主垂怜一二。” 跟在裴明姣身边的近侍们面面相觑。 裴明姣皱眉,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他脚边的小生,“看在你今天表演得实在不错的份上,我就当没听到这句话。” 小生身子一颤,仰着头,与神情格外冷漠的裴明姣对视,最终深深低下头,再不敢多言。 裴明姣回去以后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但崔意还是敏锐察觉到了裴明姣那细微的不高兴。 崔意把剥好的杏仁放到她手里,轻轻哄她:“怎么不高兴了?”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裴明姣简单说完后,吐了一句,“他莫不是觉得我真的蠢,野心都不知道藏一下。” 崔意拍了拍她的手,“那就更不值得为他生气了。” 裴明姣嗯了一声,半响,开口:“这种蠢人还是不要待在南园的好。” 50-60 第51章 正在越来越喜欢她 守节的端敏郡主将在五日后大设宴席,宴请宾客,一下冲上了长安城热搜榜首。 端敏郡主守节八载,一向深居简出,少有露面,大开宴席更是头一回,可不就引人热议。 坊间更是揣测不断。 “郡主喜静,怕是有重大变故。”有酸儒皱眉,一副很是担心的模样,“只可惜我出身寒微,连见郡主一面都难。” 当初端敏郡主愿为未婚夫守节,在时下过分开放的民风中,宛若一股清流,博了一批读书人的好感。 和酸儒凑一块的自是相投之人,一个个面带愁容,只恨自己不能为佳人解难。 像是酸儒想法的自然不少,倒是坊间有个上了年纪的婶子,笑盈盈自然而然地说,“郡主还是小姑娘,爱热闹呢。” 民间揣测不提,得了帖子的人家知道在长安城有头有脸的人都被端敏郡主送了请帖,独独申氏一族未得一张请帖,要知道郡主可是在为申家守节,一反常态之举就耐人寻味起来。 申家府邸,气氛凝重得仿若能滴下水来,申家外嫁的姑娘们羞得回来询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让他们申氏一族这样被羞辱,简直就是把他们的脸地上踩。 其中嫁得最好的是申铎余的胞妹,嫁进了庆国公府,因为端敏郡主的事,夫家很是看重她,这些年一直过得很顺心,没想到眼看着庆国公就要把爵位传给他们这一房的时候,会闹出这种事来,申淑华哭得不能自己,“燕琦华对得起我的哥哥吗?” 申淑华祖父脸上每道皱纹都带着阴沉,他今年六十有九,还有四个月就要到他的七十大寿,古今往来,长寿老人少有,子孙后辈都在商谈怎么大办,眼下却出了这样的事,申祖父沉声,“事到如今,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先搞清楚。” 申铎余的爹憋闷道,“我申家怕是成了长安城的笑柄。” 申祖父看了眼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要是嫡孙铎余还在世,申家如何会落败,想到曾经惊才艳艳的长孙,申祖父脸上的沟壑更深。 眨眼就到了宴会当日。 裴明姣和崔意自然在受邀名单,宴席地点在端敏郡主府。 郡主府不是常人所想的那般清冷孤寂,反而花团锦簇,一片生机。 宴会主人燕琦华一改从前简素清苦模样,珠翠环身,端丽非常,众人心有明悟,笑着同燕琦华打趣。 裴明姣看着被人堆围着的燕琦华,同崔意感叹,“记忆里,表姐就是这样的,那时候大家都说表姐是长安城最会玩闹的女娘。” 暖阳下,人群中的燕琦华笑容肆意明媚,崔意没见过她守节的模样,但现在就很好,阴霾散去,天高海阔。 裴明姣拉着崔意,“表姐还没见过你呢,让她认认人。” “表姐。”裴明姣带着崔意融了进去,笑眯眯的夸赞,“你今天好漂亮啊。” “哎呀,当不得咱们长安第一美人的夸赞。”燕琦华促狭道。 曾经大言不惭自封是长安第一美人的裴明姣一点也不脸红,嘻嘻直笑,自然而然的介绍起身边的崔意来,“表姐,这是崔意,我的妻子,你还没见过呢。” 崔意落落大方见礼,“表姐。” 燕琦华仔细端详了崔意一瞬,笑着夸道,“好个标致美人,连我也喜欢呢。” 说完,拉着崔意把手腕上的翡翠玉镯套到她手上,“我没能参加你两的婚礼,实乃遗憾,这个就作为赔礼,好原谅我这个做表姐的。” 暖玉入手,崔意不缺好东西,但也知道这镯子价值不菲,崔意也能感受到燕琦华的真心实意,也回之真心,“听姣娘说过,表姐曾经是长安城出名的神箭手,我那里有把好弓,到时候给表姐送来。” 燕琦华一怔,曾经意气风发的岁月仿佛在眼前浮现,笑着感叹,“没想到姣娘还记得呢。” 围在这的夫人们接二连三的开口。 “不知永嘉郡主记得,我们也记得呢。” “是啊,那时候长安城的郎君们也不是琦华你的对手呢,可给我们女娘争了一口气。” “是啊是啊。” 在这凑堆的都是燕琦华曾经的好姐妹,见着燕琦华时隔八年再次活了过来,如何不开心激动。 她们这边聊得开心,角落的申淑华脸色就格外阴郁,她是申氏女按理说要脸是不该来的,但燕琦华对申家漠视至极,偏偏她又是皇室宗亲,申家奈何不了一点,申淑华想着夫婿这几日的冷眼埋怨,爵位也要飞了,申淑华只能厚着脸皮,央着从前瞧不上的姐妹,带她一道来。 燕元宜也在受邀名单里,她身边跟着顾宁,顾月则是有眼色的和其他女娘凑一堆,没和裴明姣、崔意凑成碍眼的三人组。 顾宁正在欣赏姹紫嫣红的鲜花,就被一脸阴暗没憋好屁的申淑华吓了一跳,赶紧问燕元宜,“她是谁啊,怎么一脸要搞事的模样?” 燕元宜已经习惯顾宁越发不着调的说话方式,她顺着视线看过去,几句话就解释了其中的关系。 顾宁总结,“这是吸血没吸够呗。” 燕元宜觉得这形容非常贴切,但要是这样的场合,申淑华能做出乱子来,那简直就是蠢得不能再蠢了。 她领着顾宁往听戏的地方去,没在关注阴暗的申淑华。 裴明姣和崔意同燕琦华寒暄完,两人相携迎着春光赏花,裴明姣同一旁面带慵懒的崔意道,“我怎么觉得表姐这里的花开得就是比咱们府上艳呢!” 鼻尖满是花香的崔意闻言,“若是喜欢,同表姐讨些种子便是了。” 裴明姣觉得有道理,认认真真记下了,准备等宴席结束后,再去向燕琦华讨要。 两人慢悠悠走着,遇到和他们府上不一样的建设,裴明姣都会说上一句,末了还问崔意喜不喜欢,若是喜欢,府里也可以弄上。 崔意每次都拒绝了,在崔意看来,她们住的地方没有什么要改变的。 裴明姣说得多了,崔意回过味来,说:“我对这些没有过多的追求,舒适就很好。” 裴明姣一脸认真,十分不赞同反驳,“可那是我的郡主府,一切都是由我的喜好布置,若是我一个人住,那没问题。” “可现在是我们两一起,意娘,我的喜好不是你的喜好,我不需要你处处迁就我的。” 崔意没想到裴明姣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在这平常的日子,她无比清晰感知到。 她的妻子,正在越来越喜欢她。 第52章 如果是我 裴明姣和崔意一路说说笑笑就到了搭戏台的地方,燕永蓉正在和戏班主说话,其他小娘子两两三三的凑一块谈笑,她两一到,就有婢女上前领她们入座。 客人的桌前都备着一本戏集,旁边坐着燕元宜和顾宁,裴明姣礼貌的和燕元宜寒暄了几句,半分眼神都未给到顾宁身上,那视若无睹、目中无人的样子,看得顾宁拳头都硬了,不过也知道现在是什么场合,没说什么回怼的话,她悄悄给了崔意一个眼神。 姐妹,你真是辛苦了。 她那不老实还想勾搭的样子,一下被裴明姣注意到了,她动作轻柔地端了杯茶放到崔意手上,见崔意低眉品茶后,冷笑对着顾宁开腔,“怎么,我和意娘一体,顾大人是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的吗?” 顾宁一下子就被裴明姣嘴中的顾大人爽到了,拼命扯住上扬的嘴角,抿了下唇,调整表情,附和:“郡主说的是。” 裴明姣一副被恶心到的模样,翻了个白眼,对着燕元宜说,“表妹小心点啊,有的人就像暗地里的毒蛇,什么时候被咬了一口都不知道。” 毫不顾忌的就用了离间计。 顾宁脸色未变,燕元宜轻轻一笑,“多谢表姐提点。” 崔意适时的把话集放到裴明姣面前,“我瞧了两眼,这上面的故事是你喜欢的类型。” 裴明姣眼睛一亮,赶紧翻开研究,崔意与燕元宜视线交汇,两人互相颔首,脸上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燕永蓉交接好,就过来和他们打招呼,她年岁比裴明姣大小,比燕元宜大,容貌丰腴,笑起来叫人瞧着如沫清风,打完招呼,她十分自豪道,“今日的戏曲都是我姐姐写的剧本呢。” 这话没避着人,周遭的人听闻自是惊奇不已。 戏本不少人都看过了,主角徐娘子为了爱情低嫁,她与丈夫琴瑟和鸣,可偏偏丈夫家里对她百般挑剔,还私自挪用她的嫁妆,为了丈夫,她忍了下来,可婆家一直得寸进尺,丈夫总会用那双深情的眼睛祈求着她,徐娘子很快枯萎了。 昔日好姐妹就劝她和离。 徐娘子很是不舍,“孟郎对我很好。” 好姐妹冷笑,“对你的很好就是在你被欺负的时候视而不见吗,丽娘,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这就是你要追求的幸福吗?” 徐娘子回去想了好久,最终决定和离,又变成了曾经明媚的模样。 在列的申淑华自然也看了剧本,当时她还拉着人蛐蛐呢,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那劝徐丽娘和离的算什么好姐妹,这会听到燕永蓉的话,瞬间明悟,原来是燕琦华写的,怪不得燕琦华最近不安分,原来是被这些东西影响了,她骤然出声,“出嫁从夫,徐丽娘妇德不修,这样的人该遭万人唾弃才对。” 这话一出,众多女娘脸色皆是一变,齐国民风开放,二嫁三嫁的女娘比比皆是,有些家世好的女娘身边还养着小侍呢,这话一出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申淑华旁边的小姐妹现在就是很后悔,她就不该好面子,做什么带这么个大祸害来。 偏偏申淑华还不觉得,她当燕永蓉还是那个任由她欺负不还口的女娘,说教道,“永蓉,赶紧把这剧换掉,免得教坏人。” 燕永蓉脸上的笑吟吟道,“申氏夫人,你可真爱操心呢,当着主家的面操心起主家的事来了。” 申淑华被这阴阳怪气的话一噎,难堪至极,尤其是周围若有若无的嘲笑,申淑华挺着背,冷笑:“我只是好意出言,按礼我还是你的长辈,提点两句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这话一出性质就不一样了,从前申淑华就爱说什么古时礼法,一套套的,起初还有人觉得申淑华是被洗脑了,还想着帮一下,结果人家乐在其中,其实不止申淑华,其他申氏女或多或少也遵循着那一套,就连嫁进申家的女娘似乎也变了,慢慢的就有人回过味来。 燕永蓉脸上的笑意一收,“这世间能做我长辈的不少,申氏夫人你还不够格呢。” 申淑华脸色铁青,脸带愠色。 正在这时,燕琦华款款而来,“这是出什么事了?” 申淑华愠色对准燕琦华,直呼其名,“燕琦华,你怎么对得起我哥哥的,你忘了哥哥临死前,要你照顾申家吗?” 燕琦华眉一扬,“没忘。” 申淑华一听底气更足了,她甚至忘了家里的嘱咐,质问道:“那你现在是怎么做的?因为你,我们申氏一族成了彻头彻底的笑话。” 燕琦华脸上的笑容明朗,“那就再添一桩笑料吧。来人,快快把这泼妇哄走,真是惹人晦气。” 申淑华不可置信的睁大眼,还没叫她反应过来,就被侍从架着走了,燕琦华笑盈盈对众人道,“叫大家看笑话了。” 一个个说着哪里哪里,气氛再一次活跃起来。 裴明姣在崔意耳边感叹,“真是哪里都有蠢人呢。” 崔意:“是啊。” 裴明姣安静了一会,贴近崔意,热烫的呼吸撒在她的耳边,轻轻的嘀咕,“意娘,我发现申铎余或许根本不喜欢表姐。” 崔意微微偏头,侧目与裴明姣相对,呼吸交缠,似带疑问。 裴明姣莫名害羞起来,明艳白皙的脸颊漫着粉色,她说:“因为如果是我,我只会在临死前嘱咐意娘你好好活着,每天都要开开心心,长命百岁,不会把照顾我父母的责任交给你。” 崔意呼吸放轻,被震了一下,竟有些晕眩,她喉咙动了动,灵魂深处的震颤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戏台上,柔和、圆润的乐器声响起,戏幕开始了。 崔意只想把眼前的人抱在怀里,最终她克制而冷静的把裴明姣的手紧紧握住。 裴明姣眨眨眼,看着彼此紧握的双手,眼睛亮亮的,在戏声中,她得意道,“我是不是说对了?” 正在缓和过分跳动心脏的崔意:“嗯。” 裴明姣全然不知崔意的克制,她嘚瑟坏了。 戏曲演到一半,有天使带着天子赏赐而来,丰厚的赏赐,让众人知道天子的态度。 这些年来,天子对赵王府很是冷淡,燕琦华不守节了,恩赏就来了,大家都不是蠢人,一时间,申家的名声一落千丈。 赵王妃呐呐,“这怎么可能呢。” 圣上是男子,哪个男子不希望妻子守节呢。 赵王圆嘟嘟的脸上满是委屈,“申家那老匹夫害我不浅啊。” 第53章 我们出去玩吧 端敏郡主得到天子嘉奖,这仿佛是一个信号,申家在朝堂之上接二连三被弹劾,圣上无奈只得让大理寺查明真相。 年纪七十的申祖父听闻,眼前一黑,他知道,申家完了。 惠宗皇帝在世时,申祖父官职太常丞,在任以来,申祖父勤勤恳恳,不敢有半分懈怠,三年又三年,身边的同僚都在晋升,怎么也要轮到他了,结果一个女娘进了太常寺,仅仅不到一年就成了太常寺少卿,直接凌驾在他头上,成了他的上级,那本该是他的,申祖父如何服气,尤其是对方为了官职,不惜与夫家和离,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申祖父不想以后家中会出现这种祸家女娘,格外注重礼法,当初端敏郡主一个宗室女都肯为他的孙子守节,申祖父如何不骄傲,只是现在有多骄傲就有多后悔。 薛老太君听家中小辈说起申家的事,笑眯眯地说,“我就知道那王八蛋会遭报应。” 薛家小辈:“” 薛老太君今年刚过六十,身子骨硬朗得很,笑起来和风细雨极了,但是嘴却一如既往地不遮掩,她曾是太常卿,太常寺最高长官,年岁到了,自然而然退休了,年轻时,她也是一代风流人物,先为人妇后踏入官场,自此扶摇直上。 薛家最小的女娘趴在薛老太君的膝上,薛老太君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花苞头,远处一把年纪的女儿正在告诫其他小辈不要学她骂脏话。 她忽地想起,她那个大儿子,今日是不是该来拜见她了,当初和离时,与前夫同仇敌忾还曾说不认她这个母亲,随着她步步高升,年岁渐长的大儿子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忏悔,做足了孝子模样。 难道大儿子是对她忏悔吗?不是的,是对她官职的忏悔,他需要她这个身居高位的母亲铺路。 现在的女儿是她后生的,父亲是谁她也不知道,薛老太君朝她说,“慈阳,以后就不要叫你大哥上门了。” 正在训诫的薛慈阳一怔。 申家的那点破事上了几次长安热搜,最后以罢免申氏一族嫡系所有的官职结束收场 裴明姣拉着崔意种花,这些花都是燕琦华送来的,裴明姣学画学闷了,就想活动活动,自然而然的就要带上崔意。 她卖力地挖着土坑,崔意在一旁拿着设计图指挥。 两人短衫上沾了不少泥土,裴明姣呼哧呼哧刨土,嘴叭叭地也不得闲,暖风和煦,崔意神情舒缓半眯着眼睛,时不时附和两句。 裴明姣是想说就说什么,一会说起小时候的趣事,一会又要蛐蛐一下别人,在崔意面前尽情的展示自己,说到最后裴明姣突然把锄头一扔,“意娘,我们出去玩吧?” “嗯?”毫无逻辑的话让崔意没反应过来。 裴明姣凑到崔意面前,“你画的地图我都瞧见了,我才知道你有那么多地方想去呢。” 崔意喜欢对照游记把上面的地图画出来,有趣的地方会用朱砂标记,也是偶然被裴明姣翻到,这会阳光这样好,正是出行的好时机。 崔意有些意动,但她万事都要有个计划,微微迟疑,“会不会太匆忙了?” 裴明姣爽朗一笑,“不匆忙,白英会安排好的。” 打工人白英露出一个艰涩的笑容。 崔意很是相信全能管家白英的能力,她们也不走远,直接去了离长安城最近的城池。 等家里长辈知道的时候,崔意和裴明姣已经到鄠县了。 燕琳琅意味深长道,“出去走走也好,水太浑了。” 郑六娘本来想找裴明姣吐吐黑泥,没想到裴明姣和崔意小两口去游玩了,春光明媚,似乎只有她在原地踏步,郑六娘突然就想通了,她回去拿着自己的作集,叩响了白鹭书院的大门。 等郑家知道的时候,郑六娘成了程康乐的关门弟子。 白鹭书院是高祖皇帝所建,里头有条校规,女学子若是被家里强定婚事,可找大理寺最高长官撤销婚约。 这条校规在高祖时期用得多,到现在已经很少用了。 郑家没想到郑六娘能做到这个地步,郑父脸色铁青,“我可是为了她好,嫁过去以后就是一品亲王夫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郑母一味哭哭啼啼不说话,哭得郑父心烦,骂了一句,“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说罢,甩袖而去。 郑母等人走后,拿帕子擦掉眼泪,冷静吩咐左右,“六娘怕是什么都没带,你们悄悄去,给六娘送些银钱。” 第54章 拜佛 裴明姣和崔意简行出游,自是没有惊动当地县令。 但她们在当地还是引来不少注目,侍卫层层簇拥,女婢小厮环绕,乘坐的马匹毛色光亮,排场十足,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从长安到鄠县有四十余里地,虽走的官道,但古代马车防震力度即使在富贵再有权势的人,也得受着,一到了鄠县,裴明姣跟枯萎似的,明媚的五官郁郁,精力充沛的她都尚且如此,体弱的崔意状况更糟,走到半道就被颠吐了,脸色煞白,把随侍的人吓了一跳,裴明姣更是嚷着回去,被崔意拒绝了。 好不容易出来走走,她自然不想就这么半途而废。 裴明姣只得一路盯着,好在顺利到达。 到鄠县时,晚霞已落,寻了一座客栈落脚,裴明姣躺在榻上,丫鬟在给她按摩,水声透过屏风簌簌传来,裴明姣半眯着眼睛,朝里头喊,“意娘,别洗太久,水凉了会生病的。” 刚进来不到十分钟的崔意默默起身,擦干身上的水珠,披了件单衣出来,身上是她们惯用的沐浴香,她一出来,裴明姣就让丫鬟下去,她精神抖擞地拍了拍刚刚躺着的位置,“快躺下,我给你按按。” 崔意顺了她的意。 动作虽有几分生疏,但力道却是刚刚好。 屋内点着安眠的熏香,肩颈的酸涩渐渐被揉开,安稳舒缓的氛围,崔意大脑似乎停止了思考,眼睛缓缓闭上。 裴明姣察觉不对劲,垂眸一瞧,她的妻子睡得正熟。 她动作轻柔地把崔意抱起,这是她第一次抱崔意,但她却能稳稳当当抱住,她像捧着一片羽毛,轻而缓地,放到柔软的床榻中。 盯着崔意略显病气的眉眼,神情难得肃穆。 第二日,崔意在暖烘烘的怀里醒来,周身懒洋洋,节奏轻缓的呼吸声在她耳边响起,崔意注视着睡姿略显霸道的妻子,轻轻把人环住,少见地,赖了会床。 等裴明姣睡够起来时,就瞧见正在窗口观望,裴明姣眨了眨眼,耳边依稀能听到说话声,走近了声音才清晰,她们住的客栈,服务环境都是一流,价格自然也非常美丽,对出来游玩的裴明姣和崔意来说却是算不得什么。 客栈外,一对打扮十分朴素的父子两正在外头吵着见这客栈的少东家,是轰也轰不走。 两父子都是老实巴交的长相,身上的衣服打着显眼的补丁,裴明姣天然就觉得这两父子被欺负了。 崔意知道她略冲动的性子,低声解释缘由。 裴明姣越听越费解,左眉挑高,“这男的趁着明月轩的少东家落难失忆,谎称他们是夫妻,还骗着人家女娘生了个孽种?” 崔意没反驳这句话。 裴明姣探出头,声音高傲又刻薄:“滚远点,再吵信不信打断你们的腿。” 声音在他们上方响起,掌柜一惊,抬眼瞧去,最高层三楼探出一位女娘,素颜披发,眉眼尚且稚嫩,但难掩贵气,想到昨日来时的阵仗,掌柜赶紧抱拳讨饶,随后吩咐打手,赶紧把闹事的两父子架走。 两父子还不依,被打手打了一棍彻底老实下来。 裴明姣见此,舒爽极了,笑盈盈对崔意道,“对付贱皮子就得这样。” 崔意:“” 两人梳洗完,用过早膳,就准备出去逛逛,掌柜的见两人总算下楼,殷勤道,“多谢娘子早上仗义相助,两位远道而来,想来是不了解鄠县,这是周芜娘子,鄠县哪里有个狗洞都一清二楚,不妨叫她带两位娘子逛逛,如何?” 裴明姣见周芜笑得含羞带怯的,不是个爽落性子样,又觉得掌柜形容实在好玩,索性就同意了。 等出了明月轩,裴明姣就问:“听闻这里的草堂寺十分灵验对吗?” 周芜点头,“是的,每日香火不断呢。” 崔意听到两人的对话,侧目看向裴明姣,她倒不知道裴明姣还有想实现的心愿。 裴明姣绷住脸,“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崔意睫毛轻轻垂下,眉梢几分可怜,应声:“好。” 裴明姣差点没忍住。 周芜见两人互动,脸烫烫的。 周芜领着*两人去了市集,烟火气十足,裴明姣和崔意容貌出色,在这里倒成了一道风景,裴明姣倒不觉冒犯,她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周芜指着正前方冒着热气的馄饨摊位,说:“这家馄饨很鲜,两位贵人可要尝尝。” 好奇有多鲜的裴明姣应下,“好。” 周芜熟门熟路过去对着支摊的老婆婆说,“虞婆婆,来三份馄饨。” 虞婆婆虽然上了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每根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做之前会舀水冲手。 等馄饨的间隙,裴明姣索性就问起今早的事。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前头和崔意讲得差不多,周芜说得更详细,“少东家记忆恢复的时候,正是难产之际,好在少东家坚韧,强撑一口气,才堪堪保全性命,之后更是与那屠夫周旋,趁其不备,逃回家。” “没曾想那屠夫,竟敢还敢找上门,闹得满城风雨,之后还闹到官府去,幸好刘大人英明,罚了那屠夫做了三年苦役。” “可那屠夫惯会装可怜,搞坏了少东家的名声。” “今天上门就是想要少东家认回儿子,好接管家业。” 周芜冷笑,“不过是听说少东家要在宗族中选下任继承人了。” 话说完,馄饨适时也送了上来,冒着热气的馄饨带着香味扑鼻而来,嘴刁的裴明姣舀了一个尝尝。 对吃惯了好东西的她来说,味道一般。 不过裴明姣吃的是趣味,见崔意小口小口的吃着,裴明姣觉得她吃的就很可爱,一时食欲大增,很捧场的都吃完了。 三人吃完,在摊位上缓了缓,虞婆婆的小孙女从小巷跑出来,说林婶婶不动了,好像是死了。 虞婆婆一愣,同食客们告罪一声。连摊子也不收,急急忙忙的就去看个明白。 周芜吃了一惊,见裴明姣懵懵的模样,赶紧解释,“林婶子是虞婆婆家的租客。” 又有些纳闷,“林婶子身子骨一向健康,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裴明姣直觉这里面有事,一副好奇又不敢去看的模样,崔意瞥了眼深处小巷汇集越来越多的人群,她冷静道:“报官吧。” 官府的人来得很快,仵作验尸后,判定是被谋杀。 裴明姣没去现场,周芜带着她们在市集逛了一圈,就决定去草堂寺。 在山下,就闻到浓重的香火味。 裴明姣眨眨眼,拉着崔意的手,踏上百步石阶。 第55章 不要你陪我 春色正秾双桧静,朝光初上一峰寒。 草堂寺越往深处,越清幽。 周芜指着远处连绵起伏如同一幅巨大绿色屏风的峰峦,“那是终南山。” 裴明姣站在高处,视线远眺,轻轻喘气,望着这雄浑而秀丽的背景,只觉惊叹震撼,她迫不及待的看向崔意,对方脸上带着运动后的薄红,额上布着细汗,但神情十分宁静与沉醉,蓦地,对方突然偏头,用看山时的眼神,柔和且专注。 裴明姣嘴角不自觉上扬,约定:“以后多出来走走吧。” 崔意嗯了一声。 驻足欣赏了好一会,她们走近寺庙内部,周芜精气十足,“里头有一口会喷烟雾的井呢,相传里头住着真龙神君,喝一口能长命百岁呢。” 听到这话的裴明姣眉眼蠢蠢欲动,眼睛粲然发亮,明艳的小脸对着崔意,“意娘,一会你一定要多喝几口。” 现代人崔意完全明白,井水会有烟雾冒出,是因为温差形成的,并不是什么神迹,可看着妻子高兴期盼的神色,她应声:“好,你也陪我一起喝。” 裴明姣肯定道:“我当然要喝,我们都要长命百岁。” 这话曾经裴明姣也说过,与那次轻快不同,这次她格外郑重认真。 崔意意有所觉,她的妻子似乎是在恐慌,因为她病弱的身体,崔意只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很好了,但现在似乎不够。 周芜找到相识的沙弥,沙弥泡好井水来到招待香客的闲室,裴明姣喝完井水后,盯着崔意,原本气定神闲的崔意不自觉地加快速度,三杯下肚,隐隐有了饱腹感。 崔意:“” 裴明姣这才满意,她笑盈盈道:“意娘,你肯定能长命百岁了。” 崔意听闻,手一转,又给裴明姣倒了一杯井水,“你再喝一杯。” 裴明姣盯着崔意直直傻笑,半响在崔意白皙肌肤快被绯色覆盖时,裴明姣接过井水一饮而尽。 两人在禅房温情脉脉,周芜在屋外和白英说话,鄠县虽离长安城近,但她这么大一次也没去过长安呢,“长安城是不是很热闹啊?” 白英笑得十分和气,“是呢,有机会你也去瞧瞧,有许多外邦人,金发、红发都有呢,眼睛也和咱们不一样。” 周芜实在想象不到金发、红发长在人头上会是什么样,好奇又向往,“等我多攒点钱就去瞧瞧。” 白英笑着鼓励她。 