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今天也在追妻》
1. 下毒
“姑娘,吃饭了……”
月晚端着食盒,轻轻放在案上。
付淮盈放下手中的书,垂眸一瞥,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果然,又是些残羹冷饭。
“放着吧。”
“姑娘还是尽快吃吧,否则待会便凉了。”
“我现在吃也是凉的。”
月晚哑然,这倒也没错,三姑娘是庶女,向来不受宠,生母又早逝,一介御史之女活得还不如下人,膳房那些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她从没有热饭吃。
但这也不是她一个侍女该管的,分到这个院子本就晦气了,再说她的身契还在大夫人那捏着呢。
等月晚出了门,付淮盈才站起身来,坐在案前,伸手取下头上的银簪,放进菜饭里一探,静等片刻,银簪依旧,她才夹了些菜放进碗里,从窗边探出去喂鸟。
她幼年失恃,无人教养,只有姨娘留下的一只猫陪着她,她吃不饱饭,却也每日分一半给它,只是有一日那口饭吃下去,猫便没了,为了保命,也为了不打草惊蛇,她权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只是至此之后,没有试过毒的饭她不敢吃。
付淮盈倚在窗边,夹了口冷饭,喂进嘴里,轻嘲一笑,有些人只是单纯的想要活着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淮盈姐姐!”
她靠在窗边,边吃边发呆,不设防的,竟从底下窜出一颗头来。
付淮盈吓了一跳,险些将手中的碗掉下去。
底下窜出的少年,扎着发,穿着红衣,伸手将手中的糕点递给她。
“这是捻花楼的桂花糕,你最喜欢的。”
付淮盈看着他,却没有伸手去接,依旧冷着脸,“我不需要,你自己留着吃吧。”
温禹和瞬间有些失落,却还是将那包糕点塞到她怀里,转身跑开。
付淮盈下意识的想把那包糕点扔出去,看了许久,还是没扔,她本就饥一顿饱一顿的,没必要将硬塞进来的东西浪费。
她有些烦闷的关上窗,她不喜欢温禹和,看见他便想起大夫人那张令人作呕的嘴脸。
温禹和是温将军的独子,也是大夫人最疼爱的侄子,自幼便在付家长大,大夫人的儿女在书院甚少回家,他便爱往她这跑。
大夫人奈何他不得,只能将不满全部发泄在她身上,她不想落个苛待庶女的名声,也不想让她好过,只能从她的衣食住行里下手,虽不至于要她的命,却也能让她难受些日子。
从前温禹和每来一次,她的伙食便好上数倍,年少时不懂,以为是温禹和在悄悄帮她,却没想到那里面有毒,量虽不致命,却让她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付淮盈看着手中的油纸包,叹了口气,知道明日的饭又不能吃了。
方才那些残羹冷炙她也没吃几口,将油纸包放在案上拆开,捏着桂花糕,放进嘴里,她最喜欢捻花楼的桂花糕,因为里面有阿娘的味道,和从前阿娘做的味道很像。
大夫人善妒,她不敢怪祖父将姨娘送到父亲身边,也不敢怪父亲宠爱小妾,只怪姨娘生了张好脸,说她是狐媚子,勾的父亲无心朝政,派人灌了毒酒,父亲再愤怒,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将这件事压了下来,说到底他也是只看中前程,人命在他们眼里又算什么呢?
姨娘走的时候,满口鲜血,一句话都发不出来,只紧紧抓着她的手,说不出话,眼睛用力撑开,至死也没有合上。
没人在乎她姨娘的命,对外都只说是暴毙,连祖母也是敲打了大夫人一番,一家人接着和和睦睦的过下去,只有她一个人痛苦,只有她一个人永远留在姨娘走的那天。
温禹和从院里出去,嘴角带笑,浮白不明所以,“公子,三姑娘也没对您有什么好脸色啊,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你不懂,她对所有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唯独对我不同。”
“也没什么不同吧?”
“她只对我没有好脸色,这就证明她只在我身边才能放下伪装,肆意的做自己。”
浮白无语,还能这么想?算了,但公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桂花糕付淮盈只吃了一块,便藏到柜子底下。
她没猜错,第二日清晨,大夫人身边的妈妈便给她送来了早餐,丰富至极,又是水晶肘子,又是红烧肉的,满桌荤腥,一点绿叶都没有。
“三姑娘,这是大夫人今日特地吩咐小厨房做的,姑娘若是觉得嘴里没滋味了,跟大夫人说一声便成,又何必麻烦温小公子呢?小公子为着您,昨日天一亮便到捻花楼买桂花糕去了,排了许久……”
刘妈妈一脸和蔼,嘴里却字字藏针,又是说她馋又是说她使唤外男的,就差明晃晃的说她不知廉耻了。
付淮盈却不恼,轻笑一声:“虽说今日这满桌荤菜是母亲的心意,可我肠胃不好,大早上吃这些,恐怕又要病上一阵了。”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嬷嬷方才说的桂花糕,我更是不明,我从未见过啊,温小公子我也一月有余没看见过了,母亲怕是被哪个嘴里没实话,净想挑拨事的丫鬟婆子骗了吧?”
刘妈妈带过来的小丫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她一个眼神压下去了,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
“那可能是哪个丫鬟看错了吧,府里那些小丫头确实也该整治整治了,如果没有其他事,老奴便先告退了。”
付淮盈看着她的背影,松开了藏在袖口下的手,阿娘死的时候,是她灌的毒酒。
她是大夫人的心腹,为大夫人做了不少腌臜事,来日方长,总有一日,她要她们都尝一尝阿娘死前受的苦。
付淮盈看着桌上的菜,又看向身边神情有些许不自然的月晚,轻声开口:“我早上吃不了这些荤腥,你带着,同院里的那两个婆子分一分。”
月晚有些慌乱,“姑……姑娘,这……奴婢……”
“怎么?不敢吃?”
“多谢姑娘赏赐……”
月晚叫苦不迭,主子赏的东西不能拒绝,也不能随意倒掉,但她哪敢吃啊,大夫人不知道往里头加了什么。
月晚收了饭菜,放进食盒里,拿着往外走,却听见背后姑娘寒凉的声音。
“月晚,你要知道,我虽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却也是府里的小姐,虽然不能随意打杀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但总能让她们受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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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奴婢知晓了。”
付淮盈站在窗边,看着外头的两个婆子欢天喜地的接过月晚手中的食盒,冷笑一声。
她有些好奇,吃了那些东西,她们明日还有机会对她冷嘲热讽吗?
付淮盈轻轻关上窗,合上门,从柜子底下,拿出桂花糕,又吃了一块,只是有些噎。
大夫人表面功夫做得好,她屋内的布置说不上奢侈,却也不不会太差,只是所有的摆件,茶杯都是御赐的,她再穷也没胆子拿这些出去当。
昨日唯一能用的茶杯也被月晚摔了,以至于现在想喝口水,都没有杯盏用。
她叹了口气,伸手拿了个碗,接了些水喝。
付淮盈没等到第二日那些婆子的嘲讽,刚入了夜,便听见外头有些动静,但她懒得去管,自顾自的熄了灯。
只是她想安生的歇着,却有人要来打搅她,刚挂了帘,只听“砰”的一声,随即便是月晚慌乱的声音。
“姑娘……姑娘……不好了……王妈妈……王妈妈……”
付淮盈掀开帘子,垂眸看着她,那眼神吓得月晚到嘴边的话都憋了回去。
她瞥了一眼地面上花瓶的碎片,开口斥责:“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姑娘……是……是王妈妈,她死在屋里了……”
付淮盈挑眉,她以为大夫人只是同往常一般下些不致命的东西,没承想,她这次下的东西还算可以,只是这手段也太拙劣了些,她以为她送来的东西,她会动吗?
“既是出了人命,你便去请父亲来吧。”
月晚跪在地上,犹豫着不敢动。
付淮盈知道,她是想先去报信,她低头,伸出手将月晚的头抬起来。
“你想去跟母亲报信?可以,但那些饭菜可是经过你手的,你尽管去告诉母亲,但今日你去了,顶罪的便是你了,自个思量吧。”
月晚咬着唇,到底还是做了决定,“姑娘……奴婢这就去请大人。”
付淮盈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勾唇,她知道,这个点父亲会在书房处理公务,而大夫人会去给他送补汤,也不知道月晚运气如何,会不会撞上?
不出所料,没一会,月晚便带着付流松进了院,身后还跟着大夫人。
“父亲,母亲……”付淮盈微微福身行了礼。
“月晚说院里出了大事?”
付流松虽然对这个女儿不大在意,却也知道她是个本分的,没出什么大事不会来叨扰他。
“是,”付淮盈伸手指了指王妈妈的屋子,“其实本不该这么晚来叨扰父亲的,只是出了人命,女儿不知缘何,也拿不定主意,只能派人去请了父亲。”
付流松给成算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带了几个小厮便进了王妈妈的屋子,将王妈妈盖了白布抬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食盒。
成算将食盒放在地上,打开,里面只有一些骨头和汤汁。
付流松蹙眉:“这个食盒不像是丫鬟婆子们用的。”
付淮盈低头看了一眼,轻声开口:“这是今日早晨母亲送来的,女儿肠胃不大好,早膳不便吃这些荤腥,便都赏给了下人们……”
2. 温禹和
付淮盈说完这话,院里的气氛都冷了下来,她抬头,对上温霜叶满含怒意的眼,嘴角微微上扬,丝毫不惧的回视。
温霜叶这些年做的事,付流松都知道,只是没闹太大,他便懒得追究,但现在明摆着,她要杀了他女儿。
曾经毒死了小妾,失手杀了几个奴仆也就算了,付淮盈好歹是府里的小姐,她竟也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下手。
“看我做什么?我还不是为了给她补补身体,这还成我的错了?”
见着温霜叶理直气壮的模样,付流松声音也多了些愠怒,“谁家补身体大早上送些荤腥油腻的之物?谁补身子需要毒药来补?!!”
温霜叶的声音更加尖利:“什么毒药?什么都没查,便将这盆脏水往我身上泼!!我嫁给你,这二十多年来,日日操劳,现在还要被如此冤枉,干脆和离了,送我回家去,也不用在这受气!!”
见她一脸刻薄,不愿承认错误,付流松怒起,一巴掌上去,温霜叶的脸霎时红了一片。
她满脸不可置信,又像是觉得丢人,捂着脸跑了。
“夫人!”
杨妈妈跺了跺脚,追了出去。
付流松这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脸色不太好看,有一闪而过的愧疚。
随即回头训斥女儿,“下次莫要说这种话,你母亲是为了你好,她绝不会做如此歹毒之事,你怀疑她就算了,还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了,定会伤她的心。”
付淮盈适时的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女儿并没有怀疑母亲,只是父亲问起食盒的来历,女儿只照实说了,现下才反应过来,等母亲气消了,女儿定会亲自前去道歉的。”
她面色不变,心里却冷静的想,总是这样,总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不过她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付流松面色缓和下来,“这件事是你受了委屈,爹爹相信你是无心之过,不必去道歉了。”
他转头看着地上的食盒,淡淡开口:“不过是死了个奴婢,让人好生安葬,再送些银钱给她家里人,这件事就到这吧,盈儿这伺候的人少了些,成算,明日送几个人过来。”
又是这样,回回都是这样,不过是个奴婢,不过是个小妾,又是这句话。
付淮盈垂下眼眸,压下心里的恨意,早晚有一天,也要他付出代价。
“是。”
付流松转身要出院子,却看见付淮盈欲言又止的样子,顿住脚。
“还有其他事吗?”
“父亲……我害怕……”
付流松听到这话,一时有些心疼,这也是他的女儿啊,见他有片刻松动,付淮盈接着开口:“女儿能否在自己院里开个小厨房?”
付流松没有犹豫,他能理解,盈儿再稳重也是个孩子,今日这事怕是吓着了。
“行,成算,你去办,开支从我账上出。”
“多谢父亲。”
付流松踏出院门,想了想,回头叮嘱她,“这几日冷了些,你照顾好自己,多添些衣。”
“女儿明白。”付淮盈低下头,做出一副恭顺的样子。
月晚站在一旁,像个鹌鹑般缩着。
眼见付流松走远了,付淮盈才转头去看她,声音温凉:“月晚,你知道吗,今日在我房中,你打碎的是御赐的花瓶,刚刚父亲在,我没有提,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月晚脸色一白,整个人直接跪了下来。
满脑子都是御赐两字,在书房撞见大夫人的时候,她便已经吓破胆了,现在又听见打碎的是御赐的东西,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对付淮盈的话没有丝毫疑虑。
“姑娘……姑娘……您救救我……我再不敢了……往后您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您……您让奴婢往东走,奴婢绝不往西……姑娘……您救救我……”
付淮盈蹲下身,捏着她的脸,柔声道:“这是御赐之物,我怎么救你呢?除非瞒得住大夫人……”
月晚不住的磕头,“奴婢明白了,奴婢再不往大夫人那递消息了……奴婢……奴婢往后只听您一人的……”
付淮盈站起身,用手帕擦了擦手,随手将帕子丢给她,“你最好是真明白了。”
付淮盈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轻笑一声,看来这个也没聪明到哪去,御赐的花瓶她会随意的摆在门边的桌上吗?还特意的放在桌边。
回到房中,关了门窗,付淮盈从床下拿出一小袋东西,扔进炭火里,她就是料准了付流松绝不会往下查,只会草草了事才敢动手的。
只要有了小厨房,她日后便不用提心吊胆的吃饭了,她蹲在地上,看着盆里忽明忽灭的火,一时也有些恍惚。
阿娘在的时候,她也是谦和有礼,温顺和善的小姑娘,现在却也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的人了。
看着那个布袋在炭火里渐渐燃尽,她才慢慢起身。
蹲久了,头便有些晕,付淮盈伸手搭上床沿,慢慢的坐上去,揉了揉眉心,这几日愈发冷了,下人们又是看人下菜碟的,见大夫人看不惯她,屡屡克扣她房中用物,屋内的炭火总是不够。
没有炭火,屋内甚至比外头冷,付淮盈只脱了披风,合衣缩进冰凉的被褥里。
许是太冷,她一直睡不太踏实,半梦半醒间又仿佛回到了阿娘走的那天。
“阿娘……别丢下我……”
“小盈……小盈……往后……往后……”
柳眉话没说完,睁着眼去了,付淮盈永远都听不到阿娘的后半句话了。
她拉着柳眉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贴在阿娘的脸上,泪水混着阿娘嘴角的鲜血,整个人狼狈得不成样子。
她跪在床边,只能听见外头轻叹一声,随即一句“不过是个小妾”决定了阿娘的性命。
说是家丑不可外扬,无论她如何恳求,父亲都不让人去请大夫,只准让府医去瞧,鲜血不断的从柳眉嘴里流出,她含恨垂下手,在死前终于认清了枕边人的嘴脸。
外头凛冽的寒风敲打着窗户,他们甚至没有替她关门,那时付淮盈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什么是人命如草芥。
从那之后,她便要谨小慎微的活着,但她从不认命,她要一步一步的爬到高位,让他们付出代价。
付淮盈闭着眼,双手不住的颤抖,在梦中发出痛苦的泣声。
“阿娘……阿娘……”
付淮盈冷得直打哆嗦,却依旧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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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面前模糊的血红一片,她发不出声,叫不出来。
阿娘死前的样子总在她梦里出现,年纪小的时候会害怕,长大了却只觉得痛苦,她记不住阿娘年轻貌美的样子,只记得她满口鲜血,眼睛睁大的狼狈模样。
“阿娘!”
付淮盈睁开眼,半天才回神,她坐起身,轻拍胸口。
外头天还未亮,炭火早没了,屋子里只剩漆黑一片,她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大氅,披上,点了盏灯,轻轻推开门。
她的院落在府里的角落,外头没有府卫巡视,院里也没有守夜的,冬日天亮得又晚,外头漆黑一片,只剩她手里忽明忽灭的蜡烛,映在她的半张脸上,如同鬼魅。
付淮盈小心翼翼的摸到王妈妈的房里,照着微弱的灯火,仔仔细细的巡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问题才松了口气。
天色太暗,临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桌角,疼得她险些喊出来。
“啪嗒”一声,付淮盈顾不得疼,立刻蹲下身去看,一个盒子掉在地上,她伸手捡起来,将烛火放在案上照着,将那盒子打开,里头有个红布包的东西,她轻轻将那红布展开,里头是一块玉佩。
付淮盈险些落下泪来,这是阿娘留给她的玉佩,小时候不懂人心险恶,被王妈妈借了去,谁知一借就不肯还了,她去找父亲,可他只是皱了皱眉,让她别撒谎,王妈妈在府里待了好些年了,怎么会去找她一个小姑娘借东西。
没想到在这找回来了。
付淮盈颤抖着把玉佩贴在胸口,好似还能感受到阿娘温热的手。
她回房,将玉佩放好。
天还未亮。
付淮盈点了盏灯,将书斋里借来的书拿出来,在昏暗的灯光下,细细读着。
她要当女官,只有她爬得高了,阿娘的仇才能报,女官五年才考一次,又要比普通科举来得难得多,她要更努力。
付淮盈读了一夜书,没察觉天已经亮了,月晚端着东西进来,战战兢兢的伺候她洗漱。
“姑娘……大夫人那……今日还去吗?”
“去,别让人说我懒散。”
“是。”
付淮盈梳洗完,换了衣裳,月晚跟在她后头,往霜月院里去。
霜月院
付淮盈到的早,其他人都未到,温霜叶还在梳洗,她只能站在外头等着,像是为了敲打她,温霜叶今日格外迟,日上三竿了也还没让她进去。
她站了一个时辰,腿都有些酸了,但好在每日都要站,倒也不觉得多累。
温禹和从院外走进来,看见付淮盈眼睛一亮,兴冲冲的跑进来,“淮盈姐姐!”
他伸手拿了个小盒子,“姐姐,这是斛月楼的胭脂,可好看了,最近卖的很好的。”
付淮盈垂眸,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打开看了一眼,转头朝他笑笑,道了声谢。
温禹和被她的笑容整得满脸通红,高兴的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讲话。
付淮盈虽然不喜欢他,但是偶尔也会给他好脸色,尤其是在温霜叶的面前。
温禹和年纪不大,但身量却很高,站在付淮盈身边,弯腰和她说话,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
3. 游湖
他一边和付淮盈说话,一边低头看着地上两人的影子,浮白站在温禹和身边,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
杨妈妈听见外头的动静,探出去看了一眼,转头回来附在温霜叶耳边,“夫人,表少爷也来了。”
温霜叶这才站起身,不再磨蹭,“叫他们进来吧,别说我苛待庶女。”
“是。”
杨妈妈走到院子里,“姑娘,表少爷,进来吧。”
“是。”
“姨母!”
温禹和人还没进去,声音已经先到了。
温霜叶最疼他,见他进来,笑得牙不见眼的,心肝心肝的喊。
付淮盈心里不屑,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温和无辜的样子,温霜叶看见她,脸色淡了些,又顾及温禹和在场,只能让她坐下来。
付淮盈手上的莲纹盒镶着金丝,外头还点缀着一圈珍珠,格外显眼,温霜叶垂眸看了一眼,不经意开口,“三姑娘手上拿着什么?”
付淮盈还没说话,温禹和怕姑母刁难她,便先开口了,“那是我给淮盈姐姐的,姨母要是喜欢,我给姨母也买一个。”
温霜叶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不用了,我老了,哪比得上小姑娘,不适合的。”
付淮盈识趣的站起身,将胭脂盒递给杨妈妈,“我平日里不爱装扮,这胭脂留给我也是无用,还未开过,若是母亲喜欢,我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杨妈妈自然不会推诿,她接过胭脂盒,递给温霜叶,“既然四姑娘有这份孝心,我看夫人也不必推脱了,毕竟是四姑娘和表少爷的心意。”
这话说得体面,让温霜叶得了一盒胭脂,又将在场的都夸了一遍,付淮盈眯了眯眼,这个杨妈妈倒是个聪明的。
温霜叶接过胭脂盒,放在一旁,她倒也不差这么个东西,但是从付淮盈那夺来的,每每看见那张同柳眉极像的脸对她卑躬屈膝,逆来顺受,她心里都十分舒畅,今日又从她手中夺了胭脂盒,她自然高兴得很。
温禹和立刻转头去看付淮盈,见她丝毫不见半分不高兴,依旧温柔的笑着,才轻轻的松了口气。
温霜叶同他们聊了几句,便开口放他们回去,付淮盈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才转身离开。
温禹和见她走了,也坐不住,追上她的脚步跟在她身边,温霜叶看得直摇头,却也无奈。
“淮盈姐姐,你若喜欢,我再给你买一个。”
付淮盈摇头,“不必,我不爱用胭脂。”
“那好吧,不过这些日子,姨母对你的态度好了很多呢,你们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等来日……她肯定会答应的……”
温禹和的的声音越来越小,脸微微泛红,低下头,以至于没有看见付淮盈眼中的冷意。
她垂眸,缓和?我恨不得她去死。
“淮盈姐姐,兄长快回来了,就这几日,等他回来了,定然会给我们带礼物,你期待吗?”
付淮盈眼眸逐渐柔和下来,“期待。”
温初言自幼习武,常年待在边关,极少数能回来一趟,他这个人家族观念很强,眼里也容不得沙子,所以他和温霜叶的关系并不算太好,他见不得温霜叶日日苛待庶出子女,时常出言规劝。
他每次回来都会给他们带礼物,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他回来的时候,温霜叶才会收敛些,也只有他,会在她被欺负的时候站出来,看出她所有的彷徨和无措,维护她。
付淮盈伸手,摸了摸发上的簪子,这也是他送她的,这么多年,她日日戴着,从未摘下。
这么多年来,温初言一直对她很好,付淮盈不知道是因为她装出来的乖巧,还是因为温霜叶最爱磋磨她。
温禹和见她走神有些吃味,“淮盈姐姐,比起我,你是不是更喜欢阿兄啊?”
付淮盈脸色淡了下来,她不喜欢温禹和就是因为这样,他说话从来不过脑,也从不担心会不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影响,想到什么说什么,说好听点是直白,说难听点就是蠢她抬眸,“这种话少说。”
温禹和年纪小,说话总是不经大脑,每每因为他几句话,温霜叶便会觉得是她刻意诱导的。
温禹和有些慌张,他最怕付淮盈不理他,“我错了,淮盈姐姐,我再不说这种话了,你千万不要不理我,你知道的,我最怕你生气。”
付淮盈淡淡瞥了他一眼,“怕我生气?”
“嗯嗯。”
温禹和疯狂点头。
付淮盈抬眸看他,对上那双湿漉漉的小鹿眼,眉眼带笑,红唇轻启,“那就不要惹我生气,我喜欢听话的,你明白吗?”
付淮盈无疑是美的,她生母就已经够美了,她又完全的继承了生母的美貌,略有不同的是柳眉眼尾晕染着媚意,显得人温柔魅惑,而付淮盈眼角略微上挑,比柳眉多了几分冷意,看过去的时候,冷中带柔。
温禹和被她看过来的这眼迷住了,什么也不想了,直愣愣的看着她,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耳朵瞬间通红。
“我知道的,我以后会更听话的,姐姐你不要不理我。”
浮白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偏偏少爷还最吃这招,她哪里是喜欢听话的,她分明是把他家少爷当狗训!
察觉到身后的视线,付淮盈转身,淡淡的看了浮白一眼。
浮白浑身一冷。
月晚扶着姑娘,踏出霜月院,附在她耳边轻声提醒道,“姑娘,过几日便是宫宴了,夫人那边,您能忍就多忍忍吧。”
付淮盈没有应声,在心里冷笑,宫宴?恐怕温霜叶去不成了。
如她所料,第二日请安的时候,温霜叶果然没让她进去,也没刁难她,只派了杨妈妈出来让他们回去。
温霜叶极好面子,这个时候定然不会让他们进去,她那对儿女在芳华书院,十日才回来一趟,所以外头只有她和温禹和。
温禹和有些奇怪,他每次来,姨母都会亲亲热热的唤他进去,怎么今日倒让杨妈妈赶他们回去。
“淮盈姐姐,你说姨母是不是生病了?”
付淮盈笑笑,“不知道呢。”
看来是那东西起了效果,这几日温霜叶都别想见人了,她总在她的膳食里加料,如今她有了小厨房,办事也不用畏首畏尾的了,也算是小小的回礼。
付淮盈猜得没错,温霜叶脸上起了些脓包,又红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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痒,根本不敢见人,她只能去外头请了嘴巴严实的大夫来看。
温霜叶遮着脸,“大夫……我这是怎么了?”
大夫摸了摸胡子,“夫人近日可有药浴?”
她点了点头,她有药浴的习惯,每隔三日泡一次。
“那便对了,如果是纯药浴倒也无妨,只是不能同别的东西并用,比如熏香之类的,只是目前却也不清楚是同什么东西相冲了,夫人药浴之时多注意些便好。”
温霜叶点点头,吩咐杨妈妈将屋内的熏香都撤了,“那……我这脸,多久会好?”
“我给你开个方子,吃几天便好了,对了,平日里头,要少生气,你肝火过旺对身体也不好。”
温霜叶面子上挂不住,却也不能对大夫摆脸色,只能抬头示意杨妈妈送大夫出去。
大夫会看病,却算不过那为她特意调制的药粉,付淮盈的天赋在于制药,她在那胭脂盒上蹭了些粉,她就是算准了温霜叶不会拒绝夺她东西的机会,而且她制的毒药一般大夫看不出来,这药粉还未试过功效,此时对付起温霜叶却恰到好处。
即便温霜叶聪明一点,查到胭脂上,也找不出破绽,她下的剂量极少,无色无味,连银针也测不出来,任谁看了,也只会说是肝火太旺导致的红疹。
付淮盈走出霜月院,温禹和还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踌躇的不敢开口,直到浮白在身后轻轻推了她一把。
“淮盈姐姐……”
“嗯?”
“今日……今日我约了朋友们一起游湖,这两日天气回暖了些,他们说喝热茶,游湖听曲,别有一番滋味。”
付淮盈本想直接拒了,但又想着好容易能出去一趟,游湖也不是不可以,便点头答应了。
温禹和乐得险些跳起来,“那,那我等着姐姐更衣,姐姐放心,我只在院外等,定然不进去。”
付淮盈点了点头,其实她也不太需要更衣梳妆,只是游湖而已,不必太隆重,但还是得回去换件大氅,虽然回暖了些,却还是冷的。
温禹和没等多久,她便出来了,他看着付淮盈身上的大氅,莫名有些难受,“淮盈姐姐,这件大氅,是大哥送的吗?”
付淮盈点头,“嗯。”
除了温初言,谁好顾得上她?连炭火都要克扣的大夫人,怎么可能给她做衣裳?她的月例本就不多,每月还要买书,这样的衣裳,自然不舍得买。
温禹和看了看她头上的发簪和身上的大氅,有些失落,对淮盈姐姐来说,哥哥比他重要得多。
付淮盈不知道他做出这副委屈的表情是要做什么,但看见他目光所及之处,便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了。
“走吧。”
“淮盈姐姐,我能和你坐一辆马车吗?”
“自然不行,男女七岁不同席。”
虽然也没有说连马车都不能一起坐的程度,但是她不想,如果同温禹和一起,他一路上定然吵吵嚷嚷的。
“那好吧。”
浮白看着公子失落的模样,心里也暗自难受,怪付淮盈不识好歹,自家公子这样纯善的人她不珍惜,往后议亲自然寻不到公子这样一心一意的人。
4. 初见
如若让付淮盈知道浮白心里在想什么,只会觉得好笑,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嫁给温禹和,她要嫁的人,必须对她有帮助的,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和她站在一起的。
温禹和所说的湖在京郊的一处亭子附近,付淮盈下了马车,抬眼望去,一片碧蓝,风景当真是极美。
“淮盈姐姐,就是那条船,”温禹和抬手,指着湖中的游船,“他们可能到了,我们赶紧上去吧?”
付淮盈点点头,跟着他上去。
她走上去,游船里头已经有人了,没想到他们是来得最晚的。
“怎么来的这么晚?”
一颗果子掷了过来,温禹和抬手接过,笑道:“平日里都是骑马,但我今日带了我表姐过来,所以脚程慢了些。”
上头的人嘲笑他,“分明是你自己出发得晚,还要怪你表姐的马车脚程慢?”
温禹和听了这话,瞬间反应过来,立刻回首,“淮盈姐姐,我不是怪你……我……”
“不用解释,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向来如此,心直口快。”
温禹和本来挡在她身前,此刻因为回头和她说话,才微微侧身让她得以见到船上人的真容。
付淮盈抬眸看去,脚步微顿,略微有些失神,这人……长得也太好看了些,那人坐姿不大端正,却有一股浑然自得的松弛感,又长着一张昳丽的脸,将其余的两个公子哥都比了下去。
林晏安垂眸看她,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眼波流转,像是有千言万语。
温禹和看见她的眼神落在林晏安身上,危机感爆棚,立刻站在她身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林晏安却不如他的意,“温禹和,怎么将姐姐挡得严严实实的?这样她怎么观景?怎么喝茶?”
温禹和无奈,只得让开,刚想去给付淮盈倒茶,却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手中拿着一杯茶,“姐姐,请喝茶,这是我今早特地去采的露水煮的,望姐姐赏脸。”
付淮盈探出手,接过那杯茶,“多谢。”
“不~客~气~”
温禹和看着他,眉头紧锁,这厮今日到底发的什么疯?怎么一句不客气也能说得如此婉转,勾引谁呢?
付淮盈接过茶,喝了一口,眼睛微亮,确实是好茶,林晏安看着她的神情,知道她喜欢,抬手,“去,将我马车上那盒茶拿来给淮盈姐姐。”
付淮盈微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用了,我喝茶也是为了解渴,不必麻烦了,公子留着喝吧。”
林晏安笑笑:“无妨,姐姐收起来,回去的时候,也可拿来解渴。”
付淮盈无奈只得收下。
温禹和觉得不对劲极了,林晏安今日又是玩的哪出,装的一副贤良恭淑的样子,往日那副嚣张跋扈的气焰一下消了。
他立刻上前,示意林晏安跟他出去,走到外头,确认付淮盈听不见他们说话才开口质问,“你今日是怎么了?又是倒茶又是送茶的,是要做什么?”
林晏安看着在里头安静品茶的付淮盈,又转头看着眉头紧锁的温禹和,拍了拍他的肩,轻声开口,“做什么?做你的表姐夫。”
“你说什么?!”温禹和怒起,立刻上前,揪起他的领子,“你今日才第一次见她!”
林晏安没有挣扎,他看着温禹和,心道还是这么沉不住气,“一见钟情,不行么?”
付淮盈眼看两人即将要打起来,才上前掰开温禹和的手,“这又是做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手?”
温禹和一脸委屈,“明明是他先……”
他话说一半,又倏地顿住了,他才发现在付淮盈的视角里,是他咄咄逼人,林晏安甚至没有还手,也没有挣扎。
付淮盈将温禹和拉了下来,又转头去看林晏安,因为没打起来,所以他也没什么事,只是脖颈间有一道小划痕。
林晏安注意到她的视线,也抬手,捂住了脖颈,手拿下来的时候,有一丝血痕,他从腰间拿出药瓶,垂着眸,看起来颇为可怜,“劳烦姐姐帮我擦药,我看不见。”
温禹和气急败坏,他根本没有碰到他,“你又装什么?我根本没有碰到你!”
林晏安却不和他纠缠,任由他一个人在那跳脚,其余的两个人都坐在里头,根本都不出来,付淮盈无奈,只能接过药瓶,替他上药。
许文扬笑着看着外头的三人,“你说,晏安今日,唱的哪一出?”
陈越安抱着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头也不抬,“谁知道呢?往日数他最嚣张,今日却也肯被人揪着衣领骂,怕不是被鬼附身了。”
温禹和站在那,看着姐姐替人擦药,心里委屈的很,他以为付淮盈被林晏安的皮相迷惑了,却不知道她心里门清。
付淮盈抬手给低着头的林晏安擦药,温禹和虽然没什么脑子,但是也不是个不讲理的,她猜得出定是这人说了什么,才会惹得温禹和暴怒,但她懒得揭穿,也懒得说,总归没碍着她就行。
“姐姐……轻点……”林晏安声音低柔,像是很疼,明明是疼痛之音,却也让他说得像调情般。
付淮盈擦药的手顿了顿,垂眸望进了那双含情的清池里,她漫不经心的开口,“不过是划了一道小口子,不久便愈合了,公子怎么这么怕疼?”
“姐姐不知道,我从小就怕疼。”
付淮盈勾起唇角,将药瓶塞在他手里,“既然怕疼,还是自己擦吧。”
林晏安接过,笑了笑,“多谢姐姐为我上药,我是定北侯府的林晏安,姐姐唤我阿晏便好。”
“原来是小侯爷。”
付淮盈垂眸思虑,定北侯?就是那个平定西北的老侯爷的孙子?
她抬眸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温禹和,今日邀她来的时候,可从来没说过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温禹和也觉得冤,他也不知道今日林晏安抽的什么风,平日里最看不上品茶吟诗等趣事,说是附庸风雅,不如出去耍枪,今日却非要跟来。
许文扬见他们三人还僵持着,便上前做个和事佬,“怎的还不进来,等会茶都凉了。”
三人这才反应过来,进了船舱依次入坐,付淮盈看着右手边的温禹和,和左手边的林晏安,一时有些沉默,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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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和倒是能理解,就不知道这位小侯爷想做什么了。
许文扬嘴角抽搐,抬手给付淮盈添了杯茶,“早听禹和将表姐夸得天上有人间无的,今日见到,果然名不虚传。”
“公子谬赞。”
林晏安将她面前放着的花生酥推远,换成一盘马蹄糕,付淮盈握着茶杯轻饮,回首看了他一眼,他怎么知道她吃不了花生?还是只是巧合?
温禹和却是个没眼力见的,将林晏安推远的花生酥又拿了回来,“淮盈姐姐,你试试,我平日里最爱这花生酥。”
付淮盈摇头,“我吃不了花生,吃了便全身起疹,喘不上气。”
温禹和肉眼可见的有些慌乱,“啊……对不起,淮盈姐姐,我不知道……”
“无妨,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林晏安轻笑,这送上门来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他握着茶杯,眉头微挑,“禹和,怎么连姐姐吃不了花生都不知道?先前你带着你另一个表姐出来,可是知道她所有的忌口呢。”
温禹和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他立刻转头看着付淮盈,“淮盈姐姐,你别听他胡说,是因为姑母日日提夜夜念着,我听得耳朵生茧了,才知道淮柔表姐的忌口的。”
付淮盈放下茶杯,声音冷沉,“你不知道我吃不了花生,这没什么,我可曾怪你?可曾生气?知道大姐的忌口也很正常,这又有什么可解释的?我什么都没说,就是因为觉得没什么,但被你这么一解释,又显得我肚量小,下次说话前,能不能先过一遍脑子?”
她最烦他这个样子,明明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计较,也没有不高兴,但每每他这么一说,就显得她好像是个心量小,处处计较的小人。
“对不起……姐姐……我……”
温禹和没了声音,他有些愧疚,又不敢再说,怕付淮盈生气,转头,看见林晏安压不下去的唇角,知道是他给自己挖的坑,他还老老实实的跳下去了。
林晏安手撑在案上,看着付淮盈,觉得恍惚,今日是这一世第一次见她,倒是和他记忆里的样子全然不同,长着一张清丽和缓的脸,但说起话来据理力争,不肯吃亏。
他记忆里的淮盈端庄温和,举止娴雅,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对他这个官人也是处处体贴,就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却被逼得火烧家宅,拔刀弑父的地步。
林晏安想起前世,他耗尽心力,用万贯家财和圣上赐的免死金牌才保住了她,却在诏狱里看见了她冰冷的尸骨,那段记忆太可怕,以至于他只要一想起来都如坠寒窟,遍体生寒。
好在现在还什么都没发生,他可以护着她,将她纳在羽翼里,将他所拥有的都给她,让她舍不得再次抛下他。
但对付淮盈来说,她和林晏安还是第一次见面,这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示好,不知道心里到底有何谋算。
她喝着茶心里盘算着,林晏安的名声传遍京城,她也不是全然不听外头事,自然也听过一些,都说他脾气暴躁,阴晴不定,但今日却对她屡次示好,不知道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如果和他交易,她又有什么可交换的?
5. 宫宴
回了府上,温禹和还是对今日林晏安的言行举止耿耿于怀,要是早知道林晏安会看上淮盈姐姐,他今日就不邀请她了。
温禹和暗恨林晏安心机深沉,没两句话就让淮盈姐姐生他的气。
付淮盈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转身便回了院,她累得很,要回去休息,不想再和他周旋了,她推开房门便直接上了床,闭上眼睛补觉。
余下的几日付淮盈也没去请安,温霜叶这几日光顾着她那张脸了,定然是顾不上磋磨她了,再者是她已经有小厨房了,自然懒得再去虚与委蛇了。
直到宫宴那日,付淮盈出了府门,没看见温霜叶,只看见了付淮柔。
付淮柔低头嫌弃的看着她,“上马车吧,母亲不在,你今日最好是老实点,别在宫里丢了付家的脸面。”
付淮盈点点头,没有出声,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在想怎么整她了。
付淮柔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拿了铜镜细细的照着,边照边打量她,“你倒是长得一张狐媚的脸,长得和那狐狸精一模一样,天生贱命,进了宫里,别想着攀高枝,省的辱我家门楣。”
“姐姐教训得是,淮盈定然不敢。”
“哼,你最好是。”
付淮盈本来是打算等宫宴结束后再出手的,但她张口闭口辱她阿娘,那就别怪她让付淮柔丢脸了。
到了宫门口,理应下轿步行,付淮盈先下了马,站在马车边扶着付淮柔下马车,一贯的做小伏低。
“这不是付家的两位小姐吗?”
“早就听说他家大夫人苛待庶女,今日一看,还真是……”
“别说了,看过来了……”
“我还怕她?又没说错,善妒便算了,还苛待庶女,简直是丢世家命妇的脸。”
“连嫡女都是一副盛气凛人的样子……”
付淮柔听着这些言论,一时恼怒,立刻甩开付淮盈扶她的手,抬手就是一巴掌。
付淮盈没躲,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巴掌,她越气就越容易出错,过一会看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付淮盈顶着巴掌印一路进了殿,身边都是怜悯的表情,她眼里噙着泪,却咬着唇不发一言。
入殿后,付淮柔只觉得头疼得很,看谁都不顺眼,看着付淮盈离她远远的,一时冲动,伸出手想去拽她,却被人拦住了。
“方才在宫门口,我可是看见了,付三小姐什么话都没说就被你扇了一巴掌,现下入了殿,竟然还敢如此放肆!”
说话的人是户部尚书的独女,自幼被宠大的,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说,今日见付淮盈跋扈蛮横的样子,更是看不惯,立刻便上前拦住了。
付淮柔此刻已经怒火冲天了,根本管不得是在什么地方了,“滚开!我教训这小贱人,关你什么事!”
林月如见她这个样子,更是不让,付淮盈抬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月如姐姐,我没事的,姐姐骂两句出了气就好了,你别和她起冲突。”
“今日我在这,看她敢动手吗!”
付淮柔被激得暴起,一时什么也顾不得了,上前就打,柳月如没成想她真敢动手,一时间两人扭打在一起。
付淮盈伸手想将两人扒拉开,奈何力气不够,还被打了两下。
她在心里叹气,本没想连累林月如的,平日里付淮柔和温家的两位姑娘不大对付,今日多多少少也会讽刺两句,那药粉上头,再加上她的暴脾气,自然也就会闹起来了,却没想到半路插了一个林月如出来。
“皇后娘娘到……”
直到听见内宦的声音,付淮柔如梦初醒,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荒唐事。
皇后看着两个人竟然在宫里打起来了,一时气急,“还不将两位姑娘拉开!”
直到三人跪在跟前,皇后才发现其中一个居然是柳月如,脸上青白交加。
“月如,你今日是怎么回事!”
“姑母,是她,她先动手的,我不过防了几手罢了。”
皇后转眼,看见了付淮盈脸上的巴掌印,又是一阵头疼,“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打脸啊!”
付淮盈立刻开口替林月如解释,“回娘娘的话,月如姐姐并没有打我。”
“对啊,我没打她。”
“那她脸上的巴掌印是怎么回事?”
林月如跪直,“那是付淮柔在宫门口打的,付三姑娘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不过是扶嫡姐下马车,便平白无故的挨了一巴掌,方才我见她又要刁难,看不过去,出声维护了两句,她就冲上来打我,姑母!你要给我做主啊!”
皇后转头,看着付淮盈,“既然她们两人打的时候,你在旁边,那便如实告诉本宫,月如说得是真的吗?”
瞬间四只眼睛都转过来看她,付淮柔更是瞪着她,要她安分,付淮盈怎么可能帮她。
“回娘娘的话,月如姐姐所言不假,但臣女姐姐只是脾气不大好,本性不坏的。”
她一开口,付淮柔就使劲盯着,恨不能活拆了她。
皇后脸也沉了下来,自家侄女没错,她便能秉公处理了,“来人,付家大小姐殿前失仪,送她回去,往后没有召见,不得入宫,回去告诉付御史,他这女儿该好好教养教养了。”
“娘娘……娘娘……”
付淮柔还想再求情,却被捂着嘴带下去了。
付淮盈跪在殿内,垂着眸,如果今日付淮柔没有开口辱她阿娘,就不会落得这个下场,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皇后处理完事情,让人带着林月如下去重新梳妆,又将付淮盈拉起来,看着她的脸,“好孩子,被打成这样,来人啊,将本宫的玉颜膏拿来。”
皇后将玉颜膏放进她手中,“往后若是再被欺负,也可入宫,本宫为你做主。”
“多谢娘娘。”
付淮盈抬眸,眼里感激一片,眼泪绕在眼眶里。
皇后看着她,像是看着年轻时候的自己,她也是庶女,也明白付淮盈的处境,方才出来作证,回去指不定又要受罪,一时间对她更添几分怜爱。
付淮盈垂眸,知道今日这招没走错,付淮柔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温霜叶可有得着急。
一场闹剧后,才正式开宴。
虽说男女不同席,但女席那边的闹剧也清楚的传了过来,所有人都转头看着温禹和,“你的这两位表姐,怎么闹上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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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禹和下意识反驳,“淮柔姐姐只是脾气大了点,但人还是好的。”
虽然他付淮柔关系一般,但毕竟是他的表姐,平日里对他也是笑脸相迎的,他总不好落井下石。
林晏安面色沉得要滴水,原来她从前,过的是这样的日子,难怪会被逼成那样,但凡有一个人能体谅她,也不会让她宁愿同归于尽,温禹和这厮,嘴上说着喜欢她,却不肯为她说两句话。
林晏安冷笑一声,“温禹和,你那表姐嚣张跋扈,都是一家子姐妹,公然在宫门口就打人,那付三姑娘着实可怜,在宫中就敢这般,也不知道在府里又是什么样子的,你还好意思说她本性好?”
温禹和被他这么一说,脸上也有些愧疚。
“这么看,那付三姑娘日子确实不好过啊。”
林晏安喝了口酒,“那付家大姑娘嚣张至极,我也是见过的,对身边的婢女非打即骂,还光往脸上招呼,实在狠毒。”
温禹和想解释,却又因为嘴笨,说不上话来。
林晏安却不肯放过这个话题,他心里恨得很,“诶,温禹和,你那表姐是在女院读书啊,怎么读成这个样子?”
“……林晏安!”
温禹和也有些恼了,林晏安死抓着这个话题不肯罢休,现在又说这一番话,是想绝了淮柔姐姐的前途吗?
出了宫,付淮盈安然的坐在马车上,月晚坐在她身边,胆战心惊的,“三姑娘……今日这样……会不会……”
付淮盈知道她想说什么,但她从来就不是会吃亏的性子,旁人嘴上占了便宜,她就从别处讨回来,逞一时口舌之快向来是没有用的。
付淮柔想着如何磋磨她的时候,她已经在想怎么弄死她了,今日这一巴掌她记下了,过些日子,她便要讨回来。
付淮盈回府的时候,付淮柔已经在祠堂罚跪了,她从厨房里拿了食盒,进了祠堂,却发现付流松也在,只是脸色阴沉,她低头,看着跪在地上啜泣的付淮柔,心里清楚他是气狠了。
“父亲。”
付流松正在气头上,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你来做什么?”
付淮盈将食盒放在案上,“今日宫宴上,姐姐没来得及用饭,我便拿了些东西过来。”
付流松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却也依旧皱着眉头,他低声训斥付淮柔,“你看看,妹妹被你打成这样还念着你,你倒好,一点姐妹情不顾,在宫门口便出手伤人,平日里读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我这张老脸被你丢没了!”
付淮盈好兴致的听完他训斥付淮柔,又欣赏了一番付淮柔满含恨意的眼神,才慢悠悠的回了院。
入夜
付淮盈坐在铜镜前梳妆,月晚站在她身后,拿着药,试探着开口,“姑娘,您脸上的伤……该上药了……”
她自从那日之后,就被大夫人厌弃了,若是姑娘也不要她,那她往后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付淮盈回眸看她了一眼,“放下吧,我待会自己上,你先出去吧。”
“是。”
那盒玉颜膏放在案上,她却没有去拿,也没有上药,明日阿兄就回来了,若是巴掌印消下去了,岂不是浪费了?
7. 看戏
林晏安抬眸,诧异的看着她,他方才以为她会委屈,却没想过她会这么豁达,“这倒也是,不过没关系,往后有任何事,姐姐都可以来侯府找我,只要我在一日,旁人都不能欺负你。”
付淮盈笑脸盈盈的看着他,“那便多谢小侯爷了,不过,我也很好奇,小侯爷为何独独对我这般好?”
“这便算好了吗?我一见姐姐便倍感熟悉,一见如故,这可能就是缘分吧?”
林晏安迈步出去,“姐姐不必送了,回去吧。”
“好。”付淮盈应着,抬手摸了摸袖中的小蛇,她向来不信天上掉馅饼的事,这位小侯爷定然是有所图的,就是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了。
月晚站在她身侧,看着林晏安远去的背影,轻声开口:“姑娘,小侯爷对您倒是真心,往后说不准也能当上侯府的夫人呢。”
付淮盈唇角的笑意已经没了,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的小白,“我活到这么大,就没有一个真心待我的。”
她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做小伏低和制毒的技艺,而不是旁人虚假的真心,她才不信林晏安的话,若不是有所图,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从无交集的陌生人。
月晚被她噎了一下,但想着如果三姑娘进了侯府,她自然也是陪嫁的,到时候说不准还能混个姨娘当当。
“话是这么说,可姑娘也得为自己筹谋筹谋,如果小侯爷对您有意,那自然是极好的婚事了。”
“往后这种话莫要再说了。”
“……是……”
付淮盈垂眸,往后找个好拿捏的嫁了,给他制颗月月需要解药的毒丸,夫君的命悬在她手中,还不比侯府来得快活?
禾丰跟着小侯爷上了马车,语气颇为得意,“主子,我看付家三姑娘今日定然是对您芳心暗许了,您何不让夫人直接上门提亲呢?”
林晏安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门,“我要她心甘情愿的嫁给我,再者,她今日根本就没看上我。”
禾丰揉着额头,“怎么可能,您今日这般护着她,换成别的姑娘恐怕要感动哭了。”
“她和旁人不同,在那虎狼窝里久了,自然心思重,怎么可能被我三言两语勾走,指不定现在心里是不是猜忌我呢。”
“啊?不会吧?”
禾丰不知道她,林晏安可了解她,毕竟做了一世夫妻,枕边人什么样他还不知道吗?淮盈看着温温柔柔,做事可比他果断多了,下的都是死手。
林晏安叹了口气,如果他重生得早一点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救下她姨娘,将她们两从付家接出来,将她好好娇养大,让她不受那些冷遇。
翌日因为要听戏,林晏安起得很早,衣服连换了四五件,发带也是挑了又挑。
“禾丰!这条不行,太艳了,显得我不稳重!”
“主子,这条,清新淡雅!”
“太素了!”
“那这条,鲜艳又不落俗!”
“……算了,就这条吧,衣服呢?再挑两件来,这些都不行,不是太俗就是太艳。”
“这件?先前主子说好看的。”
林晏安只着里衣,探出头来,蹙眉,“好看是好看,但是这件之前游湖的时候她见过的,换一件。”
磨蹭半天,林晏安才着急忙慌的出门。
他们约好在戏院里头见,温初言便没特地去侯府接林晏安。
“淮盈,坐这辆吧。”
“好。”
付淮盈没有自己的马车,出行都是用的府上公用的,今日有温初言在,他骑马,马车便让给女眷用,付淮柔不在,她便一个人坐。
到地方时,付淮盈探出手,却在下马车时一顿,温初言站在底下,伸手要扶她。
付淮盈想了想,倒也没拒绝,手搭在他的臂膀上,下了马车。
他们进里头时,发现林晏安早到了,高兴的冲他们招手。
付淮盈抬眼看去,发现这位小侯爷实在是有一张好皮囊,又爱穿红衣,红衣更是衬得他艳若桃李,轩然霞举。
温禹和跟在后头进来,想着坐淮盈姐姐身边,却没承想来晚一步,付淮盈身侧的两个位置被林晏安和温初言占了。
“淮盈姐姐……”
“嗯?”
付淮盈转头,看见林晏安从袖中拿了本书出来,“这个给你,我每每看书都头疼,送你才不会浪费。”
无功不受禄,她本是不太想收的,但在看见那本书的时候,手比脑子快,瞬间接过了,她细细的看了一眼,眼睛一亮,这是她找了很久的孤本。
“……嗯……那就多谢小侯爷了……”
“淮盈姐姐,往后别叫我小侯爷了好吗?叫我晏安就好。”
付淮盈得了孤本,看谁都顺眼,自然顺口就答应下来,“谢谢你,晏安。”
林晏安嘴角上扬,他对付淮盈不是一般的了解,她所有的喜好和忌讳他都知道,定能次次都讨得她欢心,温家那两个别想和他争。
温初言本就不爱看戏,是因着想带弟弟和淮盈出来玩玩才来的,转头却看见林晏安和付淮盈在底下小声说着话,他心里又是一阵不喜。
温初言抬手,拍了拍付淮盈的手,见她转头才道:“认真听。”
付淮盈一阵无语,听戏而已又不是读书,有什么好认真的?
林晏安不语,只撑着手看着付淮盈点头称好,脸上的笑意却淡了,心里暗自窃喜,淮盈最烦旁人说教了,温初言就算平日里待她不错,但一直这样下去,都不用林晏安出手,他自己就没机会了。
付淮盈心里憋了口气,实在不舒服,她不是爱逞口舌之快的人,但总让人每每占上风心里也是难受的,她抬眸,对上温初言的视线,轻笑:“不过看戏罢了,又不是读书,多听两句少听两句又有何差别?”
温初言看见她眼里的冷意,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因为从没想过她会呛声,她一直以来对他都是温柔体贴的,他抬眼,对上林晏安看好戏的眼眸,脸渐渐沉了下来。
他压下心里的火气,柔声道:“抱歉,方才是阿兄的问题,打仗时不能分心,一时间也是脱口而出的。”
付淮盈垂眸,心道谁信?不过面上还是一副温和的样子,“我也没有怪阿兄的意思,不过顺口接了一句。”
温初言面对家人,都是一副好哥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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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点也不像战场上的常胜将军,他抬手摸了摸付淮盈的头,“先前淮柔做的事,阿兄替她像你道歉,你想要什么?阿兄都给你弄来当赔罪礼。”
他都开口了,付淮盈自然不会拒绝,“那阿兄,我想当女官。”
入朝当女官,不仅要学识过人,三次考试位列前十,还要太师,太傅或者大学士的一封举荐信,她知道温初言先前是太师的学生,太师对他像亲儿子一般,若是他开口,那封举荐信必然是可以拿到的。
温初言微怔,却还是点头答应了,“好,阿兄答应你,若是过些日子的考试,你能考上前十,我便去老师那替你要一封举荐信。”
林晏安听着他们的话,探头过来,“淮盈姐姐想当女官?这简单呀,若是有举荐信和三位前辈的保举,甚至都不用考试,你若想,我定然帮你。”
付淮盈笑着摇摇头,“谢谢你,你有这份心就已经很好了,不过,我还是想自己试试。”
林晏安点点头,有些失望,“那好吧,你若是不想考了,随时告诉我。”
付淮盈回眸看他,见他眼里的真诚不似作假,才对他的设防少了两分。
“好。”
“淮盈姐姐,你有去过书院吗?”
付淮盈摇头,“没有,府上只有两位哥哥姐姐去过,我自然是没有那福分的。”
林晏安倒也不担心她没去过书院考不上,前世她也没去过书院,却也得了榜首,不过前世她没拿到举荐信,所以也没入朝为官,今生有他在,无论温初言能不能拿到,他都是她的后路。
看着林晏安深思,付淮盈笑道,“我平日里在家中也略有看些,再者,都快考试了,再去书院也没意义了。”
她手中的书多着呢,大部分都是孤本,都是阿娘留给她的,阿娘死后,温霜叶派人搜院,以为阿娘会给她留金银细软,却不知道,阿娘留给她的是安身立命之本。
林晏安看着她,有些诧异,“姐姐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方才说没去过书院,你便一直走神,定然是在想事。”
“姐姐真聪明。”
场上的戏都快落幕了,付淮盈也没认真听上两句,戏班班主一个劲的问温初言如何,硬是要送他们再听一曲。
温初言是个武将,不太会应付这种热情,推拒几番不得,只能答应,于是他们只得又坐下来再听一曲。
付淮盈不太爱看戏,但台上的人,那个身姿越看越熟悉,她眯了眯眼,直盯着看,却被抓了个正着,那人手中的折扇转着,眼睛却盯着她看。
她垂下眸,拿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假装没看见。
温禹和也没心思看戏,付淮盈被挡得死死的,他想探头说两句话都不成,这几次林晏安每每心机挑事,惹得淮盈姐姐对他更多了几分不耐烦,要是再不找个机会挽回一下,淮盈姐姐就真的要厌弃他了。
付淮盈低头喝着茶,心里却想着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她向来是过目不忘的,若没见过,便不会觉得熟悉,定然是在哪见过的。
待到一曲戏罢,温初言站起身,“晌午了,直接去方鼎楼用午膳吧?如何?”
8. 流霜
付淮盈点头,“都行,我都听阿兄的。”
上马车前,付淮盈看着车边打算扶她的温初言,停住了脚步,低头假装找东西,“阿兄,我的帕子不见了,你们在这等我,我去找了就回来。”
“我陪你去。”
付淮盈摆摆手,“不用,总归也没两步路,你们在这等我便好。”
林晏安没有说话,只是倚在马车边看她,微微挑眉,付淮盈有种被看穿了的感觉。
她往回走,绕过戏台,将原本丢在案上的帕子拿着,又往后走,直到看见亭子里一个还未卸下妆容的男子。
她抬步上前,那人看见她来,也不觉得意外,像是早知道一样,“你来了。”
付淮盈只觉得熟悉,却一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你是谁?”
那人轻笑出声,“这位姑娘,是你入园来找我的,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不是你让我来的?”
流霜走下来,“罢了,不逗你了,我是姑娘留下来给你的暗卫,平日里就喜欢来这唱戏,没想到今日还能在这里见到你。”
他的话付淮盈半点不信,“你说的姑娘是我阿娘?”
“是。”
“既然是我阿娘留给我的暗卫,怎么我从未见过,年少时病得险些没了条命,也不见得有人来救我,若你真是阿娘留给我的,主子病危,你倒好好的唱起戏了?若不是心野了,就是你从开头就是在诓我。”
流霜只觉得这姑娘条理清晰,好生聪明,这点很像她,他笑了笑,“骗你的,但有一点没错,我和阿眉是故交,她知道自己活不久,提早便将你托付给我了,你年少时,我们还在茶楼见过。”
付淮盈垂眸,脸色微变,如果阿娘早知道会被毒死,为什么还要任由事情发展下去,以她的聪慧,这劫能躲的。
她抬起头的时候,又恢复了往日沉稳的样子,“你今日在戏台上,屡次看过来,我原以为会同我说些有用的,没成想都是废话。”
“你就不想知道你阿娘的身世吗?”
“不想。”
流霜瞬间无语,这回答得也太笃定了,他以为她会很好奇的。
“真的不想吗?你娘可不是一般人。”
“你想说便说吧。”
流霜无语,怎么是他想说,但还是无奈开口,“三日后,扶摇阁见,我会告诉你真相。”
付淮盈眯了眯眼,扶摇阁?不是早就成一座废墟了?
扶摇阁建在皇宫外头,离宫门很近,是先太子的老师所建,太师夫妻两伉俪情深,只诞下一个女儿,是为庆祝女儿生辰所建的。
只不过后来,先太子和太子妃受邀,一同前去扶摇阁看焰火,却被突然烧起来的大火困在里头,再也没出来,太师也因此被抄家灭族了。
先帝只有两个儿子,太子和小皇孙都葬在火海里,便只剩一个儿子了,也就是如今的皇帝,所以外头也有怀疑是皇帝弑兄上位,但到底都是陈年往事了,作不得真。
温禹和站在外头,眼神一个劲的往里面看,“淮盈姐姐怎么还不出来?”
林晏安抱胸靠在马车边,“女孩子走路慢些不是很正常吗?急什么?”
付淮盈出来的时候正巧听见这句话,她手中拿着帕子,脸上挂着笑,“抱歉,耽误时间了,那我们,走吧?”
付淮盈上前,打算上马车,身前却突然伸出了两条臂膀,温初言和林晏安同时伸出手,想扶她上去。
温禹和站在一边,显得格格不入,他看着哥哥和林晏安,心里越来越没底,这两人,一个脸生得好,一个是大名鼎鼎的将军,还都很有眼力见,这让他怎么争?
付淮犹豫片刻,还是抬手搭上温初言的胳膊上了马车。
林晏安不爱坐马车,他习惯了骑马,便慢慢悠悠的骑在马车边,温初言在前头带路,离他们有些距离。
林晏安看着付淮盈掀开的车帘,脸上瞬间带了些委屈,“淮盈姐姐,我也可以扶你上去的……”
付淮盈抬眸看他,到底对这张脸多了几分包容,“嗯……我舍不得让你扶呢。”
明知道是敷衍,林晏安却也瞬间红了脸,被这句话钓得不上不下的,还想多说两句,那边的车帘已经放下了。
林晏安骑着马上,却时不时的往车帘内看去,她总是有这种能力,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乱人心绪。
直到进了方鼎楼林晏安脸上的红晕还没下去,付淮盈多看了两眼,微微勾唇。
温初言带着他们进了雅间,将菜单递给付淮盈,“想吃什么,点吧?”
付淮盈没接,她想试探一番,看温初言有多了解她,对她几分真又是几分假,“阿兄点吧,我都不挑的。”
“招牌的那三道菜都上,然后再来一道燕窝鸭,杏仁豆腐,鸡汁鱼糕,还有胭脂鹅脯,枣泥山药糕和花生酥。”
温禹和立刻接话,“阿兄,淮盈姐姐不能吃花生酥的。”
温初言点头,“我知道,但你不是喜欢吗?花生酥全家也只有你喜欢了。”
林晏安喝了口茶,“杏仁豆腐换成牛乳糕吧。”
付淮盈拿茶杯的手微顿,转头去看他,若是说先前花生酥可能是巧合,但她吃不了杏仁,爱喝牛乳这难道也是巧合吗?她不知道为什么林晏安对她这么了解。
林晏安这话一出,他自己都有些没反应过来,转头又对上付淮盈探究的眼神,一时间,很想扇自己一巴掌,好不容易让她不再那么设防,好嘛,这句话出来全白干。
温初言点头,“可以。”
付淮盈垂眸,心里暗思,今日是她第三次见林晏安,不会有错的,第一次见面,他便知道她吃不了花生,第二次见便借口家中动物多送了她一条小蛇,今日,又知道她不能吃杏仁。
付淮盈自认为所有的忌口和喜好都藏得严严实实的,只有她和阿娘清楚,那林晏安是怎么知晓的?
她看着林晏安,开口询问:“小侯爷可是有什么忌口的?”
林晏安一听,瞬间松了口气,笑道:“我不爱杏仁的味道,其余的都无所谓。”
付淮盈挑眉,他在撒谎,看来林晏安是真的很了解她,却不知道是通过谁了解她的,这样的话,要利用他,便不怎么伤良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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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头看着外头的飘飞的雪,不经意的开口询问,“先前听说小侯爷要从军了?这些日子冷着,也不知道边关将士们会不会冻得慌?”
林宴安点头,“我们祖祖辈辈都是在战场上的,我自然也不例外,边关的话,陛下已经派人送去了冬衣,应当不会太冷。”
温初言抬头看了他一眼,这几年边关那也是略有些动静,若是要去镀金的,那也得把命悬着的,他真的敢吗?
付淮盈端起茶,轻饮一口,再没说话了,她只点到这里。
林晏安自然清楚她再说什么,前世也下着这样一场雪,虽说雪不厚,但冻得慌,陛下忧心边关将士,早早的便派人将冬衣送去,可依旧冻死了好些个新兵。
他前世在边关,以为是天气太冷,新兵身体素质差,后来才知道,冬衣里本该放的丝棉变成了芦花,但他发现的时候已经快入春了。
他上报后,陛下大怒,派人严查,后来竟然查到户部侍郎左誊身上,而左誊先前是付流松的师弟,林晏安知道,淮盈今日提醒她,是想将这件事燃到付流松身上去。
但如今这件事确实和付流松没太大关系,但淮盈若是想,那他便等冬衣到了边关呈报上去后,在陛下面前提一提这两人的关系,总归不会有什么大事,顶多让付流松在家待几天,也好让淮盈先出口气。
“淮盈姐姐,听说户部侍郎左誊左大人是付御史的师弟啊?”
付淮盈转头,和林晏安对视上,浅笑,果然是个上道的,“是啊,师出同门,父亲和左大人关系很不错呢。”
她之前去宫里给付流松送伞的时候,不小心听见左誊和一个带着帷帽的男子在说话,又是冬衣,又是不成的,她只听了两句,便将这件事记了下来,今日看来,她的猜测大抵是真的。
不过她偶然听见,也是猜的,这个林晏安却不知道为何能接上她的话,莫不是能探听人心,又或是从老侯爷那得知的?
他们正聊着,门被推开了,林晏安见人过来上菜,也站起身来帮他们一并摆。
付淮盈看着面前放着的燕窝鸭和牛乳糕,抬眸看了一眼正忙活的林晏安,莫不是他有什么神力,可以知道旁人的喜好?不然怎么可能回回都恰恰好。
她正出神着,碗里突然多了一块鹅脯,付淮盈抬眸,温初言正看着她,“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吃饭吧。”
付淮盈点点头,将那块鹅脯放进嘴里,方鼎楼不愧是京城最好的酒楼,果然名不虚传,她自认不是口腹之欲旺盛的,但鹅脯入口之后也让她眼睛亮了亮。
林晏安顺手给她夹了两筷子燕窝鸭,温禹和看着两人一人一筷子的给付淮盈夹,也拿了公筷,想给她夹菜。
坐在旁边的两人眼神都在付淮盈身上,但也像长了两双眼睛似的,竟是异口同声,“别夹了,她碗里快满了。”
“那还不是你们一直不停的在夹,淮盈姐姐都快吃不下了。”温禹和无奈,暗自嘟囔了几句,只能又将公筷放回了原位。
温初言眉头蹙起,看了林晏安一眼,若是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林晏安打的什么主意,那他岂不是成傻子了?
9. 汤
林晏安这般献殷勤,付淮盈也不是个傻的,看他的眼神便清楚了,不过这点喜欢在他心里占多少位置就不得而知了。
“小侯爷还是先顾着自己吧,碗里空着,不知道的以为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来布菜的。”
林晏安自然听出温初言话里藏针,不过他不介意,“无妨,给淮盈姐姐布菜是我的荣幸。”
付淮盈抬眸看他,那双秋水般的眼眸里满是缱绻的爱意,她拿着筷子的手微顿,旁人都说这位小侯爷嚣张跋扈,是个又蠢又暴躁的草包,可现在看来,和传闻不像一个人,挺聪明的,演技也不错。
等几人吃完了,桌上的菜还剩一大半,付淮盈微微蹙眉,她不太爱浪费,但今日请客的是温初言,她也不好开口,林晏安却像是看出来了她的想法一样,叫人拿来饭盒,将这些菜都装好,“装好了,回去拿给阿满吃。”
她不免有些好奇,抬眸问他,“阿满是谁?”
林晏安笑着开口,“是先前我祖父在战场上捡到的小男孩,现在跟在我身边,给倒倒茶,收拾收拾屋子之类的。”
付淮盈点头,不再过问,跟着温初言一同回去,在方鼎楼门口和林晏安分手。
晨昏定省,温霜叶脸好了之后,就接着摆主母的谱了,她坐在主位,听着下人传来的话,拍了下桌子,脸色阴沉。
“淮柔还在祠堂跪着,这小贱人倒好,跟着初言他们出去玩去了!去,将那碗汤给我拿过来,让她喝!”
付淮盈进了霜月院看见月晚站在离院门口附近的地方看着她对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付淮盈点头示意,抬脚进了院里,转头便看见温霜叶强装笑容的脸,看着怪精彩的。
“姑母,我们回来了,我还给你带了花生酥!”
温禹和兴高采烈的将手中的油纸包递给刘妈妈,温霜叶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许多,付淮盈看着这温馨的场面,感叹温禹和不愧是在温霜叶手下长大的,和她亲厚得像母子。
温霜叶从刘妈妈手中接过油纸包,又看了看坐着的三人,笑道:“和儿有心了,看着你们兄弟相聚,我也高兴。”
说着,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先前让小厨房炖了汤,补身体用的,去,拿给三姑娘喝,女孩子总得补补。”
付淮盈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被放在跟前,心里冷笑,指不定在里头放了什么呢,大夫人这些年看着她没了娘,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她站起身,将面前的汤放在温初言跟前,“谢母亲好意,但先前阿兄带我们在方鼎楼用过膳了,我怕浪费,用得多了些,现在是连一滴水也喝不下去了,只是阿兄可能是胃口不好,没怎么用,这碗汤还是给阿兄喝吧。”
温初言抬眸,有些意外的看着她,随即笑了笑,“往后不必担心浪费,吃不完带回来给底下人也是可以的,何必为难自己,那今日这汤你是没口福了。”
付淮盈微笑点头,心里却在等温霜叶的动作,不料温霜叶却丝毫没有制止的意思,也只是静静的看着温初言喝下。
付淮盈挑眉,这汤里没有加料?又或者加的料对温初言来说无妨。
“既然你今日喝不下了,那明日母亲再派人给你送过去。”
付淮盈抬头看着她阴恻恻的眼神,毫不畏惧,“那便多谢母亲了。”
温初言和温禹和俩兄弟看不出其中的门道,都以为是母女俩的关系缓和了,一时都有些欣慰,连往后如何改口叫温霜叶丈母都想好了。
“算了,我也乏了,你们回去吧。”
“是。”
付淮盈福身,跟在两人身后出去,踏出门槛的时候,她转头,对上了大夫人阴毒的眼神,微微勾起唇角。
温霜叶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愈发凌厉,“明日这碗汤再给她送去。”
刘妈妈点头,“夫人,三姑娘今日在这都不肯喝了,就算明日送过去了,也不见得会喝。”
“那你说怎么办?”
“夫人,让女子不孕可不止这个一个方法……”刘妈妈说着,凑在温霜叶耳边,说了几句话。
付淮盈出了霜月院,往一旁看去,月晚已经走了,月晚今日的表现不错,不过她的卖身契还在温霜叶那,得拿到月晚的卖身契,她才能放心用她。
夜半
付淮盈将林晏安送的孤本看完,便收拾好和阿娘留给她的书放一起藏好,便熄了灯坐在床上等。
外头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动静越来越大,月晚敲了两下门,“姑娘……姑娘……”
付淮盈推开门,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怎么了?外头闹哄哄的?”
“说是将军中毒了,命不久矣,大夫人已经派人出去外头请青衣巷的刘神医了。”
付淮盈立刻套了件披风,往外走,“怎么回事,阿兄怎么会中毒呢?我去看看!”
命不久矣?不对啊,她只往里头放了点助兴的药粉,最多面色发红,喝碗解药,纾解一番就好了,更何况是温初言这样结实的身体,怎么可能危及性命。
付淮盈进屋的时候,温禹和和温霜叶都在里头了,温初言脸色潮红的靠在床上,嘴唇略有些发白,刘神医正给他把脉。
付淮盈悬着的心也松下来了,外头的那些侍女仆从一言一语传着,好端端的人也给传死了。
温初言只着里衣,看见她来,立刻披上外衣,有些担忧,“你怎么来了?夜里风大,这几天又冷得很,大晚上的来,也不担心受凉。”
付淮盈上前,适时的挤出两滴泪来,“我……我听月晚说母亲去请了刘神医……我害怕,阿兄,你没事吧?”
温初言闻言,面色也软了许多,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我能有什么事,姑母也是一时着急,乱了心绪。”
温霜叶站在旁边,眼里的怒火险些将她撕碎,“若不是你非要让初言出去,又怎么会出事?你和你那个狐媚子娘一样,专会祸害人的。”
温禹和一听这话,立刻上前拽了拽她的衣服,“姑母!”
温初言的脸色也沉下来了,“姑母,这与淮盈何干?是我昨日答应他们的,再者我好容易回来一趟,带着弟弟妹妹出去玩有什么问题吗?这如何能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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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
付淮盈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般,肩膀颤着,泪眼婆娑,泪水不断的往下掉,温初言又是一阵心疼。
刘神医站起身,“这……将军这脉象,是中了药,不过只是微量,再加上身体好,歇两日便好了,我给开两帖药,每日熬煮,喝两日就行了。”
刘妈妈见温霜叶脸色不好,便立刻上前,递了一锭金子,“多谢刘神医了,今日之事,还望……”
刘神医接过,给他们留了个安心,“自然,老夫只行医,不做多余之事。”
温初言思虑片刻,突然想起今日付淮盈没喝的那碗汤,心下一沉,他原以为姑母不过是看不惯淮盈她姨娘,厌屋及乌,每每见到讽刺几句,却没想到已经到了给她下这种腌臜药的地步了。
温霜叶只是放了些寒凉的药物,她不知道在男子身上,会是这样的,一时眼神也有些飘忽,温初言见她这样,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他叹了口气。
“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姑母,祖母的冥诞要到了,你这几日去趟佛寺,为她老人家抄点经书吧?”
温霜叶自知理亏,只好点头应下,拉着温禹和出去。
见人都走了,温初言才抬手给付淮盈擦了眼泪,“好了,阿兄没事,别哭了,脸都哭花了。”
付淮盈抬眸,眼珠还在眼眶里打转,“阿兄……对不起……是我,是我把汤给你的……如果不是我……也不会……不会……”
温初言想到她在家中的处境,倍感心疼,“这怎么能怪你?姑母最近做事,确实是过了,幸好是阿兄喝了,如果是你……”
他都不敢想温霜叶给付淮盈下那些腌臜药是想做什么,他知道姑母善妒,知道她跋扈,却没想到她会这么狠毒,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喝了这种药……温初言深感后怕……
“不是的……都怪我……”付淮盈眼泪又掉了下来,“我不敢喝……母亲每每给我送吃食都放了东西……我不敢喝才将汤给你的……我以为母亲会制止的……可是你喝了她也没出声……我以为没事的……”
“我真的以为没事的……”付淮盈啪嗒啪嗒的掉着泪,满脸都写着愧疚。
温初言微愣,什么叫每每送吃食都放了东西?难怪,难怪姑父会给淮盈开小厨房,原来他也知道,温初言顿感无力,但毕竟是他的姑母,千错万错也不能奈何她。
“别哭了,已经没事了,往后姑母要是再为难你,便派人来找阿兄,有我在,不会有事的,现在很晚了,外头又冷,回去歇着吧?”
付淮盈乖巧的点了点头,起身回去,脸上的泪痕还挂着,一步三回头的,温初言失笑。
出了院子,付淮盈脸上的愧疚便消散了,她抬手将脸上的泪抹掉,垂眸,温霜叶之所以不好对付,是她背后的靠山太多了,连下药都能被温初言轻轻揭过,只是去抄几天经书而已。
如果今日温初言往下查,保不准就会查到她身上,那他会不会也轻轻揭过?付淮盈再抬起头的时候,答案已经出来了,显而易见,不会的,如果是她,那就不可能只是抄写经书。
10. 扶摇阁
温初言看着付淮盈离开的背影,又想到方才她梨花带雨的脸庞,一时间没解的药性直往上冒……他只感觉热……
温初言一只手抓着被子,一只手往下探,坚毅的脸上带着潮红,头不受控制的往上仰,心里分不清见她哭时,是对她带着泪的心疼多一点,还是对她的觊觎和欲望多一点。
许久之后,温初言控制不住的闷哼出声,“淮盈……”
翌日
付淮盈起了个大早,吩咐人做了碗清粥,她端上粥拿了碟小菜去看温初言。
进了院,付淮盈叩了两下门,但没人应,她便伸出手推开了房门,“阿兄……我……”
温初言已经起了,在院里练了半个时辰剑,身上都是汗,便派人打了水沐浴,出来的时候没穿上衣,发上的水也没汲干。
付淮盈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强而有力的胸肌和臂膀冲击着她的眼,发丝上的水滴顺着肌肉流下……
温初言见她进来,立马扯下外衣披在肩上,脸上也带了点红晕,“……你怎么来了?下次进屋记得敲门……”
付淮盈把食盒放在案上,立刻退出去,“我煮了粥,阿兄记得喝,我下次不会了。”
温初言刚想开口挽留她一起用饭,却没想转头穿件衣裳的功夫,人已经走远了,他掀开食盒,看见里头的清粥小菜,脸上多了丝笑容。
付淮盈出了院门,垂眸,突然觉得每次直接进温初言的房间也不大好,毕竟他们年纪也不小了,又不是亲兄妹,下次还是不亲自来了。
“姑娘,今日府里的马车大夫人都用了……”月晚站在院门口等她,悄悄抬眸看她的表情,但付淮盈仍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
“无妨,不过就在附近,走过去便好了,你回去吧,我自己出去。”
“姑娘……你一个人出去,奴婢放心不下。”
付淮盈摆摆手,“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两步路就到了。”
“……是……”
月晚一步三回头,还是有些放不下心,万一三姑娘出了什么事,她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可她又不敢再说,对付淮盈她还是有些害怕的。
付淮盈戴上帷帽,穿过回廊,朝着府宅后头的小门走去,推开门时却不由得一愣,外头停着一辆马车,一眼便能看得出不是付家的。
马车上坐着一名穿着骑装的女子,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了刚刚走出小门的付淮盈身上,那人跳下来,靠近她,“是付三姑娘吧?”
付淮盈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将手中的药粉捏紧,“你是?”
“我是小侯爷派来的,我们主子说了,三姑娘平日里出行不便,这辆马车赠予姑娘,顺带赠上我。”
付淮盈有些发懵,却也没有拒绝,白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那女子朝她伸出手,打算扶她上去,付淮盈垂眸,看见了马车上的标识,是侯府的没错,这才放心的上去。
“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叫我大虎便行,往后我就是姑娘的人了,主子说姑娘让往东不能往西,姑娘让往北不能往南,姑娘的话都是对的,如果有错也是我的错,再不济也是他的错,总归姑娘都是对的!”
付淮盈轻笑,林晏安倒是个有趣的人,送来的人也很有趣,但是这名字起得也太随意了。
大虎见她笑了,也高兴起来,“姑娘笑起来真好看,对了姑娘,我们去哪?”
付淮盈沉默半晌,突然想起扶摇阁附近有个糕点铺子,“我们去香玉斋,买些糕点回去。”
大虎点头,坐在车前赶马。
下了马车,付淮盈正打算找个借口离开,大虎在一旁拉了拉她的手,“姑娘,人太多了,你在马车上等着,我去给你买。”
付淮盈点头,“好,我正好去前头的胭脂铺逛逛。”
见大虎老老实实的去排队,付淮盈才从后头绕过去,扶摇阁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她站在那里,朝四周看了看,没见到人,便打算离开。
“姑娘,”流霜从废墟后头出来,笑着看她,“怎么这么没耐心,这就打算走了?”
付淮盈看了他一眼,“有话便直说,我赶时间。”
“急什么?”流霜蹲下身,摸着被烧黑的木头,“你知道先太子的老师吗?那是名动京都的乔书临,桃李满天下,先前他被下狱之时,也有不少他的学生上书求情,后来满门获罪,他将自己唯一的女儿,交给了他的好友,改名换姓,成了这个好友儿子的妾室。”
付淮盈袖中的手渐渐握紧,“你说的这位太傅唯一的女儿,是我阿娘,是吗?”
流霜站起身,“是,阿眉也不叫柳眉,她真名是乔晏,付淮盈,你要翻案,要为乔家鸣冤。”
付淮盈凑上前,低声开口,“即便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即便我外祖父是被冤枉的,可你要我翻案,岂止是难啊?扶摇阁纵火的幕后真凶是谁,你比我更清楚吧?”
流霜目光沉沉,“阿眉将你托付给我,本就存在翻案的心,否则你一个女儿家,她为什么要教你朝堂之上的算计?你手中的那些书,她又为何从你小的时候便日日督促你看?”
付淮盈垂眸,对他的话信了九分,阿娘的藏书连父亲都不知道,这个流霜却清楚,看来确实是挚交好友。
流霜见她神色松动,接着开口,“若你愿意,我会帮你。”
付淮盈目光沉沉,“你知道你要我对付的是什么人吗?要他翻案,绝无可能。”
“等他死了,就有可能了。”
“你疯了?”付淮盈声音拔高,却又立刻察觉声音太大了,她收了声,“你想弑君?!”
流霜靠近她,“那又如何?他杀了先太子,嫁祸给老师!他身上这么多条人命,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付淮盈冷静的给他泼了捧冷水,“你要是能杀他,就不会窝在戏院里头这么多年了。”
“你懂什么,这个戏院本就是我的,用来探听各方消息的,我也不只是日日做梦翻案的废物,我既然找到你了,那自然就是有底牌的。”
付淮盈眯了眯眼,“你的底牌是什么?”
流霜挑眉,脸上有一丝骄傲,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我的底牌,就是皇孙,我有皇孙在手。”
付淮盈沉默,这人胆子也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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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让人知道皇孙还活着,他们俩都得没命。
沉默半晌,她才长叹一口气,“你……算了……你将你的底牌透给我,就不怕我拿你们俩的性命去换我的荣华富贵?”
“不怕,你不是这样的人,至少乔晏教不出这样的孩子。”
付淮盈冷笑,“你倒是了解我阿娘,不过,你今日将这个底牌透给我,需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教他,做他的老师,来日他若是能继承大统,你就是帝师,荣华富贵,权利地位,你都有。”
付淮盈思虑片刻,点头答应,“行,我答应你,来日我若是有机会位极人臣,你要助我,杀了付流松。”
流霜微微愣神,“他……不是你父亲吗?”
“是啊?那怎么了?若不是他纵容温霜叶毒害我阿娘,我阿娘也不会死,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付淮盈说着,转头看他,“我年少时想不明白,他那么宠爱我阿娘,怎么会突然要她去死?今日见到你,我便明白了,他是在害怕。”
“害怕有朝一日我阿娘的身份被捅出来,他必然没有好下场,我能理解他的心情,但我不能原谅。”
流霜看着她,面上有些复杂,“你若真要对付他,我会助你,但前提是你要爬得比他高。”
“我知道,付流松那样一个贪生怕死的宵小之徒都能做到御史,我为何不能?”
“你倒是敢想,不过我得提醒你,你也是罪臣后代,若是让今上查出一丝关联,你那父亲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付淮盈还没来得及呛他,便听见不远处大虎的声音,她立刻伸手将流霜推远,往外跑。
“姑娘!姑娘!”
“我在这,”付淮盈提起裙摆朝她跑过去,“方才看到有只小猫窜过来,便想着带回去,便跟着一路过来,一不留神便跑远了,让你担心了。”
大虎点点头,没往心里去,只将手中的油纸包递给她,“姑娘,给,你要的点心。”
付淮盈解下腰间的荷包递给她,“方才忘记先将钱给你了。”
大虎连忙推拒,“主子给过了,他说往后姑娘的花销都算在他头上。”
“你家主子今日在哪?”
大虎闻言眼睛一亮,“主子说,只要姑娘问起来,无论在哪,他都能来见姑娘。”
付淮盈无奈,这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都能探到她会说什么话了,别真是有异术的。
“那便带我去见见你家主子吧?”
大虎上扬的唇角下不去,心里为林晏安高兴,姑娘都肯亲自去见他了,说不准很快就能说亲了了,她扶着付淮盈上马车,“主子要是见到姑娘,一定很高兴。”
付淮盈进了马车,心里正思虑着怎么让林晏安为她所用,今日便试试他,到底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大虎一路赶车,不久后,付淮盈掀开帘子一看,这不正是方鼎楼么?
“姑娘,到了。”
付淮盈探出手,搭着她的手臂下去,环视一圈,“你家主子今日在方鼎楼?”
“主子说姑娘恐怕不愿意去侯府见他,又猜到姑娘今日会见他,从早晨起便一直在方鼎楼。”
11. 前世姻缘
付淮盈垂眸,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神色,“他倒是聪明,既能算到我会收下他的礼,又能猜到今日我会来见他。”
“姑娘……”大虎的声音有点迟疑,她不确定付淮盈如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她莫名觉得,姑娘看起来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好在付淮盈没有多说,只是迈步朝里走,大虎将她引进一间厢房,便替他们把门关上,守在外头。
林晏安靠在窗前,双手摊在两边,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见到付淮盈进来,立刻站起身整理衣物,笑道:“淮盈姐姐,你来了,坐吧。”
付淮盈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目光直视他,“小侯爷这是何意?”
“姐姐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付淮盈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中的茶杯,白皙修长的十指在墨绿色茶杯上显得格外透亮。
“和聪明人说话,我从来不爱拐弯抹角,第一次见你,你便知道,我不能食花生,第二次,你已经清楚我所有的喜好,这第三次,便是今日,不仅清楚我出行不便,无人可用,更甚至知道我会来找你,小侯爷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又或者说,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林晏安凑近她,伸手拿过她手中的茶杯,将里头的凉茶倒了,给她添杯热的,递到她面前,“姐姐怎么好这般猜忌我?我就不能是真心实意不求回报的对姐姐好?”
付淮盈没有接那杯茶,纤细的指尖抬起林晏安的下巴,放柔了眼神,“我怎么敢猜忌小侯爷,不过是好奇怎么会这么了解我罢了。”
林晏安在她手中微微抬头,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付淮盈柔和的眉眼和眼底的寒凉,突然想起前世有人劝他,付淮盈是没有心的,她永远学不会爱人,让他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那时他觉得那些人都是嫉妒他有这样温柔体贴的夫人,都在觊觎淮盈,可在淮盈走后,他才发现他的夫人和他印象里的完全是两个人,他只恨自己这个丈夫做得不合格,没有早发现她掩藏在温婉面皮下的痛苦和仇恨,如果他早知道……是不是淮盈就不会死?
“或许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付淮盈放下他的脸,拿着帕子擦了擦手,轻笑:“相信啊,自然相信,说不准我和小侯爷还是前世的姻缘呢?”
林晏安见她这副表情,恐怕是将自己当成傻子了,他无奈叹气,“说起来姐姐可能不信,我先前去了趟寺庙,里头的老僧告诉我,在有水之地,见到的第一个女子,便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妻。”
付淮盈挑眉,“你的意思是,先前在游船之上,我是你第一个见到的女子?”
林晏安站起身,走到付淮盈跟前,慢慢俯下身,双手撑在她两侧,和她贴得很近,满眼都是她红润的嘴唇,明明是俯视带有压迫性的动作,他的声音却带着点可怜兮兮的意味,“是啊,所以淮盈姐姐能不能可怜可怜我?”
付淮盈见他靠得越来越近,却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看着那张昳丽的脸在她唇边停下,再没有逾越的举动,她抬手,轻抚他的脸,“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会那么了解我。”
林晏安眼睛直盯着她的嘴唇看,“姐姐不是也说了,我们是前世的姻缘,都做过一世夫妻了,我自然比旁人要了解姐姐,不是么?”
付淮盈推开他,站起身,“既然小侯爷不肯与我坦诚相待,那今日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林晏安见她要走,也沉不住气了,上前,拉住付淮盈的手,“我没有骗你,不知道为什么,我莫名的就很了解你,我是下意识的,姐姐……你相信我。”
付淮盈转头,见他漂亮的眼睛甚至急出眼泪,垂眸,抬手轻拭他的泪,“我相信你,有什么好处呢?”
“我……往后姐姐可尽情使唤我,姐姐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姐姐让我倒茶我绝不添水……淮盈姐姐……我是认真的,你可怜可怜我……”
“听起来很让人动心呢,”付淮盈摩挲着他的眼角,林晏安从她冰冷的眼神里看见了一丝愉悦,“不过……天上掉馅饼的事,总是格外让人担心呢。”
林晏安站直,轻轻拉着她的手,“姐姐……我没什么可图的,只要……只要你相信我,偶尔来看看我就行。”
付淮盈脸色变得有些怪异,心里总觉得他的这番话,越听越奇怪,怎么听着她好像在养外室一样。
付淮盈出来的时候,大虎已经快睡着了,想着要换个漂亮姑娘当主子,她昨晚一夜没睡好,现下站着也能睡着。
“困了?”
大虎见她出来,连忙摇头,“不困不困。”
付淮盈轻笑,“走吧,反正我今日没有什么事要做,你回马车上睡会。”
“姑娘……我不困的……”
付淮盈将她拉上马车,“你要是半路困了,驾不好车,我会害怕,还不如现下睡个够,待会好驾车。”
大虎半推半就的从了她,躺在马车上睡得舒服。
付淮盈见她睡下,从袖中拿起本书,细细读着,却听见有人敲了两下马车,她抬手掀开帘子,看见来人,不由得挑了挑眉。
林晏安靠在车边,笑着看她,“淮盈姐姐,大虎呢?”
付淮盈放下书,伸手一指,“睡着呢,方才见她像是昨晚没睡好的样子,怕待会驾车给我颠晕了,就让她睡会。”
“你对她真好。”
“对了,她一个好好的女孩家,怎么取一个这样随意的名字?”
林晏安面颊微微泛红,“嗯……我不太会取名……然后她哥哥叫大龙,我想着……就让她叫大虎呗,她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如果姐姐不喜欢,便换一个也成。”
付淮盈摇头,“既然她喜欢,那就别换了。”
林晏安跳上马车,“既然没人替姐姐赶车,那今日我便做这个车夫。”
付淮盈想拒绝,他坐在前头赶车实在是太扎眼了,但是还没开口,马车已经往前走了,她只好叹口气,由他去了。
温初言出了门,却看见林晏安扶着付淮盈从马车上下来,寒风掠过,垂下的发丝贴在她额边,林晏安抬手替她抚过发丝,她眼角带着笑意,没有抗拒的模样。
手心的刺痛让温初言回过神来,目光晦暗不明,他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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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知道,淮盈不喜欢和旁人身体接触,不喜欢人碰她,尤其是脸,所以这么多年,他从未逾矩,可这个林晏安才认识她几日?凭何这么亲密?
温初言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走上前去,“林小侯爷,今日姑母上山,便将家里是马车都用了,劳烦你送淮盈回来,来日有机会定登门道谢。”
林宴安毕竟是活了两世的人,温初言的言外之意他怎么可能听不懂,不就是将他归为外人吗?不过,温初言这么喜欢当人哥哥,那便一直当哥哥吧。
“不麻烦,应该的,淮盈姐姐平日出门也没有马车的,所以这辆马车是我送给淮盈姐姐的,还望初言哥不要介意。”
温初言眉心微跳,他这是什么意思,非要淮盈承他的情吗?
“无功不受禄,平日里是我没考虑周全,往后淮盈出行,自然是用我的马车,至于这辆马车,小侯爷还是带回去吧。”
“初言哥,淮盈姐姐是可以自己做决定的年纪了,再者,我非要送的东西,是不可能退回去的,初言哥就当是我硬塞给姐姐的吧。”
林晏安说完便转身走了,没有给温初言回话的机会。
大虎睡眼惺忪的从马车上下来,“姑娘……我醒了……我们回去吧?”
付淮盈见到她睡成这样,觉得有些可爱,笑道:“看看,这是哪?”
“诶??!!”
看出她的疑惑不解,付淮盈开口解释,“今日是你主子当了回马夫。”
听到这话,温初言的掌心握得更紧了,前几日他就觉得林晏安不怀好心,再加上他屡屡开口都是陷阱,便对他更加厌烦,今日淮盈又收了他的礼,温初言再也没办法不当回事了。
“淮盈,人情是还不清的,你与小侯爷……毕竟男女有别,怎么好一直承他的情?”
付淮盈垂眸,脸上的笑意没了,她向来不喜旁人的说教,之前在府里温初言在温霜叶面前护着她,每次回来都给她带些东西,她才对这位毫无血缘的哥哥生出几分心思,但他这次回来,变得不像从前了。
“阿兄不是也常送我东西吗?”
“这不一样!”
付淮盈抬眸,直视着他的眼睛,“有何不同?”
“我是你哥哥……自然……”
话还没说完,付淮盈便开口打断了他,“阿兄,你是大夫人的侄子,其实和我也没有血缘关系的,你也对我这么好,我要如何还?”
温初言沉默片刻,“我一直将你当成亲妹妹的,兄妹之间何须还与不还?显得生疏……”
大虎是个有眼力见的,看出付淮盈不想再说话了,立刻上前,“姑娘,外头风大,进去吧,免得着凉了。”
付淮盈沉默,看了温初言一眼,绕过他进了门,她看得出温初言是喜欢她的,但是他不敢开口,只借着那层毫无血缘的兄妹关系关心她,既然他不敢开口,那就一直憋着算了。
温初言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他是喜欢她,可她和姑母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至少……至少得姑母接受她,让她们能平和相处之后,他才能开这个口。
12. 走水
如果付淮盈知道他的想法,只会觉得他可笑,她和温霜叶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回院的路上,大虎不停的偷瞄姑娘,担心她是不是不高兴了。
“姑娘……温将军是不是不高兴了?”
付淮盈回首看她,见她眼里满是好奇,毫无试探痕迹,才开口:“没有,阿兄一直都是这样的,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
大虎没听懂,但也识趣的没再问,主子让她来之前,就让她少说话多做事,笨点没关系,但是不要多话多事,姑娘最讨厌自作聪明的。
付淮盈进了院子,却看见一排的嬷嬷,付淮柔坐在中间,手里还握着刀,看着她的眼眸里满是恶意。
“阿兄出去了,父亲也不在家,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躲得掉,来人,按住了!我要刮花她这张恶心的脸!”
付淮盈见势不好,慢慢的往后撤,如果遇上的是那些心机深重的,她倒是可以拖一拖,与其周旋,但付淮柔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一心只想毁了她的脸,无论说什么都是不管用的。
大虎立刻站到付淮盈身前,她是练过的,付淮柔带来的人在她面前根本不够看的,都不用等付淮盈跑出去叫人,那些冲上来的嬷嬷们已经倒在地上了。
付淮盈站在她身后,抬头看她,满眼震惊,“大虎……你……你好厉害呀……”
大虎笑起来,“没有啦,只是她们太不经打而已。”
付淮柔站起来,盯着大虎看,“好啊,你敢打我的人?我要父亲杀了你!”
“你要杀了谁?”
温初言本已经上了马,却突然想起还有东西没拿,便回来一趟,却看见宵夜急匆匆的出来,一问才知道付淮柔带了一堆人去了淮盈的院子。
“阿兄……我……”付淮柔对这位表兄还是有些敬怕的,“是她,付淮盈的婢女打伤了我的下人!你看,她们现在都起不来了。”
温初言心里门清,他会不知道付淮柔是什么人吗?他立刻上前,揪着付淮柔的耳朵拽到淮盈面前,“道歉!”
付淮柔当着众人的面被拽过来,在付淮盈面前被温初言下了面子,她使劲摇着头,“我不要!我又没做错什么!阿兄!你不疼我了,干什么护着这个贱人!付淮盈!你跟生你的那个贱人一样,都是只会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温初言脸色越来越差,“你这些年在书院就是学的这些污言秽语?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道歉!别让我说第二遍!”
付淮盈拉了拉温初言的袖子,“算了阿兄,大姐倒也没有对我做什么。”
温初言没有松手,而是再次强调,“道歉!”
“对不起!行了吧!”付淮柔被拽得耳朵疼,只能不情不愿的道了歉。
温初言这才松开她,“滚回去祠堂,再跪两天,你要是不好好待在祠堂,我便将今日之事告诉姑父,问问他,为什么会教出一个满口污言秽语的女儿!”
付淮柔带着人灰溜溜的离开后,温初言才转头看着付淮盈,“我替淮柔向你道歉,我原以为她和小时候一样,只是跋扈了一点,却没想到她……算了,你进去休息吧,我会罚她的。”
付淮盈点点头,“多谢阿兄。”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付淮盈带着大虎进了屋,却没看见月晚,她不在院里,也不在屋里,是去哪了?
“大虎,我交代你一件事,你可以帮我吗?”
大虎点点头,“自然,姑娘说吧,我定然给你办成。”
“等稍微晚一点,你便去外头走一圈,尤其是秋书院多转两圈,就只说冷,让她们知道今晚会更冷,明白吗?然后去给我找只野猫来。”
大虎点点头,“好,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付淮盈摇头,抬眸看她,“没了,不过等入了夜,你带我去趟祠堂,我相信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带我去的,对吗?”
大虎被姑娘充满信任的眼神看得有些脸红,立刻拍着胸答应下来。
入夜
付淮盈和大虎一起躲进了祠堂边上的树旁,付淮柔没有关窗,倒是给了她们机会。
“你在这等我。”
她站在窗边往里头看去,果然不出她所料,付淮柔的婢女怕她冷,硬是送了几床被褥给她铺在地上,又烧了足够的炭,付淮柔正躺在里头睡得香。
付淮盈轻笑,她倒是睡得着,但是很快,她就会睡不着了,她拿出药粉,往里头吹了些,剂量不多,会让付淮柔睡得更沉一点,却也不至于完全醒不来。
付淮盈又将袖中的野猫抱出来,将绑它爪子的帕子解开,放它进了祠堂。
那猫也是个上道的,立刻在里头上蹿下跳的,将烛台打落,又踹翻了碳盆,才跳出窗,付淮盈站在窗边,险些被它抓到,好在大虎及时将她揽了过来。
“姑娘,成了,走吧。”
付淮盈点点头,回首,看见那烛台掉落在付淮柔的被褥上,燃了起来,“大虎……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她不过是骂了我几句,我却想烧死她。”
大虎摇头,认真的看着她,“如果今天我不在,姑娘就不止是被她骂几句了,而且姑娘今晚也没要她的命,以牙还牙而已,姑娘谈不上坏,只能说是心善。”
付淮盈笑起来,她要多谢林晏安将大虎送过来,又听话,又会说话,办事还利落,这样的人,怎么会只是个奴婢呢?
她垂眸,任由大虎带她回去,心里已经在想明日一早付淮柔的脸色了。
“走水了!走水了!”
“救火啊!”
付淮盈才刚回到院子,便听见外头的响动,她带着大虎从窗户翻进屋里,将外衣脱了,只着里衣,披了件披风便推开门跑出去,满脸都是惊慌。
“怎么了这是?”
路过的侍女和小厮都提着水救火,没空理她,付淮盈裹着披风站在祠堂外,冻得瑟瑟发抖,脸上有些无措。
这时,突然从身后探出一只手将她拉过去,“别靠这么近,大家都在救火,当心踩到你了。”
付淮盈回首,“阿兄……祠堂怎么着火了?大姐还在里面吗?她怎么样了?”
温初言眉头紧锁,脱下身上的大氅给她披上,便往前走,“在这等我,我进去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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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阿兄,小心些。”
温初言拿了桶水从头浇下去,将自己淋湿,才跑进祠堂,他进去的时候,付淮柔已经醒了,正缩在角落里掉眼泪,看见温初言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阿兄……”
温初言立刻将她打横抱起来,冲出祠堂。
付淮盈站在不远处,看见温初言将人抱出来,有些失望,付淮柔好像没有任何事的样子,她摆出一副担心的模样,上前询问,“大姐……你没事吧?”
付淮柔倒是没出什么事,只是脸上有两道抓痕,手臂被烧了一块,倒是温初言全身湿漉漉的,后背的衣服已经烧没了,他出来的时候被顶掉下的木板砸了一下,后背都是血。
付淮柔站直了,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付淮盈,只担心的看着温初言后背的伤口,“阿兄……我没事了,你去处理背后的伤口吧。”
温初言点头,“你们两个,都回自己院子里去,免得着凉了……”
付淮盈点头,将身上温初言的大氅递给宵夜,才转身跟着大虎回去。
进了屋,解了披风,又套了两件衣裳,才将屋内的灯点起,付淮盈散着头发,坐在铜镜前,“真可惜。”
大虎站在她身边,看着镜子里姑娘有些失落的面色,轻声开口,“姑娘,实在不行,我去秋书院再放一把火,直接烧死她算了。”
付淮盈摇头,“那样一个蠢物,还不至于要搭上你的命,今日不成来日多的是机会,再者,我今日本就没想杀了她,只是想让她吃些苦头,没想到这苦头是温初言替她吃了。”
付淮盈梳着头,看着镜中的自己,柔声道:“能烧了祠堂也好,总归我阿娘不在里头,他们说她没资格入族谱,没资格进祠堂,那这个祠堂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大虎点点头,低头时,看见姑娘转过身看她,那样温柔的眼神,声音里好似带着蛊惑,“大虎,你对我这么好,不会将这些事情说出去的,对吗?”
大虎点头,自然是满口答应,她伸手将身契递给付淮盈,“我知道的,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主子将我给了姑娘,我就一辈子是姑娘的人。”
付淮盈满意的接过她的身契,握着她的手,“大虎,我自幼在府里见过了无数算计,大夫人,大姐,大哥都想要我的命,我实在是害怕,我身边连一个亲信都没有,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大虎眼角带了泪意,她来之前就从主子那得知姑娘的日子不好过,却没想到她会这么苦,心里不免也有些心疼。
“姑娘……我是个粗人,可能帮不到你什么,但是姑娘想做的事,我拼了命也替姑娘做好。”
“谢谢你,大虎。”
“这是我应该做的。”
窗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付淮盈眼神一凛,打算去看看,却被大虎拦住了,“姑娘,我去。”
她走到窗前,握紧袖中的刀,慢慢的打开窗,却在看见来人的一瞬间松了口气,“主子,你怎么来了,大晚上的,这样贸然,多不好。”
林晏安见到大虎也松了口气,“淮盈呢?我听说付家走水了,我吓死了,她还好吗?”
13. 女官擢选
林晏安听见付家走水,吓得脸都白了,什么也顾不上,穿了外衣便急匆匆的赶过来了,前世付淮盈纵火入狱后,他便再听不得一个火字,今日这样着实是将他的魂都吓没了。
付淮盈走过来,倚在窗边,垂眸看他,“小侯爷雅兴,大晚上的不睡觉,翻到旁人屋子外,莫不是想做回梁上君子?”
林晏安细细的看着她,见她毫发无损才渐渐松了口气,他抬眸,目光复杂的看着她,面前这个人,漂亮柔软,虽然看他的眼神和陌生人没两样,但好在不是前世那冰冷的尸体,是鲜活的……
付淮盈见他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只傻愣的站在那,任由汗珠滴落,不知道为何,突然生出一股心疼,她抬手,拿着帕子擦了擦他额角的汗。
林晏安往后退了两步,这么晚了,他出现在这已经很不妥了,现下确定她无事,便该走了,“淮盈姐姐……你没事就好……我先走了……”
付淮盈懒得猜他的意图,随手将帕子扔在他脸上,关上窗,自顾自休息去了。
林晏安下意识的接过那条帕子,看了看只留条缝的窗,鬼使神差的将那条帕子放在唇边,片刻后才收进怀里,鬼鬼祟祟的离开。
付淮盈裹了几床被子躺在床上,但还是觉得冻得慌,她犹豫片刻,轻声开口,“大虎……大虎……你睡了吗?”
大虎立刻绕过屏风,“怎么了姑娘?”
“我冷,你能上来同我一起睡吗?”
大虎点头,立刻解下外衣,上了床才发现姑娘的手冰得像水,她伸出手将那双冰冷的手放在胸前,“姑娘睡吧,我给你暖暖。”
“好。”
付淮盈靠在她身上,汲取她身上的热意,不由得感叹习武的人就是不一样,暖烘烘的,像是天然的火炉。
在这个冬日,她睡了一个有史以来最温暖舒适的觉。
温霜叶不在,省了她去请安,付淮盈便直接睡到了午时,大虎在小厨房亲自将菜热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付淮盈起床,才将饭菜摆上,以至于她吃的时候,还是热的。
付淮盈下意识的拿着银针试,却又想到已经开了小厨房,倒也不用多此一举,又将针收了回去,大虎见她不放心,便拿起筷子,将桌上的三道菜挨个试了一遍。
“姑娘放心,厨娘做菜的时候我都看着呢,热菜的时候,我也亲自盯着。”
付淮盈笑起来,“辛苦你了,坐下来吧,我们一起吃,这些年也没个人陪我一起吃饭。”
大虎性子直,不爱搞弯弯绕绕那套,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说让她一起,她便坐下来同姑娘一起用膳。
吃完饭,付淮盈便拿起书坐在窗边看起来,女官擢选就在这几日了,她一定要进前十,再加上阿兄给的举荐信,她便能上朝了。
此刻的秋书院里,侍女们跪了一地,付淮柔将案上的东西都扫在地上,面目狰狞,她摸着脸上的抓痕,怒火中烧。
付淮柔抓起砚台就往秋月身上砸,“没用的东西!昨夜同我一起,竟敢睡得那般熟!”
“姑娘……姑娘……奴婢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何会……”
付淮柔不想听她解释,只站起身,一脚狠狠的踹向秋月的心窝,将她踹得呕了一大口血出来,脸色惨白的躺在地上。
“我的脸要是留了疤,你就给我去死!!”
秋月躺在地上,说不出话来,付淮柔那脚踹得狠,用了十成十的力,她疼得根本站不起来。
付淮柔看着铜镜里三道血痕的脸,又转头看着跪了一地的侍女,冷声开口,“秋月起不来,你们也起不来吗?没手没眼么?不知道我手上的伤要上药吗?”
温初言来看她,却在进屋时看见跪了满地的侍女,和脸色惨白,躺倒在地的秋月,他紧蹙眉头,“你又在做什么?!”
付淮柔见他来,心里更加委屈,“若不是这贱蹄子昨夜睡得死,也不会不知道走水了!我打她两下怎么了?”
温初言让人将秋月带下去医治,又摆摆手让屋内的侍女出去,才开口,“你再生气也不能拿她们出气,大户人家有谁像你一样,对侍女动辄打骂的?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看着温初言替那些下人说话,付淮柔更加气愤,“阿兄今日来就是来教训我的?昨日护着秋月院那个贱人就算了,今日要为了几个婢女来数落我?!”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个夜叉,自己照照镜子看看!”
付淮柔气极,上前猛的推了他一下,“昨日要不是阿兄罚我跪祠堂,我也不会受伤!我的脸也不会被猫抓伤!”
温初言软了语气,“这事怪我,要什么补偿阿兄给你,但你要答应我,往后不可再为难淮盈,也不能无缘无故打骂下人。”
付淮柔本想发作,又想起自己平平无奇的策论,才压下心里那抹怒火,不情不愿的开口,“我答应阿兄,但是,我要做女官!过几日就是女官擢选了,我定然是没办法进前十的,阿兄要帮我。”
温初言点头,“这几日我会请老师教你,你好好学,进了前十,姑父自然会为你讨举荐信的。”
付淮柔摇头,“我不要!阿兄说的都是没影的事,你要帮我得到三位主考的保举,还要太师的举荐信,阿兄,你知道的,父亲自诩清流,他不会帮我的。”
温初言垂眸,有些为难,他早已经答应了淮盈,怎么好出尔反尔。
“不行,你若是没能力,女官便算了,师傅的举荐信我已经许出去了。”
付淮柔瞪大眼睛,“阿兄怎么能这样!我才是你的妹妹!怎么可以许了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书院学习这么久,就是为了当女官的!”
“淮盈也是我的妹妹!”
付淮柔目光沉沉,又是付淮盈这个贱人,凭她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阿兄……求你了,付淮盈她从来没去过书院,别说当女官了,她能不能通过第一次考试都不一定,举荐信给她也是白给。”
温初言犹豫片刻,“若是淮盈没进前十,我便为你奔波奔波。”
付淮柔这才笑起来,挽着温初言的手臂,“阿兄,你真好。”
温初言面色复杂的推开她的手,没有再说什么。
付淮盈并不知道秋书院里的事情,她也没空去理,整日抱着书看,日日读夜夜看,人都憔悴了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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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日子也在这些书里度过,一晃过去,便到了女官擢选的日子了。
说不紧张是假的,付淮盈自认不算平庸,但一天书院也没上过,唯一接触过的老师,就是她阿娘。
付流松向来不爱这种热闹的场合,所以还是温初言出面送她们进去。
林晏安带了些必备的东西递给她,“淮盈姐姐,里头冷得很,炭火又不够,先前我捕了头熊,给你做了件毯子,里头还有护膝,我亲手做的,你向来怕冷,一定要穿上。”
付淮盈笑着接过,“你怎么知道我怕冷?”
林晏安没再解释,只顺着她的话说,“上次不是已经告诉过姐姐了吗。”
付淮盈看了他一眼,转头进了贡院。
女官擢选的贡院和科考的不同,是元景年前朝五代皇帝建的,算下来也近百年了,没怎么修缮,十分狭窄,付淮盈站在里头,只感觉天很小,地很窄。
女官擢选考三场,连考六日,付淮盈出来的时候,瘦了许多,人也憔悴了很多,门开的时候,她腿一软,好在大虎来的及时,直接将她抱起来,放入马车内。
温禹和立刻上前,掀开车帘,“淮盈姐姐,你没事吧?”
付淮盈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摇摇头回应他。
温初言将温禹和拽下来,“走了,她累了,别打扰她。”
温禹和只好恋恋不舍的跟着他走了。
林晏安将先前打包的糕点塞进去,抬手示意大虎赶车,他眼看着马车越走越远才转身回去。
这一世,无论如何,他也要她身居高位,不再受制于人。
禾丰看着林晏安上了马,跟上去,“主子,现在去哪?付家还是回府。”
林晏安看了他一眼,一拉缰绳,“去太傅府。”
禾丰有些不解,“先前温将军不是允了温姑娘,会为她拿到太师的举荐信吗?”
林晏安看着前方低矮的贡院,轻声道:“温初言是靠不住的,前几日送考的时候,他也是选了付大姑娘,若是让他二者择其一,他会选谁?我不能保证他会选淮盈,所以我得给她留条后路。”
“主子想得真周到,您和付姑娘才是最配的,温家的,跟您简直没法比。”
林晏安驾马离开,声音飘在风中,落在书白耳里,“回去领两个月月钱!你周到的主子赏你的!”
禾丰喜笑颜开,“谢主子!”
太傅府
老侯爷和徐太傅是多年好友,林晏安入府的时候不用通报,直接进了园子。
“老头!”
徐书白远远的就听见他的声音了,拿着手中的棋子砸过去,“浑小子!没大没小的。”
嘴上是责怪的话,脸上却一直笑着,完全没有一丝要怪罪的意思。
林晏安坐下来,将手中的糕点递给他,“给,捻花楼的油酥,你的最爱。”
徐书白鬼鬼祟祟的四处看,见没有外人才打开那包糕点。
林晏安有些好笑,“你就吃吧,老太太礼佛去了,这里也没别人,我保证不告状。”
徐书白瞥了他一眼,有些警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14. 举荐信
林晏安嘿嘿一笑,“其实嘛,我是有事求您的……”
徐书白嘴边的油酥立刻放下,“我就知道,你一来准没好事,小时候来,我种的花被你小子拔了大半,上次来顺走了我的孤本,这次又是什么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林晏安抬眸装乖巧,“只是要您写张举荐信就成……”
徐书白思考着,突然想起女官擢选今日结束,他凑过去,有些好奇,“是哪家的姑娘,竟能使得动你来讨举荐信?”
林晏安随手将方才他砸过来的黑子下在棋盘上,破了棋局,才抬头,“不是她要我来的,我担心没人给她做主,才擅自主张的来替她讨,若是她有了,那这个名额再还你。”
徐书白挑眉,“难得看你小子对什么事这么上心过,看在你给我带了油酥的份上,勉为其难的帮你写一份吧。”
林晏安眼眸一亮,“多谢太傅,来日若是有机会娶到她,我们给您养老送终!”
徐书白勤勤恳恳一辈子,只娶了一个妻,再没纳妾,奈何妻子是个无法生育的,所以这把年纪了,也没个一儿半女的,若不是有林晏安常常来探望,恐怕太傅府会是整个京都最清冷的地方了。
徐书白眼眶湿润,却依旧嘴硬,“不稀罕,再说,要是没娶到,你就不给我们养老了?”
林晏安摇头,笑着开口,“若是娶到了,我们俩一起给您和老太太养老,若是没娶到,只能辛苦我一个人养了。”
……
女官擢选的结果出来已经是五日后了,付淮盈在院里休养了五日,脸上才稍稍有点肉,她站在院门口,等着人报信。
但她没等到报信的人,只等到了温霜叶的贴身嬷嬷。
“三姑娘,夫人在前院等你,温将军也在,走吧,别让夫人等急了。”
付淮盈点头,跟着她走,但心里不上不下的,莫名有些心慌。
进了院子,她才发现,付淮柔也在,她脸上的疤还没好,还带着面纱,除了付流松,其余人都到齐了,脸色都不大好看,她行了礼,站在一旁,心里百转千回,却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事。
温霜叶看她的眼神仿佛淬了毒一样,她看着付淮盈,阴阳怪气,“你在府里这么多年,我倒是不知道你还读过书,想来往日里都是藏拙啊。”
付淮盈一听这话,心下一松,定然是她入选了,否则温霜叶不会这么说。
“回母亲话,先前阿兄出征前,给我留了些书,平日里无事才看看的。”
付淮柔忍不住出声,“骗鬼呢,你要是没偷学,怎么可能入前十!还是说,你舞弊了?”
“淮柔!”温初言立刻出声打断她,“女官擢选比科考更加严谨,怎么可能舞弊,你如今说这话,万一被有心之人传出去,你们俩都别想入仕了!”
付淮柔受了训斥,这才住了嘴,心里却还是不甘,她苦读多年,付淮盈连书院都没进过,凭什么排在她前头。
付淮盈没有说话,不知道他们今日这一出是要做什么。
温霜叶压下心头的怒火,尽量心平气和的说话,“你聪明,名次又高,太师的这封举荐信便让给你姐姐吧,毕竟一年只有三个人,你三年后再考,这样你们都能入朝,也两全其美,不是吗?”
付淮盈的心一瞬间沉入谷底,她抬眸,求救似的看向温初言,希望他拒绝这个提议。
温初言心下不忍,却又没法子,他柔声规劝,“淮盈,你是榜首,以你的能力学识,三年后也能再次入选的,你再考一次,我一定给你拿到举荐信,但淮盈她排第十,三年后不一定能考上,稍慢一步,便会被挤下来……”
付淮盈垂头,掌心险些被掐出血,她早该认清的,温初言和她,本就不是一家人,他会为了付淮柔出尔反尔也是正常。
整屋的人都在等她的反应,付淮盈很想撕开这层温柔的表象,将所有人都毒死,可她不能,身家性命还系在这院里。
沉默许久,她终于低下头,“我知道了,我三年后再考。”
温初言闭了闭眼自觉对不起她,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付淮柔是运气好,场上有三名女子因为身体差,晕了过去,送出了贡院,她才有机会进前十,错过今年,她就没机会了,可淮盈不同,她是榜首,以她的学识,三年后再考,定然还能入选。
出了院子,付淮盈走得极快,温初言追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没影了。
大虎守在院外,见付淮盈平安归来才松了口气,“姑娘怎么去那么久,我差点就去侯府报信了。”
付淮盈不发一言,将头上的簪子拿下来,狠狠的砸在地上,看着簪子断成三块,她才转身,将院门关上,将赶过来的温初言关在门外。
温初言自知理亏,只能站在门外哄,“淮盈,这件事是阿兄不对,但考场的事你也知道,若非那三位女子身体弱,淮柔是无法捡这个漏的,若让她三年后再考,她定是没办法的,你再等等,三年后,无论如何,阿兄都保你入仕。”
他等了许久,才听见里头的声音,“阿兄的举荐信给我,父亲替大姐再求一封,不行吗?”
“……淮盈,你也知道,姑父向来不赞成女子入仕,他更不可能拉下面子去求……阿兄对不住你,三年后……三年后……我一定……”
付淮盈不再听他说话,拉着大虎进了屋,关好房门,才贴在大虎胸前哭,“我……我……没有举荐信了……我当不了女官了……”
大虎第一次见她哭,往日姑娘都一个人撑着,受再大委屈也不肯掉泪,今日却哭得像个孩子,她不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姑娘……别哭……别伤心了……”
等她哭够了,抬起头的时候,大虎才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哎呀,姑娘,我差点忘了……举荐信而已,主子一定会给你要到的,方才我有些乱,差点没想起来,让你哭了这许久。”
付淮盈擦了擦泪,虽然不知道去求林晏安,他能不能弄到,但是心里到底是有了几分期待。
大虎将她按在镜前,将帕子浸湿,给她敷眼睛,“主子对姑娘是极上心的,姑娘找他要,他自然会给姑娘要到的。”
付淮盈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悬着的,“大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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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小侯爷了?”
大虎摇头,认真给她敷眼睛,“不会,主子要是知道姑娘愿意麻烦他,定然是高兴的,要我说,姑娘,这位温将军到底是有自己亲表妹的,跟您没有血缘,怎么可能一直替您考虑?”
付淮盈闭着眼,沉默半晌,“这世间靠人往往是靠不住的,我想当女官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自己做主,却哪知第一步便折在旁人身上了。”
付淮盈思虑半晌,还是打算去求林晏安,她向来不是什么放不下面子的,为了往上爬,舍去一点可笑的自尊心有何不可?
“大虎,我们出去一趟吧?我想见小侯爷。”
大虎点点头,“我去看看温将军走了没有。”
得了付淮盈的同意,大虎推开院门,发现人已经走了,她叹了口气,这个府里竟连一个对姑娘好的都没有。
林晏安这几日三位主考的宅邸都跑了一遍,死乞白赖的非要他们保举,后来发现淮盈和上一世一样入选了,只要举荐信就行,发觉这几趟白跑了,又自愧还是不够相信淮盈。
他正翘着腿喝茶,禾丰激动的推开房门,惊得林晏安茶水洒了一身,“做什么,毛毛躁躁的,浪费了我的好茶!”
禾丰看了他一眼,“主子,你本就不会品茶,喝进嘴里也是浪费。”
“去你的,说吧,发生什么了?”
“付姑娘来了,说要见你。”
林晏安站起身,“你个没眼力见的,淮盈见我,通报什么?直接带进来就好了,算了,我去见她。”
禾丰看着自家主子风风火火的往外赶,无奈的摇头。
付淮盈才刚进府,便看见林晏安迎了上来,微怔,这人来得这么快吗?禾丰不是才进去没多久吗?
“淮盈姐姐,你怎么来了?”
大虎担心姑娘不好意思说,便抢先一步开口了,“主子,温将军出尔反尔,先前答应给姑娘的举荐信给了付大姑娘……”
林晏安面色有些难看,虽然他很想让付淮盈拿出的是他要来的信,但也不想她受这样的委屈。
他从袖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举荐信,“淮盈姐姐拿着吧,这是徐太傅的举荐信,我让他老人家多写了些,陛下见了,定然会为你挑一个好去处的。”
付淮盈没有推拒,她今日来本就是为了这个,但她没想到林晏安早就替她要了信,更没想到他会给得如此痛快,一时也有些错愕。
“过几日授官,我去宫里等你,徐爷爷也会去,虽说有举荐信便可以,但他说他去的话更显重视,往后陛下才会重用。”
付淮盈抬眸看他,“今日这封信,我不跟你推辞,我记在心里了,往后有任何事需要我做,需要我帮忙,你尽管提,只要是我能做到。”
林宴安点头,低声,“我不会跟姐姐客气的,但是我还想再让姐姐欠我一个人情。”
付淮盈抬眸,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林晏安笑着开口,“我这个人,最是睚眦必报的,若有旁人欺负了我放在心上的人,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15. 契礼苑
付淮盈初听这话时并不解其意,直到五日后准备入宫授官,她没在门外看见付淮柔,才想起那日林晏安的话。
她招手,大虎立刻靠过来,“怎么了姑娘?”
“你去打听打听,怎么这个点了,付淮柔还没出来,今日要入宫授官的,她不可能是起晚了,定然是有旁的事。”
大虎点点头,迅速进去。
没多久后,大虎从府内跑出来,凑到她耳边,“付大姑娘正在前院哭呢,我虽然耳力好,但离得远,只听了一点,好像是因为朝中有人说了些什么,陛下亲自撤了大姑娘的名字。”
付淮盈垂眸,心里痛快极了,她清楚这是林晏安办的,是为了给她出气。
进了马车后,大虎坐着赶车,看着空荡的府门,不由得抱怨,“今日姑娘入宫,没人相陪也就算了,连个送行的都没有。”
付淮盈心情好,她掀开车帘,坐在大虎身后,笑道:“你忘了,没人知道我手里还有封举荐信,自然不知道我今日入宫,再者,付淮柔被撤名,他们这会定然也空不下来,这两日有的忙了。”
“温将军自然会到处跑,替付大姑娘求情的,但是肯定不会有人帮的。”
付淮盈挑眉,“你知道内情?”
大虎一下捂住嘴,她顺口的话,忘记姑娘不知情了,“姑娘,我说漏嘴了,怎么办,你能当没听见吗?”
付淮盈敲了一下她的头,“我会不知道是谁做的吗?再说,我恨不能付淮柔一辈子做不了女官,怎么会怪他,说吧,你家主子怎么做到的。”
大虎无奈,只能如实招供,“主子记恨付大姑娘之前在宫门口给你的那一巴掌,前日出宫时遇见了大学士,便此事告知了他,大学士是清流世家出身的,最厌那些跋扈刻薄的行为,再加上付大人也曾在朝堂上弹劾过大学士,所以今日早朝,大学士便在朝堂上提了这事。”
“南边水患,陛下心情本就不好,听了这事,当即就划去了付大姑娘的名字,付大人嫌丢人,便也没求情,主子没让我告诉姑娘,姑娘权当不知道好吗?”
付淮盈轻笑,“傻子,你家主子要是真不想让我知道,就不会事无巨细的告诉你了,这是借你的口告诉我呢,待会我定然好好谢他。”
付淮盈下了马车,便看见林晏安带着徐书白在宫门口等她,立刻快步上前,行礼,“徐太傅,小侯爷,抱歉,府中有事耽搁,让你们久等了。”
徐书白笑着摇头,“无妨,我们也刚到,走吧,边走边说。”
“是。”
“对了,信给我,我亲自递给圣上。”
付淮盈从袖中拿出举荐信,双手递给他,“淮盈能入仕,多亏太傅的信,万谢难表我心,往后无论大小事,都为太傅驱使。”
徐书白见她第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聪明和野心,“你是榜首,即便没有我的这封信,在圣上面前也会留个印象,说不准能破例,今日你既谢我,我便也得提醒两句。”
付淮盈恭敬点头,落他两步。
“你很聪明,但在陛下面前,不要太聪明太圆滑,在朝堂之上,切莫站队,陛下即位多年,什么都瞒不过他,什么人他一眼便能看穿。”
“学生谨记太傅教诲。”
女官擢选三年一次,每次只选十人,这十人当中,只有三人可能得到举荐信,事实上,能入仕的三年也不到三个,因此皇帝极为重视。
但在看见付淮盈是徐书白陪同时,也不由得有些惊讶。
“老师,怎么让您亲自来了?”
徐书白行了礼,“这孩子家中无人替她做主,臣忧心她不懂宫中规矩,才想着陪她走一趟的。”
寰宇帝看着跪在底下不卑不亢的女子,心里也多了几分好感,“起来吧。”
“谢陛下。”
“听说你从未进过书院?”
“是,臣女幼年失恃,病了一场,这才误了进书院的时间。”
寰宇帝是什么人?付淮盈的话一听便不作真,哪有什么耽误,病好再进书院自然来得及,不过是父母不重视罢了。
他先前便听说过温霜叶跋扈的名声,没想到她女儿也是一脉相承的,只可怜付淮盈无母做主,在府里也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
“朕看过你的策论,写的不错,即便没有老师保举,朕也会将你留下来,不过,你从未进过书院,怎么能有如此学识?难道是天赋异禀?”
付淮盈再度跪下来,“臣女不敢欺瞒,确是未曾进过书院,也并非天赋,只是年少时祖父曾教了我些许,要我往后必得勤勤恳恳,要和他在时一般,因此多年谨记,不敢忘。”
寰宇帝垂眸,付淮盈的话勾起了他的回忆,看向付淮盈的眼神也愈加柔和,“既然如此勤恳,想来也不是怕苦怕累的,入契礼苑吧。”
付淮盈不敢置信的抬头,她知道太傅深得帝心,却没想到跟着他来,居然能进契礼苑。
契礼苑是近朝所设,总管宫内事宜,后宫前朝都算,又掌管内外奏章,虽说契礼苑最高不过四品,但确确实实是天子近臣,是有实权的。
徐书白轻轻推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立刻跪下磕头,“臣女多谢陛下赏识,往后定然勤勤恳恳,不负圣望。”
寰宇帝点头,“回去吧,好好休息一番,过几日入宫。”
徐书白带着她出了殿,付淮盈还是脑子晕乎乎的,不敢相信这么大块馅饼砸她头上了。
“怎么?傻了?”
付淮盈点点头,“我……我……有些激动……”
声音有些颤抖,她便闭了嘴,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太傅……那是契礼苑……我……对了……举荐信还未……”
徐书白笑起来,“举荐信不重要,其实前几日名次出来时,我便已经入宫了,说是要举荐信,其实只是要保举而已,你没发觉,今日殿中就我们吗?”
他这么一说,付淮盈才想起来,方才殿内只有他们三人,“那其余考生呢?”
“今年就你一个,大学士今年没有举荐,所以只有你与你大姐两人,不过,那混小子使了些手段,所以今年就你,再加上契礼苑兼管宫内事务,如今只有掌印一个女子,缺了一个女官,所以你是赶上好时候了。”
“那也得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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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太傅替我保举。”
林晏安远远的便看见他们了,立刻跑过来,“怎么样?怎么样?”
付淮盈和徐书白对视一眼,都有些憋不住笑,徐书白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有我出面还用问吗?我先走了,你们两个慢慢聊。”
林晏安期待的看着她,付淮盈笑笑,“陛下安排我进了契礼苑。”
林晏安眼眸一亮,“不愧是淮盈姐姐,契礼苑都进得去!我们去方鼎楼!好好庆祝一番!”
付淮盈没有拒绝,毕竟他替她去求了信,又请太傅陪同,连付淮柔也替她解决了,即便要她杀人放火也使得,更别说只是一顿饭了。
“好,但今日,我请。”
林晏安眨眨眼,“那我岂不是毫无用武之地?”
“我吃不完,你帮我用些便好了。”
出了宫门,付淮盈却没看见大虎,她转头看着林晏安,“大虎呢?”
“我让她回去了,别来打扰我们。”
与此同时,温初言在付淮盈院内等了许久,她院里的人不多,除了两个洒扫的和两个厨娘,就只有一个月晚,他本想问问月晚,却没看见她,许是出去了。
温初言有些着急,却又没办法,只坐在院里空等,直到天色暗下来,他才看见付淮盈进来。
付淮盈看见他的时候,也有些奇怪,见他上前,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垂眸,“将军前来所谓何事?”
温初言见她如此冷淡,心里也有些难受,却还是说明了来意,“淮柔被陛下除了名,你们两个总要有一个进的,我去求了师傅,我们明日同师傅一并入宫,陛下定然会破例……”
付淮盈摇头,“不必劳烦将军了。”
温初言眼神落寞,伸手想拉她,“我知道你生气,但不能拿前途开玩笑,明日同我入宫,等授了官,要打要骂都随你。”
付淮盈往后退,躲开他的手,抬眸看他,“我说,不用了,我今日便已经入宫了,宴安替我去求了太傅,所以,不用劳烦将军。”
温初言眉心一跳,又是林晏安,“淮盈……你和小侯爷,交往是不是过密了……你甚至不知道他所图何事……”
付淮盈闭了闭眼,实在是忍不下去了,“阿兄,有些事,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付淮柔每每为难我后,你便赶着来安慰我,母亲每回刁难,都是你替我说话,这些年,在这个家里,唯有你对我好些,所以我会敬着你。”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是,你我不是亲兄妹,除了表面功夫,你没有真切的为我做过什么,这我不怪你,也没资格怪你,但是,我不需要旁人借着长辈的名头屡次对我说教,无法做到的事,便不要许诺,更不要在我寻求另一条路的时候出来制止。”
温初言第一次见她这般疾言厉色,一时也有些失语,“……我……淮盈,阿兄真的是为你好……”
“我真的不需要,你说男女大防,让我少跟林宴安接触,可我与他从未越矩,倒是阿兄你,离我太近了,你怕他有所图,可我只看见了他为我奔波,为我着想,我有眼睛,看得到谁真心为我,谁只是说说而已。”
16. 家法
温初言看着她冷静的眼眸,一时有些失语,他知道出尔反尔是他的错,也想过要弥补,但是没想到林晏安会替她去求徐太傅。
付淮盈冷静下来,知道不能撕破脸皮,轻声开口:“我今日说这些,不是为了责怪你,只是想告诉你,你我毕竟不是亲兄妹,我没资格要求你为我做什么,但是同样的,我的事,阿兄也不必过多的担忧和劝导。”
温初言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突然出现的成算打断了,“三姑娘,主君请你去趟前院。”
付淮盈面色沉下来,付流松定然是知道她入朝之事,他本就不喜女子抛头露面,再加上先前付淮柔被撤名一事落了他的面子,今日见她,必然没有好事。
“容我换件衣裳。”
“姑娘稍微快点,别让主君等急了。”
付淮盈立刻进屋,随便挑了件换上,嘱咐大虎,“我若是迟迟不回,你记得来寻我。”
大虎点头,又有些担忧,“姑娘……要不别去了……”
付淮盈摇头,“我若是不去,还不知道大夫人怎么往外传呢,要是忤逆不孝的罪名传出去,我往后的前途……不说了,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姑娘……”
付淮盈出去的时候温初言还在,他蹙着眉,有些担忧,“我陪你去吧。”
她摇头,深知有他在也不管用,“不用了,家宅内事,将军去不方便。”
付淮盈跟着成算进了前院,才发觉一家子都在,付流松脸色极差,付淮柔和温霜叶的眼神好似要活拆了她。
“父亲,母亲。”付淮盈一一行了礼后便恭敬的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跪下!”付流松含怒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付淮盈是个识趣的人,立刻就跪下了,付流松向来是个强势的,任何一丝反抗他的意图都会被他连本带利讨回。
“你可知你犯什么错了?”
付淮盈摇头,“女儿不知,望父亲明示。”
“我这个好女儿都入宫授了官,我这个当父亲的,还是从同僚口中知道的,女儿家,最好要安分些,你非得凑这个热闹做什么?以为当官了就了不起了?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付淮盈清楚,他不是因为她入朝而愤怒,而是担心她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万一行步踏错,罪臣之后的身份泄露,连累全家。
“女儿只是想为父亲分忧……”
“我需要你替我分忧吗?你一个女儿家安心待嫁不成吗?非得出去丢人!成算!家法伺候!”
成算立刻拿了板子站在付淮盈身前,付淮盈无法,只能将手伸出来。
几板子下去,两只手便都肿了起来,付淮盈只能咬牙忍了下来。
“如今既已授了官,我管你不得,今日上了家法,是要你谨言慎行,万事都要思虑周全再行事。”
“是……女儿明白。”
付流松教训完,这才想起问正事,“陛下安排你去何地?”
“契礼苑。”
“什么!”付流松立刻站起身,契礼苑是旁人挤破头也进不去的,已经二十多年没有新人了。
“契礼苑缺一名女官,女儿运气好,恰好赶上了。”
付淮柔也坐不住了,她看着付淮盈,眼里含恨,若不是她,陛下怎么会除了她的名,如果没有付淮盈,进契礼苑的就会是她!