两人说了会,禅房里头有细微的声音传来,周芜莲红扑扑的,“裴娘子真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娘,她可真好看啊。” 白英笑道:“这话你要对她说,你的路费就有了呢。” 裴明姣可是一高兴就爱赏人呢。 周芜坦荡荡的记下,“好的,那一会我就找机会夸裴娘子。” 白英有一瞬的诧异,随后认真道,“你一定要来长安啊,那里有数不清的机会,你会成功的。” 周芜笑得没了眼缝,一时间对未来无比憧憬。 裴明姣和崔意在禅房休息了会,准备在寺庙里逛逛,走了一会,裴明姣拙劣的在身上摸了摸,“意娘,我的玉佩落禅房了,你先自己逛逛,我回去拿。” 崔意就跟没发现似的配合,“你去吧,我等你。” 裴明姣心虚不过一瞬,保证:“我很快就回来。” 崔意站在原地,鸢紫色身影渐渐在她的眼眸中隐没,东芝有些费解,永嘉郡主明明就是撒谎,她们家娘子分明也知道,为何还是执拗地站在这里等着。 大约二十分钟,裴明姣回来了,她神色松快,见着崔意,珍重的把手里的锦盒打开,是一个翠色玉佛,在光线下,泛着莹光,“意娘,这是开过光的佛牌,能保佑你无病无灾,长命百岁呢。” 崔意抿唇,直直盯着裴明姣,半响伸出手,指尖触到温凉的佛牌,拒绝东芝帮忙,她缓缓套到脖子上。 佛牌在她的动作间隐于修长的脖颈下,裴明姣舒了口气,又有些踌躇道,“意娘,我想在草堂寺住七天。” 崔意嗯了一声,什么也没问,应下:“好。” 裴明姣忽而认真道,“意娘,我不需要你陪我。” 崔意睫毛轻颤,青黑的眼睛直视着裴明姣,慢慢道:“理由。” “佛门忌荤腥,意娘,你的身子受不住。”裴明姣眉眼盈盈,“七日很快的。” 或许是草堂寺哪个高僧告知裴明姣,要想她的身子好起来,需要所求之人在寺内修行七日。 可她受不住,从小金尊玉贵养着的裴明姣就能受得住吗。 崔意抿唇,她想说她的身子其实不碍事,可裴明姣就是在为她的身子求满天神佛保佑,她难道还要糟蹋妻子的心意吗? 七天在以往一晃就过了,可现在崔意觉得太漫长了 裴明姣站在寺门口目送着崔意下山的背影,白英叹了口气,“郡主,崔娘子未必不明白你在做什么?” “有什么关系呢。”裴明姣视线不离崔意,神情骄矜坦荡,“是我自己愿意的。” 崔意猜的不错,草堂寺的主持告诉裴明姣,要想崔意往后顺遂,除去需要的捐赠,还需要裴明姣在寺庙苦修七日。 裴明姣都不加思考,直接答应了。 这会看着崔意的背影,裴明姣神情沮丧,其实她刚刚说七天很快是骗崔意的,但她不能任性 崔意回程的路上十分沉静,周芜也顺势安静下来,等回到客栈,东芝给了周芜一大笔辛苦费,周芜也没扭捏直接应下,对着东芝说,“我听外头说,明日县令爷要审林婶子被害一案,崔娘子要是想看热闹可以去瞧瞧。” 东芝认真记下了。 等进了客房,见神情与往日无异的崔意,想了想把周芜的话说了。 崔意听完,说:“你去瞧瞧吧,等姣娘回来,你说给她听,她最喜欢热闹了。” 东芝闷闷应了下来。 等到了夜间,崔意站在窗前,盯着夜幕上稀疏的星光,指尖不自觉摸上胸前带着她体温的佛牌。 同一时间,裴明姣手枕在窗前,黑发柔顺披在身后,小脸郁郁,她想,往日这个时间她和意娘早就歇下了,此刻她却睡不着。 她料想,意娘也一样。 没了她抱着,意娘夜间会不会被冻起来。 白英适时来提醒,“郡主,更深露重,明日还有早修呢,歇下吧。” 裴明姣起身,白英过来把窗户合上。 屋内的烛火随之灭掉。 裴明姣孤零零的躺在床上,给自己打气。 才苦修七天呢,又没有多长,七天换她的妻子长命百岁,这世间难道还有比这个更划算的买卖吗! 第56章 我散步到了这里 天刚蒙亮,约莫早上六点的时间,崔意醒了,比往常早醒了一个小时。 没有严丝合缝的拥抱,颈窝也没有湿热的呼吸,失落感弥漫,崔意怔然好一会,她才从空落落的床上下来。 睡在外间的东芝听到动静,睡眼惺忪的睁眼,透过纸窗看到纤瘦身影,一下惊醒了,赶紧起床,快速打理自己,安排婢女进来伺候,安静的套房一下活络开。 明月轩的掌柜见过不少富商贵客,派头一个比一个足,可新住进壹号房的两位女娘,那周身的气派,那是非天潢贵胄未有,掌柜一双眼睛毒辣得很,隐隐有猜测,暗里殷勤之举数不胜数,随时可用的热水,厨房有专门招待的锅灶 听闻裴女娘要在草堂寺清修七日,七天的时间怎么能给贵客留下深刻印象,掌柜有了主意,当即就给少东家传信。 明月轩的少东家徐凤来沉思,她今年三十有二,因为年轻时遭了大罪,格外畏寒,春光和煦,她还裹着冬袄,她这些年走来闯北,更是长安城的常客,立马就判断出信上两位恩爱女娘的身份。 永嘉郡主裴明姣和崔氏女崔意。 当初这两位成亲的时候,徐凤来正赶上,还被分了喜糖、喜钱。 永嘉郡主现下在草堂寺清修,唯有崔氏女,徐凤来把徐图南叫来,徐图南刚成年,眉梢还带着天真娇俏,笑起来脸颊两个酒窝明显,“姑姑,你找我。” 徐凤来把掌柜的密信递给徐图南,顺势介绍裴明姣和崔意的身份,问:“你有什么想法?” 徐图南看完后,冷静道:“姑姑,这种贵人身边最不缺殷勤讨好的投机者,也不缺聪明人。” 徐凤来笑了:“好,那我就交给你了。” 徐图南志得满满应下 崔意不知道会有人来讨好她,她用完早饭后,准备出客栈逛逛。 东芝见崔意进食量和往日没差别,心下松了口气,她想,郡主都在为她家娘子的身体努力,娘子现下肯定会对自己的身体加倍上心。 崔意还是被东芝带着去衙门瞧热闹。 衙外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围住,挤只蚊子都费劲,崔意那点好奇在看到现下着情况,直接没了,东芝却是个好奇心重的,和崔意说了一声,像鱼入了水,在周围吵吵嚷嚷声中挤进了前排。 东芝是不会担心留在原地崔意安危,有侍卫盯着,也有两个女婢跟着,她能放心看完这场案子。 崔意正准备找个茶楼坐着,就被杏眼桃腮的娇美女娘搭讪,“你就是掌柜口中的贵客吧?” 徐图南两颊酒窝深陷,她大大方方献殷勤,“明月轩是我家产业,崔娘子气度不凡,刚开始我还怕认错呢。” 崔意并不反感这种主动为自己创造机会的人,徐图南见状,笑意更深,她十分有眼色地指了指不远处的茶楼,“那安静,崔娘子若不嫌弃,一块去坐坐。” 崔意没拒绝。 茶摊离衙门不远不近,透过二楼的窗能看到里面一点点的场景。 不过看不看到也不重要,徐家与刘县令交好,只是一场简单的谋杀案,因而也没避着徐家。 徐图南也不卖关子。 林婶子全名林翠翠,她被人捂死伪造成上吊自杀身亡的假象,手法十分拙劣,凶手也不聪明,捕快们只花了半个时辰就顺着蛛丝马迹锁定了凶手。 林婶子的丈夫,张全。 张全是个痞子,招猫逗狗整日不干正事,生活开销全压在林婶子身上,大约是林婶子曾经受过寒,迟迟未有生孕,张全更是正大光明的拿着林婶子挣的家用夜夜留宿花柳街,或许是对里头的花娘动了真情,张全竟然要休了林婶子,林婶子自然不肯,争执间,张全捂死了发妻,还伪造起现场。 案情十分简单。 徐图南抿了口茶,且悲且叹,“真是可怜啊。” 崔意没做声,徐图南也不觉得尴尬,她笑着说,“我敢打赌,肯定有人会给那张全开脱,会说是受花娘的蛊惑。” 崔意眸光望向不远处明镜高悬的衙门,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几个捕快的衣摆,她说:“人性如此。” 确实是如徐图南所说,不少人觉得张全做下这等错事全怪花娘蛊惑。 张全也把错推到花娘身上,被传召的花娘天都塌了,“青天老爷明察,奴家冤枉啊,张全是我的恩客不错,但我们钱货两讫,清清白白啊。” 这话一出,瞬间逗乐了看客。 刘县令惊堂木一拍,“肃静。”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张全趁机想起身打花娘,被眼尖的捕快一棍抽在腿膝,张全疼得面色扭曲,但他不敢骂捕快,把怒气撒在花娘身上,“贱人,要不是你挑拨,我怎么可能冲动之下杀了翠娘。” 花娘啐了一口,“你个畜生,说我挑拨,你天天在我这里抱怨家里有只不下蛋的黄脸婆,你是我的客人,我不顺着你,你会给我钱吗?” 张全脸色且青且白。 这桩案子就这么结束了。 东芝记下了细节,又对着崔意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说完咂舌,“那个花娘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呢。” 崔意嘱咐:“等姣娘回来,你再给她说一遍。” 东芝笑眯眯应下:“好,不会忘记的。” 徐图南等主仆俩说完,有感而叹:“崔娘子你和郡主的感情可真好,这世间最缺的就是知意人,你们真幸运彼此遇见。” 这话一落,崔意稍显疏离冷淡的气质缓缓柔和下来,七天时间太长,她决定和徐图南做一笔生意。 天降大饼没想到贵人能如此轻易讨好的徐图南,“” 崔意决定忙事业度过时间,裴明姣则是跪坐在蒲团上,珠钗尽褪,脸上干干净,敲一下木鱼念一句佛经,最坐不住的人此刻最耐得住寂寞。 两个时辰后,裴明姣喉咙干涩、腿脚无力发软,白英扶着她,眉眼带笑,“郡主,你努力的这会,崔娘子能安康几年呢。” 裴明姣重重点头,眉间精神焕发。 等水润了喉,裴明姣才出声,“也不知道意娘在干什么?” 白英把斋饭一一放好,“崔娘子肯定也在想郡主呢。” 裴明姣半点不怀疑这句话,半点不嫌弃的把斋饭吃完,她可是要向满天神佛许愿的,求佛要有求佛的态度,裴明姣拎得清。 等夜间,裴明姣捡完佛豆,手臂酸涩,看东西都有些花眼。 一路到了禅房,一推开门,就看到一日未见,妻子熟悉的身影。 她的妻子坐在泛着热气的斋饭桌前,眉眼被烛光氤氲宁和温静,看向她眸光带着浅浅的笑意。 她脚步一顿,眨眨眼,确定不是幻象后,她飞扑进崔意的怀里,仰起头,娇娇软软地说:“意娘,你怎么来了?” 崔意因为惯性后仰,手臂稳稳接住怀中人,眉眼垂下:“我散步到了这里。” 佛门重地,裴明姣没有做过分的亲昵举动,她只看着崔意傻笑。 崔意别开眼,轻轻拍拍裴明姣的手臂,“快用饭吧。” 草堂寺的斋饭很好吃,一直受香客的喜爱,但裴明姣是苦修,自是没有任何优待,裴明姣吃得很慢,神色没有半点勉强。 崔意没问,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吃完。 一刻半钟后,裴明姣吃完,她把碗筷收拾好,交给来收的沙弥。 崔意一言不发的拉着裴明姣的手臂,轻轻给她按摩,裴明姣也没说什么,只是靠在崔意肩上,闻着熟悉的味道,一脸满足安详。 崔意突然道,“太晚了,我今晚就在这睡下,明早我就走。” 裴明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拆穿妻子的话,故作严肃,“好。” 崔意就当没瞧见。 第57章 我被你迷住了 晨光微熹,崔意在黏黏糊糊的怀抱中睁开眼,灼烫的体温烘得身子暖乎乎的,发香混着沐浴后的清香,被这一切包裹住的崔意忍不住轻轻在妻子的头顶蹭了蹭。 崔意脸颊被毛茸茸发丝摩得发痒,内敛的性子也掩盖不住笑意从眉梢涌出,醒来就能拥抱妻子,她忍不住满足喟叹一声。 裴明姣眨眨眼,挣扎地从柔软散着冷香的怀抱里起来,崔意抹掉裴明姣眼角因生理性而泛起的眼泪,柔声询问,“吵醒你了?” 睡眼惺忪的裴明姣摇头,双手啪啪地拍了两下两边的脸颊,娇嫩的皮肤一下就有了痛红,眼睛立刻清明,她一笑,周身藏不住的鲜活气:“我要早修,还早呢,意娘你多睡会吧。” 崔意眸光在裴明姣脸颊的红痕驻足,睫毛微颤,那抹红痕仿佛也印在她的脸上般,涩意在心底蔓延,她抿唇,缓缓道:“不睡了,我该回去了。” 裴明姣利落翻身下床,她把窗推开一丝缝,隔绝冷空气进入,观察天色后把窗合上,笑盈盈道:“也好,回去正好是往日里你用早膳的时间。” 崔意知道她的心思,简陋粗糙的素斋无法为她的身体带来足够营养,她上前,给裴明姣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裴明姣对着铜镜,只觉得此刻自己容光焕发。 她捧着自己的脸,透过铜镜朝崔意灵动地眨了几下眼睛,“我好不好看?” 崔意弯腰,两人在铜镜中对视,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如月光般柔和的笑容,她认真毫不敷衍的回答,“千秋无绝色。” 裴明姣自持美貌,但也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在崔意眼里该美成什么样啊,浓厚的情感让裴明姣几乎飘飘然,整个人跟踩在云上似的,脸颊滚烫,声音不自觉的夹起来,娇娇软软地,“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好看啦。” 崔意眼角的笑容一下舒展开。 时间一点点流淌,白英轻轻敲门提醒,裴明姣明媚一笑,“我做早功去啦。” “去吧。”崔意注视着裴明姣离开的背影。 许久,崔意在春风中说,“我们也回吧。” 崔意一回到明月轩,在客栈外早早等候的徐图南第一时间走到马车前,殷勤想要伺候崔意下马车,被崔意拒绝了,她也不觉得尴尬,她坦然一笑,“崔娘子,昨日你说的计划书我已经写好了,这不就赶紧让你看看,不然我觉都睡不踏实。” 徐图南的殷勤恰到好处,崔意并不反感,只是她答应妻子回来第一时间是吃早膳。 徐图南歉意一笑:“瞧我,只顾着自己。” 随后吩咐掌柜准备早膳,后厨早早就备着了,几息时间,就端上了合崔意口味的膳食。 在崔意用饭时,徐图南安静了下来,徐家早些年是靠走商起家,在鄠县虽说是一号人物,但走出鄠县,底子太薄,谁都能在身上啃一块肉下来。 只因为徐家身后的庇护实在太弱,弱到不被豪商放在眼里。 如今,徐家祖坟冒青烟,入了权贵的眼,若是把握不住这次机会,徐图南是死了都闭不上眼的程度。 其实这次应该由她的姑姑来,但崔意说了,只要她来就行。 这种越过姑姑掌权的感觉,徐图南一宿未睡,却精神极了。 崔意用饭实在将就养生之道,细嚼慢噎,等用完已是一盏半茶二十分钟的时间。 崔意这才接过徐图南的计划书,她这次打算在终南山建个玉石厂,这个时代天然的珊瑚石是极难开采的,就因为这种难度,深受有钱人喜爱。 可现代,化学原理就能造出各种各样的珊瑚石,还有一系列的衍生品。 这几乎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崔意昨天就去信去长安了,估摸着这会信已经送到了。 南平郡主府。 等谷菁走后,燕元宜感叹:“意表姐真是钟灵毓秀。” 顾宁一脸错亿的看着信纸,她怎么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赚钱方法呢,只恨自己当初没好好学化学。 燕元宜见她一副丢钱的模样,笑道:“宁娘,你说的提盐法已经成功了。” 顾宁注意力一下就转移成功了,要知道现在的盐在她看来不亚于吃毒。 燕元宜以手支颐,静静看着顾宁凑着鼻尖闻那雪花盐的味道,笑眯眯道:“宁娘,将来在史书上你会青史留名。” 顾宁光是想想就觉得爽死了,激动得脸都红了。 雪花盐一出,动了不少世家大族的利益,长安城一时之间,风云变幻,波诡云谲。 被郑六娘拒亲,丢了好大脸的燕缜望着皇宫的位置,沈利在一旁叹道,“南平郡主还是太急了。” 与长安城紧张气氛不同,谷菁带着燕元宜的心腹莫淮舒风程仆仆终于在天黑前驾马到了鄠县明月轩。 却得知崔意去了草堂寺。 不知缘由的两人一脸费解。 留在明月轩的侍从答:“郡主在草堂寺苦修呢,崔娘子放不下,要在那待一晚上才回来呢。” 苦修? 谷菁怎么都想象不到这个词有一天和裴明姣能连在一块,裴明姣最好奢华,非一流不要,这样金贵的人怎么会想到去苦修呢。 只可惜侍从也不知道缘由。 却说草堂寺,裴明姣又看到崔意,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她背着手,被崔意亲手束的高马尾在身后轻轻摇晃,调笑着问:“意娘,你今天也是散步到这儿来的?” 崔意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嗯,不小心吃撑了,过来消消食。” 裴明姣凑到崔意面前,明而亮的眼睛盯着她,骄傲、欢喜、得意三种神色在眉间转换,“承认吧,意娘你离不开我了。” 蜡烛跳跃的火光晕染在两人眉眼,崔意白皙的脸上像是镀了一层釉色,向来平静淡然的眉眼几分怔松,此时此刻清黑的眼眸只装下眼前人,须臾,她坦然而认真的承认:“是的,我离不开你。” 说完,往日的枷锁似乎全部解开,崔意轻轻一笑,满是爱意道:“我被你迷住了。” 她清清楚楚的感知到,她被她的妻子迷得无法自拔。 近乎爱意的呢喃,裴明姣脸腾地红了,跳动过快的心脏让她害怕地用双手紧紧压住,她忘了怎么呼吸,大脑因为缺氧感到阵阵眩晕。 她呆呆地望着崔意。 “呼吸。”崔意指尖轻轻点了一下裴明姣的鼻子。 只觉得酸酸涨涨的裴明姣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说:“意娘,我有点点想哭。” 崔意把手帕递给裴明姣,笑意在眉间泄出,“哭吧。” 裴明姣接过带着香味的手帕胡乱在脸上擦了擦,一只眼睛偷偷盯着崔意瞧,崔意任由她打量。 裴明姣别别扭扭道:“意娘,你今天怎么会这么说情话?” 崔意眉眼温然,端得是正经模样:“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裴明姣红烫的脸更烫了,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她想,意娘怎么这么喜欢她啊。 到了晚间,裴明姣捂着被子一下笑出声。 睡意正浓的崔意,睁开眼,无奈拍了拍大晚上还要作妖的妻子,“一个人在笑什么呢?” 窝在崔意颈间的裴明姣抬起头,脸上粉扑扑,眼睛亮亮的,“意娘,你被我迷住了,是不是?” 屋内点着一盏夜灯,彼此的模样都有些朦胧。 崔意短促地笑了一声,“是,我被你迷住了。” 裴明姣啊地一声叫出来,抱着崔意在床上翻滚,“嘿嘿。” 崔意:“” 崔意任由裴明姣玩闹一会,才说:“就这么高兴?” 裴明姣肯定:“当然。” 她小声又不好意思地在崔意耳边说,“意娘,其实我也被你迷住了。” 第58章 我想早点见到你 谷菁是在翌日辰时才见到崔意,对方一头乌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颈边,身着一袭素青色的罗裙,缓缓走来,宛如一幅灵秀的仕女图。 见礼后,谷菁夸叹:“鄠县真是山清水秀,娘子气色瞧着红润许多。” 崔意眉眼舒缓,她喜欢听别人说她身体健康,这不只是她努力的结果,她的妻子得占首功。 在崔意用早膳时,谷菁低声问旁边的东芝,“娘子今日的头发是郡主梳的吧。” 东芝重重点头。 谷菁轻轻说了句:“真好。” 等崔意吃完早餐,她把昨日写的项目计划书递给谷菁,谷菁接过,认真地翻看起来,大约一刻钟后,谷菁笑开:“娘子,当真是交给我全权负责?” 崔意颔首,这些时日谷菁的成长她都看在眼里,她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与谷菁谈完,崔意紧接着见了莫淮舒。 莫淮舒是帮燕元宜打理产业的心腹,约莫二十岁的年纪,身材高挑,丹凤眼,与人对视时自带几分凌厉,她见到崔意后,规规矩矩的行礼。 东芝把另一份项目计划书呈给莫淮舒。 莫淮舒有过目不忘的能力,看完后对崔意是十足十的佩服,崔意到鄠县不过短短三日,就能想出宛如聚宝盆的生财妙计,这等聪慧的经商头脑,非常人所及。 选择与她家郡主合作,何尝不是卖个好呢。 三人就着计划书商讨近一个时辰,谷菁和莫淮舒等不及的去实行。 等人走后,崔意走到铜镜前,细细打量起妻子给她梳的头发,她的妻子怕弄疼她,头发挽得很松软,妻子挽发时认真专注、小心翼翼地模样仿佛在铜镜上浮现,蓦地,她仿佛透过铜镜与正在挽发的妻子对视起来,忽地妻子眉眼完完全全舒展,露出灿若春花的笑来。 崔意轻轻眨眼,铜镜里只她一人,镜面中,她的唇边不知何时带起了一抹笑容,浅浅而柔软。 鄠县徐家在鄠县还是有那么几家对家,徐家这两天神神秘秘的,胡家就看在眼里,胡家和徐家是多年老对头,胡家下任家主是胡家长房长孙胡显知,他最是瞧不上徐家居然由个女娘当家做主,继任家主还是个女娘,真是家风败坏,哪像他家,女子规矩守礼。 胡家主知道自家儿子自傲的性子,索性在外也知道分寸,也就不过多干涉,他摸了把胡子,“徐家攀上勋贵,怕是以后咱家日子难过了。” 胡家银两大把大把往长安城洒,那点子门路在徐家攀上的皇亲面前半点不够看,宛若螳臂当车。 胡显知冷笑,“爹,你等着吧,如今坐不住的又岂是我胡家一家。” 坐不住的确实不只是胡家,消息灵通的商贾家已经打探出崔意、裴明姣的身份,一个个捶胸顿足只觉得徐家走了狗屎运,怎么贵人就在徐家的客栈下榻。 明月轩的掌柜帮忙挡了不少求见崔意的商贾,午休起来的崔意听到掌柜腆着笑颜说起,微蹙眉,说:“不见。” 掌柜笑容加深:“娘子放心,保管不叫人打扰到你。” 崔意的的确确没被打扰,但远在草堂寺的裴明姣却被钻空子的商贾干扰。 “不知郡主所求,小的愿为佛祖添金身,惟愿郡主顺意。” 裴明姣冷笑:“你觉得本郡主是缺佛祖金身的人吗,还不速速滚开。” 那人不敢放肆,只得悻悻离开。 白英低眉:“是我没看住,竟叫人钻了空子。” 裴明姣心平气和:“无碍。” 复又担心起崔意来,“想是我们的身份暴露,我在佛寺都免不了,也不知意娘如何了。” 能把生意做大的,都不是蠢人,见两人的态度,不敢惹人生厌,个个都收敛下来。 倒是胡显知见到行色匆匆的徐图南,眸色渐深,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把人叫住,“徐五娘,那两位贵人总归是与咱们不是一路人,你别花了心思。” 胡显知见过各式商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那两位贵人偏偏又独特喜欢女娘。 徐图南轻蔑一笑,“真是人脏看什么都脏。” “你”胡显知气得甩袖,“你真是不识好歹。” 徐图南懒得搭理他,直接走人,半路上她的堂妹迟疑道,“我怎么瞧着那胡显知似乎喜欢五姐呢。” 徐图南淡然道:“他确实对我不同。” 堂妹睁大眼睛。 徐图南笑眯眯回望着堂妹,“他那喜欢太廉价了,他既瞧不起女娘,怎么又能坦然喜欢上女娘呢,他该喜欢郎君才是。” 堂妹思索了一下觉得有道理。 徐图南见状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堂妹的头发,意气风发道,“砚娘,咱家的好日子来了。” 徐图砚咯咯直笑。 眼见着到了时间,崔意就准备去草堂寺。 掌柜的适时过来提醒,“今夜有雨,崔娘子注意保暖。” 崔意收下这份殷勤好意:“多谢掌柜。” 等崔意上了马车,掌柜同旁边人说:“真是好性子呢。” 这是掌柜伺候少有让他感觉舒心的贵人了。 马车摇摇晃晃,就在去草堂寺的山路上时,马车突然停下。 赶走马夫的声音透过车门传道崔意耳边:“娘子,路上晕了个娘子。” 马夫踌躇了一下说,“那娘子身上穿着孝服。” 东芝推开车门,崔意从马车中走出来。 前方的侍卫翻身下马,朝崔意行礼。 崔意下了马车,望向一米外躺着不知*生死的人影,吩咐医女去瞧瞧。 医女见那女娘嘴唇发紫,脸颊发汗,立马解开随身的水壶,把饴糖碾成粉放进水壶摇了摇,喂到对方嘴里,几息时间,那女娘缓缓睁开眼,好半天才看清楚人。 见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女娘怀里,她赶紧挣开,一脸怯怯,细若蚊声:“多谢娘子救命之恩。” 昏迷时医女给她把过脉,这女娘的身体比曾经的崔意差不了多少,若不好好精养,只怕要早亡,但看她的打扮也知道她家中清苦。 “不必谢我,是贵人救的你,要谢你就谢她。” 林椿萱垂着睫毛眨了眨,小声道:“贵人要谢,你也要谢的。” 医女心顿时柔软下来,领着林椿萱去见崔意。 林椿萱脸很小,眼睛宛如泛着秋水,眉间孱弱又忧愁,不过二八年纪,她眼不敢与眼前的贵人相对,垂着眼皮局促地向崔意道谢,“多谢贵人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我” 崔意打断她接下来的誓言,“不必,今天无论谁躺在那,我都会救。” 林椿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天色渐暗,侍卫适时提醒,“夫人,快下雨了。” 崔意瞧面前单薄不成样子的林椿萱,说:“你随我去草堂寺躲雨吧,等雨停了,再安排师傅送你回去。” 这般妥帖,林椿萱哪里不应。 大雨果然在崔意进了草堂寺后如期而至。 东芝看着像是老天发怒的大雨,拍了拍胸口,感叹:“还好咱们动作快。” 崔意脸颊因为刚刚赶路泛起生理性的红晕,林椿萱由两个婢女架着,几乎快被汗淹没,崔意让人给她喂了一颗她平日吃的固元丹,林椿萱这才缓过来。 撑着发软的身子道谢。 崔意赶紧让婢女送她去休息。 正在专心捡佛豆的裴明姣被噼里啪啦的雨声吵得有一瞬间的分心,她面朝诸佛神像,雨声喧哗,主持念了一句佛号,“郡主,你心不静。” 裴明姣心一颤,手一抖,她稳稳地把佛豆放好,念了一句佛后,这才看向主持,心急询问:“会对我的妻子有影响吗?” 世间少有这份赤诚之心,主持笑道:“佛心者,大慈悲是,以无缘慈,摄诸众生。” 还没等裴明姣理解,主持双手合十,“时间到了,郡主回吧。” 等裴明姣恍惚走出去,才反应那句话的意思,脚步一下轻快起来,她问在外头侯着的白英,“意娘来了吗?