她伸手拽了拽温霜叶的袖子,温霜叶面色沉沉,她日日紧盯,却还是让这小贱人钻了空子,看来留她不得了,若是让付淮盈身居高位,来日定然不会放过她,温霜叶一直记得,柳眉被毒死时,付淮盈看她的眼神里让人胆寒的恨意。
付淮盈看着众人复杂的脸色,垂眸不语,付流松有些头疼,摆摆手,放她走了。
大虎站在院门口,左盼右盼也没见姑娘回来,身边还杵着一个看着心烦的男人,心里更加烦躁了。
付淮盈在回院的路上,遇见了不敢上前的温禹和,看出他的犹豫,付淮盈招手示意他过来。
“淮盈姐姐……”温禹和刚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她红肿的手心,“你的手……这是怎么了?”
付淮盈垂眸,“父亲知道我今日授官,便赐了家法,不过不碍事的。”
“怎么会不碍事……我去拿药膏给你上药……”
“不用了,大虎会给我上药的,你只告诉我,今晚在这等我做什么?”
温禹和犹豫片刻,才轻声开口,“淮盈姐姐……那日……我看见了……”
付淮盈打量着他的神情,心里一沉,面上却依旧自若,“你看见什么了?”
“……祠堂着火那晚……我看见你把猫放进去了……淮盈姐姐,我知道表姐对你不好,但……放火总归是不成的……我不说出去,你往后别这样好吗?”
付淮盈垂眸,权衡利弊下还是没拿出袖中的毒粉,她眼里立刻蓄满了泪水,在低头的瞬间掉落,温禹和有些慌乱,一时间也没了分寸,抬手去擦她的泪。
“淮盈姐姐……对不起……是我话说重了……”
付淮盈躲开他的手,“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就权当我是个这么恶毒的人!”
说着转身就走,温禹和慌了神,“淮盈姐姐……你……若是有误会,你同我说便好,别哭坏了身体……是我的错,我不该说这么重的话……”
付淮盈背对着他,“大姐对我动辄打骂,从小到大,她在家时我就不好过,她怕猫,我不过是想吓她一次,便成了你口中这般歹毒的人?我怎么会知道猫会踢翻炭盆……”
她顿了顿,又似伤心极了,“算了……我同你讲这些做什么……总归你们才是亲人,我说什么都是错的,做什么都不对……你要说便去说,我一条贱命,谁要谁拿去。”
温禹和叫苦不迭,这几次林晏安屡屡对他下套,淮盈姐姐说不准已经烦他,今日又误会了她,往后说不准就更讨厌他了。
“姐姐……我错了,我不该这么揣测你,我不会告诉姑母的,求你别生气了……”
“你总是这样,往后别再来寻我了。”
付淮盈说完就走,温禹和没招,只得跟上,落她两步,一个劲的道歉,求饶。
大虎看见不远处的两道身影,立刻拿着披风上前,却在看见付淮盈受伤的手时,微微一顿,“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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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打紧,待会给我上点药就好了。”
温初言蹙眉,看着她,“怎么回事?”
付淮盈抬眸,不想理他,无论说什么,他也解决不了问题,除了能给她拿些伤药,其余的什么都做不了,既然如此,还浪费口舌做什么。
大虎推着她进了屋,又转身冲着外头的两人,“两位公子,这个时辰了,你们还要在姑娘的院里待着吗?”
温初言心中苦涩,知道淮盈不会再相信他了。
被下了逐客令,温禹和也不好再纠缠,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跟着温初言回去。
大虎回屋给她上药,“付大人也真是的,这入朝为官是光宗耀祖的事,怎么还动家法了呢,要我说,姑娘不如搬出去,省得在这里受气。”
“无妨,等过几日正式上职了,父亲就不可能再随意上家法了。”
大虎涂着药,不停的叹着气。
付淮盈觉得好笑,抽出手点着她的额头,“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叹起气了,你如今是我的人,身契在我手上,我就跟你交个底,欺辱过我的人,我绝不会放过,跟着我,就没有了安生日子了,你想好了吗?如果想走,我就将身契给你,天大地大,总归有你的容身之处。”
大虎垂着头,缓慢而又坚定的摇了摇,“如果没有主子,我便活不了,姑娘是主子心尖上的人,也是我拼了命也要护着的人,而且姑娘长得这么好看,我舍不得离开。”
付淮盈笑笑,“你和你主子倒是一个性子。”
她垂眸,看着认认真真给她上药的大虎,有些恍惚,她在这偌大的府邸里挣扎求生,身边的婢女都是大夫人送来的眼线,从来没有一个人真心愿意留在她身边,除了她……
付淮盈转过头,掩下眼底的湿意,“夜深了,把蜡烛吹了吧。”
“好。”
第二日晨起付淮盈便被唤到霜月院跪了半个时辰。
“别以为你有了官职就能横起来了,我朝以孝为天,只要你一日是府中的姑娘,我便能管你一日,如今翅膀硬了,竟能撺掇着小侯爷给你谋前程,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如愿!”
付淮盈垂着头,看着温霜叶的衣摆,很想杀了她,却又在心里告诉自己,再忍忍,等她爬得高了,自然要温霜叶去死。
温霜叶看着她做小伏低的样子,心里痛快极了,透着她的脸,好像看见了柳眉在她面前卑躬屈膝,委屈求全的样子。
付淮盈跪了半个时辰,大虎也陪着跪了半个时辰,还是因为温初言来请安,看不过去,出言劝告,她们才得以解脱。
大虎扶着她,在她耳边低语,“姑娘,再怎么说,你也是朝廷命官,怎么好屡次被她拿捏?你次次示弱,她才会次次不饶人,你若是硬起来,她能拿你如何?难道她能杀了你?”
付淮盈嘴唇还有些苍白,听着大虎的话,觉得颇有道理,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满是狠绝,“我明白了,大虎,我们不回去了,我想看戏了。”
她本想着至少忍到能将付家一锅端的时候,听了大虎的话,又突然不想忍了。
“大虎,我们去戏院,陪我去见一个人。”
17. 陈患离
付淮盈到的时候流霜正靠在凉亭边,喝着茶,看着景,好不快活。
她拍了拍大虎的手,“你在这等我,我去和他说说话,很快就回来。”
流霜看着付淮盈一瘸一拐的走来,微微挑眉,“怎么了这是?又被罚跪了?”
付淮盈在他面前坐下,不见外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开门见山,“我授了官,陛下许我入了契礼苑。”
流霜拿着茶杯的手一顿,有些惊诧,“契礼苑你也敢进,你忘了你的身份了?不想活了吗?”
付淮盈垂眸,“我是罪臣之后,付家却也瞒着陛下收留了我母亲,要是这件事被捅出来了,大家一起死,倒也无憾了。”
“你若是想死,早该将这件事说出去了,可你没有,付淮盈,承认吧,你比谁都惜命。”
付淮盈喝了口茶,不置可否,“今日来找你,不是来说这些的,我是有事求你。”
“我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付流松我动不了,动了他,上面那位能查到,所以,我得讨个利息,你帮我杀了温霜叶吧?”
“我没有那个能耐。”
付淮盈笑着看他,眼底却没有笑意,“你真当我是那日在戏院才认识你吗?我阿娘难道只给我留了些书吗?”
流霜放下茶杯,眯了眯眼,“你知道什么?”
“你的一切我都知道,你的底细我也清楚,我不说,是打算等你亲自告诉我,可你好像不打算开口,所以只能我亲自来说了,以你的能力,虽然不能杀了温霜叶,但让她失踪几日,总归没问题吧?”
流霜咬咬牙答应下来,“行,但你要把我的卖身契还给我。”
付淮盈挑眉,原来如此,他不是阿娘的挚交好友,而是她的仆从,既然如此,这卖身契就更不能还给他了,虽然她也不知道阿娘藏在哪里。
“当初乔家满门抄斩,无论奴仆婢女一概判死,若不是我阿娘,你也活不到现在,若将卖身契还给你,我怎么保证你不会卖了我?”
流霜察觉到不对劲,“你怎么知道的?如果你之前就知道,为什么当日在扶摇阁时好像根本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你在骗我?”
付淮盈点头,“那又如何?”
流霜咬牙,不愧是她的女儿,跟她简直一模一样,奸猾狡诈!
“行,我答应你,但你要把你的学生带走,悉心教导,不得藏私。”
“行。”
达成了协议,流霜立刻去将小皇孙带来,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是我给你找的老师,跪下磕个头,跟她走,往后踏踏实实的跟她学。”
付淮盈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小男孩,看着大概六七岁的样子,却已经有了储君的雏形,不说话的时候,自带三分威严,只是脸颊上的肉让他多了几分可爱。
陈患离二话不说,跪下来给她行了个大礼,“老师不介意我的身份,不惧生死教我学识,将来若是能荣登大宝,必将报答老师的大恩大德。”
付淮盈伸手将他拉起来,“我会不遗余力的教你,为你筹谋,但你能走多远,到底还是看你自己。”
“学生明白。”
流霜突然开口,“你确定要我绑了她?那是温家,我可不敢动她,既然要不了她的命,又为何多此一举,到时候给自己惹一身腥。”
付淮盈站起身,“你将她关两日,找几个人换了她的衣裳,给我父亲递信,让他交出柳眉带到付家的那幅画,他看了信定然不敢报官,温霜叶的衣物都换了,还怕他们夫妻二人不离心吗?一旦离了心,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付淮盈来的时候是两个人,走的时候却是三个人,陈患离安静的坐在她旁边,大虎在前头驭马,里头的两人一句话也没有,一路静到入府。
付淮盈抬手指了指,“我院里的屋子不多,你住这间,但里头死过人,会害怕吗?”
陈患离摇头,“不会,我见过的死人多了,没什么可怕的。”
“好,我待会给你拿两床被褥,我往后每日都要入宫,我屋内有些书,每五日给你拿一本,你白日里看,夜里我要讲。”
“好。”
付淮盈低头看他,已经到了她肩膀,再过两年,就该比她高了,再加上他的身份,得尽早找个地方给他住,总不能一直住在付家,万一被发现了,他们两个玩完了。
付淮盈带着他进屋挑书,“这本先看着,往后我会再买些适合你看的。”
“老师,这些书为什么藏得这么严实?这些孤本若是一直这样藏着,万一潮了怎么办呢?还是得出去晒晒。”
付淮盈垂眸,轻柔的摸着书,“这些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宝贝,不能出任何差错,我母亲走后,大夫人派人搜过院,若不是我藏得严实,这些书早就没了。”
她又转头看着陈患离,“在不能完全做主,无法立足之时,要懂得藏拙,在外不能露出你的弱点,你露出的只能是你想让别人看到的。”
陈患离点头,“就好比这书,老师不想让人知道,就是怕旁人惦记是吗?”
“嗯。”
付淮盈重新将书收起来,摸了摸他的头,“之前的事你记得多少?”
陈患离眼里满满蓄满了恨意,片刻后又压了下去,只低声开口:“老师,我都记得,这辈子也不会忘,我会一直记着这些事,哪怕拼命我也要他死……我无时无刻想要他去死。”
付淮盈轻轻拽了拽他的手,让他恢复清明,“错了,流霜要我教你,是让你坐到那个位置上的,不是让你只执着于复仇的,你当然可以杀他,但他不能死在你手上。”
“今上登基并非名正言顺,直到今日流言也未曾消失,人言可畏,你要名正言顺的走上去,就不能急躁,轻则失根,躁则失君,别让仇恨阻碍了你。”
陈患离就算老成,却也是个六七岁的孩子,他阖眸,泪水却止不住,“恨啊……老师,我没办法不恨……”
付淮盈拍了拍他的手,“恨能让你向前,也能让你止步,就看你怎么选了。”
“姑娘……”
“怎么了?”
大虎推开门,附在她耳边,“主子来了。”
付淮盈抬眸看她,有些诧异,林晏安来做什么?但还是起身出去见他。
她住的院是先前祖父身边的姨娘所居,院里的墙较为低矮,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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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大树,稍微有点功夫的人一下便能跳上来,林晏安站在树下等她,脸色不大好看。
付淮盈走上前,“怎么了?突然就来了,万一被人发现了……”
“你的婢女呢?”
“啊?”付淮盈处在云里雾里的,一时间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那个唤作月晚的那个婢女呢?”
付淮盈摇头,“不知道,这两日没见到她,找也找不到,小侯爷找她有事?”
“不巧,月晚如今正在我院子里。”
付淮盈不解,微微蹙眉,“怎么回事?”
林晏安突然低头,看向她的腿,“你的腿,怎么了?”
“被罚了。”
“谁罚的?”
付淮盈挑眉,“怎么?难道小侯爷能替我撑腰?”
林宴安蹲下身,抬手隔着衣摆触碰她的腿,他和淮盈成婚多年,一根头发丝都不舍得让她掉,却不知道她成亲前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我能。”
付淮盈微怔,有些不自在,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他的手,“不是在说月晚的事吗?她为什么会在你那?”
林晏安站起身,将这件事记下了,“若不是我碰巧遇见她,你就有大麻烦了。”
“到底怎么回事?”
“跟我走吧,让她自己跟你说。”
月晚被林晏安安置在侯府的柴房里头,整个人蓬头垢面的,脸上都是划痕,血肉翻出来,像是地狱里的恶鬼般可怖。
付淮盈不害怕,也不觉得她可怜,但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她走上前,垂眸看着月晚充满恐惧的眼神,“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
月晚的嘴被堵上了,林晏安伸手将她嘴里的布扯出来,“说话。”
“姑娘……三姑娘……救救我……救救我……是夫人……夫人……是她……是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付淮盈揉了揉眉心,被她突然的尖叫声吓了一跳,转头看向林晏安,“你说吧,她这个样子能说出个什么?是我的好母亲又打算做什么?”
“前几日去上香,碰巧先前见到付大夫人身边有你的婢女,我便留意了一下,后来跟着他们,才不小心看见他们拿刀划了她的脸,又抽着鞭子打她,但是她没躲,也没求饶,我觉得奇怪。”
“便派人跟着,将人劫过来,”林晏安抬手指着月晚,“她说,温霜叶拿她哥哥威胁她,要她浑身是伤躲在你院里自戕,温霜叶两日前便报了官,说是丢了一名婢女。”
“淮盈姐姐,你可要好好谢我,若不是我,明日她死在你院里,被找出来,你草菅人命,虐杀婢女的名声就要遍京城了。”
付淮盈手心攥拳,怒意翻腾,她知道若是真让温霜叶得逞了,别说是契礼苑了,恐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入仕了,这样付淮柔就能代替她去了……
林晏安拉了拉她的衣袖,“怎么说?若是你同意,我今晚便将她送回原籍,将她藏得严严实实的,不让她回京……”
付淮盈蹲下身,直视月晚的眼睛,“不用在我面前装,我知道你没疯,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保你哥哥一世无忧。”
18. 搜院
月晚眼底恢复了清明,思虑半晌,终是点了头,“姑娘……我相信你,只要我哥哥好,我死也能瞑目了。”
付淮盈见她识趣,才站起身来,“既然是大夫人种的因,那这果,也得她吃,月晚,明日我要在大夫人院里见到你的尸首。”
月晚闭了闭眼,反正都是要死,不如给哥哥谋个好前程,她点头,“姑娘,我答应你,但是你要让我哥过得好。”
付淮盈点头,转头看着林晏安,“还得麻烦小侯爷给我拿纸笔来。”
林晏安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了。
付淮盈将他拿来的纸笔放在月晚面前,“写吧,就写姑娘救我,将这张纸藏在你的鞋袜里。”
月晚一一照做,又抹了把泪,“我在地下若是看见哥哥过得不好,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付淮盈轻笑,“我不是会过河拆桥的人,为我做事总比为大夫人卖命来得安全。”
林晏安静静的站在她身边,直到出了门才开口询问,“淮盈……若是你想她活……我可以帮你……”
付淮盈抬眸看他一眼,不带任何情绪,“我又不是菩萨,本就没打算让她活,只有死人才能闭嘴。”
她院里的婢女本就是温霜叶的人,无论死了哪一个她都不会心疼,又不是她的人。
林晏安犹豫的看着她,又指了指关闭的门,“你的贴身婢女也待你不好吗?”
付淮盈嗤笑,“她的卖身契都不在我手中,我还指望一个命攥在别人手中的人真心待我?不给我使绊子就好了。”
林晏安蹙眉,在心里思量,只要温霜叶活一日,便会不停的找淮盈麻烦,又不能直接杀了她……
付淮盈瞥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见过月晚的哥哥吗?”
林晏安摇摇头,随即一顿,他立刻懂了付淮盈的意思,“禾丰!”
禾丰本以为没他的事了,正躲在不远处吃糕点,却倏地听见主子的声音,立刻擦了擦嘴跑过去,“……主……子……”
林晏安闭了闭眼,觉得有点丢脸,“咽下去再说话。”
“是……”禾丰嚼吧嚼吧两下,立刻咽下去,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们。
“你去找月晚的哥哥,找到人便盯着他,别把人看没了。”
“是。”
第二日一早,付淮盈对着铜镜,梳着有些泛黄的发丝,看着镜里熬了一夜,有些疲惫的脸,轻声开口,“大虎,你看我这样,是不是憔悴了很多?”
大虎站在她身后,对上镜中人的眼眸,“姑娘就算憔悴了也是好看的,但是往后还是得早些休息,别熬坏了身体。”
付淮盈笑道,“傻姑娘,我若是不憔悴,怎么显得我和月晚主仆情深呢?”
她摸着头发,转眼往外看去,正巧见着温霜叶身边的嬷嬷带着人闯进了院里,堵在她房门口。
“三姑娘,听说姑娘院里丢了一个婢女,府尹正传人问话呢,姑娘也跟着去听听吧。”
付淮盈点头,将发髻绾好,又松了松,才站起身跟着嬷嬷往外走,给大虎递了一个眼神。
大虎会意,点了点头,目送他们往外走,才带着陈患离翻出墙去。
付淮盈跟着进了前院,付流松不在,温霜叶坐在主位,见她进来,眼皮也没动一下,端得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
“给三姑娘赐座。”
付淮盈没有推拒,直接坐了下来,府尹坐她对面上首,侧头打量着她,又转头看了看温霜叶,才出声问道,“三姑娘是几时发现婢女走失了的?”
付淮盈摇摇头,“前几日母亲要去寺里给外祖母抄写经书,月晚说母亲身边的人不够,借了她去,自那天起,我就没见过她了……”
温霜叶气笑了,付淮盈果然是翅膀硬了,敢当着面就往她身上推,等她看见人从她院里搜出来时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刘大人,姑母……怎么了这是?”
刘晋站起身,“温将军……”
温初言从外头走进来,看着满院的人,又转眼看了看刘晋,有些不解,今日又是闹的什么?
温霜叶抬手,示意他坐,“你妹妹院里丢了一名婢女,我怕莫不是不小心被关在哪里出不来了,所以请了府尹来搜院。”
温初言只觉得更奇怪了,若是丢在府里了,小厮婢女们找找不就好了,怎么非得去请府尹呢?
他不清楚,付淮盈却是门清,说不准这府尹也被温霜叶收买了。
温初言觉得奇怪,却也没放在心上,他坐下来,“那便搜吧。”
付淮盈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发觉他对于家宅内事真的是一点心眼都没有,谁家丢了婢女会去请府尹来家里搜的?
“真是好生热闹啊!”
外头传来一声清朗的少年声,听到这声音,付淮盈唇角微微上扬,这家伙来的倒是快。
“温将军,刘大人……”
刘晋站起身,拱手,“乔大人怎么来了?”
“我和小侯爷路过,却看见外头都是顺天府的人,好奇,便进来瞧瞧,付大夫人,不打扰吧?”
温霜叶捏紧了手心,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却也只能笑着让他们坐下,“当然不打扰,舒儿,看茶。”
林晏安坐在付淮盈对面,朝她点了点头,付淮盈垂眸,喝了口茶,安下心来。
官差们搜了院,想着刘晋的指示,着重搜了付淮盈的院子,却没想到什么也没搜出来。
温霜叶听着来人的回话,一下站起来,脸都黑了,立刻转头看着付淮盈,后者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只不动如山的喝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林晏安翘着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所有的院子都搜了?可别漏了哪。”
来报的官差点点头,又摇摇头,抬头看了刘晋一眼,想得到指示,却被林晏安堵了下来,“看刘大人做什么?刘大人又不知道哪个院子搜了,哪个院子没搜。”
那官差没法,只得如实说,“回各位大人话,除了付大人和付夫人的院里没搜,其他的都搜了。”
温霜叶眉心一跳,正打算开口,却又被林晏安这个没眼力见的给劫了,“那去搜啊,可别是被关在哪出不来了,这没水没饭的,别给人饿死了。”
刘晋无奈,只得挥挥手让他们去搜。
没一会,却见着他们抬了担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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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头盖着一块白布,横在院里。
付淮盈知道她该上场了,立刻转眼向外看去,手中的茶杯掉落,碎了一地,她慢慢的上前,蹲在担架旁,颤抖的手始终不敢揭开那块白布。
半晌后,才慢慢的将那块白布掀开,露出里头满脸刀痕,苍白可怖的脸。
“……月晚……”
付淮盈看着月晚的尸体,伸手合上她的眼,瘫坐在地上,泪水蓄满了眼睛,拉住了那只冰冷的手,哭得撕心裂肺。
林晏安离她两步远,见她哭得厉害,却也不敢上手去扶她。
“淮盈姐姐!你怎么了?!”
林晏安这么一喊,将屋内的人都引了出来,付淮盈会意,立刻往地上倒,外人看来,倒像是伤心欲绝昏过去了。
温霜叶脸色青紫,都这样了,她若还是看不出付淮盈和林晏安唱的双簧,那她就真的是蠢货了。
她咬牙,“来人!扶三姑娘回去休息!”
刘晋脸色也不好看,他是得了温霜叶的授意才带着人来搜院的,但这尸体却又是从她院里搜出来的,再加上大理寺卿和小侯爷都在,这让他怎么断案?
他不知道怎么断案,林晏安却知道,立刻替他开口,“去请仵作。”
“是。”临风得了指示,立刻往外走。
温初言站在他身后,眼神有些怪异,他自幼眼力就好,看得到是林晏安出声后,淮盈才晕过去的。
付淮盈“醒来”的时候,案子已经在林晏安的乱入中定下了,不过月晚到底是签了卖身契的,温霜叶也没得到什么处罚,温初言倒是大义灭亲,竟然让他姑母去跪三天祠堂。
付淮盈从林晏安那得到这个消息,有些哑然,他倒是大方,丝毫不顾温霜叶的面子。
无故虐杀婢女,温霜叶只是跪三日祠堂的事,但付流松就不是这么简单了,他是御史大夫,上谏皇帝,下参朝臣,但他的府里出了这档子事,说不准官都保不住。
但这些都和付淮盈无关,外人都知道她不是养在温霜叶院里的,自然影响不到她。
大虎从外头进来,附在她耳边,“月晚的哥哥跪在顺天府门前,拿着状纸要告大夫人,他哥也是读书人,在那喊的嗓子都哑了,那文采确实不差。”
付淮盈抬手卸了钗环,长发披散下来,“她哥倒是个不错的,我原以为他会闹到府里,要些银钱,却没想到,对这个妹妹倒是真心,也不怕得罪我父亲。”
“姑娘放心吧,有主子派人看着,定然不会让他出事。”
付淮盈吹了烛台,屋内黑下来,“既然你主子安排得这般好,我也不能落了下风,明日入宫,我也提提这件事。”
“过些日子,入了春,学子们就得进京赶考了,说不准这位公子能拿个名次呢。”
付淮盈轻笑,“怎么可能?各个世家子弟,各位大人的门生都占了一张榜了,哪有位置留给他?”
“但是……姑娘先前不是答应了月晚?”
付淮盈想起月晚临死前的话,“我是答应她,要保她哥一世无忧,可我没说一定要帮他入仕,再说,南北考生这么多,他又得罪了我父亲,能不能留在京城还未知呢。”
19. 上任
第二日入宫,付淮盈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却见顺天府门前还跪着一个人,单薄的衣服在风中飘扬,被风吹弯了腰,感受到她的视线,那人倏地抬头,对上了付淮盈凉薄的眼神。
她垂眸,放下帘子,想来那就是月晚的哥哥了,看着倒是傲骨铮铮。
付淮盈入宫,再次见到了皇帝,他脸色不好,她跪了许久,也没唤她起身,付淮盈有些无奈,在府里也要跪,在宫里也要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旁人跪她。
皇帝叹了口气,知道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事与她无关,抬手,“起来吧。”
“谢陛下。”
皇帝走下阶,“走吧,陪朕走走。”
付淮盈站起身,跟着他身后,知道是月晚的事闹起来,皇帝头疼,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尤其是付流松的去留,既不能革职,又不能不作处罚。
“听说前几日你的婢女死在付大夫人院里了?”
付淮盈思虑片刻,只回了一个是。
皇帝还等着她的后话,却只得到一个是,再无后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想法了?朕可是听说前日你险些哭晕过去。”
付淮盈哑声开口,“回陛下,臣身边的婢女不多,只有月晚较为贴心,虽是得罪了夫人而丧命,但她毕竟是母亲,子不言父母之过,臣不敢有别的想法。”
皇帝沉默,她说的倒也没错,总不能让她为了一个婢女忤逆尊上吧?
“温家的姑娘大多泼辣,但你父亲也不是全然无错,朕许他休息几日,回去料理家事。”
说好听些就是回家休息几天,说难听点不就是停职代办吗?
“陛下圣明。”付淮盈也不是傻的,她不会为这个便宜爹求情的。
“算了,你今日入职,朕就不拉着你聊了,去吧。”
“是。”
付淮盈进了契礼苑,掌印是个三四十岁的女子,她抬手将腰牌递给她,“我已经近二十年没有见过新人了,你能进来,想来能力也是不差的。”
“大人廖赞,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不必谦虚,契礼苑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先将昨日的奏章给我拿来,”她抬手一指,“就在那个架子上。”
付淮盈抬手拿给她,又递了玉印给她,掌印抬眸,伸手,“这些是已经筛出来,得送到崇阳殿的,那些是昨日的,这些是今晨的,今日的你来。”
付淮盈点头,将这些堆成山的奏折一一拿出来细看,掌印站在她身边,指着她手中的奏章,“像这样的,加了印便可收起来,不用送去了。”
“好。”
付淮盈一上任才发现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一连忙到宫门将要下钥,她才出宫,林晏安站在宫门口等她。
“走吧,送你回去。”
付淮盈点头,没有推拒。
大虎在前头驭马,他们坐在马车内,林晏安铺了两层垫,让她靠得舒服些。
“我今日入宫前,遇见月晚她哥哥了,还跪在那,跪了快两日了,还是没人管?”
林晏安点头,“不着急,今日早朝,我参了你爹一笔,陛下知道了这件事,想来是很快能处理好了,不过那人是个倔的,非要付夫人偿命。”
付淮盈揉了揉眉心,“随他,等他知道人命不值钱时就会往上爬了。”
林晏安给她倒了杯热茶,“对了,先前你提醒我的事,我前段时日入宫觐见之时说了,陛下已经派人着手去查了。”
付淮盈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装傻,“我可不记得我提点过小侯爷什么。”
林晏安笑笑,没有拆穿她,拿过她喝过的茶,一口饮了。
“今日的茶,格外解渴。”
付淮盈无语,“每日见到你,嘴巴从未停过,想来也是不需要解渴的。”
林晏安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嘴上功夫了得,也不知道凭着这个,得了多少好处。
天色太晚,付淮盈下了马,没有留他,“小侯爷早些回去吧,半夜三更还在外头游荡可不是什么好行为。”
林晏安失笑,“淮盈姐姐,怎么还过河拆桥了呢?”
付淮盈瞥了他一眼,“行,既然你想留下喝杯茶,那便一同入府吧,刚好今日父亲应该是闲着的,不过可能是没什么心情喝茶了。”
林晏安摆摆手,“我走了,今日在朝上刚弹劾了付大人,现在进去喝茶,他不得活拆了我。”
付淮盈步伐匆匆的进院,想看看陈患离,却在院门口见到了等待许久的温初言。
她顿了顿,上前,“温将军。”
温初言眼眸里闪过一丝受伤,却还是开口问她,“月晚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付淮盈嗤笑一声,“阿兄这话好没道理,前几日月晚是跟着母亲上山的,现下人又是死在母亲院里的,和我有什么相干的?”
“你与她,本就没感情,为何要装晕?”
付淮盈沉默片刻,直视他的眼睛,“月晚的死和我无关,但她到底跟了我多年,哭一场能为她稍微讨点公道,为何不做?”
“你早就知道她会死,所以请来了林晏安和大理寺卿,淮盈,我现在很看不明白你,你的话,到底几句真,几句假?”
“我也很不懂你,阿兄,大夫人几次三番给我下药,往我饭菜里加料,若不是阿娘给我留了银簪,我侥幸逃过几次,死的人就不会是月晚,而是我了。”
温初言有些失语,他真的不知道姑母会这般歹毒。
付淮盈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接着说道,“你猜得到小侯爷是我请来的,难道猜不到这局是大夫人布的吗?若不是我发现得及时,月晚的尸体会出现在我院里,我的前途,官声将毁之一旦。”
“阿兄,你不是猜不到,你只是不想承认你姑母是一个心肠歹毒的妇人罢了,可我就活该一直被人欺辱吗?我不能反抗吗?我活该去死吗?”
温初言不知道她和姑母的矛盾已经到了无法调节的地步了,也不知道一向温柔的淮盈心里藏着这么多事。
“对不起……阿兄不知道……”
“你只是不想知道。”
付淮盈闭了闭眼,觉得今晚还是浪费了太多口舌,本想利用温初言达到目的,但他却是个愚昧的,之前在他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和感情,现在发现有个更好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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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晏安,自然有所偏移。
付淮盈转身,朝院里走去。
“淮盈,”温初言出声叫住她,“我一直在边关,今年才得以回来常住,因此不知道姑母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我希望你们和好,关系和睦些,是因为……”
“因为……我想娶你。”
付淮盈没有回头,“我多次强调我们不是亲兄妹,你每每不接话,只说将我当成亲妹妹,那阿兄,往后还是和以前一样,将我当成亲妹妹吧。”
话毕,大虎便替她关上了院门,将那股视线阻在门外。
“姑娘,别听信他的话!我探听过了,温将军有两个通房,但小侯爷身边可都是男仆小厮,连只母苍蝇都没有,温将军哪有小侯爷洁身自好啊。”
付淮盈挑眉,“他教你说的?”
大虎是个老实人,付淮盈一问,她便点头,从不撒谎。
“姑娘怎么知道的?”
“你又不是闲的没事干,探听温将军有没有通房做什么,除了你家主子,谁会这么闲?”
“吱呀”
“老师……”偏屋的房门被推开,陈患离从黑暗走出来,慢慢靠近她,见她没事才稍稍松了口气。
付淮盈走过去,“怎么了?”
“你进宫……我……”
“进屋说。”
付淮盈带着他进屋,又吩咐大虎守在门外,才轻声开口,“大虎不知道你的身世,在她面前也别说漏了嘴,明白吗?”
“我明白了,可她,不是你的心腹吗?”
付淮盈点头,“算是,但她终究不是我的人,是小侯爷送来的,你的事情,我会慎之又慎,要是让人发现了任何端倪,我们都得死。”
“我知道的,老师,你今日……见到他了?”
付淮盈点头,“说句实话,若是先太子坐到那个位置,却不一定比得过他,你看这些年,边关渐稳,朝局安定,他是个好皇帝。”
陈患离捏紧了拳头,眼眶也充了血,他抬眸,“老师要劝我放弃复仇吗?他是个好皇帝没错,可他也是个刽子手!”
付淮盈摸摸他的头,这个年岁的孩子,还是藏不住事,“我不是让你放弃,我只是希望,你能取其精华,即便他是你的仇人,你也要学,朝中政局平衡,是因为制衡,文官武将向来互相瞧不上眼,他重文,却又不轻武。”
“老侯爷和温将军手握兵权,功高盖主,可上头那位,却是个能容人的,赏赐,重用,从来不手软,这才有边关安定,言官谏言从来嘴毒,敢指着鼻子骂他,可上头那个,可曾有一刻因此发火?我父亲做了这么多年御史,从来没有挨过一次廷杖,可见其心胸宽广。”
陈患离败下阵来,“老师,你将他说得这般好,为了百姓,为了江山安定,我是不是不该报仇?”
“他能做到的,你为什么不能?陛下有三个儿子,却不见得各个都是贤明的,若你能做得比他更好,我为你杀几个皇子又有何不可?”
陈患离听着她大逆不道的话语,有些震惊,他接触的女子只有他母亲,但母亲向来温润,是个合格的后宅女子,不会议论朝政,更别说像老师这样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20. 楚生
见他不说话,付淮盈接着开口,“我教你,不是为了江山社稷,只是为了往上爬,我如今在契礼苑,也算是天子近臣,可我,还是不想跪。”
陈患离明白,他握着付淮盈的手,稚嫩的脸上满是真诚,“老师,若我真能坐上那个位置,我保证,不会再让你跪,没人能让你跪。”
师生两个敞开心扉聊了一夜,直到天亮,付淮盈上职,让他回去休息。
付淮盈进宫时,遇见了一个不速之客,付庭云在她上职的路上拦下了她。
“付淮盈,不对,现在该叫你付执笔了。”
付淮盈挑眉,见他穿着官服,却没有行礼,只是唤了声大哥。
付庭云是在书院里长大的,甚少回府,极少见到这位妹妹,年少时偶尔瞥见过,她跪在霜月院,低垂着头,颤抖着,一副任人拿捏的样子,却没想到是个黑心的,在府里藏了这么多年。
“你若是说月晚一事与你无关,我是半点不信的。”
付淮盈轻笑,又是一个来兴师问罪的,但是他们又没有证据,怎么非要得到她的回应呢?难不成她还能自己说出来?
“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母亲杀了人,现下月晚的哥哥还跪在顺天府门前呢,大哥不想着解决,到来找我的麻烦了?感情死的不是你的妹妹,才能有这般的闲心。”
“好了得的嘴,好生厉害的手段,我竟不知我们家还有这样的人才。”
付庭云走在她身边,远远看过来,倒真像是兄妹和睦。
付淮盈垂眸,看向他腰间挂着的腰牌,不阴不阳的夸了一句,“礼部倒是个好地方,大哥也算得了个好去处。”
付庭云笑了,她难不成是今日才知道他在礼部吗?不就是在嘲讽他,礼部侍郎是从四品,又没实权,这是在点他,让他少说话。
“比不得契礼苑,天子近臣,妹妹定然能步步高升。”
“借大哥吉言,若是无人阻路,得了高位定然摆席请大哥吃酒。”
付庭云很不想和她继续聊下去,说得是滴水不漏,装得一副无辜可怜,内里怕是黑透了,月晚的死或许是母亲所为,但其中定然也有付淮盈的手笔。
“我还是那句话,若你愿意安安稳稳的过,我也不会找你的麻烦,但若是非要闹些风波,我不是母亲,也不是柔儿,定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付淮盈拍了拍袖中一直想探出头的小白,嗤笑一声,“那怎么办?大哥要杀了我吗?”
“你以为我不敢吗?”
“我是朝廷命官,大哥杀了我,得给我陪葬,不过黄泉路上,有大哥相伴,倒也不算孤独。”
付庭云终于说不下去了,他挥袖,加快步伐,走在付淮盈前面,将她甩的远远的。
他走远后,付淮盈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往相反的方向走。
皇帝正值壮年,大部分事都是亲力亲为,付淮盈将奏章送到崇阳殿,却被留了下来,安置在一旁的小案上。
“这些奏章你都看过了?”
付淮盈点头,“是。”
“最近弹劾你父亲的人可不少啊,朕也实在难办,你怎么看?”
付淮盈垂眸,知道皇帝在试探她,但她根本不在意付流松的前途,管他去死。
“陛下圣明,定然有了结论。”
皇帝笑了笑,不知道她是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几次三番提醒她,却不见她求情。
“如果朕要罢了付御史的官,你也会觉得朕圣明吗?”
“陛下的决策向来正确的,否则天下人也不会如此爱戴陛下,无论是否罢官,父亲都会心存感激。”
皇帝笑了两声,虽然她像是在拍马屁,但谁不想听好听的话?
“你那个婢女的兄长听说已经在顺天府前跪了三日了?”
“是,臣这两日上朝时路过,都有看见。”
“既然人人都见着,怎么不见有人处理呢?忠勇侯府的小侯爷这两日也是常提,这个府尹,是不敢处理,还是不想处理呢?”
这话叫付淮盈怎么回?死的是她的婢女,杀人的是她名义上的母亲,说多说少都是错,不如做个哑巴。
皇帝见她又不说话,转头去看她,“怎么不说话?”
付淮盈垂眸,“回陛下的话,臣向来愚钝,祖父说既知蠢笨,便要少张口,说多说少都是错,不如不说。”
“你倒是和你祖父很像,罢了,不为难你,派人去请人进宫,朕亲自问话。”
“……是……”
一般这种事,陛下不会亲自过问,许是近日因为有林晏安搅事,才闹得沸沸扬扬的,又或者……对温家……
付淮盈摇摇头,转身去镇抚司请人。
她刚踏入门,却见一个身量极高,面目坚毅,身穿飞鱼服的男子走过来,她低头看了看他的腰牌。
“指挥使。”
纪原微怔,不太认得她,“你是?”
付淮盈抬头,“我是契礼苑的执笔付淮盈,奉陛下口谕,来请大人,前去向神街顺天府门前去请一位书生入宫谈话。”
纪原点头,他一点也不担心面前的人是不是骗他的,毕竟没人敢假传圣谕。
“走吧,不过我不认得人,还得请付执笔同我一起。”
片刻后,付淮盈和纪原在两匹大马面前面面相觑。
“……大人……我不会骑马……”
纪原也有些无奈,他也不知道她不会骑马,她能进契礼苑,定然是在书院苦读多年的,所以他默认付淮盈是学过骑射的,却没想到,她不会。
“罢了,你上来,我们同骑一匹。”
付淮盈更加无奈了,“纪大人,先不说男女同骑不大好看,就说待会请了那个书生来……他怎么进宫?难道要我们三人同骑吗?”
纪原面颊泛红,也发现自己有些欠考虑了,“抱歉,是我的问题,我去给你找辆马车来。”
付淮盈到的时候,楚生已经快昏过去了,脸色苍白,唇角泛皮。
“楚生是吗?陛下要见你,随我们走一趟吧。”
楚生慢慢抬头,只看见了来人的肩膀,和他手中那块令牌,挣扎着站起来,却因为三日未曾进水进食,险些倒了。
付淮盈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当心。”
楚生立刻往后退两步,离她远一些,拱手,“多谢姑娘。”
纪原扶着他上了马车,马车摇摇晃晃的入了宫。
楚生跪了这些天,下马车时腿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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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却不肯让人扶,倔强的眉眼带着独属于书生的风骨。
他不愿意让人扶,付淮盈也不会自讨没趣的上前,她后退一步,站在纪原身侧,看着楚生慢吞吞的往崇阳殿挪,陛下没有宣他们入殿,所以只能站在外头等。
楚生进了殿,跪下来行了个大礼,“草民参见陛下……”
皇帝坐在上首,垂眸打量他,片刻后才缓声开口,“听说你在顺天府前跪了三日?好毅力啊。”
“草民只为求一个公平,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皇帝叹了口气,“虽说付大夫人先有过错,但你妹妹是签了卖身契的,身家性命都在主人手中。”
楚生略有些僵硬,却依旧咬着牙开口,“陛下!依本朝律法,无论权贵,皆不可无故虐杀奴仆,我妹妹虽然签了卖身契,可她……她身上那些鞭痕刀伤作不得假!”
皇帝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你既熟知律法,便也知道虐杀奴仆是什么罪吧?”
“……草民知道……无故虐杀奴仆者,鞭二十……”
“既然知道,怎么还闹着要人偿命呢?难道是你妹妹的命大过王法?”
楚生听着皇帝带着寒意的话,心里也沉了下来,但却知道,能让温霜叶挨几鞭子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草民不敢。”
“回去吧,别跪在那了,这几日,别让朕听见你跪在顺天府前的声音了。”
“……是。”
付淮盈看着楚生失魂落魄的从殿里出来,心下了然,也是,皇帝要真为了月晚处死温霜叶那才是真疯了。
她转身,看着纪原,“纪大人,我那边还有些事,就麻烦你送他回去了。”
纪原点头应好。
付淮盈转身出了宫,想着去买些书,却不曾想又撞上了大热闹,本是不打算凑这热闹的,奈何那边的声音实在熟悉,她也不自主的探出头去看。
“下次再让小爷听到一句编排她的恶心话,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救命……救命!杀人了……”
“再喊一句,我就打死你!”
林晏安刚打完一个碎嘴子的,抬起头却看见付淮盈站在一旁看得起劲。
他拍拍手,将被打得涕泪纵横的人踢到一旁。
“好巧啊,淮盈姐姐。”
付淮盈挑眉,看着他走过来,“不巧,我是特地来看你的热闹的。”
林晏安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方鼎楼,“姐姐赏脸,陪我吃顿饭吧?”
付淮盈没有犹豫,跟着他进了楼,说实话,她很愿意跟林晏安接触,一个名声糟糕的纨绔做什么都不意外,还愿意被她驱使,没了林晏安,上哪找这么好用的人?现在在她心里,林晏安的地位已经比别人都高上一大截了。
林晏安照例点了几道她爱吃的菜,还特地让小二出去买了一份鱼羹,上辈子她每回一趟付家,回来的时候就不和旁人说话,包括他,没有鱼羹就不吃饭,不是他买的也不吃。
等小二买回来了,林晏安接过,往她面前一推,“尝尝,这家的鱼羹很不错,你会喜欢的。”
付淮盈半信半疑的接过,轻舀一勺,入口的瞬间,眼睛微微发亮。
21. 寰王
林晏安撑着头看她,眼里都是笑意,“好吃吗?”
付淮盈抬眸,嗯了一声,低头将那碗鱼羹吃了个精光。
林晏安看在眼里,唇角微微勾起,果然,他才是和淮盈最配的人,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记得清清楚楚,没人能和他比。
付淮盈慢条斯理的吃着饭,见面前摆着的都是她爱吃的,心里对林晏安的探究又多了一分。
见林晏安丝毫没动筷,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调羹,不经意的开口,“方才是为何在外头闹?”
“我没闹,那狗东西满嘴喷粪,我看不过眼,才出手整治他的。”
“他骂你了?”
“没有,跟我没关系,我只是仗义执言而已。”
仗义执言?都把人打得站不起来了。
付淮盈看了他一眼,不再多问,既然不想说,那就算了,总归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何必入耳?
“淮盈姐姐……”
“嗯?”
林晏安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将那句能不能嫁给我咽下去,他沉默片刻,在付淮盈好奇的眼神,垂眸轻笑,他了解她,清楚只要她有了权势,就不会甘愿躲在后宅,她不愿意的事他从来不会强求,只要她能分出心来看他一眼就好了。
“你想说什么?”
林晏安摇头,“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今日楚生入宫一事。”
付淮盈撑着脸,摸着跑出来的小白,慢悠悠道:“陛下只传召了他一个人,我没进去,所以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不过,他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
“许是个重情重义的,他的妹妹死了,他脸色能好看才奇怪。”
付淮盈嗤笑一声,“要是真疼妹妹又怎么会让她为奴为婢?除非主子宽容,否则签了卖身契一辈子都是奴仆,他还年长月晚两岁,这卖身契他怎么不自己签?”
林晏安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倒也没错,若是真疼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卖了自己。
林晏安从袖中拿出零嘴放在手边,小白却像是通了人性一样,在付淮盈手中蹭了又蹭才靠过去吃。
付淮盈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失笑,“这是什么意思?是告诉我,吃完了就回来找我是吗?”
“还是淮盈姐姐得它喜欢,我以前养它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种待遇。”
付淮盈等它吃完了才站起身,“不早了,该回去了。”
林晏安点头,“不过,我想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
付淮盈本打算趁早回去给陈患离讲学的,但抬眸时看见林晏安那张昳丽的脸,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他。
付淮盈跟着他上了马车,没有马夫,只能由林晏安担任马夫这个角色,她以为林晏安会带她去一个风景不错的地方,又或者是好玩的地方,至少不是像面前这个……寺庙……
“带我来这做什么?”
林晏安笑而不语,只是拉着她到了窗边,天色已晚,黑的很,里头亮着灯,却也看不见外头的人,付淮盈望进去,是趴在床上叫疼的温霜叶。
皇帝速度很快,派人打了她十鞭,付流松嫌丢人,便将她送到庙里好好反省。
付淮盈眯了眯眼,这是个好机会,流霜应该早些动手了。
林晏安比她高了一个头,将她轻轻揽在怀里,低头,凑在她耳边,声音轻得像羽毛,“姐姐,我帮你杀了她好吗?”
付淮盈抬眸,对上他的眼眸,捕捉到一丝未消散的疯狂,她摇摇头,拉着林晏安往外走。
她莫名觉得要是不将林晏安拉走,他真的会发疯杀了温霜叶的。
“姐姐不希望她死?”
付淮盈笑着,眼里却透着冷意,“杀了她容易,温家那边怎么办?陛下那边怎么交代?”
林晏安毫不在意,“我杀了她,下诏狱,流放,都随意,陛下不可能会要我的命。”
付淮盈有些诧异,难道他和温霜叶也有仇?难不成单纯是为了她?
“不行,至少现在她不能死。”
她要扶持陈患离,有兵权才有话语权,不能为了温霜叶折了侯府,为了往后的路,绝对不能和温家撕破脸,否则,只要温初言活着一日,陈患离就一日没有机会。
林晏安是真的想杀了她,如果付流松和温霜叶提前死了,是不是就杜绝了淮盈自戕的可能?
付淮盈拉了拉他,让他低下头来,贴着他的脸,声音带着蛊惑,“告诉我,你为什么想杀她?”
“看她不顺眼而已,我这人做事向来只凭心。”
付淮盈摇摇头,将他推远了些,“又撒谎。”
林晏安捏了捏鼻子,“我才没撒谎,姐姐看不过眼的,我自然也看不顺眼,看付大夫人我自然也是替姐姐厌上两分。”
付淮盈瞥了他一眼,“别擅作主张,我自有我的安排。”
她不需要林晏安堵上前程去替她解决温霜叶,她要她死,但不想脏手。
“禾丰呢?”
“没让他来,姐姐找他有事?”
付淮盈转头,看着亮着灯的禅房,“本想让他替我跑个腿的,算了,我自己去。”
“去哪?我送你。”
“梨园。”
林晏安有些不解,这么晚了,去梨园做什么?思虑片刻,突然想起什么,脸色突变,去梨园除了去看那些戏子还能做什么?难道淮盈被那些戏子勾引去了不成?不对啊,有他珠玉在前,淮盈怎么会被那些戏子吸引?
付淮盈看着他的脸色,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了,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头,“少想些有的没的,我是有正事。”
梨园的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付淮盈敲了许久,才有人从里头探出头来,“你是……”
“我来找流霜,”付淮盈看着他略带戒备是神色,也不打算进去了,改口让他传话,“你替我给他捎句话就行。”
“……好。”
“她说什么了?”流霜盖着大氅,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
“那位姑娘只说了句千佛寺,就走了。”
流霜睁开眼,知道是付淮盈在催他了,轻笑:“她倒是小心,连句完整话都不敢说,算了,就帮她这个忙。”
林晏安更是一头雾水,他不知道为什么付淮盈要将温霜叶住在千佛寺的消息告诉里头的什么流霜。
“淮盈……”
看出他的心思,付淮盈拿了块饴糖塞到他嘴里,“不该问的事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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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林晏安还想再说,被饴糖塞了满口,说不出话来,他转头想找她再要一块,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帷帽,从万花楼后院进去了。
付淮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什么都没有,有些莫名,拉了拉他的衣角,“怎么了?看见什么了?”
林晏安眯了眯眼,他没看错,是寰王,他怎么会出现在万花楼,上一世,寰王是陛下最看重的皇子,但上一世,登上皇位的却不是他,而是毫不起眼的三皇子,寰王棋差一招,他太着急了,若是他安分等陛下薨逝,说不准真能安稳的坐上那个位置。
前世
淮盈每每到柳眉祭日时,总要回趟娘家。
有一年,下了场大雨,林晏安担心她受风着凉,让她今年先不去。
付淮盈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夫君,你不明白,我不是非要去祭拜阿娘,我只是想告诉自己,永远别忘了她是怎么死的。”
“算了,我陪你去。”
付淮盈松口,答应带他一起去,却在半道上撞见了寰王,两辆马车相遇,自然是他们要相让。
林晏安吩咐马夫退让,抬头却又看见寰王下来,撑着伞往他们这边走,他微愣,立刻下去见礼。
可淮盈坐在马车上一动不动,根本不打算下来,虽说这是大不敬,但林晏安也不想委屈她,只借口夫人体弱,受不得凉。
寰王却依旧不依不饶,冒雨站在马车边,衣袍湿了一半也不肯离去,只等她掀帘,林晏安一时间心下也不舒服,他向来不会让淮盈不高兴。
“王爷,雨下得这般大,还是速速回去的好。”
“本王今日就是要见她。”
林晏安没同他再争执,只站在马车边,不让他靠近。
两人僵持间,付淮盈掀开帘,微凉的眼眸静静的扫了他们几眼,才冷冷开口,“王爷今日是非要同我过不去了?”
“我就是想见见你,就这么困难吗?”
林晏安看着他带着情意的眼眸,和孟浪的话语,气不打一处来,怎么都想挖他墙角?
“王爷慎言,淮盈是我的夫人,王爷今日这话至她于何地,又将我放在哪?”
寰王看着他,满眼都是嫉恨,“如果不是你横插一脚,她今日就是我的王妃!”
付淮盈伸手拉了拉怒起的林晏安,又摸了摸他的头,让他安静,才抬眸直视寰王的眼睛。
“王爷此言差矣,若没有宴安,也会有旁的人,总归不会是你。”
“……为什么……他哪里能比得过我……”
付淮盈声音冷淡,不带一丝情绪,“很早之前,我便同王爷说过了,我父亲是御史,我也尚有一丝风骨,绝不为人妾室,王爷当初许我侧妃之位,已然是冒犯,今日拦车,更是孟浪,若不想被人弹劾,还请王爷回去吧。”
被付淮盈轻拉了一下,林晏安才从回忆里抽离出来,“是寰王。”
付淮盈再次看过去,她不是傻子,才不会觉得寰王去万花楼只是为了寻花问柳,除非万花楼背后的实际操控人是他。
“我们走吧。”
林晏安还看着那个方向,“姐姐不想知道寰王是去做什么的吗?不如我们在这等等看?”
22. 渴就回家
付淮盈扶额,“你今日出门是没带脑子吗?寰王可能一个人出来吗?再不走,就被发现了。”
“哦……”林晏安怎么会想不到,他不过是想试试,淮盈这个时候认不认识寰王,见她面色不变,他才稍稍松了口气,现下看来,他们这个时候还没遇上。
没等他反应,付淮盈已经先上了马车,“走吧。”
付淮盈进院的时候,陈患离还没睡,她屋里的灯亮着,他站在门口等她,书还拿在手中。
“老师……你回来了。”
付淮盈点头,“你怎么在这?怪冷的,进屋。”
“老师,我在等你,我想明白了。”他握着书,轻垂着眼眸,这个年纪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他心思重,坐在屋里静思许久,才想明白付淮盈那晚的话。
“你要我登高位,却不要我只登高位,天下黎民,不是我们博弈的筹码,我明白的,我只杀一人,他死了,我会做得比他好,放兵权,亲贤臣,远小人,我都会做到。”
付淮盈将他拉进屋内,她不想在屋外讨论这些。
“你年纪不大,有这般想法已经很好了,但是,兵权不能放,陛下敢放是因为他已经坐得很稳了,没人敢肖想他的位置,可就算这样,锦衣卫也是权柄滔天,你或许,要二十多年,甚至更久才能到他的成就。”
付淮盈静默片刻,想起林晏安那张漂亮的脸,他说一辈子为她驱使,如果她要谋权,要押宝在陈患离身上,他也会愿意吗?
她眼神有些发滞,“兵权……要有兵权,否则任我们如何谋划都没有用。”
陈患离抬眸,近距离看着老师的脸,抬手,抚平她微蹙的眉,老师不爱笑,心里总是藏着事,即便是笑了,也显得没那么真心。
付淮盈下意识躲开,她不太喜欢和旁人有身体接触,避开的瞬间却又倏地想起,每每和林晏安接触,她都不觉得厌烦,也不会躲开,像是对他的触摸很熟悉一样。
陈患离指尖一僵,垂眸,神色看着有些可怜,“老师……我不想让你皱眉,我想看你笑,从前……母妃总是不高兴,她也不爱笑,现在,你也不爱笑。”
付淮盈摸了摸他的头,“我不习惯有人碰我,也不爱笑,小时候就这样。”
陈患离盯着她看,过了许久,才轻声开口,“可你和小侯爷一起时,总会不由自主的笑,前几日我去见流霜,回来的路上看见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付淮盈有些惊讶,她从来不知道陈患离的心事,她将他当成储君培养,却忘了他年岁不大,不过是个孩子。
“没有不喜欢你,我可是冒着诛九族的风险教你的,这辈子也就你有这样的待遇了。”
陈患离这才高兴,被她轻飘飘的两句话哄好。
翌日
付淮盈下了职,却被皇帝留了下来,他看着奏折上的批红,抬眸看她。
“朕倒是小瞧你了,付御史的奏折你也给驳了?”
付淮盈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给他磨墨,“朝堂之上,无父女,无父子,无手足,唯有君臣,臣只秉公办事,别的一律不管。”
皇帝笑了两声,“这几日掌印犯病,说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你也多替她些。”
付淮盈垂首,“掌印而立之年,许是最近换季,不大适应罢了。”
“你倒是没野心,礼部那边人手缺了点,又恰巧碰上太子选妃,你着手帮一帮吧,看看那些名册画像之类的,筛一筛。”
付淮盈点头称好,她知道,是皇帝在试探她的态度。
太子选妃?付淮柔当不上女官,定然是从婚事上着手了,名册上定然是有付淮柔的,可她,又怎么能让她如愿呢?
付淮盈从宫中出来的时候,碰巧看见温初言,他正和礼部尚书辞别。
付淮盈眯了眯眼,看来付淮柔还真是想当太子妃啊,都让温初言和付庭云轮流上场了,不过,她的算盘打错了。
温初言一转头,看见了刚从崇阳殿出来的付淮盈,他立刻上前。
“淮盈……”
“阿兄这是从何处来?那位是?”
温初言有几日没见到她了,又想起那晚她的话,心口发紧,却还是撑着笑脸回她,“那位是礼部尚书郭文。”
付淮盈轻笑,“阿兄是为着选妃之事去的吧?”
温初言点头,“淮柔那闹得厉害,庭云也是没法子,让我帮忙说说情。”
付淮盈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真羡慕大姐,有人撑腰,兜底,既如此,这几日阿兄可得多往礼部跑跑。”
温初言分不清她是羡慕,还是阴阳怪气,只垂眸看了看她的头发,“先前送你的簪子怎么不戴了?是旧了吗?阿兄再给你打根新的。”
付淮盈没回,这么些年她怎么会天真的以为温初言对她比对付淮柔好呢?
“不用了,我本就不太喜欢戴那些珠翠,有些碍事,对了,阿兄见过寰王吗?”
温初言点头,“怎么突然问起寰王了?”
“若是寰王和太子二选一,阿兄会选哪个?”
温初言脸色一变,顾不得男女大防,立刻捂住她的嘴,“这种话岂是能在这说的?”
付淮盈却不以为意,她根本不在乎在哪说,即便让人听见又怎么样呢?皇帝若是听到些风声,也不会觉得是她说的,只会以为是温初言。
温初言被她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回过神时,已经将人带到自己的马车上了。
他不喜奢靡,因此马车也是有些寒酸,两人坐在里头,也有些挤。
“你是从陛下那知道了些什么吗?”
付淮盈摇头,“陛下怎么会提这事?我不过是好奇阿兄,是不是,已经押了?”
温初言叹了口气,“只要淮柔的名字递上去,定然会被选中,不是正妃也会是侧妃,我们没得选。”
付淮盈垂眸,是你们没得选,“若是没选上呢?难不成阿兄会改投寰王?”
温初言知道她向来不会在意朝堂之事,今日却突然这么问,会不会是有人和她说了什么?
“是小侯爷让你来问的?还是你自己好奇?”
付淮盈笑笑不说话。
温初言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对林晏安的不满更甚,“他若有他的想法,大可亲自来问我,难不成他是属意寰王,想来劝我?”
付淮盈抬眸,脸上带着笑,“不是宴安让我问的,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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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他说,我选谁,侯府就选谁。”
温初言哑然,他突然发现,付淮盈对林晏安的称谓已经从小侯爷,到林晏安,再到宴安了。
他勉强笑笑,声音隐约有些哑意,“淮盈,你觉得小侯爷怎么样?”
“若是选婿,那他自然是极好的,家世显赫,后院干净,近身伺候的都是男仆,进府后便能直接掌中馈,说句实话,若不是他外头的名声不好听,侯府的门槛怕是要被踏破了。”
“你喜欢他?”
温初言问出这句话,心里愈发苦涩,看着付淮盈的眉眼,突然生出想直接告诉姑父,将她娶回去,让她再不能和林晏安相见。
付淮盈看见他眼底的挣扎,见好就收,“谈不上喜欢,但若是他上门提亲,我是会答应的。”
温初言被她吊得不上不下的,“为什么?”
“因为他很听我的话。”
温初言手心险些被掐出血,他很想拉着付淮盈的手,告诉她,他也能听她的话。
“……禹和不是也很听你的话?”
付淮盈笑笑,“可他也听大姐的话呀,我想要一个只听我话的夫君,不是左右摇摆,内外纠结的。”
温初言下意识的开口,“我不可以吗?我也能听你的。”
付淮盈看着他,眼里有些失望和难过,“可是在阿兄心里,大姐总是大过我的,年少时,我也很希望阿兄回来娶我,但后来我才发现,如果和你一起,我总是要让,总是要退。”
温初言张了张口,无法反驳。
付淮盈却不放过他,接着开口,“我以为阿兄是除了阿娘和祖父,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直到宴安出现,他会为我去求太傅为我撒泼打滚的去找三位前辈,记住我的喜好和忌口,为我出头,我才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温初言的表情,她今日废这么多话,就是要他愧疚,又给他希望,这样才能为她所用。
“这些我都可以为你做到……”
“可是阿兄,你并没有做到。”
温初言有些愧疚,若不是今日碰巧遇上,他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和她敞开心扉聊一聊。
“对不起,是阿兄的错,我往后不会了,再给我一次机会……一次和林晏安公平竞争的机会……”
付淮盈面上一片难过之色,眼底的泪意藏不住,“……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阿兄心里第一重要的人只能是我,如果我排在旁人后头,那还请阿兄往后就不要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了。”
温初言立刻凑近,拉着她的手表忠心,“我保证,往后再不会让你排在别人后头了。”
付淮盈看着他,“阿兄,要看你做了什么,不是说了什么。”
马车一路颠簸,下来的时候,她有些发晕,温初言轻扶着她,自以为已经将人哄好了。
“淮盈姐姐!”
林晏安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仿佛没看见温初言一样,跳过他,凑到付淮盈跟前。
“你怎么来了?”
“我路过,现在很渴,怎么办?”
温初言忍不住出声,“很渴就回家喝茶。”
“我想喝淮盈的茶。”
23. 甘之如饴
没等温初言反应,付淮盈便已经开口了,“那便进去吧,反正也不差你这口茶。”
温初言捏紧掌心,告诫自己,不过是个纨绔,不必要和他计较,若是再不顾她的意愿擅作主张,那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林晏安眉开眼笑,拉着她就往府里走,“谢谢姐姐,我就知道还是你疼我。”
温初言跟着他们后头,那眼神恨不能将林晏安盯出一个孔来。
林晏安察觉到目光,回首看他,面上没有了在付淮盈面前的乖巧柔顺,嚣张的面容上只剩挑衅。
温初言气急却又无可奈何,这个林晏安,怎么能这般两面三刀,光会撒娇扮柔弱,武将之子,又不是没去过军营,怎么能装成这样?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小侯爷,男女有别,你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拉着她,成何体统?”
“淮盈姐姐,对不起啊,我有些头晕,不是故意要拉着你的。”
“小侯爷嚣张暴躁的名声遍京城,今日怎么如此柔弱,怕不是装的?”
“强装坚强的人,要在亲近的人身边才能做自己,在淮盈姐姐身边,我才能做自己。”
付淮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波涛暗涌,她只是懒得管,总归是对她有利的,如果他们两个可以都听话就好了。
进了院,见两人都杵在院门口,付淮盈看了看林晏安的脸色,知道他绝不是来喝茶这么简单的。
思虑片刻,她还是开口了,“阿兄,你先回去吧。”
温初言看着她,有些错愕,这么多年,除了先前惹她生气那一次,否则她从来没赶过他。
“初言哥,你先回去吧,我和淮盈姐姐有事相商,不好让外人在场。”
他这话说得暧昧,温初言忍不住蹙眉,只抬眸望向付淮盈。
后者却丝毫不通情,“我确是有事同宴安商议,阿兄请回吧。”
“……好……”
温初言往外走,心里直泛酸。
路安见自家将军脸色不好看,便开口安慰他,“将军,那小侯爷暴躁易怒的名声遍京城,哪家闺秀敢嫁他,姑娘许是被他的外表蒙蔽了,等她回过神来,自然是知道您更好了。”
“真的吗?”
“自然,您和姑娘这么多年的感情在,别看她冷冷清清的样子,每回您回来的时候不都是站在门口迎?谁有这待遇?便是小公子常住府里,也没见姑娘对他有一丝好脸色。”
“可我惹她生气了,前些日子,见到我都只喊将军,如此生分。”
“这有什么的,姑娘家的闹点小脾气正常,哄哄就好了。”
温初言垂眸,他知道付淮盈不是闹脾气,“她要是真的只是闹脾气就好了,你不知道她,她心思重,外表看着温温柔柔的,可气性比淮柔大上许多,她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路安想着姑娘那张温柔的脸,想不到她生气的模样,觉得是将军想太多了,“将军,你想多了吧?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有脾气的样子。”
“当年我归京的时候,给她带了根簪子,她带了多年,每次见到都带着,后来买了别的首饰,她也没换,上次我出尔反尔,将推荐信给了淮柔,从那次后,我就再没有在她头上看过那根簪子了。”
“许是最近新花样多呢?再说了,姑娘现在每日上朝,需要素净点。”
路安还是觉得将军想太多了,怎么会因为一根簪子想这么多?
“你不懂。”
路安彻底没话了,算了,爱咋咋地吧。
林晏安看着温初言落寞的背影,忍不住笑出来,转眼时却对上付淮盈带着警告的眼神,这才噤声。
付淮盈关了门,才开口问他,“你今日来不止是为了喝口茶吧?”
林晏安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他凑上去,贴在她耳边,“小皇孙是不是在你这?”
付淮盈心里一跳,面上却依旧毫无波澜,“什么皇孙?”
林晏安不是在试探她,“淮盈,我没有在试探你,我前些日子担心温霜叶对你下手,派人在附近保护你,却看见一个男孩从后门出去。”
“我觉得奇怪,便跟上去,看见他的脸,我便知道是谁了,付御史绝不可能将他藏在家中,所以,小皇孙只能是从你的院子里出去的。”
付淮盈心下一沉,没有说话。
林晏安看她这样,一下便清楚了,他有些不可置信,“他那样的身份,你也敢藏?上头那位可不是好糊弄的!锦衣卫的耳目遍京城,付淮盈!你不要命了?”
付淮盈往前走了两步,倏地抱住他,将脸贴在他脖颈处,低语:“宴安……帮帮我,我想做帝师,想往高处走,我不想跪。”
林晏安心里冷热交织,片刻后终于败下阵,“我答应你,可往后不能让他以真面目示人,我知道陛下正在找流落在外的四皇子,找个机会,替了他。”
付淮盈抬头凑上去,轻轻的吻了吻他的唇角,“宴安,我根本不怕你知道患离的存在,我知道你总会护着我的,对不对?”
林晏安低头看着她,知道她是为了让他保密,让他效力才给他点甜头,可那又怎样,至少是找他,不是找别的谁。
“……嗯,只要你活着,什么都行,什么都依你。”
“我们可以直接杀了四皇子吗?”
林晏安犹豫片刻,“说不准四皇子早就没了,但他若还活着,我便替你杀了他。”
付淮盈轻笑:“可他是无辜的呀,我要你杀了他,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狠毒的人?”
林晏安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你本来就不是好人,要怪只能怪他命不好,没出身在皇宫,却又是皇子,还被你给惦记上了。”
“那只能希望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了,不然,我可能会愧疚。”
“我知道他的下落,在江州。”
林晏安不仅知道他的下落,还知道他的信物,他微微凑前,和她贴得更近了,“可我好羡慕小皇孙啊,能得姐姐如此厚待,舍命相助。”
付淮盈没有退开,柔声安抚他,“对我而言,他是我的学生,你却不同,你是可以陪着我,站在我身边的,阿宴,莫要吃醋,你与他不同。”
知道她只是为了安抚他才这样说,但他却仍控制不住的心跳。
林晏安轻抚她的眉眼,又想起前世。
淮盈嫁入侯府之后,仍对那年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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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女官之位耿耿于怀,她大姐得了好差事,笑她被困在后宅里,活得像只鸟。
“付淮盈,你现如今不过是只笼中雀,如何与我比拟?既嫁了人便好好操持家事,成婚两年了,也未诞下一儿半女的,还不肯替侯爷纳妾,亏得阿兄没有娶你,否则不得绝后?”
“大姐过得不好,可别以为旁人也过得不顺,亏得我并没有嫁给温初言,若是当初嫁他,便没有一个事事听我顺我的夫君了。”
付淮盈站在御花园,看着满园春色,说出来的话却是夹枪带棒的。
“你敢这么和我说话!我是有官身的!”
付淮盈笑了,“你有官身,我有诰命,怎么?你说我可以,我说你不得?”
林晏安就站在后头听她们说话,只要淮盈没落了下风,他便不会管。
“哼,诰命,不也是男人替你挣来的?不过是朵菟丝花,空有美貌。”
“大姐,”林晏安走出来,“听说这两日,你被停职了呀,怎么能因此冲淮盈撒气呢?再者,你的官位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这其中的官司需要我上问吗?”
哪家的官位没点东西?付淮柔生怕这疯子真的为了付淮盈将那件事摆到明面上,转身便走。
付淮盈却没有因为他的出头而高兴,只抬头愣愣的看着宫墙外的飞鸟。
“夫君,我很羡慕大姐,他们唤她付大人,唤我却是定北侯夫人。”
林晏安那时不明白她为什么对官身耿耿于怀,重生后才知道她只是少了举荐信。
为了让淮盈不再被人嘲讽,他几乎住在战场,就是为了能用战功换一个让她入仕的机会,可没等他回来,淮盈一剑抹了付流松的脖子,烧了付宅。
等他赶回来的时候,淮盈已经在诏狱里了。
她那会坐在阴暗潮湿的诏狱,草席薄薄的铺一片,脸上全是麻木。
“淮盈……你……”
她抬起头的时候,眼里一丝光亮也没有,“是我对不住你,宴安,忘了我吧,和离书我已经放在家中了,这三年来,让你这么累……实在对不住。”
“为什么……你要报仇,我答应你的……为什么……”
林晏安泪如雨下,他答应过的,会帮她报仇雪恨,可她为什么要亲自动手,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放火弑父。
“我永远不可能以任何罪名让他死,我们都太天真了,你回去吧……回去吧宴安……”
林晏安失魂落魄的回去,只着一袭里衣,背着荆棘进宫请罪,搭上了整个侯府,交了兵权,才堪堪保住她的命。
但进诏狱的时候,发现她已经自戕了。
林晏安自幼父母双亡,因为不懂事,所以没感情,祖父从小便疼他,除了上战场,他就没吃过苦,祖父走的时候也是寿终正寝,是喜丧,便也不是很悲痛。
唯有付淮盈,只有她,让他体会到什么是刻骨铭心,什么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淮盈……”他轻叹,“爱你好辛苦啊,但……我甘之如饴。”
付淮盈不知道他从哪来的这种感慨,却也顺着他的话说,“可我只给了你爱我的机会。”
“是我的荣幸。”
24. 选妃
自从林晏安知道陈患离的存在后,付淮盈便直接放手,让陈患离和他学武,让他易容,跟着林宴安去校场。
因为她,林晏安的日子突然忙碌起来了,一边要教陈患离,一边又要派人去江州找人。
付府更加忙碌,因为付大夫人不见了。
“人呢!人呢!”
付淮盈刚进前院,就听见了付流松的怒吼声,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佯装不知情走上前,“父亲,这是怎么了?”
付流松本想斥责她多嘴,却又想到皇帝这两年上了年纪,愈加的专权,连带着契礼苑也水涨船高起来,付淮盈身为契礼苑的执笔,朝中更是无人敢得罪。
想到这茬,付流松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只摆摆手,“无事。”
付淮盈挑眉,“可我听外头在传,说是母亲不见了?”
付流松大惊失色,“什么!”
他自认为将这件事藏得严严实实的,没透出一丝风声,怎么会传出去。
付淮盈侧身看着他急匆匆出门的背影,勾唇,去吧,去找吧。
大虎站在她身侧,凑到她耳边,“姑娘,是你干的吧?”
付淮盈伸手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你比之前聪明了。”
大虎骄傲的抬了抬头,她可不笨。
付流松收到了那封信,自然不敢大张旗鼓的找人,他一刻也不敢迟,亲自带着人去找,只要找到人,外头的流言就不击而溃。
付淮盈再次见到温霜叶时已经是三日后了,她面色憔悴,身上有多道鞭伤,华贵的衣裳也早被换成了粗布麻衣,看着付淮盈带着笑意的脸满是怨恨。
“小贱人!是你做的是不是!”
付淮柔看着母亲的样子,第一反应就是抽出刀,冲上去要划烂付淮盈的脸,却被一旁的温禹和拦了下来。
“淮柔姐姐!你冷静一点,淮盈姐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她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敢做出这样的事?”
付淮盈站在温禹和身后,对上那双仇视的眼睛,微微一笑,“大姐,你又冤枉我了,上次祠堂着火明明是猫踢翻了碳盆,你却闯入我院中叫嚣着要杀了我,今日亦然,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她轻飘飘的两句话,却激得付淮柔更加愤恨,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将温禹和推开,握着刀冲上来,付淮盈只侧了侧,让那把刀落在她肩上。
借着力,付淮盈直接摔了下去,她抬手捂着伤口,眼里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温初言入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立刻让人将付淮柔压下去。
温禹和爬起来,将付淮盈扶起来,“淮盈姐姐,你没事吧?”
付淮盈唇角苍白,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倒在他身上。
“淮盈!”
“姐姐!”
温禹和和温初言都是外男,不好替她处理伤口,只能站在门口等。
大虎站在一旁,看着府医替她缝合伤口,抬手,将手臂放在她苍白的唇前,“姑娘,疼就咬我。”
付淮盈摇头,“不疼。”
府医走后,大虎坐在床边,“姑娘……你方才明明可以躲的。”
“为什么要躲?”
大虎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却听见外头的敲门声,只好站起身去开门。
她堵在门口,面色不善的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温将军,温公子,姑娘需要休息。”
温禹和往里头探去,什么都没看见,被大虎堵得严严实实的。
温初言一把将他拽了过去,“让淮盈好好休息,淮柔那,我自会惩戒。”
大虎嗤笑一声,转身关上门,险些将温禹和的鼻子碰出血。
温禹和摸了摸鼻子,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
“走吧。”
温初言面色沉沉,不能让淮柔再这样下去了,她已经彻底的被养歪了。
付淮盈翌日上朝前,听说付流松请了家法,打完就又将人罚到祠堂跪三日。
大虎看着她的肩膀,到底还是不放心,“姑娘,你受了伤,今日就不去了吧?”
付淮盈摇摇头,“不,我没事。”
因着太子选妃的事情,付淮盈一入宫便被召到了崇阳殿,她行了礼,寰宇帝朝她招招手,“看看,你挑挑。”
付淮盈上前,垂眸,看见那本名册最靠前的那些名字,面色不变,腹诽皇帝对这位太子,好像不太满意啊,挑的闺秀竟没有一位武将之女,基本都是些没有实权的朝臣之女,甚至不愿遮掩。
“这是礼部呈上来的名字,朕先前和礼部尚书商量过了,掌印告假了,所以,后续各个闺秀入宫选妃,还是得你来。”
付淮盈没有推辞,接下了这个差事。
寰宇帝站起身,满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付淮盈控制不住的痛呼一声,却倏地反应过来,立刻跪下来,“臣失仪,请陛下责罚。”
寰宇帝眯了眯眼,像是看透了她的小把戏,但还是将她拉起来,“怎么了这是?”
付淮盈不敢说。
“你不说,朕的锦衣卫也会告诉朕。”
“回陛下话,不是什么大事,昨晚不小心惹了大姐生气,才挨了一刀。”
“一点口角,也值得动刀?谋害朝廷命官,她知道是什么罪吗?”
寰宇帝挥挥手,身侧的内宦立刻上前,“陛下……”
“传朕口谕,付御史之女嚣张蛮横,掌掴三十,禁足一月。”
“是。”
如海立刻出去,前往付宅,殿内就剩他们两个人。
“出气了?”
付淮盈抬眸,“多谢陛下为臣出气。”
“说不准你肩上这伤也不是不可避免的。”
“臣不敢避。”
皇帝盯着着她看,像是透过她的皮相看到藏在内里阴狠的蛇骨,许久之后,忽尔笑了一声。
“你不是不敢避,只是想借着这个伤口让朕下旨责罚她,朕一旦下了旨,你姐姐往后婚事定然不会顺遂,即便想入仕也很难很难。”
付淮盈面色不变,“臣不敢欺瞒陛下,臣确实存了这份心,人在日复一日的被欺压下,也会生出想报复的心。”
“如果是朕,你也会报复?”
这话问得刁钻,稍回不好便要掉脑袋。
付淮盈跪下来,“陛下怎可与臣姐相提并论?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即便是要臣立刻去死,也是使得的。”
寰宇帝大笑两声,挥挥手,让她下去。
付淮盈行了礼告退。
寰宇帝看着空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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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的殿门,轻声:“一点也不像。”
……
掌印病了多日,突然请辞,说是力不从心,她将契礼苑全权交于付淮盈。
她坐在付淮盈对面,笑容不达眼底,看着她,眸光深沉,“是你吧?”
付淮盈给她倒了杯茶,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
“我退了,你便能立刻接手,我看得出你的野心,我不怪你,人都是要往上爬的。”
付淮盈仍旧摇头,“掌印,不是我,我向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也不会做得这么明显,如果是我,以你的身体,三年后,我才会接手。”
她的话,掌印信了九成,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叹了口气,“不管是谁,我都得退了,不然能不能留这条命还不一定呢。”
付淮盈喝了口茶,看着掌印往外走的,消瘦的背影,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雨,“不是我,我只是没有告诉你而已。”
她只是默认了,没有制止那人给她下药,她不会制止,更没能力制止。
一月后
付淮柔刚解了禁足,便立刻入宫参加选秀,却在看见坐在蒹葭殿上首唇角含笑的付淮盈时,面色一凛。
她被禁足多日,根本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母亲和父亲日日吵夜夜闹,根本顾不上她。
付淮盈坐在殿中,看着递上来的册子,和站在底下面色不虞的付淮柔,垂眸轻笑,握着沾了朱砂的笔,轻轻划去了她的名字。
“执笔……”
身边的人看了看她,轻唤了一声,提醒她,还没开始呢,怎么就划了名字了。
“有事?”
“……没……”
她握着笔,轻叹一声,权利真是个好东西,年少时最怕付淮柔从书院回来,现在,她坐在上面,亲笔划掉了她的前程。
身边的宫女欲言又止,直到出了殿才敢开口,“掌印,这……方才还未开始便划了名字,不太好吧?会不会有徇私之嫌?”
付淮盈笑笑,“划去的是我大姐的名字,我实在不好让她留下来,要避嫌。”
宫女恍然大悟,点点头,有些敬佩她。
筛到最后,只剩十个,付淮盈合上名册,这最后一轮,不归她管,得请太子殿下亲自来选。
太子入殿,付淮盈起身行礼。
“这些日子辛苦付执笔了,起身吧,不必多礼。”
“臣职责所在。”
付淮盈站直,看见太子眼里的热络,心下了然,太子也着急了。
皇帝宠信寰王,朝中各种要政都会让他插手,显得他这个太子毫无用武之地,如果能得付淮盈相助,他的处境定然会好转些。
太子看了看剩下的闺秀,眯了眯眼,找不到付淮柔,不经意间开口,“怎么没见付执笔的姐姐?”
付淮盈懒得遮掩,“臣姐先前被陛下斥责,罚了一月禁足,想着声名不大好,配不得殿下,便划了名字。”
太子盯着她看,“付执笔还真是秉公啊。”
“陛下委以重任,臣不敢徇私。”
太子本想纳了付淮柔,还让付淮盈为他做事,虽然姐妹间有龃龉,但总归是一家人,付淮柔的立场不就是付淮盈的立场?却没想到,她竟一点徇私的想法都没有。
“付执笔清正,难怪父皇如此信赖你。”
25. 下黄泉
付淮盈笑笑,像是没看见太子铁青的脸。
太子看了她一眼,无奈,只选了侧妃便甩袖走了,正妃之位仍空着,付淮盈看了一眼他选的人,是刑部侍郎的女儿。
她看着太子离开的背影,眯了眯眼,怀疑温初言的眼光,选太子还不如选寰王,他看不清局势,直到现在,也不知道皇帝的打算。
他今日若是好好的选一个门第不显的正妃,陛下可能还会高看他两眼,可他看不上这些闺秀的家世,这就注定了他与那个位置无缘。
处理好后续事情,她才收拾收拾出宫,却在宫门口的时候遇见了寰王,他站在那,像是在等人,付淮盈上前行了礼,便抬步打算离开,却被拦住了。
“王爷?”
寰王看着她,笑笑,“我是在等你,付执笔。”
“王爷有何事吩咐?”
“谈不上吩咐,只是有些好奇,皇兄到底选了哪位闺秀?”
付淮盈笑着摇了摇头,“王爷很快就会知晓了,何必特地来问?”
寰王走在她身边,低头只能看见她红润的嘴唇和乌黑的发,只觉得契礼苑的这位执笔实在难懂,摸不清,看不透,从她身上什么也问不到,探不到。
“付执笔还真是滴水不漏啊,难怪父皇如此信任你。”
付淮盈只是笑笑,并不回话。
这个寰王,比太子有意思多了,也难怪皇帝不选他,如果她上了年纪,有一个这么优秀,身体又健壮的继承人,也会嫉妒的。
“对了,付大人身体如何?如果休息好了,也应该上职了,总不能一直在家吧?”
付淮盈垂眸,她话说早了,寰王也没意思透了,他们想让她站队,想讨好她,却想把好处给付流松?
“家父身体一直不错,不过陛下勒令回家反思,自然也是得处理好家事再上职。”
寰王看着她,挑眉,是因为父女关系不和呢,还是因为不想接受他的示好?
他沉吟片刻,绕过这个话题,“听说契礼苑掌印请辞了?”
付淮盈点头,“掌印得了病,有些力不从心,又想着出去走走看看,便请辞了。”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掌印请辞的事早就已经传出来了,就是不知道寰王问这个做什么了。
“那这几年,契礼苑的各项事宜都要辛苦付执笔了啊。”
“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她转身,看着寰王,“臣府中有事,先走一步,王爷慢走。”
付淮盈搭着大虎的手上了马车,却看见林晏安黑着脸坐在里头,有些好笑,“怎么了这是?小侯爷让人蒙头打了?”
“怎么可能?谁打得过我?”
“那脸怎么这么黑?”
林晏安听出她的调侃之意,脸色缓和了不少,但还是不高兴,“淮盈姐姐,要少跟寰王接触,他不是什么好人。”
付淮盈笑出声,“你上次也说我不是好人。”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和寰王有仇?”
林晏安半开玩笑,“是啊,有仇,夺妻之仇,他上辈子想撬我墙角。”
付淮盈懒得理他,嘴里没一句正经话,“找到四皇子了吗?”
林晏安摇头,“玉嫔生产时是在江南,陛下也派了人去伺候,但被玉嫔拒绝了,她难产而亡,孩子被接生的产婆带走了,我派人去查,不过现在还没传信来。”
付淮盈摸了摸爬出来的小白,又塞回去,“怪可怜的,是陛下最爱的女人生的唯一的孩子,却下落不明。”
“可怜他了?要留他一命?”
付淮盈笑笑,“留他一命?等他回来,揭发患离,我们全部人都得死,我是要做帝师,不是要成佛。”
“啊,淮盈姐姐真无情。”
付淮盈挑眉,“我不仅无情,我还狠毒,可你已经上了贼船,下不去了。”
“我心甘情愿。”
“我前几日听纪大人说有事要离京一趟,说不准就是去寻四皇子的,你这几天找个时间,将患离送到江州去。”
林晏安双手摊开,靠在车壁上,“方才来接你之前,已经派人送他去了,淮盈姐姐,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贴心?”
付淮盈点头,“很贴心。”
“就这?没了?一点奖励都没有吗?”
付淮盈瞥了他一眼,“不是说任我驱使,不求回报?怎么,还讨要上奖励了?”
“总得给点甜头。”
付淮盈随手往他嘴里塞了块饴糖,又掀开车帘吩咐道:“大虎,去趟梨园。”
“好。”
林晏安眯了眯眼,伸手将她拽了回来,将人抱在腿上,“梨园?淮盈姐姐,梨园有什么可去的?你被什么东西吸引了?”
付淮盈挣不开,懒得白费力气,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又瞎想什么?论吸引,谁也没有你的这张脸。”
林晏安愉悦的笑出声,“万一姐姐就喜欢那样的呢,所以为什么喜欢往梨园跑?求姐姐给我解解惑。”
付淮盈脸上的笑意淡了两分,“不该问的事别问。”
林晏安抱着她,脸贴在她腰间,声音沉闷,“你若是爱上了别人……我会……我会……”
“你会做什么?”
“把你关起来,一辈子只能看我,只能爱我……”
付淮盈嗤笑,拍拍他的头,笃定道:“你不会,你不敢,你怕我恨你。”
林晏安没有回话,埋在她腰间,没有抬头,这一世,淮盈还没认识他多久,就已经将他拿得死死的了,他确实不会,但不是不敢,只是舍不得。
付淮盈进了梨园,林晏安听话的在马车上等。
流霜还是坐在那等她,付淮盈靠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流霜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些。
“我替你办好了,可还满意?”
“没死我就不满意。”
“罪魁祸首可是你爹。”
付淮盈神色冰冷,“他也得死,早晚的事。”
流霜给她倒了杯茶。
付淮盈接过,眼里有一丝迷茫,“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所以来问问你。”
“说。”
“我外祖父不仅教过先太子,他同时也是上头那位的老师。”
“对。”
“我奇怪的点就在这里,扶摇阁的位置不错,离巡防营很近,只要赶得及,就能救下先太子和太子妃,按上头那位的缜密程度,不可能容许有这样的纰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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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还是选择了在扶摇阁纵火,嫁祸给我外祖父,是因为他们有仇吗?”
流霜摇摇头,“据我所知,并没有,太傅将两位殿下视如亲子,悉心教导,不管是先太子还是如今的皇帝,都对太傅温和有礼,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可能得问他了。”
付淮盈盯着他看了片刻,确认他没说谎,才收回视线,“我总觉得,我好像忽略了什么,而且是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
流霜身上的戏服还没换,他挥了挥袖子,“你那对父母,想来已经面和心不和了,你不打算落井下石吗?”
“没空,等他们什么时候能去死了再说。”
付淮盈回府,便看见付庭云站在她院门口等她,他盯着付淮盈的眼睛,声音笃定,“你是故意的。”
“大哥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
“太子选妃,决定权在你手上,但是你看着我们焦头烂额,看着初言一次次往礼部跑,却一次也没说过。”
付淮盈看着他铁青的脸,抬步绕开他,站在他身前,背对着他,嗤笑一声,“是啊,但你又能如何?”
“淮柔若是做了太子妃,于你也有好处,你好好想想。”
付淮盈回首看他,现在才来说,太晚了,都结束了,“好处?有什么好处?”
付庭云以为劝服了她,声音也放柔了,“她是太子妃,你是太子妃的妹妹,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掌印请辞,契礼苑目前官位最高的是我,我难道还需要太子妃妹妹这个身份来点缀吗?”
况且,太子能不能登基还是个问题,付淮柔当上太子妃,她有没有好处不知道,但太子要是出事了,必然会连累她,傻子才会帮忙。
付庭云眯了眯眼,“你是不肯帮这个忙了?”
付淮盈抬眸看他,笑容略显冰冷,“大哥,你的消息是不是太迟了?选妃已经结束了。”
付庭云看着她,蹙眉,他最烦她笑起来的样子,僵硬,不像在笑,充满算计,整个人都透着阴毒,像隐在暗处的毒蛇。
“站得越高,摔得越狠,等你哪天摔下来了,看有没有人肯接住你。”
付淮盈冷笑,“与其担心我,大哥不如操心操心自己吧,最近父亲被停了职,外头的冷言冷语不少吧。”
“不劳你费心,付执笔还是好好做你的御前红人,不过我有一句话要提点你,伴君如伴虎,今日得宠信,明日便有可能命丧黄泉,你自己好好思量。”
付庭云转身走了,但后头微凉的声音还是传入了他的耳里。
“大哥……先下黄泉的,会是坏事做尽的贼人。”
付庭云脚步微顿,却也没有再停留,付淮盈看着他的背影,勾起唇角,轻笑,“只会放狠话的废物。”
身为付家唯一的儿子,所有人都得为他让路,付流松卑躬屈膝的求书院的大儒教他,温霜叶更是为他筹谋了半生,府里的姨娘,除了付淮盈这个漏网之鱼,其他的一个子嗣都没有。
享受了这么多好处,高高在上惯了,才能心安理得的要她这个从小备受欺凌的庶女也为他和他的妹妹铺路。
付淮盈拍了拍小白的头,看着已经没有人影的小道,“大哥,爬得越高,摔得越狠的,是你。”
26. 宴席
大虎见她站在院外没进来,便抬步上前,“姑娘?”
“嗯?”付淮盈收回视线,转头看她,“怎么了?”
“姑娘怎么站在外头不进来?”
“刚打发了条落水狗,”付淮盈跟着她进院,“快入夏了,过几日去行宫,你陪我一同去吧。”
大虎怕热,即便这些日子还未热起来,她便已经要用冰了。
大虎拍拍胸膛,“好呀好呀,我会保护姑娘的。”
付淮盈轻笑,“那就提前先谢谢你了,你屋里的冰够用吗?不够的话直接去取就成了。”
“会不会不太好?姑娘在府里的处境本就不好……”
“那是以前,今时不同往日,我常伴君侧,谁不想求我办事?你尽管去取,没人敢不给。”
大虎亮着一双眼看她,只觉得姑娘特别厉害。
付淮盈进屋更衣,有人在方鼎楼开了宴席,请她前去,看着纪原的面子,她才勉强答应去。
大虎在方鼎楼门口停了,扶着付淮盈下了马车,“既是姑娘同僚之间的宴席,总不好带婢女,我在这等姑娘。”
付淮盈点头,进了楼,跟着小厮往楼上走,推开厢门时不由得一愣,这宴席不像纪原说的吃个便饭,倒像是专门为她设的,席面的位置上都有人,除了主位。
“付执笔……”
“付执笔……”
席间大部分人都站了起来,花束逸更是直接上前,将她带到主位,“请吧,可以开席了。”
纪原坐在主位边上,付淮盈挑眉,和他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坐下来。
花束逸举杯,“这位便是付执笔,今日幸得执笔赏脸,肯来这走一趟,我敬您一杯。”
这态度放得低,倒是舍得下面子。
花家不如温家好运,前朝女帝清剿世家之时,只留了温家,所以温家才能鼎盛至今,其余三大世家早已经烟消云散,花家也有过鼎盛之时,但到如今,官位最高的不过也才做到五品小官。
付淮盈倒也没下他面子,只浅饮一口意思一下,“我身体不大好,府医说不能饮酒,可有茶水?”
“有有有,”花束逸立刻唤人去备,又转头弓身道歉,“实在抱歉,我是个粗人,竟忘了这回事,现下就让他们备茶水给执笔漱漱口。”
“不妨事。”
看着这一幕,席面上的人心思各异,但大部分的人都十分默契的放下酒杯,端起刚送上来的茶水,恭维着付淮盈,只说茶好,养人,夸付淮盈会喝。
她没有说话,垂眸去看底下各个不同的神情,又看着他们端起来的茶杯,轻笑。
付淮盈在席间更像是特地请来的吉祥物,她不爱说话,只静静的听着。
底下有个人像是吃醉了酒,摇晃着站起身,眼神里带着迷茫和混沌,“付……付姑娘……真是天生丽质……越看越美啊……”
花束逸下了楼去拿东西,一时间无人拦他,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真想探探付淮的底线在哪,只看着他离付淮盈越来越近,像是要贴上去。
那人见她没躲,更是起劲,甚至想伸手碰她,纪原站起身,正打算将这登徒子拽出去,却有一只手比他快一步。
“啊!”刘鑫得惨叫一声,鲜血从他手中喷涌而出,一只断掌横在地上,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手嚎叫。
付淮盈抽了帕子擦着匕首上的血,心里只觉得林晏安这把刀不错,实在锋利,削骨如泥。
擦干净了匕首,将那块沾了血的帕子扔了,她才站起身,看着伏在地上如同癞皮狗的刘鑫得,“想来这位……”
旁边有人提醒她,“是刘家的公子。”
“哦,想来这位刘公子是吃醉了酒,才胡言乱语的,现在应该是清醒了吧?”
她这么一出手,想探探她底的人都歇了心思,看着温润如玉,下手却这般残忍。
付淮盈没了吃饭的心情,推开门走了,纪原心里过意不去,花束逸是他母亲娘家那边的亲戚,求到他头上,只想请付淮盈吃个饭而已,他才勉强答应。
却没想到席间却闹了这么一出,他自知对不住付淮盈,便也没留,跟着她出去。
花束逸拿了东西上来,本打算亲自送给她,却没想回来的时候人走了,脸色瞬间黑下来,抬脚踹了刘鑫得一脚,对这个小舅子更是厌恶。
付淮盈出了方鼎楼,纪原跟上,脸上满是愧意,“实在是对不住,他说只是想请你吃个便饭,所以……”
“纪大人,不必解释,席间的事与你无关,我不是会迁怒旁人的人,所以你也不用愧疚。”
纪原明白,但若不是因为他,付淮盈也不会赏脸来一趟,总归还是有他的问题在的。
付淮盈见他还是有些愧意,付淮盈笑着开口,“若是纪大人还是觉得对不起我,不如请我吃个饭,我没用饭来的,方才又扰了兴致,现下还饿着。”
她既给了面子,又给了台阶下,纪原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他自然是百般愿意。
因着方才的事情,他们没有去方鼎楼,进离得不远的珍馐斋,他们家的鱼羹做得好,这些日子林晏安常给她带。
“两位客官里边请。”
付淮盈带着纪原上了二楼,要了一个小包间,纪原不大会点菜,也不挑,便交于她,付淮盈只点了三道菜。
“怎么不多点些?不用给我省钱。”
付淮盈笑笑,“纪大人大方,不过我们就两个人,吃不完浪费。”
纪原也听过温霜叶嚣张跋扈的名声,一时间也没再提加菜的事,怕她想起往事心里不舒服。
但他也没想到,付淮盈点的都是鱼,一道鱼羹,一道松鼠鳜鱼,还有一道桂花鱼糕。
“付执笔前世怕不是一只猫?”
付淮盈笑着,给他夹了块鱼肉,“珍馐斋的鱼做得最好,纪大人尝尝。”
纪原夹起来,放进嘴里,外皮甜香脆爽,内里温润柔软,“确实不错,先前的酒楼也去过不少,却没有一家的鱼做得比他家好的,执笔常来吗?”
“偶尔,因为有人告诉我,他家的鱼很好吃,所以便多来了几次。”
“春闱也快放榜了。”
经他提醒,付淮盈才想起这件事,执箸的手微顿,莫名的想起那日跪在风中倔强的青影。
“难怪最近街上那么热闹,纪大人家中可有考生?”
纪原摇摇头,“我孤身一人,没有家人。”
“……抱歉……”
纪原不放在心上,“天下无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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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多了去了,我还算幸运的,能得陛下赏识。”
他看着付淮盈,突然开口,“付执笔,身在御前,事事都要小心谨慎,与人相交,不可过近。”
付淮盈有些意外,她想了想,可能是这些时日离林晏安太近了,上头那位也略有些察觉。
她看着纪原,摸不透他的心思,他只为陛下办事,整个京城任何消息都逃不过他的耳,怎么特地提醒她?
心里思绪万千,此刻却也是点头应下,“多谢纪大人提点,我会注意的。”
付淮盈舀了勺鱼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前几日大人不是说要离京一趟?正好,我最近学会了做糕点,倒是给你带一些在路上吃。”
纪原摇头,“不必麻烦了,路途遥远,天气又热,只怕会坏了。”
付淮盈也只是说说而已,她哪会做糕点?不过,既然路途遥远,又怕天气热放坏,京城还没热起来,北边更是还冷着,那他大抵是准备去南边了。
陛下对这位四皇子,倒是有几分上心的,竟用上指挥使去接。
纪原眯了眯眼,“你是不是在套我话?”
付淮盈抬眸,适时的流露出一丝疑惑,“啊?什么?”
“没什么。”纪原垂眸,夹了块鱼糕。
希望是他的错觉,接回四皇子是重要的任务,不能透露分毫的。
出了珍馐斋,天已经彻底黑了,和纪原分手后,付淮盈往相反的方向走,见着靠在马车边等她的人,快步上前,将方才打包的鱼糕递给大虎。
“给你带的,饿了吧?”
大虎摇头,“姑娘吃饭那会,我也吃了东西的。”
“嗯……那夜里饿了再吃。”
“好。”
进了府,看见院门口那道高大的身影,付淮有些无奈,边关稳定,她瞧着温初言最近真的是闲了很多。
“阿兄,这么晚了,怎么不去歇着?”
“来看看你。”
“我好得很,劳阿兄惦记了,”付淮盈抬眸,看着他的眼睛,“不过,想来阿兄也不只是为了来看看我,想必也是为了太子选妃的事来的?”
“也?”温初言单纯只是来看看她的,但好像有人问了她一些事。
付淮盈转过身,“大哥才来问过,回去告诉他,我的回答不会改变。”
“庭云来过?”
“阿兄不知道?我以为你们说好的呢。”
“我不知道……”
“无论你知道与否,太子妃的位置注定与付淮柔无缘。”
“……我今日来真的不是为了淮柔的事,我只是来看看你。”
付淮盈靠近他,抬手,“低一点。”
温初言听话的弯下腰,“嗯?”
付淮盈的唇微微靠在他耳边,“阿兄,我说过的,我和大姐只能择其一。”
她说完便往后撤,温初言却下意识的将人拉了回来,他低头,盯着付淮盈看,“我选你,我心里最重要的也是你。”
付淮盈半点不信,“知道了,阿兄可以放手了吗?”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这么说,突然这么问?”
温初言的语气有些急切,他迫切的想得到一个答案,一个肯定的答案。
27. 放榜
付淮盈却不肯给他一个痛快,抽身离开,只留下一句,“没什么意思。”
温初言站在院外,看着她踏步进去的背影,大虎泼出来的茶水溅到他的衣袍,他蓦然抬首,发现自己远没有表面上的那般无波无澜,他的心,早就乱了。
宴席上闹的事,那只断掌流出的血绵延不绝,从宴席上,流到付淮盈的梦里,勾起往事。
梦里还是那间屋子,未关好的门窗透着风,风裹挟着点点飘雪飞进屋内,柳眉睁大的眼,往外伸出的手落不到实处。
付淮盈此刻却不是孩童,她跪在原地,明明近在咫尺,却无论怎么伸手都触碰不到她,她只能一直伸着,想说话,想喊,却张不开口。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柳眉唇角溢出鲜血,看着她被暗红的鲜血淹没,只留下那双无法阖上的眼,在呼啸的寒风中,渐渐掩去身形。
付淮盈坐起来,脸上都是汗,她摇了摇头,摸黑喝了口水。
她被多年的恨意蒙蔽了眼睛,如今再度回想起来,阿娘死的那一年,祖父还活着,那天夜里闹得很大,他不该不知情的,可他没有来,后来更是一句都没问,只带走了她。
为什么?付淮盈想不太明白,阿娘既然是外祖父托付给祖父的,他又冒着欺君之罪将人带回来了,不应该眼睁睁看着她死才对。
付淮盈没了睡意,她坐在榻上,一直坐到天光大亮。
“……姑娘?”
大虎一早烧了水进来,见她一个人呆愣在榻上,有些奇怪。
付淮盈回过神来,她揉了揉眉心,怎么忘了今日不用进宫,“今日休沐……”
“那姑娘再睡一会。”
“不了,我得起了,今日放榜,带你去看看。”
说着,她站起身洗漱,转头又看见大虎额上颈上的汗,“怎么了这是?流这么多汗?没去取冰?”
大虎摇头,又抬手嗅了嗅,“取了,我习惯每日起来练刀,有汗味?”
“没有,”她沉吟片刻,“你总这么跟着我也不是个事,太屈才了,到时候让宴安送你去边关,淬炼一下,说不准也能成个将军。”
大虎笑起来,“一将功成万骨枯,将军哪是那么好成的,我没那么大的志向,只一心陪着姑娘。”
“往后再说吧,到时候问问他。”
大虎拿了帕子给她擦手,“我没那么大志向,跟着姑娘吃穿不愁的,就已经很好了。”
“那午饭我们去外头吃?昨日纪大人在,没有带你,今日带你去尝尝他们家的鱼,前些日子宴安常送来,你也用过的。”
大虎蹙起眉头,“姑娘,钱可不是这么用的,你有了俸禄之后,大夫人就不给月例了,要省着点花。”
“没关系,你家姑娘的俸禄够花。”
大虎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实在不行,还有小侯爷呢。
家中无人科考,今日放榜本与她无关,但付淮盈总觉得应该去看一看。
出门前,付淮盈去了趟霜月院,温霜叶如今的面目更加憔悴,只要见到付流松,他们就会争吵,那日回来,她的衣裳被换了个遍,那伙贼人只是换了她的衣物,却什么都没做,但她说了,付流松不信。
温霜叶坐在屋内,听着刘妈妈说三姑娘来了,“她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
刘妈妈不敢回话,只站在那静等,片刻后,温霜叶才抬抬手,她知道夫人这是愿意见了,才出去带付淮盈进来。
付淮盈进来的时候,温霜叶还坐在铜镜前,没有回首。
刘妈妈给她奉上茶,付淮盈不客气的接过,径直坐下来,“给母亲请安了,这些日子事忙,再加上母亲起得晚,便一直没时间来。”
温霜叶不想回头,她不想看见那张让人厌烦的脸,“你今日是来看笑话的?你如今是御前红人,常伴君侧,连太子选妃也能插手了,还能记得来给我请安,淮柔的前程被你毁了,很高兴吧?”
付淮盈喝了口茶,“母亲误会我了,我不过是个小官,又怎么能做太子和陛下的主呢?”
“小官?”她嗤笑一声,“你付执笔要是小官,那些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陛下的是什么?”
温霜叶终于忍不住,她回首看付淮盈,“你敢说,淮柔没被选上没有你的手笔?”
付淮盈放下茶,直视她,“母亲可知道我是为谁办事?又是受谁指点?”
“自然是为陛下办事,受陛下指点。”
“前些日子,选妃名册呈到圣前,母亲知道陛下说了什么吗?”
温霜叶盯着她,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了什么?”
“陛下说,温家女跋扈名声早已外传,问我在府中过得如何,母亲,不是我不选大姐,是陛下不选,是你的名声不好,大姐又是你教养的,整个京城都是陛下的耳,陛下的眼,你做了什么,他都清楚。”
付淮盈站起身,踏出门,回头看见温霜叶略显惨白的脸,再次开口,“归根结底,母亲,是你,误了大姐。”
她抬步走出去,知道今日的话温霜叶是听进去了,这么些年,她还是一样,脑子不好,说什么信什么,即便她没有跋扈的名声,难道她会让付淮柔入选吗?
突然,屋内传来压抑的哭声,付淮盈脚步微顿,却没停。
放榜日,榜前挤得进不去人,付淮盈只站在珍馐斋等。
没多久大虎就回来了,“姑娘,我看到了,那个叫楚生的,是二甲第二名。”
“二甲……说不准能入翰林呢。”
付淮盈垂眸,难怪月晚会为了这个哥哥卖身,恐怕就是因为知道他们家里会出一只野凤凰,才将所有的钱财,粮食都倾斜到他身上,赌一个前程。
“一甲第一是谁?”
大虎想了想,“好像是一个叫苏宁的。”
“苏宁?”付淮盈的唇瓣咬着这两个字,却有些想不起来这个人。
苏家?好像是与乔家有些渊源?
“淮盈姐姐。”
付淮盈正想着,听见敲门声,回头,看见林晏安靠在门边。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付淮盈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饿了,来吃饭。”
“小侯爷!”
“宴安,做什么呢?今日是你请客。”
“盯着他,可别让他跑了!”
林晏安转头,看着那群狐朋狗友,侧了侧身,将付淮盈挡得严严实实的,“你们自个去吃,记我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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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往后退了两步,将门关上,回头,看见淮盈似笑非笑的眼神,也有些不好意思。
付淮盈坐下来,“小侯爷来得巧,菜都上齐了,坐吧,正巧我也有事要问你。”
林晏安坐下来,打开鱼羹的盖,推到她面前,“姐姐尽管问,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家苏宁,你可认得?”
林晏安蹙起眉头,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是谁,“是有这么个人,好像是苏家二房的长子,但听说他有隐疾,所以一直没娶妻。”
“是不是和乔家有些渊源?”
“……是,这个苏宁,他的父亲曾经在乔家读过两年书,乔家满门抄斩时,苏大人也曾上谏求情,但乔太傅桃李满天下,求情的人多了,陛下不一定记得。”
付淮盈轻咳两声,“陛下是明君,用人向来只看能力,不看背景,即便是记得,也没什么大碍。”
林晏安立刻回首,缓慢的站起身,一下将门拉开,送茶的小二一下摔在地上,茶水洒了一地。
“……这位客官……实在对不住……我毛手毛脚的……实在抱歉……”
林晏安踹了他一脚,“少偷听,懒得和你计较,滚出去,再有下次,看小爷不砍了这不老实的耳朵。”
那小二点头哈腰的退出去,一个劲的道歉。
付淮盈抬眼,和林晏安交换了个眼神。
大虎看不明白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只低头吃饭,姑娘指哪打哪,姑娘没说话就是可以吃喝玩乐。
林晏安重新坐下来,声音放轻,“待会让二树去跟着他,看看是从哪来的。”
付淮盈点头,“你接着讲。”
“苏家二房位置尴尬,苏家掌权人是苏老太爷,他偏疼三房,有多少东西多少前程都往三房塞,大房苏大爷官至礼部尚书,二房的话,苏二爷前几年没了,只留下孤儿寡母,没人撑着。”
林晏安喝了口茶,“怎么突然问起苏家了?”
“今日放榜,一甲第一,是苏宁。”
林晏安抬首,“是他?”
“还有先前那个,月晚的哥哥,还记得吗?”
林晏安点头,“他也考上了?什么名次?”
大虎已经吃饱了,“方才姑娘让我去看了,二甲第二。”
林晏安挑眉,往后一靠,“那付大人往后可就不好过了,万一他考得好,入了翰林院,就更不得了了。”
“先前我就告诉过他仇要自己报。”
付淮盈的声音放得极低,林晏安都险些听不见。
林晏安幸灾乐祸,“这往后,都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付大人还是祈祷停职停得久一点吧。”
付淮盈笑笑,“让他停职不如要他的命。”
“不过,若是你家大夫人再接着闹下去,他这御史恐怕也是做不成了。”
付流松身为御史,最爱清名,就盼着名入史册,抓着小事不放手,上朝就是弹劾,在朝中树敌无数,若是他洁身自好还成,可偏偏家宅不安,同为言官,嘴巴都是上下一抹就能自杀的,光凭着温霜叶,那些言官的口水也能淹死他。
付淮盈恨不能他直接被罢官,才懒得替他奔波。
28. 苏宁
付淮盈摊手,“这就不关我的事了,先前陛下问起,我说朝中无父女,只有君臣,我是开不了这个口了。”
林晏安笑起来,“姐姐是不想开这个口吧?”
付淮盈瞥了他一眼,不知是赞叹还是讥讽:“你可真是聪明啊。”
林晏安本打算聊聊正事,但珍馐斋明显不是个说话的好地,只能作罢,吃了饭便打算送她回去。
付淮盈下楼的时候,被猛的撞了下,险些摔下去,好在林晏安及时拉了一把,“怎么了?没事吧?”
她摇摇头,拉住了正打算上去理论的林晏安,“我没事,走吧。”
直到上了马车,付淮盈才从袖中拿出方才那人塞给她的字条。
那人约她听雨楼见面,还写了个乔字,付淮盈将纸撕碎,眯了眯眼,知道她是乔家遗孤的,除了流霜就是付流松,是谁,泄了风声?
林晏安凑过来,“方才那人给你的?上面说什么了?”
付淮盈摇头,“没什么。”
林晏安不信,他贴在她面前,宽大的手掌贴在她腰侧,试图用这张脸引诱她,“姐姐……告诉我吧……”
付淮盈坐怀不乱,慢慢推开他,“少来,你可以知道的事我自然会告诉你,不能知道的,再问也没用。”
林晏安轻叹,“我的命都握在你手里了,怎么还是不信我啊?”
付淮盈盯着他看,许久之后,才出声:“林晏安,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
他笑起来,“现在有了。”
付淮盈抬手,温柔的抚摸他的脸,柔声:“你每次看着我的时候,我都分不清是在看我,还是透着我在看别人。”
林晏安惊叹于她的敏锐,也高兴她的直白,“我一直是在看你,无论什么时候的你。”
付淮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是你说的前世的姻缘?”
林晏安凑得更近,像是要吻上她的唇,“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到我了?”
“梦里,你是我的妻子,我们琴瑟和鸣,成婚三年从来没红过脸,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答应过我会等我帮你报仇……”
林晏安又想起那日,死在牢狱里的,他的爱妻,白色的囚服,毫无生息的躺在潮湿的草席里,只留他一个人像行尸走肉般活着。
付淮盈听着他娓娓道来,没有打断他,除了觉得荒谬,还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她抬手按住胸口,不知道这股酸疼是怎么来的。
“什么叫做不可能以任何罪名让他去死?”
林晏安眼里还有泪意,他摇摇头,“我不知道……你没有告诉我……”
付淮盈闭了闭眼,太荒谬了,怎么会有前世今生这样荒谬的事情……
林晏安轻声开口,“淮盈……我不仅知道你吃不了花生,我还知道你会制毒,更知道你有无数的孤本,我还知道你的身世,这些都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付淮盈猛的睁开眼,这些事没有任何人知道,孤本和身世可能是他查出来的,但制毒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她阿娘,这是她保命的杀招……
“你还知道什么?”
林晏安没有错过她眼里那抹杀意,握着她的手,苦笑,“我还知道很多,你阿娘留给你的玉佩你给了我,你腰间有一道伤疤……我曾无数次的摸过,你说不想祛掉……”
付淮盈抬手,盖在眼上,她已经相信了,对她来说,只有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才可能让她将这些事情全盘托出。
“那你确实对我很好……”
付淮盈明白为什么前世的她不告诉林晏安真相,因为她想保他一命,不让他追究,不让他查下去。
付淮盈觉得可笑,她这样的人,有一天竟也会用自己的命换旁人活。
林晏安轻吻着她修长的手,褪去了刻意伪装的顽劣和乖巧,只剩一双侵略性的眼。
付淮盈摩挲着他的下巴,沉默着。
林晏安知道她信了,微微侧了侧头,让她摸得更顺手。
“淮盈,或许你会觉得荒谬,会觉得我在骗你,可我们认识这些日子,我可曾有一丝对你不利?我甚至敢帮你欺上瞒下……是死罪,是欺君……”
他说着,低头吻了吻她的手心,“可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哪怕你要我的命做踏脚石,我也会磨平了,让你踩得稳些……”
付淮盈没有抽出手,没有回话,她现在很乱,理不清思绪。
“我不求你嫁给我,只要……在你心里占上一点位置就好……”
付淮盈垂眸看着他,她在算计和利用中长大,没人教她怎么去爱一个人,曾经喜欢温初言也是因为他在年少时给的那点温暖,但面前这个人说,愿意为了她去死。
林晏安耐心的等她。
终于,付淮盈眼里的探究和怀疑一瞬间消散,她俯身,轻吻了他的唇角,“你是我见过……最死皮赖脸的人。”
“我只对你死皮赖脸。”
林晏安不清楚她心里对他到底有几分真心,但那都不重要,只要她肯将他放在心里就好。
……
付淮盈进了听雨楼,正巧楼下说书的正讲着扶摇阁纵火一案。
“那日扶摇阁火光冲天呐,震天的轰塌声和哭声混在一起,听说到现在夜里都有哭声传来,先太子和太子妃都葬送在那场大火里……可怜呐,竟然死于他老师之手……”
“这位姑娘,可否请你喝杯茶?”
付淮盈回首,一个人靠在门边看着她,手中的茶杯空空如也。
她犹疑片刻,抬步踏进去。
苏宁关上门,在她面前坐下,给她倒了杯茶,付淮盈没接,只看着他,等他先开口。
“鄙人姓苏,字谦和。”
付淮盈挑眉,“原来是探花郎啊,果然,生得一副好皮囊。”
苏宁却不恼,只含笑望着她,“比起姑娘的外祖父,我可是差多了。”
这话付淮盈没接,隔墙有耳,苏宁敢说,她却不敢回。
“我今日约姑娘来,不是握着把柄要威胁你,我是来报恩的,如果没有乔太傅,我父亲都活不过二十岁,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他临死前,要我翻案。”
他喝了口茶,“我父亲派人去查,可怎么也查不到乔宴的行踪,后来,他发现国丧期间,你的父亲,付大人,竟纳了一名妾室,还是老太爷替他纳的。”
“于是我父亲派人去查了那女子的来历,才发现,她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一点痕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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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是国丧期间纳的?也就是先帝去世那会?”
“是。”
付淮盈握着茶的手顿住,她好像猜到了什么……但她不敢往深处去猜……
她沉默片刻,再次开口,“我怎么相信你?”
“约你来这里,就是我的诚意,这个听雨楼是我的。”
付淮盈挑眉,“听说苏家二房过得不好,看来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苏宁只是笑,“我想,付姑娘应该会懂我,夹缝生存,不易啊。”
“苏公子既然给了诚意,我也不会瞒你,要翻案,基本不可能。”
苏宁看了她一眼,明白她的意思,“现在不可能,往后呢?马上就要授职了……”
付淮盈看了他一眼,“你要我帮你?可是大考放差也还要一年。”
“你难道还差这一年吗?”
“既如此,这事我应下了,你帮我查查万花楼,看看他背后的主人是谁。”
苏宁蹙眉,“你也要查万花楼?”
“也?”
“前些日子,我路过书房,听见大伯同祖父提了一嘴,毕竟是长辈谈话,不好偷听,但我也留意了一下。”
“那就再留意下。”
付淮盈将手中的茶喝完,放下茶杯起身离开,如果苏家押了寰王,他们可以合作,但注定不会是同盟。
陈患离回京的那日,京城正好入夏,原本早几日便要启程去避暑山庄,但朝中事多繁重,寰宇帝便又拖了几日。
付淮盈身着绯色官服,站在皇帝身边,垂眸看着阶下的陈患离,轻轻的摇了摇头。
陈患离低垂着头,咬着唇,将那股恨意藏得严严实实。
纪原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农户家里干了一个月农活了,南边又热,他将自己晒得黑黢黢的。
“抬起头来。”
寰宇帝的声音沉稳,和平日里并无差别,但付淮盈还是听出了两分不同。
陈患离慢慢抬起头,清亮的眼睛看着他,有一丝好奇。
寰宇帝看着面前这个年纪尚轻的儿子,在他身上却看不见爱人的痕迹,这双眼睛,像他,却不像玉儿,他在心里叹息,如果能像他母亲该有多好?
陈患离看了他片刻,眼里没有恐惧,只有好奇,“阿爹?”
“你该唤朕父皇,”寰宇帝纠正了他的叫法,但想了片刻,又开口,“私底下时可以唤阿爹。”
“那父皇,我可以站起来了吗?跪着看你,太远,看不清。”
寰宇帝愣了片刻,随即抚掌大笑,抬抬手让他过来,转头看着付淮盈,“倒是不怕朕,还讨价还价起来了。”
付淮盈柔声道:“四皇子是陛下的儿子,只有尊父敬父的道理,哪有子怕父的?”
寰宇帝笑容淡了,不知道想到什么了,“那可不一定。”
陈患离悄悄的抬头看她,不愧是老师,轻飘飘一句恭维的话都能给皇帝上眼药。
他也不纠结一下站起来,走到皇帝面前,抬头细细的看着他。
付淮盈本来怕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不会藏心思,现在一看,皇家出身果然不同,明明对面是仇人,他的眼眸里却也有孺慕之情。
“怎么这么看着朕?”
29. 四皇子
陈患离声音突然有些哽咽,“阿婆说,阿娘一直想再看看您,我……我虽然没见过她,但她的心愿我也想实现,借着我的眼睛再让她看看您。”
寰宇帝眼眶瞬间湿润,看着陈患离的脸,也多了几分慈爱。
付淮盈看着面前父慈子孝的画面,不得不夸林晏安教得好,这番话出来,必然能得陛下的几分真心。
寰宇帝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朕为你寻一位老师,如何?任你挑。”
“不能让阿爹教我吗?我家隔壁的小陈哥就是他的秀才阿爹亲自教的……”
寰宇一愣,随即笑起来,“自然可以,但还得再为你寻一个。”
陈患离眼神落在付淮盈身上,抬手一指,“她可以吗?”
寰宇帝看了看付淮盈,又转头看着陈患离,“为什么要她?”
“她长得好看,我们村里有个姐姐也很好看,她就很好,还会帮我洗衣服。”
寰宇帝听着儿子过的那些苦日子,又是一阵心疼,自然是什么都依了。
“爱卿,那就辛苦你了,患离交给你了。”
付淮盈点头,“臣定然尽责,但臣没有进过书院,骑射的老师陛下还需另找。”
寰宇帝挥挥手,“这有何难?让温将军来教。”
付淮盈看不明白这位心思深沉的皇帝,他提拔寰王鞭策太子,让太子日日处于恐慌之中,她一开始以为他是不喜太子,但提起寰王时,他眼里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现今又多了一位四皇子,他像是想当慈父,替他找老师,让他接触武将,可前些日子,他又存了打压温家的心。
陈患离坐在寰宇帝身边,认认真真的听他说话,掐着手心,强迫自己装出一副懵懂的孩童模样。
“待会带你去见见皇后,记在皇后名下,到时候便没人敢质疑你。”
陈患离点点头,不作声,他没想到这个四皇子的身份居然这么好用。
这些日子他被带到南边,为了不露陷,日日跟着他们下水,捕鱼杀鱼,身上的痕迹和鱼腥味做不得假,皇帝却能面不改色的坐在他旁边,算是能忍。
付淮盈看出寰宇帝想和儿子单独说说话的心思,只行了礼,借口契礼苑有事,便离开了。
她出了门,半路上,却又遇见寰王朝她走来,看起来有些着急。
“二殿下。”
“付执笔,”寰王抬眸,露出一抹笑来,“这是从崇阳殿出来?”
付淮盈点头,“殿下这是?”
“听说四弟回来了,便也打算来见见这个弟弟。”
付淮盈清楚他是急匆匆来探底的,到底是太着急了些,但她也不想提醒。
“付执笔见过四弟了?”
“方才见过了,四殿下长得挺朴实的。”
寰王笑笑,土包子就土包子,还什么长得朴实。
“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殿下了。”付淮盈见他眼里多了丝轻松,才转身离开。
她本想直接回趟契礼苑,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面色一变,立刻往宫外去。
大虎坐在马车边上,看着姑娘从宫里出来,立刻上前,“姑娘,怎么了?今日怎么这么早?”
“去梨园,我有个问题得去问问。”
付淮盈进了园子,又看见流霜一个人穿着戏服喝茶,莫名有些恍惚,怎么每次来,他都是在喝茶?
流霜甚至没回头,只背对着她,“你来了?有事要我办?”
付淮盈上前,坐在他对面,“今日来,不是让你办事的,只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
“患离多大了?”
“十岁。”
付淮盈蹙眉,“我先前被你带着走,竟然没想到,我阿娘是乔家满门抄斩后才进的付家,就算同年生下我,也会比小皇孙小,患离到底是谁?”
流霜也有些错愕,他拍了拍头,“太多年了,忘记你那会还没出生,我竟忘告诉你,患离是皇孙的独子,也就是先太子的孙子。”
“……你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猜得到,毕竟再怎么说皇孙也不可能比你年岁小,先太子比今上要大十多岁,他的儿子自然和今上也差不多。”
付淮盈有些无奈,确实是她糊涂了,“那皇孙呢?既然你能找到小皇孙,那皇孙自然不可能死在那场大火里。”
“死了,三年前就死了,先太子死了,难道他还能活到现在?”
流霜见惯了她充满算计和狠毒的一面,就是没见过她这么……笨……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却又被瞪了一眼,才憋回去,说正事,“患离还好吗?会不会怯场?”
付淮盈抬眸,“还行,陛下想将他记在皇后名下,如果成了,也算嫡子,尚有一搏之力。”
“还是得小心些,当初皇孙都躲到边关去了,还不是没了,锦衣卫就是他的刀,他的眼,如果能骗过纪原,那宫里面就好很多,若是让他发现了端倪……”
“我知晓的,你以为这些日子我为什么和他套近乎?但他这个人,太过警觉,要让他完全放下戒心,几乎不可能。”
说着,付淮盈又勾了勾唇,“我原本以为患离进宫,最先坐不住的应该是太子,却没想到,第一个是寰王。”
流霜不以为然,他久居京城,又常年收拢情报,自然知道这两位殿下都是什么人。
“寰王是着急了些,恐怕是担心今上有了个贴心的小儿子,才急着去探探底,毕竟人一旦年纪大了,就喜欢小孩子,单纯天真,太子恐怕还觉得还只是个稚子,不足为惧。”
他抬手,给付淮盈倒了杯茶,“不必太过忧心,患离这些年跟着我,学了不少阴谋诡计,他往后毕竟是要……所以才让你教他,免得被我带歪了。”
付淮盈接过茶,轻抿了一口,“你还真是看得起我,我也满肚子算计,你就不怕跟着我更歪吗?”
“我相信阿眉教出来的,会是个好孩子。”
付淮盈抿唇,没再回话,只扯开话题,“你认识苏宁吗?”
流霜点头,“没见过,但听说过,他的父亲倒是见过,曾经在乔家读过书的。”
“听雨楼是他的。”
流霜微微愣了一下,倒也没有很惊讶,“那这个探花郎倒是有些道行,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告诉我的,说是他的诚意。”
都是聪明人,话说三分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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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她不用说完,流霜也能猜到苏宁想做什么。
他放下茶杯,看着付淮盈,“苏家大房二房向来不和,苏大爷如今是礼部尚书,付庭云在他手下办事,他竟也会来向你投诚?”
“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他知道我的身世,便知道要翻案得从我下手,我让他帮我查查万花楼。”
流霜倒茶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她,“你打算对寰王下手?会不会太早了?”
付淮盈瞥了他一眼,“寰王比太子难对付多了,我也不会蠢到自己对上他,而且也不早了,患离已经入宫了,都得开始筹谋了,他们可不会顾惜他年纪小。”
“你是想做那黄雀?可这两位殿下也不是吃素的,从那吃人的地方里出来的都是人精,更何况,还有上头那位,他才是最可怕的。”
付淮盈不太在意,“搏一把,大不了就是个满门抄斩,他们陪着我下黄泉,倒也不错。”
“我也是个孤家寡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便听你的,搏一把。”
付淮盈满意的点头,“那你派人去查查,那万花楼到底卖的什么药。”
“好……诶?你不是让苏宁去查了?怎么又变成我的活了?”
“我不信他,但信你。”
付淮盈说完转身就走,留流霜一个人愣在那。
她从里头出来,却又看见了林晏安,那人倚在马车边等她,唇角带笑。
他总是知道她会在哪,这种感觉,说不上好,却也说不上不好。
“你怎么来了?”
“路过。”
“上马车再说。”
林晏安牵着她的手,扶她上去,坐在她身边。
付淮盈转头看他,将方才和流霜说的,又和他重新说了一遍。
林晏安蹙眉,“这个苏宁,我总觉得不太对劲,他上来就将底牌透了个干净,也将你的命脉捏在手中,苏家大房一手遮天,他能在他大伯眼皮子底下将听雨楼悄摸的经营成如今的模样,淮盈,他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
付淮盈摩挲着小蛇的头,眉头蹙起,“我知道他不简单,但他知晓我的身世,若是不用他,怕他生事,而且,他是一把好用的刀。”
“好用的刀?”林晏安叹了口气,“说不准是把双刃剑,你用他,小心伤到自己。”
小白吐着蛇信,轻轻的舔着她的手。
付淮盈垂眸,思虑片刻,还是决定要用他,“我在朝堂上,没有文官,如果他有幸得了重用,来日会是一把利刃,今上这些年,疑心愈发重了,先前有锦衣卫在手,温家一代又一代的守着边关,他不好要这个兵权,所以他如今忌惮温初言,若是他对温家下手,温家倒了,那么,下一个,就是你。”
林晏安抬眸,有些错愕,她没有前世的记忆,却也猜得很准,前世她嫁给他就是因为温家倒了,温初言没了。
再后来淮盈没了,他一个人坐在棺材里想了很久,很久,才发现,是他,是林家,他在军中的威严越重,他的兵权拿在手中一日,淮盈的处境就险一日,他在边关,淮盈在京城,在皇帝眼里,林晏安是匹烈马,淮盈就是缰绳。
他打一场胜仗,皇帝的忌惮就多一分,淮盈的命就悬一分。
30. 宴安送的
付淮盈没有错过他眼里的愕然,轻声开口,“怎么?我猜到你的前世了?”
林晏安点头,“前世温家确实是倒了,那边传来的消息,是温初言投降,临阵倒戈,永安关被屠戮,陛下震怒,御驾亲征,连赢两场,夺了狄柔的一座城,也将温将军带回,在城门口砍了他的头,挂在城墙上。”
付淮盈听着他的话,觉得不对劲,“不对,温初言绝不可能投敌,三年前,永定关险些失守,就是他,用了半条命才守住,他这个人,小事上会偏私,但一旦遇上国之大事,别说他自己的命,或许全家的命都可以牺牲。”
林晏安点头,他不喜欢温初言,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会为百姓而死的。
“前世,我想了很久,就是想不明白这件事,后来,你嫁给我,我问你如何看待,你猜猜,你说了什么?”
林晏安静静的看着她的眼睛,她的唇缓慢启合,他好似听见了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
“过去的事再问,也是毫无意义,陛下说他叛国,那就是叛国。”
林晏安愣神,片刻后才开口,“前世你就是这么说的,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付淮盈眯了眯眼,“我很了解我自己,她,或者说另一个我,会说这样的话,大抵是猜到了一些不能说的东西,摸到了一丝真相。”
“你是怀疑,和今上有关?”
付淮盈点头,“不是怀疑,是肯定,他这件事做的这么明显,宴安,他是在杀鸡儆猴,告诉你,兵权不递上来,你就是下一个温初言。”
林晏安苦笑,“我当时不明白,你为什么屡次劝我交出兵权,现在想来,或许前世你的死,我也是推手。”
他眼眶湿润,有些不敢看付淮盈的脸。
付淮盈摇头,“按你讲述的这些事情来看,即便你交了兵权,我还是会死,你先前说过的,我死前给你留的那句话,可以肯定,兵权不是我死的原因,恐怕只是导火索罢了,真正的原因,可能只有今上知道。”
“会不会是他知道了你的身世?”
付淮盈摇摇头,“不太可能,如果他知道的话,凭借他对先太子的恨意,我不会像你所说的那样自戕在诏狱里,我会以一个罪臣后代的身份被斩。”
她有些热,抬手掀开帘子,吹着风,轻声开口,“能坐上那个位置,哪一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走来的?他足够心狠,也足够优秀,他像控制棋局的神,手中的棋子,有用的握在手里,没用的摔碎,落在泥灰里。”
林晏安看着她,双眸垂下,掀开帘子的手洁白如玉,掌心的茧没有破坏美感,反而添上了一丝凌厉。
她放下帘子,“所以,他不能活太久,否则还没等患离登基,我们可能都没了,但他却也不能死太早,时间短,不够我们谋划。”
林晏安听着她把弑君说得得这般温和,也不由自主的担忧,他张了张口,却没有直接说出来,“你想……”
“对,怕吗?”
林晏安笑着摇头,“没有什么会比前世你死在我面前更可怕的事了。”
……
陈患离跟着皇帝去皇后寝宫,让她认脸。
皇后看着这个她最厌恶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微微阖眸,她本想质疑他的来历,可他竟不像他的母亲,却和陛下长得极像,难怪这个多疑的男人没有怀疑。
“这是你母亲,叫人。”
“母后……”
陈患离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稚嫩的童声听得皇后莫名心软。
“陛下可有给四殿下准备寝宫?”
皇帝点头,“他年纪小,许是怕黑,同朕住一起便好。”
皇后脸色微变,如此殊荣,他还真是爱那个女人啊,她的儿子一入宫便能得如此青睐,可怜她的桓儿,虽是太子,却不得宠信,被寰王压一头便算了,还没有一个刚找回来的小孩得宠。
“陛下毕竟是男子,如何能教导好孩子?不如放在臣妾这,定然待他如亲子。”
“这就不用皇后操心了,朕还不至于教导不好一个孩子。”
陈患离垂着头,假装听不出帝后之间的博弈。
“今日带他来,就是让你见见的,这几日也热了,皇后准备准备,出发去行宫吧。”
“是。”
皇后暗恨,却也只能咬牙忍下,看着两个一大一小的背影牵着手离开。
付淮盈回了家,却见到门前有太子的马车,和一队侍卫守在门前,她立刻让大虎停下。
“宴安,我先过去看看,你别过来了,直接回去吧。”
林晏安点头,太子本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若是让他看见他们俩一起,指不定又会生什么事。
大虎跟在付淮盈身后进了门,那些侍卫想必是认得,并没有拦。
付淮盈往前厅去,听见两人谈笑风生,她不打算进去,只在离得不远的地方听着。
“付大人放心,本宫自然会去求个圣旨,定然以正妃之礼迎贵千金入府。”
付流松笑着,“那便多谢殿下抬举了,只可惜臣如今还未上职,未能替殿下解忧。”
太子摆摆手,“这有何妨,过几日,本宫提一嘴,父皇想起来了,自然让大人官复原职。”
付淮盈听了一耳,便懒得再听了,这个两个人,凑在一起都不够一个脑子的。
付流松是运气好,有祖父一步一步的给他谋划,但他这个人却实在愚蠢,祖父临终前就抓着他的手,让他不要站队,只做一个纯粹的言官,他倒好,转头就和太子站到一起去了。
付淮盈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转头走了,太子想纳付淮柔做太子妃,也得问问陛下的意思。
“姑娘……这就走了?”
“偷听蠢东西说话,容易变笨,快走吧,本来就不聪明了。”
她回了院,又看见温初言站在那等她。
“阿兄。”
温初言抬眸看她,那一日她说没什么意思,他揣摩多日,却也参不明白,只能当她是愿意,只要他能将淮盈放在第一位,她会愿意。
“我是来和你告辞的,我要回将军府住了,我和禹和年纪都大了,住在这,你们女孩家的,不方便。”
付淮盈点点头,并没有什么不舍的样子。
“那日你说的话,我明白了,往后定然不会将他人放在你之上,如果可以,将军府还差一位掌事的夫人,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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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愿意,我会去求陛下赐婚,将军府有且只有你一个女主人。”
付淮盈垂眸,有点想笑,她其实并没有想嫁给他的打算,很早以前可能有,但她如今有官位在身,自然看不上将军夫人的位置。
“我不愿意,”她抬头,对上温初言的眼睛,眸光冷静,“我从不信口头之语,阿兄,你一直看不见我的需求,听不见我的声音,等你什么时候看见我所需要的东西,再来吧。”
温初言有些听不明白,却不敢问,只点头,“我会等你愿意的。”
付淮盈脚步一顿,叹了口气,转身进院,他还是听不明白,她要的,从始至终都是权利。
不过他到底是是要教患离的,付淮盈想想,还是转身回去。
温初言见她再度出来,眼睛一亮。
“阿兄,听陛下说,指派你去教四皇子习武,你可见过他?”