可有淋到雨?” 白英脸上带着笑:“意娘子早早就来了,没被雨淋到。” 裴明姣提着裙摆,伴着雨声一路小跑去见崔意,正在屋檐下赏雨的崔意被一声呼唤唤回神智,她寻声望去,紫黄色的裙摆飞舞,她的妻子像是一只花蝴蝶,朝她飞来,最后停在她的手心。 裴明姣小喘着气,崔意抚顺她跑得有些凌乱的发丝,“这么着急做什么?” 裴明姣拉住崔意的手,灼热的体温霸道的在崔意肌肤上蔓延开来,她的妻子带着她走进禅房,软软地撒着娇,“我想早点见到你嘛。” 第59章 以后你说了算 风裹挟着湿冷呼啸而来,豆大的雨点直直砸落,溅起层层水花,禅房内烧着炭火,温度自是比不上家里的地龙,裴明姣担忧崔意的身体,唤女医过来把脉检查,看着崔意喝了一碗温补的药,裴明姣这才感到几分放松。 崔意嘴里泛着中药的苦味,抿了一口温水,稍稍冲淡了些苦涩,她说起其他事转移妻子的注意力,把林椿萱的事说了。 崔意不是个喜欢搞悬念的人,朝裴明姣透露对方的身份,“林椿萱是前日杀妻案死者的外甥女。” 裴明姣是知道这桩案子的,听完后,怜悯道:“也是可怜,她身子不好,遣人送些药材银两吧。” 崔意含笑应下:“好。” 折腾这么会,裴明姣也饿了,照例吃起粗糙的斋饭,崔意如同往日静静凝视着她,她的妻子不过三日,脸小了一圈,但那双眼睛一如往日般灵动明亮。 她的妻子从不曾抱怨过什么,她也不曾问辛不辛苦,她们坦然接受彼此炙热的爱意。 大雨不停,缓过精神气的林椿萱看着檐下的水幕珠帘,旁边的婢女出声:“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呢。” 林椿萱眼睫颤了颤,轻轻垂下,脸上没什么血气。 婢女见她可怜,便提点了两句,“林娘子,我家主子知道你身子不好,说要给你送些药材呢。” 林椿萱听完,一下就有些不知所措,婢女直说:“时间尚早,林娘子不如去道个谢,也好见见贵人。” 林椿萱应下,由婢女领着去见主家,白英见着两人过来,了然:“我先去禀告。” 林椿萱垂着头,忐忑不已。 彼时,裴明姣腿搭在崔意双腿上,一脸享受地由着崔意给她按摩,听到白英禀告,她眯着眼睛,随意道:“叫她进来吧。” 勤勤恳恳的崔意拍了拍裴明姣腿,裴明姣鼓脸,把腿挪开,拿出见客的姿势。 等人一进来,裴明姣拧眉,弱柳扶风仿佛一阵风就能刮倒,教了规矩的林椿萱垂着眼皮,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 裴明姣在外人面前一向气势足,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让她下去了。 林椿萱又垂着眼睫,不敢多看,踏出木门时,她忽地回头看了一眼。 身着黄紫绣袍的女娘扑进最初救她的贵人怀里撒娇,黄紫与青绿交叠,贵人低垂着眼,细长脖颈由对方双臂圈住,眉间浅浅温然,却让人感受到深川般浓厚的情感,那是无法被外人插足的。 蓦地,贵人抬眸,隔着半空对视一瞬,不过是轻飘飘一眼,但那未散去情意的眉眼,让林椿萱脸颊滚烫。 大雨下了一夜,裴明姣怕崔意受凉,把崔意搂得紧紧的,为对方供了一夜暖烘烘的体温,少见的,第二天她比崔意早醒,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用额头轻轻碰了碰熟睡妻子的额头,没有任何异常,绷了整晚的神经这才得到舒缓。 她盯着崔意看了会,侧着头耳朵对着妻子的心脏,稳定的心脏节律,仿佛最好的乐章,裴明姣没忍住轻轻笑开。 忽地,稳定的节律缓缓加快,裴明姣抬起头,与刚睁开眼的崔意对视。 还未醒神的崔意,朦胧的眼眸被一张笑脸填满,不是浅笑,而是彻底绽放开的明媚,崔意没忍住被带出笑意来,她问:“在高兴什么呢?” 裴明姣眼角微微上翘,眼中的光芒仿若璀璨星辰,熠熠生辉,“意娘,我感觉到了,你身体在变好呢。” 崔意一怔,眉眼轻轻笑开:“那是因为有神医娘娘妙手回春。” 裴明姣得意地翘起尾巴,干劲满满。 照例目送裴明姣去早修,崔意才从草堂寺离开,下了一夜大雨,山路泥泞,比往常晚了半个时辰回到明月轩,掌柜的见着崔意全须全尾的回来,才松了口气。 刚在半道遇到掌柜派来寻她的壮仆,崔意和煦道:“劳你当心了。” 掌柜受宠若惊:“不敢当不敢当。” 等她回房后,去寻崔意的那几个壮仆,咧着嘴傻笑,“掌柜的,贵人赏了我们好些银子呢。” “没出息。”掌柜瞧不上他们那傻样,复又凑过去问,“赏了多少?” 有人答了个具体数字,掌柜的想过崔意大方没想到会这么大方 柳巷。 林椿萱推开陈旧的院门,正在浆洗衣服的林母抬眼,见是她,神色一时复杂难辨,最终她说:“回来了,灶房温着药,去喝了吧。” 林椿萱嗯了一声,默默进了灶房,说是灶房,不过是几块木板搭建起来的,林椿萱熟练的给自己倒了一碗补药,就着眼泪喝了下去。 她明白母亲那复杂难辨的眼神,既希望她不要回来又希望她回来,她是累赘又是母亲的血脉,可家里快被她拖垮了。 就在她想着一了百了的时候,大门被敲响。 昨日照顾她的阿姊缓缓进来,在林母局促小心翼翼的目光中说:“林娘子,这是我家主子赠你的,愿你长命百岁。” 林椿萱打开锦盒,除去五十两的银子,还有一把全银长命锁以及一张契票。 “凭着这张契票,每日可去回春堂免费诊脉领药。” 在林椿萱诧异的神色中,微笑着补充了一句:“契票仅供林椿萱娘子一人使用。” 等人走了好久,林椿萱才回过神,她的母亲正期期艾艾地看着她,林椿萱抿唇,把长命锁拿出来,把装着五十两银子的盒子递给她,一言不发的走进屋里,她的卧房被草帘隔断,另外一头是她五岁弟弟的房间,不大的地方越发逼仄,她对着光摩挲了好半响长命锁,这才珍重戴在脖上。 柳巷鱼龙混杂,林家的动静自然瞒不过爱八卦钻研的邻居,昨日下那么大雨,林家两口子也没想着去找找还未归家的大女儿,如此作态,大家心里也有数,不忍归不忍,但他们也没钱接济,毕竟林家大姑娘就是个药罐子,得的是富贵病,只能靠补药温养,药多贵啊,他们生了病都舍不得看大夫,只靠硬挨,更何况林家还有个小儿子要养,寻常百姓根本负担不了,他们也理解林家两口子,可今天林家大姑娘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扒在墙下偷听全程的婶子又酸又羡的,转头就把这事吹了出去。 传到后头,就是林椿萱把自己卖了一夜,得了活命机会。 在外头和小伙伴玩的林狗蛋听到了,哭着跑回家,林母赶紧问:“怎么了,是不是被欺负了?” 林狗蛋哭唧唧:“他们说姐姐是破抹布,以后没人要。” 林母气得眼前一黑,牵着林狗蛋就要去干架,就在此时,陈旧的院门又被敲响,林母纳闷开门,就见门口立着一富态老爷,后头规矩站着几个家丁丫鬟。 富态老爷子笑眯眯开口就称她弟妹,说他姓林,今日整理族谱的时候才知道他们林家还有一个近亲,打探到消息后就赶紧过来接他们去享福。 林母被这天降大饼弄得头晕目眩,就在此时,去码头扛包的林父脚踩云端似的跟着几个家丁过来,两口子晕乎乎的不知所云。 在卧房的林椿萱摸了摸长命锁,鼓着勇气出来,林老爷见到她,眼眸一闪,夸道:“这是大侄女吧,长得真标志,都这么大了,等回头,伯伯给你挑个好夫婿。” 林椿萱苍白着脸,唇张了张,“不” 回过神的林母赶紧打断她的话,“瞧这孩子高兴傻了。” “哪里哪里,我认得一个名医,到时候请他来给大侄女瞧瞧。” 没人在意林椿萱,她安静站在那,摇摇欲坠 鄠县的商贾听闻林华路把林家一家都接走了,纷纷骂了一句老狐狸,他们不过就晚了一步。 鄠县县令刘春和听到这些消息,只觉啼笑皆非,有郡主亲临鄠县,按礼他这个县令要去接见,但如今两个一个在草堂寺清修,一个闭门不出,他还是不要上去讨嫌了。 不过,明月轩周围他日日派捕快巡视,到草堂寺的路上也有他的暗探,若是这两位在他管辖的鄠县有个好歹,他的乌纱帽不保。 崔意不知道她给林家带来的巨大改变,她这会被谷菁和徐图南缠着,主要是其中涉及的化学原理,工匠不是很明白,需要崔意指导。 无奈,崔意只得去了一趟作坊,一通忙活除去指导工匠,还把作坊的管理模式做了一点变化,主事的莫淮舒瞬间觉得在人员调配上更加得心应手。 崔意见时间到了,就要走,三人也没挽留,知道她是要去见妻子。 徐图南感叹:“真是恩爱啊。” 谷菁笑着说:“五娘若是羡慕,也可找个知心人。” 徐图南赶紧摆手,“算了,我怕遇到伥鬼。” 徐图南姑姑徐凤来的事,谷菁和莫淮舒都有所耳闻,见此在这话题上也没有多聊。 也在此时,有人向徐图南汇报林家的事,林图南听完,气笑了,低骂了一句,把这事同谷菁和莫淮舒说了。 莫淮舒表情稳定:“若是榨取不到利益,林家只不过是回到曾经的日子,只看他们现在经不经得住诱惑了。” 林椿萱一家好歹是由崔意、裴明姣两个看顾的,那些人再怎么心里也会有个度。 这话说得实在理智,可穷人乍富,如何冷静呢? 林椿萱一家被请到林老爷府邸,一来就被奉为座上宾,林老爷子一家和和气气,半点不嫌他们穷酸,还给他们配了丫鬟使,到了晚间,被富贵晃花眼的的林家两口子只觉得自家好日子来了,连带着五岁的林狗蛋也跟着神气起来。 只有林椿萱只觉得这富丽堂皇的林府像是吃人的深渊,一时喘不过气来,只觉头晕目眩,整个人昏了过去。 林老爷子听到林椿萱病了,那是比亲生父母都要急,要知道这女娘可是他见贵人的路引啊 烛火跳跃,古朴的禅房,裴明姣算着时间,现在已经第四日了,还有三天,崔意就不必这么辛苦日日来陪她。 崔意不知道裴明姣觉得她日日来草堂寺很辛苦,她说了一些她今日的工作,裴明姣听得很认真,听得也不明白,不过她会挑重点,她好奇问:“真能造出珊瑚?” 崔意嗯了一声。 裴明姣一脸坏笑,“哈哈那到时候就卖给虞国公,他最喜欢的就是买珊瑚,他还偷妻子的嫁妆去买呢。” 崔意没想到还有这出事,沉吟片刻应下了。 裴明姣抱着崔意的腰,继续吹枕头风:“到时候钱给虞国公夫人好不好?” 她解释:“我挺喜欢李贞韵的,当初我最喜欢和她打马球呢,只是虞国公不争气,只晓得败家,李贞韵就念书去了,想挣个好前程,不叫虞国公夫人这么辛苦。” 赚钱只是爱好的崔意应下,裴明姣见妻子都听她的,克制没做亲密举动,眉眼盈盈,“意娘,你真好。” 见她只因为这件小事笑靥如花,崔意由衷反问:“这就算好了?” 裴明姣娇俏鼓脸:“你这么听我话,本来就很好嘛。” 崔意指尖戳了戳妻子的脸,“以后你说了算。” 裴明姣哼了一声,理所当然:“本来就是我说了算啊。” 崔意一下笑开。 裴明姣倒没多想,只觉得崔意似乎爱笑了,这样好的改变,她高兴极了 清修第五日。 林椿萱一脸苍白的来到明月轩。 崔意见了她。 林椿萱哭得好不可怜,泪眼涟涟,“贵人,我不想嫁人。” 第60章 觊觎 林椿萱不过十六年纪,比她妻子小不了几岁,崔意心软了。 在外头侯着的林依依见林椿萱红着眼睛出来,心里咯噔一下,满面关切的上前,用手拍给她擦了擦眼,“妹妹怎么了?好端端怎么哭了?” 浓郁的香味让林椿萱不适避开,林依依眼一暗,若无其事道:“妹妹身子弱,咱们先回去吧。” 林椿萱垂着眼睫,眼皮微红,“不,我不回去了。” 林依依一怔,回过神来笑着说:“妹妹可是想逛逛?” 林椿萱抬起头看着她,坚定道:“我不回你家了。” “妹妹浑说什么呢,什么你家我家,那也是妹妹的家啊,伯父伯母也在等你呢。”林依依说到后面隐隐有几分威胁。 林椿萱抿唇没说话,跟在她后面的婢女微微一笑,“我家主子留椿萱女娘在明月轩做几天客,若是不便,我去贵府请示,如何?” 林依依听到这话哪里感应,林家是来讨贵人欢心的,可不是来结仇的,她姿态放得很低,“姑娘说笑了,椿萱妹妹能被留下做客是她的福气,也是我们林家的福气。”随后又面向林椿萱殷殷指导,做足了姐妹情深这才离开。 林椿萱见人终于走了,挺直的脊背松软下来。 林椿萱暂时在明月轩住了下来,崔意也不可能一直做她的庇护伞,便差人教她识字,到时候给她安排一份轻松的工作,林椿萱感动得眼又红了,“贵人这样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才好。” 故而,学得十二分认真,只盼日后能帮得上忙。 这边林依依回到林府,同林老爷说了情况,林老爷唉了一声,“我太心急了。” 林依依懊悔:“怪我没注意,要不然咱家就不会向现在这样被动了。” 林依依没想到林椿萱看着怯懦没主见的样子,没想到会反刺她家。 林老爷拍了拍她的头,“放心,咱家没功劳也有苦劳,就当是个警醒,以后踏踏实实干实业。” 林依依咬唇应下。 确实如林员外所说,崔意并没有对林家做什么,林员外并非什么罪大恶极的人,他只是个投机者。 等到了草堂寺,崔意就把收留林椿萱的事说了,裴明姣听完,只记住一句话,“你是因为我才收留她的?” 崔意莞尔:“是,你们年龄相仿,帮她也算积福。” 裴明姣被甜得美滋滋,脸红嫩嫩,像是熟透的水蜜桃,娇嗔:“你怎么随时随地老在想我。” 崔意被蛊惑地伸出手掐了把妻子的嫩脸,看看能不能掐出甜甜的汁水来,裴明姣配合的顺着力道软软倒在崔意怀里,娇滴滴地:“还有两天呢。” 没想干什么的崔意:“” 第六日。 裴明姣对清修越发得心应手,主持见裴明姣一举一动皆有佛缘,叹了一声可惜,阿弥陀佛的念诵起经文。 随着裴明姣就要结束苦修的日子越近,崔意加紧工作进度,用完早膳后,自发的就去看研发进度。 还想同崔意说几句话的林椿萱一脸失落盯着离开的马车,垂着睫毛,捧着启蒙书又开始苦读苦记。 主事的莫淮舒、谷菁、徐图南这几日就没离开过工坊,工坊四周戒严,连只蚊子进来都要被盘问,崔意来的时候,三人忙得团团转,崔意观察了一番后,自然而然加入进去。 繁忙中的徐图南瞥见崔意这样的人物都在工作,点了旁边的堂妹一句:“你看看人家崔娘子,再看看你,你有什么资格喊辛苦?” 徐图砚两眼发直,哪里还像个青春少女。 精神焕发的徐图南恨铁不成钢,“这样好的机会若你都抓不住,回家我让四姑姑给你挑个夫婿,早早嫁出去算了。” 徐图砚瞬间满血:“好姐姐,我错了,我这就打起精神来。” 徐图南满意了。 等到了时间,崔意便停下工作,晚膳是在马车上解决的,荤素营养搭配一应俱全,裴明姣晚上揽着崔意,别有深意道,“还剩最后一天啦。” 崔意腰间的软肉被裴明姣捏着,身子一颤,清黑的双眸带着欲色,“姣姣,你乖一点。” 裴明姣耳朵一酥,瞬间乖顺下来。 第七日,最后一日。 这是裴明姣心最静的一天,随着最后一颗佛豆落下,裴明姣朝垂目的满天诸佛虔诚三拜。 祈愿妻子长命百岁,一生顺遂。 主持站在一旁,眉目带着几分超脱尘世的悠然,裴明姣同他拜别,主持回礼,“我佛慈悲,女施主日后行善积德,福报自来。” 春日余晖泛着淡淡暖光,裴明姣步履轻快,她吩咐:“快点,我们去山脚等意娘。” 白英带笑:“早就收拾好了。” 裴明姣见她这么周全,大方的给了赏银,白英追求实际,真金白银恰恰最得她喜爱,这样大方的主顾,没人会不喜欢。 一行人就往山下去,半道,裴明姣远远瞧见一道明绿身影,素白脸,黑眉黑眼,如同一幅写意水墨,向她缓缓走来,裴明姣还未出声,脸上的笑容已经收不住,她雀跃地朝那道身影跑去,原本不急不缓的崔意也被带得小跑起来。 飞奔到崔意面前的裴明姣掐着崔意的腰把人提起,在对方诧异的眼神中,抱着转了好几圈,才把她放下,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啾。” 毫不遮掩的,明媚而热烈的爱意。 被这样的情感包融,情绪较为内敛的崔意唇边抿开,眼眸流转,她伸手给裴明姣整理凌乱发丝,清浅眉眼藏不住情意。 裴明姣喉咙动了动,视线从崔意的眉梢滑落到唇上,又移到修长指尖,她一言不发地牵着崔意就走。 崔意纳闷:“这么急做什么?” 裴明姣闷声:“睡觉。” 崔意耳尖一烫,默默加快脚步。 明月轩,正在温书的林椿萱听到动静,赶紧把抄写的字帖拿起,想叫崔意瞧瞧,她有在好好努力,脸上的笑意在崔意牵着裴明姣进来时,缓缓凝滞。 两人旁若无人的从她身边经过,清清的香味在她鼻尖弥漫,那是崔意的味道,也是她妻子的味道,林椿萱抿唇,抬眸,入眼是十指相牵的亲昵,渐渐消失在楼梯间。 林椿萱喉咙顿感一阵苦味。 厢房。 裴明姣把崔意按在床榻上,一言不发地开始扯她腰带,崔意也不做动作,静静地看着她,就在最后一件小衣落下时,崔意揽着裴明姣的脖颈,用力一带,呼吸交融。 黏腻、湿热。 裴明姣喘着热气,脚不受控制的在崔意背上摩挲,受不住地扯住散在她腿侧的长发,“渴,意娘我渴。” 崔意顺着力道抬头,鼻尖沾着晶莹,她起身为妻子倒了一杯水。 裴明姣灌了一大口,这才缓解干涸,瘫软在床,乌黑的头发仿佛泛着水汽,绯色眼尾敛着水光,崔意俯身轻吻掉,彬彬有礼的说。 “我继续了。” 不急不缓,慢条斯理。 裴明姣被这体贴的温柔折腾得溃不成军。 翌日。 沐浴完的裴明姣神清气爽地坐在一脸淡然下棋的崔意旁,笑眯眯道:“意娘,原来你这么想我啊。” 完全没逻辑的话,崔意指尖一顿,没落棋,抬眸不解其意。 裴明姣隔着衣衫在崔意腰间、后背描摹,“我这些、这里都是你的痕迹呢。” 密密麻麻没消退的红痕。 是与崔意本人淡漠相反的火热。 黏黏糊糊一早上就这么过了,裴明姣正想和崔意出去逛逛,听到林椿萱求见,没多想就让她进来。 林椿萱一进来,行完礼把这两天的课业交给崔意看看。 还没等崔意接过,裴明姣半道截走,她翻了几页,她虽然学问不咋地,但鉴赏还是有的,林椿萱是崔意看在她的面子上才收留的,自然而然的,裴明姣对她难免有几分好感,“初学就能写出这样的字体,不错,我那有颜师的字帖,你照着学学。” 颜师是古今中外的书法大师,一字难求,裴明姣张口就送,可见真心实意。 林椿萱不知道颜师是谁,但也知道一位皇亲郡主送的肯定珍贵,赶紧道谢。 崔意刚刚就着裴明姣的手看完了林椿萱这几天的成果,努力又有天赋的人,没人会不喜欢,而且对方才十六岁,未来可期,和煦鼓励:“好好学,若是有天赋,未尝不能入朝为官。” 林椿萱眼睫颤了颤,鼓起勇气,与崔意对视,“娘子,你觉得我这样的人也能入朝为官?” 往日怯弱的人此刻仿佛被注入生机。 崔意轻轻一笑:“人最忌妄自菲薄,一切皆有可能。” 林椿萱抿唇,坚定道:“我会为娘子努力的。” 崔意一怔,不动声色的打量起她来,裴明姣倒是为林椿萱开心,就如崔意她身上看到她的影子,裴明姣也在她身上看到崔意曾经的影子,爱屋及乌,裴明姣说:“若你有这份心,我给你请名师。” 林椿萱看向对她这样好的裴明姣,一个想法隐隐冒出,并再也挥之不去。 裴明姣觉得林椿萱对她格外殷切讨好,她琢磨了一下,自觉猜到了缘由,还和崔意嘀咕,“她啊估摸是在对我报恩呢。” 隐隐有猜测的崔意沉吟了一下,没有瞒着妻子:“我估摸那孩子把恩情和爱情混淆了。” 还很得意的裴明姣脸色缓缓收住,强烈的被冒犯感,难以言喻的戾气突兀地在眉梢显现,与之不同的是她非常冷静的声音,“我会问她。” 崔意没反对。 60-70 第61章 是我离不开你 被传唤的林椿萱怀着不可言说的雀跃心思,她想多见见那人。 等到了地方,两位贵人身着锦衣,神情如出一辙的浅淡,敏锐察觉到气氛不对的林椿萱一下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 因妻子原因爱屋及乌对她多有怜惜的裴明姣审视的眸光落在她身上,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林椿萱,你喜欢我的妻子。” 从她脚踏进,裴明姣眼睛紧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自然能发现林椿萱进来的第一瞬间视线是落在她妻子的身上,小心翼翼又暗藏不住的情意,裴明姣本该愤怒的,但看着对方过于单薄孱弱的模样,和妻子曾经相差无几,戾气慢慢隐去,甚至称得上心平气和。 林椿萱见自己的心思被点破,眼睫一颤,咬着唇,慌乱间她意识看向引她情窦初开的崔意。 对方端坐红椅,眉眼无波无澜,半点不为她的情思波动,林椿萱一下委屈极了,她眼皮薄,眼泪哗哗直掉。 裴明姣没动,崔意也没动。 止不住眼泪的林椿萱一时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裴明姣打破静谧,“我会给你安排教学师傅,日后就不必再见了。”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林椿萱跪地哭求:“贵人,我知道是我痴心,我只盼瞧瞧崔娘子就好。” 这话在裴明姣耳里就是要做她和妻子之间狗皮膏药的意思,刺耳至极,平静的面容好似有了裂纹,但也决定宽恕她最后一次,“按我说的做,不然后果你承受不起。” 这隐隐暗含的威势,林椿萱听懂了,正因为听懂了,她才觉得绝望,她转眸,含泪祈求地望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崔意,“崔娘子,求求你,我不想离开你。” 十六岁的林椿萱稚嫩不聪明,这时候她最不应该当着裴明姣的面,祈求崔意的怜悯。 暴骄性子的裴明姣平静面容彻底打破,心头戾气暴增,抓起手边的茶盏就要砸过去,被一道轻而稳地力道按住,熟悉的温凉体温。 “姣姣。” 裴明姣咬唇,抓住杯盏的手放开,但却倔强不肯看崔意一眼。 崔意轻轻叹了口气,手紧紧圈住裴明姣的细腕,她垂眸与跪地的林椿萱对视,语气疏离而淡漠:“林姑娘,你太小了,或许混淆了恩情与爱情。” 林椿萱急迫想要解释没有。 崔意食指放在唇中无声嘘了一下,林椿萱不知为何瑟缩,莫名畏怕眼前的心上人。 “爱情具有排他性。”崔意笑了一下,“或许你听不明白,但我不想你插足进我与妻子之间,不然我会很困扰。” “去吧,回去好好读书。” 林椿萱怎么离开的,她也不清楚,等回过神身后的大门紧闭,仿佛她从不出现过,后知后觉地林椿萱颤着唇,看向一直陪伴她的婢女,“阿姊,我是不是做错了?” 婢女叹了口气,“莫要多想,日后好好读书,挣一番前程才是要紧事。” 林椿萱浸满的眼泪终于从眼中滑落。 她不明白,她又不求什么,怎么就这样了呢。 婢女见状,几分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你太小了,贵人才会宽容,萱娘,读书明理,书会告诉你缘由。” 厢房。 裴明姣还是不肯搭理崔意。 崔意稍稍用力,把她的脸扳过来,她的妻子垂着眼,眼尾洇湿着绯色,模样可怜又委屈,崔意指腹落在妻子的眼尾,轻轻摩挲着水汽。 缓缓哄她:“姣姣,不气了,好不好?” 裴明姣咬着唇,不说话。 “我没有向着她,她是外人,你是我的妻子。”崔意认真解释,“我拦下你,只是不想你为不相干的人动怒。” 裴明姣隐隐有松动。 “是我不好,我怜惜她年纪小,却忘了我的妻子也不过比她大两岁。” “姣姣,我让你受委屈了。” 裴明姣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扑进崔意怀里,委屈巴巴又十分不客气道:“下次你再向着外人,我就三天不要理你。” 这是裴明姣想到最长的时间。 崔意眼睫一颤,紧紧把妻子搂住,“好。” 三天的冷战时间,仅仅是现在这几分钟她都受不了,三天是崔意无法想象的漫长。 两人重归于好。 事情解决了,裴明姣也就不放在心上。 但到了晚间,搂着崔意睡的裴明姣做了噩梦。 [年岁渐长,有了细纹的裴明姣对着镜子自顾自怜,这时,有丫鬟慌慌张张来汇报,发现她的妻子在外头养了外室。 不是能忍性格的她当即就去捉奸,偏偏她的妻子还护着那贱人,口口声声说她年纪小,她才稍加怜惜,她们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裴明姣看向在一旁故作可怜的女娘,对方长着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她是那样的年轻青涩。] 裴明姣一下被气醒了,气不过把熟睡的崔意推醒,“意娘,你居然背着我养外室。” 天降大锅的崔意:“嗯?” 裴明姣叭叭把梦中的事说了,崔意却从中听出了妻子的恐慌,她想,是她没处理好,让妻子没有安全感。 她失职了。 黑暗中,裴明姣仿佛被熟悉的清黑眼眸注视。 “姣姣,梦是相反的,是我离不开你。” “我从来都在害怕,怕你不够喜欢我。” 很气的裴明姣听到这炙热又卑微的情话,一下怔住。 她没想到崔意清冷多谋的外表之下,竟然会这样的患得患失。 裴明姣有些高兴又有些想哭,她扑进崔意的怀里,带着泣声道:“意娘,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我。” 崔意拍了拍妻子的后背,轻轻嗯了一声。 黑暗中,裴明姣闷闷说:“意娘,以后我肯定会比你喜欢我还要喜欢你的多。” 崔意眉眼泄出笑意来,“好。” 后半夜,裴明姣做了一夜美梦 * 鄠县县令为办了一场久来的接风洗尘宴会。 宴会的主角就是裴明姣和崔意。 两个都是女娘,宴会处处都是按着女娘的喜好来装饰的,处处无不妥帖。 裴明姣倒觉得这县令实在是个有趣的人。 徐图砚对旁边的堂姐低语,“瞧瞧,粗枝大叶的男人细心起来,哪里有我们女娘的事。” 徐图南顺着看去,往日倨傲没酒谈不了合作的对家们各个笑得和气,端得都是果汁,张嘴都是夸赞恭维,对两位贵人的事迹张口就来,只要贵人蹙一下眉头,立马就能察觉到,并迅速做出回应。 徐图南看得火热,“咱们也努力,争取有那么一天。” 徐图砚重重点头。 第62章 冒犯 裴明姣只觉得这次宴席处处妥帖无不合她心意,比如有几个菜肴,口感精妙不已,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裴明姣不免多尝了几口,鄠县县令刘春和见状,自豪一笑,大大方方说:“郡主不瞒你说,你钟爱的那几道菜肴正是下官小女儿亲手烹饪。” 