温初言点头,他也是刚从宫里出来的,“见过,除了黑了些,和陛下很像。”
付淮盈笑笑,听流霜说,患离和皇孙长得不大像,却极像先太子,先太子和皇帝又是一母同胞,自然是长得相像,能在纪原和温初言面前蒙混过关,也算是不错了。
“我今日见到他,那双眼睛总是让我觉得很熟悉,直到他抬手要我做他的老师时,我才想起来,小时候,母亲要拿鞭子打我,是阿兄拦下来,说,我也是你的妹妹。”
温初言眼里也有些怀念,他虽然极少回京,淮柔和禹和都害怕他这个带着煞气的哥哥,不敢靠近,唯有淮盈不同,她不怕,还会给他包扎,那时候,他真的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来看。
付淮盈抬眸打量他的神情,接着开口,“四殿下说这话的时候,我都有些恍惚,好像看见了小时候的阿兄。”
“淮盈……你……”温初言好像知道她的意思了。
“阿兄站累了吧?进屋喝杯茶吧?”
温初言点头,跟着她进去,才发现她屋内的装潢变了一个样,所有的摆件都很陌生,是他之前没有见过的,屋内还多了一个黑漆松鹤折屏,墙上挂了两幅柳青的画。
他是个粗人,本是不识得的,只是老师先前常念叨着柳青的真迹,本想给他搜寻一幅,但他说,柳青死前已经烧光了,只留了两幅送与友人,那两幅如今在定北侯府,即便想买,老侯爷也不会肯卖。
温初言看着墙上的两幅图,神色晦暗,“淮盈……这两幅是?”
付淮盈抬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两幅是柳青的真迹,宴安说他不会欣赏,放在他那也是浪费,所以便赠予我了。”
“那这个折屏?”
“也是宴安送来的。”
温初言听着她一声声的宴安,心里直冒酸水,垂头时又看见她挽起的袖中露出的镯子。
“这个镯子……”
付淮盈沉默片刻,“也是宴安送的。”
这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她也没发现自己身边有这么多林晏安送来的东西。
温初言低着头,看着她抬手倒茶,“这套茶具也是他送来的?”
付淮盈觉得他有些奇怪,没事问这么多做什么?
“茶具是陛下赐的。”
31. 水患
温初言这才端起茶杯,轻饮一口,像是开玩笑,“若茶具还是他送的,我就不好意思喝了。”
付淮盈沉默,见他喝完,才开口,“茶叶是他送的。”
温初言一口茶放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付淮盈见他像是被噎住一样,也不由得笑起来,“无妨,阿兄放心喝吧,这是好茶。”
温初言放下茶杯,他喝不明白,“你方才是想说四殿下……”
付淮盈点点头,“四殿下年纪不大,看着却很稳重,在南边过惯了苦日子,吃过苦的,必然不会是个奢靡的,和其他皇子不同,他的眼睛很好看,我喜欢。”
温初言轻咳两声,脸上泛起红晕,她方才才说四殿下的眼睛像他,现下又说喜欢那双眼睛……
“阿兄要和我站在一起吗?”
温初言看着她,无奈道:“你知道的,我拒绝不了你,但是,这不是可以儿戏的事情,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其他两位殿下比他大了十余岁,又在朝中多年,朝中的局势,陛下的心思,其实已经定了一半。”
付淮盈摇摇头,“朝中局势阿兄比我清楚,可今上的心思,不是你我能猜透的,年纪小,才好把控啊……”
温初言倏地懂了她先前那些话语的意思,她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顺从的夫婿,也不是一个温柔的丈夫,她要的,只是听她任她的刀。
付淮盈从他复杂的眼神里窥探出他的意思,“阿兄是答应了吗?”
温初言点头,他没有选择,他想要淮盈爱他,想娶她,只能和她站在一起,他若是不答应,她身边便再无他的立足之地。
付淮盈喝完茶就开始送客,她倚在门边,看着温初言的背影,她从一开始就打算拉拢温初言,冷了他这么久,也算是让他站队了。
付淮盈第二日入宫时,身后多了条小尾巴,她做陈患离老师的事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陈患离便高高兴兴的跟着她,再稳重的孩子都有雏鸟情结,对他来说,除了父母,流霜和付淮盈就是他最亲近的人了。
但她忙得很,过两日就要去行宫了,宫内宫外的事都要过她的手,几乎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先太祖时,吃了外戚垄权的亏,后来的帝王大多效仿去母留子的办法,但又被认为不够人道,遂然放弃,宫内宫外之事都由宦官接手。
但前朝皇帝因为宦官而死,先帝爷吸取教训,开设了契礼苑,专为女官而设,将宫内宫外之事分开,宦官管宫内杂事,契礼苑管朝政之事,但宫内重事却也要掌印过手,掌印请辞了,所有的事情都落到付淮盈身上了。
陈患离跟着她身边,一边给她递册子,一边给她倒水,时不时替她磨墨,像个小陀螺,老师不停他不停。
身边的女官看得惊奇,手中忙着事,眼睛却直往执笔那看。
付淮盈招招手,“四殿下,别转了,转得我头晕,坐一会吧。”
“好。”陈患离点头,乖乖的坐在她身边。
付淮盈将手中的奏折筛出来,桌边还剩两本,看着上头的落款,她眯了眯眼,有些想不起来,这个江淮是谁?
南边这会正值雨季,前段时日的水灾还未解决,这会又上报,她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这个江淮不就是先前陛下派到南边去治水的那个吗?好像还是皇后娘家那边的。
奏折上写的都是些废话,只说了几个街道被淹,派人将百姓迁移,治水的方案一字不提。
付淮盈将那本奏折放在最上头,打算亲自送到崇阳殿去,她拉了拉陈患离的手,示意他一起。
果不其然,她将奏折递上去,寰宇帝只翻了两页,便紧蹙眉头,拍案,“废物,派了一个又一个,没有一个有用的,又说这些屁话。”
陈患离是个眼里有活的孩子,立刻上前踮脚给他捏肩,“父皇,气大伤身,莫要生气。”
寰宇帝转头看他,脸色才稍稍好些,“还是你懂事啊。”
他叹了口气,“朕的国库给他们发放俸禄,难道就是为了养一群废物吗?这都多久了,南边的水患还未解决,这会南边正值雨季,要是……”
陈患离抬头去看他,“父皇……我以前在南方的时候,雨季常发大水,来这的官员总是找不到原因,却又听不得劝。”
寰宇帝低头看他,“那你有办法吗?”
“别的地方不知道,我们那我去看过,是因为青沙河淤塞,泥沙淤积,一旦下雨就会发大水,所以要清理河里的淤泥,才能解决。”
其实只要去实地细细勘察,就能知道的事情,那些官员为什么会不知道?
付淮盈清楚,就是因为不重视,每每遇上水灾只让人速速迁离,但是南边一年只发一次大水,迁离后,等过了雨季再迁回来,便没有伤亡。
但积水过多容易发疫病,污水交汇,脏得很,堵塞久了,更容易出问题。
寰宇帝哈哈大笑,摸着他的头,眼神愈发慈爱,“你帮父皇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说说,想要什么?”
付淮盈抬眸看皇帝,见他眉宇间的怒气散了些许,被慈爱盖住,只觉得江淮算是赶上好时候了,等治完水,皇帝第一个开刀的就是他。
灾后最怕疫病,还得再派人往南边去,堤坝多年未修,恐怕是个大工程,也要人,但这些日子天气热,南边那下着雨,泛着潮,许是和蒸笼差不多,再加上疫病不是闹着玩的,恐怕更没人愿意去了。
陈患离思虑着,看上去颇为纠结,寰宇帝也不着急,只坐着等他。
“那要父皇多派些人去南边,要是再不解决,得死多少人呀。”
寰宇帝有些错愕,随即是涌上心头的钝痛和慈爱,玉儿也是这样,她只管救人,入宫也只是因为他那会装病,才被他困在宫里做了他的妃嫔。
“好,朕答应你,一定多派些人,将南边的事情解决了。”
付淮盈垂眸,那这就是要查的意思了,南边年年发大水,若是查出来的真如患离所言,那便是每年派去的官员不尽心。
前些年的毕竟是些陈年往事,总不好再拉出来责问,但江淮不同,他是今年去的,由他统管,勘察不仔细,轻则革职,重则流放。
皇后母家不显,好容易将弟弟安排进工部,想着跟在前辈后头,虽说出不了头,好歹有事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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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但工部侍郎病了,南边这事便派他去了。
往年混一混便好了,没出人命,谁也不在意,但今年不同,这水排不出去,淹了民宅,若是解决不好,他的乌纱帽也要不得。
江淮又是皇后的亲弟弟,太子的亲舅,陛下不可能不迁怒的,等过段时日去南边的人回来,太子就该急了。
而储君,最怕的就是自己坐不住。
陈患离听付淮盈的话,给皇帝上了层眼药,又跟着她后面回去了。
他走在付淮盈身边,轻声问道:“老师……这个江淮是谁?”
“是皇后娘娘的弟弟,太子殿下的亲舅舅。”
陈患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再多问,宫里人多眼杂的,不好多说,他只理解老师的意思就行了。
出发去行宫的那日,在半路上下起了雨,纪原带人往前去探,发现一座庙宇,建得很大,能容纳上百人。
宦官和侍卫守在外头,其余的妃嫔和官家小姐之类的坐在里头等雨停。
付淮盈进来的时候,发现衣裳湿了一角,肩膀上也湿了,黏黏糊糊的,惹得人烦躁。
庙里除了他们,还有一个老和尚,坐在佛前,闭着眼一动不动,若不是嘴里还念念有词,付淮盈都以为他是死了。
付淮盈一靠近,那老和尚倏地站起身,凑到她跟前,她蹙眉往后退了两步。
老和尚直勾勾的盯着她,嘴里还不停的说,“不对……不对……命格不对……被改了……被改了……”
林晏安见他不对劲,立刻上前,抬手,跟老和尚勾肩搭背,“嘿,老头,你是算命的?也给我算算?看看我的姻缘在哪?”
老和尚的眼睛恢复了一丝清明,他转头看着这个勾着他肩膀的男子,“你也错了……都错了……”
林晏安不爱听这话,他抬手,敲了两次老和尚的头,“秃驴,好好说话,我爱听夸奖的话,说两句吉祥话,小爷给你捐些香火钱。”
那老和尚不同他计较,只一个劲的念着不对不对。
林晏安的耐心耗尽了,也懒得再说,一把将老和尚按回原地,让他继续念经。
寰宇帝坐在上首,眼神在林晏安和付淮盈身上打量着。
陈患离立刻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拿着手绳要和他玩翻花绳。
寰宇帝被两个儿子斗得心烦,好容易来了个贴心的,自然什么都依他,抬手慢慢的和他玩。
太子站在贡桌旁,紧盯着那一头和谐的父子俩,神色莫名。
寰王靠在椅上,斜着眼看太子铁青的脸色,勾唇,太子还是这么沉不住气,一个稚子,又没母家,又无势力的,来日最多做个闲散王爷。
到傍晚,雨才渐渐停了,外头的侍卫和各家仆从立刻动身,将一切准备好后,才来唤人。
“陛下,雨停了。”
寰王帝拉着陈患离的手,往前走,付淮盈跟着他们后头,却又察觉到一股视线,回首时,那和尚已经闭上眼,接着念他的经书。
等庙里都空了,那老和尚站起身,盯着佛像看了许久,才叹了口气,从破旧的包袱里拿了根香点燃。
32. 行刺
他们继续往行宫的方向前行,付淮盈掀开帘子,抬眸,林晏安骑着马,走在她的身边,悄悄的朝她眨眨眼。
“宴安!骑那么快作甚?”
林晏安有些无奈,又是许文扬这孙子,烦死了,他拉着缰绳往里靠了一点,俯下身,“淮盈姐姐,我去后头了,别让人注意到我们。”
付淮盈笑着点头,挥手让他走。
许文杨见他后撤,笑着打趣,“是什么迷得我们小侯爷流连忘返?”
林晏安绕着马瞪他,“滚蛋。”
许文扬只是笑,“林小侯爷凶悍的名声遍京城,我以为你这辈子是与女人无缘了,没想到,你小子眼光高,运气也好,改日我也去拜一拜,觅个好姻缘。”
林晏安不语,抬眸,望着骑着马守在马车边上的纪原,眯了眯眼,“我运气是好,却奈何不了她身边总有些莺莺燕燕铆足了劲想出头。”
许文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蓦然失笑,“你也有吃瘪的时候啊?不过,人家是天子近臣,人也温和,长得又好,有人惦念倒也正常,你再看看那些公子哥,要不是她的婚事有陛下做主,付家的门槛恐怕都要踏破了。”
林晏安又笑起来,他想起那天在马车上交心后,淮盈给他的那个吻,“他们能比得过我?”
许文扬见不惯他这么嚣张的模样,笑他,“他们比不得,总有人比得,温将军,纪指挥使,哪个不是人中龙凤,你可别轻敌。”
林晏安摸了把脸,“她说,谁也没有我的这张脸。”
年少时跟着祖父上战场,总有人笑话他不够英气,说他长得好,不如去做小倌,那时他很厌恶这样的脸,后来有了淮盈,她最喜欢他的脸,年少所厌之物也成了他如今的仰仗。
许文扬嚼着这句话的意思,有些摸不清,他抬起头来,看着林晏安的眼神多了丝怜悯。
“我说宴安啊,你……这话,我听着不像夸你啊?这不是……以色侍人……你是想娶她,还是想当面首啊?”
林晏安却不在意,夸了就是夸了,管她夸的什么,“无所谓,即便做她的面首,我也能将其他人都赶走。”
许文扬扶额,看向林晏安的目光愈加奇怪,好像第一天认识他。
“……我又重新认识你了,宴安。”
林晏安懒得理他,拍马朝前去。
行宫虽和京城离得不远,却也要走个三四天,付淮盈在车里坐了快两天,腰也有些酸软,她掀开帘,看着前头骑着马的人,有些羡慕。
纪原垂眸,看着她探出头来,“付执笔,怎么?累了?”
付淮盈抬眸看他,笑起来,“对啊,如果我会骑马就好了。”
纪原沉吟片刻,“无妨,过些日子,若是有时间,我也可以教你。”
她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得一声破空声,低头看见一支箭落到马车上。
付淮盈意识到不对劲,刚想提醒纪原,后者已经往前头跑去救驾了。
“救驾!”
“救驾!”
“陛下!娘娘!”
大虎转头,着急的掀开车帘,“姑娘!没事吧?”
付淮盈摇摇头,“我没事,快往旁边驶。”
就一瞬间,前头刀剑混着马车翻落的声音,沉闷的传来。
马被惊了,付淮盈被撞得生疼,她顾不得旁的,立刻掀开帘出去,帮着大虎拉缰绳。
“先……稳住马……”
后头一声巨响,付淮盈没心思去听,只拉着缰绳,大虎脸色却很难看,她听出来了。
“姑娘……是火铳。”
付淮盈脸色沉了下来,她很难不怀疑是不是和流霜有关,但他又怎么会有能耐搞到火铳?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和陛下有如此大恨,除了先太子党,她想不到旁人。
这些马车内除了官眷,还有妃嫔,锦衣卫只能优先护着皇帝和皇后,剩下的人,只能自救。
林晏安驭马追上来,伸手将付淮盈拉到马背上,“淮盈……没事吧?”
付淮盈摇摇头,“我没事,等等,大虎……”
“许文扬去接她了。”
他骑得很快,一手握剑劈开射来的箭,一手拉着缰绳,又要分心去照顾付淮盈,一时也有些分神乏术。
那些刺客像是打算一个不留的解决掉,追他们追得很紧,付淮盈抬手,袖中的小弩射出一箭,穿过刺客的喉咙。
“宴安,往竹林里走,快!”
她回首看见那些四分五裂的马车,和四处逃散的官眷,心里也有些慌乱。
饶是他们再防,也有多把箭射到马上,林晏安紧紧拉着缰绳,控制方向,但马儿吃痛,似无头苍蝇般乱撞。
“淮盈,抱紧我。”
林晏安突然侧身,将她抱在怀里,迅速跳马,他将自己当成肉垫,垫在付淮盈身下。
起来的时候,付淮盈倒没什么事,只是多了几道擦伤,林晏安手上,背后脸上都是伤,鲜血混着泥沙,有些惨淡的美感。
林晏安一手握着剑,一手拉着付淮盈往里头跑,肩上不慎中了两箭,嘴唇愈发惨白。
付淮盈心知这些下去不是个办法,她拉着林晏安往竹林里绕,左拐右拐,好歹是避开了箭雨。
另一边,温初言找不到付淮盈,心下慌乱,立刻就往前跑,拖着受了伤的付淮柔往竹林里跑。
“淮柔,你躲在这,别出声,阿兄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往外跑。
付淮盈跟着林晏安往竹林深处跑,好在天已经黑了,那边的刺客还没追上来,他们终于能喘口气,林晏安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靠在树上,身上都是伤,背上中了两箭,嘴唇惨白,闭着眼,头上冒着冷汗,喘着粗气。
屋漏偏逢连夜雨,林晏安受了重伤,天上又下起了雨,一开始一滴一滴的没注意,反应过来时,全身都湿透了。
“淮盈……往……里头……跑……”
付淮盈努力睁开眼,摇摇头,“你的伤再不处理会感染的,有刀吗?”
林晏安睁开眼看她,雨太大,有些看不清她的脸,他抬手握住她的手,“快走……待会……追来了……”
付淮盈咬咬牙,从袖中拿出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这药能保你不死,等我,我去找人。”
林晏安点点头,抬手示意她往里头跑。
付淮盈垂眸看了他片刻,往相反的位置跑了,她不敢停,林晏安的命还悬着。
跑到竹林外围时,她几乎脱力,手撑在树上,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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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盈!”
温初言找了半天,倏地在不远处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险些不敢让,他立刻跑上前,抱住她,失而复得的喜悦占据他的心。
付淮盈推开他,喘匀了气,“阿兄……跟我走……”
温初言来不及问,就被她拉着往里头跑。
他们赶到的时候,林晏安已经不清醒了,温初言拿着刀替他拔箭,在雨水冲刷下,血水直往外流。
付淮盈蹲下身,借着月色,看见发黑的箭头,蹙眉,这箭有毒,幸好,她给林晏安喂了药,那药金贵,是她留着保命的,但是她没事,也不想林晏安有事。
“我们得换个地方,阿兄,帮我扶他起来。”
温初言心里直泛酸水,却又不能见死不救,只能将人拉起来,手搭在肩上,往外走。
他们出去的时候,外头的刀剑声已经停了,锦衣卫的速度也很快,刚出竹林,付淮盈就看见纪原往这边赶。
她抬手,“指挥使!”
纪原靠近才发现温初言扶着的人是林晏安。
“他中了两箭,箭上有毒,指挥使能帮我找个大夫。”
纪原点头,转头挥挥手,让人过来,将林晏安抬走。
付淮盈松了口气,腿有些软,险些站不住,温初言扶了她一把。
“姑母和姑父他们都没事,刺客冲着前头的人去的,离陛下越近的……”
大虎撑着伞跑来,将付淮盈拉过去,“姑娘,换个衣服吧?”
温初言见有人在她身边,也就放心下来,“淮柔还在里头,你早些回去换身衣服,别着凉了,我去找她。”
付淮盈点点头,见着他跑远,转头看了看大虎,给她使了个眼色。
大虎点点头,“我去解决,姑娘,你回去换身衣裳吧,别着凉了。”
锦衣卫在空地上临时支了帐,帐外都是那些刺客的尸首,皇帝脸色阴沉的坐在里头。
付淮盈换了官服,便立刻往主帐去。
“陛下。”
“起来吧,不用行礼了,受伤了吗?”
付淮盈摇头,“臣无事,只受了些皮外伤。”
外头的雨还在下,连绵不绝,纪原将最后一个活口拖进来,迫使他跪在地上。
“说,主谋是谁?”
那人浑身湿漉漉的,分不清水多一些,还是血多一些,张口的时候血水直往下流。
“没有。”
“嘴倒是挺硬,诏狱里那些刑罚若是都走过,不知道还能不能这么硬。”
话音刚落,纪原便又将人往外拖,去外头行刑,不能脏了主帐。
付淮盈抬眸,皇帝坐在上头,沉着脸,陈患离坐在他身边,像是吓坏了,一言不发。
她垂眸思虑,陛下连太子和寰王都不见,她和纪原都是依靠皇帝的,自然是要见,患离呢?是因为年纪小,还是因为信任?
外头的哭声扰乱了她的思绪,这次刺杀想是谋划了很久,来势汹汹,外头死了好些个官眷。
寰宇帝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本想着将计就计,将那些人引出来,却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弄得到火铳。
工部尚书跪在帐外,整个人抖得不像话,他面色惨白,直冒冷汗,深知这条命不一定能保住了。
33. 对视
外头行刑刺客惨叫的声音传来,凄厉又刺耳,寰王帝摩挲着扳指,半阖眸听着。
约摸半柱香时间,外头静下来,只剩雨声,纪原掀开帐帘进来,衣袍湿了一半,不知是血还是雨。
“死了?”
“死了,剩下的刺客,臣已经派人去追了,让他们留几个活口。”
寰宇帝点点头,抬眸看着下首的人,盯着付淮盈看了半晌,才抬手放人。
付淮盈撤身后退,出了帐才撑开伞,雨下得更大了,空地里只剩一堆尸体,和没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血迹。
她站了片刻,往自己帐中去,掀开帘的瞬间,便看见大虎坐在椅上擦手。
“衣裳可换了?”
大虎点头,“换了,受伤的人多,那些衣裳也扔了许多,掺在一起,发现不了。”
“成了?”
“嗯。”
“外头泥湿,别脏了靴。”
大虎抬头,笑着看她,“都是那些刺客做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竹林里也跑进去好些个刺客,想来是被逼到绝路了,才会想着拉人陪葬,我脚底干净着。”
付淮盈看着她,倏地笑起来,“你越来越聪明了。”
“姑娘也没带婢女,我帮你更衣吧?”
付淮盈坐下来,喝了口水,摇头,“不用,你歇着吧,我自己来便好了。”
她脱了衣衫,上床,拉过被子,阖眸睡了。
付淮盈睡得着,总有人睡不着。
温霜叶摔了茶杯,“滚!给我滚!没用的东西,好好一个人,怎么会找不到!!”
付流松沉着脸,“闭嘴,闹什么?初言不是去找了?陛下还在呢,吵成这样,好看吗?”
温霜叶抬脚就踹过去,她是武将之女,自幼习武,力气大得很,这一脚下了力,险些没踹出血来。
“我柔儿要是出了事,你们付家,整个付家都要陪葬!!”
付流松踉踉跄跄的站起来,“你疯了!!!说得什么疯话!快闭上你的嘴!”
温霜叶气急,一时间什么话都骂出来了,“我疯?到底是谁疯了?是你!坏事都我来做,你倒好,除了一个惧内的名声,什么好事都占了!!”
付流松气急,这外头有多少人,说不准听得一清二楚。
他抬手甩了温霜叶一巴掌,“闭嘴!!”
温霜叶一心挂在女儿身上,此刻也是气急了,挽起袖子就和他打起来了。
付淮盈听着外头的动静,又想笑又生气。
大虎靠过来,替她捂着耳朵,“姑娘,睡吧。”
付淮盈又坐起来,“算了,也睡不着了,外头没人出来了吧?我去看看宴安。”
虽然那颗药丸能保他不死,但若是感染发了热,也是命悬一线。
她掀开帘子,外头还黑着,林晏安的帐离得很近,她撑着伞走过去,禾丰还守在帐外,见她过来,立刻掀开帐帘。
“付执笔,进吧,主子已经醒了。”
付淮盈有些诧异,他身体竟这般好?这就醒了?换成旁人,不得三五日。
里头还燃着蜡烛,虽有些昏暗,但至少还看得清人。
林晏安阖眸靠在床上,眉头紧蹙,像是疼极了。
付淮盈上前,拿出袖中的帕子,替他擦了擦冷汗。
林晏安倏地睁开眼,见到来人,眼神柔和了些许,“你怎么来了?外头雨大,总不好在外走的,容易着凉。”
付淮盈看着他身上缠着的布条,又看了看他惨白的脸色,柔声开口:“疼吗?”
林晏安摇头,“不疼,你出来时怎么没披件衣裳,着凉就不好了。”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她抬手,贴在林晏安的额上,松了口气,没发热。
“主子,药来了。”
禾丰端着药碗进来,行了礼,便弯下腰双手将药碗递给付淮盈。
后者有些愣神,却下意识的接过。
禾丰立刻往后退,掀开帘子出去,不打扰他们,他心里暗暗自喜,觉得自己真是个有眼力见的好仆从。
林晏安脸都黑了,“……淮盈……姐姐……不是我教的……”
他解释得有些苍白,但付淮盈还是信了,禾丰是他的贴身侍卫,人很活泼,想来是性格使然,不是林晏安授意的。
“我知道。”
她舀了一勺汤药,轻轻的吹了两下,递到林晏安跟前。
林晏安愣住,只呆呆的看着她,只感觉还在梦里。
“别愣神了,喝药。”
林晏安垂眸,喝了她递来的药,眼眶微微泛湿,前世他常上战场,身上的伤多,偶尔伤重,也会发热,淮盈也是这样给他喂药的。
一碗汤药下去,付淮盈的手也酸了,林晏安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拉过她的手,慢慢替她按着。
付淮盈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有些恍惚,从第一次见他开始,就是不停的,被迫的接受他所有的爱意,但她从没这样被爱过,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回应。
她慢慢抬起手,轻轻搭上林晏安苍白的脸,摩挲着他的下颌,盯着他看,许久,才缓声开口,“你喜欢我什么呢?”
林晏安对上她迷茫的双眼,笑起来,“你要问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一见钟情吧。”
“那……你说的上一世……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永定关,那会,我去处理重建的事宜……”
林晏安想起那天漫天飘雪的边关,他看见城门外,温家的马车上下来一个女子,披着狐裘,脸色苍白,双眼通红。
起初他以为是温家的姑娘,为她难过,兄长死得蹊跷,全家还要满门抄斩,后来听说她姓付,才松了口气。
他记得,那时候的淮盈,面容坚毅,冒着漫天风雪,来要回挂在城墙上的温初言的尸骨。
城中百姓不清楚缘由,只知道她是罪臣家眷,城中守卫也想出口气,便任由百姓拿石子砸她,言语辱骂她,可她就站在风雪中,没有撑伞,岿然不动。
一个人拖着板车,运走了温初言的尸骨。
他以为她很坚强,却又在深夜里,听见她趴在棺材上痛哭,他到现在都记得淮盈的压抑的泣声。
“……阿兄……你醒醒……醒醒……我……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他那会,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总觉得不舒服,又描述不出来,理智告诉他,不能偷听,脚步却丝毫挪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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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头的哭声断断续续,外头的雪下个不停,落在他的肩上,化成水,冷得刺骨。
他像个旁观者,窥视着旁人的痛苦与无奈,雪将他盖成了半个雪人。
里头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犹豫不决,迈开的腿收回,又踏进去,再收回,再踏进去,反反复复许久,才鼓起勇气进去。
安慰的话卡在喉咙,里头的人已经晕在地上了,手比心快一步,他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在他怀里了。
他怕误了姑娘的名声,不敢抱她回去,只能将自己的衣裳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坐在她面前,替她挡风。
付淮盈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衣裳还给他,第二件事就是说了句谢谢。
她本就是来接回尸骨的,来得毫无动静,走得也无波无澜,所以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只说上一句谢谢和不客气。
付淮盈听着他娓娓道来,有些好奇,“就一面,就想娶我,不觉得草率?”
林晏安摇摇头,“不觉得,我当时想娶你,是存了私心的,我想知道,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奋不顾身的来接我。”
付淮盈还没张口,他又接着说,“后来你嫁给我之后,提起永定关的事,你说叛国就是叛国,没什么可说的,可眼里还是有泪意,我知道,你还是喜欢他……”
“但我运气比他好,我娶到了你,他没有。”
……
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温初言才回来,他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整个人看着疲累不堪,全身都透着悲伤。
温霜叶一夜没睡,见他这样,心下不好,却还是撑着冲上去,“初言……淮柔……淮柔呢?淮柔呢?”
温初言不忍的阖眸,没说话。
付淮盈走出来,外头的雨还没停,大虎立刻撑着伞给她遮雨。
温霜叶拽着他的衣袖嘶吼,“淮柔呢!!告诉姨母,她好好的是不是?!”
温霜叶拉着他,盯着他的眼睛,想得到肯定的回答。
温初言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没说话。
温霜叶一下瘫坐在地上,雨水将她浇得狼狈不堪,她抬手捂着脸,颤颤巍巍的泣声从指缝传出来。
温初言垂着眸,眼角泛红,但雨下得太大,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付淮柔被运回来时,身上覆着白布,温霜叶撑着站起来,踉踉跄跄的扑上去,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般,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掀开白布,露出付淮柔惨白冰冷的脸,她喉咙中插着一根箭,眼睛还睁着,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恐惧。
付流松使了个眼色,身边的婢女立刻撑着伞上前,温霜叶嘶吼着推开婢女,跪在地上,抱着女儿惨白的脸,泣不成声。
付淮盈站在不远处,绯红色的官袍在大雨中格外显眼,红得像血,她就静静的站在那,看着温霜叶在滂沱的大雨中哀嚎,看着她痛苦嘶吼,完全没了当初的嚣张模样。
温霜叶抬起头,眼里的恨意仿佛凝成实质,像刀子般穿透付淮盈的身躯。
林晏安替她撑着伞,倏地往下移,想为她挡住温霜叶的目光,付淮盈只是轻轻抬手,将挡下来的伞拨回原位,冷冷的和温霜叶对视着,像极了当初年幼时的目光,只是跪在地上带着恨意的换成了温霜叶。
34. 只能怪你
女儿死了,温霜叶也清醒了,她终于聪明一次,知道付淮柔的死绝对和付淮盈脱不了干系。
付淮盈透着那双充斥着恨意的双眼,知道温霜叶在想什么,但她完全不惧,缓缓勾唇,笑起来。
她盯着温霜叶看了半晌,在她滔天恨意的眼神里,伸出手,慢慢摩挲着挂在腰间的,阿娘的玉佩。
温霜叶恨不能冲上去撕了那张伪善的脸。
付淮盈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着身后的人,“啊,死得真惨啊。”
林晏安低下头,看着她不带笑意的眼眸,柔声接话,“你没错,是她活该。”
“我很好奇,她要怎么拉着付家陪葬。”
林晏安摇头,“她不敢,付庭云还活着,她难不成能拉着儿子,拖着全家一起去死?”
两人说着话,那边温霜叶已经晕过去了。
温初言站在雨中,没有撑伞,或许他不应该丢下淮柔的,可若不是他找到淮盈和林晏安,或许死的就是……他自责,愧疚,却没有后悔。
他无数次的偏向淮柔,无数次的委屈淮盈,不可能让她再丢了命。
淮柔……哥哥对不起你……
付淮柔死了,人得抬回去,不能跟着去行宫,寰宇帝得知,也让付淮盈一道回去,处理完家事再上职。
林晏安的伤还没好,不能来回奔波,付淮盈只让他先跟着去行宫。
“淮盈姐姐……小心些。”
付淮盈点点头,拉着大虎的手,“有大虎在,不会有事的。”
林晏安还是有些忧心,“我同你一起回去。”
“不行,你伤还没好,回来又回去的,太折腾了,再说,”她声音放轻,“患离那你得看着。”
林晏安这才不情愿的点头。
雨停后,部分朝臣也又赶了回去,天气热了,总得回去办葬礼。
付庭云还在宫里,礼部的事情没处理完,他便多待了两天,本打算处理完再去行宫,却得知妹妹死在去行宫的路上。
他觉得荒谬,又不得不信,只往宫外跑。
付淮盈见到他的时候,他那双眼睛像是元宵挂在顶上的灯笼,红得吓人。
付庭云见着母亲苍白惨淡的面容,父亲发红的眼睛,还有白布裹着的,他的妹妹。
他一直都知道淮柔嚣张跋扈,脾气极差,也知道她狠毒,他希望她改掉这些坏毛病,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但如今看着妹妹躺在这了无生息的样子,又倏地觉得,她一直那般嚣张,那般狠毒也行,总归能养她一辈子……
付庭云呆愣着,不知做何反应,许久之后,缓慢抬起头来,却看见付淮盈掀开车帘看着他,那凉薄的眼神,好像在说,人是我杀的,你奈我何?
付庭云气血上涌,几乎是下意识的抽出剑,但还没靠近,便被拦了下来。
大虎坐在马车边,抽出利刃,静静看着他,纪原的绣春刀挡在他的脖颈上,让他无法再近一步。
付庭玉终于卸了力,转身,颤抖的,紧紧的攥着白布。
付淮盈身上的官服没有换下来,她不是没有别的艳色衣裳,只是今日更喜欢绯红色。
纪原跟着她回来也很耐人寻味,说是陛下担心路上遇袭,特派人来保护,可那些刺客都是奔着皇帝去的,而且都死了,所以是防谁呢?
付淮盈不傻,自然知道不可能是因为过于宠信,他明明可以派别人,却指了指挥使,付家人正悲伤气愤之时,她行事张扬,自然会被温霜叶视为肉中刺,眼中钉,陛下这是要她和付家,温家划开界限啊。
纪原骑着马,贴在窗边,轻声,“付执笔,官服是不是要换下来了?”
付淮盈掀开帘子看他,笑起来,“怎么办,我就喜欢一些艳色的衣裳,可我又没钱买别的,只能穿这个了。”
纪原见她眼里的笑意不似作假,也不再劝。
京中死了两三个官眷,陛下意思意思的给了些补偿。
付淮柔入棺的时候,付淮盈找了个借口出去,她走进院里最西边的小堂,点了香插上去,跪下来拜了两拜。
上头是柳眉的牌位,她名字无法入族谱,牌位也没办法进宗祠,付淮盈那会没办法,只能将牌位供在自己的小院里。
她转头,看见付庭云靠在门边看她,那双红肿的眼睛里是让人胆寒的狠意。
付淮盈走的时候没避人,进来的时候也特地没关门,就是要等他。
她站起身,双手合十,又拜了两下,背对着付庭云,轻声开口,“大哥,我在等你。”
付庭云已经忍到极致了,他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颈,将人按在墙上,低声怒吼,“淮柔就算是曾经欺负过你,但她从来没有要你的命!!!你怎么敢的!!!”
付淮盈被他掐得有些说不上话,却依旧笑着,“……大哥……别生气……我死了……你们……也……活不了……”
付庭云见她险些没气,才松开手,付淮盈跌在地上,喘着气,喘匀了却又倏地笑起来,“她只是要不了我的命,不是大发善心放过我。”
她撑着墙站起来,“只许你们欺压我,就不准我反抗一回吗?”
付庭云捏着手心,他知道淮柔就是面前这个人杀的,但他如今又奈何她不得,穿过淮柔咽喉是刺客的箭,而她那会还在陛下的帐中。
陛下派纪原来保护她,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只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妹妹就这样没了。
付淮盈上前,贴在他耳边,付庭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面前的人却不依不饶的靠上来。
“我出生前,大夫人欺辱我的母亲,我出生后,你们都想要我死,可我活下来了,还活得比你们都好,哥哥,你大可以去告御状,不过陛下是不会帮你的。”
付庭云猛的推开她,“你什么意思!”
付淮盈靠在桌前,“付淮柔不是我杀的,我只是没救她而已,大哥,你这么疼你的妹妹,为什么不替她去死?如果你那天跟着去了,在路上就能保护她,她就不会死了。”
付庭云的脸一白,他摇了摇头,说服自己,“……府里的府卫会保护她……是你……如果不是你……她就不会死……”
付淮盈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府卫?可她被刺客追着的时候,可没人保护她啊,大哥,你说这是为什么?”
付庭云的脸更白了,他使劲的摇头,不相信她说的话,可心里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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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识的信了,如果府卫一个也没有在淮柔身边,那他们都在哪?
答案显而易见,付流松贪生怕死,所有的府卫都被他调到自己身边,所以才留付淮柔一个人孤零零的去死。
“大哥,”付淮盈垂眸,摸了摸小蛇的脑袋,将它拍回去,“付淮柔死了我是很高兴的,如果不是雨天,我会放鞭炮庆祝一下,不过呢,她不是我杀的,我没必要为这样一个人脏了自己的手。”
大虎站在门外,听着姑娘的话,很想笑,姑娘每次说谎,都像真的一样。
付庭云整张脸白得像纸,他没法不信付淮盈的话,但他更无法接受昔日温润慈爱的父亲是妹妹死亡的推手之一,更无法接受付淮盈的无辜。
他使劲的摇头,夺门而出。
大虎走进来,垂眸看着她脖颈上的指痕,“疼吗?”
“你帮我吹吹就不疼了。”
大虎老实的上前,给她擦药。
付淮盈看向外边,纪原老老实实的守在院外头,没有进来,一眼也没望过来。
工部出了如此大的纰漏,陛下竟没让他去查,如果不是因为火铳是在陛下允许的范围内泄露的,那就是,纪原不得重用了,杀鸡焉用牛刀,总不可能是为了看着她,特地派来的。
思虑了片刻,付淮盈抬步踏出去,走到纪原身边,“指挥使,我能问问,这次工部出了这么大纰漏,谁去查呢?”
纪原下意识的摇头,“这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了。”
“纪原,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再说了,陛下派人去查,我早晚会知道的。”
纪原还是执拗的摇头,“付执笔别问我了,我不知道。”
“嗯……那让我猜猜,陛下肯定会派锦衣卫从旁协助,火铳一般只有各地军营才会配备,而且每个都有编号,但挨个查也是个大工程,武将身体好,又对火铳较为了解,工部兵部要避嫌,所以合适的人选也不多。”
纪原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哀怨,“你都猜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付淮盈笑笑,“我喜欢,所以,是不是林小侯爷?”
纪原点了点头,“是,你猜对了,高兴吗?”
“怎么没派你去呢?”
纪原眼神落在她带着掐痕的脖颈上,眼神微暗,随即又笑起来,“我?我不是要保护你吗?”
“那好对不住你哦,浪费你的时间。”
纪原听出她话里的调侃之意,“那你赔我。”
付淮盈愣了愣,纪原向来是很正经古板的,第一次见他这么开玩笑。
纪原见她吃瘪,心情颇好,“付执笔打算怎么补偿我?”
付淮盈反应过来,摇头,“补偿不了,我现在是两袖清风,兜里比脸都干净。”
“付执笔清正廉洁,我自愧不如,只能我破费请你了。”
“打算什么时候请?”
纪原无奈,“至少也得等你大姐葬礼过了吧?这人还在棺材里呢,你要是就跟我出去吃饭……传出去,不好听。”
付淮盈摊了摊手,“好吧,那只能怪她了,死得真是不凑巧。”
纪原垂眸看她,唇角勾起,“那怪不得她,只能怪你。”
35. 公平
付淮盈沉默半晌,又抬起头,若无其事的走在他身边。
她不清楚纪原是怎么知道的,但他今日既然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了,那就不会告诉旁人了。
路上两人沉默了许久,付淮盈抬起头看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是怎么知道的?”
纪原面不改色,“这个是秘密。”
付淮盈无语,“讨厌你。”
纪原耳垂肉眼可见的通红一片,他轻咳一声,“不要撒娇。”
付淮盈回首,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哪撒娇了?
“看我也没用,秘密就是秘密。”
纪原盯着她额角的汗珠,突然很想替她擦了。
“懒得理你。”
夜里
家中各处都挂上了白灯笼,配着凄冷的月色,显得更加瘆人,付淮盈看着院里的灯笼,微微蹙眉。
大虎见她脸色不好,抬手,长剑从她手中飞出,所有白灯笼都掉落在地,落了一地纸屑,院里一下暗了。
“姑娘,给你挂几盏红的?”
付淮盈摇头,“不用,这样挺好,我也不喜欢太亮堂。”
初夏的夜也有些微凉,她看了会月色,便转身进屋了。
大虎替她熄了灯,“姑娘,睡吧,我守着你。”
“不妨事,我觉浅,你也睡会。”
大虎点点头,脱了鞋袜,自觉的躺在她身边。
“付淮盈……”
半梦半醒间,付淮盈听到极为耳熟的声音,她慢慢睁开眼,窗边站着一道鬼影,看不清脸,那人影披散着头发,嘴里不停的嚷着痛。
“痛啊……我好痛啊……付淮盈……我好痛……”
大虎听到动静,立刻坐起身,看见窗边的人影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握着付淮盈的手。
付淮盈蹙眉,看着那道鬼影,片刻后张口,“过来。”
那鬼影似是愣住般,不再喊痛,慢慢挪动的脚步也顿住了。
大虎也清醒过来,“姑娘?”
“你看她像不像付淮柔?”
大虎略有些瑟缩,“……不……不像……”
付淮盈嗤笑一声,“付淮柔是一剑穿喉而死的,怎么能发出声音呢?”
她说着,趁那鬼影愣神,抬袖,射出一把小箭。
“啊!”
那人痛呼一声,跳窗跑了,大虎下意识想去追,却被拦住了。
“不用追,不过是个小贼而已,想来是今日我的话大哥不信。”
大虎自认为不是个胆小的,但睡得好好的,突然看见了鬼,也是会吓一跳的。
“姑娘怎么知道那是假的?声音也太像了。”
“京中善口技者不在少数,花些银子请一个便好了,再说,那蠢东西衣裳也不知道做长一些,挪步过来的时候都看得一清二楚的。”
见大虎有些被吓到了,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如果真是恶魂索命,付淮柔和温霜叶早该死了,这些年死在她们手里的人她们数得清吗?我们不过是做桩好事,送恶人下地狱罢了。”
大虎已经不怕了,但看着姑娘费心安慰她的样子,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立刻缩在她怀里发抖。
大虎跟着林晏安自幼习武,身上结实有力,付淮盈常年吃不饱穿不暖便更显瘦弱,大虎被她揽在怀里倒像真是窝在白猫怀里的虎。
两人躺下正打算接着睡,却又看见窗边倏地探进来一只白皙的手,往窗边放了个东西,只是夜太暗有些看不清。
“谁?”
听到声音,那只手顿住。
“怎么还没睡?”
听见熟悉的声音,付淮盈下了床,往窗边走,看清了林晏安递进来的东西,是一枝玉簪花,在月色下透着浮光,清丽动人。
付淮盈捏着花枝,看着对面的人,“这么晚了,特地来送花的?”
林晏安点头,“行宫的玉簪花提前开了,我听人说,在玉簪花开的第一个夜里,得到它的第一个女子将永葆青春。”
“所以你特地从行宫里来,是想让我永葆青春?”
林晏安沉默片刻,他以为淮盈是怪他擅自离开行宫,将陈患离一个人丢在那,一时也有些慌乱,立刻开口解释,“我只是来送枝花的,行宫那边都安排好了,我现在就赶回去,患离那不会出问题的。”
付淮盈握住花枝的手一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好笨,回去歇着,不用着急去行宫,你的伤不能来回奔波,比起患离,我更在意你。”
林晏安倏地顿住,不可置信的抬眸,她说她更在意他,陈患离是她选定的君,是她选的天下之主,而他林晏安,在她心里比陈患离重要!也就是说,淮盈觉得他比天下还重要?
“还有,万花楼的事,记得给太子透透气。”
付淮盈垂眸,看见那双发亮的眼睛,有些好笑,拍拍他的头,“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
“小声些,快回去休息,听话。”
林晏安回去的时候像是飘在云里,喜形于色,连等在府外的禾丰也看出来了。
“主子……你这是?”禾丰有些奇怪,怎么翻个墙放个东西都能这么高兴?
付淮盈站在窗边,外头的人影早就没了,但她依旧站在那。
“姑娘……怎么了?”
大虎知道是林晏安,便也没有过去打扰,但人都走了,姑娘还站在那,她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付淮盈回过神来,将那枝玉簪花放在梳妆镜前,“没事,小侯爷就是来送个花的。”
大虎靠过来,看着她案上的玉簪花,垂眸,“玉簪花?倒是配姑娘。”
“明日付淮柔出山,戴上它,倒也应景。”
大虎笑笑,“回来的那一日,姑娘还穿着官服,我看付大人的脸色都黑了,明日出山,人多,还是穿白的,面上也好看些。”
付淮盈嗤笑,“过些日子百官考核他就笑不出来了,付庭云的能力还比不上他妹妹,最近递上来的奏折都是些废话,差事也办不好,行宫的章程也没拟好,还是我亲自改的。”
“大公子会降职吧?”
付淮盈点头,“会,就算他差事做得好,陛下也会给他找点事,更别说他自己不争气。”
大虎眉开眼笑,贴在她肩头,“那是,整个付家,只有我家姑娘最厉害,连陛下都夸呢,现在朝中的女官,都以你为首。”
付淮盈好笑,“那是因为除了只在后宫任职的,朝中一共就不到十个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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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厉害,如果朝中女官再多些就好了。”
付淮盈蹙了蹙眉头,“女子读书不易,那些试题比起男子的要难得多,即便考上了,没有人举荐也不行,每次最多也就三个,这是明摆着的,要压着女官。”
大虎长叹一声,“啊,那可怎么办,姑娘,朝堂上会不会有人欺负你啊?”
付淮盈噗嗤一声笑出来,拉着她上床,“怎么会,只要陛下在一日,就没人敢欺负我,先前听过一些风声,他们说契礼苑和锦衣卫都是陛下的狗,但常有言,打狗还要看主人,我们的主子是上头那位,谁来找我的事,就是打陛下的脸。”
大虎还是有些忧心,“一朝天子一朝臣,往后若是……”
付淮盈凑到她耳边,“这个你别担心,过几日回行宫,你看看四皇子的样貌就明白了。”
大虎迷茫的看着她,似是有些听不明白。
付淮盈抬手放在她眼上,“睡觉。”
行宫里
寰宇帝担心陈患离年纪小,又经历了刺杀一事会害怕,便特许他同住。
陈患离看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叹了口气,不知道老师现在在做什么,付家人会不会为难她。
“小小年纪,怎么还叹起气了?”
陈患离克制自己,转头看着那张让人厌恶至极的脸,“父皇,老师不在,没人教我读书,我还是喜欢她教我,父皇教的,我都听不懂。”
寰宇帝笑起来,“还嫌弃起父皇来了?看来淮盈真的很会哄孩子。”
“才不是,老师是真的教的很好,她……就是……很有文采。”
寰宇帝放下笔,走到他身侧,摸了摸他的头,“那是自然,能有资格参加女官擢选的都是人才,像淮盈那样的,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我看过她的文章,更胜状元,即便是那些落选的,若是参加科考,定然也是二甲往上。”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将那些女官都授职呢?这样父皇也能有很多人可以用了。”
寰宇帝叹了口气,眸光沉沉,摇了摇头。
“你不明白,若是都费劲心思读书,当官,那谁来操持家事?谁来生儿育女?”
“女子为阴,男子为阳,阴阳失调,会生乱的,女子本就心思细腻,若是大肆宣扬读书的好处,每个女子都去读书,她们本就比男子心细,刻苦,再加上读了书,朝中就无男子立锥之地了,那些人不会愿意的。”
说着,寰宇帝拿出先前女官擢选的文章,递给他。
“你看看,这是先前女官擢选的文章,这些落选的,哪个不是人中龙凤?若是一同考,都是一甲二甲级别的,即便是付家那个跋扈的大女儿,她的文章,若是参加科考,也是能上榜的。”
“所以,才要求女官擢选要举荐信吗?这样每次最多就只能有三个中选,父皇,这样是不是不太公平?”
寰宇帝看着儿子懵懂的双眼,莫名有些恍惚,好像先前也有人说过这样的话。
他倏地想起来,多年前的崇阳殿内,父皇问皇兄此次的女官擢选,为什么都入选了?
那时候皇兄是怎么说的?
他说:“这些女子的文采斐然,自然应当入朝,总不能因为她们是女子而要求过多,那也太不公平了。”
36. 万花楼
寰宇帝面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儿子,片刻后,才叹了口气,“这世道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见陈患离还是一副迷茫的样子,他笑着扯开话题,“若是无聊,这些日子你可以去找太子玩。”
陈患离有一颗玲珑心,瞬间便明白了,皇帝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太子,但是他又为什么给寰王的封号是寰字呢?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天下人,他属意的继承人是寰王吗?
他搞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只记着等到时候老师回来,说给她听。
付淮盈此刻穿着白衣,走在队伍的最前边,温初言和付流松走在她身侧,温霜叶眼睛暂时哭瞎了,只得双眼覆上白布由付庭云搀扶着走在他们身后。
温初言此刻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他转头看着付淮盈,轻声开口:“淮盈……没事吧?先前有受伤吗?若是累了就先回去吧?”
“不用。”
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累?看着付流松和温霜叶的样子,别提有多解气了。
京中丧葬的规矩就是地位高的往前带路,棺材在中,其余人在后,臂上绑白布,一路上嚎哭,但大部分人家都是请人来哭丧的,付家也不例外。
后头的唢呐声和哭啼声传入耳朵,付淮盈蹙眉,很想叫他们小声些。
大虎突然出现在不远处,付淮盈抬眸看了一眼,知道她不会无缘由的跑过来,思虑片刻,立刻缓慢的弯下腰。
温初言一直注意她,见她面色不对劲,立刻出声询问,“怎么了?淮盈?是哪不舒服吗?”
付淮盈抬手抓住他的手臂,抬眸看他,眼里多了丝泪意,“阿兄……我疼,前几日被撞了一下……”
温初言眉头紧锁,“我带你回去。”
“不用了,这里不能缺人,我让大虎送我回去就好。”
“……好,阿兄过会去看你。”
付淮盈走出去时,面上的柔弱已经消散了,她上前,拉着大虎往回走。
“怎么了?”
大虎低头,凑在她耳边,“小侯爷递了信过来,说是皇后娘娘的弟弟和一些狐朋狗友在万花楼里喝花酒,可能是酒劲上头,竟当众说那些陈年旧事,说什么扶摇阁,又说什么乔太傅。”
付淮盈一时也有些惊奇,“他是疯了吗?”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皇帝一心想磨炼太子,让他成为一名合格的储君,可偏偏太子不争气,他母家也不争气。
她让林晏安将万花楼主人的消息透给太子,就是看寰王不好对付,让太子和他打打擂台,太子那边倒好,又亲手递出去一个把柄。
付淮盈活这么大,第一回体会到什么叫做朽木不可雕。
扶摇阁一事可谓是皇帝这些年来唯一一件值得诟病的事情,也是他的心病,坊间多有传闻,说他继位名不正言不顺,旁人对这些话避之不及,太子那个舅舅硬生生的凑上去,他是生怕太子能登上皇位啊。
付淮盈扶额,“算了,这件事过两天就会被寰王捅上去了,即便太子找到了万花楼的问题,和妄议君王对比,还是不够重。”
“姑娘,那我们?”
“明日就启程,回行宫,把水搅得浑些,林晏安呢?让他明天和我们一同回去。”
“我现在去告诉小侯爷。”
“诶,”付淮盈抬手,拽住她的腰带,“你以前都唤宴安主子的,现在怎么叫上小侯爷了?”
大虎一脸看呆子的眼神看她,“当然是因为现在姑娘才是我的主子啊。”
付淮盈控制不住的笑意,只微微仰起头,用下巴看她,“去吧。”
傍晚出山的队伍回来,温初言便立刻赶到付淮盈的院里,他走到房门前,抬手叩门。
“进。”
温初言推开门,付淮盈那套白衣已经换下来了,换了一件绯红的,她甚少穿得如此艳丽,温初言心下难受,他不知道两个妹妹是为什么闹得不死不休,但他也没资格要求淮盈和他一同难过。
“阿兄。”
付淮盈点头示意,懒得站起来迎他。
温初言在榻边坐下来,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兵书,“还疼吗?”
“不疼了。”
“怎么开始看兵书了?”
“宴安给的,说是给我无聊时解解闷的。”
温初言用力掐着手心,才控制自己不多问,不失控。
“阿兄那也有,待会给你带一些。”
付淮盈摇头,“不用了,我明日启程,回行宫。”
“这么着急?淮柔的葬礼还……”
他话说一半便顿住了,因为他看见付淮盈眼里的冷意。
“阿兄,若不是陛下开口,我也不会为了她的葬礼回来。”
放下书,她看着温初言发红的眼眶接着说道:“阿兄,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我不会安慰人,而且,你来见我,不应该把对别人的情绪带过来,你应该知道,付淮柔死了,最高兴的人是我。”
“……我……”
温初言垂下眼眸,深感无力。
付淮盈知道话说重了,又抬手握着他,“抱歉,我话说重了,但是阿兄,你应该理解我的。”
温初言抬起头,下意识的抬手抱住她,“你不用道歉,是我的问题,说过会将你放在第一位,却还带着情绪来见你,是我的错。”
付淮盈没有挣开他,眼眸里有些恍惚,年少时,她被付淮柔推下水,烧了三日,以为自己快死了,阿兄从边关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泡在冰桶里,抱着她,替她散热。
温初言是一个很温和的人,付淮柔心思恶毒,他只会觉得是他没教好,她和他毫无血缘,他也会处处维护。
付淮盈轻轻推开他,“我明日就走了,这几日总在下雨,阿兄出门要记得带伞。”
温初言点头,见付淮盈眼神柔和了许多,知道她不生气了才松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林晏安就已经到府门前等她了。
纪原跟在付淮盈身侧出来,见了他,眉头蹙起,看了一眼付淮盈,见她毫不意外的样子,倒也没说什么。
“那就辛苦你们保护我了。”付淮盈笑笑,搭着林晏安的手上了马车。
纪原站在一边,翻身上马,“我一个人也能保护好你。”
林晏安一听这话,立刻抬眸看过去,正巧对上纪原凉薄的双眸。
他嗤笑一声,又是一个来撬他墙角的,“先前送淮盈回来已经很麻烦指挥使了,过段时日回京,我请指挥使吃饭。”
纪原冷笑,“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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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着。”
付淮盈闻出两人的硝烟,掀开帘子,“走吧?”
“好。”
“好。”
他们回到行宫已经是六日后了。
付淮盈一下马车,便看见一个人影迅速冲出来,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来人到了跟前才发现是陈寰离。
“……四殿下?”
“老师,你回来了……”
陈患离没能抱上,只好站直,拱手行了个礼。
纪原看着四殿下肉眼可见的高兴,微微挑眉,林晏安倒是见怪不怪。
付淮盈牵起他的手往前走,“这几日有没有好好看书?”
陈患离费力的掩藏自己的情绪,好让自己显得稳重些,但老师牵他的手,却又不自觉的勾起唇角。
“有的,老师不在的这几日我都有好好的读书习字,先前父皇问了我的功课,他夸老师教得好,还说老师的文采更甚状元。”
付淮盈一滞,抬眸发现周围隐约有几道视线,她笑笑,知道是陈患离在帮她立威。
“陛下廖赞。”
“但我还有些不明白的,老师可以给我讲讲吗?”
“可以,走吧。”
行宫很大,湖边的玉簪花开得正好,空气里都是一股清香味,昨夜又下了场雨,花瓣落在地上,像是铺了层花路。
进了殿,有大虎在外头守着,陈患离才放下心开口,“老师,他是不是更属意太子?”
付淮盈摸了摸他的头,“连你也看出来了?不过,太子没看出来。”
陈患离点点头,“老师先前说过的,身为储君,要自己立得住,站得稳,但是我看太子,好像……前几日老师不在,皇帝让我无聊的时候去找他玩,我才知道他的心思。”
付淮盈点头,“太子自己立不起来,陛下再有多少磨刀石都没用。”
“昨日夜里,寰王进了旭升殿,不知道说了什么,上头那位大怒,不过半柱香时间,又宣召了太子,寰王出来后,里头的动静就更大了。”
“你听到了什么?”
陈患离回想,“……嗯……我听不太清楚,只听见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应该砚台,因为太子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他额头上的血,脸色也很不好,但是具体发生什么我不知道。”
付淮盈知道是万花楼的事情捅到陛下面前了。
“你还不知道,是太子的亲舅舅,在万花楼妄议那桩前尘往事。”
陈患离垂眸,眼里似有泪意,那桩陈年往事没人比他更了解了。
他抬起头,“那这会太子就该着急了。”
付淮盈摇摇头,“不,这会最着急的是寰王。”
陈患离不解,“为什么?妄议君王是砍头大罪,即便不是太子授意却也是他亲舅舅,如果说严重些,可以是他指使。”
“你说得没错,但前提是,说得严重些,若是陛下压下去了呢?你说昨晚是寰王和太子陆续进殿,后来也没传唤任何人,也就是说,陛下不打算将这件事拉到明面上来,他要轻轻揭过这件事。”
付淮盈接过陈患离递过来的茶,轻饮一口,接着说道:“等寰王发现,连这样帝王心病都不能动摇东宫的地位时,他就会发现这些年做的全是无用功。”
37. 三皇子
“那我呢?”
“你?你在南边待过些时日,做个渔翁不好吗?”
陈患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便将万花楼背后主子的事透给太子,让他们两个斗去。”
“已经让宴安去办了。”
付淮盈思虑片刻,倏地想起林晏安说过,前世登基的是三皇子。
“你有空的时候,多接触接触三皇子,能在太子和寰王中搏出一条路的,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三皇子在两位皇兄面前毫无存在感可言,可他在百姓中的声名极好,无论是施粥还是房屋倒塌救援,都是他亲自去的,在民间也得了个爱民如子的名声。
只是他的生母只是一介宫女,不得宠爱,也无家世,注定难登高位。
“我见过三皇子,看面相,……嗯……怎么说,像菩萨。”
“菩萨?这是什么长相?”
“……嗯……我也说不来,就是莫名的感觉。”
付淮盈没见过这位三皇子,便也想象不出来像菩萨,是什么样的面容。
许是背后说人总会被撞见,付淮盈回去的路上,正巧看着一位少年蹲在假山旁,手伸着往里头探,不知道在捞什么。
她本不想打扰,却发现他穿着皇子服饰,背影清瘦,不是太子,更不像寰王,不是这两位,就是方才患离提起的,菩萨般长相的三皇子了。
付淮盈脚步停滞,思虑片刻,还真想看看菩萨长相是什么样的,她上前行礼,“三殿下。”
陈文谦回头看她,眼神下移,看了看她腰间的牌子,点了点头,“……你是……付执笔吧?”
付淮盈点头,看着他的样子,感叹陈患离形容得没错。
一对柔而弯的柳叶眉,眉心一点红痣,垂眸时似有悲悯之味,嘴唇略薄,自带一股浑然天成的慈悲之感。
“三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里头有只白猫,断了腿,却不肯出来。”
付淮盈四处张望了一圈,从不远处摘下一些草,放在手心,往回走。
她在假山下的洞前蹲下身,陈文谦见她过来,犹豫片刻,起身让开。
付淮盈将手往里头伸了伸,那白猫立刻就出来,往她手上蹭。
陈文谦直呼惊奇,蹲下身将猫抱了起来,“付执笔……这是怎么办到的?”
付淮盈将那叠草摊开给他看,“用这个,得配本草里提过,薄荷,猫之酒也,用薄荷就能将猫引出来。”
陈文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今日多谢付执笔了,我现在得去替它处理伤口,就先走了,改日定登门道谢。”
“举手之劳而已,殿下不必挂怀。”
出了园子,付淮盈转头又撞见浮白,匆匆忙忙的往外赶。
见了她,浮白立刻上前,眼都红了,泪水瞬间决堤。
“三姑娘!救救我家公子吧……”
“温禹和怎么了?”
“先前在路上中的那一剑!剑上有毒,本来是已经清了……昨日醒的,可突闻噩耗,公子……公子又……”
付淮盈垂眸,掩下眼里的不耐,声音冷静,“你家公子情况不好,你不去找太医,偏来寻我?我又不会治病,寻我做什么?”
浮白立刻跪下来,满脸泪,“三姑娘……我求求你,求求你去看看我家公子吧……他梦里还念着你的名字……”
“起来,我没说不去,用不着这样。”她不是很习惯被人这么跪。
浮白立刻起来,走在她前面带路。
付淮盈跟着进了院子,正巧撞见婢女端了盆血水从里头出来,浮白见了,又哭起来。
付淮盈看着烦,瞥了他一眼,“别哭了,招晦气。”
浮白立刻收了泪,他不能哭,别真给公子哭没了。
付淮盈抬步直接走进内室,太医正处理温禹和渗血的伤口,见了来人,微微一怔,“付执笔?”
付淮盈点头示意,垂眸去看床榻上的人,温禹和惨白着脸,闭着眼,脸上还有泪痕,看着格外羸弱。
“刘太医,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得看情况,他才刚醒,情绪波动太大,现下血止不住,若还一直这样,就很难办了。”
付淮盈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她也有些好奇,温禹和能不能熬过这遭。
又过了半炷香,血还是没止住,刘太医急得直冒汗。
付淮盈本打算冷眼旁观,回首时却又倏地看见他挂在架子上的外衣,上面系着一块玉佩,有些愣神,这样的玉佩,她也有一块,是温初言亲手雕刻的,只有两块,原本是他们一人一块,温禹和闹着要和她一对,从温初言那讨来的。
如果温禹和死了,温初言会撑不住的吧?
付淮盈盯着那块玉佩看了许久,才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粒先前制的药丸,递给刘太医,“这是我阿娘留下来,能护住心脉,您试试吧。”
刘太医无奈,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将温禹和扶起来,试着把药塞进去。
可人不清醒,药送不进去,付淮盈只得亲自来,她伸出手,咔咔两下将温禹和的下巴卸了,又将药丸混着水倒进去,才将下巴复原。
做完这些,她才重新坐下,等到血彻底止住,才起身离开。
“今日辛苦你们了,等将军回来,都有重赏。”
她转过头,微微点头,向刘太医道谢。
温禹和再度醒过来时已经是深夜了,浮白没敢合眼,盯了一个晚上,见他醒来喜极而泣。
“公子……公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他立刻去拿了水,将温禹和扶起来,喂给他喝。
温禹和喝了水,但声音还是依旧嘶哑,“表姐她真的……”
“公子,莫要再劳心了,今日若不是有三姑娘……我都怕见不到你了……”
浮白说到伤心处,又是不停的拭泪。
“淮盈姐姐来了?”
“三姑娘担心你,特地来看你的,三姑娘见伤势不好,流血不止,拿出了她姨娘留下的可以护住心脉的药,才保了公子一条命。”
温禹和摸了摸胸口,扯了扯嘴角,苍白的脸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他闭了闭眼,没接话,只让他出去。
温禹和见他出去,肩立刻耷了下来,捂着胸口,泪水涟涟。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不聪明,没有哥哥的战功,没有表哥的官职和功名,他知道自己配不上淮盈姐姐,可就是爱她,爱到每次她在的时候,总会犯蠢。
他也知道淮盈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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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什么好人,祠堂着火那会,他清楚她是故意的,可他若是说出去了,她的一辈子就毁了。
温禹和无声的掉泪,胸口泛疼,他不用问,不用证据,也知道表姐的死,淮盈姐姐就算不是凶手也是推手。
那日太乱,他亲自将表姐交给兄长,兄长武功高强,有他在,表姐自然会平安无事,可她死的时候,兄长不在。
也只有淮盈姐姐,才能让他放下一切跟着走。
想明白一切,温禹和已经痛得说不出话了,可他连质问淮盈姐姐的勇气都没有,她年少时所受的刁难他都看在眼里,那会年纪小,真的以为只是两姐妹间闹着玩的……
直到发现她们之间那不死不休的气氛才彻底明白,可他甚至没有办法去指责她。
“温禹和醒了?”
大虎靠在门边,看着付淮盈梳妆,“是啊,还把浮白关在门外,一个人躲在里头,不知道做什么。”
“付淮柔死了,他正伤心呢,”付淮盈神色冷淡,“不用管他,现在重要的是太子那边。”
“我说姑娘,那药丸那般珍贵,给他是不是过于浪费了?”
付淮盈握着篦子的手顿了顿,“无妨,只要有药材,我还能再制,到时候给你也备几颗。”
大虎蹭过来,贴在她肩颈,“姑娘你真好,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付淮盈没有躲开,对于大虎,她很难不交予真心,虽然大虎是林晏安的人,但她却能放心的将卖身契交出来,一次次为她做事,和她亲近。
阿娘走后,她很久很久没有和人这么亲近过了,唯有大虎……她是不同的……
付淮盈在镜中看见她被挤起来的脸肉,轻笑,“因为你是不一样的,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和小侯爷一样重要吗?”
“……说不好,但目前,你比他重要。”
大虎高兴的搂着她的脖颈蹭来蹭去。
付淮盈抬手拍了拍她的头,“别动,怎么像小狗一样。”
“因为我就是姑娘的狗啊。”
付淮盈勾起唇角,很喜欢大虎这样,好像除了她,就没有别的依靠了,只能靠着她。
“你方才出去了,可有看见什么?”
“没有,太暗了,不过方才的湖边倒是有点动静,不知道是扔什么进去了,我听着,像是个人。”
付淮盈回眸看她,“可看清楚了是什么人?”
“没有,不过,看衣袍,像是锦衣卫,我便没敢再往前。”
“锦衣卫?那就是陛下的意思了,大半夜的灭口,既没有口谕,也没有拟旨,不太像见得了光的事情。”
大虎吹了蜡烛,借着月光将她拉上床,“别想了姑娘,夜已经深了,明日还得上职呢,得早起。”
“我觉得不太对劲,突然很想知道死的是谁。”
大虎刚躺下来,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叹了口气,又坐起来,“算了,我去把人捞起来,看看是谁,免得你一晚上睡不好。”
她作势要起身,却被付淮盈拉住了,“你别去了,要是被发现,下一个在湖里的人就是你了,无妨,我明日探探就好了。”
大虎摊了摊手,无奈道:“既如此,就快歇息吧。”
39. 江裕安
付淮盈听了这话,才发觉皇帝并没有完全信任她。
锦衣卫和契礼苑都是依附皇帝的,也是皇帝最信任的,但这样大的事情,寰宇帝甚至没有提一嘴,她还是从纪原那探出来一丝的。
“还有,过几日付家人要回来了,淮盈,你要当心。”
付淮盈点头,“我既做了,就不怕他们报复,更何况还有你呢。”
林晏安笑起来,“那倒是,有我在,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付淮盈走在他前边半步,迎面吹着初夏的热风,“但是,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么?”
“我阿娘走的那年,祖父还活着,她是被祖父带进府里的,我祖父为官多年,向来不参加党派之争,为了保留他师傅的一点血脉,难道他真能将九族的命都悬着吗?”
“你是觉得事有蹊跷?”
“我是肯定这件事有不对劲的地方,我阿娘死的时候,祖父什么都没说,像是早知道一样,而且他将我带在身边,没有让人教我女工,而是和阿娘一样,教我为官之道,教我读书识字。”
她顿了顿,有些想不起祖父的样貌了,“他和我阿娘就像早就知道我会为官一样,如果说他当初没拦是因为后怕,才想顺便除了我阿娘,消了遗留下的后患,这样听起来倒是合理了,但如果是这样,他教我为官之道就更奇怪了,因为我入仕,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更容易暴露。”
“这些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也困惑我多年,直到今日,我才有些猜测。”
“什么猜测?”
“暂时不能说,等我确认了。”
付淮盈叹了口气,祈祷不是她猜的那样。
两人说着话,温初言和陈患离也牵着马走过来。
“老师!”陈患离兴高采烈的举起手中的兔子,向她跑来,“看,我抓的兔子。”
付淮盈回首的功夫,人已经窜到她眼前了,她看了看兔子受伤的右脚,笑笑,“四殿下真厉害,不过学了不到一个月,都能猎到兔子了。”
付淮盈从来不吝啬对他的夸奖,无论哪个方面,毕竟事成后,他就是皇帝,比起严厉直白,温柔体贴才能得圣心,陈患离耳廓泛红,被夸得有些飘飘然。
林晏安见付淮盈的眼神都在四皇子身上,不免也有些吃味。
“我先前还猎了只熊呢,熊皮都还在我祖父榻上。”
付淮盈失笑,“这么热的天,真是难为老侯爷了。”
“淮盈姐姐!”
付淮盈转头看他,这人满脸都写着生气了,要哄,但她不是会哄人的人,只淡淡回了句,“少作。”
温初言上前,“都别站在这了,日头大,晒得慌,前边有个小别院,里头都是树,还有个亭子,会凉快些。”
付淮盈也出了汗,她拿着帕子汲汗,点头同意他的提议。
“那听阿兄的。”
林晏安亦步亦趋的走在付淮盈身边,陈患离有样学样,温初言只得落后两步,跟在后头。
只是他们刚进别院,就见一个衣冠不整的女子扑了上来,付淮盈下意识的扶住她,两人猛的往后退了两步。
好在林晏安反应及时,迅速伸手揽住她的肩,才没让她倒下去。
那女子穿着宫女衣着,跪在付淮盈跟前,泪眼婆娑,抬头看她。
“付执笔……救救我……救我……”
付淮盈蹙眉,将人拉起来,“怎么了?”
那女子一个劲的哭,付淮盈第一回知道自己竟然有这样的耐心,能一直等着她哭完。
她无奈,身边又都是男子,只能顺手帮她把衣服整理好,拿了帕子给她拭泪。
“江大人……他要轻薄我……执笔……你帮帮我……”
江大人?付淮盈转头看了林晏安一眼。
后者会意,立刻开口询问,“哪个江大人?是太子殿下的舅舅?”
“……是……”
“他不是刚被放出来?”
妄议君王是大罪,更何况他还是在万花楼那样人多嘴杂的地方胡言乱语,按律当斩,只是太子力保,这事就草草揭过,只打了他三十大板。
付淮盈听完宫女的哭诉,冷笑一声,“不知道是这三十大板不够重啊,还是他命硬,旁人都要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的,他这才多久?”
但付淮盈不是个傻的,怎么他们刚进了别院,这个宫女就哭哭啼啼的扑上来,还一眼认出她,虽然抽泣着,却也能整理好措辞娓娓道来,这一看就是冲着他们来的,想把她作枪使,想来是寰王了。
那宫女见她丝毫不动,又抽泣着哭起来,只说自己不想活了。
付淮盈揉了揉眉心,“你先起来,待会见了陛下再说。”
“人呢?贱蹄子!最好祈祷别让我逮到!”
她话音刚落,林子那边便跑出来两个人,声音暴躁。
江裕安一边系着腰带,一边骂骂咧咧,那贱蹄子见了他便扑上来,媚眼如丝说要做他的妾,美人都贴上来了,他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两人干柴烈火的便开始脱衣服,结果,还没到手,被她拿着刀捅了一下,竟让她给跑了。
江裕安出来,却见春华衣衫不整的抱着付淮盈哭,他脸也沉下来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被人算计了。
“付执笔好算计啊!”
季裕安火冒三丈,冲上来拔了剑就砍。
付淮盈懒得和这个蠢货废口舌,也不躲,只瞥了他一眼。
林晏安神色一凛,抬脚就踹过去,他是武将,原本力气就大,再加上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竟直接将江裕安踹飞过去,剑也掉在一旁。
“你是个什么东西,没睡醒么?睁大狗眼看看你面前的是谁,”林晏安垂眸看他,眼神轻蔑,“付执笔也是你能动的?”
江裕安纵欲过度,身体差,又吃了林晏安一脚,已经说不出话了,浑身直冒冷汗,呕出口血晕死过去。
付淮盈看着地上像死猪一般的江裕安,“交予陛下定夺。”
温初言点头,往外走,唤了几个人,让他们把季裕安抬起来往外走。
林晏安冷哼一声,跟在付淮盈身后。
“这可是太子的舅舅,你也敢这样?不怕他们寻仇?”
林晏安不以为然,“他敢向你挥剑,我这一脚算轻的,再说,他先前在万花楼的那些胡言乱语已经彻底的得罪了陛下,至于太子,他若是能算计到我,之前也就不会被寰王捏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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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了。”
“你倒是算得准。”
林晏安低头看她,悄悄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心。
付淮盈抬起头,“又做什么?”
“淮盈姐姐,你猜我们现在将他送到陛下面前,他会是什么下场?”
“左不过二三十大板的事。”
林晏安摇摇头,笑得高深莫测。
付淮盈掐了一下他的手心,“有话直说。”
“江淮今日回京述职,大概这会已经在陛下面前跪着了。”
付淮盈揉了揉眉心,她怎么把这茬忘了,南边水患解决了,江淮是该发落,但又不能直接斩了,陛下的气没散匀,他们这会把季裕安送过去,陛下得了个出气的,说不准直接砍了。
但若是人死了,太子必然记恨他们,这两个都是太子的舅舅,一个办事不利,一个强迫宫女,两个都得发落,竟也凑到一起去了,说是巧合太子会信吗?
付淮盈叹了口气,“皇后娘娘可怜,摊上这么一个亲弟弟,又加上一个这样的哥哥,这下是真没法收场了。”
林晏安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抬起来,指了指走在前头的陈患离。
付淮盈垂眸,不再说话。
帝王路本就是万千枯骨铺成的,陈患离又是这样年少,他的身世也是一把悬在他们头上的刀,若踏错一步,所有人都活不了,谁又比谁可怜呢?
他们带着江裕安入殿的时候,地面上都是墨渍,砚台也掉在地上,磕了一个角。
江裕安醒得很及时,进殿的那一刻他就醒了,挣扎着爬起来,往前扑,涕泪泗流,“皇上!皇上!你要为臣做主啊!”
话音刚落,上头又是一个砚台砸下来。
“闭嘴!”
寰宇帝怒气未消,南边处理不当,家禽和庄稼全毁在水里了,又发了疫病,他恨不能砍了江淮,人刚被拖出去打,现下又跑来一个江裕安,这两兄弟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却是一个样子。
寰宇帝回首,见底下跪着的人,抬手,“淮盈,你说。”
付淮盈起身,“回陛下话,臣等今日在练武场,日头太大,便进了别院避暑,却撞了一个宫女跑出来,求臣救她,说是江大人妄图强迫她做不轨之事。”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臣定然不能听信她一人之言,便打算去问问江大人是否有此事,结果江大人提着剑冲出来,满口污言秽语,想砍了臣的头,这样的事,臣不好处理,只能请陛下定夺。”
春华配合的跪在一旁抽泣。
寰宇帝怎么会不知道江裕安是个什么东西,这些年欺男霸女,在京城仗着有个皇后姐姐,算是横着走的。
他今日心情实在不好,更懒得细细询问,挥挥手,“来人,将他给朕拖下去砍了!”
“陛下!陛下!饶命啊!姐姐!姐姐!救我!救我啊!!”
太子听到江淮被罢官的消息,急匆匆赶来,却又看见江裕安被拖着。
“放肆!谁准你们这样拖着江大人的!”
纪原拱手,“太子殿下,是陛下的意思。”
说着,旁边的锦衣卫抬起刀,手起刀落,江裕安瞬间没了声音,头颅滚落,那双浑浊的眼直直的看着太子。
40. 嫉妒
付淮盈听着外头的动静没了,心下了然,太子没拦住。
寰宇帝垂眸,有些厌烦,“都回去,淮盈留下。”
“是。”
林晏安磨磨蹭蹭的不想走,寰宇帝瞪他,“还不走?要朕请你吗?”
“臣不敢。”
殿内就剩两人,寰宇帝才放松下来,往龙椅上一坐,招手,示意她过去。
付淮盈上前,将茶水递到他面前,“陛下,润润喉。”
寰宇帝接过,喝了一口,垂眸看着走奏折,脸又黑下来,“工部这群废物,南边水患的事处理不好,又泄了图纸,蠢货!”
“陛下莫气,当心伤身,太子殿下掌管工部,自然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的。”
“太子?”提到太子,寰宇帝的怒意更甚,“朕难道还指望他?烂泥扶不上墙的蠢物,和他那两个舅舅一样,都是没用的。”
付淮盈垂眸,没有再接话,今日这两件事凑到一起去了,都是针对太子而来,她不信皇帝看不出来,是谁所为,他不是愤怒太子做的这些事,只是生气他被人算计了,却还意识不到。
寰王绕了这么一圈,不就是想让她和太子对上,将太子一军,又不脏手,今日这事她记下了,来日定然还回去。
纪原从殿外迈步进来,恭敬的行了礼,“陛下,太子求见。”
“不见,让他滚。”
“……是……”
寰宇帝平息的怒火又飙了上来,端起茶一口喝了个干净,火气才稍微下去一点。
“太子这些年,一点长进也没有,淮盈,你说,朕是不是该废太子啊?”
付淮盈一惊,这话叫她怎么回啊?
皇帝嘴上说着要废太子,却只是说他没有长进,却不提其他,很显然,他知道太子并无太多心机,与寰王相比,这样的继承人构不成威胁。
“怎么不说话?”
付淮盈无奈,知道不能装作没听见了,只得斟酌用词,“陛下,废立太子是国之重事,且太子殿下无过多错处,不过是心软了些,倒也不至于……”
寰宇帝抬眸看了她一眼,“那今日这事,你觉得是巧合吗?”
付淮盈诚实的摇头,“今日这事确有些蹊跷,那位名为春华的宫女,臣记得册子上记着是花央殿的,是妤妃娘娘宫里的,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出现在别院,但她又哭得实在可怜,臣也不能见死不救。”
寰宇听着她说,瞬间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只叹了口气,“你让人摆了一道。”
“不妨事,总归陛下是信臣的,否则今日也不会留下臣了。”
“你现在都会揣度圣意了?”
“臣不敢。”
“工部这一下,缺人了啊。”寰宇帝有些头疼,火铳和水患的事,一下子罢了六七个人,若是没人顶上,会乱的。
“陛下,翰林院那边可以顶上。”
“这倒是,不过依旧不够。”
付淮盈沉吟片刻,“工部尚书一职最为重要,先补上,其余的再说,慢慢再提拔。”
“你说得有道理,可有人选?”
“翰林学士如今正是东宫讲师,新进的学生们也都还未熟悉,若是要提拔,只能再往下看了。”
“侍读叫什么名?先前听过他讲的经史,还不错。”
“……好似姓陈?不过他的名,臣不知,陛下若是想见见,叫人传唤一声就是了。”
“这人怎么样?”
付淮盈微怔,摇了摇头,“不知,臣也只和陛下听学时见过他一次。”
“见过一次你便能认得?”
“那日受益匪浅,便记住了。”
“如此说来,倒是个不错的人。”
从殿内出来后,付淮盈看着等在殿门口的人,颇为无奈的开口:“怎么还在这?”
“显而易见,等你。”
付淮盈抬头,“好热。”
林晏安不知道从哪变出一把油纸伞,瞬间打开,置于头顶。
付淮盈回眸看他,“哪来的伞?方才在别院那会怎么没见到?”
禾丰从后头探出头来,“姑娘,是我,我送来的,日头太大,我怕姑娘晒,回去拿的。”
“你倒是有眼力见,”她笑着承了这份情,“林晏安,怎么从你那出来的都这般好?”
“你要是喜欢,禾丰也送给你。”
“好啊,那主子,我今日就跟姑娘走了。”
付淮盈笑出声,“大虎一个就够了,多了可养不起。”
林晏安垂眸看着她笑,心下松口气,看来陛下并没有为难她。
付淮盈走在伞下,看着两人交缠的影子,“我发现,我们最近总是被寰王牵着走,万花楼的事,我肯定是他透给我们的,他明明可以瞒天过海,却依旧要乔装打扮从后院进去,而且,你一眼就认出是他的背影,寰王这样心细如发的人,会让自己有这样的纰漏吗?”
林晏安眯了眯眼,太阳有些晃眼睛,“从那日我们在梨园见到他时,就已经入局了,今日的事情,就是他逼我们站队。”
付淮盈转头看他,“他在背后做的那些事,陛下都一清二楚,不过,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想,或许他就是要寰王争,他喜欢太子的心软,可又希望他有能力,所以寰王就成了那块磨刀石。”
林晏安往她身边挪了一步,接着说下去,“如果太子过于愚钝,继续任人唯亲,陛下,会有别的决定的。”
付淮盈点点头,“很巧的是,我们看出来了,寰王也看出来了,他抓着太子的弱点不放,要掀开这些掩盖在暗涌里的东西,将这些摆在明面上给陛下看。”
告诉他,你的太子不行。
付淮盈转头,往四周看了看,“方才那位叫春华的宫女呢?”
“方才纪指挥使派人送她回去了,姑娘家的,这样的事不好听也不好说,有锦衣卫在,旁的人不敢问,就算打听了,只说陛下不让说便好了,淮盈姐姐要是介意她利用你……”
“身不由己,不过是受人驱使罢了,范不着为难她。”
如今太子势弱,寰王却也好不到哪去,为君者,如陛下这样的,最在意的就是制衡,寰王就算是滴水不漏,也得犯点错了。
林晏安往她身边又走了一步,直到看见两道人影贴在一起才缓缓勾唇。
付淮盈抬眸,却见一道玄色身影往他们这边走来,是寰王。
两人对视一眼,停下来见礼。
“二殿下。”
寰王垂眸看了她一眼,“日头落了,付执笔还要撑伞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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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淮盈笑笑,“我这人,爱美,怕晒黑,这日头还没落,还是得撑着。”
“日头总是要落的。”
“那也得等落了再说。”
寰王背过手,笑了声,“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殿下慢走。”
付淮盈看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
林晏安不满,抬手将她拉回来,迫使她和自己对视。
付淮盈抬手拍了他的手,“又做什么?”
“不许看他。”
“我看他碍着你什么事了?”
“你只能看我,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付淮盈无奈,甩开他的手,“懒得理你。”
她转身往前走,手却又被拽住了,刚想发作,就听见林晏安可怜巴巴的声音。
“我不好看吗?为什么要看别人?”
付淮盈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她叹了口气,回首看他,“怎么又想这些有的没的?”
“因为前世,你就差点嫁给他了。”
“那后来不是也嫁给你了?”
“他对你念念不忘!为了你,连正妃都没纳!”
“既如此,我便临阵倒戈了,毕竟如今朝堂上,还是他占优势。”
林晏安不可置信,“这怎么可以!”
看见她眼里的笑意,随即反应过来,有些委屈,“你总是这样,逗弄人的时候也这般认真。”
另一头温初言站得远远的看着两人的背影,紧紧握着手中的帕子,控制自己险些显现出来的嫉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淮盈身边的人,从他慢慢变成了林晏安,他以前从来不担心,因为淮盈心气高,根本不可能看上一个纨绔,林晏安除了一张脸,样样比不上他。
可最近他发现,淮盈身上他的痕迹全没了,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印记。
她手上的镯子,头上的簪子,就连身上的衣裳,无一不是林晏安送的。
她屋内的装潢,用的,吃的,喝的,林晏安流水般的礼物送来,哪个女孩不会被迷惑?
温初言看着两人越来越远的背影,想起年少时回京,淮盈像一只惊弓之鸟一般,跟在他身后,无论谁来也不肯走,他只能将她带着。
她手上的鞭伤,他背上的刀伤,都是两人互相处理的,那会柳姨娘已经过世了,外祖父身体也不好,一日里没有几个时辰是清醒的,没人护着她,她每日都跟在他身后。
温初言记得那会,他开玩笑的问她为什么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边,本是打算逗逗她的,可淮盈那会年纪小,藏不住事,没问几句就全盘托出。
她啪嗒啪嗒的掉着眼泪,哭着说:“阿兄,我饿,我没有饭吃,屋里没有碳火,我很冷,你这里暖和,还能吃饭……阿兄不要赶我走……我害怕……”
他已经忘记当时是什么心情了,只是从那以后,他每次回京都要先看看淮盈,确认姨母没有不给她饭吃。
后来边关战乱,他久久的才能回一趟京城,淮盈渐渐也的大了,要避嫌,他们没有少年时那般亲近了,他身后的那条小尾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慢慢的没有了……
温初言克制着自己不将那块帕子捏皱,可心里翻腾的酸意让他控制不住的嫉恨。
“凭什么……”
41. 宣战
付淮盈发现这些时日,夜里院外总是站着一道人影,什么也不说,也不做,只静静的站了一会,又在薄雾中离去。
她让大虎去看,结果回来的时候这人犹豫半天,才告诉她,是温初言。
付淮盈垂眸,“他来做什么?”
大虎看穿她冷淡表情下的触动,轻轻靠在她肩上,“说句实话,姑娘,你对温将军的感情可比对小侯爷的要深,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是你要是喜欢,可以选他。”
付淮盈轻轻的摇头,“我和他,这辈子不可能的,我和温霜叶是死敌,无论如何,我也要杀了她,温家在边关已久,都是武将,温霜叶从小将他接在身边,养到这么大,虽然多有争执,可在他心里,他姨母相当于他的母亲。”
大虎不明白,“可温霜叶不是好人,而且死在她手里的无辜人一只手数不过来的。”
“人有好坏之分,却不只有好坏之分,我也不是好人,我的手,也不算干净,温霜叶是害了很多人,但毋庸置疑的,她对她的侄子侄女们都很好,她杀的不是温初言,相反,对他很好。”
“温初言不替她遮掩就很不错了,怎么可能为了我让他姨母去死呢?”
付淮盈抬手,推开窗,远远的望着关上的院门,她什么也看不见,却又好像看见了。
那道身影太过熟悉,她曾不止一次的在那个肩膀上入眠,哪怕此刻被院门挡住,她也能想起来是什么样的光景。
许久之后,她放下手,没有回头,背对着大虎,“人的眼睛是朝前看的,我不会被困于年少时,曾经走过的路,就不要回头看了,因为无论怎么看,都改不了。”
“姑娘……不会觉得遗憾吗?”
“不会,很早之前,我想嫁给他,是因为我在家中没有话语权,仅靠我自己,一辈子也无法为我娘报仇,现在不同了……”
大虎靠过来,从背后抱住她,“你可以靠我。”
付淮盈转头看她,轻轻笑起来,“我知道,从前总是自怨自艾,直到你来了……一切都不同了。”
“我会一辈子陪着你的。”
付淮盈摇摇头,“不要轻易对人许诺终身,我已经烧了你的卖身契,也过了明路,你是自由身了,无论你要留在我身边,还是要追寻你的自由,都可以。”
大虎站直,执拗的摇头,“我说过,我何一辈子跟着你,我从来不轻易许诺,也从不毁诺。”
付淮盈抬手,替她理了掉下来的发丝,“我不是赶你走,我只是想给你选择的权利,你从来不是我的奴仆。”
她抬眸,只看见大虎微微发红的眼眶,和凌乱的发丝,只觉得她实在倔,若是旁人,得了自由身,自然恨不能立刻离开,寻自己的自由了。
“我不想离开你。”
付淮盈看着她,岔开话题,“从见你的第一面,我就很想给你换个名,不过……又觉得没必要,虎为百兽之王,以虎为名又何尝不好呢?”
“那姑娘给我取个字吧,小侯爷说他自幼不爱读书,不会取字。”
付淮盈思虑片刻,想起见她的第一眼,朝阳照着她身上,显得她格外夺目。
“日以阳德,月以阴灵,擅扶光于东沼,嗣若英于西冥,就叫扶光,如何?”
“扶光?”大虎咬着这两个字,点头,“好。”
翌日清晨
付淮盈在院外见到了温霜叶,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看旁人的目光如同看一只任人拿捏的蝼蚁,即便丧女之痛都无法抹去她的高傲。
“付淮盈,来日方长,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付淮盈脸上再也没了虚与委蛇的笑容,她走在温霜叶身边,步伐快她两步,声音缥缈,“大夫人,那年的冬日很冷,实在难熬啊,屋内没有碳火,窗门没有关,那时你站在门外,披着狐裘,手中拿着手炉,暖和吗?”
温霜叶死死盯着她,“你想说什么?”
付淮盈神色淡然,像是在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我不想说什么,只是这么多年,午夜梦回里,总是听见我阿娘哭着说她冷。”
温霜叶强撑着站直,“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了,我不怕她,也不是我要她死的。”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我不仅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还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温霜叶倏地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付流松啊付流松,你养了一只毒蛇在身边。”
付淮盈顿住脚,回眸看她,唇角的笑容带着讽刺,“希望你以后也能像今日一样,笑得出来。”
她的话说完,抬步便走,忽视后头藏着针的目光。
转角处,倏地冲上来一个人影,付淮盈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却因为躲闪不及,被稳稳的抱住了腿。
“付执笔!”
付淮盈站稳,垂眸看向来人,“江姑娘……你……”
江月如抬起头,眼泪就掉了下来,泪水涟涟,“付执笔……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能来求你了……我叔叔死了……我父亲也下狱了,付执笔求你看着那日殿中我替你出头……救救我父亲……”
她也知道当日不过是举手之劳,实在不该如此挟恩图报,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找谁。
付淮盈蹲下身将她扶起来,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和皇后娘娘都是无妄之灾。
“我只能告诉你,你父亲不会死,别的,我也说不准,太子殿下或许能谋得一线之机。”
江月如满脸泪痕,听到父亲不会死才稍稍的松口气,“谢谢你,付姑娘,是我糊涂了,险些忘了表哥。”
她说完,就往外跑了,步履匆匆,头上的簪子都掉了。
付淮盈上前捡起了那支簪子,想喊她,但她如此着急,便也不好叫住她,只能收进袖中,等有机会再还给她。
大虎跟上来,“姑娘。”
“去查查今日江月如都见了谁。”
大虎点头,窜上墙头,没两下就不见了。
宫宴到现在都多久了?就算江月如一直记得这件事,又是怎么知道她住这里的?更别说,陛下震怒,不许江家人出入内院,她又是怎么进来的?还能精准的找到她。
她不排斥江月如,但不喜欢旁人利用她。
本打算去处理今日的奏折,但又想起来陈患离的功课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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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耽误了好些日子,想着,付淮盈半途调转了方向。
她进屋的时候,陈患离捧着书看得正入迷,孩子好学是好事,付淮盈自然不会打扰,只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坐到一旁的软垫上。
陈患离合上书,打算放回去时才发现老师不知道在屋内坐了多久。
“老师,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见你看得认真,不好打扰,看的什么?”
陈患离递给她,“商君书,学生受益匪浅。”
付淮盈接过,将手中的两本书都放回去,“可有什么想法?”
“杜挚说,‘法古无过,循礼无邪’,我觉得不无道理,大改容易伤社稷,但公孙鞅说的也很有道理,我说不清哪个更好一些。”
“无论什么事,都要审时度势,无论是遵循旧礼还是变革,都是顺势而为,势在哪,力就在哪。”
陈患离点点头,又有些沮丧,“老师,我怕我做不好,我是不是不应该以一己私欲去赌天下百姓的平稳?”
他有些动摇,灭门之仇不可不报,可他若是做得不好,比不上寰宇帝,那他误的是天下百姓。
付淮盈一怔,随即笑起来,抬手摸摸他的头,“可你不争,太子和寰王也是要争的,太子愚昧,任人唯亲,寰王狠毒,以人命做筏子,那个位置,你比他们合适。”
陈患离靠在她身边,“我听父亲说过,祖父年轻时,很疼爱这个弟弟,两人感情颇深,可后来……却也是不死不休……”
他眼里还含着泪,抬眸看着付淮盈,“我以后会变成那个样子吗?为一己之利,脚下血流成河……”
付淮盈沉默半晌,她不知道,人总是会变的,温柔和善的也会变得面目可憎,内敛可欺的有朝一日得势也会睚眦必报,她无法笃定的告诉陈患离他不会变。
她如今的陈患离的老师,是他的倚仗,但若有一日,她挡了路,会不会落得和外祖父一样的下场?思及于此,付淮盈瞬间不寒而栗。
“老师?”
付淮盈摇头,“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
“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知道,往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或许,有朝一日,你也会希望我死。”
陈患离倏地抬头,不可置信,“不可能的……我怎么可能会希望老师死……”
付淮盈失笑,摸了摸他的头,“逗你的,我相信你,先太子那般高洁的人,他的后代总归不会差的。”
陈患离眼里还有一丝惧意,“我若是坐上了那个位置,第一件事就是赐老师丹书铁券,老师放心,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付淮盈摸着他的发,“逗你的,还当真了。”
陈患离一脸认真,“我是认真的。”
付淮盈咳嗽一声,转移话题,“这些日子,陛下心情不好,你只做个孝子便好,其余的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要问。”
“外头都传太子要被废了,这些流言能传出来,是不是……”
付淮盈眯了眯眼,“陛下并没有放弃太子,但纵容外头这些流言蜚语传出来,不过是希望以此敲打太子罢了,废立太子是大事,太子无大错,不可能如此草率。”
42. 巫蛊
安抚好陈患离,又问了几句功课,付淮盈便打算起身回去。
却忽而听见外头的动静,她立刻走出门,将陈患离拉到身后。
院外围了一圈,纪原面色凝重,“陛下有旨,所有人不得进出承泽宫,都回自个院中,付执笔,回院吧。”
付淮盈见他这样,知晓是出了大事,轻轻拍了拍陈患离的手,跟着纪原走。
一路走过去,所有朝臣的院子,嫔妃皇子的宫殿,十步一人,严防死守,不许人靠近,宦官在各个院子里头搜查。
付淮盈有些不安,“怎么了?”
纪原垂眸,冲她摇了摇头,靠近她,轻轻在手中写了一个字。
“巫”
付淮盈神色一凛。
古往今来,提到巫蛊一事,总是血流成河,她有些不安,摸着袖中小白光滑的身躯,慢慢镇定下来。
付淮盈才回到院里,就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站在那等着她,“陛下有旨,请执笔移步。”
纪原下意识的站在她前头,却被一双手拉走,付淮盈冲他摇了摇头。
“走吧,公公,陛下有说是何事吗?”
大太监垂眸,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等执笔见了陛下自然就清楚了。”
这就是不肯开口了,付淮盈闭了闭眼,一边走一边想对策,她昨日遇见寰王,说了几句话,今日便遭遇此事,定然与他有关,但构陷她,实在没有理由,除非是冲着太子去的。
付淮盈放慢步伐,倏地想起今早遇见的江月如,如果她是得了寰王的指点,才进了内院,找到她,那便说得通了。
寰王要构陷太子,还要顺便给她一次警告,让她不要站错队。
付淮盈到的时候,寰宇帝站在上首盯着她,半天没喊她起身,她脸上的汗掉入了衣襟,险些稳不住身形。
“起来吧。”
“谢陛下。”
付淮盈站起身,只看见一旁三位殿下都跪着,寰宇帝脸色正常,没有发怒的迹象,但她知道,皇帝这时候是怒火中烧了。
五人在殿中,等了许久,直到日头都落了,纪原才踏步进来,他行了礼,将手中的东西呈上去。
见到那东西,太子变了脸色。
付淮盈抬眸去看,是个木人,却只有身躯和头,没有四肢。
寰宇帝只低头看了两眼,“从何处搜出来的?”
“……仪和殿。”
太子倏地抬头,那是他的宫殿,但那不是他的东西,又是纪原去搜的……
他脸色煞白,是父皇,是了,他早就想废太子了,却一直没有借口……
寰宇帝抬手,将那木人砸到太子身上,“太子,你作何解释?用如此阴毒下作的手段对付自己的兄弟?这上头还特地刻了朕的生辰,一石二鸟啊,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木人虽轻,但皇帝用了十成的力,太子额上的鲜血流下来,他不敢擦,颤抖的伏在地上,解释苍白而无力,“父皇,不是我……不是我……”
寰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分不清那眼神是失望还是痛恨。
太子瞬间噤声,他知道,今日之事是他栽了,心如死灰的瘫坐在地。
寰宇帝挥手,“将太子带下去,居仪和殿,无诏不得出。”
寰王回眸,死死的盯着太子的背影。
“你也滚。”
寰王站起身,行了个礼,又深深的看了付淮盈一眼,才踏步出去。
两人都走后,寰宇帝顺手丢了个砚台下来,付淮盈不敢躲,被砸的后退了多步,额头上瞬间渗血。
“陛下息怒。”
她立刻跪下来,额上的血也不敢擦,只得任由血糊了满脸。
“你今日见了谁?”
付淮盈低着头,“回陛下,臣今日见了皇后娘娘的侄女,江月如。”
皇帝还没开口询问,只听外头的传唤声,“陛下,小侯爷求见……”
寰宇帝冷笑两声,“让他给朕滚,再不滚,付淮盈的命可保不住。”
“……嗻……”
“付执笔啊,你真是厉害啊,前有朕的儿子为你求情,后有林小侯爷为你冲锋陷阵。”
付淮盈倏地抬起头,求情?求的什么情?
“陛下,臣愚钝。”
“既知愚钝,为何还做些多余之事?”
付淮盈飞快的过了一遍今日的事,从江月如,到巫蛊之术,这一桩桩一件件,不过都是寰王的圈套,如果她为了不触怒皇帝,认下,又或者解释,都只会死。
“臣有罪。”
“你有罪?什么罪?”
“今晨江姑娘求到臣面前,希望能救她父亲一命,臣见她实在可怜,先前宫宴上又替臣解过围,便答应为她向陛下求情,臣有罪,不该随意应下。”
寰宇帝垂眸,看着她,像是在辨别真假。
付淮盈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将那支簪子拿出来,“江姑娘走的时候,掉了一支簪子,臣本打算下次若是再见,便还给她。”
寰宇帝给纪原使了个眼色,纪原立刻下阶,接过付淮盈手中的簪子,递上去。
寰宇帝看了半晌,“不错,是先前皇后赏出去的那支。”
付淮盈稍稍的松了口气,幸而她方才将这个簪子捡起来了,正常人是不会带着如此显眼的首饰下手的。
寰王为她求情?怎么想怎么蹊跷。
付淮盈理了理思绪,若是那东西是江月如放到仪和殿的,便说得通了,太子对身边人不设防,只有她有机会,不过她是太子的表妹,陷害太子对江月如百害而无一利,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且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和江月如见了一面。
付淮盈垂眸看着地面,反应过来,她是被寰王算计了,江月如一进内院便直奔她那边,两人又在院里说了许久的话。
在旁人看来,不就是密谋?
所以,此刻在皇帝眼中,是她,教唆了江月如,将那东西,放进了太子寝殿,以此构陷太子。
可如今被查出来,这东西是江月如带来的,太子倒台,于她决无益处,很明了了,在皇帝眼中,这是太子联合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而她,就是其中最重的一环。
付淮盈垂着头,心下不由得佩服寰王的好算计,利用了太子的愚钝,江月如的焦急和皇帝的疑心。
他算得这么准,却独独没算到皇帝不舍得杀了太子。
寰宇帝站在上首,盯了她半晌,“付执笔停职代办,待此事明了再回来上职。”
“是。”
寰宇帝烦闷的摆摆手,示意她可以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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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得久了,付淮盈起身的时候险些站不稳,她行了礼,弯着腰慢慢退出殿外。
过了晌午,日头依旧烈,甚至更大了。
她缓缓睁开被晃看不清前路的眼睛,慢慢下了阶,却倏地看见一道人影跪在殿外。
林晏安被晒得发红,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掉,抬起头时看见付淮盈往这边走,他松了口气,立刻站起身,跪久了,跑起来的时候也有些趔趄。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她半边脸都是血。
林晏安微颤,低垂着眼眸,视线落在她脸上,她脸上的鲜血倏地落在他心底,化作利刃,愤怒和心疼将他剐成两半,翻涌的气血直往上冒,须臾间红了眼。
付淮盈也在看他,他如今实在狼狈,发丝都滴着水,眼眶通红一片,再也没了往日孔雀开屏的样子。
他颤着手,抬起的手又顿住,他从袖中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轻轻的拭去付淮盈脸上的血迹,控制不住的泪水滴落在她手中,烫的付淮盈瑟缩的往后退了一步。
林晏安瞬间有些慌张,“我弄疼了你?”
付淮盈摇摇头,静静的被他牵着走,林晏安宽阔的臂膀替她遮住了毒辣的烈阳。
看着他的背影,付淮盈有些愣神,各个朝臣都被困在院里,林晏安是怎么出来的?这般大的日头,他又跪了多久?皇帝震怒,他不知道如此冒进会是什么后果吗?
他知道的,又为什么执意要来?是因为……她吗……
付淮盈抬手,摸了摸胸口,有些微微泛酸,原来,也会有人为她冲锋陷阵,甘愿为她俯首低眉。
林晏安带着她到没人的阴凉亭子里,禾丰已经候在那了,“主子,伤药。”
“水呢?”
林晏安摊开双手,禾丰将水囊中的水慢慢的倒在他手中,他洗得很仔细。
禾丰将水囊收好,又拿了块干净的帕子给他擦手,才将伤药递给他。
付淮盈坐在石椅上,闭着眼,任由那只温柔的手指为她上药。
林晏安下手很轻,药膏微凉,化在伤口上,消去了长时间的钝痛。
“你怎么来了……”
林晏安垂眸看她,“我闲着没事干。”
“……”
付淮盈抬起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汗,“下次不许如此冲动,这事还没完,你今日突然求见,陛下定然记得,会找你清算的。”
“又不能弄死我,总归几道板子的事,于我而言,不过是痒两日罢了。”
“今日说话怎么这么硬气?”
林晏安一讪,一时着急,竟忘记装了。
“淮盈姐姐……我只是有些担心而已。”
付淮盈笑出来,“在我身边装兔子装上瘾了?”
“……我没装……”
“你看我好糊弄吗?”
林晏安蹲下身,伏在她膝上,声音沉闷,“你说过,你喜欢听话的,喜欢乖的,我难道不够听话,不够乖吗?”
付淮盈抬手拍了拍他的头,“你才不是无害的兔子,都是装出来的,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了。”
“那在你眼里,第一次见我,印象如何?”
他的声音透着些期待,付淮盈莫名的想逗逗他,“没什么印象。”
林晏安倏地抬头,“这怎么可能?”
43. 逼宫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可能的,那日游湖前,我在房中捯饬了好久,还在船上摆出了最好看的姿势,你怎么可能对我没印象。”
付淮盈轻笑,“对你没印象,不过对你送的茶倒是有些印象。”
林晏安知道她在开玩笑,勾起唇角,“我就知道你记得的。”
付淮盈垂眸,揉着他的眉眼,“事情还没完,寰王这次是冲着要太子的命去的,他不会善罢甘休。”
林晏安盯着她看。
付淮盈读懂了他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他是针对太子而去的,也是警告我,这笔账加上上次江裕安那笔,我们稍后再算,如今多事,我们且按捺住。”
林宴安乖顺的点头,心里却思量着怎么出这口气。
付淮盈像是看透了他,淡声道:“少自作主张。”
“……哦……”
“父过强,儿则弱,两相猜忌,”付淮盈接过树上掉下的叶子,抬手摸了摸伤口,“这件事什么时候结束,就得看太子自己稳不稳得住了。”
……
寰王推开门,抬手掀开帘子,太子身上明黄色的衣袍还未褪去。
“皇兄。”
太子回眸看他,若非现在在这看见他,恐怕他会一直以为只是父皇要自己死,“你买通了月如的婢女为你做事,好算计啊,陈宥襄,你不怕遭到反噬吗?”
寰王比太子高出半个头,此刻垂着眸看他,有股浑然天成的威严。
“反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自古成王败寇,何来的反噬,若是有,父皇怎么能高居庙宇,岿然不动呢?”
“你疯了?这话也敢说?”
寰王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他抬手,将手中的龙纹玉佩高高举起,“皇兄,你败了,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去死,否则连累你狱中的表妹就不好了。”
屋内没点灯,黯然一片,但太子还是一眼认出来了,他目眦欲裂的看着寰王手中的玉佩,那是父皇腰间常带的那个,他被幽禁仪和殿,父皇却将这样重要的东西给了寰王,显而易见,这是要废长立幼。
是了,难道父皇会如此草率的信了一个婢女的话,认为是他要栽赃寰王吗?
父皇英明一世,只要他肯彻查,定然能还他一个清白,但他没有,三言两语的就是幽禁,甚至连龙纹玉佩都交出去了。
这件事,或许从头到尾父皇都知道呢?他推波助澜,为的就是让他一直喜爱的寰王登基。
寰王欣赏着太子脸上不断变换的神情,知道火候够了,才将玉佩收进袖中,转身出殿。
一出宫门,寰王便将袖中的玉佩递给燕青,“将这个,拿去毁了,别让旁人看见了。”
“是。”
“皇兄啊皇兄,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大虎百无聊赖的趴在墙上,姑娘不让她跟着,她只能一个人躺在这发呆。
她喜着玄衣,这会趴在墙上,天又黑,若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这里还有个人。
一声踏碎树枝的细响传来,大虎随即凝神,只能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往旁边的池子里扔了个东西。
大虎静静的等他走了,便立刻跳进湖里,她水性好,在湖里也能看清,没多久就将那东西捡起来,她湿淋淋的爬上岸,将那东西藏在衣襟里,迅速跑回院里。
她回屋的时候,付淮盈已经回来了,见她身上都是水,有些奇怪,“这是怎么了?去哪了?”
她站起身,拿了衣裳递给大虎,“快换上,着凉了可怎么好。”
大虎点点头,将那东西拿出来递给她,又迅速进了里间,换了衣裳,拿着布擦发,绕过屏风走到付淮盈身边。
付淮盈举着大虎给她的玉佩,在烛下细细看着,“这是哪来的?”
大虎一边汲着发上的水,一边摇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是刚刚有个人扔进湖里的,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怕万一是害你的,便给捞起来了。”
付淮盈招招手,示意她靠近,“这是陛下的,他常系在腰间的龙纹玉佩,不过,这块是假的。”
“假的?”
付淮盈点头,“太子因那木人被幽禁,但陛下迟迟没有废太子,便有人着急了,我想,他是派人造了这块玉佩,又让太子瞧见,让他着急。”
她放下那块玉佩,“这人呐,一旦着急,总是会出错的,他这是要逼太子反啊。”
……
子时的打更声在夜里格外清晰,付淮盈还没歇下,外头静得让人发慌。
“姑娘,”大虎推开门进来,“猜得不错,就是今日。”
今日纪原不在,太子要动手只会选择今日,大虎话音刚落,外头倏地亮起来。
“来了。”
宸光殿外
太子握着剑,明黄色的衣袍,染上了血迹,显得格外黯淡。
“殿下!别犹豫了!”燕青举着刀,“我们没有退路了,今日不成则死。”
太子目光凌厉,看着宸光殿石柱上盘旋的金龙,想起那日寰王高高举起的龙纹玉佩,他咬牙,提着剑带头闯进去。
寰宇帝没睡,寝殿内没点烛火,他叹了口气,静静的看着闯进来的太子,心里除了无奈,还多了丝欣慰。
太子抬手,剑入寝被,却落了个空。
殿内倏地亮起来,刺的他瞬间闭上了眼,再睁眼的时候,就看见纪原在不远处冷冷的注视着他。
他瞬间明了,倏地笑起来,“不愧是父皇,什么动向都看得一清二楚。”
寰王帝掀开帘子,从暗处走出来,“太子,你是要逼宫吗?”
太子静静的站着原地看着他,“父皇,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打算将这个位置传给我。”
他的语气带着笃定。
外头兵刃的声音依旧,殿中的龙涎香盖不住冲天的血腥味。
寰宇帝没有说话,只看着这个他寄予厚望的儿子,轻轻叹了口气。
“我四岁尚书房,八岁学骑射,为了做一个合格的太子,一个合格的帝王付出我所有的精力,冬日里,为了不犯困,我殿中的碳火总是别旁人少一半,你说要避免后宫干政,所以我不敢常见母后,你说作为太子,要仁善,所以我以礼待人,父亲,我不明白,你既然属意二弟,又为什么要将我推到这个位置上来?”
寰宇帝听着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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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声泣血的哭诉,轻轻阖眸,眼底微湿,再抬头的时候,那一丝心软也不见了。
“因为你随了你母后,愚钝,不聪明,容易亲信他人,你以为你合格了吗?没有,要做帝王,你差得太远太远了。”
太子握着剑的手颤抖着,他闭了闭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你总是这样,所有的事情,全部归咎我的能力不够,可既然一直看不起我,又为何要立我为太子!自古以来,户部都是交由太子!你,却将实权交给二弟!你要他争,却要我死!我的命,就是他帝王路的踏脚石吗?”
殿外的声音渐渐小了,直到全无声息,太子知道,今日败了。
温初言身上都是血,脸上也多了几道刀口,他握着剑,恭敬的站在殿外,“陛下,反贼都清剿了。”
殿内的声音冷淡,算不得高兴也算不得生气,“知道了。”
“皇后娘娘……您不能进去!”
皇后斜着眼看了小太监一眼,掀开衣袍,跪在殿外,“陛下!臣妾教子无方,今日之事臣妾愿代子受过,求陛下,饶太子一命!”
她俯身,重重的磕头,“陛下!臣妾愿代子受过,求陛下饶霄泽一命!”
“陛下!臣妾愿代子受过!”
她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头,泪水混着血水染红了地砖。
听着外头的动静,太子如坠冰窖,他错了,今天逼宫是将母后架在火上烤,是他的错,让母后为他如此……狼狈在殿外受辱……
“陛下!臣妾愿代子受过!求陛下饶霄泽一命!”
殿外皇后求情的声音一阵阵传来,压得太子站不住脚。
他猩红着眼眸,全身上下都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
他抬起剑,指着自己的父亲,“父皇,你曾说我过于愚钝,不够聪慧,没有二弟的谋略和心计,说我不像你,可你忘了,年少时也曾经将我举过头顶,视我为骄傲,我不想争,但你促使着二弟和我抢,看着我们兄弟二人手足相残,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寰宇帝低眸看他,眼里是太子看不明白的情绪,像是心疼,像是恍惚,又像是无奈。
“陛下!臣妾愿代子受过!求陛下饶霄泽一命!”
“陛下!”
太子闭了闭眼,他知道今日事不成了,他和母亲必死无疑,但他还是放下了剑,轻声开口,“你说我过于心软,成不了大事,你说,我不像你,不适合当皇帝,可在这些阴谋诡计里,只有我,视你为父亲,你曾告诉我和弟弟,父子,兄弟,君臣,先父子再君臣,先手足再对手,这句话,你们都忘了,只有我记得。”
寰宇帝心中钝痛,“从始至终,朕属意的继承人只有你一个!太子啊!帝王不是只有亲情!”
“父亲,你要弟弟和我争,这和当初你和先太子又有何区别?你杀了他,做了九五至尊,可你再也没了亦父亦兄的哥哥,你们走过的路,也要我们走一遍,宥襄像你,他拿着龙纹玉佩挑衅我的时候,就已经做了局,就等着我自投罗网,他要我死,就像多年前,你要先太子死一样,这些兄弟里,只有他最无情,也只有他,最像你,父皇,他若为太子,你将无一日能安眠。”
44. 争执
事情以太子被废,幽禁东宫为结局。
付淮盈踏进宸光殿的时候,太子和皇后已经不在了,外头的血腥味和地面上的鲜血证实了这场宫变。
她抬步踏进去,“参见陛下。”
寰宇帝明显心情不好,他揉了揉眉心,垂眸看她,“你来做什么?”
付淮盈跪在地上,双手举起玉佩,放在手心,“陛下,几日前,臣的婢女在湖边捡到了一枚玉佩,臣端详多日,才发觉,是陛下的,今日特来归还。”
寰宇帝下阶,从她手中拿起那块玉佩,细细端详,片刻后冷哼一声,将那块玉佩收回袖中。
付淮盈见他不耐,便也识趣的告退,反正她今日要办的事已经办完了。
回院的路上,却又碰见了寰王,他穿着玄色衣袍,没有打灯,掩在一片漆黑的树丛边,月光照着他的半边脸,看不清神情。
“二殿下。”
“付执笔,是去给皇兄求情的么?可这是逼宫,纵然父皇没有下旨杀了他,天下人也不可能让一个乱臣贼子登基,我以为你是聪明人,会择木而栖的。”
付淮盈笑着看他,脸上并无多少忧虑,她声音放得很低,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王爷,今日心情不太好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寰王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般,“付执笔真幽默。”
付淮盈朝前走了两步,靠近他,“王爷就这般有把握?但往后上头坐的谁可说不准,这几百年的更迭交替里,逼宫篡位的难道少吗?可你见过哪个能留下一条命的?”
寰王脸色微变。
“王爷想让我弃暗投明,却依旧认不清谁才是明,在陛下眼里,今日不是臣子剑指帝王,而是儿子逼迫父亲,父子,君臣,是先君臣再父子,还是先父子再君臣,皆在陛下一念之间。”
“如果今日太子死了,我倒是会考虑一二,可陛下只将他囚在宫中,甚至没有流放,废立废立,废了也能再立,以陛下的爱子之心,我何尝需要弃暗投明呢?”
寰王没接话,垂眸,手中的扳指险些被他捏碎,付淮盈说的这些他何尝不知道呢?从古至今,没有一个失败的乱臣贼子能活下来,可太子做到了,不仅如此,父皇甚至把贴身太监一起送进了废太子的宫中……何等殊荣啊。
手中的扳指捏得越来越紧,心里的杀意逐渐升腾,他清楚的知道,太子活一日,重立的概率就多一日,如果太子登基,那他还能活吗?他和太子斗了这么多年,已经是不死不休了。
付淮盈见达到了火候,施施然的行了礼,“臣先告辞了。”
今日寰王心绪不稳,好引导,若是再过几日,等他回过神来,就难办了,但如果今晚的话,寰王放在心上,他自然会走一步险棋,险中求胜。
大虎站在院门外焦急等待,虽说姑娘只是去还个玉佩,但是毕竟伴君如伴虎,可能因为一句话起势,也有可能因为一句话死。
直到看见不远处提着灯走来的付淮盈,悬着的心才放下。
“姑娘,怎么去这么久?”
“路上见了寰王,便多问了几句。”
屋内放着冰,吹散了那股热意,付淮盈又往里头添了几块冰,“怎么在外头等着,一身汗。”
大虎低头嗅了嗅,好吧,是有点味道,她脱下外衣,“这不是担心你么,烧了水,姑娘先洗吧。”
……
回京后,将太子幽禁于东宫,寰宇帝便开始了动作,也正如付淮盈所料,他并没有将龙纹玉佩的事拿出来,只是降了几个朝臣的官,但正巧都是寰王的亲信。
“陛下这是要敲打他,告诉他,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先前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寰王这两天常去徐太傅府上,每每说是喝喝茶,聊些闲话,”林晏安给她倒了杯茶,“尝尝,南边来的,那边有座山,专产这种茶,温润养人。”
付淮盈接过,喝了一口,“不错。”
“方才让禾丰拿给大虎了,你要是喜欢,喝完我那还有。”
“我那还有,陈鸣昨日上职了,可有和你打声招呼?”
林晏安点头,“昨日去过我府上,说是要谢你,这茶也是他带来的,话里话外都站了队。”
“倒是不清高。”
林晏安笑笑,“他的儿子病了,多年前因家宅之私落下的病根,如今是闰轻大师在替他疗养。”
闰轻是老侯爷的至交好友,年岁大了,不轻易出山,除非是老侯爷亲自开口。
付淮盈抬眸,感叹道:“打蛇打七寸啊。”
林晏安笑而不语,淮盈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即便是不成,他也会让她成。
外头一阵喧闹,声音杂乱,听不出是什么事。
付淮盈喝了口茶,垂眸去看街上的热闹,“是苏宁。”
林晏安也探头去看,苏宁不知道和什么人起了冲突,苏家的奴仆拿着棍棒对旁边的百姓怒目而视。
他抬手,招来店小二,“去看看,底下发生什么事了?”
付淮盈回眸看了一眼,又转头看下去,此刻苏宁已经在底下摆案,拿了纸笔开始写文章了。
店小二从楼下上来,“客官,打听好了,是有个落榜的举子,大放厥词,说苏公子的名次做假,科举舞弊不是小事,苏家的仆从自然暴怒,但苏公子脾气好,愿意当众做文章以证清白。”
林晏安挑眉,看着付淮盈,“姐姐,他这招是你教的?”
文人墨客,没点名声的,自然要为自己挣点。
付淮盈失笑,“我只管官场上的事,不管这些声名,不过,他要自己造名声,我也不会阻止就是了。”
林晏安低头再看,苏宁的文章已经写完了,那些出言讥讽他的,竟也安安静静的等他作完,文章一一传阅,众人都是赞不绝口。
倏地从旁冒出一道不同的声音,“你们倒是厉害,方才出言讥讽,恨不能毁人前程,如今又是一副叹服的表情,不如这样,我搭个戏台子,你们同苏公子再演一场?”
苏宁听了这话,脸色也沉两分,他转头看过去,一位身着青衣,腰间衣摆都打着补丁的男子站在那盯着他看,见他看过来,那男子冷嗤一声,丝毫不惧的和他对视。
苏宁看了他片刻,没有多说什么,他抬头,正巧看见付淮盈,随即摆起笑脸,迈步进去。
“这人是谁?怎么没见过?”
付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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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顺着林晏安的目光看过去,正好和墙边的男子对上视线,她不动声色的回眸,“不认识,但看着眼熟。”
说话间,苏宁已经上来了,他笑着抬手,轻轻的叩了两下门,“小侯爷,付姑娘,打搅了,方便一起喝个茶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都这样说了,付淮盈也不好拒绝,“正巧,宴安给我带了南边的茶,你也来试试。”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晏安半躺着看他,嘴角带着浪荡的笑,“苏公子,我这茶可不便宜,拿点东西来换?”
苏宁知道只是玩笑话,但依旧认真的回应,“小侯爷想要什么来换?”
“开玩笑的,还不差你这杯茶,坐下吧。”
“那便多谢小侯爷了。”
“诶,方才楼下是怎么了?”
苏宁脸一僵,他不信林晏安不知道,现下倏地问出来,总不会是闲聊,难不成是要看他笑话?
“一点小事罢了,不值一提。”
林晏安笑笑,没再追问。
苏宁在付淮盈下首坐下,接过她递过来的茶,轻饮一口,“好茶。”
林晏安轻抬眼帘,漫不经心的开口,“先前苏公子高中,还未来得及恭喜,今日补上,祝苏公子觅得良缘。”
付淮盈抬眸看了他一眼,“他是高中,不该祝他前程似锦吗?”
“既然都高中了,自然不必愁前程,”林晏安握着扳指把玩,“只是,苏公子有一位红颜知己,不过人家姑娘不太情愿,他正找着呢,我想,如果能祝他早日找到佳人,恐怕比祝他前程似锦来得合心意,你说是吧,苏公子?”
此话一出,苏宁彻底坐不住了,他站起身,脸色极差,“小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林晏安还是那副漫不经心,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没什么意思啊,苏公子是读书人,心思深,几句闲聊的话而已,何必如此激动,我又不会做什么。”
“你!”苏宁冷着脸看他,“小侯爷这是在威胁我?”
林晏安笑起来,“我说了,只是闲聊,何必多心?”
他说着,眼也不抬的随手将扳指一甩,瞬间,碎裂声响起。
苏宁回首,案上的玉瓶碎了一地。
他脸色沉下去,连表面功夫也懒得做了,直接向付淮盈告辞,“付执笔,我还有其他事,来日来我府中,我请你喝茶。”
付淮盈点点头,“抱歉,宴安比较爱开玩笑。”
苏宁摇头,转身走了。
见他离开,付淮盈才转头看面前这个挑事的人,“这是又怎么了?他哪惹你了?还是说,你激他是想套出什么?”
“没有,就是单纯看他不顺眼。”
付淮盈垂眸,“小侯爷脾气见长啊。”
见她生气,林晏安只能老老实实开口,“他是寰王的人。”
付淮盈倒茶的手一顿,“就因为这个?”
“我不信那日巫蛊之事,没有他的手笔。”
林晏安这么说,她就明白了,感情是记恨苏宁在背后为寰王出谋划策,将她也算计进去了。
付淮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以示抚慰,“不过,这玉瓶得你赔。”
45. 起火
苏宁出了茶楼,脸色愈加阴沉,他先前将阿月藏得严严实实的,一点风声也没有透出来,就算后来她跑了,他也是私底下让人偷偷去查的,林晏安怎么会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林晏安低头看苏宁离开的背影,笑起来,“我未卜先知啊,淮盈姐姐。”
“也是前世的事?”
林晏安点头,前世他和苏宁并没有过多交情,只能说是认识,但是他后来为了一个女子,和家里决裂,甚至为了她,亲手杀了他大伯。
付淮盈听着,微微蹙眉。
“不过,淮盈姐姐若是想,我立马就能将人带到你面前来。”
付淮盈摇头,不甚在意,“没必要,又不是局中人,卷进来做什么呢?”
“不想用他吗?”
付淮盈喝了口茶,看着外头熙熙攘攘的街道,又想起年少时和阿娘在屋檐下看烟火,“用啊,怎么不用。”
“可是他知道你的身世,若是没有能拿捏他的东西,这人,就很危险。”
付淮盈看出他的担心,“我的身世就能拿捏他,他捅出去了,又怎么解释他是从何得知我身世?若不是为了翻案,他也不会找上我,于公于私他都不会说出去的。”
“你心软了。”
林晏安敢说这世上,除了他,没人会这么了解淮盈了,他能因为一句话,一个动作,猜透她的心。
付淮盈抬眸看他,漫不经心,“你觉得你很了解我?”
“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林晏安从一堆碎玉中,将那枚扳指捡回来,递给她,“但同样的,我也愿意为你所用。”
付淮盈沉默半晌,伸手接过那枚玉扳指。
地上放了蒲垫,林晏安就在她前边坐下来,脸靠在她膝上,慢慢闭了眼。
付淮盈没有推开他,只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累了?”
“嗯……”
“睡一会吧。”
付淮盈垂眸,看着林晏安的睡颜,有些恍惚,她也不知道,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爱吗?到不了那个地步,喜欢吗?可能是有一点。
林晏安伏在她膝上睡了一下午,整条腿发麻,但她却莫名的,没有推开他。
……
虽说太子被废是大事,但回了京城,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付淮盈因着在行宫的事,拖了一堆的事,所有的事都要经她的手,也是日日忙的脚不沾地,连陈患离那的课程都拖了一堆,先前打算给他取字,也耽误了。
给患离取字……什么字好呢?不能过于张扬,也不能落俗……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见着付淮盈磨着墨,突然停下来,呆滞着,寰王帝瞥了她一眼。
付淮盈瞬间回神,“陛下恕罪……”
“什么心事,说来听听?”
“给四殿下取字一事,略有些困恼,字是为远见,期望,臣便多思虑了些日子。”
寰宇帝叹了口气,付淮盈的话说到了他心里去了,“朕给太子取字晟熙,就是希望他能继承大任,开创盛世,可他呢……逼宫谋反,这是乱臣贼子啊!”
“虽说事实如此,但太子殿下是孝子,陛下风寒那会,殿下也是日日照料,片刻不离,陛下病好了,殿下倒是病了,突然逼宫谋反,也是让人意想不到。”
付淮盈低头,继续磨墨,似是无心之语。
寰宇帝脸沉了下去,伸手摸着腰间的龙纹玉佩,冷声,“朕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人?只是他愚笨,竟然能被算计成这个样子。”
付淮盈手微顿,却没有抬头。
看来就算她没有上交那个龙纹玉佩,皇帝也看得出是谁做的局。
天色暗沉,付淮盈才出了殿,刚踏出去,便看见陈患离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
她抬步走过去,“在等我吗?”
陈患离点头,握着她伸过来的手,“老师,我很担心你。”
付淮盈失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先前在行宫,我被关在院里,出不去,是小侯爷告诉我的……”
付淮盈摸了摸他的头,“无妨,常伴君侧,总不可能一世无忧。”
陈患离捏着她的手,沉默的的写了几个字。
‘我不想让你再受伤’
付淮盈垂眸看了半晌,突然开口,“我给你取个字,可好?”
陈患离点头,“老师无论给我取什么字,我都很高兴。”
付淮盈抬头,看了一眼那轮弯月,“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就叫恒之,如何?”
“恒之?”陈患离又念了一遍,点点头,“我喜欢。”
第二日进殿,寰宇帝抬眸看了付淮盈送来的奏折,却没有翻开。
“小四的字,可有头绪?”
付淮盈点头,“回陛下,取字恒之。”
寰宇帝盯着她看了半晌,“有何深意?”
“四殿下是如今正是好学的年纪,臣希望他的这份毅力,持之以恒。”
寰宇帝没有再追问,只是点点头,准了。
付淮盈仍然是在一旁,将那些未批阅的奏折,挑出来,放到寰宇帝面前。
最近几日,常有立寰王为太子的风声传来,想来是太子党坐不住了,皇帝将太子困在东宫,但除了废太子,其余的事一件也没做。
寰宇帝面色不虞,“怎么又是这些?”
付淮盈适时的流露出一丝为难,“……这几日各位大人们……臣实在不好做主……”
寰宇帝眸色沉沉,“他们当朕是死了吗?”
付淮盈立刻跪下,“陛下息怒。”
寰宇帝揉了揉眉心,“起来,和你无关。”
“谢陛下。”
因为寰宇帝,付淮盈又耽误了些时间,回去的时间,又晚了些,这几日日日都是这么晚,林晏安早早的在宫门外等,却回回都要等上许久。
宫门下钥前,她才赶着时间出宫。
林晏安见她一脸疲态,不免心疼,“这几日总是这么久,你都没好好休息过。”
“这些日子事多,你也要注意,时时警惕。”
林晏安点头,拿了披风给她披上,好在皇帝给她赐了宅子,否则回付家,他都不好送她。
付淮盈扶着他的手,踏上马车,不经意回眸,却看见远处似有红光,她看了许久,以为是眼花了。
“怎么了?”
“那好像有红光?”
林晏安站上去,眯着眼看了半晌,“好像是有,不过,现在想去看看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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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已经下钥了。”
付淮盈点点头,掀开帘子进去。
她的宅子是先前的季将军府,一直有人打扫,没有荒败的痕迹,离皇宫也很近,算得上是极好的宅子了,不过离付家不算近,付家旁还有一座宅子,但陛下依旧是给她赐这座,不知道是恩宠,还是要她划清界限。
林晏安抢了接送她的活,大虎便每日在门口等着,见她下来,立刻上前,伸出手。
付淮盈扶着她的手下马车,却发现不远处的红光愈发亮,倏地反应过来,那哪里是什么红光,分明是走水了。
“宴安,你看。”
林晏安顺着她手的方向看过去,是愈发亮的火光让他沉了脸。
“走水了。”
付淮盈站着看了片刻,叹了口气,“今晚又不能睡了,那个方向,是东宫。”
林晏安眯着眼,“寰王下手太快了。”
“先前我还怕他不敢呢,倒是小瞧他了。”
林晏安猛的回头,他不知道是淮盈在煽风点火,“……你……过些日子他反应过来……”
付淮盈没有回头,直直盯着那边的火光,抬手,打断他的话,“就算没有我,他也不会放过太子的,若是想记在我身上,那就记,不过,他今日无论能不能杀了太子,他都很难被立为太子了。”
“但也说不准,四皇子年幼,三皇子又不得圣心,目前来说,最合适的是他。”
“帝王最怕什么,最怕儿子没能力,更怕他有能力,今日东宫起火,他难道不会想起当日的扶摇阁吗?他杀了先太子,寰王又走了他的老路,他的儿子太像他,对他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巫蛊一事,线索乱得很,她也是因为江月如的话堪堪躲过一劫,但寰宇帝一眼便能看出谁才是幕后之人,这样的帝王,不可能容许继承人和他有着一样的心机和心思。
付淮盈声音放得很轻,林晏安几乎是俯身凑到她嘴边才能听得见。
不远处的火光愈发亮,巡防队骑着马往宫里奔,从他们身侧经过,掠起一阵风。
林晏安看着火光冲天的宫墙,“他聪明一世,却也是一时糊涂。”
付淮盈眯了眯眼,“此招虽险,胜算却大,太子愚钝,但他是陛下的心头肉,只要他死了,就没人能和寰王抗衡了,即便陛下再愤怒,为了万里江山,也不会让寰王赔命,虽然他不会被立为太子,但也没人有能力和他争了,待陛下百年后……”
林晏安低头看着她,“但如今陛下壮年,身边还有两位皇子……”
“四皇子年幼,而陛下又深知只有仁慈是做不了皇帝的,先太子就是例子,所以三皇子也不会是储君,除非皇子们全死了。”
“还真是难对付啊,前世他就难对付,今生还是这么……”
付淮盈笑起来,“人都是肉体凡胎,只要不是仙体,总会受伤,会死。”
她又不是圣贤,没必要费尽心思的和他争,挡了路的,找机会杀了便是。
大虎蹙着眉,“晚风寒冷,姑娘,还是回府吧?”