裴明姣顿感惊奇。 “小女往日就爱专研各类菜谱,家里现在都是她在掌厨呢。”刘春和眉宇几分骄傲、得意。 裴明姣想着刚刚崔意也比往日多伸几次筷子,顿时来了注意,“不知令爱可愿教徒?” 原本安静品尝的崔意稍抬眼睑,眸光落在裴明姣皙白的侧脸,心头一片滚烫,她清晰的明白她的妻子想要为她下厨。 刘春和心思剔透,惊异不过一瞬,谦虚不已:“不敢当,若是郡主有兴趣,是小女的福气。” 裴明姣刚要应下,就被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放肆,永嘉郡主身份贵重,岂能学这等不入流的技艺。” 一句话,成功让裴明姣不开心了,她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知分寸。 只见一六旬老太太,锦衣玉服,打扮得珠光宝气,身后跟着好几个丫鬟婆子,好大的排场。 刘春和眉眼的冷意一闪而过,他起身微微欠身,客气道:“老太君来了,有失远迎,还望老太君恕罪。” 六旬老太太一脸倨傲,“刘春和你可知罪?” 这老太婆一来就当着她的面摆谱,正当她好欺负不成,裴明姣冷笑,“真是好大的派头,竟然敢让朝廷命官认罪?” 六旬老太太旁边的婆子适时介绍起身份,“郡主有所不知,我家太君是圣上亲封的燕国夫人。” 站在身后的白英眼睫一颤,立马对上名号来,她低声,音调不大,却足够让人听清,“燕国夫人是圣上的奶娘。” “圣上感念燕国夫人哺育有功,每逢佳节,赏赐不断。” 最后一句隐隐已是提醒。 章德皇后难产生下当今圣上,缠绵床榻两年便去了,当今思母,难免移情在照顾自己的奶娘身上,当时照顾当今的奶娘有三位,偏偏就燕国夫人甘氏入了当今的眼,当今登基后,更是对甘氏厚赏不断,爱屋及乌,甘氏的孩子们也尽享荣华富贵,赐予他们大片肥沃的土地和无数的钱财,使他们挥霍不不尽。 待白英说完,燕国夫人脸上富态的脸上堆起笑来,但说出的话刻薄不已:“郡主,老身便厚脸做一天你的长辈,这刘春和不安好心撺掇你做那等下九流的事,实在是罪责难逃。” 裴明姣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想着看在皇帝舅舅的份上,这闷亏就吃了,没想到这老太婆还敢教她做事,她冷声:“本郡主倒不知道什么时候学厨艺也成了下九流。” 甘氏半点不在意裴明姣的冷脸,她理所当然:“郡主金枝玉叶,下厨这种粗活就该由命贱的人做,不然传出去,倒叫人看了笑话。” “笑话?”裴明姣音调稍高,目光环视今日的宾客,在场的宾客各个低眉,直呼不敢不敢,裴明姣似笑非笑看向燕国夫人,“怕是惹你笑话吧?” 燕国夫人老神在在,“今日的事我会禀明圣上。” 裴明姣气笑了,她抬着下巴,神情万分倨傲刻薄:“你不过是奶过几年我舅舅,怎么,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甘氏自从做了燕国夫人后,头一次被人当面下面子,脸色且青且红,她把天子当儿子,自然不把裴明姣放在眼里,“真是好没教养,也不知你的长辈是怎么教你的。” 当初燕琳琅和当今争夺皇位,甘氏都看在眼里,她对燕琳琅这样不安分的公主,实在不喜。 裴明姣和崔意脸同步寒了下来,崔意眼中厉色一闪,“老太君还请慎言,须知祸从口出。” “意娘,你跟她客气什么。”裴明姣平静道:“燕国夫人妄议皇亲,即刻剥去华服,押入大牢。” 立马就有侍从听命上前。 燕国夫人眼一横,这些年荣扬的气势尽显,“我看谁敢?” 侍卫并没有被她的气势所摄,严格执行裴明姣的命令。 甘氏身边的仆从赶紧拦着,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刘县令见状,赶紧吩咐家中的侍从帮忙,甘氏瞬间被拿下,身上上供的绸缎被剥下,好不狼狈。 这事很快传到长安城,各方反应不一。 反应不一指的是燕国夫人怎么敢的,你一个奶娘,荣幸养过几年天子,就真当自己是天子之母了,居然敢和真正的皇家血脉叫板。 莫不是人老了,脑子也跟着生锈了? 紧接着圣旨从长安城发到鄠县,剥夺甘氏燕国夫人的诰命头衔。 甘氏一下受不住瘫了。 仗着甘氏平日横霸一方的后代们尾巴夹得紧紧的,深怕被收拾。 刘春和却是明白,甘家那些毒瘤迟早是要被清除的,或早或晚。 裴明姣从不怀疑天子不站在她这边,皇室威严被冒犯,天子若是不作为,那才真是惹人笑话。 等到了晚上,裴明姣在崔意耳边嘀嘀咕咕,“你说,若是我娘做了皇帝,现在会如何?” 崔意握住裴明姣的手:“那你现在就是公主。” 裴明姣咯咯地笑出声。 沉闷的气氛一下消散 崔意带着裴明姣去了工坊,正巧赶上出成果。 徐图南摸着化练出来的珊瑚石,眼睛发着光,但莫淮舒却觉得不对,正准备拿给精通玉石的工匠瞧瞧,崔意和裴明姣来了。 裴明姣接过珊瑚石,触手就皱了眉头,“手感”她又对着光,“色泽都不对。” “若是糊弄寻常人够了,但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一眼就能发现。” 徐图南关注重点不一样:“郡主,你也只看出这珊瑚玉是次品,而不是仿制的?” 裴明姣点头。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们成功了,次品都有了,上等珊瑚玉还会远吗? 崔意见状也松了口气,古代搞化学很考验技术,还好结果不错,她心情不错的给参与进来的人发了一大笔奖金,领着裴明姣在周围逛逛。 逛了一圈,裴明姣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她瞧见远处有条大河,便带着崔意去瞧瞧。 大河湍急,崔意看得心慌,拉着裴明姣不让她乱跑。 裴明姣笑她,“我都这么大人了,不会出事。” 崔意依旧固执拉着她,裴明姣却觉得心里甜甜的,正想离开,听到侍卫道,远处有人溺水了。 顺着一瞧,水上飘着一个人事不知的男人。 第63章 我可以养你 “失忆了?” 裴明姣反问。 女医:“他头部有淤血,等淤血化开,或许会恢复记忆。” 裴明姣惊奇又有些怜悯对崔意说:“他真是可怜。” 被救起的男人虽狼狈,但模样清俊,肌肤细腻,一看就不是寻常人,他身上肆虐的刀伤,可见仇家狠辣,这男人就是个大麻烦。 崔意不想被莫名卷入什么阴谋纷争,她也不想妻子被牵连。 裴明姣听完,没放心上,“意娘,你就是容易多想。” 说完又觉得心里甜甜的,眉眼藏不住笑意的补充,“我看你就是太在乎我了。” 崔意呼吸一滞,抿唇没回应,因为她的妻子说对了。 男人在两天后醒来的,彼时裴明姣和崔意正准备启程回长安,听到男人醒来,裴明姣想到崔意因为救了这个男人感到心神不安,也就没去见他,不过救人就到底,她派人给男人送了足够的银两。 离去的裴明姣不知道二楼微开的窗缝,一双幽深的眼睛盯着她们驶去的车驾。 过来探望的明月轩掌柜见男人下床了,长声道:“哎,你身子不好,可不能吹风。” 男人转身面对他,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血色,“谁救的我?” 明月轩渗了一下,不过为了给裴明姣和崔意扬名,事无巨细的告知他。 “所以,穿紫白色衣裙的姑娘是永嘉郡主?” 明月轩掌柜合上窗户的缝隙,“是啊,也是正巧让你见了救命恩人最后一面。” 男人垂眸安安静静躺回床上。 明月轩掌柜和气吩咐两声这才离开。 外头,小二不忿:“什么态度嘛。” 明月轩掌柜倒是不在意:“人家虽然失忆了,但周身的气度骗不了人,说不准大有来头,和气些总没错。” 小二悻悻不说话了。 等马车离开鄠县,崔意紧绷的神经才得到放松,她心思藏得深,裴明姣也不知道妻子会这么警惕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她捏了一块酸杏放到崔意唇边,“快含着,免得晕。” 崔意掀眼,她与裴明姣目光相撞,忽地,缓缓垂下眼睑,微微张唇,含住粉色指尖中的酸杏。 裴明姣只觉得手指被柔软轻轻一覆,没等她反应,对方已经移开,细长的睫毛浅浅搭着,左颊微微鼓起一个弧度,是酸杏的形状,在她的视线中,对方轻轻吞咽喉咙,修长白皙的脖子淡淡青筋隐隐若现,莫名的裴明姣也跟着吞咽了一下,她喃喃:“好色气啊。” 崔意动作一顿。 裴明姣猛地扑了上去,快狠准含住勾她的双唇。 崔意垂着眼睫,清黑的双眸凝在妻子如痴如醉的眉眼上,唇缝微张,缓缓闭上眼。 她们在马车里交换了一个黏腻的酸杏味的湿吻。 这次回程的路上,崔意除开脸色有些疲惫外,并没有太多不适。 女医把脉后,脸色轻松:“夫人喝两贴补药温养便可。” 裴明姣高兴赏了这次出行的侍从大笔银钱,崔意也跟着添了一笔。 郡主府一时喜气洋洋。 两人让侍从把她们带来的特产给长辈送去,她们去的时候只出行四辆马车,回来的时候跟了十数辆。 杜氏和燕琳琅收到孩子们的孝敬不提,天子看着裴明姣送来的特产,绕有心思的翻弄半天,幽幽怨念道:“我御极数载,竟未曾离宫巡游一次。” 天子出行,劳民伤财。 国库的钱每一厘都是大有用处,户部尚书曾学敏恨不得一分钱当十分钱花,事事精打细算,要是天子提巡游这等与国无益伤财之事,曾学敏一个人就能喷得天昏地暗。 好在齐帝也知道分寸,但到底意难平,提笔写了一份埋怨信给裴明姣和崔意。 裴明姣与崔意一同看了这封信,裴明姣呐呐:“舅舅真是幼稚。” 语气不自觉带几分嫌弃。 崔意倒是灵光一现,又有些迟疑,天子缺钱,她能赚钱,她未尝不能和这个最高国家掌权人合作,但封建君主的权力,稍有不慎,后果是她不能承受的。 与崔意的谨慎相比,顾宁大胆的很,雪花盐一出,动了不少世家的根基,明里暗里的威胁就没停止过,最严重的一次,她遭到了刺杀。 天子脚下,有人刺杀朝廷命官。 事件十分恶劣,最后推出一个替罪羔羊,事情不了了之。 顾宁那叫一个气,她觉得天子不作为,只知道和稀泥。 燕元宜苦笑:“宁娘,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太冒进了。” 世家又岂是轻易能撼动的,世家势力盘根错杂,逼急了,会天下动乱。 混在其中浑水摸鱼的燕缜暗中收拢了不小的势力,郑六娘拒婚一事,让燕缜几乎成了笑柄,都笑他野鸡成了凤凰,还是上不得台面。 燕缜那段时间憋屈得厉害,暗暗在心中记了郑家一笔,原本他都不准备把郑家断他财路的事放心上了,这会郑家又正大光明踩他脸,燕缜难免不快。 倒是裴明姣听到郑六娘为躲亲事进了白鹭书院,不免高看她一眼,“不错,就该这样。” 裴明姣婚姻幸福美满,她自然也希望身边的人如此,若是郑六娘妥协了,裴明姣说不准会对她恨铁不成钢,亲近不起来。 当即就给林扶摇写信,让她对郑六娘多照顾一番。 林扶摇二十有一,郑六娘不过十六,加上林扶摇是白鹭书院的魁首,郑六娘得了机会就往林扶摇那凑,林扶摇见她年纪轻,多有包容,如今又有裴明姣手书,林扶摇自是尽心尽力,郑六娘见此,一时黏得更厉害了。 林扶摇:“” 裴明姣不知道自己的一封信让林扶摇被缠上了,她正头大的看崔意盘账。 郡主府事宜有专门的女官打理,但这还是崔意住进郡主府第一次插手,几位年轻的女官起初还有些慌乱,被年长的女官呵斥,这才冷静下来。 裴明姣倒不觉得她府上的账本会出现问题。 确实也没什么问题,但一番清对,崔意淡淡一笑,“姣姣,以郡主府的财政,不出两个月,就得开源节流了。” 裴明姣瞪大眼睛,她凑到崔意面前,仔细翻看她手里的账本,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我怎么可能会缺钱呢?” 崔意指尖指了指账目,“事实确实如此。” 接受不了自己是穷光蛋事实的裴明姣抬起下巴,“放心,我阿娘有钱,意娘,我能养你。” 崔意:“” 崔意把她名下产业的收益账本递给裴明姣,云淡风轻道:“不必,我可以养你。” 第64章 你变坏了 裴明姣看着妻子的账本,庞大的数字看得她头晕,她从不为钱财发愁,她的资产从来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她也并非半点烟火不食,时下公爵之家能有数十万两的存款,已是持家有道的典范,而她的妻子,仅凭一人之力,存款就堪比公爵之家数十年积攒下来的家底。 她的妻子怎么会这么厉害。 裴明姣抱住崔意的右臂,软乎乎的身子紧紧贴着她,眉梢眼角带着明显的崇拜,张嘴就是夸:“意娘,你太厉害啦。” “你是我见过赚钱最厉害的人。” “说出去保准别人都不信。” “天啦,我好幸福,以后就靠你养我了。” 甜腻腻,一句一句宛如迷魂汤往崔意嘴里灌,崔意淡然的眉眼盈盈,她轻轻捏了一下妻子软嫩的脸颊,“若是有人说闲话怎么办?” 裴明姣撇嘴,“那是他们嫉妒,没办法谁叫我的命好呢。” 说到后面,裴明姣得意起来,明媚的脸上骄矜满满。 崔意含笑:“那以后姣姣只管花钱就是。” 裴明姣是个很会享受的人,有了兜底的人,更是肆无忌惮,自然也就惹了不少人的眼。 唐文思就劝裴明姣:“表姐,低调些。” 裴明姣以手支颐,细白的手腕套着流光溢彩的玉镯,双脚懒懒伸着,明丽的绣鞋上缀着两颗晶莹圆润的北珠,嚼了一块价值五两的酥饼,闻言不解。 唐文思眼睛死死黏在裴明姣的绣鞋上,“表姐,你居然用北珠点鞋。” 北珠珍贵,一珠难求,唐文思有一颗,平日里宝贝得不行,也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戴戴。 裴明姣得意的抬抬脚,“好看吧。” 唐文思酸到不行,她哀怨看向裴明姣:“表姐,在这么下去你会被打的。” 裴明姣哈哈一笑,头上的扶摇珠光粼粼:“谁叫我有钱呢。” 唐文思被晃得眼热,裴明姣见状不甚在意的从发间抽出插在唐文思的头上,满意眯眼:“很适合你。” 这下轮到唐文思不好意思了。 两姐妹这边其乐融融,有人见了十分看不过去,“真是俗气。” 今日是公孙秀秀设宴,公孙秀秀马上就要成家了,就约了素日相处不错的女娘聚聚,裴明姣能和公孙秀秀玩得来,两人相性自然很合。 听到这句话,不等裴明姣开口,公孙秀秀笑嘻嘻开口,一点面子也不给那女娘留:“哟,你不俗气,你喝露水长大呢。” “你那是不喜欢吗?那是没本事喜欢。” 这话一出叫那女娘面红耳赤。 旁边带她进来的何永瑜几乎恳求的唤了一声公孙秀秀的名字。 谁知那女娘半点不领情,朝何永瑜哼了一声,“用不着你假好心。” 公孙秀秀见状笑容冷了下来,直接把人请了出去,何永瑜埋怨的看了公孙秀秀一眼,跟着追了出去。 有人忍不住道:“瑜娘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公孙秀秀怅然:“是啊。” 裴明姣半点把准备的锦盒递给公孙秀秀,下巴一扬,“别想了,给你的添妆,看看喜不喜欢?” 公孙秀秀一打开,就被豪气晃了一眼,那还记得愁绪。 被豪气晃住的哪里只有公孙秀秀,裴明姣只觉香风从四面八方袭来,在一声声娇滴滴的郡主声中,送出去不少好东西 裴明姣花钱一向大手大脚,崔意也没在意,她对生活的品质要求不高,妻子开心就好。 裴明姣搂着崔意,她最喜欢就是和妻子分享各家的八卦:“要不是何家落败,张家怎么可能够得上何家,你说张家千辛万苦把人娶回家,怎么还不好好对人家呢。” 崔意不清楚其中是非,说不出个缘由。 裴明姣表情嫌弃:“张实当初嘴上说得好听,他现在后院可是养了不少妾室呢。” 崔意放下木梳,起身,裴明姣跟个树袋熊似的紧紧贴在崔意的后背上,崔意负重前行,神情、语气没任何变化,“誓言最不可信。” 裴明姣第一个反对,“才不是呢,你就不会骗我。” 崔意拍了拍环在她腰间的手,裴明姣不舍放开,乖乖翻身上了床榻,黑发素颜的妻子躺好后,眼神示意她赶紧上来。 崔意笑了一下,刚上去,就被柔软温热的身子裹住。 裴明姣头枕在崔意的肩颈,继续刚刚的话题,“我总觉得何永瑜不应该过成这样,她可是咱们当中最聪明的。” 崔意扬眉,诧异问:“是客观聪明还是主观聪明?” 裴明姣一下没理解。 她支起身子,探进崔意清黑带笑的眼眸里。 “是你觉得她聪明,还是她本身就聪明?” 裴明姣一下就明白崔意在打趣她,裴明姣像只气鼓鼓的海豚,控诉:“意娘,你变坏了。” 崔意头陷在缃色的软枕里,乌黑的长发披散,素白的脸,黑眼黑眉,原本生气的裴明姣一下就心软了,轻轻咬了一下崔意的鼻尖,大度道:“我原谅你了。” 崔意伸手扯了扯裴明姣散落在她耳侧的头发,“姣姣最好了。” 裴明姣控制不住飞扬嘴角。 崔意忽而认真告诉她:“姣姣,聪明的人在哪都不会过得差。” 裴明姣似懂非懂。 回到长安城后,裴明姣的学画计划又得继续,出去一趟,裴明姣倒有了不少想法,一时干劲十足。 就在她沉迷画画时,鄠县甘氏一家一夜被灭族震惊朝野,天子虽然收回甘氏燕国夫人的诰命,甘氏一族虽不能凭着圣意作威作福,但富贵不愁,现下被灭族,到底甘氏哺育过天子,现下出了这么一桩惨案,自然引得天子侧目。 可这时机实在太巧,甘氏前脚得罪裴明姣,后脚就被灭门,这里面要是没门道,谁都不会信。 天降大锅的裴明姣:“” “不是,凭什么怀疑我啊。”裴明姣委屈死了,“那老太婆出言不逊,我也教训她了,一码归一码,我难道是什么很坏的人吗?” 崔意难免阴谋论,或许是有人在做局,意图挑拨长公主与天子的矛盾。 她安慰自己的妻子:“不坏,姣姣是我见过心最软的姑娘了。” 裴明姣心里一下就好受了,她恶狠狠道,“要是被我知道谁在后面栽赃陷害,看我怎么收拾他。” 崔意视而不见一秒切换成邪恶猫猫的妻子,“等大理寺先断案”。 灭门惨案? 这样大的事情,顾宁这个穿越女主回忆剧情,发现根本没有这桩案子,小说早已出现改变,顾宁已经不依赖剧情了,但还是觉得隐隐不安。 第65章 姣姣长大了 大理寺卿宗钰随着侍卫疾行到了鄠县。 鄠县春光霁明,宗钰一路到了县衙,翻阅完卷宗,又马不停蹄的赶去甘府。 甘府,这个曾经鄠县最富丽堂皇的府邸,萧瑟幽寂。 奴仆惶惶,不知未来。 紫色官服的宗钰跟着卷宗,一点点还原现场。 县令刘春和见宗钰视线停在靛蓝床榻上,开口:“甘老太君是甘氏一族中唯一一个没有死于毒杀,而是被活活气死。” “私仇。”宗钰上前,利眼在床榻搜寻。 刘春和斟酌了一下,苦笑说:“甘老太君得蒙圣恩,自觉高人一等,常常把人当奴仆使。” 宗钰没有惊诧,在床榻没搜寻到证据,他肯定道:“当晚有两波人。” 刘春和一惊,“大人何出此言?” “原因很简单。”宗钰向外走,刘春和自觉跟上,宗钰点明,“选择毒杀的凶手必定心思缜密,环环相扣,才能做到一击绝杀,甘老太君瘫痪在床,身边离不了人,这样藏在暗处的毒蛇,是决计不会冒险。” 刘春和沉思,接着话,“伺候甘老太君的婆子当时见前院乱起来,又听见主子们中毒,必定方寸大乱,给了另一个凶手可乘之机。” 宗钰偏头看向刘春和,“下毒的凶手必定就藏匿在甘府,严查府中奴仆。” 刘春和心头一凛。 鄠县出了这样大的案子,街头巷尾纷纷有谈论,颇有大出一口恶气的畅快。 “真是活该。” 甘氏一族往日作威作福,也就刘县令来了才有所收敛,可那收敛对普通百姓来说,微乎其微。 强占良田,逼良为娼。 罄竹难书。 叫老百姓说,灭甘氏一族的人才是真正的侠士。 如今鄠县没了作恶的人,天晴了,人也开朗起来。 徐图南还和徐凤来说,“作孽太多必遭反噬啊。” 徐凤来当初失忆被屠夫哄骗,义绝后,屠夫厚颜无耻告官,甘家公然支持,扬言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若不是刘县令明理,徐凤来哪里会如此容易甩掉狗皮膏药。 当初徐凤来失忆,还不是甘家逼迫徐凤来做甘家大老爷的妾室,意图通过娶徐凤来侵占徐家产业。 这样的人总算遭了报应,徐凤来轻轻吐了口气,瞥了徐图南一眼,说:“事情都忙完了,还能找我说闲话。” 好不容易喘息片刻的徐图南心甘情愿加班去了。 明月轩。 明月轩掌柜怅然:“你要走了?” 如今改头换面的失忆男子点头。 明月轩掌柜可惜的看了眼他的俊脸,有这样张脸,可是给明月轩揽了不少客呢,掌柜把这几日的工钱结给男子,“长安居不易,愿你早日找到家人。” 男人深深看了一眼掌柜,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掌柜被那一眼弄得一激灵,还没琢磨过来,那人早就走远了。 鄠县一事引得长安城驻足,纷纷都在揣测是何人所为。 嫌疑人之一的裴明姣跟个没事人一样,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 甚至还颇有兴致的带着崔意去参加虞国公夫人的赏花宴。 裴明姣还有些不能干坏事的失落:“唉,只可惜咱们人造的珊瑚石还没成功。” 崔意捏了一下她的指尖。 裴明姣立马乖巧,笑眯眯道,“放心,我知道分寸。” 马车缓缓到了虞国公府,两人相携而下,衣服上的丝线在春光下粼粼,裴明姣颈间挂着绯色珊瑚玉石,头上珠翠华彩,她实在适合珠光宝气,明艳非凡极了。 崔意打扮的就很低调,与裴明姣在一块倒是相得益彰。 虞国公夫人性子温婉,说起话来不急不缓,温柔似水。 裴明姣还和崔意说:“也是奇了,李贞韵怎么做到既不像虞国公夫人也不像虞国公的。” 下一秒,崔意就见到了十分不同的李贞韵。 李贞韵一见到华贵非常的裴明姣,瞬间估摸出大概的身价,她瞪大眼睛,“你发财了?” 裴明姣扬起下巴,额前的玉石晶莹剔透,得意道:“哈哈,我妻子给我置办的。” 李贞韵用看财神爷的目光看着崔意,满脸写着大佬带带我。 崔意:“” 这也不怪李贞韵,她家里有个败家老爹,偏偏老娘心软,李贞韵没办法只得耐着性子读书,可李家就没那个读书的命,只能靠着爵位勉强过日子。 崔意沉吟,在李贞韵和妻子双重期盼的视线下,她缓缓点头。 李贞韵眉开眼笑:“崔姐,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姐,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和郡主别苗头,事事都捧着她。” 裴明姣哼了一声,傲娇道:“知道就好,我们意娘可能赚钱了,要是你惹我不开心,我就断你财路。” 李贞韵低眉顺眼,谄媚极了:“郡主说的是,小的知道枕头风的厉害。” 被打趣的裴明姣半点不在意,下巴抬得老高了,简直就是用鼻孔看人。 崔意:“” 得了意外收获的李贞韵容光焕发,虞国公夫人纳闷,“韵娘,可是有什么好事?” 李贞韵低声,“娘,以后咱家就不缺钱了。” 虞国公夫人顺着她的视线,就被闪了一眼,十分有说服力。 来参加赏花宴都是夫人与年轻女娘。 各个打扮美丽非常,几个凑堆的小娘眼睛不离远处的裴明姣,酸溜溜意有所指:“不知道还以为是哪来的暴发户呢。” 这话一出,惹得其他人捂嘴直笑。 其中一个女娘娇声阻止,故作卖弄:“小声些,小心被灭满门呢。” 这话一出,又是一阵笑。 她们说得欢,裴明姣抬眼一瞧就知道是在说她,她冷哼不屑,“也就敢背着我说。” 崔意淡漠的扫过扎堆的女娘,捏了捏她的指尖,缓声:“不气。” “我才不气呢。”裴明姣撇嘴,又十分大度的叹了口气,自夸:“我现在真是脾气好很多。” 崔意失笑:“姣姣长大了。” 裴明姣不满:“明明你才比我大三个月。” 崔意淡笑不语。 却说虞国公匆匆一眼,眼睛死死黏在裴明姣颈间极品珊瑚石上,怎么也挪不开。 但他一个外男实在不好过去,只得吩咐人去给李贞韵带信。 李贞韵顺着视线,瞧着不远处猫猫祟祟的虞国公,虞国公实在生的一副好相貌,曾经也是风靡长安城的美男子,即使年纪一大把了,美色依旧不减,这也是为什么虞国公夫人愿意贴嫁妆给虞国公挥霍的原因。 虞国公只有一妻,李贞韵是独女,虽对亲爹恨铁不成钢,但李贞韵对亲爹还是有几分溺爱的。 斟酌了一下,就去找裴明姣。 裴明姣勾了勾颈间的珊瑚项链,笑得像是偷腥的猫。 第66章 爱意哪能掩藏 “郡主,上次你在鄠县救的男人在府外求见。” 白英轻声汇报。 “他伤好了?”着一身藕粉色衣裙的裴明姣停笔抬眸,露出一张宛如新荔的脸,饱满水润。 白英立在一旁,回:“外伤好了,但还没恢复记忆。” 裴明姣嗯了一声,垂眸继续画作,她记得崔意对这人格外警戒,虽不知缘由,但也不会为了外人,让妻子忧心,不甚在意道:“送点钱给他吧。” 白英应声:“是。” 白英差人给在府外的失忆男送了银钱,领命的丫鬟言语十分客气:“郡主不便见客,听闻郎君痊愈,特命奴婢送来这些银钱,望郎君日后诸事顺遂。” 失忆男抿唇看着富丽威严的郡主府,幽黑的双眸沉沉,低声落下一句:“我不是来要钱的。” 说完一言不发的离开。 丫鬟赶紧叫住他,但男人却像是什么也没听见,转瞬就消失在街角,丫鬟不明喃喃:“真是怪人。” 白英知道后,原话汇报给裴明姣。 裴明姣嗯了一声,懒懒道:“以后他的事不必在汇报了。” 微风徐徐,画室弥漫着淡淡的清香,裴明姣沉浸在画中,动作间落下最后一笔,她小心把画笔放下,轻轻在画卷上吹了口气,“快瞧,我画的像不像?” 左右凑上去瞧。 绢白画卷上,墨青女子身姿纤美,眉眼浅浅,双眸温然,衣摆翩翩宛若从画中走来。 画师之一夸赞:“形神兼备。” 白英笑道:“仿佛崔娘子就在眼前呢。” 裴明姣被夸得飘飘然,她低眼落到画上,又觉得十分不满意,她没画出崔意十分的美来。 白英一眼瞧出问题所在:“郡主是觉得哪里没画好吗?” 裴明姣苦恼点头,指尖虚虚点在画中崔意眉眼上,“我觉得神态还要再” 再怎么,裴明姣却是描述不出来。 白英一针见血:“是爱意呢。” 裴明姣恍然大悟,是啊,专注与无尽的温柔,那才是崔意看她的模样。 裴明姣偏头,眉眼弯弯,脸颊晕着蜜粉,后知后觉:“英娘,意娘真的很爱我呢。” 白英没忍住笑出声,“我瞧着郡主也如此。” 作为旁观者,白英可是瞧得一清二楚,郡主无法自拔深陷在崔娘子的爱意中。 裴明姣笑眯眯,爱哪能掩藏呢,她坦坦荡荡说:“是啊,我也很爱意娘呢。” 刚踏进画室的李贞韵一震,她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崔意,对方先前清冷的模样瞬间融化,眉眼柔和,长长睫毛下清黑的眼眸专注凝视前方大胆告白的裴明姣,羞意与爱意交织,看得李贞韵牙酸,她受不了的抖了一下,只觉得今天不该来的。 注意到动静的裴明姣抬眼就看到了妻子,她没有丝毫羞涩,像只蝴蝶扑进了崔意的怀里,“意娘,你快来瞧我给你画的画像。” 崔意由着裴明*姣牵着,顺着力道跟上,她视线停在妻子娇美飞扬的眉眼上,唇边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来,平淡的情绪此刻因为妻子的爱明媚无比。 被挤开、被无视的李贞韵:“” 她脸皮厚厚的也跟了上去,插在小情侣旁边,挤着个脑袋一块看。 李贞韵能和裴明姣玩一块自然也是有原因的,比如同样的不学无术,这会见着裴明姣的画作,震惊可想而知,“郡主,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待啊。” 裴明姣尾巴翘得老高了,“我这还没画好呢。” 两人在插科打诨的时候,崔意垂眸,眸光落在妻子的画作上,注视着自己的画像,视线顺着线条一点点描摹。 原来她在妻子面前长这样吗。 美丽,温柔。 突兀的,崔意失礼打断妻子和客人的谈话,清黑的眉眼粲然:“姣姣,这画可以送给我吗?” 裴明姣眨了眨眼,被这么看着,她喉咙莫名干干的,眼尾不自觉飞着绯色,羞意此刻姗姗来迟,“好。” 得到妻子的答应,崔意小心把画卷好,轻轻放进画盒里。 被这样珍视,裴明姣心里酸酸的,想说点什么,就看到旁边睁着一双大眼睛的李贞韵。 李贞韵摆手:“你们当我不存在就好。” 裴明姣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来干什么?” 李贞韵一脸无辜,有问必答:“我来发财。” 裴明姣哼了一声,反正她和妻子有一辈子的时间,不差这一会。 谈正事的时候她们换到书房,这里是崔意时常办公的地方,装饰淡雅,李贞韵一改嬉笑,正色问:“那日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赏花宴那日,裴明姣暗指她有大量的珊瑚石,可以白送,要多少送多少。 虞国公喜爱珊瑚,作为他的女儿,李贞韵耳濡目染,自然也知道珊瑚石开采极为不容易,他爹要想买个品相好的,光是打通关系,都要贴不少钱。 裴明姣信得过李贞韵,崔意自然也不会顾忌,当然也有隐瞒,毕竟牵扯到了燕元宜,下任储君明星候选人。 “珊瑚石有大量货源,到时候卖多少看你的本事。” 李贞韵眼睛都是金子的形状,用谨慎的理智问:“你们给我的不会是假货吧?” 裴明姣笑得像是偷腥的猫,李贞韵警觉,见崔意一脸淡然,眼睛一亮:“能做到以假乱真?” 崔意肯定点头。 李贞韵只问了一句:“造价多少?” 崔意淡定说了一个极低的数字,李贞韵呼吸一滞,差点昏过去,她冷静分析:“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值钱。” 崔意和李贞韵就着饥饿营销谈论起来。 裴明姣起初还认真听着,到后面就恍神了。 “郡主,你真够意思,发财也带着姐妹。” 李贞韵一句话,直接让恍惚的裴明姣回神,虽然不知道缘由,总之就是被夸了,她下巴一抬:“那是当然。” 又聊了几句,李贞韵红光满面的离开郡主府。 裴明姣好奇问:“她怎么这么高兴?” 崔意简单总结要是事成,李贞韵能拿多少钱。 庞大的数字让裴明姣瞪大眼,“能挣这么多吗?” 崔意含笑点头。 裴明姣扑进崔意怀里,大声:“意娘,你真是太厉害了。” 崔意抱住宛若粉面团子的妻子 裴明姣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崔意在忙事业,她一个人也不寂寞,约着好姐妹们一起游街踏青,好不惬意。 嫁做人妇的贵女们少有像裴明姣成婚后过得如此肆意的,年纪大的还好,成婚不久的,免不了酸,人就怕对比,一对比就觉得处处不如人。 孙十娘看着裴明姣还如少时,笑着同左右道:“郡主的性子在哪里都过得好呢。” “夫人何必羡慕,你和大郎君情意相投,恩爱不疑,旁人见了,亦是艳羡不已。”左右打趣。 孙十娘温婉一笑,眉间幸福,正想离开,就瞧见张家的轿辇从乌巷出来,一阵风刮过,轿帘微掀,露出两张郎情妾意的脸来。 左右大惊,“这不是张实郎君吗?” “旁边那个似乎是张实郎君的表妹。” 孙十娘失色,张实的表妹可是未婚女娘,她想到何永瑜,那个曾经才绝艳艳的女娘,忽地为她难过起来。 张府。 何永瑜神色平静,听到管事说大少爷又支了大笔银钱,眉色不动,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管事见大少夫人无悲无喜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日子怎么就过成了这样。 离去之时,三娘子气势汹汹的过来。 “何永瑜,你这个破落户,我迟早叫我哥休了你。” 何永瑜温温道:“三妹妹,别说气话。” 张三娘子不知为何总觉得渗得慌,放完狠话赶紧跑了。 何永瑜轻轻低笑一声,再忍忍这些蠢货吧。 只是到底伤了曾经那些姐妹的心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好好道个歉。 缓缓过了两天,鄠县甘家一案,终于迎来真相。 灭甘家满门的竟然是甘家三个下奴。 权贵们不可置信,往日任他们打杀的奴婢竟然有胆子谋害主家,简直就是倒反天罡。 真相如何此刻已经不重要了,被冒犯的权贵们愤怒与惶恐,有什么无形的规则隐隐被撬动。 消息传来的时候,崔意轻轻叹了口气。 与之不同的是裴明姣,起先她有些不舒服,不过这点不舒服很快被她忽略过去,她不屑:“这甘家真是小家子气。” 在裴明姣看来这场祸端就是甘家不会御下造成的,裴明姣虽然人不聪明,但她有一点好,她从不画饼,好处是真给。 甘家靠着甘老太君发迹后,外在阔气了,内里却阔气不起来,对外作威作福,对内稍有不愉,任意打杀奴仆,他们有钱,向官府交点微不足道的罚款,更是肆无忌惮。 三个下奴靠着配合,轻而易举的把甘家十六口人一网打尽。 宗钰在查出真相时,沉默了许久,天子知道后,也沉思了良久,才问:“你是说还有一个凶手没查到?” 宗钰跪地:“臣无能。” 天子也没有深究,只让宗钰尽快找到凶手。 出了奴隶噬主的事,长安城风气一清。 顾宁这个穿越女知道这件事后,她聪明的没在燕元宜面前露出异色,能懂她的可能只有同样境况的老乡了。 但她没有动作,现下她身边各方探子不少,还是不要把人牵连进来的好。 老远瞧见从工部下衙的顾月,顾宁把人叫住,“要不是看你是我的妹妹,这样好的事才轮不到你。” 顾月一头雾水,不过不妨碍她赶紧报大腿。 顾宁把灌溉水车和农具改良的图纸交给顾月,丢下一句:“自己悟。” 顾月光是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其中的价值。 骨肉血亲。 她的长姐还是有她的。 忙不过来的顾宁狠狠打了个寒颤。 这事当然是经过燕元宜的首肯,顾宁才交给顾月的,举贤不避亲,燕元宜也是认同顾月的能力。 等这两样农具面世,顾月已是从四品将作少匠。 顾家一跃成了长安城新贵,尤其是顾家二女还未婚嫁,这香饽饽谁都想摘。 李氏看着各家夫人的拜帖,笑得眼纹都出来了,“我儿真是出息了。” 顾月意气风发道:“娘,你就等着我给你挣个诰命回来。” 李氏慰贴不已,还是提点:“你可别被外头迷昏脑子啊。” 这几天,顾月身边可是凑了不少娇俏郎君。 顾月嗤笑:“放心吧,逢场作戏而已。” 李氏:“反正你有数就行。” 话一转,李氏提起家里的长女,“这次少不了你长姐帮衬,这份恩你要记得。” 顾月点头:“我都记得呢。” 与顾家欢乐气氛相比,男主燕缜却是无言。 沈利说出他所想:“从前只当顾宁只会赚钱,没曾想还内有沟壑。” 燕缜怅然:“是啊。” 燕缜身世本就尴尬,若想登上至尊位,自然要比常人辛苦,原原剧情里他先是做了十年摄政王,才登大位,女主顾宁穿来后,给燕缜造了不少势,名声高涨,百姓簇拥,这才能合法合礼的登位。 如今辅助他的女主另扶他人。 一步错步步错。 燕缜不知道失去了什么,燕元宜异军崛起,这个不被他放在眼里的竞争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天子当真会选择女子做储君吗? 易地而处,如果是他,他不会选择女子做继任者,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了。 确实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天子也在思量,最终大手一挥给燕元宜赏了好几个小侍。 燕元宜笑着接纳了。 这给了纯爱战士顾宁很大的震撼。 燕元宜笑得风情万种,“你啊,迟早得在男女之事上栽跟头。” 第67章 又见毒杀 春色撩人,裴明姣这几日时常往外跑,时下盛开的花卉她收集了一大堆,她想用花色染出独一无二的颜色。 崔意偶尔也陪着她出去,但这几日她被事务缠身,实在走不开,鄠县的珊瑚石终于研制成功了。 那瑚石与真的摆放,真假难辨。 裴明姣当时还对假瑚石稀罕了好久,崔意见她喜欢,转头又送了她一大箱,一下浇灭了裴明姣那股稀罕劲,裴明娇不稀罕,李贞韵却是激动极了,尤其是她以三万两的价格卖了一串珊瑚石给她亲爹后,彻底开启了疯狂捞钱模式。 裴明姣对赚钱没什么兴趣,自然不知道假瑚石在长安城一石难求,千金难买。 裴明姣今日是和表妹唐文思在戏楼听曲,一切都是唐文思买单,赏了一笔钱下去,裴明姣扬眉,一副看透了表情看向唐文思,“说吧,有什么事?” 唐文思微微红了脸,“表姐,你能借我些钱,我想买串瑚石。” 裴明姣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豪气道:“不用买,我送你。” “表姐,你真好。”唐文思高兴过后又有些犹豫,“太贵重了,我不能白要,我把存的钱给你,少的就当表姐你补贴给我的好不好?” 裴明姣哼笑,“行了,你那点钱我还看不上。” 被豪气闪了一眼的唐文思微微鼓脸。 裴明姣自然是不会送表妹假货,她记得库房有一串血红瑚石,就当是给表妹的嫁妆好了。 说笑间,有人进来添茶。 白英皱眉,正想打发没眼力的店伙计,却瞧见一张熟悉的脸,顿时一怔,她迅速稳住心神,微微俯身,挡在前面,和颜悦色:“也是巧了,郎君怎么在这里?” 白英身材高挑,但在八尺男人面前显然不够看,男子眼神死死黏在白英身后的裴明姣。 裴明姣今日穿着一身淡金紫色长袍,云鬓珠钗,像只华贵的孔雀。 外间的动静引来裴明姣的注视,她抬眼望去,眉间拢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男人倏地跪下,“无名见过郡主。” 恰到好处的裴明姣心中那点火气泯灭,她好奇反问:“无名?” 男人抬起头,幽深的眼睛紧紧注视着居高临下俯视他的裴明姣,“不知前尘故而无名,无名是郡主所救,从此无名的命就是郡主的,任凭差遣,万死不辞。” 裴明姣好笑:“我不缺人卖命,回去吧。” 男人跪地不动,满是执拗。 裴明姣不喜欢得寸进尺的人。 但还未等她发作,男人低头,固执留下一句:“无名领命。” 随后把手中温热的托盘交给白英,缓缓退了出去。 看了一出戏的唐文思笑道:“表姐,瞧那人的样子,你莫不是惹了风流债。” 裴明姣眼一横,唐文思立马正色。 这点插曲裴明姣没有放在心上,崔意自然也不知道。 她处理好事情,便来接还未归家的妻子。 裴明姣一见到崔意,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偏偏还口是心非,“真是的,我只是出来这么一小会。” 崔意朝唐文思颔首,便把注意力放在妻子身上,玩笑道:“我怕姣姣贪玩不归家。” 裴明姣得意洋洋,“我看你是太黏我了。” 崔意牵起妻子的手,问唐文思:“表妹,需要我们送你回去吗?” 唐文思赶紧摆手:“不用不用。” 崔意这才带着裴明姣离开。 戏楼隐角,无名眼睛死死盯着越来越远的宝马香车上。 他垂眸落在自己的双手上。 他养不起郡主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就在裴明姣和崔意商量下一个旅游地点时,翰林学士张政一家被毒杀灭门。 这是第二起灭门毒杀案。 一时间长安城风声鹤唳,权贵们睡觉都不安稳。 张家唯一的幸存者何永瑜侥幸逃过一劫,但如今依旧昏迷不醒。 大理寺卿宗钰严查后,迷雾重重,唯一的知情者何永瑜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去。 裴明姣忧心忡忡:“御医说,瑜娘可能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崔意轻声:“最起码她回家了。” 何永瑜已经被何家接了回去,何家被政敌攻讦,何永瑜父亲被贬,侥幸留了一命,如今看着活死人般的女儿,泪如雨下,何母大哭后,很快振作起来,她若不振作,这家就要散了。 何家日子过得艰难,何永瑜昔日的姐妹们纷纷援助。 公孙秀秀幽幽一叹:“世事无常。” 自何永瑜嫁人后,性子变得越来越拧巴,公孙秀秀也劝过,可何永瑜充耳不闻,久而久之公孙秀秀也不自讨没趣,只是默默远离。 没曾想现下会有这番变故。 这桩案子实在奇怪,宗钰少见的感到棘手。 直到何永瑜在一个午后没了呼吸,伺候她的三个忠仆也跟着殉主,这桩奇案唯一的勘破点也没了。 何家挂起白幡,裴明姣还去上了一炷香。 身着素服的崔意也随着妻子添了一炷香,离去时,视线触碰到哀戚不已的何永瑜父母,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什么?” 裴明姣从崔意怀里惊诧抬头,借着微微月色,素白的小脸隐隐,“何永瑜是凶手?” 崔意轻声:“我也只是揣测。” 裴明姣和崔意鼻尖对着鼻尖,呼吸交融:“意娘,我知道你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崔意眼睫被垂下的发丝轻轻扫了一下,控制不住的眨了眨眼,她伸手轻轻拨开,把白日所见事无巨细告知妻子,“很奇怪,亲女死亡,做父母的神情居然会有愧色。” 裴明姣沉思:“或许是因为自责呢。” “或许有。”崔意继续,“但何永瑜父母在灵堂的神情比起自责更多是愧疚。” 裴明姣不太明白这其中有什么联系,拧眉想了想说:“张实当初求娶瑜娘,多少是有些趁人之危的。” 何父当初官职翰林院学士承旨,为翰林院诸学士之首,因为揣测圣意,被罢免,昔日下属张政之子张实在何家困难之时,表现殷勤,不知出于何种考量,何永瑜嫁给了张实,婚后确实和睦了一段时间,往后就是张实一堆风流韵事了。 裴明姣又跌进崔意的怀里,脑袋因为思考过度隐隐开始泛痛,恰巧一双手柔柔给她舒缓,黑暗中,崔意声音轻轻:“睡吧。” 裴明姣咕嚷:“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可没一会,就响起裴明姣小小的鼾声。 崔意拉了拉被衾,挨着裴明姣睡了过去 张家案子热度很快被明晟国来使缔结两国之好盖住。 第68章 他要抢走你 月晟与大齐毗邻,两国偶有摩擦冲突,但兵戎相见已是五十年前,在这漫长的和平表象下,实则暗流涌动。 这次月晟国来访,大齐尽展大国风范,君臣以礼相待。 此番月晟国派遣使团来访,肩负重任的是乃月晟国五皇子,若说齐帝子嗣艰难,月晟国君倒是截然相反,皇子公主加起来浩浩汤二十之多。 五皇子楚景明一进长安,所经之处,街巷纵横交错宛如棋盘,商铺林立,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间,喧嚣与活力四射,好一派繁华盛景。 跟随的侍从眼里闪过贪婪之色,接待的齐国官员见了,纷纷暗自警戒。 一行人安排到了使馆。 长安城兴起之物众多,使馆也是展现国力的一种,明晟国哪里见过琉璃做窗,这么一大块的琉璃,侍从们小心翼翼的伸手触碰,就连见惯了好东西的楚景明也不免触动。 侍从们看过玻璃窗,又研究了玻璃镜,争相看过自己的相貌后,其中的一个感叹:“太富了啊。” 是啊,太富了。 富得恨不得收入囊中。 楚景明提醒:“不要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楚景明这次来齐国,是为了寻找至今下落不明的三皇兄楚景华,楚景华与他一母同胞,少时母妃早逝,他全靠楚景华看顾,才能活到成年,明晟国君迟暮,夺嫡之争如火如荼,他的三哥被算计到至今生死不明,楚景明只恨自己羽翼未丰,帮不了亲哥一点。 这次来,也是听线人密报,在齐国发现他三哥的蛛丝马迹。 事关至亲,楚景明才使计来了邻国。 没曾想,在明晟内乱时,与之并驱的齐国发展如此迅猛。 他们在使馆稍加休整,便前往王宫觐见齐国君王。 齐帝年近四十,相貌精神俊朗,眉眼间透着久居上位的威严,楚景明可不敢小瞧这位帝王,言谈举止十分谦恭。 齐帝温和道:“本就是五皇子远道而来准备的接风宴,不必如此拘礼。” 这话听听得了,楚景明礼数是样样不落。 此时殿中央,歌舞骤起,靡靡音悠然回荡,一时一片和乐。 来凑热闹的裴明姣盯着明晟五皇子,拧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崔意垂眸抿了一口温茶,眉间泄出一丝冷意。 楚景明,楚景华。 这两兄弟可是小说里重要男配,特别是楚景华更是痴恋女主的偏执男二。 楚景华落难到齐国,记忆全无被女主所救,视女主为**,他忌妒男主得到女主的偏爱,暗地里使了不少手段,让男女主误会重重,恢复记忆后更是想把女主掳到明晟妄图金屋藏娇。 这会听到妻子犹疑,她掀起眼皮,视线落在楚景明眉眼上,记忆飞速翻动,最终定格在一张脸上。 淡漠的眉眼一凛,手指收紧,她偏头清黑的双瞳落在满脸无辜的妻子身上。 今日外国来使,裴明姣穿着明丽,是珠光宝气也掩盖不了的漂亮,崔意静静伸手和妻子十指相扣。 这是她的妻子。 谁也抢不走。 裴明姣顺着往崔意那边靠了靠,微微仰头,娇媚的脸被烛光照得动人,桌下轻轻夹了夹崔意的手指,笑着问:“今天怎么这么粘人?” 崔意定定瞧着她:“我怕有坏人欺负你。” “噗嗤。”裴明姣没忍住笑出声,“谁敢欺负我啊。” 崔意抿唇,不说话了,只是固执的不放手,裴明姣也由着她。 明晟国的使臣喝着从未见过的清酒,琉璃做餐具在宴上稀疏平常,这财大气粗的模样彻底镇住他们。 但内心的贪婪却是越演愈烈。 靡靡之音倏地激扬起来,一对双生舞姬半遮面扭动柔软身躯,与时下齐国婉约风格不同,颇为热辣。 顾宁刚开始还觉得养眼,直到四遭若有若无的下流视线,让她隐隐不适。 一旁的顾月见状,出声询问:“长姐,可有问题?” 顾宁几分厌恶:“男人真是恶心。” “” 顾月抬眸一瞧,了然:“这才哪到哪啊。” 顾宁哑然。 双生舞姬舞毕,月晟国使臣起身行礼:“这对双生姐妹花是月晟进献给陛下的礼物,还望陛下怜惜。” 齐帝后宫三千佳丽,哪里缺这一对姐妹花,他笑着婉拒了,转手赐给了还未有婚配的男主燕缜。 燕缜面上不显,心中也不甚在意,不管是不是探子,这对姐妹花是活不长的。 宾主尽欢后,这场宴席落幕,裴明姣和崔意慢悠悠往回走,偶有遇上熟识寒暄两句,直到踏上车辇,裴明姣纳闷:“也不知道月晟国的人在打什么主意。” 知晓缘由的崔意唇微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轻轻垂下眼睫,不参与讨论。 裴明姣也没注意到崔意的异样,她侧身,让崔意给她按按肩,坐了大晚上,她是哪里都不舒服。 崔意轻轻给裴明姣揉肩,裴明娇迷迷糊糊突然睁眼,发问:“意娘,你今天怎么这么沉默?” “我只是有些累了。” 回答的话从耳后传来。 裴明姣回身,她笑眯眯拍了拍自己的腿:“那累了就睡我的腿上好了。” 若是以前,崔意决计不会躺上去,但这次她在妻子笑盈盈的目光里,静静躺了上去。 裴明姣诧异感受着腿上的重量,伸手戳了戳崔意脸,觉得好玩,又戳了两下,就在上瘾之际,被一只温凉的手抓住,她莫名有点心虚,被钳住的手指忽地被轻轻含住,她不受控制腾地一下脸红了,枕在她腿上的崔意轻轻一笑,牙齿用力,刺痛顺着指尖蔓延。 痛中带着不可言喻的酥麻,裴明姣腰肢发软,眉眼尽显媚态,她喉咙发干,俯身唇贴在崔意耳边,含糊而大胆,“我们没在马车” 崔意忽略耳朵的热意,她闭上眼,眼梢清心寡欲:“我累了。” 气得裴明姣狠狠在玉色的耳垂上咬了一口。 崔意眼睫颤了一下,眼睛还是没睁开。 裴明姣冷哼了一声。 车轱辘沉沉作响,好一会裴明姣出声:“这会休息好,晚上不许说累。” 崔意唇勾了一下 南平郡主府。 正想入睡的燕元宜被一封信驱散了睡意。 月晟国三皇子楚景华竟然在他们齐国,目前还处在失忆中。 楚景华,幼时丧母,在后宫举步艰难,这样一个被忽视的皇子养大了亲弟,十六岁翻身,一举成了月晟国君最宠爱的儿子,一手稀烂的牌打出王炸,可见心性心思深沉。 燕元宜沉吟不过一瞬,立马吩咐死侍就地斩杀这个流落到大齐的皇子。 死侍的动作很快,不过一晚上就锁定了楚景华如今改为无名的位置。 正在想哪里赚大钱的无名,敏锐察觉到杀意,不动声色的往人多的地方转移,冷峻的脸上思索。 若是能抓住一个杀手,他就能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无名决定以身做饵。 以他现在的状况,连见恩人的机会都没有,他能引来这么多仇家,身份必定非富即贵。 无名垂眸,随即拐进一个暗巷。 * “被他逃了。”燕元宜看着跪地的死侍,幽幽叹了口气,“罢了,他命不该绝。” 如今长安城遍地眼线,暗杀一次就够了,若是被察觉,月晟国追责,她就是两国罪人,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流水,何谈抱负。 燕元宜放弃追杀,无名捂着受伤的腹部,一头撞进了乔装打扮的楚景明怀里。 出门就捡到哥哥的楚景明懵逼又惊惶:“” 他的哥哥好像有点死了。 崔意这几日拘着裴明姣不让她出府,裴明娇不解,询问缘由,崔意只说时机到了会告诉她,裴明姣就乖乖配合。 直到月晟国传来消息,这次使团出行还有一位皇子,五皇子同胞哥哥三皇子楚景华。 向来冷静的崔意变了脸色,清黑的双眸晦涩无比,裴明姣小心翼翼问:“意娘,这个三皇子得罪过你?” 崔意无比笃定:“他要抢走你。” “”裴明姣眨了眨眼,十分不解,“可是我都没见过他。” 崔意注视着温软乖巧的妻子,缓缓说出缘由。 裴明姣听后:“啊,他居然是月晟国的三皇子。” “说起来,他上次还说要跟随我要为我卖命呢。” 她说得漫不经心,崔意抿唇,眼睫浅浅垂着,委屈倾泻:“你没告诉我。” 裴明姣赶忙道:“这样无关紧要的人,我都没放在心上。” 崔意抬眸,认真道:“姣姣,你要警惕他。” 这样一个偏执的人,崔意害怕裴明姣受到伤害。 裴明姣没想到这个月晟国的三皇子会让崔意这么紧张,她保证:“好。” 无名因祸得福恢复记忆后,他实在想不到自己怎么会为一个人妻着了迷。 直到他伤好下床,下意识的又来到往日偷窥郡主府隐秘的角落。 跟着哥哥过来不明所以的楚景明,“三哥?” 楚景华黑脸正想离开,却看到一道明艳的身影从里面出来。 红色衣裙在光下泛着华贵的粼光,那是被金银铺出来的光泽。 忽然,楚景华冒出个念头,他现在养得起这只华美的孔雀了。 楚景明不可置信:“三哥,这郡主可是成婚了的。” “那又如何。” 裴明姣还不知道不远处有人在偷窥,她这会准备去长公主府见见亲娘,顺道进宫去给皇帝舅舅说一下她曾经救过月晟国三皇子的事。 免得到时候被扒出来,惹她一身腥。 燕琳琅知道这事后,笑了一下:“谁敢说什么,只会说永嘉郡主良善。” 裴明姣肯定点头,“就是就是,但是没办法,意娘非让我同你们说一下。” 崔意在一旁补充:“谨慎些总没错。” 燕琳琅赞赏的看了崔意一眼,女儿有这样的人看着,她能少操不少心。 三人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皇宫。 齐帝听到还有这么一出缘由,笑着说:“倒也真是巧了。” 裴明姣没能听出深意,附和:“是啊,可不是巧了吗?” 谁能知道随随便便救了一个人,那人还是邻国皇子呢。 燕琳琅直接要好处:“我们姣姣可是做了好事,你这个当舅舅的可不能小气。” 齐帝失笑:“阿姐我什么时候亏待过姣姣。” 齐帝沉吟一会,从私库拿了不少好东西给裴明姣,还对崔意爱屋及乌,当即授封了一个闲职给她,属于是不用打卡上班,就能领俸禄。 裴明姣没想到崔意也有份,当即甜滋滋夸道:“舅舅,你真好。” 崔意也赶紧谢礼。 齐帝笑眯眯看着崔意,这样一个聪明人跟在姣娘身边,在合适不过了。 第69章 刺杀 永嘉郡主对明晟国三皇子楚景华有活命之恩的消息不胫而走。 楚景明低骂了一句:“真是老狐狸。” 这齐国是想在他们身上啃下一块肉来啊。 楚景华心思一动,好处他可以给,但他也要尝点甜头。 有了救命之恩的契机,楚景华带着厚礼,亲自登门,向裴明姣道谢。 这人是吃准了为了两国建交,让她裴明姣不得不见他,裴明姣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她怏怏对崔意道:“意娘,他真的好讨厌啊。” 崔意握住她的手。 