“好,”付淮盈点头,又回首看了林晏安一眼,“宴安,去吧。”
林晏安拉着缰绳,上了马,“我今晚就得动身去浮山了,若是有什么事,让大虎去侯府要人就行。”
46. 失火
付淮盈看了一眼他离开的背影,转身进府。
大虎吩咐人看好门,迅速跟上她的步伐,走在她身侧,“我派人去查了,只知道苏大人的那位红颜知己唤作阿月,其余的一概没查出来。”
付淮盈点头,“不妨事,只要查出来那位阿月不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便好,不用查她了,但是苏宁那要看好,不知道寰王许诺了他什么,寰王能给的,我们不一定不能。”
“但是,姑娘,四殿下的事,不能让他知道,此人睚眦必报,先前他自导自演的那出戏,被一位学子拆穿,我后来去查,发现那名学子的爹娘第二日便没了,他因为出门做工,才躲过一劫。”
“那书生可是和朝臣有什么牵扯?”
大虎摇头,“没有,就是一名普通的穷书生,杀他大概是为了泄愤。”
付淮盈倏地回首,眉头紧锁,“那这人不能用了。”
“可是,他毕竟知道您……”
付淮盈还是摇头,“不成,这样的人,我一辈子也不会用,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为成大事牺牲几个局中人无妨,但仅仅只是为了泄愤,残害普通百姓,便是丧心病狂了,不过几句口语之纷,便要杀人全家,用他,便同将毒蛇悬挂脖颈上无异。”
大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往后还要再盯着他吗?”
“自然是要的。”
皇宫里
东宫火光冲天,因是废太子宫中,所以宫中侍卫多有懈怠,宫女太监也都早早歇息,并无人守夜,以至于火势旺起来,才有人发现。
纪原面色沉沉,根本来不及通报,只能跟着人提着水救火。
寰宇帝只着里衣,散着头发,一路赶来,却还是晚了,火已经灭了,但东宫却只剩一片狼藉。
太子被抬出来的时候,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了。
宫女侍卫跪了一地,瑟瑟发抖,整个东宫寂静无声。
寰宇帝面色不变,眼眶却红了,他上前,掀开白布,映入眼帘的,是太子烧得漆黑的手中,紧紧攥着的,锦鲤玉坠。
他闭了闭眼,倏地想起儿子刚出生时,他只希望他一生平顺,他记得,太子出生那年,是大旱之年,但他出生的那日,天降甘霖,连下了三日大雨,救活了他的江山,拯救了他的百姓,所以,他派人将白玉分成两份,一份成了象征帝王威严的龙纹玉佩,一份就是他赐给太子的锦鲤玉坠。
寰宇帝弯下腰,手撑在架上,两滴泪落在太子身上。
许久之后,他站直,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东宫侍卫玩忽职守,赐死,宫女太监,擅离职守,杖杀。”
顷刻间,拖拽声,求饶声,痛哭声响彻云霄,东宫一夜间血流成河。
“太子,入皇陵。”
说完最后一句话,寰宇帝便转身回殿,像是处理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样。
纪原跟着皇帝身后,却被关在殿外。
片刻后,里头传来各种器物碎裂的声音。
寰宇帝双手搭在案上,却依旧站不住脚,他摔在地上,在一堆碎器中,捂着脸,无声痛哭。
怎么能不痛?那是他的儿子,他第一个儿子,虽然不够稳重,不够成熟,却是这些孩子中,唯一念着父子情,兄弟情的孩子。
寰宇帝抬起头,倏地想起父皇病重那会,听到皇兄死讯时的,那两行浑浊的泪,他那时是不是如他现在一般痛苦?
第二日付淮盈入宫时,发现洒扫的宫女太监多了一倍不止,冲天都是血腥味。
侧身,就见温初言也蹙眉走过来,“淮盈,换条路走吧。”
付淮盈摇头,“不用,不过是味道重了些,没什么大碍,这是怎么了?”
“昨晚东宫失火,宫女太监懈怠,没有守夜,宫中侍卫又不常巡视,废太子可能也是睡得沉,没能从火海里出来,侥幸逃出来的宫女太监,都被砍了,连同侍卫一起,在东宫外就砍了,血迹还没清理干净。”
付淮盈点头,目光却落在前头玄色的背影身上。
温初言跟着她看过去,是寰王,不知道在是在殿外跪了多久。
“阿兄,我该上职了。”
付淮盈迈步往前走,在殿外深吸了口气,才进去。
寰宇帝正处于丧子之痛,还未缓过来,案上的奏折却已经堆成山了。
付淮盈垂头行了礼,不敢抬头看。
“起来吧。”
付淮盈起身,去整理案上的那些奏折,这些日子为省时,寰宇帝便让他们直接将所有的奏折都送来,连带着付淮盈也要一直在帝王身侧处理事务。
寰宇帝似是头疼,手一直额上,没有下放,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那块龙纹玉佩。
付淮盈一声不吭,静默的干自己的事情。
“先前,你同朕说,那块玉佩是在哪捡到的?”
来了。
付淮盈停下来,“回陛下话,是先前在行宫,离臣院子不远的湖畔边捡到的。”
“湖边。”
“去,把那畜生给朕叫进来。”
付淮盈垂着头退出去,一眼便看见跪在得笔直的寰王,“二殿下,陛下有请。”
寰王眯着眼看她,“付执笔,我倒是小瞧你了,不过,你说得也没错,只要他活着,早晚都有再立的可能。”
付淮盈垂眸,嘴角含笑,“臣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寰王笑起来,眼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迈步跟在她身后进殿,只是他一迈进去,一块砚台就已经飞过来了。
付淮盈没躲,砚台擦过她的发丝,但寰宇帝的准头很好,没有误伤她,砚台直愣愣的砸在寰王额上,瞬间,额上的鲜血滑落,模糊了视线。
两人立刻跪下。
“陛下息怒。”
“父皇息怒。”
“寰王,你好得很啊。”
“父皇,儿子听不明白,还望父皇直言。”
寰宇帝下阶,将那块假的龙纹玉佩扔在他怀里,冷声,“看看这个。”
寰王倏地抬头,刚想狡辩,但一对上帝王那双充满寒意的眼睛,瞬间,辩驳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你也不用辩解,朕的锦衣卫什么都看得见,这块玉佩,仿得很像,难怪太子会信,他过于愚钝,你却过于精明。”
说着,寰宇帝长叹一声,“朕在你们年少时,就常教导你们,兄弟如手足,太子听进去了,但你没有。”
“父皇……儿臣……”
他想辩解,寰宇帝却不肯给他这个机会,“自己回府反思,无诏不得出。”
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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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的看了付淮盈一眼,随即起身,恭敬的行了礼告退。
寰宇帝看着他的背影,摩挲着手中的玉佩,耳边却总是响起太子那句,“若弟弟为太子,您将无一日能安眠。”
殿中沉寂许久,寰宇帝慢慢塌下腰,整个人像老了十岁。
付淮盈低垂着眸,沉默的站在一旁。
“淮盈啊,朕是不是错了?”
付淮盈没有回答,只是轻轻颤了颤眉,错了,他怎么会没错,先太子年纪大他许多,对他如同亲儿子,他却能一把火,杀了先太子全家,还将此事安在乔太傅身上……
如果……没有那把火,凭先太子的贤德,她外祖父的能力,她阿娘定然能凭借着满腹学识,做个女官,平安顺遂的过完一生,而不是死在后院的腌臜手段中……
她垂着眸,掩下突然泛起的情绪。
“朕有些乏了。”
付淮盈行礼,“臣告退。”
出殿的时候,日头正大,有些晃眼,她下意识抬手,挡住了那丝阳光。
在手掌中掩下的那片阴影里,她看见了付庭云,他站在宫墙边,没有遮挡的,直直的看着她。
付淮盈嗤笑,迈步上前,“大哥。”
“太子死了。”
“是啊,但这又和大哥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给你们添了点活罢了。”
“这件事和你有关。”
他说得笃定,付淮盈却笑起来,“我?与我有什么关系?想来是礼部太闲,才让大哥这么有闲心猜来想去的。”
“付淮盈,你如此弄权,早晚有一日,会自掘坟墓。”
付淮盈眯了眯眼,“大哥放心,我若是死了,会让全家跟着我一起死。”
“你到底想做什么?”
付庭云实在是很不了解她,契礼苑已经没有掌印了,她又日日伴君,整个朝堂都没人比她见陛下的时间长,可以说是只手遮天了,可她偏偏还不满足。
“大哥这话说得好笑,我怎么知道我又做了什么?”
付庭云眸色深深的看着她,却依旧看不清她的眼睛。
付淮盈丝毫不惧的和他对视,“大哥还是管好自己吧,废太子死了,你们的靠山没了,往后朝堂上,就是寰王说了算,你还是想想怎么不被换下来吧。”
她说完便走,根本不给付庭云反击的机会。
患离年纪还小,要韬光养晦,得把他们的目光都放在寰王身上才好。
……
“主子!那还有一个!”
林晏安回首,手中的剑劈过去,须臾又回到手中,头颅落地,鲜血溅了一地,臂上的绷带渗血,他蹙眉,又得重新绑了。
陛下派他前往浮山剿匪,却没想这些山匪居然有火铳,和先前那些刺客的几乎是一模一样,威力不大,却也仿了个六七分像。
林晏安拿着布,垂着头擦剑,“留几个活口,其余的,都杀了。”
禾丰朝他跑来,将手中的信纸递给他,“是姑娘的信。”
林晏安抬眸,淮盈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给他写信的,难道是京城出事了?
他擦了擦手,接过禾丰手中的信,信里头的话语简短,只有一句,东宫失火,废太子薨。
林晏安将那封信收进怀里,“回京。”
47. 来了
林晏安赶路的时候,付淮盈已经坐在听雨楼里等着了。
大虎吃着点心,“姑娘,如果小侯爷今日赶不回来呢?也要在这里等吗?”
付淮盈笑着摇摇头,“谁说我只是在等他了,还有个更重要的人。”
说着,底下突然进来一个人,大虎低头看了一眼,觉得莫名眼熟。
直到那人推开门,坐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这是谁。
“付执笔。”
“好久不见啊,楚大人。”
“大人谈不上,我只是个庶吉士而已。”
付淮盈喝了口茶,“何必妄自菲薄,一介寒门,能位列三甲已经足够过人,别提能通过朝考了,庶吉士,那是储相啊。”
楚生自嘲,“那也晚了。”
付淮盈知道他是在说月晚的事,她开口询问,“凭你的学识,过了乡试的时候,家里便没有那般困难了吧?月晚怎么会签了卖身契呢?”
楚生叹气,眼中有了泪意,“虽说免了徭役,但我娘一人将我们拉扯大,身体早就垮了,那会病重,阿月瞒着我们,自己签的,但即便有每个月的月例,我娘还是没好起来,现在也是吊着命的。”
付淮盈沉默片刻,“温霜叶就只挨了几鞭子,你不恨吗?”
楚生抬眸看了她一眼,“恨啊,不过,我更恨自己,若不是日日沉迷读书,没仔细看着阿月,她就不会死,不过,付执笔好似对你这位嫡母,不是很亲近?”
付淮盈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我年少时,时常受嫡母磋磨,我阿娘也死在她手上,很难亲近起来。”
楚生哑然,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付淮盈勾唇,接着说道,“后来月晚被安排到我院里,因着年龄相仿,我便较为信任她,温霜叶要她毁了我的根基,在我的饭食里掺药。”
楚生摇头,“阿月不会这么做的,她连只鸡都不敢杀的。”
“你娘病重,温霜叶银子又给得多,再善良的人都会犹豫,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知道是她做的,后来几乎每隔一段时日,我都会在我的饭食里,发现一些东西。”
楚生有些不可置信,他不相信妹妹会这么做。
付淮盈欣赏着他的表情,接着说,“我也不怪她,人天性如此,所以,她被温霜叶带走时,我是知情的,没有救她,可以说,她的死,我也算是推手。”
楚生垂首,看着杯中清澈的茶水,片刻后,轻轻摇头,“即便你拦了,也是拦不住的,这不怪你,但阿月对你的伤害是实实在在的,我替她向你道歉,实在是对不住。”
付淮盈话说三分,没有托盘而出,她不想得罪面前这个前途大好的学子,却也不想他从别处得到真相,报复她,便只能挑着说,却没想到,他倒是豁达。
“付执笔今日邀我前来,恐怕不止是想告诉我真相吧?”
付淮盈坦然,“自然,我是有事求你帮忙的,翰林院如今的编修,我记得是苏宁,如果你愿意帮我盯着他,你娘今年便会好起来。”
楚生倏地站起来,眼眸微沉,“付执笔这是什么意思?”
付淮盈抬手,示意他坐下,“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我认识一个大夫,能治各种疑难杂症。”
楚生没有坐下来,他不确定付淮盈是不是和苏宁合作,如果不是最好,如果是……
付淮盈看出他眼里的防备,“我只是让你帮忙注意注意,没有要你杀人放火。”
楚生这才坐下,“付执笔和苏大人……关系不好?”
“你是聪明人,我不和你绕弯子了,先前和他有些小纠纷罢了,我只是担心他给我使绊子。”
楚生脸色沉下来,“付执笔,你听我一句劝,不要招惹他。”
付淮盈不解的看着他。
楚生喝了面前的茶,接着说道:“我的好友不过与他有几句口舌之争,第二日,爹娘都……他因不在家而逃过一劫。”
付淮盈眉头紧锁,原来楚生认识那个学子,先前没发觉的东西倏地清晰起来,她突然觉得奇怪,“苏宁是聪明人,又是前途正好的时候,何苦为了几句话,杀人全家呢?”
她这么一问,楚生也愣住了,他们都没证据,但先入为主,将苏宁定了罪,但如果不是他呢?
“可报官了?”
“报了,还没结果。”
付淮盈沉吟半晌,“那日我也在场,所以第二日那家人被杀了,我便也认为是苏宁下的手,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劲,他实在是没必要为了口舌之争冒险行事,此事若是查出来了,他的前程也没了。”
楚生苦笑,“若是他有什么把柄在那家人手中呢?”
“此话何意?”
“我好友的母亲,曾是苏公子的奶母,先前被诬陷偷窃苏公子房中物而赶出府,所以那日他因着些旧怨才出口刺他,没想竟是引来如此祸患。”
付淮盈更不解了,“但也不该第二日便下此毒手,这也太明显了。”
“这我便不清楚了,如果执笔愿意请来那位高人为我娘医治,那楚某这条命往后便是执笔的了。”
付淮盈点头,递给他一个地址,“带你娘去这里,会有人带你们进去的。”
楚生接过,“多谢执笔,我们这就动身。”
“且慢,她近日不在,两日后,你们再动身。”
“好。”
楚生走后,付淮盈唤来小二。
“换壶茶,要雪芽,再来碟栗子糕。”
“好嘞。”
大虎倚着窗,“姑娘,要是小侯爷来不了,这些茶点可就归我了?”
付淮盈浅笑,“自然,若是不够,再让他们做点,给你带回去。”
大虎坐下来,高高兴兴的靠在她肩上,“姑娘真好。”
小二端着茶点进来,弯着腰放在桌上,慢慢退出去,眼也没抬。
大虎走过去端起茶,一饮而尽,“姑娘提前和小侯爷打过招呼了?”
“没有。”
大虎一口茶险些没喷出来,“啊?姑娘没说,万一小侯爷不知道,我们不是白跑一趟了?”
付淮盈不以为意,她觉得他会来,毕竟她递了信,定然是要商议后事,他们每每都是在听雨楼相见的,林晏安速度快,应该赶得及。
“万一来了呢?”
“来了。”
林晏安刚到,就听见里头的声音,他推开门,笑着看她们。
大虎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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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才说完,他就来了?
像是看出她的想法一样,林晏安合上门,给她解惑,“或许是淮盈姐姐思念过甚,让我也感知到了,便匆匆赶回了。”
付淮盈递给他一杯茶,“少贫嘴,喝吧,怎么说?查到什么了吗?”
林晏安赶路,急着回京,愣是没时间喝水,现下渴得慌,从她手中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你猜得不错,先前那些刺客和这些山匪应该是同一个人的手笔,他们的火铳是一样的。”
付淮盈原先以为行刺皇帝的那些刺客是流霜派的,后来发现那次行刺陛下像是得了风声一般,死的都是寰王党那边的家眷。
她便留了个心眼,让林晏安去查,果然和寰王有关,陛下是将计就计。
“浮山的县令是寰王府中妾室的父亲,浮山官匪勾结,百姓叫苦不迭,我明日便禀明圣上,砍了他的头。”
付淮盈点头,“太子没了,陛下如今正值悲怒,此事这么一出,别说是浮山县令了,就是寰王也会被牵连。”
“如此便也算是报了当日他拉你入局的仇。”
付淮盈笑起来,“东宫失火的第二日,便已经报了,陛下先前压着那块龙纹玉佩没管,太子死后,许是越想越怒,借着这个由头责令寰王闭门思过。”
“因为之前军饷的事情,户部侍郎被革了职,如今浮山这边又多了个豁口,想来户部也不会由他掌管了。”
付淮盈点头,又叹了口气,“不过患离到底年轻,虽得陛下疼宠,却依旧没有作为一个继承人来养,没有实权呐。”
“这不难,上一世,三殿下也是被推上那个位置的,他本无意于东宫,但那时却只得一位皇子,也是绝食多日相抗,所以,只要寰王没了,三殿下无意,便是四殿下的了。”
“而且,说到实权,谁又能比得过淮盈姐姐你呢,现如今,票拟批红的权利都在你手中了,内阁那轻松许多,这些日子事忙,你又日日伴君,底下人眼都红透了。”
说着,林晏安像是不经意间的提起,“说到四殿下,最近骑射还有学吗?”
付淮盈失笑,“想问就问,何必拐弯抹角的试探。”
林晏安蔫下来,“好吧,我是想问你最近有没有见温将军。”
“见了。”
林晏安猛的抬头,脸上都是委屈,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我上职他下早朝,偶遇了几次。”
“那就好。”
付淮盈无奈,“你老想着他做什么?他又不碍你事。”
林晏安趴在案上,“他碍事,而且我那是想他吗?我那是防他,万一被撬了墙角,我上哪说理去?”
付淮盈抬手敲了下他的额头,“少找事。”
他抬起头,“说真的,若是你还喜欢他,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我要做大房。”
大虎实在是忍不住笑,扶着墙捂着嘴,浑身都在颤。
付淮盈闭了闭眼,忍无可忍,“再多嘴就滚出去。”
林晏安委屈巴巴的看着她,“我都这么退让了还不成吗?”
“少插科打诨,说正事。”
林晏安坐直,“好吧,虽说寰王如今被禁足,但这些证据对他来说,还不算致命。”
48. 忧虑
付淮盈点头,“虽然在陛下心里比不过太子,但他到底也是被当成继承人培养的,太子又没了,眼下绝无可能动他,不过使点绊子还是可以的。”
林晏安坐在她对面,撑着脸沉思半晌,又问:“你真的不喜欢温初言了吗?”
见他又开始,付淮盈实在是很无奈,“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在意他?”
林晏安说不准心里那股心慌的感觉从何而来,但是他见到温初言和付淮盈站在一起就莫名心慌。
“因为……”
他有些为难的看了大虎一眼,后者转头看着付淮盈,见她点头,便推门出去守在门口。
“因为什么?”
“因为上一世,你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他,我无论怎么努力,都抢不过他在你心里的位置,因为我活着,好端端的活着,他虽然死了,却依旧活在你心里,我比不过他……”
付淮盈微愣,她不知道前世的事情,也不不知道前世的自己到底对林晏安是什么样的感情,但她们是同样的人,如果不爱,她死的时候也会说出真相,让林晏安替她完成最后的计划,可她没有。
看着付淮盈的表情,他苦笑,“算了,不提这些。”
“你可能不知道,”付淮盈顿了顿,“即便做了一世夫妻,你也不了解我,也可以说是你不了解她,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她是爱你的。”
林晏安抬眸,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那你呢?现在的你呢?”
付淮盈摇摇头,“可能是有点喜欢,但我不想欺骗你,对我来说,复仇,权利,在我心里,这些东西都在你之上,所以,谈不上爱。”
林晏安却没有像她想象的那般失落,他笑起来,“这便够了,我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只要你心里有我便好。”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很早之前我只希望你能活着,哪怕我们再见不到面,只要能让我知晓你活得好好的便好,可再次睁开眼,我却算计着温禹和,想着和你见一面,那时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只一面就好,但见了你,我却又控制不住的找你,我们熟识之后,我却又渐渐渴望你能爱我……”
付淮盈没有打断他,只垂眸看着杯中渐凉的茶,不知道在想什么。
“人总是会进一步的奢求,先前你看我一眼我便很满足了,如今你的眼睛哪怕落在别处一刻,我都会控制不住的嫉妒。”
揉了揉眼睛,林晏安坦言:“我承认,我嫉妒温初言,嫉妒他曾得到过你一心一意的爱,嫉妒你偏爱于他,有时候恨不能他消失,可又想到他若是死了,你便会和上辈子一样一直念着他,我便又希望他好好的活着。”
付淮盈沉默着,她一直都知道林晏安的心意,一路走到现在,她说什么是什么,一直随着她的意来,哪怕是狸猫换太子的事他也依着做,如果没有他,陈患离想入宫会很难很难。
她从不否认他的爱意,但她很难给予回应,阿娘教了她很多,却独独没有教她怎么学会爱一个人。
“宴安,我没有那么喜欢你,也没你想的那么喜欢阿兄,我可以坦诚的告诉你,与我而言你们都是刀,助我往上的刀,没有更爱谁,只有谁更锋利,谁更好用。”
林晏安凑到她面前,脸贴着她的掌心,“那你现在发现了吗,我比他好用。”
他无疑是好看的,京城里找不到比他相貌更好的了,脸庞精致却不显女气,一双泛着涟漪的桃花眼又足够勾人。
付淮盈看着他的脸,没有被迷惑,她的声音依旧冷静,“一个人不可能只有一把刀,他也是患离的老师。”
林晏安坐直,心里发紧,“你告诉他了?”
付淮盈摇头,“没有,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让他知道?除了流霜,就只有我们三个知晓,但他愿意站在患离身边。”
林晏安心里松快许多,嘴里却依旧发酸,“他才不是想站着四殿下身边呢,他是想站在你身边吧。”
“好了,别拈酸吃醋了,谈正事,寰王被禁足,正好给我们腾出空来,明日早朝,你上禀,我在后头,提提太子,陛下如今还在悲中,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林晏安点头,“好。”
付淮盈接着道:“还有,先前和苏宁起冲突的那个学子,他家里都死光了,你派人查查,我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她话音刚落,手中就多了个东西,“这是什么?”
“我私库的钥匙,禾丰说,天下之人,没有不爱钱的,他说虽然送钱是有些俗气,但你会喜欢。”
付淮盈重新塞回他手里,“自己保管,我若是需要直接管你要便好,不用这么麻烦。”
“也是,你要是有需要,让大虎过来取便是。”
翌日
付淮盈早早的让人备了菊花茶,下了早朝,她看了看寰宇帝的脸色,实在是算不上好看。
她将茶水放在他手边的位置,案上的奏折大多已经处理好了,她只挑了几个没法做主的放在寰宇帝面前。
寰宇帝揉了揉眉心,随手翻开一本,就是重建东宫的请命,原本稍稍缓和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重建东宫?太子死了,重建东宫做什么?”
他们若是直接要求立寰王为太子,陛下定然发怒,所以只能提出东宫重建,旁敲侧击的告诉寰宇帝该立太子了,但陛下又不是蠢的,怎么会看不出他们想什么。
他的声音含着怒气,付淮盈垂着头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寰宇帝面色沉沉的看着奏折,端起旁边的茶水,垂眸看了一眼,“快入秋了,天也不热了,怎么还放菊花?”
付淮盈笑笑,“回陛下,这是四殿下特地嘱咐臣的,他说近日陛下总是略有愁绪,他又不能为您做些什么,只希望陛下能够多注重龙体。”
寰宇帝面色稍缓,“恒之倒是有孝心,这点像太子,到底这些年是委屈了他。”
“血浓于水,四殿下虽在外多年,但对陛下的父子情却丝毫不减。”
寰宇帝没有回应,只是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他开口,“纪原。”
倏地,纪原不知从何地窜出来,抱刀跪地,“臣在。”
“你带人去查,东宫失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原有些为难,“回陛下,东宫的宫女太监,都……”
寰宇帝放下奏折,抬眸看他,“去寰王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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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淮盈有些不可置信的转头,出动锦衣卫,去寰王府查东宫失火的真相,这已经不是查了,而是明摆着告诉天下人,东宫失火,就是寰王的手笔,往后他若是有幸登基,便会和今上一样,杀兄的罪名一辈子都摆脱不了。
纪原微滞,但到底是指挥使,很快就反应过来,“臣遵旨。”
付淮盈垂眸站在一旁,能感受到寰宇帝的视线飘过来。
那股视线落在她身上,看了很久很久,付淮盈额上冷汗渗出,皇帝的视线压迫感太重,她不敢抬头。
许久之后,那股视线消散,寰宇帝转头,低头看手中的奏折,长叹,“朕不知道让当小四的老师是对还是错,不过,朕相信你,因为你的祖父也曾教会朕许多,或许,你也会是一个好老师。”
“臣定然竭力教诲四殿下。”
寰宇帝挥挥手,“去吧,这几日你总在崇阳殿,恒之很想你,日日都探着头来看,去看看他。”
“是,臣告退。”
付淮盈躬身行了礼,转头往外走,果不其然,出来没走几步,便在殿外看见了探着头的陈患离。
“老师!”陈患离看着她,眼眸明显亮了几分,“今日怎么这般早?”
“陛下说,外头总有个脑袋探出来,说是你很想我,便提前让我走了。”
陈患离脸庞微红,伸出手,牵住她垂在两边的手。
付淮盈垂眸,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长得很快,他已经快和她一样高了。
如果先太子顺利登基,她母亲作为帝师的女儿,又有过人的学识,定然会成为教养皇孙的最佳人选。
她看着陈患离,有些恍惚,“如果,没有那件事,我母亲或许能成为你的师奶,这样就不愁教养不成一代贤君了。”
说到母亲,两人情绪都有些失落,陈患离抬起头,脸上虽没有笑意,却依然认真,“可你是我的老师,你的母亲自然也是我的师奶啊。”
付淮盈勉强的勾起唇角,“是啊,但终归是不一样的。”
陈患离紧紧的牵着她的手,像是在安慰她。
“不提这些,近日你在尚书房,应当也是课业繁忙的,那今日就不讲学了,带你出宫玩,好吗?”
陈患离点头,“只要是跟老师一起,去哪都好。”
马车停在宫门口,大虎嘴里叼着草,头上盖着块帕子,靠在马车上小憩。
付淮盈上前,将她脸上的帕子拿下。
大虎惊醒,下意识的拔刀,看清来人才松手,有些惊奇,“姑娘,今天怎么这么早?”
“带患离出去逛逛。”
她说完,大虎才看见一旁的陈患离,点了点头,“四殿下。”
她跳下来,扶着付淮盈上马车,“那姑娘,我们去哪?”
“去向神街,我们可以去茶楼坐坐。”
陈患离点头,对他来说,只要是和老师一起,做什么都好。
马车渐行,陈患离趴在窗边发呆,他明白老师对他委以重任,但他在皇宫里睡不安稳,担忧被拆穿了身份,被皇帝提着剑杀了,担忧父母的血仇无法得报,担忧做不成老师心里的好学生。
49. 前世
付淮盈侧眸看他,抬手轻抚,“患离……”
陈患离回眸,眼中的泪意还未散去,他转头看着付淮盈,泪眼朦胧,倏地,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
付淮盈微愣,却没有推开他,只是叹息着略带安慰的拍着他的背。
“老师……我害怕……”他声音带着哭腔,“我怕……如果我做不成……如果我……”
付淮盈将他搂在怀里,柔声安慰,“你可以的,患离,你的祖父是先太子,先太子仁德,多有贤名,是天下人,是先帝心中最佳的继位人选,血脉相承,患离,你不比任何人差。”
陈患离靠在老师怀里,泪水涟涟。
付淮盈抱着他,突然明白,陈患离不能一直在他们的羽翼下,他得学会出去,他需要政绩,否则,无论如何,陛下也不会将位置传给他。
外头突然传来大虎的声音,“姑娘,坐好!”
付淮盈立刻警觉,“出什么事了?”
“后头有人在追我们。”
付淮盈面色一凛,蹲下身,将陈患离护在怀里。
马车速度加快,付淮盈有些不稳,晃了晃,她立刻低下头,顺便将陈患离抬起的头按下去。
两人头刚低下去,一支箭射穿了马车,定在离陈患离身侧,付淮盈心道不好。
“患离,待会跟着大虎跑出去,往前跑,不要回头,听明白了吗?”
“那你呢?”他的声音急切,“你去哪?”
“我们分开跑,我引开他们。”
陈患离抓住她的手,拼命摇头,“不行……不行……”
他记得,年少时,父亲让母亲抱着他跑,他们分两路,为了救他,母亲将他一个人留在水缸里,后来,他们都没有活下来。
付淮盈冷静的扒开他的手,掀开车帘,“大虎,你带着患离走,快!”
大虎点头,从付淮盈手中将陈患离拽过去,放到她前面,付淮盈立刻跳上另一匹马,见她坐好,大虎立刻拔剑砍断横木。
两匹马散开,往不同的方向跑,付淮盈不会骑马,只能凭直觉拉着缰绳,感受到后头追上来,她咬牙,拔下簪子,往马身上扎。
马受惊,速度立刻加快,控制不住的朝前跑,须臾便将后头的追兵甩开。
付淮盈趴在马上,后头的箭不停的越过她身边,有一支箭扎在马上,马嘶鸣一声,速度稍慢。
付淮盈心知不好,坐起身,拉着缰绳,往山林里跑。
她知道再往前就是悬崖了,但她不怕,小时候,付淮柔将她骗到此处,将她推下去,但悬崖下有个小台,里头有个山洞,她可以暂时避一避。
想好地方,付淮盈拉紧缰绳,在快到的时候,跳下马,滚了两圈,落下悬崖的瞬间,她抓住一旁的藤蔓,借着力滚进山洞里。
在她进去的那瞬间,她的马也从悬崖上落下去,掉入底下的水中。
她已经力竭,有些站不住脚,头方才不知道撞到哪了,疼的厉害。
悬崖上,几个人蹲在上头,俯身看下去,“人呢?掉下去了?”
“这样如何交差?”
“无妨,底下是水,顺着找,总能找到,无论死活,都得带回去,不过,还有一个……”
“他们去追了。”
“走,下去看看。”
听到他们走了,付淮盈才稍稍的松口气,她扶着墙往里头走,她身上都是擦伤,头上的血也没止住,没有铜镜也知道有多狼狈。
往里走了没多久,付淮盈终于撑不住,她扶着墙慢慢坐下,阖眸睡去。
大虎带着陈患离东躲西藏,又绕了几个林子,才将人甩开。
她喘息着,一刻也不敢停的往侯府赶去,她抱着陈患离下马,还未唤人通报,便看见林晏安从里头出来。
见了大虎,他有些奇怪,这个时候,应该在宫外才对,怎么会到这来。
“你怎么来了?淮盈呢?”
大虎将陈患离推过去,“路上遇刺,姑娘和我们分两路,引开刺客,姑娘往旧林去了。”
林晏安脸色一瞬间变了,他夺过缰绳,一句话也没有,跳上马便走了。
他一路疾驰,赶到旧林,顺着地上杂乱的脚印走,直到看到悬崖边上的几滴血迹……
林晏安下了马,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几乎是站不住脚,他冲到悬崖边,底下汹涌的河水刺激他的双眸……
这样的高度……即便有水……也……
他站起身,抹了把泪,提着剑,重新上马,打算去底下去找,却倏地瞥见被扔在一旁的玉佩,那是他送给淮盈的。
林晏安心里百转千回,他立刻冲过去,将玉佩捡起来,没有损坏,像是特地扔在这的。
心里突然有个离谱的想法,他往前走,在悬崖壁上看见了根藤蔓。
没有犹豫,林晏安跳下去,抓着藤蔓下滑,不出所料,他看见了一个山洞。
林晏安晃着藤蔓跳进去,飞速往里头跑。
在山洞的最深处看见了浑身是伤的付淮盈,林晏安卸了力,跪在地上喜极而泣。
他身上常备伤药,是先前淮盈给的,他舍不得用,幸好,之前舍不得用……
给她处理了身上,脸上的伤,林晏安便单手将人抱起来,往外走,一手抱着付淮盈,一手拉着藤蔓,脚踩着山壁,借力上了悬崖。
付淮盈只觉得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坐在暗无天日的牢狱里,铺在地上的稻草都是湿的,外头狱卒吃酒吵闹的声音不停的传入耳中。
倏地,来了一个人,将门打开。
付淮盈抬眸,是纪原。
他像是完全不认识她,“请吧,定北侯夫人,陛下要见你。”
付淮盈有些恍惚,却依旧跟着他往前走,出了诏狱,过于刺眼的阳光晃得她眼睛疼。
绕过长长的宫墙,她看见了熟悉的殿门,是崇阳殿。
殿中依旧是熟悉的装潢,寰宇帝高坐龙椅,睨着她。
她看见自己跪下来,行了个标准的大礼,“臣妇参见陛下。”
寰宇帝站起身,下阶,却没有让她起来,他站在付淮盈面前,垂眸看她。
“付淮盈,你可知弑父是死罪?”
她听见“自己”冷淡的声音,“陛下应该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你倒是聪明,这点和你祖父一模一样。”
“付淮盈”抬头,直视天颜,“陛下说的是哪个祖父?”
寰宇帝笑起来,“你很像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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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临。”
“付淮盈”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跪在那。
寰宇帝侧身,望着挂在殿中的画,“你知道吗,朕从前真的将老师当做父亲,父皇看中皇兄,天下人都知他贤德,是下一任帝王的最佳人选,人人都偏爱他,唯有老师不同,他平等的看待我们,甚至对我更好。”
“付淮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乔书临的画。
“可是陛下,你还是杀了他,你杀兄弑父,还杀了你最尊敬的老师,你坐稳了龙椅,天下属于你,快活吗?”
寰宇帝上前,抚摸着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老师对我这么好,他没有儿子,把我和皇兄当成亲儿子教养,他教皇兄做一个贤君,握着我们的手,要我辅佐皇兄,开创盛世。”
他声音平稳,像是丝毫情绪都没有,“可朕凭什么辅佐,我不比皇兄差,这个帝位为什么不能让我来坐?”
“所以你杀了所有挡你路的人,先太子和我外祖父对你不设防,你轻而易举的杀了他们,甚至特地留下我母亲,就是想知道,继承了他所有学识的女子能做什么。”
寰宇帝转头看她,“对,你应该感谢朕,如果没有朕,便没有你。”
“我宁愿没有我,”“付淮盈”早已经崩溃过了,此刻除了麻木,已经没有其他想法了,“你让我祖父将我母亲接入府中,发现她没有如你所愿的谋划复仇,便让付流松杀了她。”
“你确实很聪明,不过,”寰宇帝话音一转,“如果朕是你,便不会杀了付流松,谋而后动,还是太年轻。”
“付淮盈”笑起来,“谋而后动?皇权之下,焉有完卵?我早晚会死,不如拉着他们一起,一起去见阎王,好好辩一辩。”
“听说,定北侯夫妇感情甚笃啊?”
“付淮盈”一僵,很快掩饰过去,“不过是我复仇的一颗棋子罢了,如果阿兄没死,我也不会嫁给他。”
“哦?是吗?”寰宇帝突然大笑,挥挥手,“纪原,带她回去。”
付淮盈眼见着自己被带着走远,回眸时,看见林晏安从屏风后出来。
“陛下。”
他刚从战场上回来,听说淮盈下了狱,便匆匆往皇宫赶,却被小太监带着从后头进来,恰好听见淮盈说,只是利用他。
寰宇帝看着他,“听了多少?”
林晏安垂眸,“只听见陛下想让臣听见的。”
“还想救她吗?”
“臣娶她,是因为臣爱她,不是因为心意相通。”
寰宇帝看着他,沉默半晌,“去诏狱问问她,问问她愿不愿意让你救。”
付淮盈跟着他进了诏狱,却倏地听不见他们的话语,她低头,看着逐渐消失的双手,有些不解。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是潮湿的诏狱了,她撑着坐起身,垂头,沉默着。
林晏安拿着汤药,推开门进来,却发现付淮盈已经坐起来了。
付淮盈靠在床上,纱帘挡住她的脸庞,看不清她是什么表情,林晏安松了口气,他真的要被吓死了,幸好她没事。
他掀开帘子时,映入眼帘的是付淮盈苍白的脸,她笑起来,看着他,因为虚弱,声音有些缥缈,像是叹息,“林晏安……好久不见啊……”
50. 中毒
林晏安不明其意,只坐在床边,舀起汤药喂她。
直到汤药见底,他才反应过来,“你刚刚说什么?淮盈,你刚刚说什么?”
付淮盈抬头摸了摸他的脸,“我说好久不见,晏安,抱歉,是我连累了你,连累了侯府。”
林晏安一惊,下意识站起来,手中的碗掉落,碎裂声将他唤醒,他猛的摇头,像是不可置信。
“你……你想起来了?”
付淮盈点头,苦笑,“我想起来了。”
林晏安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片刻后,倏地上前,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颤声,“淮盈……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受那么多,让你背负那些痛苦,那些仇恨,让你一个人在那暗无天日的牢笼中死去……
付淮盈侧眸回抱住他,怆然一笑,险些溢出喉咙的泣声被压制在胸口,泪水却无法控制的决堤而下。
林晏安再度想起那些埋藏在心底,不敢触碰的记忆,他一直记得淮盈冰冷的身体,毫无生息的脸庞,记得她决绝的话语,记得她含泪的双眸,记得潮湿的诏狱……
付淮盈紧紧抱着他,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晏安……”
萦绕在唇边的名字刚出,喉咙里的泣声便压不住了,付淮盈说不出话来,只能咬着他的衣襟哭,滚烫的泪水,透过衣物,落在他心上,林晏安能感受到她的痛苦。
“……我以为……我以为我阿娘是被付流松和温霜叶逼死的……可她连活着也是一个试探……”
林晏安垂眸,抱着她,看不见她的脸,却深刻的体会到她的痛……
淮盈嫁给他的时候,就告诉他,杀母之仇要亲自报,他在战场上拼出一条血路,就是为了做她的后盾,从崇阳殿到诏狱的路上,他想了很多很多,到了她面前,看着她痛苦纠结,却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肯活。
直到现在,林晏安突然想明白了,真正让她死的,不是皇帝,不是她自己,而是他。
她怕他用免死金牌去救一个弑父罪人,侯府将再无名声可言,他的前途毁之一旦,包括他祖父累积下来的声望,所以,她不肯活……
林晏安心中大恸,他花了两辈子的时间,才彻底明白淮盈对他的感情,原以为是一厢情愿,却没想是她藏得太深,爱得太重。
“姑娘……”付淮盈泪眼还未干,外头就传来大虎的时候,“温将军来了。”
她还未做反应,就听见外头争执的声音。
“温将军……这是姑娘的闺阁!”
大虎不敌,没拦住,就见温初言双眸猩红,提着剑推门闯了进来,剑上的血还未擦,掉落在地面,荡起涟漪。
他身上,脸上都有擦伤,手上也受了伤,此刻像是从血海里走出来般瘆人。
林晏安立刻拿了外衣递给付淮盈,绕过屏风出去,脸色阴沉,“温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提着剑进来,是要杀人吗?”
付淮盈穿好衣服,从屏风后出来,因为哭过一场,眼睛还红着,她抬眼去看闯进来的人,有些恍惚……
大虎提着刀,从后头抵在温初言脖颈上,像是威胁,她身量在女子中算是极高的了,刚好和温初言齐平。
温初言却视若无睹,提着剑往前走,脖颈间被割了一道,鲜血溢出,大虎下意识的抽离。
“淮盈……”
他才刚出声,林晏安已经将付淮盈挡得死死的了,他眉头紧锁,分不清温初言是什么意思,“温初言,你疯了?”
温初言抬剑,剑直指林晏安。
付淮盈站不住了,她发现温初言似乎不太对劲,她慢慢走到他面前。
“阿兄?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温初言使劲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剑,想抱她,又克制的后退两步,“你没事吧?我听说你遇险……”
林晏安上前,站在付淮盈身后两步的位置,只要温初言出手,他就能将人往后拉,保证她的安全。
付淮盈摇摇头,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却没发现什么异常,“我没事,是晏安救了我。”
温初言克制着自己不去看林晏安,不去听他的名字,他怕控制不住去杀了他。
“阿兄?你怎么了?”
温初言看着有些不太清醒,他摇摇头,握着剑,倏地,跑出去了。
留三人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大虎挠挠头,“他这是怎么了?”
林晏安摇头,他也不知道。
只有付淮盈沉默的站在原地,她感觉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主子!主子!”
大虎听见外头的声音,探出头去看,“姑娘,是和禾丰。”
付淮盈回过神来,“让他进来吧。”
禾丰从外头进来,见了礼,“姑娘,主子。”
“怎么了?”
“回姑娘话,先前姑娘遇刺,主子着急,直接追过去了,我便斗胆带人去跟着去查了,结果到的时候发现那伙贼人已经死了,死状凄惨,像是为了泄愤。”
他顿了顿,咽了咽口水,缓解干涩,“我见他们死的蹊跷,便带人顺着脚印跟上去,却看见了温将军,想来是他做的。”
付淮盈注意到他发干的唇角,倒了杯水递给他,“先喝口水再说。”
“多谢姑娘。”
禾丰喝了水,接着说,“我直觉不对劲,便一直跟着温将军,才发现,他一路找到了苏家的别院,他没进去,不知道和家丁说了什么,是苏公子出来迎接。”
付淮盈有些不解,“苏公子?苏宁吗?他去找苏宁做什么?”
禾丰点点头,“苏宁出来之后,温将军直接挥剑而出,若不是苏公子躲得及时,恐怕就人头落地了。”
林晏安蹙眉,“不太对劲,据我所知,温初言向来温和稳重,怎么会要杀了苏宁?你又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吗?”
禾丰摇摇头,“因为怕被发现,离得远,所以听不太清楚,只是看见苏公子应该是解释了几句,然后温将军就说没有下次,然后提着剑走了,我们便没有再跟。”
付淮盈垂眸,“我大概能猜到,那伙人应该是寰王派来的,苏宁在背后出的主意,但具体是要我的命,还是要患离的命,看来是他们没有商量好。”
林晏安伸出手,拉了拉她的手,“是寰王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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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
付淮盈转头,见他眉目不展,便抬手抚平他紧锁的眉头,“是,寰王要我的命,而苏宁,要患离的命,他们没有商量好,所以,大虎和患离才能好好的回来。”
大虎也想起来,有些后怕,“姑娘,下次可不能这样了,你都没给我反应的机会,就已经决定好了,万一……”
付淮盈看向她,“兵分两路,才能有人活,若是一并跑,便是让他们一网打尽。”
说到这,她似是想起什么了,突然转头,“晏安!我知道了,阿兄是中毒了!”
“中毒?”
“对,他双眸通红,和平日里不一样,一般人看,或许会觉得他是杀红了眼,但其实不是,他方才是有一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付淮盈立刻拿了药包,“走吧,随我去看看。”
林晏安有些不情愿,却又奈她不得,只能跟着她走。
付淮盈进府的时候,府里的下人没拦她,虽然已经独立出去,却依旧是府里的小姐,又是陛下身边的官员,自然没人敢拦她。
付淮盈几乎是畅通无阻的进了温初言的院子,他赤着上身,回首时看见付淮盈和林晏安进来,立刻披了外衣,“淮盈?你怎么来了?你身上的伤……”
又见林晏安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心中那股杀戮之气又倏地冒出来,他提了剑,便往他身上捅,林晏安到底当了一世将军,不可能任由他打,迅速躲开……
温初言一击不成,又提剑上前,却被付淮盈拦了下来,“他是林小侯爷,也是我的爱人,阿兄,如果你尊重我,尊重侯府,就停止这样的胡闹。”
温初言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握着剑的手有些颤抖,“你说他是你的爱人?他才认识你多久?我们自幼相识,相守相知,你说过的,你长大后要嫁给我,一辈子陪着我的……”
他的声音颤抖着,眼眶含的泪要掉不掉。
林晏安站在付淮盈身后,听着他的话,却是剜心的疼,前世他认识淮盈是在温初言死后,这一世认识淮盈,他们也已经相伴多年,温初言是在告诉他,他们之间的感情,他比不上。
付淮盈叹了口气,她来只是想给他解毒,只想尽快让他安静下来,“阿兄,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所以你不愿意守诺了是吗?”温初言看着她,泪水落下,眼中杀意更甚,“我杀了他,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付淮盈明白他是中了毒,控制不住自己,但毒是诱发,不是生成,如果心里不恨,是不会显现出来的,他到底为什么会那么恨林晏安,恨不能他去死?
“阿兄,你中毒了,把剑放下来,我替你解毒。”
温初言不肯,“他认识你的时间多过我吗?他比我爱你吗?为什么?如果我没死,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如果我活着,你会嫁给我,一世琴瑟和鸣,为什么我一醒来一切都不一样了……为什么?我宁愿死,也不想看着你和他站在一起……”
他抬手捂着眼睛,泪水从指缝中流出,他不明白为什么一睡醒,脑中就多了很多不属于他的记忆,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死了,却又突然活过来,不明白淮盈为什么不爱他了。
51. 他来晚了
付淮盈蹙眉,“阿兄?你说什么?”
温初言没有回答,只是静默的看着她,任由眼泪宣泄。
付淮盈还想再问,但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林晏安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懂了,轻轻点头。
倏地,林晏安飞速上前,用力将温初言压制在石椅上,他还没来得及挣扎,一根针落入皮肤,温初言保持这个姿势不动了。
付淮盈抬手,示意林晏安将人扶到屋内,她拿着药包跟进去。
“阿兄,我替你解毒。”
林晏安伸手,将他上半身的衣物褪去,看着他裸露的肌肉,酸溜溜的开口,“我也不差,淮盈,你要不要看看?”
温初言只是不能动,不能说话,见他如此作态,更觉恶心。
“少贫嘴,打盆水来。”
付淮盈将手放在他递来的水里清洗,顺便将药包里的针也清洗了一番,擦干了手,才走到温初言眼前,双手捧起他的脸,掀开他的眼帘,细细观察。
落入她柔和的双眸,温初言不自觉的颤了颤眼。
“果然,是中毒了。”
林晏安凑过来,“什么毒?会死吗?”
温初言抬头,怒目而视。
“此毒名唤潮努,中毒者会暴躁易怒,轻则伤人,重则自戕,武功越高,受其影响越重,阿兄尚保留清明,已经是很好了。”
她嘴上说着,手中的动作却没停,不多时,温初言身上已经扎满了针。
付淮盈收起药包,扶着额头,慢慢坐下来。
林晏安给她递了杯水,有些担忧,“怎么了?累了吗?”
付淮盈点头,没说话,她才醒过来,解毒又极耗费心力,此刻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林晏安叹了口气,“我看着他,你睡一会。”
付淮盈点头,抬手指着不远处的柜子,“里面有一件披风,月白色的,帮我拿过来。”
林晏安听话的拉开柜门,满目却都是她和温初言曾经生活的痕迹,女孩子的衣裳,虽然有些小,却都崭新,男子的衣物有大有小的,是常用的痕迹。
他们曾经共用过一个柜子,说不嫉妒是假的,她的少女时期,他从来没见过,是娇俏的?明艳的?还是已经如现在般凛冽的?
“愣着干什么?”
林晏安回过神来,关上柜门,走过去,将那件披风盖着她身上,有些心疼的触摸她的脸,才长一点的肉,又消下去了。
付淮盈阖眸,想起方才温初言的话,他说,如果他没死,一切是不是不一样?
他为什么这么说?付淮盈想起来,梦里,不对,应该是前世了,阿兄战死,寰王说,要娶她,却只许诺了一个侧妃的位置,所以,她嫁给了晏安。
她那时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如果阿兄活着,她不会嫁给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她闭着眼,感受到林晏安轻轻的,一下又一下的捏着她的手。
这一世,阿兄没死,他活得好好的,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会嫁给他的,但现在,她发现,林晏安在她心里,已经占了很大的位置了,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一介有兵权的侯府嫡子,为求侯府安稳,只能做一个纨绔子弟,换来陛下安心,为了她,只身一人上战场,没有用老侯爷的人脉和兵马,一个人闯出一条康庄大道,却也肯为她放弃多年血战拼出来的锦绣前程。
好像对他来说,除了她,没有什么是值得的,没有什么是必要的,她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爱过,但好像,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她也学会了爱人。
“晏安……”
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听,但林晏安还是立刻凑过去,“怎么了?头疼吗?还是哪里不舒服?身上的伤才刚敷上药就跑出来……”
他唠唠叨叨半天,却没有得到回应,便又贴到她面前,“睡着了?”
付淮盈睁开眼,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笑起来,“你怎么这么可爱?”
林晏安垂眸看着她有些苍白的唇畔,凑过去,亲了一口,“那你爱我吗?”
付淮盈点头。
林晏安倏地将她抱在怀里,轻嗅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声音沉闷,“你早该这么说了。”
付淮盈好笑的推开他,“时间到了,我去给阿兄拔针。”
她站起身,绕过屏风,温初言的眼睛已经恢复清明了,脸色也正常许多了,唇角处还有未擦的血。
付淮盈拿了帕子想替他擦拭,林晏安见她拿着帕子,立刻凑上去,拿过她手中的帕子,“男女授受不亲,我来,我帮你。”
温初言无语的瞪了他一眼。
付淮盈没说什么,任由他去了。
身上的针都祛除后,温初言看林晏安的目光也没有那般仇恨了,只是还有些厌烦。
“感觉怎么样?”
温初言揉了揉脖子,“还好,方才总觉得愤怒,很想杀人,现在好了。”
付淮盈点头,“那就没事了,不过药还是要喝的,我给你写张药方,你让人去抓。”
温初言接过她递过来的药方,垂眸看着她的眼睛,似有说不完的话,却又顾着林晏安在旁,不好说。
“阿兄,先前那些刺客,是你杀的?”
温初言点头,“我听说你遇刺,赶过去的时候,没有看见你,就顺便杀了。”
付淮盈扶着案坐下来,“你还见了其他人吗?”
温初言也没打算瞒着她,“我去见了苏宁,他算是寰王的军师,姨夫先前拒了寰王递来的橄榄枝,太子死了,便也是一蹶不振,寰王不介意他曾是太子党,后来商议事情的时候,苏宁跟着寰王来的,被我撞见了两次。”
付淮盈喝了口水,“他为什么要杀我?”
她问得直白,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刺客的寰王派来的。
温初言顿了顿,抬眼看她,“他说,不是他是寰王,他的意思是杀了四殿下,斩草除根,寰王不肯,他要你和四殿下都死,答不成共识,所以几日前,他便来找过我。”
“他找过你?”
“对,他找我,说是想救你,让我派人保护你,所以你出事我才能那么快赶过去,但是还是晚了,我以为你……便去找了苏宁,他说寰王行动前,没有告诉他。”
林晏安听着他说完,倏地开口,“你方才在外头说过的,如果你没死,一切都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温初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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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一眼,不想回答他,他从第一次见林晏安就不喜欢他,莫名的讨厌他。
付淮盈沉默片刻,“阿兄,你是不是也做了一个梦……”
林晏安看了他们两眼,轻轻推开门出去,他想,是要给他们说开的空间。
温初言敏锐的察觉到她话里的意思,苦笑,“我是做了一个梦,我感觉还处在梦中,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已经死了,却又活了过来,在自己年少时醒过来,却发现,和我以前的记忆不大相同……”
付淮盈看着他,“是哪里不同?”
温初言喉头滚动,压住想掉泪的冲动,“是你,淮盈,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偏向淮柔,我也从来不会让你难过,包括那封举荐信,不是我给淮柔的,你知道的,不是我……”
付淮盈点头,“我知道。”
前世她排名在前,但没有举荐信,那封信到了温初言手中,却下落不明,直到她看见付淮柔当上了女官,才知道是被她拿走的,只是为时已晚。
但这一世,却是温初言亲自给她的。
温初言垂眸,片刻后,红着眼看了看她,又转头看了林晏安一眼,低声,“淮盈,我回来的,太晚了,是吗?”
付淮盈没有说话,她沉默着,也没了笑容。
“淮盈……”温初言抬手,想摸摸她的脸,却又放下,“对不起,阿兄对不起你,上一世死得早,让你这么辛苦,如果,我当初能活下来,你会不会过得顺心一点?但他这一世却又没有好好待你,是阿兄的错。”
付淮盈低垂着头,泪水一滴一滴,无声的落在地上。
抬起头的时候,她的已经控制好自己了,但再度看向温初言那双温柔的双眸的时候,付淮盈还是忍不住落泪。
她之前真的很恨他,恨他狠心抛下她,恨他死得早,恨他对她那么好,让她期待着嫁给他,却又在战场上一走了之。
“林晏安对你很好吧?淮盈,你看他的眼神,曾经也看过我。”
温初言说着话,心里却像是被匕首一下一下的剜着,鲜血淋漓。
“前世你死后,”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我就嫁给他了,他也上了战场,当了将军,一个人撑起了侯府,是我的错,我连累了他。”
温初言沉默半晌,“我想,他是愿意的,如果是我,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即便是没有这身官服也无所谓。”
他承认,林晏安对淮盈的爱不比他少,否则淮盈就不可能会爱上他。
温初言擦了擦眼泪,抬起手,却只是替她理了理发丝,看着她带着的泪的眼眸,除了心疼,更多的是庆幸,幸好有人和他一样爱她,让她不至于一辈子一个人,不至于过得那般辛苦。
“淮盈,我好了,药会派人去抓的,你回去吧,回去休息,有任何事,都可以告诉我,阿兄会替你解决一切问题。”
付淮盈点点头,推开门出去,没有回头。
温初言站在屋内,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捂着胸口,蹲下身,无声痛哭。
放弃一个爱了很多年的人,怎么会不痛,但她,值得一个全心全意的,比他更好的人,至少不是一个将命吊在战场上,生死不定的人。
52. 发热
“晏安,走了。”
林晏安回首,看见付淮盈推开门出来,后头没人,温初言没有跟着出来,他笑笑,朝她伸出手……
付淮盈朝他走来,握住他伸出的手,两世的握不住和求不得终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回了府,林晏安扶着付淮盈下马车。
两人才入了府,便从前头窜出来一道黑影,直往付淮盈身上扑,惯性让她往后退了两步。
陈患离在她怀里抬起头,双眼通红,泪眼朦胧,“老师……你……”
话说到一半,便埋在她怀里哭,付淮盈叹了口气,轻轻拍着他的背,“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大虎从院里出来,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们,忽略付淮盈求助的眼神,她咬着不知道从哪拔的狗尾巴草,吊儿郎当的靠在墙上。
“姑娘,四殿下吓坏了,我也没好到哪去,我也要你抱着安慰。”
陈患离哭了一阵,才发觉有点丢脸,他抬起头,发现淮盈的衣裳已经被他弄湿了,有些不好意思。
“老师……我……对不起……”
他的声音还带着泣声,付淮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调侃他,“把我的衣裳弄湿了,要记得赔一件给我。”
陈患离重重点头,“我给老师送十件,百件都使得。”
大虎插话,“百件倒也不必,姑娘穿不了那么多,不过,宫中御厨做的桂花糕不错,可以多来一点。”
陈患离见老师好好的,自然是什么都应了,“扶光姐姐,我明日派人给你送来。”
大虎拿掉嘴里的草,嘴硬,“才不是我要吃,是给姑娘备着的。”
付淮盈招她招招手,“带四殿下去府中逛逛,那边的池子里有些鲤鱼,这些日子忘了喂。”
大虎点头,知道他们要谈事,拉着有些依依不舍的陈患离离开。
林晏安跟着她身后,“怎么了?”
“既然他想要我的命,我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东宫纵火一事,让他清楚,我背后站的,不是太子,是患离,往后的日子注定不会太平,他和患离,注定不死不休。”
林晏安抬手,接过她转头时轻略过的发丝,有些心不在焉,“他这次想杀的是你和四殿下,下次就是……”
付淮盈点头,“但太子逼宫一事,让他清楚,这件事非常难,当初他就是抱着做黄雀的心思,如果太子成功了,那他就会带着巡防营的精兵入宫,打着清剿反贼的借口成他的大业。”
“我派几个人跟着你,”林晏安捏了捏她的手,感受到她带着温度的手才缓了心里的那口气,“今日的事,再来一次,我真的受不住,淮盈,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林晏安发红的眼眸直直的盯着她,很明显,他还没缓过来。
片刻后,付淮盈轻轻点头,她不能再留下林晏安一个人了。
林晏安抬手,接住凋零的落叶,“淮盈,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为了复仇,你可以放下一切,包括我,但你要是狠下心离我而去,我立刻就随你去。”
付淮盈拉住他的手,“我很抱歉,晏安,但我那时真的是没有办法了,今上执意要保他,我不可能让他好好的活着。”
林晏安垂眸望着她,“再等等,再等一等,只要患离……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问题,等他坐上那个位置,就可以清算这一切,这些年,他苛待你,害死你娘的债,我们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这几日,你好好的在府中休息休息,陛下那边大虎已经告过假了,四殿下和你一起遇刺,定然会查,就算查不到他,我也会让他们发现些别的东西。”
付淮盈点头,“他太过心急了,太子就是因为自己坐不住才栽的,陛下派纪原去寰王府查东宫失火的真相就已经是在警告他了,但他依旧冒险刺杀患离,这是自掘坟墓,你推两把,他就站不起来了。”
付淮盈刚醒就去了付家给温初言解毒,又颠簸了一段路,此刻已经有些疲惫了,说话的声音也弱了许多。
林晏安看着她进了屋,扶着她上床,接过她的外衣,“你歇着,外头我替你看着,有什么事直接唤我便好,小屋里我让禾丰熬了药,你睡一会,待会要起来喝。”
付淮盈点点头,她累得不想说话。
林晏安替她掖好被子,拉好帘子,才慢慢退出去。
近日换季,又落了几场雨,台面上湿着,林晏安靠在门上,他抬手,轻轻的贴在胸口处,如果淮盈真的出了事,他也活不下去了。
付淮盈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是听着雨声起来的,屋里漆黑一片,外头的小雨淅淅沥沥的。
她慢慢坐起身,靠在床边。
林晏安听见了屋内细微的动静,轻轻的推开门,绕过屏风,就见付淮盈已经坐起来了。
“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付淮盈揉着眉心,额头发烫,整个人也晕乎乎的。
“头疼。”
林晏安蹙眉,抬手贴在她额头上,发热了。
“我去给你拿药,想吃蜜饯吗?”
付淮盈点头,“去大虎那拿,她有好多,不知道从哪买的,比外头卖的那些好吃。”
林晏安笑着答应了,平日里严肃冷静的人,生病起来却多了丝稚气,很可爱,他觉得。
付淮盈看着他出去,头又疼得慌,被子一卷,又缩了回去。
林晏安回来的时候,顺手在屏风外点了盏灯,烛火颤颤巍巍的,她刚醒,屋内不好一下子大亮,在外头点一小盏灯,能看见就好。
付淮盈迷迷糊糊的,看见一个黑影靠过来,她闻到熟悉的味道,放松的阖上眼。
林晏安在床边坐下来,将药碗放在旁边的桌案上,转头亲哄,“淮盈……先起来把药喝了,喝了再睡。”
付淮盈摇摇头,没有睁眼,她不想起来。
林晏安叹了口气,从柜子里找出一件披风,罩在她身上,俯下身,将人从被子里捞出来,用披风将她裹好。
忽略付淮盈带着怨气的眼神,舀了勺药递在她唇边。
付淮盈靠在他身上,皱着眉喝,“难喝。”
林晏安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已经让禾丰放了些甘草了,吃块饴糖?大虎说,这个你喜欢。”
他说着,剥开糖衣,递到她唇边。
付淮盈垂首看了一眼,含在嘴里划开,解了那股难以消散的苦味。
她有些热,方才出了汗,林晏安身上又热,她有些烦躁的将人推开,侧身滚进床里。
林晏安好笑的看着她,将那件披风挂起来,替她盖好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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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刚盖好的被子就被她踢开了。
林晏安凑过去,盖好。
付淮盈又踢开。
盖好。
踢开。
如此循环重复四五遍,付淮盈没有力气了才做罢。
里头的被窝被她蹭热了,付淮盈闭着眼滚了回来。
林晏安打了水进来,却见被子被她远远踢开,他将那盆水放在一旁,轻轻的替她盖上。
他坐在床边,将帕子拧干,替她擦着脸,又擦了擦出了汗的手臂。
看着付淮盈烧得通红的脸,他抬手轻抚,眼里是化不开的心疼。
付淮盈迷迷糊糊的抬手盖住额头,她头疼,又冷又热的,实在难受,却又说不出哪里难受。
倏地,额头上的手被人拿开,放了块凉帕,一股温和的凉意袭来,她眉头慢慢舒展开。
林晏安拿过她额上的帕子,重新浸入冰水重,替她换了块新的。
付淮盈烧得昏昏沉沉的,难受的侧过身,身上都是汗,轻垂下来的手被人拾起,轻轻的擦着。
她慢慢睁眼,半阖着眸,只能看见林晏安的手,她伸出手抓着他坚实的小臂。
“晏安……”
林晏安垂首,贴在她唇边,“怎么了?还难受?哪里不舒服?”
付淮盈只是抓着他的手,并不回应。
林晏安拿过她额上掉落的帕子,轻轻的贴上去,还是烫。
“淮盈……喝点水,好吗?”
“晏安……”
付淮盈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只是侧着身喊他的名字。
林晏安心都化了,将她轻轻抱起,拿过一旁的碗,舀了勺水递到她唇边。
付淮盈靠着他胸口,闭着眼,听话的张嘴。
许是渴了,林晏安喂了多少,她就喝了多少。
林晏安没有让她再躺下去,只是将她抱在怀里,扯过被子盖好,单手捏干帕子的水,一手抱着她的肩膀,一手擦着她额头,脖颈间的汗。
“晏安……”
“淮盈……睡吧……我在呢……”
天蒙蒙亮的时候,烧才退了些,林晏安垂首,贴着她的额头,是退了些,至少没有昨夜那么烫了。
林晏安一夜没睡,眉宇间也有些倦意。
付淮盈慢慢睁开眼,入目是林晏安结实的臂膀,抬头是他坚毅的下颌。
她已经好很多了,就是还有些头疼,“晏安……”
林晏安闭着眼,下意识的回应她,“我在……”
付淮盈从他怀里钻出来,摸了摸他的脸。
林晏安睁开眼,外头已经亮了,他低头,抬手覆在付淮盈额上,还有些低烧,好在已经不烫了。
“好些了吗?还难受吗?”
付淮盈垂眸,看着盆里三条帕子,“你守了我一夜?累吗?”
林晏安摇头,“先前在在战场上伏击,三日都没合眼,不过是一个晚上没睡而已,不累的。”
“从把我救到现在都没合眼,怎么会不累,晏安,睡一会吧。”
林晏安下意识摇头。
“就当是陪我,再睡一会,好吗?”
“不成,我在你屋里已经很不好了……”
“都做过夫妻了,有什么不好的。”
53. 谁的错?
拗不过她,林晏安只好脱了外衣,抱着她窝进被子里。
付淮盈有一搭没一搭的捏着林晏安横在腰间的手,垂眸看着他有些粗糙斑驳的掌纹,轻声询问:“晏安,我死后的日子……你是不是很不好过?”