两人一块到府前迎接楚景华,裴明姣脸上带着假笑,“三皇子客气了,我说过那日不管是谁,我都会救他。” 楚景华深黑的眼睛盯着她,最后停在裴明姣眉心火红的花钿上,“可郡主救的是我。” 崔意上前,微微侧身,不着痕迹把妻子掩在身后,清黑的双眼直视楚景华,眉间疏离客气:“来者是客,三皇子请。” 一句话,界限分明。 楚景华与崔意对视,目光审视隐隐带着压迫感,崔意冷白的脸上无波无澜,纤细的身子如苍竹,那双清黑直视他的双眸平静无痕,仿若他无关紧要。 楚景华自诩聪慧不凡,少时无论如何艰难,他都能忍,因为他才是下棋的人,现在依旧如此,只要他足够忍耐,美丽的孔雀会属于他。 这个拥有过孔雀的女人,他会亲手杀了她。 楚景华移开眼。 那点泄出的杀意被敏锐的崔意察觉,她半点也不惊讶,她云淡风轻的转身,与妻子相携领路。 两人挨得近,飘逸的纱衣偶尔相叠,是常人难以插足的亲昵。 身后的楚景华只觉得碍眼极了。 约莫半刻钟,到了郡主府招待客人的正厅,一落座,就有丫鬟依序上茶。 楚景华拿起抿了一口,把翻涌的恶意咽下,他忽视崔意,看向裴明姣,把准备的谢礼送上,是一颗鹅蛋大的孔雀石,泛着莹绿的光泽。 裴明姣看了一眼,依旧假笑:“谢礼我就收下了,三皇子我们两清了。” 两清? 楚景华深深看了裴明姣一眼,“两不两清,郡主说了不算。” 裴明姣自觉今天已经足够给这个异国皇子面子了,没想到这人还蹬鼻子上脸,“楚景华你别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 一改假面,裴明姣在楚景华眼里是那样的鲜活,眉心的花钿宛如火焰,漂亮又明媚,他不自觉的带上笑容。 裴明姣被那笑容恶心到不行,崔意冷声:“三皇子,收起你的眼神,我不喜欢。” 楚景华倏地看向崔意,这是这个女人头一次这么尖利露锋芒,他冷笑:“你以为你是谁?” 崔意平静:“我是崔意。” 楚景华却听出了要他命的暗语,只觉可笑,这个女人怎么敢的,但他收紧双手,直觉告诉他,他若不行动,他真会死在面前这个女人的手上。 难以言喻的危机感宛如警钟,楚景华暗下决定,他必须先发制人,这崔意留不得了。 但面上却是半点不显杀意,但也不让这个女人好过,言语施压:“这就是齐国的待客之道吗?崔意,你是想阻碍两国建邦吗?” 这样大的罪责,其心可诛。 裴明姣当即就要开口护着崔意,崔意按住裴明姣的手,声调不急不缓:“月晟国国君尚在,两国建交这样大的事,如何由小辈干涉?” 这话就差说楚景华莫要拿鸡毛当令箭,不过一个皇子,等真当了国主再说吧。 楚景华脸一黑,他没想到崔意这么伶牙俐齿,他维持着风度向裴明姣告辞。 裴明姣等他一走,赶紧吩咐下人把他坐过的凳子,用过的茶盏都丢了,还夸张让下人把楚景华踩过的地方用柚子水冲冲。 崔意见了,捏了捏裴明姣的手指,“今天姣姣受委屈了。” 裴明姣重重点头:“他脑袋是不是没治好,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崔意垂眸:“或许吧。” “我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裴明姣眉眼恹恹,眉心的花钿好似都暗淡下来,“好像我是他的所有物一样。”* 崔意双手托起妻子的下巴,目光相对,缓缓而郑重道:“姣姣,不要被他影响。” “你不属于任何人,你是自由的。” 裴明姣喃喃:“可我是你的妻子啊?” 崔意轻轻笑了一下,眉眼温柔:“你先是你自己,然后才是我的妻子。” 裴明姣似懂非懂。 崔意爱怜道:“没关系,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一辈子。 裴明姣喜欢这个词,眉心的花钿重新明亮起来,她突然扑进崔意怀里,笑着告白:“意娘,我好喜欢你的。” “我知道。” 崔意喜欢平淡的生活,她讨厌麻烦。 “所以,这就是你要做热火器的理由?”顾宁望着图纸,发出不可置信的尖叫。 崔意眉间淡然。 顾宁看着详细的图纸:“不是,姐,崔姐,你老实告诉我,你穿越前到底是干啥的?” “普通商人。” 顾宁白眼一翻,她信了才是傻子,她小心翼翼把图纸放进贴身内衣里,这才有心思八卦,“崔姐,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哪路神仙得罪你了?” 崔意低眉不语,她不喜欢和别人探讨太多的私事。 顾宁隐隐有猜测,“是月晟国三皇子吧?” “他有那么难对付吗?需要你造真理?” 崔意掀起眼皮看她:“再怎么慎重不为过。” 顾宁撇嘴:“我看是因为牵扯到你的妻子。” 长安城都传遍了,月晟国三皇子对大齐永嘉郡主情根深种。 叫顾宁听了反胃不已,这是什么需要值得传颂的事吗? 顾宁摸了摸胸口,感受纸张摩擦的触感,咧开嘴自信一笑:“放心吧,你画的那么详细,最多三天,我就搞出来。” “两天。” 顾宁瞪眼。 崔意抿唇:“月晟国使团还有三天就回国了,我不放心。” 崔意知道这三天楚景华肯定会有所动作。 顾宁动容道:“得加钱。” 这事就这么敲定了。 顾宁猴急的就要去找工匠,崔意坐在茶室放空了一会,这才离开。 这茶楼是崔意常来的,刚刚和顾宁谈话时,伺候的人都在外头等着,她一出去,东芝跟在她后头,小心翼翼问:“若是叫郡主知道娘子背着她见了顾宁大人,郡主怕是要生气呢。” “我会和她解释。” 说话间,在转角的楼梯崔意与一相貌普通的女娘擦肩。 忽地,崔意错身,躲开直插过来的利刃。 那女娘见一击不成,眼神徒然一厉,寒光一闪,刀尖直冲崔意胸口而去,比她更快的是跟着的护卫,刹那间挡在崔意面前,长剑出鞘,一道血红溅起。 咕噜一声,没了气息的杀手跌到梯底。 反应过来的东芝赶紧检查崔意有没有受伤,见袖口被划了一道口子,长长舒了一口气,“到底是谁对娘子下如此毒手?” 第70章 眼泪 “到底是谁对娘子下如此毒手?” 在东芝看来,崔意虽然性子冷淡,但处事却是最和气不过了,到底是何人心生歹意,光天化日下就敢行凶? 崔意却清楚是谁的手笔。 楚景华。 觊觎她妻子的小人,宛如阴沟里的老鼠。 崔意垂眸,修长的指节摸了摸划破的袖口,眉心微蹙。 她和妻子的情侣装就这么被毁了。 崔意天生病弱,即使身子大好,但眉眼常年萦绕着孱弱苍白,此刻长长的睫毛垂着,露出一截细白的后颈,柔弱又无助。东芝见了又心疼又怜惜,她怕还有埋伏,护犊子似的紧紧贴着崔意,想着一会还有杀手,她替崔意挡着,她从小身子健朗,只要有一口气她就能活。 被这么忠心护着,崔意无奈又动容。 长安城出了刺杀案,涉及到皇亲,大理寺卿宗钰来得很快,勘察现场后,又翻查了一遍死尸,眉间一凝。 这是死士。 什么样的恩怨,会出动死士。 宗钰正想询问崔意,急而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宗钰皱眉,一道火红的身影奔跑而来,像一头矫健的豹子,刹那越过他,而后稳稳停在崔意面前。 “意娘,有没有受伤?” 当得知崔意被刺杀,裴明姣只觉眼前一黑,头晕目眩,一时间竟不能呼吸,若不是白英给她顺气,她像是死了一回。 她等不及崔意回答,视线在对方身上搜寻,突兀地,裴明姣视线锁定在崔意的袖口,一道细细的划口,眼睛一凝,裴明姣轻颤着手,小心翼翼触了上去。 她在害怕。 崔意伸手主动握了上去,圈住裴明姣的手腕,肌肤相贴,掌心下是轻微的颤动,崔意引着她的手放到袖袍划口上,轻轻用力,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光洁而平滑,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 崔意轻轻而缓缓道:“姣姣,我没事,对不起,吓到你了。” 裴明姣眼睫一颤,一滴泪落了下来。 崔意瞳孔瞬间放大。 啪嗒。 轻而重的泪珠落在她的掌心,灼热得仿佛烫穿了她的手心,崔意静静伫立在那,维持着手腕向上平伸手掌的动作,整个人像是凝住了一般。 裴明姣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落泪,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崔意像是没了灵魂,呆滞在那,把她吓了一跳,裴明姣赶紧出声,唤她:“意娘。” 崔意眼睫一动,眼眸终于有了焦点,触及到妻子微红的眼皮,眼睫轻颤,低低垂下,落在湿漉的手心上,抿唇缓缓收起。 她让妻子流泪了。 裴明姣赶紧握住崔意的手,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意娘,还好你没事。” 崔意抬起眼,认真保证:“没有下一次,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郑重的如发誓。 裴明姣一怔,随即缓缓笑开,眉间的阴云散开:“好,那说定了。” 两人腻腻歪歪,被忽视彻底的宗钰忍了一下,出声表示这还有其他人,“崔夫人,兹事体大,你有怀疑的人吗?” 崔意:“没有。” 裴明姣牵着崔意的手,面色阴沉,“宗大人,幕后凶手青天白日就敢行刺,背后定有依仗,这天下能养得起死士的无非就那些人,一个个查,总能找到凶手。” 死士非王公贵族、权臣富商养不起 再锁定长安这个区域,一一排查,总有人会露出马脚。 这查案的方法非常之莽撞,长安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宗钰虽是大理寺卿,但也有许多迫不得已。 “郡主,我还需要请示陛下。” 裴明姣咬唇,她知道皇帝舅舅不会同意的,可凶手没找到,隐患未除,崔意只会越来越危险,这种像是要死掉的感觉,她不想在经历一次了。 崔意拍了拍裴明姣与她相牵的手背,“宗大人,目前我没有怀疑的凶手,这几天我会减少出门,不会给凶手可乘之机。” 宗钰双手抱拳,行了一礼郑重道:“崔夫人,我会尽快查明真相,还你一个公道。” 如此,崔意和裴明姣就先行一步离开。 等上了马车,裴明姣抱着崔意,寻思着说:“我去我娘那借些府兵来,让凶手有来无回。” 崔意抿唇,她应该坦诚的,她的妻子正在为她担惊受怕。 “姣姣,想杀我的人是楚景华。” 真相来的如此突然,一点缓冲时间也没有。 裴明姣懵了一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眉间染上戾气:“我既然能救他,也能杀了他。” 崔意点了一下裴明姣的眉心,“姣姣,不要为他脏了你的手。” “可他要杀你。”裴明姣没什么顾全大局的想法,什么月晟国皇子,影响两国建交,她通通都不在意,她只在意崔意。 她是不能失去崔意的。 崔意平稳道:“我来。” “交给我处理,我会处理好的。” 处理? 头一次,裴明姣接触到崔意的另外一面,黑暗、血腥。 裴明姣捂住怦怦乱跳的心脏,怎么办,这样的意娘,她也好喜欢 死士刺杀失败了。 楚景华知道后也不在意,现下崔意身边会加强防护,焦点都聚集在崔意身上,裴明姣身边就会有疏忽。 他的孔雀,他要带回去自己养。 楚景明实在不理解:“三哥,强扭的瓜不甜。” 楚景华:“你不懂。” 楚景明:“” 崔意遇刺的事传了出去,杜氏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来了郡主府,亲眼见崔意没什么大碍,慌着的心总算冷静下来,叮嘱:“幕后凶手一天没抓到,你就一天不要出府。” 崔意应下:“好。” 杜氏还想住在郡主府看着崔意,被崔意劝住了。 郡主府现在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 崔意也耐得住寂寞,老老实实在府里待了三天,裴明姣不放心,寸步不离的跟着。 直到三天后。 月晟国使团离开长安城。 裴明姣见崔意还是没放松警惕,她也跟着绷紧神经,晚上睡觉的时候,眉头都是皱着的。 崔意宽慰她,“姣姣,忍忍,就这两天了。” 裴明姣嗯了一声,“我可真是讨厌死他了。” 她只觉得自己救了一个祸患。 “不是的,救人是因为姣姣善良,只是恰巧救了一个坏人。” 崔意不希望裴明姣以后救人变得畏首畏尾。 裴明姣鼓脸:“反正就是他心坏。” 崔意戳了戳她的脸,“姣姣好。” 裴明姣抱着崔意嘻嘻的笑了。 崔意和裴明姣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郡主府不出去。 在月晟国离开的第五天,裴明姣和崔意出府了。 70-77 第71章 我决定今天讨厌你 婚后裴明姣与崔意住在郡主府,每十日她们会去长公主府问安。 车轱辘沉沉作响,宽敞的马车里,裴明姣好奇摸着崔意所说的杀手锏,温凉的铁触感,奇异形状,她顺着机械线条,滑到手柄处,小心翼翼戳了戳扳机。 “危险。”崔意伸手止住裴明姣的动作,轻而强硬地把火铳枪转到自己的手上。 裴明姣眼巴巴瞧着。 崔意收好后温温一笑,“等事情结束,我教你怎么用。” “这个真的能杀人于无形?”裴明姣实在好奇这东西的威力,是不是真如崔意所说的那么厉害恐怖。 崔意点点头,热火器对这个时代来说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裴明姣没见过火铳枪的威力,毫无实感,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单纯的期待着事情解决后,好让她威风威风。 这几天她可是憋坏了。 妻子一向天真,不知道人心的恶是扭曲的怪物,崔意再一次叮嘱:“姣姣,今天一定要小心。” 今天这场破绽是崔意不动声色露给楚景华的。 楚景华肯定也清楚这是一场针对他的陷阱,但他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月晟国朝堂风云变化,各方势力倾轧,若如他再停留下去,一步慢,步步慢,月晟国将再无他的位置。 楚景华想要崔意死,崔意亦是如此。 崔意眉眼肃然,裴明姣重重点头:“意娘,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崔意清黑的双眸认真:“今天除了我,谁也不要信。” “好。” 裴明姣会无条件信任崔意。 马车缓缓驶向长公主府。 藏在暗处的楚景华盯着马车,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长公主府。 燕琳琅提醒:“小人难防,今日就在这住下吧。” 崔意本就是引蛇出洞,但她也在意妻子的安全,和妻子商量:“姣姣,今日你就宿在母亲这,我明日来接你好不好。” “不要。”裴明姣想也不想的拒绝,她怎么让崔意独自一个人面对危险,那她也太不称职了,嫁给崔意那天,她就说过她要做个好妻子的。 她坚定的拒绝,额前绯色玉石像是一撮火焰。 崔意眼眸波动。 燕琳琅出声:“姣姣,若是为了我呢?” 裴明姣听后,咬唇,眉眼挣扎,终是下定某种决心,她起身毫不犹豫地跪在燕琳琅面前,“阿娘,意娘不会让我受伤的。” 崔意跪在裴明姣身旁,紧紧握住她垂在一侧的手,温凉与灼热交织,崔意缓声,带着不容拒绝:“姣姣,今夜就留在母亲这。” 裴明姣猛地偏头,不可置信:“意娘,你说什么?” 崔意与她四目相对,身体僵硬一瞬,“姣姣,我不能让你冒险。” “那我就能让你冒险了吗?”裴明姣情绪激动的竟呼喊出来。 “对不起,姣姣,我”崔意惶然,她想解释。 裴明姣半点也不想听。 “意娘,我今天决定讨厌你。”裴明姣挣开崔意的手,落下这一句,眼睛红红地起身跑开。 独留崔意一个人跪在那,浑身孤寂。 她的妻子在讨厌她。 崔意只觉得从来没这么冷过。 燕琳琅见崔意还要继续自厌下去,只觉得这些小年轻真是一点坎坷也经不得,“行了,起来吧,可别耽误正事了。” 她的话落,就有人去扶崔意。 崔意微侧身拒绝,抿唇自己起来,垂着眼睫,眉眼苍白脆弱:“母亲说的是。” “”燕琳琅其实也最讨厌有人打着为她好做决定,她叹息一声,“姣姣不是讨厌你。” “她是心疼你。” 崔意眼睫颤了颤,“我知道的,母亲,可我还是伤了姣姣的心。” “崔意,姣姣很好哄的。” “事情结束,你好好认个错。” 燕琳琅了解亲女裴明姣的性子,她会原谅崔意的。 “是,母亲。” 余晖隐去,黑夜来临。 崔意无声站在裴明姣的闺房外,长公主府也换上了玻璃窗,透过玻璃窗,崔意隐隐能看到妻子的身影。 “夫人,时间到了。” 崔意深深朝里看了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吱呀一声。 门开了。 崔意蓦地转身,一道明丽的身影飞扑进她的怀里,腰间被禁锢着,空气中泛着熟悉的清香。 “意娘,记得明天来接我。” 眉间的清冷孤寂瞬间破碎,崔意轻轻环住身前的柔软,喉咙动了动,“好。” 马车在重重护卫下,驶离长公主府。 齐国不设宵禁,春日还暖,街上烛火通明,人影重重。 崔意敛眉,眼睫在眼睑落下浅浅的阴影。 坐在对面身形与裴明姣八分相像的女侍卫握住藏好的短刃,满脸肃容。 有节奏的车轱辘声突然凌乱。 女侍卫倏然起身,护在崔意身前。 马夫的声音随之响起,“郡主,夫人,无事,有个小孩窜了出来。” 女侍卫却不敢放松。 马车继续有规律的前行。 咻 羽箭刺破车帘,露出泛着寒光的尖刃。 女护卫短刃砍下露出的箭羽,仔细观察一番后,对神色安静并不慌乱的崔意道:“夫人,我们的伪装被敌人识破了。” 崔意当然知道这是楚景华的挑衅,她掀眼,“找出他。” “是。” 外头已然乱作一团。 混乱中,蒙面杀手们一个个现身。 马车外的护卫拔出刀剑,不惧迎敌。 血色溅起,夜色漫着不祥 裴明姣站在檐下,目光盯着高悬的月亮,推算崔意这个时间到了哪里。 突兀地。 有个奴婢顶着月色,急冲冲来报,“郡主,夫人在通化门大街遇刺,生死不明。” 裴明姣只觉得天旋地转,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她难受的弓起身子,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剧烈的喘息着。 好难受。 在倒下之前,被白英紧紧接住。 白英见报信的奴婢要跑,厉声:“抓住她,问清楚幕后之人。” 说完看向怀里的裴明姣,呼吸过度,她曾经见过。 “郡主慢慢呼吸,崔意没事。” “她明天就来接你回家了。” 意识模糊的裴明姣抬眼。 白英见有效,不停的重复这两句话。 “呼呼呼” 裴明姣慢慢冷静下来,这是敌人的诡计,她不能上当。 胸痛慢慢缓解,裴明姣咬着牙站了起来,小口喘息:“我要见意娘。” “不可。”白英理智道,“这是敌人的圈套。” 裴明姣呼了一口气,站直:“护我者,赏百金。” 白英垂头:“唯。” 重金出勇士。 裴明姣很快带齐了人。 长公主燕琳琅这次没有阻止裴明姣。 一行人快马加鞭的往通化门大街赶。 “吁” “有刺客。” 整齐的拔剑声响起。 裴明姣冷着脸从马车走出来,下令: “不留活口。” 场面血腥混乱。 裴明姣被侍卫护在中间。 咻 她面前的护卫倒在她面前,胸前插着箭矢。 白英抿唇:“郡主,先进马车。” 裴明姣在这种情况,不会任性。 正想进马车,她左侧方的一个护卫倒下。 剩下的四个护卫,重新变换阵型,以身做盾。 裴明姣偏头不看倒在她脚边的侍卫,抓紧裙摆,抬腿准备进马车,不给侍卫添乱。 “姣姣,你还是在外面的好。” 声音穿透进裴明姣的耳里。 楚景华一身夜衣,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缓缓走了出来。 裴明姣冷笑:“不过是藏头露尾的鼠辈,谁准你这么叫我的?” 楚景华轻轻一笑,宠溺道:“别生气,你不喜欢,我不这样叫便是。” 裴明姣嫌恶皱眉。 楚景华伸出手邀请:“郡主和我回明晟吧。” “痴心妄想。”裴明姣握拳,“你故意调虎离山引我出来,现在我来了,意娘呢?” 这样好的气氛,楚景华实在不想从裴明姣嘴里听到第三人,他满含恶意:“现在可能死了吧。” 白英怕她又过呼吸,提醒:“郡主,别中他的计。” 裴明姣这会稳得住。 楚景华却是瞧了白英一眼,想让暗处的弓弩手解决掉这个碍事的婢女。 裴明姣挡在白英面前。 楚景华只能遗憾停手,他怎么会让自己的孔雀受伤呢。 “郡主,你也不想你带来的人都死在这里吧。” “乖乖和我回去,我会用全天下最好的珠宝供养你。” 自他出现后,双方就停止战斗。 裴明姣的护卫武力不输对面,但楚景华藏在暗处的弓弩手才是真正的威胁。 护着裴明姣的护卫长神情凝重,敌人的弓弩威力远超他所知的任何弓弩,绝非寻常之物,射出的箭矢不仅速度快,且力道重。 月晟国什么有了这样的神兵利器。 大齐危矣。 裴明姣只觉得这人无耻至极:“我真是后悔救了你。” 这话一出,楚景华眼一沉,“郡主,你是故意在惹我生气。” “你要乖一点。” 说完,一道箭矢落在裴明姣三步之外,紧紧插在石砖缝隙。 裴明姣却是半点不怕,“你不敢杀我。” 说到底,楚景华不过是月晟国众多皇子中的一个,虽然得月晟国君宠爱,但皇帝的宠爱,虚无又缥缈。 若是真杀了裴明姣,两国就结了仇,楚景华也活不了。 “是,我不敢杀你。”楚景华承认。 他也舍不得伤她。 “既然郡主不愿,就恕我失礼了。” 战斗一触即发。 哒哒地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裴明姣心有所感。 月光里。 崔意驾着马,翠色的衣衫随风速飘动,眉眼沉着冷静。 几息间,骏马停在裴明姣三步前,马蹄踩倒立在砖缝的箭矢,崔意利落下马,走到裴明姣面前,“我没事。” 第72章 我是你的妻子 跳跃的火光印照在崔意那张莹白如玉的脸上,眉眼沉沉,眼梢泄出往日没有的锋利,见妻子没有受伤,她转身,与蒙面的楚景华对视。 清黑双眸印着火色。 两人谁也没说话。 终于,楚景华按耐不住,他冷笑:“真是可惜,你竟然没死。” 崔意神色平平:“是啊,让你失望了。” 楚景华并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但崔意一如既往平淡的态度成功激怒了他,他扬起下巴,“接下来你可不会再这么好运。” “记住,别伤了郡主。” 楚景华最后一句话落,死士开始围杀。 裴明姣上前,她贴着崔意,楚景华的人不会伤她,她会为崔意隔出一个安全地带。 崔意垂眸,主动伸手握住裴明姣的手,轻声:“不怕。” 说起来,此刻裴明姣心脏平稳得不可思议,她脸上带笑:“有你在,我不怕的。” 注视着两人的楚景华,见两人在如此紧张的环境还能情意绵绵,嫉妒一时吞噬了他的理智,他双眼猩红,食指中指并拢,遥遥指着崔意,他拉下口罩,无声张唇。 “死。” 崔意云淡风轻站在那,不闪不避。 楚景华冷哼。 片刻。 暗处的弓弩手并没有射出致命的箭矢,楚景华眼一沉,怪不得这个女人有恃无恐,他看了一眼在一旁的裴明姣,在火光中是那样漂亮美丽。 楚景华果断拔出刀。 若在这里停住,他不甘心。 楚景华武力并不弱,他一加入,士气大增。 他那双阴鸷的眼睛直直盯着裴明姣。 仿佛在宣告所有权。 一股恶心感隐隐在胸口蔓延,裴明姣反握住崔意的手。 “意娘,这贱男人看得我好恶心。” 崔意另外一只手指尖动了动,她注视着前方厮杀的战场,轻声安慰:“姣姣,我保证,过了今夜,一切都会好。” 楚景华凭着一腔执念撕开了一道口子,缓缓朝崔意、裴明姣而来,一双黑眸染上血红,像是一只挣脱了牢笼的恐怖野兽。 守护着最后一道防线的几个侍卫,握紧手中的刀剑,蓄势待发。 楚景华舔了一下嘴边的血迹,“解决他们。” 同他厮杀出来的死士刀剑对向裴明姣、崔意身边的护卫。 兵对兵,将对将。 楚景华对上弱女子。 白英挡在崔意、裴明姣身前,“郡主,夫人,你们快跑。” 裴明姣拽着崔意就要跑。 崔意反向用力,把裴明姣拽进怀里,崔意对挡在她前面的身影道:“白英,让开。” 裴明姣想动,被崔意死死按在怀里。 强硬、不容拒绝的命令,白英身子一僵,缓缓让开。 远处,楚景华笑得像是厉鬼,“崔意,你真是不怕死,那我今天成全你。” 崔意左手缓缓抬起,她对埋在她颈间的裴明姣道:“捂耳。” 砰 仿若远古巨兽的怒吼,刀光剑影的战场一寂。 楚景华呆呆的摸着胸口,他垂头,望向被血迹浸湿的黑衣。 “抱歉。” 崔意彬彬有礼,“好久没用了,有些手生。” 再一声响。 楚景华光洁的额头多了一个血洞。 倒在冰冷石砖上的楚景华,到死也没明白是被什么凶器杀掉的,竟死不瞑目。 “姣姣,好了,安全了。” 呆呆捂着耳朵的裴明姣,眨了眨眼睛,缓缓从崔意怀里褪了出来。 她先是觑了一眼神情淡淡的崔意,在望向不远处倒在地上的楚景华。 一切结束的那么突然,耳朵隐隐泛痛。 崔意伸手揉了揉妻子软嫩的耳朵,“痛?” 裴明姣像是才回神,眼睛绽放出灼人的光彩,“意娘,这就是火铳枪的威力吗?” 崔意点头。 “我要试试。” 裴明姣半点没被吓到。 崔意心情一松,眉眼带笑:“明日好不好?” “那说好了。” 裴明姣满足的只觉得眼皮一重,在崔意天崩地裂的神情中缓缓一倒 裴明姣在熟悉又陌生的气味中醒来。 只觉得大脑沉沉,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正准备起身,就有一双手妥帖的引着她坐起来,裴明姣昏昏沉沉还以为是彩珠(林扶摇),“彩珠,给我倒一杯水。” 放在她后背的手一滞,还没等裴明姣注意,一杯茶水递到了她嘴边,裴明姣下意识看了眼端着茶盏玉白修长的手指,纳闷彩珠的手指什么时候这么好看了。 她就着对方的手喝了一口温水,昏沉的大脑总算能思考了,她一抬眼,就对上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裴明姣似乎又不能思考了,“你是谁?” 眼前的人刹那露出一个破碎脆弱的神情,眼睫轻颤,仿佛在落泪。 裴明姣不明所以的捂住心脏。 好痛。 崔意伸手:“哪里不舒服?” 裴明姣委屈皱眉:“我心好痛。” 说完也不管这个陌生女娘,她下床,光脚踩在地上,披着头发急冲冲就想往外跑。 被这个女娘拦下。 裴明姣顿时就想发脾气,不知为何喉咙像是堵住了,发不出声。 她又一脸惊恐的摸着自己的脖子。 “你” 只见眼前的人缓缓蹲下,轻轻握住她的脚腕,微微用力,她不受控制的配合抬起,只见那人从怀里掏出素色手帕,细细为她擦拭脚上的灰尘。 眉眼细致又温柔。 心脏似乎又不是控制的跳动。 这次不痛。 “地凉,小心风寒。”崔意把擦干净的脚放进绣鞋里,这才起身。 两人四目相对,裴明姣捂住砰砰跳动的胸口,脸上不知何时染上薄红,又问了一遍: “你是谁?” 崔意盯着她,缓而认真道:“姣姣,我名崔意,是你的妻子。” 妻子? 裴明姣恍惚的忽略了那点雀跃,只在想,她什么时候成亲了? 还是与一个女娘。 她脑袋懵懵的任由女医为她把脉,她陌生的妻子就坐在她身边,眉眼温温浅浅。 好奇怪啊! 女医检查完,说:“一时受了刺激,记忆发生错乱,先养一段时间。” 崔意询问:“除了记忆身体可还有其他问题吗?” 女医轻轻一笑:“没有,郡主身体一如往昔健朗。” 崔意眉心一松:“多谢。” 等女医离开后,裴明姣出声:“你不伤心吗?” “嗯?” “我失忆了哎。”裴明姣声音微微拔高,“不记得你了,你不伤心吗?” 崔意被她可爱到,她坦诚道:“是有一点点伤心的。” “但一想到你身体没出问题,那点伤心就没了。” “姣姣,你最重要。” 说完,清丽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至极的笑来。 砰砰 裴明姣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月晟国的三皇子死在齐国的长安城,除了楚景明这个胞弟崩溃在意,月晟国国君和齐国君王没有任何表态。 楚景明没想过自己的亲哥竟然死于儿女情长,这个理由实在太可笑了,他不接受。 他仇恨的看向长安城的方向。 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他要回去争位,来日方长。 无人在意楚景明的仇恨,火铳枪横空出世,朝臣的视线都为这神器驻足。 齐帝摸了摸冷冰冰的火铳枪,在燕元宜的讲解中,轻轻扣动扳手。 砰。 十丈外的酒壶应声而碎。 齐帝哈哈大笑,血液跟着沸腾:“元宜,做的不错。” 燕元宜不是揽功的人,把顾宁的名字提了出来。 齐帝大手一挥赏了顾宁一个县侯爵位,他满意的看向燕元宜,“元宜,你府上还是单薄了些。” 燕元宜心有所感。 就在此时,有太监来报。 永嘉郡主失忆了? 齐帝一凛,有听说独独忘了妻子崔意的记忆。 齐帝皱眉,“这倒是稀奇。” 当即吩咐太医院的御医去查看。 御医去永嘉郡主府转了一圈,见府上气氛轻松,一时觉得纳罕,互相问诊后,和女医的诊断一样,先养一段时间。 燕琳琅指尖点了一下裴明姣的鼻尖,“你啊,胆子太小了。” 不明所以的裴明姣鼓脸,她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崔意,对方敏锐的掀眼与她对视。 裴明姣倏地收回视线。 随即又想到她为什么要躲,抬眸要与崔意比个高低,然而对方视线再也没在她身上停留。 裴明姣莫名觉得失落。 崔意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注意到两人动静的燕琳琅眉眼没忍住带笑,与杜氏说:“感情真好啊。” 杜氏随之附和:“是啊。” 随即心中松了口气,她还怕崔意想不开,没曾想这孩子爱人胜过爱自己。 只盼小两口今后平平安安才好。 等亲属都走了以后,裴明姣好奇问:“我们为什么会成婚啊?” 崔意如实说:“救命之恩,姣姣以身相许。” 裴明姣瞪大眼睛。 “就这样?” 裴明姣觉得跟想象的不一样,独独就是救命之恩,她怎么可能就要赔上一辈子。 扭捏了一下,裴明姣呼了一口气,说:“你是笨蛋吗?肯定是因为我喜欢你,才会和你成婚的。” 崔意眼睫颤了一下,心头一片滚烫,半响眼梢溢出笑意:“我知道。” 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裴明姣紧紧捂住胸口,警告它:“不准跳那么快,我快呼吸不过来了。” “真是的,太医怎么没检查出我的心脏有问题。” 崔意拉着裴明姣的手,放到她的胸口。 手掌瞬间陷进一片柔软,裴明姣仿佛被烫了一下,想抽开,却被紧紧压着。 “姣姣,我同你一样。” 砰砰 一如她的心跳,裴明姣脸上飞着薄红,呐呐问:“为什么?” “是因为我们在相爱。” 裴明姣脸上的薄红瞬间变得深红。 她晕乎乎想。 她的妻子怎么会这么说情话。 第73章 有妻子的感觉,真好 所有人都在用行动告诉她。 失忆似乎不是什么大事。 裴明姣仓惶的心安定下来,她这才注意到从前住的闺房无声无息的添置了许多物件,羊脂玉雕琢的棋盘,一角拓出的书房,梳妆台上不属于她的珠钗发饰 华丽之中多了几分温雅。 裴明姣缓缓眨眼,一下对有妻子这件事有了实感。 崔意并没有妻子失忆而变得小心翼翼,她如平常般相处,“姣姣,昨日我答应你,要教你用火铳枪,现在要不要学?” 火铳枪? 一个极其陌生的词。 裴明姣极其感兴趣:“要。” 火铳枪自然是不能在郡主府教学的,会惊扰左右邻居。 两人穿着便衣到了城郊的别庄。 裴明姣从马车里下来,她着一袭水青色短袍,腰肢收紧纤纤,头发高高挽着,头上插着简单的玉钗,分明是极素的打扮,却难掩明媚青春。 崔意如她一样扎了一个高马尾,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清冷眉眼仿佛被暖阳注入了活力。 “一会学完咱们可以泡泡这里的温泉,这里别庄最出色的就是这个温泉了。”裴明姣开心介绍。 崔意淡然:“我知道。” 裴明姣眼睛睁圆,又一瞬间了然,她嘟嚷:“你是我的妻子,有这样好的地方,我肯定会带你来的。” 这话不知为何又有一点酸酸的。 崔意若有所思的瞧了裴明姣一眼,眉梢不*经意泄出一点笑意,“是啊,姣姣也是好妻子呢。” 裴明姣瞬间忘了那点别扭,抬着下巴:“那当然。” 两人进了别庄,来到靶场。 崔意从木盒里取出火铳枪,慢而细致演示。 裴明姣黑亮的眼睛带着好奇目不转睛的盯着崔意操作。 “姣姣,戴上耳塞。”崔意抬起手,眼神锐利看向远处的目标,呼吸放轻,缓缓扣动扳手。 砰。 黑银的子、弹穿透目标。 裴明姣怔怔看向远处被击穿额头的木人,蓦地,眼睛缓缓发亮,灼热的视线盯着崔意手里的火铳枪,兴奋喊:“崔意,再来一次。” 崔意微微弯眼。 砰。 子、弹击中木人的喉颈。 百分百命中。 裴明姣从木人移到冒着火烟的枪口,再移到崔意犀利的眉眼上,是与先前淡然不同,多了锐利的锋芒。 有什么场景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裴明姣眼睛微动,震得如鼓鸣的心跳时时刻刻提醒她。 她在为她的妻子感动心动。 崔意放下火铳枪,摘下耳塞,长而直马尾晃动,偏头亲昵说:“姣姣,你来试试。” 尚且沉浸在悸动中的裴明姣眨眼。 崔意伸手轻轻摘掉裴明姣的耳塞,“你来做一遍。” 虽然被双臂圈住只有一瞬,但相似的味道顺着流动的空气弥漫在她的鼻尖,亲密而亲昵。 裴明姣呼吸停了一滞。 灼烫顺着脸颊蔓延到心口。 昭示着她无时无刻都在为妻子心动。 崔意把子弹放进裴明姣的手里,示意她组装。 裴明姣晕乎乎的大脑被冰凉的触感拉回神智,她回忆了一下崔意的动作,开始动手。 几息之间,裴明姣半点不错的还原,仰着下巴,明亮的光线照在她飞扬的眉眼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骄傲劲。 崔意十分很懂的夸她:“姣姣真厉害,只看一遍,就能完全不错的复原。” 裴明姣翘着嘴角,十分做作谦虚,“只是一点点厉害啦。” 美滋滋的裴明姣戴上耳塞,学着崔意的动作,眼睛瞄准远处的目标,她练过箭,下意识用射箭的方法。 砰。 子、弹擦过木人射、到墙上。 裴明姣的手被震得发麻,她不甘心的鼓脸,啊了一声,“不算,再一次。” 砰。 再一次偏移目标。 裴明姣气得跺脚,真是的,明明就差一点。 就在她要打第三靶的时候,一只纤白温凉的手托住她拿火铳枪的手,身后贴上一具柔软的身躯,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耳尖,裴明姣控制不住的腰软一颤。 “姣姣,注意感受。” 崔意垂下眼,视线一瞬停在眼下发热的耳尖,抬眼时,眼睫掀起一道锐利,调动裴明姣手臂动作,食指按在裴明姣的手指上,轻轻一按。 这次子、弹打在木人的心脏上。 裴明姣呼吸一滞,她微微后仰起头,与垂下眼睫的崔意四目相对。 忽地,裴明姣脸上绽出一抹笑来,比太阳还要耀眼,“崔意,你怎么这么厉害。” 崔意睫颤了一下,自然露出浅浅的笑容。 裴明姣咬唇。 近乎苦恼的想,我连崔意的一点记忆都没有,怎么就能这样喜欢她呢。 而且,这才是她仅仅失忆的第一天。 两人在靶场耗了一下午。 连的时候没觉得,这会裴明姣觉得手臂酸死了,脱口而出,“意娘,我手好酸啊,给我按按。” 两人几乎同时一静。 就在裴明姣恍惚的时候,崔意熟稔的开始给她按摩。 裴明姣视线落在崔意的眉眼上,不知过了多久,她想通了般说:“好吧,即使失忆了,我也好喜欢你的。” 崔意抬起眼,回应:“我亦如此。” 裴明姣忍不住道:“你喜欢的是失忆前的我,从今天起你也要喜欢是失忆后的我。” 崔意眸光一动,没忍住笑了出来。 自觉大度的裴明姣生气了:“不准笑,快答应我。” 崔意止住笑,眼梢还带着笑意,认证保证:“好,也会喜欢现在的你。” 裴明姣又有一点不满意,她觉得崔意答应太快了,这无疑对没失忆前的她是一种变心,裴明姣陷入没逻辑的玄学怪圈。 “不对不对,你不能这样。” 崔意一时没能明白。 裴明姣咬唇,闷闷道:“你怎么这样啊。” 崔意盯着裴明姣看了一瞬,似有所觉,柔声道:“姣姣,我爱的一直是你,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 裴明姣委屈巴巴:“可是我没有你的记忆。” “没关系的。”崔意安慰妻子,“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会创造无数的记忆。” 缓而慢的语调,莫名让裴明姣安定下来。 失去记忆没关系的,她会和崔意,她的妻子,有一辈子的时间 泛着热气的温泉池。 裴明姣坦荡荡坐在里面,明而黑的眼睛盯着有条不絮换衣的崔意。 崔意顶着好奇灼热的视线,面不改色,手指灵活解开头上的发带,刹那,满头青丝散开,披在光滑的后背上,崔意转身,脚尖踩水,缓缓沉进池里。 露出修长白皙的长颈,颈间套着的红绳在热气中格外引眼,红与白,仿佛氤氲着欲色,裴明姣嗓子有些发干,水波荡开,裴明姣坐到崔意身边,指尖勾了勾崔意颈间的红绳,沉在水中的佛牌若隐若现。 “这个怎么不摘?” 崔意说:“戴着能保我无病无灾。” 裴明姣小心翼翼的放好,叮嘱:“戴好,可别弄丢了。” 崔意轻轻一笑:“好。” 裴明姣轻轻抿了一口清酒,馥郁的果香在嘴里绽放,她眼睛一亮:“长安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好酒了?” 崔意但笑不语。 裴明姣尝了好东西自然也要让崔意尝尝,倒了一杯递给她,“泡温泉就得配酒。” 崔意接过,一饮而尽。 热气蒸着酒精,两人脸上带着薄红。 裴明姣晕着脑袋,被池下的风景晃了一眼。 喉咙发干的贴了上去。 崔意微微张唇。 裴明姣下意识的伸舌头。 彼此呼吸净是黏腻的果香。 昏昏沉沉的裴明姣抖着腰,没有着力点的双腿踩在水下滑腻的双肩上,控制不住的咬着手指。 不知过了多久。 哗啦一声。 一道身影从温泉里破出,黑发如瀑布贴在身后,湿漉漉的水滴划过眼睫从下巴滴落,在裴明姣朦胧的视线里,只见那人喉咙轻轻一咽,眉间一片春色。 再次恢复神智,已是第二天。 只觉得浑身舒服懒洋洋的裴明姣眨眨眼。 脑袋控制不住的想,怎么会那么舒服。 散着发,正在窗边插花的崔意听到动静,放下花束,递给裴明姣一杯温茶,裴明娇接过吨吨喝了一大口,这才觉得把身体缺失的水分补足。 她毫无羞意,兴趣十足道:“晚上再来。” 只觉得似曾相识的崔意:“” 崔意接过裴明姣手里的茶盏,随之放好,神色自若的换了一个话题:“时间不早了,快洗漱吧。” 裴明姣只当崔意答应了,她伸头透过床帘,看了眼外头,时间确实不早了,揉了揉肚子,顿时有了饿意。 崔意见状,打开房门,屋外侯着的丫鬟把热水端进来,崔意过去重新拾起桌上的花束。 裴明姣瞧着这一幕,没忍住弯起眼。 有妻子的感觉,真好啊。 第74章 姣姣,我只有你 裴明姣学会火铳枪后,就想约玩伴一块打猎。 她想炫耀。 但目前火铳枪还是机密,裴明姣只能遗憾作罢。 不过长安城永远不缺热闹。 各家夫人、女娘宴客的帖子,裴明姣有一大堆,随着心意挑了一个合眼的,只是可惜崔意不能陪她一块去。 裴明姣不开心的鼓脸。 崔意低眸,指腹轻轻在裴明姣饱满而柔软的唇上点着胭脂,殷红让裴明姣更加娇媚,温温浅笑:“不气,晚点我来接你。” 崔意今日要去与燕元宜谈公事,行程早就安排好了,只是要委屈妻子了,她不能陪她。 裴明姣也不是是非不分的性子,虽然有一点点失落,但因为崔意一句会来接她,瞬间被哄好了,眼角眉梢荡开笑意,“好吧。” 她今日穿着金色的襦裙,紫色披帛挽在臂间,乌发蝉鬓,明媚娇娜。 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妻子已经上好妆,崔意无意破坏妻子妆容,就着指腹的朱红抹在自己唇上,仿佛她和妻子接了一个轻吻。 清冷的眉眼无端多了几分欲色。 裴明姣只觉得崔意此刻莫名勾人,她是个遵从本心的人,凑着个脑袋就想贴上去,却被避开,裴明姣又不高兴了,柳眉一皱,满脸写着‘为什么不给亲?’ 崔意喉咙动了动,克制渴意,“抱歉,姣姣,我怕自己控制不住。” 一瞬间明悟的裴明姣闹了个大红脸,等人到了宴会,眉间的春色都没散尽。 今日设宴主家是平康伯家的三娘子王知闲,性子温和,是少见的那种老好人形象,她设宴,裴明姣也愿意给这样的女娘面子。 王知闲双十年华,风华正茂的年纪,身上带着独特清雅如水的气质,裴明姣与她相处起来十分舒心。 春光灿烂,如花般美丽的女娘三三两两在暖阳下驻足交谈。 裴明姣金色襦裙在光下泛着光粼,她和几个熟悉的女娘正说着话,就听到园子另外一头隐隐有喧哗传来。 吵吵闹闹的,但听不清内容。 王知闲这个主家免不了差人去瞧瞧。 很快查清的丫鬟低声在王知闲耳边禀告:“二郎君在宴请同窗。” 平康伯爵子嗣并不繁盛,膝下只有三个孩子,三个孩子个个不同母,平康伯爵有两任妻子,第一任妻子所生的大娘子两年前已经出嫁,王知闲的母亲是平康伯爵的继室,至于二郎君王知绪是为妾室所生。 丫鬟说完后愤愤不平:“我瞧那二郎君分明就是故意的。” 哪有主家同时宴客的道理。 王知闲瞧了眼园里娇俏的女娘们,吩咐道:“派人在圆口守着,非宴请的人不得进入。” “是。” 处理完,王知闲扬声告罪,当着众女娘的面自罚三杯酒。 女娘们哪里会怪罪,半点没往心里去。 宴席上一片热络。 裴明姣指尖拨弄了一下开得娇艳的花瓣,她身边的女娘言笑晏晏:“郡主今日可比花娇呢。” 实心实意的夸赞,裴明姣粲然一笑,当真应了那句人比花娇。 刚刚夸赞的女娘江芫华怔了一下,又夸了一句,“郡主风华果真是无人可及。” “你嘴真甜。”裴明姣被夸得美滋滋,谁不喜欢被夸呢。 江芫华心一动,谁不知道崔意是长安城的点金手,她想着家里的情况,大着胆子开口:“郡主,我家里想和崔娘子谈一桩生意,一直没找到机会,不知郡主可否” 说到后面,江芫华脸都红透了。 相反,裴明姣并没有反感,她喜欢这种不藏着掖着的人,但也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行吧,我问问意娘。” “多谢郡主。” 其他女娘见状,只恨自己晚了一步,但现下已失了先机,再开口就显得别有用心了,无奈只得再寻机会了。 气氛正酣时,园外的喧哗声渐大。 王知闲蹙眉:“怎么回事?” 很快查明的丫鬟面露恼色:“三娘子,二郎君吃醉了酒,吵着要过来。” 王知闲长裙拖地,疾步赶到现场,王知绪双颊酡红,眼神不甚清明,他身边几个同窗亦如此。 空气中漫着酒味。 王知绪还在大言不惭:“永嘉郡主国色天香,今日我让你们开开眼见。” 向来好性子的王知闲眼神倏地一冷,用出全部力气甩了王知绪一巴掌。 从未被打过的王知绪一下被打蒙了。 王知闲收起手,吩咐左右:“二哥喝醉了,带他下去醒醒酒。” 醒神的王知绪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痛,脸颊的痛比不过自尊被踩碎的痛,在同窗面前他被小他一岁的妹妹打了,这让他以后怎么做人。 “放肆,王知闲你竟然不敬兄长。” 王知绪青筋暴起,握起拳头,一副想要揍回去的姿态。 王知闲半点不怵,“兄长,我劝你还是回去醒醒酒吧。” 愤怒与酒精占据了王知绪的大脑,他冷笑:“怎么,你还敢威胁我?” 王知闲垂眸,微微往旁挪了一步,露出后头风华无双的裴明姣来。 裴明姣下巴一抬,“白英,赏他两巴掌。” 白英上前,一言不发,稳稳给了不修口德的王知绪两巴掌。 这下好了,王知绪两边脸颊肿得一样高了。 裴明姣视线落在王知绪后头当乌龟大气不敢喘的几个同窗,“集贤书院什么时候多了那么多败类。” 几个同窗唯唯。 裴明姣冷笑:“集贤书院的君子之风你们是一点也没学到,但凡有点羞耻心,赶紧退学吧。” 几个同窗羞耻掩面。 王知绪挺身而出:“郡主这是要仗势欺人吗?” 王知闲赶紧出声:“来人,还不把二郎君带下去。” 左右见状,赶紧上前捂住王知绪的嘴把人拖了下去,几个同窗一溜烟的跟着跑了。 王知闲屈膝请罪:“郡主,是我二哥失礼了,还请郡主宽宏大量,饶过他一次。” 裴明姣没怎么放在心上,她拧眉,一字一句问:“闲娘,我只问你,这是意外还是人为?” 裴明姣最讨厌有人算计她了。 王知闲抬眸,认真道:“郡主,我对你绝无算计之心。” 裴明姣盯着王知闲,王知闲不闪不避,半响,裴明姣脸上带上松快的笑容,“闲娘,我信你。” 王知闲心稳稳落住。 却说,王知绪一脸惨样被带了回来,他的亲母赵姨娘赶紧询问,知道缘由后,当即命人扒了王知绪的裤子,狠狠抽了王知绪三十余棍。 事后,王知绪抽噎着:“娘,你是我的后娘吧。” 赵姨娘冷笑:“要是真后娘就好了,我就不用帮你收拾这烂摊子了。” 赵姨娘当即向康平伯脱簪请罪,直言自己没教好儿子。 康平伯知道原委后,沉吟片刻,第二天就上书,立王知闲为下任继承人。 齐帝同意了。 王知闲亲母孙氏知道悬着的心总算落地,有些可惜道:“只恨咱家没有恩宠,如若不然怎会降爵承袭。” 爵位落到头上的王知闲不喜不悲:“阿娘,这样已经很好了。” 孙氏没在抱怨 裴明姣知道王知闲是下任继承人后,真心实意的为她高兴,她还和崔意蛐蛐:“若是真叫了那蠢货继承了爵位,怕是王家祖宗都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继承人争权的戏码,崔意都不知道见了多少,不是很在意,但这次是她妻子的朋友夺权成功,妻子开心,她也高兴。 裴明姣伸着手,惬意的由着崔意给她指甲上色,慢悠悠道:“对了,通议公江家想和你做一笔生意。” 这话裴明姣说得漫不经意,但眼睛溜溜地盯着崔意。 做指甲本就是个细致活,崔意分不了心,听后说:“我后天有时间,到时候再详谈。” 这话就是答应的意思。 裴明姣没忍住凑到崔意面前,明知故问:“你就不拍亏损?” 崔意轻轻吹了一下裴明姣的指甲,淡然道:“亏了再赚就是。” 说完,抬眼和裴明姣四目相对,玩笑道:“只怕到时候要姣姣陪我过几天苦日子了。” 裴明姣嘴角要翘不翘的,没忍住啾了崔意一口,“我才不让你过苦日子呢。” 等到了夜间。 裴明姣染着粉白色的指甲控制不住的揪着崔意顺滑的乌发,小口喘着气。 好半响,裴明姣抖着身子,哑着声音:“渴。” 崔意起身,身上毫无遮掩的给裴明姣倒了一杯温水,裴明姣视线落在崔意颈间明晃晃的佛牌又移开。 等缓解干涸后,裴明姣滑溜溜的滚到崔意怀里,不甘心的咬了崔意一口,酸溜溜道: “你怎么这么会,除了我还有没有别人?” 没想到会被问起感情史的崔意,掀起眼皮,眼睛清凌凌,莫名认真:“姣姣,我只有你。” 这一刻,裴明姣迫切的想要恢复记忆。 崔意那样的好,她不想忘掉与崔意有关的记忆。 一丝一缕都很珍贵 时下继承爵位的女娘实在太少,王知闲成了铁板钉钉的下任爵位继承人,许多人都被拨动心弦。 燕缜的幕僚说:“世子,时下局势实在对我们不利。” 女子袭爵仿佛某种信号。 求稳的燕缜开口:“胜负未定,一切皆有可能。” 幕僚沉思一下,提议:“世子还是尽快娶妻,王府后继有人才能长久。” 燕缜应下了。 燕缜需要子嗣,燕元宜也需要,但燕元宜不急,她要先蕴养身体。 顾宁不爽道:“凭啥要让女人生孩子。” 毕竟生育损伤是不可逆的。 燕元宜倒是看得开,洒脱道:“法则如此。” 顾宁叹了口气,现代医疗那么发达都会有产妇死于难产。 顾宁劝道:“你还太小了。” 燕元宜见她如此担忧,心中被暖意包裹,温和道:“宁娘,你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顾宁对医疗一窍不通,决定等晚点问问老乡。 闲话说完,就开始谈正事,燕元宜说起她与崔意合作的事,从前崔意只是谨慎的只谈商事,昨日她试探的说了一些政务,崔意并没有抵触。 燕元宜是聪明人,但也知道崔意的态度,她可以暗中支持,但不会出现在幕前。 燕元宜有些可惜,这样有才华的人,不能为她效命。 顾宁见她提起崔意,隐隐有防备,毕竟热火器是崔意给的图纸,刚开始顾宁没说是崔意给的,但她清楚燕元宜知道,只是乐意装作不知道。 冷兵器时代出现热武器,意味着什么,顾宁心知肚明,也不怪她防备。 她信任着燕元宜,但也防备着燕元宜。 毕竟有太多史书例子。 第75章 和离 燕元宜需要一位王夫。 长安城的权贵心思各异,没曾想,圣上直接赐婚,将尚书左仆射卢元正的二子卢临州指为燕元宜的正夫。 卢临州身长八尺,风姿特秀,生得一等一的好相貌,比燕元宜大两岁。 赐婚前,齐帝同两家都通过气,两家都是高高兴兴应下。 婚事定在十一月,有大半年的时间准备,皇家婚事由太常寺和宗正寺操持,燕元宜用不着操心什么,只等时间到了,娶夫就成。 燕元宜订婚了,顾宁这个明诚县侯也被人盯上了,搞得她烦不胜烦,她这个世界血缘上的父亲也在明里暗里催婚,顾宁一气之下,直接住县侯府,让顾月这个没钱买房的顾月羡慕不已。 李氏无奈:“你爹那我会挡着的。” 顾月撇嘴:“我又不听他的。” 顾月现在的地位,亲爹也不能做她的主。 李氏笑了一下:“总归面上好看些。” 女儿出息后,李氏日子也舒心起来了,她是秀才之女,家世平平,嫁进顾家实属高攀,底气不足,免不了左右逢源,曲意逢迎,现下她在顾父面前也用不着为了那点指缝里的蝇头小利故作姿态讨好了。 亲娘的话,顾月听进去了,也应下。 李氏爱怜道:“我让厨房炖了老鸭汤,你可得多补补,瞧你下巴尖都瘦出来了。” 明明是胖了一圈的顾月赶紧拒绝:“阿娘,也就你觉得我瘦了,我不能在胖了,要是变丑了,郡主肯定不会搭理我了。” 裴明姣身边的人就没丑的,各有各的漂亮,顾月能在裴明姣身边待这么久,一是她生得美,二是她最会舔。 顾月能有今天的成就,最大的贵人就是裴明姣,李氏抛开母亲滤镜,仔细审视顾月,非常有事业心道:“你说得对,晚上你就啃点菜叶子得了。” 顾月:“”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啃了几天菜叶的顾月脸色发青,把裴明姣吓了一跳,“月娘,你这是?” 顾月有气无力道:“我在减重呢。” 裴明姣十分爱美,闻言就没多问,她问一脸丧丧的顾月,“你知道我和崔意怎么相识的吗?” 顾月知道裴明姣失去了有关的崔意的记忆,她回忆了一下,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裴明姣双手托脸:“好像很平常啊。” 顾月喝了一口奶茶,总算感受到了活着的感觉,莞尔:“郡主莫不是想要惊心动魄?” 裴明姣想了想,随即摇头,笑眯眯道:“这样就很好。” 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少之又少,顾月觉得裴明姣和崔意之间正正好,瞧着她也想成家了。 裴明姣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小口,微微皱眉又放下,顾月倒是趁着这会功夫,连吃了三块。 裴明姣就当没看见顾月那没出息的样子,自顾自说:“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 “急不得。”顾月吸了口奶茶,“有没有记忆也不影响你和崔娘子的感情。” 裴明姣拧眉,一脸苦恼:“可是我想记起来,我舍不得忘掉有关意娘的记忆。” 顾月顿感牙酸。 裴明姣扬眉,色若春花的脸上明媚无比:“月娘,你不懂呢。” 顾月:“” 这姐妹聚会是一点也聚不下去了,就在顾宁这么想的时候,隔壁传来一声砰响,似乎是椅子倒地的声音。 顾月和裴明姣对视一眼,两人一同起身,踱步出门。 刚一打开门,就看到一小娘子眼红红的从隔壁雅间跑出来,大开的房门里,卢临州双手握拳,面色隐忍。 沉浸在自己思绪的卢临州听到门口下人见礼声,倏然一惊,瞬间拾好情绪,端得是光风霁月,“临州失礼,见过郡主、顾大人。” 裴明姣半点不懂迂回,开门见山:“刚刚那小娘子是谁,瞧着眼生?” 卢临州神态自若:“是家父故交之女,如今举目无亲,来长安城寻亲来了。” 裴明姣幽幽道:“真是可怜呢,我倒不知你卢二郎还有怜香惜玉的心呢。” 卢临州嘴角一僵,勉强稳住神色:“郡主说笑了。” 裴明姣看了他一眼,直接走了,两人回到茶室,顾月试探道:“这卢二郎与那女娘可不清白啊。” 裴明姣翻了个白眼,“瞎子都能看出来。” 顾月忍住笑:“可这卢临州分明就是南平郡主未过门的王夫,这般不知分寸” “行了,我知道你的顾虑。”裴明姣没好气道,“我会告诉元宜的。” 这事裴明姣就没打算过夜,当即就去了一趟南平郡主府。 这倒是稀客。 燕元宜接见后,听到裴明姣所说的事,不是很在意,她看中的是卢临州的家世,只要卢临州婚后安分就可以。 裴明姣有点生气,气燕元宜把婚姻当买卖。 燕元宜哈哈一笑,“表姐,你被保护得很好呢。” 裴明姣鼓脸,觉得燕元宜没大没小。 回去就和崔意说燕元宜的小话,“怎么这样啊,一点也不拿婚姻当回事。” 对燕元宜的决定,崔意没有惊异,她耐心而认真的给妻子解释:“每个人对婚姻的理解不同。” 裴明姣自然也知道,到底还是有些不舒服,“反正是我肯定不会接受的,我只会和自己喜欢的人成婚。” 说完,熠熠生辉的看向崔意。 崔意握住妻子的手:“我亦是。” 虽是这样,到了后半夜,裴明姣做梦了。 [一纸婚书。 永嘉郡主裴明姣嫁人了。 嫁了一个不知道能活多久的病秧子。 这婚姻仿佛成了裴明姣绚丽的人生中的一个污点,新婚当天她没让另外一个新娘进喜房。 明明就住在郡主府,裴明姣硬是三天没见新婚妻子,直到回门这一天。 她的新婚妻子穿着水青色衣裙,眉目清冷淡漠,看向她的目光疏离有礼,声音浅浅:“郡主。” 裴明姣冷哼,十分跋扈道:“我们成婚本就是误会,你不要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她的新婚妻子垂眸,“郡主放心,时机到了,自会和离。” 和离? 裴明姣愣住了,张了张口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一下吓醒的裴明姣小口喘气,黑沉沉的夜里,满脑子都是崔意要和她和离。 “怎么了?”黑暗中,一只手轻柔的给她拍背。 裴明姣眨眨眼,幽幽道:“意娘,我梦到你要与我和离。” 拍背的动作一滞,崔意若无其事继续,语气安抚,“梦都是反的。” 裴明姣吸了吸鼻子,“可是好真实。” 崔意叹了口气,把裴明姣拥入怀中,黑暗中她的声音响起:“姣姣,和离从未出现在我的选择里。” “是我不好,没给足你安全感。” 第76章 闹事 长安城接连出喜事,南平郡主婚事刚定,越王世子的婚事也跟着定下来,是门下侍郎颜兆川之女颜会辞。 就有交好的女娘替颜会辞不值,“这越世子到底是长于草野,身份敏感,嫁过去,难免要受委屈。” 颜会辞从容道:“自己立住就不会受委屈。” 琅琊颜氏可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顾宁知道男主燕缜要娶妻了,娶的还是颜氏女,妻族势力不低,心下防备不已。 加之天子如今态度暧昧,顾宁知道越是如此就越要沉住气,可不能自乱阵脚,让人找到可趁之机。 燕元宜见她这么警惕燕缜,安抚道:“宁娘,一个血脉存疑的宗亲若想越过宗室、三省六部登位,无异于蚍蜉撼树。” 顾宁看了一眼燕元宜,心想你不懂,燕缜可是男主啊。 不是燕元宜自负,现下这样的局势,若是她能输给一个血脉存疑的宗亲,那还不如早早退居幕后去相夫教子。 其中的弯弯道道顾宁是不能和燕元宜说明白,没办法她只能找老乡倾诉。 “你说万一就有个男主光环呢。” 这就是顾宁担忧的,王莽对刘秀,被现代人戏称穿越者对战位面之子,正常人怎么干得过挂逼。 崔意面色浅浅,不急不缓道:“顾宁,你要相信自己。” 言情小说里,女主才是第一位,被女主选择的才是男主。 或许是被崔意不骄不躁的心态感染,顾宁轻轻一笑:“你说的对,若是真输了,那我也没白来。” 崔意神色动容的给顾宁倒了一杯茶。 顾宁哈哈一笑,一饮而尽,爽朗道:“多亏你,我才从死胡同里走出来。” 说完,她悄声道:“边境不稳,只怕会起战事。” 崔意眼睫一颤。 顾宁带着学渣的羞赧:“你知道青霉素怎么提取吗?” 崔意深深看了顾宁一眼,提笔写下步骤,顾宁一看崔意真的清楚,整个人蹦起,开心的想要给崔意一个大大的拥抱,崔意猛地后退,拒绝之意明显。 顾宁也没在意,笑嘻嘻道:“你可真是妻管严。” 崔意清凌凌的眼睛看着顾宁,认真道:“是我自己不喜欢同人亲近。” 妻管严在崔意这里不是一个好词,意有妻子善妒之意。 顾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真心实意的祝福:“崔意,你和裴明姣一定要长长久久。” 崔意眉梢露出一点温柔来:“谢谢。” 和顾宁分开后,崔意又去视察了一番产业,这才回到郡主府。 裴明姣正在画室温习,虽然失去部分记忆,但她一拿起画笔自然而然就有了相关记忆。 听到崔意回来,裴明姣才惊觉时候不早了,画师们也识趣告退。 崔意昨日就同裴明姣汇报过行程,裴明姣心中有数,随口问了一句:“还顺利吗?” 崔意洗了洗手,慢条斯理的擦掉手上的水珠,缓缓回答妻子:“嗯,很顺利。” 裴明姣嗯了一声,见崔意擦干了手,自然而然牵了上去,“有没有遇到什么趣事?” 崔意实话实说:“没关注。” 裴明姣提醒:“记得关注一下,我爱听。” 崔意认真记住,“好。” 边境果然如顾宁所说,不安稳,匈奴和齐国交界多次有骚乱。 齐国有了火铳枪气焰正高,匈奴来犯,可正是震慑的好时候。 青霉素顾宁还在提炼,但天子已经决定发兵匈奴。 顾宁幽幽叹口气。 不过半月,匈奴大单于就送来投降文书,自称臣下。 这一战,齐国威望大增,隐隐有传言齐国有神器相助,迟早一统天下。 与齐国相邻的月晟国漠不表态。 齐、月晟、西陵三分天下。 三国都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如今齐国率先撕破和平的表象,露出獠牙,一时暗流涌动。 月晟国楚景明恨得滴血,算计一场,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助了齐国国威。 他冷声:“暗探还没消息吗” 侍从擦掉额前的冷汗,“殿下,已经折了不少暗线,火铳枪图纸实在是” 楚景明咬牙,火铳枪一出,月晟的弓弩仿佛就是一个笑话,这样下去,他何时才能为三哥复仇,他三哥的尸身还在齐国,至今还未回归月晟。 齐国真是欺人太甚。 还没等楚景明想出办法,就听到近侍慌慌张张来报,“五殿下,陛下欲立大皇子为太子。” 楚景明骤然失色,哪里还顾得上齐国。 还未掌权的毒蛇,没人会在意。 齐国大胜匈奴,大单于不日就要来齐国朝拜,大齐举国欢庆。 齐帝高兴的同时,又对匈奴的治理犯愁。 顾宁趁机献策。 一下就挠到齐帝的痒处,顾宁一跃成了天子宠臣。 地位水涨船高,巴结之人络绎不绝。 古代人拍起马屁来,那是引经据典,顾宁差点没抵挡住,燕元宜笑她:“该拿的就拿。” 至于不该拿的,燕元宜没说,顾宁也没问。 顾宁身上不仅有爵位,还得天子看中,又是未婚,谁若是娶了她,权势、地位也都有了。 这块香饽饽,谁都想啃一口。 就连燕缜都无法避免,生平难得有了后悔的情绪。 顾宁兴起,对裴明姣一点影响也没有。 她忙着应对表姐的情感问题。 温翠翠抹着泪,“夫妻五载,他居然为了个妾室对我动手。” 温翠翠的祖母是裴司徒的妹妹,裴明姣得叫声姑祖母,温翠翠比裴明姣大七岁,素日里玩不到一块,遇上温翠翠也是赶巧,她正好来看崔意给她准*备的铺子,就遇到黯然散心的温翠翠。 一问才知道温翠翠的丈夫对她动手了,裴明姣还是很护短的,当即就忍不了,“表姐,我替你教训他。” 温翠翠落下泪来,动情道:“是我不争气,麻烦表妹了。” 温翠翠嫁的是右金吾卫将军的幼子,实权在握,家世显赫,裴明姣却是半点不在意,直接上门。 接见的是温翠翠的婆婆魏夫人,魏夫人客客气气道:“不知郡主大驾所为何事?” 或许是先入为主,魏夫人慈眉善目的样子在裴明姣眼里就是假惺惺,但还是耐心说:“邬四郎打了我的表姐,我找他要说法。” 魏夫人招手让人去请邬四郎。 邬四郎坦坦荡荡的来见了裴明姣。 裴明姣见他有恃无恐,冷哼,只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打了温表姐?” “是。”邬四郎正想说明缘由,一道凌厉的鞭声破风而来,身上顿时多了一道血痕,邬四郎疼得大叫。 他亲娘眉头不皱的看着。 裴明姣一连抽了三鞭才停手。 邬四郎大汗淋漓的躺在地上,哎哎呜呜的叫着。 赶来的温翠翠见到邬四郎这个惨状,赶紧上前,心疼的眼泪直冒,“都是死的吗,还不赶紧去请大夫。” 裴明姣拧眉,“表姐?” 温翠翠抬眼,语气埋怨:“姣姣,说到底他是你的表姐夫,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裴明姣怪异道:“我是在为你出头啊?” “我以为你是说说他而已。”温翠翠说起这个就后悔不已,“姣姣,你太心狠了。” 裴明姣瞬间懂了,冷笑一声,一鞭子抽在温翠翠身上,只觉得晦气不已,转身向魏夫人赔礼,魏夫人半点不介意,笑眯眯道,“郡主性情中人,以后还是离蠢货远点好。” 裴明姣深以为然,看也不看温翠翠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回到郡主府也是气的要死,“我就说温翠翠怎么不回温家告状,感情是没人肯帮她啊。” 崔意给气得很的妻子顺气,“不气,以后远着就是了。” 裴明姣纳闷:“她成个婚,是把脑子也丢了吗?” 崔意给不出解释。 再次见面,是在皇家宴席上。 大单于作为降臣面见大齐天子,齐国也为大单于准备宴会,为了安大单于的心,齐帝还纳了大单于的女儿为宫妃。 匈奴区别于大齐男子,一个长得虎背熊腰,毛发旺盛,看着就像是未开化的野人。 温翠翠瞧了就觉得不堪入眼,好在聪明的没有表现出来,想说点小话,左右两个妯娌都不搭理她,温翠翠那叫一个气,抬眼又看到左前方明艳无比的裴明姣,右臂隐隐犯痛,身上的疤到现在还没消,邬四郎还不理她,因这事,搞得他们夫妻不和,温翠翠那叫一个悔。 见裴明姣离席,温翠翠眼眸一转,起身跟了上去。 “姣姣。” 裴明姣脚步不停,就当没听见。 温翠翠暗恨,小跑过去。 “姣姣,我叫你呢。” 裴明姣停步,眼神冷淡:“温翠翠,行礼。” 温翠翠脸通红:“我可是你的表姐。” “行礼。” 温翠翠怒上心头,伸手推了一把裴明姣。 裴明姣一时不查,被推了个正着。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裴明姣拽着温翠翠一起摔在了石子路上。 没想到会发生这个状况的白英赶紧同随行婢女把裴明姣扶起来。 温翠翠捂住肚子,气若游丝:“血” 晕乎乎的裴明姣低头一瞧,见温翠翠裙摆在滴血。 白英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温翠翠的孩子保住了。 崔意握住裴明姣泛凉的手,安慰:“姣姣,没事了。” 裴明姣眼红红的,她只觉得委屈死了:“明明是她先推我的。” “不怪你。”崔意紧紧握住妻子的手。 温翠翠成婚五载,终于有了孕信,差点就被裴明姣害没了,温翠翠恨的要死,脑袋开始想着要怎么对付裴明姣。 邬家大儿媳见温翠翠蠢成这样子,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在这样两国宴席上闹出事端来,上位难道会宽恕闹事者吗? 第77章 被绑 温翠翠根本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一朝得偿所愿,整个人志得满满,恨不得所有人都捧着她。 魏氏夫人静静瞧着她,幽幽道:“怎么就怀孕了呢。” 这话仿佛并不期待她肚里的孩子,温翠翠且惊且疑,“婆婆?” 魏氏夫人深深看了温翠翠一眼,直接离开了。 直到温翠翠的亲娘徐夫人登门,一言不发抽了她一巴掌,温翠翠捂着发痛的脸颊,惶惶:“阿娘?” 徐氏夫人一下搂住温翠翠,含着泪:“翠翠,是娘害了你。” 温翠翠嗅着母亲温暖的味道,惶然又莫名:“阿娘,我惹你生气了吗?” 徐氏夫人见她全然无辜不解,泪珠从眼里滚下来,“是我把你纵成这样的,我明知你蠢,却不教你明是非。” “如今你惹出这样的祸事,是我之过。” 温翠翠一时触动,眼泪不知觉的落下来。 徐氏夫人放开温翠翠,轻轻抚掉女儿脸上的泪珠,神情肃穆:“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牢牢记得。” “怀胎十月,你老老实实待在邬府把孩子生下来,哪里也不要去,记住了吗?” 温翠翠心有不安。 徐氏夫人厉声:“记住了吗?” 温翠翠乖乖点头。 徐氏夫人神情一缓:“若是拿不定主意的,让你婆母拿主意。” 温翠翠低头:“婆婆根本不喜欢我。” 徐氏夫人肯定道:“她会帮你的。” 等温翠翠再知道母亲的消息,徐氏夫人已经没了诰命殊荣,她亲爹官降两级,温翠翠潸然泪下,茫茫发问:“到底怎么了?” 魏氏夫人见温家爱女如此,叹息的细细说明缘由。 温翠翠听完愤愤:“明明是她裴明姣害我如此。” 魏氏夫人很想拂袖而去,但想到亲家一己把这事抗了下来,拳拳爱子之心,如何不让人动容,魏氏夫人半点不顾及温翠翠的自尊,点明:“就凭永嘉郡主简在帝心。” 温翠翠一时默然。 “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出府。” 魏氏夫人直接下了禁令。 温翠翠心里有怨,但不敢说出来,委委屈屈摸着肚子。 事情仿佛就这么过去了。 温翠翠孩子保住了,裴明姣那点细微的愧疚日渐消散,崔意见状总算松了口气。 裴明姣散着乌发,香香软软的睡在崔意的怀里,眉眼带着懒懒的春意,脸颊醺红,缓了一会,飘飘然的灵魂才落到实处,恍然才想起正事,“我娘的生辰就要到了。” 崔意清冷眉间带着媚色,“嗯,我知道。” “你说我们送点什么好呢?”裴明姣在礼物上有点点犯难。 “姣姣送什么,母亲都会喜欢的。” 裴明姣鼓脸:“但我想给阿娘惊喜。” 崔意轻轻捏了一下裴明姣的脸,“不急,慢慢想。” 还有一个月呢。 裴明姣仰头,突然道:“意娘你的生辰也要到了呢。” 崔意生辰是五月初九,还早呢。 崔意笑开:“姣姣也要给我惊喜吗?” 裴明姣狡黠一笑:“不告诉你。” 崔意也没追问,她耐心等着就是了。 * 匈奴归顺,齐国兵将一个个严阵以待,就等着天子令下,他们愿为马前卒,为天子开拓疆土。 只可惜,天子迟迟没有发令。 但所有人都知道,战事快来了。 许多二代被安排进了军营镀金。 温家的温七郎赫然在列,他是徐氏夫人的幺子,从小当眼珠子疼着。 徐氏夫人知道后气得在温七郎背上抽了好几下,“七郎啊七郎,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娘的。” “这样大的事怎么一点也不和我商量。” 温七郎直直跪在地上,“我想为娘挣回诰命。” 徐氏夫人顿时泪如雨下。 温七郎参军的事不知怎么就传到温翠翠耳里,彼时她肚子微微隆起,知道后,黯然伤神,“是我连累家里了。” 就有丫鬟趁机献策。 “祸事是您和永嘉郡主一起闯的,怎的就您受罚,奴婢好生为夫人委屈。” 熏香徐徐。 温翠翠坐在上首,丫鬟跪在地上,屋内就她们两人,温翠翠隐蔽的角落被一点点撬开。 丫鬟接着说:“难道夫人就眼睁睁看着娘家落幕下去吗?” 温翠翠眼眶发热,“我又能做什么呢。” 丫鬟低低诱哄:“永嘉郡主没有子息缘,夫人只管舍得肚里的孩子,认郡主为义母,将来继承爵位,还怕将来拉拔不了您的母家吗?” 温翠翠越听眼睛越亮,摸了摸肚子,“可裴明姣会认吗?” 丫鬟轻轻一笑:“永嘉郡主差点害得您流产,她欠这个孩子呢。” 如同拨云见日,温翠翠瞬间斗志满满。 是裴明姣欠了她。 温翠翠因此越发看重这个丫鬟,主仆两嘀嘀咕咕,然后裴明姣就收到温翠翠的来信,秘密约见她。 裴明姣嘟嚷:“谁想见她啊。” 转念又想起温翠翠流一地血的样子,终于是心软了。 信的内容是裴明姣和崔意一同看的,崔意见裴明姣的神色,就知道她要去赴约了,“我陪你去吧。” 裴明姣是知道崔意明天行程排满的,“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行程我可以调整的。” 崔意到底不放心,最怕蠢人灵机一动。 “不用了。”裴明姣笑吟吟,“到时候你来接我就成。” 折中一下,崔意同意了。 温翠翠头戴帷帽,一路惴惴不安,生怕被发现了,等到了一个茶馆,提着的心总算放下,她夸赞丫鬟:“不错,回去有赏。” 只是她没注意到丫鬟过于平淡的神色。 等到了时间,裴明姣出现在温翠翠的面前,瞧着裴明姣娇俏昳丽的模样,温翠翠摸了摸自己有些憔悴的脸,越发觉得是裴明姣欠了她。 裴明姣一见到温翠翠,开门见山:“说吧,找我什么事?” 温翠翠理直气壮把目的说了。 “” 裴明姣呼了一口气,用全新的目光看向温翠翠,温翠翠挺着肚子,“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裴明姣实在没忍住哈哈大笑。 温翠翠一僵,“你” 你笑什么? 没等她说完,温翠翠晕乎乎的一倒,裴明姣眼疾手快拉住她,整个人也晕晕的,昏过去的时候,裴明姣下意识护住怀有身孕的温翠翠,做了一次人肉垫子。 察觉到不对劲的白英已经晚了,晕过去时,神情淡漠的丫鬟在她眼前晃出了重影。 郡主。 裴明姣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醒来。 她脑袋昏昏沉沉,尚且分不出情况。 丫鬟轻笑:“身娇肉贵的郡主终于醒了。” 裴明姣皱眉,凝眼想看看谁这么放肆。 第78章【正文完】 第78章 正文完 丫鬟气定神闲的坐着。 躺在椅榻上的裴明姣眯着眼,车轱辘声沉沉在耳畔响起,她身上提不起劲,显而易见,她被蓄意绑架了,裴明姣脸上没有半点慌张惶惶,神情轻蔑不屑:“为了对付我,你们还真是不择手段。” 丫鬟毫无怒意,悠悠一笑:“多谢郡主夸奖。” 裴明姣冷笑,命令:“扶我起来。” 丫鬟倾身,伺候着裴明姣坐起,适时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嘴边,裴明姣看了眼样貌稍显普通,属于是不惹人注意过目即忘面容的丫鬟,全然不怕的垂眸抿了一口,温水沾湿嘴唇,微微抬起下巴:“说吧,幕后主使是谁?” 哪里有阶下囚的样子。 丫鬟把放下杯盏,有问有答:“奴婢的主子是月晟国五皇子殿下。” 裴明姣顿时明白了,失忆缘由崔意半点不瞒同她说过,但此刻她的关注点却是:“你竟然是月晟国的细作,月晟真是狼子野心。” 丫鬟脸上讶异一闪而过,笑笑看着裴明姣,反问:“难道齐国就没有安插细作吗?” 裴明姣理直气壮:“那怎么能一样呢。” 丫鬟定定瞧着裴明姣,普通的脸上带出鲜活来:“郡主的坦坦荡荡,真是叫人吃惊呢。” 她身上没带恶意,裴明姣顺势道:“你现在把我放下,你的过错我可以既往不咎。” 真是天真又傲慢。 丫鬟平静说:“郡主,棋子是没有选择的。” 裴明姣瞥了她一眼,像是没了力气,靠着马车闭眼小憩。 楚景明如此大费周章算计她,绝不是简单寻仇,最起码短时间她性命无忧。 活着就有希望。 裴明姣睁眼:“离月晟还有多远?” 丫鬟如实回答后,提醒了一句:“郡主还是不要想着逃跑的好,奴婢不想伤了郡主。” 裴明姣不屑扯着嘴角:“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丫鬟心绪一动,眼前的美人却已闭上眼睛 距离裴明姣不知所踪已过两个时辰。 长安城全城戒严,但裴明姣仍下落不明。 崔意,理智道:“姣姣已不在长安城,母亲,月晟不敢伤姣姣性命,我会把姣姣带回来。” 长公主燕琳琅深深看了一眼崔意,“好,我信你。” 随后把自己这些年的势力全盘给了崔意。 紧接着崔意就约见了顾宁。 “什么?” 顾宁惊叫出声。 崔意清黑的眸子印着顾宁失色的神情:“顾宁,我知道你可以做到。” 崔意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平静,瞳眸在光线下,黑而深。 顾宁却在这平淡的神情下,感受到了平静的疯感。 顾宁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冷颤,沉默片刻,说:“三天之内,我会说服天子出兵月晟。” 天子脚下,月晟国竟敢挟持齐国郡主,这番公然打脸挑衅,没有哪个热血爱国之士能忍。 齐帝震怒,当即发了文书言辞诘问月晟国君,令月晟即刻归还永嘉郡主裴明姣。 先礼后兵。 月晟自然也明白这番道理。 月晟国君垂垂老矣,年迈的雄狮再无昔年的壮心,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跪地的楚景明,只说了一句:“景明,我的儿,你想成为月晟的罪人吗?” 辩解之词仿佛堵在喉咙里,楚景明怆然:“父皇,三哥尸身到现在都没回归故土,我如何不恨。” 月晟国君毫无怜惜之意,冷笑:“死于儿女私情,我没有这样蠢的儿子” “父皇。”楚景明失态的打断君父的话,“三哥可是您最爱的皇子。” 月晟国君神情轻蔑:“我难道缺儿子吗?” 楚景明失魂落魄的回到皇子府。 直至深夜,楚景明眼眶通红的离府。 彼时,裴明姣已经入睡,但听到脚步声,猛地睁眼,半明半暗间与双眼布满血丝阴沉沉的楚景明相对。 裴明姣神态自若起身,半点不惧楚景明的戾气,语气嘲讽:“怎么,受气了?” 裴明姣到月晟国不过两天,秘密被关在一处别庄,与楚景明也才见过一面。 一见面,楚景明自顾自的说着疯话。 “裴明姣,你是我三哥认准的人,等我把三哥的遗体带回来,既然生不能共眠,我要让你为我三哥殉葬。” 裴明姣神情倨傲的只说了一句,“楚景明,你敢杀我吗?” 惹得楚景明发疯的乱砸一通。 这话见楚景明一副穷途末路的样子,裴明姣知道自己回去的契机到了。 楚景明见裴明姣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了,猛地伸手掐住裴明姣纤细的脖子。 裴明姣被迫仰头,昏暗的房间里,幽黑的眼眸直直盯着暴徒,半点没有被挟持的恐慌,甚至还带着笑容,带着艰涩的气音,“你不敢杀我。” 楚景明手一抖,手指渐渐松开,裴明姣趁机推开他,大口呼吸着新鲜口气,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体力一恢复,使劲甩了楚景明一个大耳瓜子。 啪 楚景明垂着头,盯着泛红的手印,静默好一会,久到裴明姣有些不耐烦。 一缕月光照进。 裴明姣看到楚景明下颚凝起晶莹,在她视线下,慢悠悠掉落。 地上有浅浅的一层水渍。 竟然是哭了。 裴明姣动了动发痛的手指,冷哼:“怎么,觉得哭一哭我就能饶恕你的罪孽吗?” 楚景明嘭地跪下,膝盖撞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裴明姣扬眉。 “郡主,求你归还我哥哥的尸身,让他入土为安,他一个人最怕寂寞了。” 裴明姣不语,神情淡漠,此刻她的神情神似妻子崔意。 楚景明三叩。 “我愿以死谢罪。” 裴明姣居高临下:“记住你的话。” 月晟国君以最高礼接待了裴明姣,仿佛并无龃龉。 丝竹声靡靡,歌舞徐徐动人。 裴明姣百无聊赖的看着月晟为她举办的宴席,她生得花容月貌,席间频频有视线落在她身上,裴明姣泰然受之。 月晟国十公主是近来月晟老国君最宠爱的皇嗣,她坐在裴明姣身边,见这位异国郡主兴致不高,笑吟吟引话题:“这辈子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郡主的国都呢。” “长安是什么样子啊。” 裴明姣视线挪到十公主脸上,随口说了几句。 但十公主非常捧场。 裴明姣免不了多说了些,话匣子打开。 不知说到哪里,裴明姣语气激动:“我开了一家铺子呢。” 十公主不解:“铺子?” “是意娘给我开的。”裴明姣声音越往后越低,眉眼恹恹。 她想崔意了。 十公主好奇:“意娘是郡主的妻子吗?” “是。”裴明姣绮丽的眉眼不自觉温柔。 十公主安慰:“郡主很快就能回国,到时候就能同妻子团聚了。” 齐国的使臣很快到了月晟。 虽然不清楚齐国使臣有哪些,但裴明姣知道崔意一定会来。 果然。 裴明姣在一众使臣中看到了崔意的身影。 瘦了。 裴明姣莫名眼睛一酸。 崔意意有所感的抬眸,呼吸微微一颤,她的妻子在等她 裴明姣抱着骨感的崔意,心疼得簌簌落泪:“对不起,意娘我让你担心了。” 崔意指腹抹掉妻子过分灼热的眼泪,“是我该说对不起才是,抱歉,我现在才来接你。” 裴明姣轻轻哽咽。 “意娘,我好想你啊。” 崔意在裴明姣发间轻轻落下一个吻,是小心翼翼的珍视,清冷的眉眼泄出失而复得的脆弱,“姣姣,我离不开你的。” 裴明姣心头一震,眼泪氤氲眼眸,崔意的模样看不真切,但她感受到了厚重的爱意,漂泊的心一下安定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大声: “我也不能没有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