林晏安沉默片刻,将她搂的更紧了,呼吸打在她脖颈间,声音沉闷,“很不好过,但很快就死了,所以也没难过多久,就又见到你了。”
淮盈刚走那会,他真的恨不能将付流松拖出来鞭打,可惜,他被烧得只剩灰了,连完整的尸身都没有,这样的想法也只能作罢。
淮盈纵火弑父,为平淡的京城掀起巨浪,每日都有人谈论,都在说她毒辣,连亲父都下得了手……
他那时在半夜将这些嘴贱的人都蒙头揍了一顿,不过,他是不会告诉她的。
付淮盈背对着他,被熟悉的味道笼罩,带来一丝困意,闭上眼的瞬间,听见林晏安靠在她耳边低语,“你在哪,我就到哪,哪怕是奈何桥,阎王殿。”
付淮盈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头轻轻的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入眠。
外头的雨还在下,林晏安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突然有些不舍得睡了。
前世刚成婚时,淮盈和他不相熟,两人分床而憩,成婚后半年才同床共枕,但那会,他常在边关,大多时候都在战场,像今日这样相拥而眠的日子并不多。
呼吸声打在他胸口,林晏安垂眸看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他勾唇,将付淮盈搂紧,闭上眼。
大虎推开门时,见着屏风上头的两件外衣,脚步微顿,半晌后才退出去,替他们关上门。
……
苏宁回了府,推开门,却发现屋内多了一位不速之客,他脚步微顿,转身,将门阖上。
“殿下,如今,你该在府内思过,而不是出现在这里。”
寰王回首,冷笑,“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苏宁给他倒了杯茶,“殿下,我只是不希望你自乱阵脚……”
“所以,你就将本王的计划对温初言全盘托出?我想了很久,最终,我发现,知道计划的,除了死士,只有三个人,这三个人里,只有你,是变数。”
“殿下,谋害皇子是死罪,谋害朝堂命官也能让你脱一层皮,到时候,就要将那个位置拱手让人。”
寰王看着他递过来的茶,没接,“三弟没有这个心思。”
苏宁笑笑,“三殿下是没有这个心思,但太子已经死了,要是让陛下知道四殿下和付执笔若是死在您手中……他不想也得想……”
寰王脸色微变,“你威胁本王?就为了付淮盈,连大业也不顾了?”
“殿下,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寰王嗤笑一声,“她就是条毒蛇,还会救人?本王怎么不知道她救过你?”
苏宁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殿下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
“她是老四的老师,本王原先以为她和老四是东宫那边的,后来才发现,她是想当帝师啊。”
寰王侧眸盯着苏宁,“她借我的手除掉了太子,又用计让父皇厌弃我,好计谋,好手段,苏宁,你要知道,她一日不死,本王就一日难安心。”
“他一日不死,患离便险一日,”付淮盈靠在林晏安身上,她刚醒,声音还有些沙哑,“之前太子还在,他以为我选了太子,现下必然是反应过来了,所以才会对我们下手。”
林晏安蹭着她的头发,闻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双手揽在她胸前,不肯放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她在自己身边。
付淮盈察觉到他的情绪,抬手抚上他横在胸前的小臂,“我会好好活着,不会再重蹈覆辙,拿自己的命换他们的命,等患离登基,一个我也不会放过。”
林晏安垂首,蹭着她的脖颈,“先前你让我查的,苏宁的那件事,有眉目了,他院里的仆从婢女早些年换了一批,先前的那些人,都死了,只有他的奶母,侥幸活了下来。”
付淮盈侧眸看他,“但是,因为茶楼下的口舌之争,也丢了命?”
林晏安点头,“先前那家人死的时候,我就觉得蹊跷,再怎么样,也不会因为口舌之纷冒险杀人全家,虽然这事查出来和他无关,但因为这些千丝万缕的前尘往事,我觉得,和他脱不了干系。”
付淮盈揉了揉眉心,“他的事先放放,患离呢?回宫了?”
“嗯。”
付淮盈推开他,下了床,“我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脸色还有些难看,这个时候入宫去见陛下刚刚好,事关皇子,自然要彻查。”
林晏安见她铁了心要入宫的样子也不敢拦,只好老老实实的拿了官服替她更衣。
“你在府中等我,”付淮盈伸手,顺势让他套上,“患离遇刺,陛下自然心情不好,你去的话,说不准又惹一身骚。”
林晏安听话的点头,“我送你去。”
付淮盈摇头,“不用,大虎送我去就好,这个时候,纪原应该在宫门口,准备进去了,别撞上了。”
林晏安跟到马车前,还想叮嘱几句,但大虎见付淮盈上了马车,立刻就拉缰绳出发了,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崇阳殿
付淮盈跟着纪原入殿,寰宇帝靠在龙椅上捏着眉心。
见她来了,放下手,眉目中带着疲惫,“淮盈啊,身体好些了吗?”
“多谢陛下挂念,好些了。”
付淮盈苍白的脸却让这句话显得很没有说服力。
“朕已经派人彻查了,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小四吓坏了,夜里总是睡不着,朕偶尔路过时,屋内总是亮着的。”
付淮盈面上不显,心里却知道,陈患离这是要逼陛下彻查,但这样,他在陛下心里只能一直是个孩子,永远不会是继承人。
“是臣的不是,想着四殿下先前念着府中的孤本,便打算带他一同回去看看,让他挑挑,却没想到……请陛下责罚……”
寰宇帝摆摆手,“朕不会迁怒于人,要怪就怪那些刺客,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刺杀皇子朝臣,胆大包天。”
他闭了闭眼,声音透着些苍凉,“是朕的错……”
付淮盈心控制不住的颤了一下,抬眸看了看寰宇帝有些岁月痕迹的脸,在心里叹气,他杀了自己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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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儿子又做了和他一样的选择,这次,他还会觉得成王败寇吗?
寰宇帝有些疲惫,这两日付淮盈不在,重要的奏折契礼苑那边不敢做主,案上的奏折险些淹了他。
他垂眸看着底下的人,轻轻的叹了口气,曾经老师也拿过奏折给他看过,教他读过,现在他的孙女也有了他的风范,教他的儿子……
每次看着付淮盈的脸他总是有些恍惚,付流松说她像她娘,可他却觉得她更像她外祖父,乔家人的长相都是清逸刚劲的,付淮盈更是和乔书临一样,像清净山林里脱颖而出的竹子……
“淮盈啊,朕每次看着你,都会想起一个故人……可惜啊,再也见不到他了……”
付淮盈侧眸看了看纪原腰间的刀,心道,如果他舍得自己的命,舍得杀兄杀父夺得的天下,一刀下去,保证今日就能见到他的故人。
她想起前世,寰宇帝高高在上的怀念她的祖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么深厚的师徒情。
杀父杀兄杀师的刽子手……
“去看看小四吧,到底是他唯一的老师,你说的话他会听的,告诉他,在宫里,没人敢动他。”
付淮盈站起身,行了礼,转身出去。
寰宇帝直愣愣的盯着她的背影,太像了,同样绯红的官服,同样挺拔的身姿,连走路的姿态都一模一样,她甚至没见过乔书临,如果是他抚养长大,会不会更像?
他想了想,又笑着摇摇头,如果乔书临活着,就不可能让女儿嫁给付流松,更不可能让她为人妾,付淮盈也不会出生。
付淮盈出了殿,站了片刻,回首去看,同样的殿,同样的装潢,心境却完全不一样,前世她是定北侯夫人,今生她是契礼苑的执笔。
她既然清楚寰宇帝的底细,知道他的想法,便不会轻易的葬送在这里,前世没有患离,无论是谁登基,都不可能助她,现在不同了……
“老师!”
陈患离不知道从哪出来的,一下跳到她跟前,“你怎么来了?你的伤好了吗?还难受吗?扶光姐姐说你生病了,你好些了吗?怎么脸色还是这么难看?”
付淮盈失笑,“你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一个呢?”
陈患离脸红了一片,“抱歉……老师,我……我……”
付淮盈揉了揉他的头发,“老师好多了,也退热了,一些擦伤,涂了药,已经好了,你不用担心,陛下说这几日你都不敢睡?每次路过时烛火总是燃着?你害怕?”
陈患离摇摇头,“我不怕……”
付淮盈看了看他,本想牵手,却突然发现他已经长高了,年岁也大了,抬到一半的手,轻轻放下,没被他发现。
“老师,我这样是……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陈患离悄悄抬眼看她,有些小心翼翼的。
付淮盈一愣,轻轻摇头,“没有,你从来没有给我添过麻烦,我只是担心,担心陛下只是将你当做小孩子,而不是一个继承人。”
陈患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老师,我明白了。”
付淮盈垂眸,看着他亮亮的眼睛,笑起来,“无妨,不明白也没关系。”
54. 他的学生
陈患离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付淮盈只是笑,却没有接着说,跳开了这个话题,“宫里不比外头自由,不过胜在安全,你好好的,别什么都强,保护好自己,适当的,展现自己。”
陈患离点头,“老师放心,我会注意的,不会让他……”他顿了顿,接着说,“我会听话的,老师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付淮盈想摸摸他的头,却又发现他好似又长高了一点,顿了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很少叮嘱你,是因为我觉得我们阿之长大了,很快都要比我高了,我相信你,你能处理得很好的,对吗?”
陈患离看着老师温柔的目光,郑重的点头,他会忍的,忍到寰王死,忍到那位将他当做继承人,他会翻案,会给老师最大的权利,让她清算以前的事情。
他看着老师有些苍白的脸色,将关心的话语咽下去,抬头看着逐渐暗下去的天色,有些不舍,但到底还是开口了,“老师,天黑了,回去吧,好好休息……”
付淮盈拍拍他的肩,听他的话,往前走。
陈患离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蹲下身平视他,温柔,却带着打量的目光,现在,她看他却要轻轻抬眸了。
他越长越高,比被她带回去那时要高许多,也成熟许多,他认贼作父,却要老师和他一起受委屈,身上的伤还没好,就要入宫,胆战心惊的回答上头那位的问题,看他探究的眼神。
如果他能坐上那个位置,绝对不会让老师这么辛苦。
他站了半晌,直到那抹身影完全不见,才转身离开。
付淮盈走到宫门口,才发现宫墙的阴影下站着一个人。
“付执笔。”
付淮盈看着他,脸上没有多少笑意,“苏大人。”
苏宁从阴影处走出来,跟在她身边,落后她一个肩膀,恰恰好的能看见她瘦削的肩膀,坚毅的脊背。
“好久不见啊,付执笔,自从上次一别,就再也没有见过你了。”
自那日茶楼和林晏安不欢而散之后,她就没有见过苏宁了。
苏宁垂眸,他没有穿朝服,只着一袭青衣,有些单薄,看着怪可怜的,他想起那日林晏安咄咄逼人的样子,付淮盈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执笔是觉得我为自己博名声,做错了吗?是觉得我过于在乎虚名吗?”
他说着,适当的流了两滴泪,让付淮盈侧头的时候恰好能看见,“我父亲走了,家里只有我和母亲,她是个柔弱的女子,只能靠我,我不想被大房欺压,想为自己谋前程,有错吗?”
付淮盈瞥了他一眼,“没错,我从来不觉得想往上爬的人有错,只是,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因为口舌之争,杀人全家?总有个理由吧?还是说,你是冤枉的,这件事不是你做的?”
苏宁脸色一僵,没有正面回答,他转头看着高高的宫墙,半晌,抬手指了指马车,“我送你回去吧,付执笔。”
付淮盈犹豫片刻,点点头,靠近马车的时候拍了拍大虎的肩膀,“苏大人说送我一程。”
大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苏宁,点头,“好,我跟在后面。”
付淮盈没有拒绝,大虎是担心她。
她抬步,准备踏上去,旁边倏地伸出一只手,付淮盈回眸,看见苏宁抬着手,示意她扶。
她顿了顿,到底还是没有伸手,她不习惯和旁人有身体接触,前世刚成婚那会,她甚至和林晏安也没有接触。
苏宁看着她进了马车,才放下抬着的手,掀开衣袍跟进去。
付淮盈坐在一旁,看他掀开帘子进来,直视他。
苏宁脚步微顿,在她对面坐下来,没有拐弯抹角,“是我做的。”
“为什么?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他开口质疑?我想,你不是这么愚蠢的人,至少,不该是因为口舌之争,杀人全家,毁自己前程的人。”
“如果我说,我就是这样的人呢?”
付淮盈不信,他若是真的不想被大房欺压,就应该维护自己的前程,往上爬,往前走。
她静静的看了他两眼,“如果你是这样的人,那我不敢用你,我们不会是一路人。”
苏宁垂眸,没有看她的眼睛,惨淡的笑笑,“我年少时,父亲总说,他的老师,是这个世上最好,学识最渊博的人,他说,凭他的学识,三辈子也赶不上他的老师……”
“乔太傅桃李满天下,没有一个学生不爱戴他的,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也很佩服他,我父亲常提,他说,能得太傅指导,三生有幸。”
“父亲说,如果没有乔太傅,就没有他,他这条命是太傅给的,是太傅救回来的,我父亲离开的时候,拉着我的手,阖不上眼,他要我翻案,要我为乔太傅洗清冤屈,他那样好的一个人,那般清正廉洁的人,不该带着这样的污名。”
付淮盈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他,她没有见过外祖父,他的风采,他的为人,他的事迹,她都要从旁人口中去听说,去了解。
她时常在想,如果是先太子登基该有多好,被外祖父一点一点教出来的母亲该是怎样的人,就算没有她想象得那般好,至少也不会是被困在后宅,死在付流松和温霜叶那样腌臜的人手里。
苏宁眼中的湿意凝成实质,泪珠一滴一滴的掉落,染湿地面。
“扶摇阁纵火一案后,太傅就被安了个谋杀皇子的罪名,他们说是他杀了太子,可这件事只有小部分人信了,太傅的学生都不信……”
苏宁想着父亲的话,想着他通红的眼眶,仿佛看见了那日大雨下,死磕宫门前的学生们,他们的呐喊,嘶哑的声音,被掩盖在大雨中,没人听见。
“那些学生跪在宫门口,要先帝,和今上给太傅正名,但那会,先帝已经病入膏肓了,所以政务都是由今上一手处理,他将太傅引以为傲的学生拖到狱中,只要他不认罪,就杀一个,我父亲也是其中一个,因为这些学生,太傅没办法,只能认了。”
“他临死前说,要今上收敛戾气,做一个好皇帝,开创盛世,要他的学生,辅佐他,我父亲说,太傅哪怕是自身难保,也要为他们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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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狱中细细的叮嘱今上,要他勤政,亲贤臣,远小人。”
“我父亲说起太傅,总是会掉泪,想祭拜他都没有地方,只能在家中,替他立一个牌位,至少不能让太傅连一个牌位都没有,他说或许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付淮盈笑起来,眼眶却带了泪,他的学生要他的命,他却还是将他当做学生,生怕他做不好。
苏宁依旧垂着头,他抬手擦了擦眼泪,“我尚在襁褓时,我父亲和我母亲讨论太傅的事,你母亲那会已经生了你,我父亲想要帮衬帮衬,却不想被人听见了,府中的下人躲在屋内,本想顺点东西,却没想竟然听了这样的秘闻,他慌乱之下,碰到了我父亲的砚台……那是我父亲第一次杀人……”
“我房中的奶母,是那个人的姑妈,父亲担心事情暴露,将她遣送回家,那日,我在街上遇见了她的儿子,我父亲说过的,我都记得,所以我跟上去了,我最初只是想看看,但她威胁我,要我为他儿子谋前程,我不怪她,每个人都想往上爬……”
苏宁说着,眼神逐渐狠厉,“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将多年前的事拿出来说,父亲怀疑她是不是也听见了,但她装得很好,若不是为了她儿子的前程,想来这件事她也会烂在肚子里,但她说出来了,我便不可能留情……放过她,万一哪天被人发现了,寰王最近也在查我,我不可能给自己留个隐患。”
付淮盈叹了口气,“……没想到,这居然是我的因果……”
“我伯父,将这件事抹过去了,我们没有分家,即便分家了他们也逃不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没办法,只能帮我毁尸灭迹,付执笔,你可以,来日,若有需要,可以用这件事去威胁我大伯。”
付淮盈目光复杂的看着他,还想说什么,就发现马车停了下来,车窗被敲响。
她抬手,掀开车帘,只见林晏安目光不善的看着苏宁,后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执笔,回去吧,好好休息。”
付淮盈点头,掀开车帘出去,搭上林晏安伸出的手,下了马车。
苏宁掀着帘子,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
“走吧,回府。”
林晏安脸色依旧不大好,直到苏宁的马车消失在拐角,他才开口,“先前他联合寰王给你做局,后来又和他商量着要你的命,淮盈,你和他离得这么近,我不放心。”
付淮盈牵过他垂着的手,安抚他,“我上他的马车主要是有些事情我想知道,更何况,大虎跟着呢,不会有事的。”
他们说话的功夫,大虎已经走过来了,看着两道略带着责备的目光,付淮盈有些好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因为有你在,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
见大虎松动的表情,林晏安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瞥了她一眼。
大虎回瞪,“姑娘也没做错什么啊,都是做正事,有能力的人是不会让她怕这怕那的,小侯爷,如果你没办法保护好姑娘,我一个人也可以。”
林晏安说不过她,瞬间就安静了。
付淮盈只觉得好笑,大虎比宴安要好哄多了。
55. 谢谢你
“救火!”
“走水了!”
“走水了!”
林晏安听到动静,立刻从床上坐起来,但透过窗口看见外头安然无恙,他才松懈下来,每每听到走水救火之类的声音,他就会立刻惊醒。
老侯爷踹开门,声音洪亮,“小兔崽子!还睡呢?走水了!快去救火啊!”
林晏安哦了一声,从架上拿了外衣,揉了揉眼睛,“老头子,要是咱家走水了,你就不会在这了,再说,外头有巡防队呢,操什么心。”
老侯爷恨铁不成钢的瞥了他一眼,“是付执笔的宅子。”
林晏安瞬间清醒,衣服都没穿好,立刻冲了出去。
“诶!披风带上啊!”
付淮盈睡觉时浅眠,火势燃起来的时候她就惊醒了,大虎冲进来,飞快的给她裹上外衣,“姑娘,走!”
她也没磨蹭,迅速将母亲留下的那些孤本抱在怀里,跟着大虎跑出去,幸好母亲留下的东西她都放在床底,用布包裹起来,携带也会更方便,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整个宅子烧得通红一片,府内仆从甚少,火势又大,显然,短时间是没办法灭了。
大虎弄湿了衣袍,捂在她口鼻处,带着她躲开掉落的房梁,付淮盈有些狼狈的避着掉落的木头。
倏地,从暗角,走出一道人影,那人手中举着两把染着的火,往她身旁扔。
“付淮盈!你该死,和你那令人作呕的母亲一样,都该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霜叶像是疯了一般,高声尖叫,“啊!淮柔!阿娘给你报仇!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整座宅子火光冲天,燃起火焰让人看不清前路。
温霜叶还在痛哭,“柔儿!你父亲是个废物!他畏惧皇权,他怕死,我不怕!”
付淮盈此刻只想活命,根本没空理她,随手往她脸上甩了一包迷药,她们都用湿透的衣袍裹着口鼻,温霜叶却没想活着回去,只着单衣纵火,因此也让付淮盈轻易得手。
见温霜叶突然倒在地上,大虎立刻反应过来,将人往里头踹,拽着付淮盈就往外跑。
外头
林晏安没束发,腰间的细带也没系,他从来没有这么不修边幅过,发红的双眸,穿反的鞋子,披头散发的往里头跑,“淮盈呢?淮盈呢?”
禾丰提着两桶水,没时间搭理他,只留下一句,“没出来!”
“淮盈呢!还在里面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晏安侧过头,却见温初言也是和他一样的狼狈。
但此刻,他们都没有了相争的心情,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像是说好了一样,往身上倒了桶水就冲进去。
一旁侯府的下人急得跳脚,老侯爷让他们来救火,却也没说要看着小侯爷,但这人万一死在里面了,不会要牵连他们吧?
陛下赐的宅子大,再加上火势渐猛,整个宅子被烧了一半,付淮盈眼前都有些迷糊了,看路都有些重影,她拍了拍大虎的手,“扶光……”
大虎像是提前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边喘着气,边认真说道,“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付淮盈一愣,借着她的力往前跑,到嘴边的话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她笑笑,“……我是……是说……这样的火……我们会不会变成烤鸡?”
“别逗我,”大虎见她逐渐失力,有些忧心,“别说话了,留点力气。”
林晏安看着面前冲天的火光,看了看温初言,抬手往一旁指,“你去那,我们分头。”
温初言点头,和他去了相反的位置。
温初言只来过一次这个宅子,只能按着记忆中的路去找她,捂着口鼻,他想,如果他多来几次,看看她,是不是……是不是能找到……
“淮盈!”
温初言看见火光中掺扶着的两道人影,迅速迎上去。
付淮盈已经有些迷茫了,烟灰熏得她喘不过气来,整个人晕乎乎的,眼前的路都看不清了,只能靠着大虎。
温初言从大虎身上将她接过来,抱在怀里,“快走!”
大虎有些犹豫,这样大的火,小侯爷定然也是来了,“小侯爷呢?进来了吗?”
温初言点头,边说边往外跑,“他往另一边去了,我把淮盈带出去,再回来找他。”
两人冲出去的瞬间,屋梁掉落,砸在他们身后,溅起的火花顺间燃起,大虎放下捂在口鼻处的衣袍,往背后打,后背火烧火燎的痛,她咬咬牙,没有和温初言一起,往另一个方向去。
姑娘在她心里是最重要的,但她的命是老侯爷给的,她不能让林晏安死在里面,如果他死了,姑娘怎么办?老侯爷怎么办?
温初言转头,眉心一跳,淮盈身边的那个女子不见了,他只能看见后头一道往里跑的人影……
但他此刻也不可能追过去,淮盈还在他身上,温初言回首,拼命往外跑,带着付淮盈出去。
“……”
“什么?我们快出去了……”他听不太清付淮盈的声音。
“大虎……”
“哥哥……走……”
温初言没有回答她,只是一味的往前冲。
付淮盈口鼻间都是冲天的烟熏味,呛得她说不出话,眼睛也睁不开,迷迷糊糊的靠在面前宽阔的脊背上,怎么感觉大虎胖了一些……
另一边林晏安四处翻找着,淮盈的院子,她的屋子里已经燃成灰烬了,还有他送的,他送的那些字画,只剩一片纸了……
“淮盈!你在哪……”
“付淮盈!”
“主子!”
林晏安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就看见大虎往他的方向跑过来……
“姑娘在外头!姑娘在外头!”
林晏安愣了片刻,才松了口气,他转身,拔腿就跑,“快走!”
大虎也没犹豫,找到人就好,她往前跑,穿过前厅,回头一看,却发现厅上的房梁掉落……如果林晏安来不及避开……
“主子!小心!”
大虎迅速将林晏安往外一拉,但,她的手被掉落的横梁重重的砸下来……
“啊!”
这一下险些将她砸晕,疼痛蔓延,大虎捂着手,疼得说不出话。
林晏安转头,咬咬牙,拉着大虎另一只完好的手往外跑。
大虎疼得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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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却又要跟上他的步伐,一路上像是被拖着走的。
到了外头,整座宅子已经坍塌了,如同废墟一般,林晏安顾不上燃成灰烬的宅子,将大虎交给禾丰,便到处去找付淮盈的踪迹。
“林晏安。”
林晏安听见声音,回首,是温初言,他脸上都是烟灰,手上也受了伤,却没有处理,他看起来很疲惫。
温初言朝他招招手,满脸疲态,指着马车,“淮盈晕过去了,方才帮她擦了擦脸,大夫也给她看过了,没什么大事,我给她喂了点水,你去看看她,我想,她醒来会更想见你。”
林晏安卸了力,他走到马车边,淮盈闭着眼,坐着的姿势靠在马车上,脸上却依旧白皙,她没有受伤,马车的车窗和车帘都打开着。
林晏安看了看她,转头,认真的朝温初言行了个礼,“温将军,今日多谢,若是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将军尽管提。”
温初言苦笑,“淮盈是我的妹妹,救她是我应该的,再说,哪怕是为她死,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要不是担心她不想见我,我不会让你过来的。”
林晏安看着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出寂寥,他叹了口气,“淮盈一直以来,心里都有你……若非我横插一脚……若是真不想看见你,那日你中了毒,她便不会急匆匆的赶过去,你的话,你的事,对她的影响都不小,我爱她,却不会左右她,无论她选谁,我都会一直站在她身后。”
温初言笑笑,他看着林晏安,“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爱她,谢你在我死后娶了她,谢你有好好的待她,谢你让她不至于一辈子孤寂。”
林晏安面色一凛,“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温初言侧过头,看着付淮盈的睡颜,笑了笑,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中毒那日……我原以为我已经死了,却没想到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完全不同于之前的记忆,我便发现,你也不是你了,准确来说,你不是这个时候的你。”
他顿了顿,回眸,看向林晏安,“我本不想放手,淮盈和我,我们前世一直相爱,从年少时的相伴,到相爱,我们都是彼此的唯一,直到……我战死……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没死,我们会不会顺利的成婚,然后,白头偕老,我无数次的设想,我时常在想,如果没有你就好了,可又想起,如果没有你,淮盈走不出去,若是让她痛苦一生,不如有一个像我一样爱她的人陪伴她。”
林晏安垂眸,不去看他的眼睛,“我第一次见淮盈的时候,她一个人,到边关,来带走你的尸体,一滴眼泪也没有,我以为是因为她过于坚强,可她,却又在深夜里,抱着你哭,问你,她该怎么办,温初言,你死了,她不知道怎么办,我也回答不了她,因为我也没能让她长命百岁,她和我刚成婚的那会,每日能在你的牌位前跪一整日,她恨你走得早,我恨你让她这么痛苦……”
温初言抬头,泪水却没有如他所愿的倒流,而是倾斜而下。
林晏安接着说,“后来我也上了战场,我以为将军是不怕死的,但其实是怕的,我怕我死了,她又只能一个人,我怕她难过,怕她痛,至此,我也有了牵绊。”
56. 入宫
林晏安转头,看着马车里的人,轻声开口,“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死了的,一走了之,活着的却要一辈子重复,循环往复的想着她离开的那一日,温初言,你那会,舍得吗?”
温初言擦了擦泪,“弥留之际,我才发觉我也会害怕,那一刻,我真的不想死,我不想留她一个人,可是,来不及的,人在生死间是很渺小的,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活。”
林晏安静默,淮盈前世自戕,是不是也不想死,却又不得不死?
付淮盈缓缓清醒,睁开眼,却是马车内,她吓了一跳,迅速冲出马车。
林晏安和温初言没反应过来,倏地见她从马车上跳下来,都有些惊诧的看着她。
“还难受吗?有没有伤到?冷吗?受伤了吗?”
前者立刻上前问东问西,后者静静的站在那,都在等她说第一句话。
付淮盈环顾四周,始终没有看见大虎的声音,有些慌乱,“大虎呢?大虎呢?她在哪?”
林晏安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让她冷静,解释道:“大虎受了伤,我让禾丰带她去医馆了。”
“她受伤了?严重吗?伤到哪了?”
“……她的手,为了救我,受了伤,好在没有生命危险,淮盈,宅子为什么会起火?”
付淮盈这才冷静下来,转头看了温初言一眼,他看起来很狼狈……手上,脸上都有伤…
再看林晏安,这人也没好到哪去,头发披散着,脸上都是烟灰,脸上多了几道小口,手上也有几道灼伤。
她从怀中拿了药,给他们一人递了一瓶。
“是温霜叶,她举着火把到处放火,奇怪的是,我府中的下人,都没有发觉,许是中了药。”
温初言狼狈的转过头,不敢看她,淮柔走后,姑母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脾气也越来越差,她每夜都要喝安神汤才能睡得着,但无论是谁,哪怕是她自幼跟到大的嬷嬷也被她动辄打骂。
他今晚是因为嬷嬷不敢送汤药进去,才替了她,却没想到,姑母不在府里,又发现她房里还有火油的味道,一瞬惊觉,跑过来,却没想,淮盈的宅子已经烧起来了,一想到如果淮盈……他就惊出一身冷汗。
温初言犹豫片刻,还是走到付淮盈身边,“淮盈,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我会把姑母送到青山寺,让她远离京城,不再回来。”
付淮盈点头,在心里腹诽,不用送了,她已经去了更远的地方,不会回来了。
但她到底没有在面上表露出来,总归她是温初言的姑母,只要人死了就好。
付淮盈逃过一劫,还有些虚弱,她手搭在马车上,站得笔直,透过燃着火的宅子,看远处的宫墙。
“宴安,我得进宫。”
“现在吗?”
付淮盈点头,小蛇蜷缩在她臂上,像是被吓坏了,她抬手摸了摸它的蛇尾,轻轻安抚它。
“对,宴安,你听过陛下和我谈话,应该知道为什么。”
她说着,从怀里把母亲留下来的孤本递给林晏安,“这个对我来说很重要,比我的命还重要,看好,扶光那你帮我照看一下。”
“你一个人入宫?不成,”林晏安环顾四周,目光还是落在温初言身上,压下翻腾而起的醋意,“请温将军陪她去一趟吧?”
温初言还没来得及答应,付淮盈已经翻身上马了,前世宴安经常带她出去散心,久而久之也学会了骑马。
等他们回过神的时候,付淮盈已经只剩一个小小的影子了。
“驾!”
“宫门戒严!来者何人!”
付淮盈停在宫门口,低头看着走过来的人,“我要见陛下。”
那人摇头,“不管你是谁,这个点,宫门已经落钥了,陛下休息了,请回吧。”
付淮盈下了马,没有磨蹭,抬起手,手上的令牌对着他们,“我是契礼苑的执笔,有大事求见陛下!请开宫门!”
那人抬手接过她手中的令牌,仔细看了看,“是付执笔啊,抱歉,方才唐突了,放行!”
新编的小侍卫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好奇,“她是谁?怎么有这么大的权利?落了钥还能进宫?连寰王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太子倒是有……啊!打我做什么?”
“闭嘴,提太子做什么?不要命了?那位大人,契礼苑的执笔,整个朝堂之上的朝臣,加起来都没有她见陛下的时间长,有批红票拟的职权,少到处打听,仔细点。”
“知道了。”
入宫不可骑马,她只能步行,等她入殿的时候,寰宇帝也醒了,里头十步一人,守得严严实实的,帝王仅着一袭明黄里衣,坐于寝宫,纪原持刀站于一旁。
“臣,付淮盈,叩见陛下。”
寰宇帝眼眸半阖,抬起一只眼看她,“淮盈啊,这么晚了,入宫做什么?”
付淮盈在心里咬牙,老狐狸,锦衣卫的耳目遍京城,他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跪在地上,眼眶微红,用力挤出几滴泪水,“陛下!您要为臣做主啊!付家主母,纵火烧宅!险些害了臣一宅子人,好在臣运气好,死里逃生,若是稍有不慎,陛下就再也见不到臣了!”
寰宇帝揉了揉眉心,“朕会下旨,赐死那毒妇,还你一个公道。”
“陛下……付家主母,已经死在大火里了。”
寰宇帝安慰的话卡在喉咙里,半晌后才找回声音,“……朕再给你赐一座宅子。”
付淮盈带着泪,委屈巴巴的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双手递上,“陛下……这是从付家主母身上掉出来的,臣看字迹有些熟悉,不敢擅自做主,只得入宫回禀陛下。”
纪原下阶,从她手上接过那封信,打开,放在寰宇帝面前。
寰宇帝只是垂眸看了一眼,面色瞬间就沉下来,这本来是付家的家事,赐死温霜叶就成了,他本只想保付流松的,但这封信,确实是寰王的字迹,他给温霜叶传密信,而后,付淮盈的宅子就着了。
这明摆着,是老二干的好事,怎么非得抓着付淮盈不放?杀了太子,还要杀付淮盈?她是太子党?
付淮盈悄悄抬眸,见寰宇帝静坐垂思,想了想,低低抽泣起来,像是被吓坏了。
寰宇帝见她哭,揉了揉几下眉心,有些烦躁,“这件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若真是老二干的,朕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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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给你赔罪。”
他就三个儿子了,老三天天像个菩萨一样,无欲无求,老四又还小,能继承大统的只有老二了,总不能让他赔命。
付淮盈抹了抹眼泪,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二殿下心善,许是被人蒙蔽了。”
寰宇帝见她识趣,态度也软了几分,“就算是被人撺掇了,错就是错,朕会给你一个交代,将蒙蔽他的人砍了,这几日你先回付家。”
付淮盈等的就是这句话,“陛下,虽说臣是付大人的女儿,可他屡次想置臣于死地,臣实在不敢回去,付大人最近常去寰王府,臣想,或许撺掇寰王的人……是他。”
寰宇帝更觉头疼,第一回觉得付淮盈这么难缠,“不会的,虎毒尚不食子,你是他的骨肉,无论怎么样,也不会想杀你的。”
付淮盈泪水掉得更勤了,“臣总是唤他一声父亲的,也不想如此猜测自己的父亲,可……可……可温霜叶一边纵火,一边喊着皇权,告诉我……是父亲……”
她像是到了伤心处,低头抽泣,话都说不全了,“前人说夫妻同心……出嫁从夫,没有父亲的首肯,主母怎么敢公然要杀我?”
寰宇帝被她哭得有些无奈了,以前从来不知道她这么会哭,说是哭诉,却又条理分明,逻辑清晰,没有破绽。
而且挑着今晚来,不是明日,根本没有给付流松辩解的机会,再者,女子出嫁从夫,追究起来,付流松的责任占大,付淮盈今日的目的不是寰王,是付流松。
寰宇帝无奈,揉了揉眉心,提笔,“付流松管妻不严,使得其纵火,谋害朝臣,杖三十,革职代办。”
他将手中的圣旨递给纪原,“明日去趟付家。”
纪原接过,抬眸看了付淮盈一眼,“陛下,付执笔的宅子没了,现下又这么晚……”
寰宇帝站起身,挥挥手,“这么晚了,带淮盈去老四的宫里,他那的偏殿常有人打扫,去他那将就一晚。”
付淮盈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住哪都成,她站起身,眼泪一抹,行了礼就很纪原一同出殿。
“怎么,纪大人还要送我啊?”
纪原点头,“自然,陛下吩咐让我带你去,我自然要亲眼看你进去。”
他垂眸,付淮盈眼眶的余红还未消散,睫毛上的泪珠清晰可见,让他突然想起有一日睡不着,一个人在池子旁看荷花,看了一夜,第二日荷花上的水珠,和她此刻睫毛上的泪珠一样,晶莹……温润……
“想什么呢?问你话呢?”
纪原回过神,付淮盈正盯着他,他抬头,侧过眼,没去看她的眼睛,“咳……嗯……你方才说什么?没听见。”
“我说明日宣读完圣旨,帮我看看付流松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可惜,我不能亲眼看看。”
“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他的声音太轻,夹杂在夜风中,付淮盈有些听不清。
“我说,明日送你出宫,可以和我一起去趟付家,不是想看热闹吗?带你看看。”
“真的假的,那我还想看他被陛下赏的那三十杖。”
纪原低头看了她一眼,“别得寸进尺。”
57. 廷杖
翌日一早,付淮盈从偏殿出来,就见纪原站在院外等她。
“纪原,怎么这么早?”
纪原看着她有些困倦的脸庞,恍了恍神,“不是要去付家?走吧,跟我一起递圣旨去。”
付淮盈还困着,迷迷糊糊的和他出了宫,甚至都忘了和陈患离打个招呼。
直到眼前远远出现了付家的宅子,她才清醒,抬手搭在胸口上,莫名的有些痛快。
“等我一下。”
付淮盈翻身下了马,她得去趟医馆,昨日留在宫里,也不知道大虎怎么样了,林晏安只说没有性命之忧,却不知道伤得多重。
她跑进去的时候,险些没摔了一跤。
大虎一只手上夹着竹简,用一块布条挂在脖子上,坐在椅子上,翘着脚脸上贴了好些布条,和三位断了腿的,打叶子牌。
付淮盈无奈扶额,见她无事,还如此活泼,放心下来,从医馆出去,踏上马,继续往付宅去。
纪原骑着马跟在她旁边,看着她稳稳的坐在马背上,“你不是不会骑马吗?”
付淮盈笑笑,“所以我就去学了呀,我怎么能有不会的事情呢。”
纪原笑起来,“还是这么不服输,他被保了,你心情不太好吧?”
付淮盈瞥了他一眼,“我心情好着呢,本来的目的就不是他,再者,陛下这次给我赐的宅子必然不会比之前的差。”
“毕竟让你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纪原看着她,把惊吓两个字咬得重了些,像是什么都看透了一样。
付淮盈垂眸,没有说话,她只是给温霜叶下了点药,让她越来越疯,每次回府,她都会洒一点在她身上,早晚她会疯癫而亡,却没想,她会疯到不顾儿子的前程纵火烧宅,死得比她算得要早得多。
不过,她府中的下人都不见了,又恰巧昨晚寰王府进了刺客,巡防队都过去了,特别恰好,她宅子起火竟然没有人发现,直到火势渐大,才有人注意到,这要是说和寰王无关她是不信的。
前世寰王还算好说话,很多事愿意给她行个方便,但今生这个,不一样,一心要杀她,那就没办法了,她毕竟也答应过患离,哪怕杀几个皇子也无妨,他们只能不死不休了。
“到了。”
听到纪原提醒,付淮盈回神,下了马,缓缓抬眸去看上头先帝赐的牌匾,前世那场大火,将整个宅子烧得只剩灰烬了,包括这个牌匾。
“风水轮流转啊。”
纪原回眸,“什么?”
“没什么。”
风水轮流转,前世纵火烧宅的是她,今生却是温霜叶,做了女官的是她,死的是付淮柔。
付流松战战兢兢的在家里等着皇帝的责罚,他只祈祷不要降职,哪怕是挨廷杖也无妨,只要不降职便好。
但这样的祈祷在他看见付淮盈的那瞬间,心就凉了半截。
纪原将手中的刀别在腰间,将袖中的圣旨拿在手中,展开,看了一眼,又合上,陛下写得文绉绉的,他懒得念。
付流松带着儿子跪下,付淮盈站在纪原身侧,垂眸去看跪着的两个人,面无表情。
“付大人,陛下说,你教妻无方,女子出嫁从夫,你却没能约束好她,杖三十,革职代办。”
他伸手将圣旨递给付流松,“付大人,接旨吧,自己看。”
付流松冷汗直冒,却又不得不恭恭敬敬的接下。
付庭云抬头去看,正好和付淮盈的目光撞上,后者挑了挑眉,怡然自得的看他们笑话。
付淮盈见旨也接了,便抬步,打算往自己院里走。
纪原余光中见她不知道要往哪去,迅速伸手拉住了她,“去哪?要回宫了。”
“哦,我回我院里拿个东西。”
“去吧,我在这等你。”
纪原说着,眼含警告的看了付家父子一眼。
付流松有些憋屈,却又不能说什么,纪原这是明晃晃的告诉他们,不要打付淮盈的主意,但他犹豫片刻,还是抬步跟上去了。
付淮盈进了院子,发觉里头已经荒芜了,院里的野草蓬勃生长,屋子里也都是灰。
她只看了一眼,便进了小屋。
从底下的小案下,拿出长盒子,从里头取了一根线香,从案上的长明灯里取了火,燃了香。
她举着线香,在阿娘的牌位前弯腰拜了三拜。
“阿娘,我很久没回来了,你想我了吗?我们好多年没见了,有些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如果你想我的话,晚上来看看我。”
付淮盈说着,眼里突然有了点湿意,垂眸,泪珠滴落,线香燃着的火苗颤了颤,却没有灭。
“曾经,我总是想,如果他们都死了就好了,现在一个个慢慢的都死了,只差两个了,但我却觉得一点也不开心,他们死几百几千次,你也不能回来,如果,灵魂永生,你能不能回来看看我……”
付淮盈抬手,将线香插在先前燃尽的那根旁边,锁了小屋,才迈步出了院子。
在她踏步出去的时候,脚步一段,付流松站在不远处等她。
她没理,从他身边穿过。
“淮盈,等等,爹爹有话和你说。”
付淮盈回眸,“陛下的旨意是不可能更改的。”
“爹爹听说,昨晚你进了宫,我知道,你母亲她行事是过于偏激了,但她最近像是疯了些,所以才会如此,她也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所以呢?”
“爹爹知道爹爹革职这事是你的手笔,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要知道,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啊,这些年,政务繁忙,对你也是缺少了些关心……但爹爹还是爱你的,咱们父女好久没有一起聊聊天了。”
付淮盈慢慢的走到湖边,懒得仔细去听他那些废话,只低头看。
“你小的时候特别可爱,一口一个爹爹,很黏我,每次去你祖父那,你都坐在一旁瞥我……那时多灵巧的一个小姑娘……”
付淮盈听着他提起的陈年往事,却没有一点是她记忆里的,她越长大,阿娘痛苦的模样就越清晰,她原本的样子,曾经温柔的样子,也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更别说付流松嘴里那些不知真假的话。
“你最喜欢吃的花生酥,爹爹日日备着,就等你哪日回来,能吃上现成的,你哥哥也很想你,最近铺子新到的料子他都给你留着,咱们一家人,总是要和和睦睦的……”
付流松站在她身后,苦口婆心的劝慰着,希望言语上的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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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能换到她软化的态度。
付淮盈站在湖边,垂眸去看底下跃腾的鱼儿,似笑非笑,“父亲,你最在乎的是你和大哥的前程,但,你知道我最在意什么?”
付流松哑然,他怎么会知道?半晌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无论我们在意的是什么,一家人都要好好的过日子啊。”
付淮盈嗤笑一声,撒了一把鱼食,面色冷淡,“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阿娘的死,午夜梦回,总是听见她喊痛喊冷,父亲,她的痛,她的冷,你可有感同身受过?”
付流松险些崩不住虚伪的假面,“这些陈年旧事,不提了,还提这些做什么?”
“父亲,这些陈年旧事,我一点也忘不掉啊,我母亲死得那么惨,你和你的孩子们,你的妻子,全家和睦,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你觉得,我会高高兴兴的让你接着过这样的好日子吗?”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你的父亲,霜叶是你的母亲,你的生母只是妾!妾是什么?是奴仆!你怎么能认她做母呢?”
付淮盈已经懒得生气了,“无所谓,随便你说什么,至少现在,求人的不是我。”
她将手中剩余的鱼食一把撒下去,转身就走。
纪原还在原地等她,“怎么这么久?”
“哦,付大人贿赂我,想免了那顿廷杖。”
付流松跟在身后,听到这话,双腿相绊,险些栽到地上,好在付庭云扶了他一把。
纪原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付大人,请吧,跟我们一同入宫吧。”
付流松没说话,挥挥衣袖,走在他们前面。
付淮盈侧眸看他,“我也要回宫?”
纪原垂眸,看了她一眼,“不是你说的?要看陛下赏他的那三十廷杖?”
付淮盈有些诧异的看他,“不是你说的,让我别得寸进尺?”
纪原轻咳两声,“少啰嗦,走了。”
付淮盈以为他只是开玩笑的,却没想,他真的带着她坐在一旁看付流松挨打。
五杖下去,付流松疼得想死,侧眸又看见付淮盈悠闲的坐在一旁看,怒火攻心,硬是咬着牙,一声也没吭出来。
付淮盈接过纪原递过来的绿豆糕放进嘴里,“他会不会被打死?”
纪原瞥了不远处的付流松一眼,廷杖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传来,他摇头,“不会,都控制着力,不会让他死的。”
“哦。”
纪原侧眸看她,“听你的语气,好像很可惜啊?”
付淮盈点头,老实的摊了摊手,“对啊,你才发现啊。”
纪原无语,“对,我发现得太晚,对不起。”
“没关系,看着你特地带我,让他跪我,又让我看了这么一出好戏的份上,原谅你了。”
纪原笑出来,“就原谅我?不打算奖励我?”
“请你吃饭。”
“什么时候?”
“现在。”
纪原无语,看了看付流松月白衣袍上渗出的血,从身上滴落到地面,底下已经有了一滩血洼。
“你还吃得下去?”
付淮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我突然胃口大开。”
“下次吧。”
“行,先欠着。”
58. 那些家书
付淮盈心情颇好的走出宫,却见着宫门口,林晏安靠在马车边,满脸幽怨的看着她。
她这才反应过来,快速上前,摸了摸某人哀怨的脸,“抱歉抱歉,是我没考虑到位,忘了告诉你,我昨夜宿在宫里了。”
林晏安抬手,“上马车。”
付淮盈听话的搭着他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动起来,付淮盈探出去,头靠在某个马夫的肩膀上,“还生气呢?我这不是没事吗?我是进宫哭诉去的,他总不能下旨砍了我。”
“我知道,宫里有我的人,我只是担心而已。”
听了这话,付淮盈反客为主,轻轻拍了他的肩膀,“都知道,还给我甩脸色?”
林晏安轻轻侧过头,“淮盈,我很难不担心,前世,你就是死在他手上,伴君如伴虎,前世你甚少入宫,只有偶尔的宫宴去过,但他的眼光也一直放在你身上,今生,你却是他身边最亲近的官员,淮盈,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世,叫我怎能不担心,怎能不害怕。”
付淮盈沉默,林晏安说得没错,寰宇帝知道她的身世,随时有可能顺手杀了她……
但,谋前程,望前路,总不能畏手畏脚。
见她不说话,林晏安伸出手轻轻的搭在肩头那只白皙纤细的手上,轻声开口,“淮盈,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的远见,明白你的抱负,我只是希望你多注意自己一点,不是什么事都值得你拿命去拼的。”
昨夜她拿的证据,稍有不慎就是死,她当他是个傻的,但他了解寰王,他绝无可能将这么大的把柄交给温霜叶,所以,淮盈昨晚递给陛下的那封密信,不可能是寰王的手笔。
只可能是,她自己写的,或许,昨晚的大火,也是她的谋划,虽然可能计划出现了漏洞,但她最擅长……伤自己谋前路。
付淮盈整个人探出身来,从背后环抱住他,声音轻柔,“你猜得没错,是我的手笔,是我,一手谋划,我原以为温霜叶会派人刺杀,却没想她会自己现身。”
“淮盈,稍有不慎,你可能会死在那场大火里,如果没有大虎,你就会……昨晚入宫,如果今上信任寰王,传唤他入宫,而不是草率掩盖,细细勘察,我今日就见不到你了,或许,我也不够了解你,宫里那人给我递了口信,我才反应过来。”
付淮盈示弱的在他背后蹭了蹭,“晏安,我是不是从来没有直白的告诉过你,我爱你,下这盘棋的时候,我已经将所有的事情和大虎全盘托出,我相信她,因为她是你带给我的家人,她说,让我放心,我可以完全信任她,所以我才动的手。”
“那封信,是你模仿的寰王的亲笔信?”
林晏安感受到背后有人乖乖点头,“是,前世寰王常给我递信,看得多了,自然仿得像了些。”
林晏安有些吃味,“我给你写过那么多信,怎么没见你仿过我的字迹?”
付淮盈翻了个白眼,“你的字那么丑,拿两根草绳都没办法裹紧,很难仿的。”
林晏安的字不能说是丑,只能说是完全不能看,他只要没有打仗就会写信,一封又一封,每日平均写两封,有时候他人都到京城了,家书还在路上。
“你这是借口。”
付淮盈坐直,双手掐上他的脸,“你那字,丑得不能见人,我还每封都看了,每封都回了!”
林晏安将马车停下来,立刻回头看她,满眼震惊,“你说什么?!”
付淮盈有些不好的预感,紧紧盯着他,“你不会……不会没收到吧?”
林晏安僵在那,脑海中闪过一幕幕,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没收到,淮盈,我一封也没收到。”
付淮盈也有些无措,她不知道林晏安没收到,“那那些信去哪了?不应该啊,每封信上都有我的印信,你说我养的花好看,我都制成了干花,印在封口处。”
林晏安抬手,眉头紧锁,“等等,不对,你说你的信都放了干花?”
“对啊,怎么了?”
林晏安脸色微沉,“我说呢,我怎么每回一封信都没有,寰王怎么就总是有看不完的信呢。”
他想起前世,寰王每次收到家书,总会拿着干粮,坐在他身边细细看,总是炫耀王妃有多爱他,字字句句都是闺房私语。
“我那会还想,陛下从未下旨让寰王完婚,他怎么一口一个王妃的叫着?本以为他是满意还未完婚的妻子,却没想到,他拿的是我的信!”
付淮盈更懵了,“不能吧?我每封信都写着,晏安轻启,不至于拿错吧?”
林晏安冷哼一声,“他倒是喜欢自娱自乐,我说怎么每封信上都有一团墨渍。”
林晏安越想越生气,可惜淮盈辛苦写的字,淮盈特地制来送给他的花也被人笑纳了。
“明明是他偷了我的信!还要到我面前炫耀!啊啊啊!”
付淮盈看着他无能狂怒,莫名觉得可爱。
“无妨,我们还会有很多以后,那些你没看到的文字,我都会一字一句的说给你听。”
“那你现在,可以给我念念吗?”
付淮盈无奈,推了他一下,“别得寸进尺,我要下马车!走开,大虎还等我呢。”
“姑娘!”
大虎手中里拿着一袋糕点,嘴里还叼着一块,从医馆里冲出来。
付淮盈没设防,险些被她抱到地上去,往后趔趄了几步。
林晏安站在一旁咧着嘴笑。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姑娘想我了没有?”
付淮盈细细看了看她的手,“好些了吗?”
“好多了,那日姑娘来了,怎么不进来?是后来外头的小童子说的,不然我还不知道呢。”
“看你玩得开心,不忍心打扰你,要紧吗?你的手,往后好了还能和以前一样吗?天冷时会泛疼吗?”
大虎把糕点咽下去,“没事,大夫说我底子好,过几日就没事了,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姑娘不用担心,好在那老东西死了,不然我非得提剑砍死她。”
付淮盈将她垂落下的发丝捋上去,“今日,付流松也革了职,还挨了板子,扶光,我们的好日子在后头,你要养好身体,这样才能享福。”
大虎笑着在她身上蹭了又蹭。
林晏安扶额,“走了,淮盈,我们带大虎吃饭去。”
付淮盈点头,转头看着大虎,“你想吃什么?今天小侯爷买单,吃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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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鼎楼!这个贵,看我不吃垮他。”
林晏安不屑一顾,“小爷我的私产,让淮盈和你挥霍十辈子都有余钱。”
大虎眼珠子一转,“那你都没有交给姑娘。”
林晏安翻了个白眼,“你说晚了,别说私库了,连带着侯府的印信我都交给淮盈姐姐了,你有吗?”
大虎求助的看着付淮盈。
后者笑意盈盈的望着他们两个,接收到她求助的目光,笑出声,“这有什么的,小侯爷不是说给我们挥霍吗?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大虎笑得更开心了。
方鼎楼
付淮盈和林晏安踏进去,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和温禹和四目相对的瞬间,付淮盈才想起,好像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
温禹和看她进来,愣了半晌,他才鼓起勇气上前打招呼,“淮盈姐姐,好久不见了。”
付淮盈点了点头,看着他,温禹和变了很多,身上的酒气有些重,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什么精神,眼睛还红着。
想来是温霜叶的死刺激到他了,温家的孩子里,只有他和温霜叶最亲近,温初言时常出声劝导,不像侄子,倒像夫子,而温家的另外两个姐姐都在边关,一位从了军,一位做了军医,都甚少回京。
温霜叶疼他疼得像眼珠子,也难怪一蹶不振。
林晏安出声打破僵局,“禹和,饿了吧?走吧,一起吃个饭,我请。”
温禹和看看他,又看了看付淮盈,眼神黯淡了不少,轻轻点了点头。
“想吃什么?”
付淮盈看他一眼,“都行,问大虎。”
这里的饭菜,大虎闭着眼睛也能点,“先来一小碗鱼羹,然后,糖蒸酥酪,粉蒸丸子,八宝葫芦鸭,嗯……再来一道樱桃肉,还有你们的招牌菜,就这样。”
林晏安笑起来,撑着脸看付淮盈,“淮盈姐姐,你的好姐妹不是说要把我吃穷吗?”
大虎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可以吃穷你,不能浪费。”
温禹和看着他们,垂眸,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淮盈姐姐了,先前是淮盈姐姐不想见他,后来,是他,不敢见她,昨日夜里,姑母纵火烧宅,想杀了淮盈姐姐,他既伤心于姑母的死,又愧疚,没脸见淮盈姐姐。
“淮盈姐姐……”
付淮盈回眸看他,眼里还带着笑。
温禹和瞬间什么也问不出来,什么也不想问了,她看起来很开心,比在府里的时候开心多了,或许无论是他还是哥哥,都没有办法让她这么高兴。
“没什么。”
林晏安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抬眸看他,“禹和,你想吃点什么?可以再加。”
“不用了,这么多,我们四个人够的。”
付淮盈看了看他,“再加一个花生酥吧。”
“好嘞,各位客官,这边先给你们上茶水,稍等,菜很快上来。”
温禹和倏地看她,连同大虎也转头看过来。
“想吃什么就点,不用这么拘着。”温霜叶已死,付淮盈不再纠结于年少时因为温禹和而受的苦了。
她不会再恨他们,除了皇帝和付流松。
59. 我会活着
她要除的人,只剩三个了,如果患离能登上那个位置,坐稳那个位置,她就能替外祖父申冤,还阿娘一个清白的家身。
大虎看似随意点的菜,却都是符合他们胃口的。
温禹和含着泪吃完了那碟花生酥,其余的,一个也没动。
付淮盈瞥了他一眼,现在想起之前的那些变扭和厌恶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林晏安见她出神,给她夹了块鸭肉。
付淮盈回首,看见他眼里的担心,笑起来,“怎么这么看着我?”
林晏安也跟着笑,“我是想,过些日子,又要入冬了,成衣坊那给你制了些衣裳,过几日给你送到府上。”
“送哪去?”
大虎将肉咽下去,“对啊,姑娘还没有宅子呢,被那老巫婆烧……”
她话一出口,才意识到屋内还多了个人,随即轻咳两声,“我是说,等陛下赐了宅子再送也不迟。”
付淮盈拍了拍她的肩膀,“那这两日我们便先住你那吧。”
大虎更奇怪了,“啊?我那?侯府吗?”
林晏安肉眼可见眼睛一亮,双眼期待的盯着她,“可以啊!”
温禹和只觉得自己完全融不进去,他垂眸,盯着碗中的花生酥,心下寒凉,从前,他无法插到淮盈姐姐和哥哥之中,现下,又来了个林晏安,而他,和淮盈姐姐渐行渐远,无法融入,却也无法自拔。
无论在哪,他都是多余的那个。
付淮盈推开林晏安越凑越近的脸,看着大虎,“我先前买了两个宅子,一个给你,一个我的,在东郊那边,虽说离皇城有些远,但,到底风景好,等往后……我们也能常去。”
她有自己的考量,虽说患离如今待她,似如亲姐,但,总有一日,他会成为合格的帝王,那时,他不会再在她怀里哭,不会再一遍遍的问他是不是不够好。
到时候,如果患离成了多疑的帝王,她的存在威胁到他的帝位,那她会带着晏安和大虎离开,在东郊的两座宅子里,换一个身份,烧了宅子,再离开京城。
温禹和咽下最后一口花生酥,站起身,“晏安,我还有些事情,先行一步。”
林晏安点头,“好。”
温禹和推开门,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回了头,付淮盈看着他,眼里已经没有任何情绪了。
“淮盈姐姐,对不起。”
这一声,他不确定是他对淮盈姐姐说的,还是他替姑母说的。
他说完,就离开了,只留下一个有些仓惶的背影,没敢再回头。
付淮盈回首,不太在意。
吃完饭,付淮盈看了看天色,还不晚,“晏安,你送大虎回去,我有事。”
林晏安摇头,“我可以先送你过去,然后送大虎去东郊,回来的时候,你应该办好了吧?”
付淮盈拗不过他,只能点头。
“行,那先去梨园。”
梨园依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
付淮盈抬步进去,走过一段小路,发现里头的花开得更艳了。
流霜面对着她,执棋思虑,他对面还坐着一个,正襟危坐,背对着付淮盈,离得不近,但她,一眼便认出来了。
她迈步上前,“阿兄,流霜。”
听到熟悉的声音,温初言猛的回头,手中的黑子也下意识的放了下去。
“你输了,执棋者,心要静。”
流霜头也没抬,落下一子,结束了这一局。
付淮盈在两人身侧坐下来。
温初言给她倒了杯茶,“你怎么来了?你们认识?”
付淮盈皮笑肉不笑,“自然,认识很久了,熟识。”
流霜笑起来,“付执笔说笑了,我这样的小人物,怎么配和您是熟识。”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认识?”
温初言听不懂他们的这些绕着弯子的话,只安静的收拾棋局。
“不敢。”
付淮盈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不和你绕弯子了,那晚,我宅子里的火,是寰王授意的。”
流霜抬起眼皮看她,“你竟然也会说这样直白的话?和林小侯爷在一起久了竟然也不爱绕弯子了。”
“说正事。”
流霜轻嗤,“所以,你那晚入宫,是去哭诉的?我说呢,怎么你一进宫,付大人又是革职又是挨板子的。”
付淮盈看着手里的茶,“换一杯。”
流霜招招手,让底下人去换,“现在嘴也这么挑了?”
“淮盈喜欢敬亭绿雪……”
流霜看了温初言一眼,又转头盯着付淮盈,眼中闪过一丝耐人寻味,“那是贡茶,我这可没有,只有些粗茶,将就着喝吧。”
付淮盈无语,“不是嫌你,但那茶早凉了,才让换的。”
流霜咳嗽两声,掩盖尴尬,岔开话题“四殿下如今一切都好吧?”
付淮盈点头,“四殿下一切都好。”
“不知道在宫里,有没有人给他带杏仁糕。”
付淮盈摇头,“没有。”
先太子和皇孙都吃不得杏仁,一吃便浑身起疹子,但幸好,患离能吃,要是寰宇帝借此试探,也不会露陷。
重新上了壶热茶,付淮盈喝了一口,抬眸看流霜一眼,后者避开她的眼睛。
流霜看着园子里的一堆落叶,叹了口气,“快入冬,又要下雪了。”
付淮盈沉默,没有回应,阿娘的祭日快到了,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日屋外飘着的飞雪,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冷着她。
“淮盈,过些日子,替我上根香吧。”
付淮盈点头,“或许,到那日你能自己去了呢。”
温初言看着她,“过些日子,阿兄就回边关了,有什么事就给我递信。”
付淮盈点头,“边关起事了?”
温初言摇头,“我回京太久了,而且,狄柔这次的新君,是女子,他们再次选了位女君,我有些担心。”
付淮盈微微蹙眉,“女君?那确实得防着,百年前的那位女君打得我们节节败退,若非出了位女将军,签了和约,后果将不堪设想。”
温初言神色也有些凝重,“这位女君是一路从战场上杀出来的,我和她对上过,我也不敢肯定能打得过她,她用的大刀,那是狄柔勇士特有的,制得很重,一刀下来,人能被劈成两半,说实话,那刀给我,我也使不成那么大的威力,但她可以。”
流霜笑笑,“这你不用担心,格塔娜是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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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全狄柔的勇士都比不过她,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狄柔的将士们不服她,她是一匹孤狼,坐上女君的位置不是旁人推上去的,是她打出来的。”
温初言有些不解,“既然她是打上去的,为什么不服?”
付淮盈看了他一眼,开口解释,“因为他们觉得,一个女人能骑在他们头上,却又奈何她不得,更觉憋屈,狄柔君王是打擂台打上去的,生死不论,他们死了不少人,但战场上,看的不是力气,是策略,她尽管有一肚子的谋略,一身力气,她唯一的弱点就是她致命的弱点,她的兵不肯听她的,他们不服,就是你的优势。”
流霜接上她的话,“温将军,你的优势,就是,你是个男子,又常年在战场上,将士们都服你。”
“阿兄,此去要小心,她是你最大的对手。”
温初言笑笑,下意识摸了摸她的头发,“放心。”
他说完这话,反应过来,是该走了,要给付淮盈和流霜谈事的空间。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四殿下那,我会留意的。”
流霜摆摆手,“这局不算,你心乱了,去吧,过些日子去边关,我可没空送你,等你回来,再接着下,别死了。”
温初言笑着点点头,“我会活着回来的。”
付淮盈突然想起前世,和他见的最后一面,他含着泪,对着她说了句什么,她没听见,只顾着掉眼泪。
现在看着口型,突然想起来,那会,他说的是,‘我会活着回来娶你’
可他终归没有回来,还是她自己去接的。
流霜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发什么呆呢?魂没了?我可告诉你,别玩脱了,虽说高官,总有几房小妾,但我看温将军和小侯爷可没有一个愿意做妾的。”
付淮盈推了他一把,“说什么胡话,我是那种人吗?我不是没分寸的人,只是他到底当了我多年的兄长,年少时也是他护着我的,战场上刀光剑影的,我担心他不是正常的吗?”
流霜却好像什么都看透了一样,“我告诉你,他非你不可,如果没有林晏安,你们一定会走到一起去,更何况,多年的感情,你放得下吗?”
付淮盈没接话,“晏安待我很好,我也爱他。”
“付淮盈,你还是不清楚,你是爱他,可你心里依旧放不下温初言,他若是死了,你敢保证,不会一辈子念着他吗?你敢保证林晏安不会介意吗?”
“不会,我不介意。”
付淮盈转头,林晏安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他迈步过来,“我说,我不介意,他和淮盈多年相互扶持,我羡慕,但不嫉妒,如果没有他,淮盈的日子更加难过。”
流霜诧异的看他,“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
林晏安大咧咧在他对面坐下来,拿了付淮盈面前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少挑动淮盈的情绪,她是个长情的人,要是突然就对温初言完全没有感情了,我才觉得奇怪,而且,去边关,不是他一个人去,我也去。”
付淮盈倏地看他,“你也去?”
“祖父年纪大了,侯府我得撑起来,不能让他这么大年纪还去战场上博命,放心,我会回活着。”
60. 杏仁糕
林晏安和温初言离京的那一日,遇上了京城的第一场雪。
大虎撑着伞,肩膀落了几片雪,有些微凉。
付淮盈站在她身边,看着离京的队伍,听着一声声舍不得的抽泣,面色沉静的拍开林晏安肩膀上的雪。
“平安归来。”
“我会的。”
林晏安站了半晌,也没听见她的第二句话,才笑着调侃她,“除了这句,就没别的了?”
付淮盈还是没说话,眼角却似染上了朱砂,慢慢延伸到双眸。
林晏安见她如此,也不敢逗她,只得竖起三指,“我保证,我一定活着回来。”
付淮盈笑起来,声音却带着轻微的沙哑,“无妨,你若走了,我处理完后续,一个人一间屋舍,看年复一年的落叶,看你舍不舍得。”
林晏安自然是不舍得的,他体验过,太痛苦了,日复一日的钝痛和无法入梦的焦虑他不舍得淮盈也体验一次。
“我会活着。”
见两人难舍难分,纪原抱着刀轻嗤了一声,笑得张扬,“小侯爷,不用太担心,你要是走了,我帮你照顾她,绝不让她孤独一个人。”
林晏安斜了他一眼,“很用不着。”
他翻身上马,“走了。”
温初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对上付淮盈有点湿润的眼眶,他扯开嘴角,冲她笑了笑。
付淮盈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抬手,接住掉落的雪,垂眸,融化了雪,“希望,这次的雪,会是个好结局。”
大虎替她披上大裘,“会的,姑娘,都会平安归来的。”
纪原垂眸看了她一眼,递上手帕,“擦擦手吧。”
付淮盈接过,细细的擦了,递给大虎后却发现纪原的手还摊在那,有些奇怪,“做什么?”
“还我,我的帕子。”
付淮盈无语,“这么小气?还你。”
纪原含笑接过,“我可没有林小侯爷大气,不过,担心他?”
付淮盈没接这话,“狄柔女君,你了解吗?”
“看来我猜对了,你担心那位女君,倒也正常,她和你一样,下手够狠,人也够利落。”
付淮盈抬眸看了他一眼,“女子心细,她又有那样的手段和力气,兼具男女的优点,我自然不放心。”
“我可是听温将军说,你安慰他,说女君最致命的弱点就是她的兵不服她?不知道一点点安慰,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付淮盈点头,“这事不假,可我说夸张了些,只是想着安慰他,她能坐到那个位置上,身边不可能没有亲信,而且,在战场上,重要的抉择,他们都得听主将的,你当我是傻子?”
纪原乐了,“我可没有,怎么敢把付执笔当成傻子,只是以为你不了解战场。”
“我是不了解战场,但我至少知道,一路从战场上杀出来的,不可能这么简单。”
大虎侧眸看了他一眼,“让我们姑娘夸你一次,你也能高兴到天上去吧?”
纪原不屑的转头,“我又不是你们小侯爷。”
“雪越下越大了,”付淮盈抬头看了一眼,拍了拍大虎的肩膀,“扶光,走吧,回去吧。”
“好。”
付淮盈搭上大虎抬起的手臂上了马车。
放下车帘,从怀里拿出林晏安偷偷塞给她的纸条。
摊开一看,上头写的全是他的私产,所有的地契,银钱,包括书画孤本,全部在东郊的宅子里了。
付淮盈心下一颤,她抬手,捂住胸口,除了祈祷还是祈祷,只希望他平安归来。
阿娘死在那个满天飘雪的冬日,她前世也曾在今天一样的天气里,带回阿兄的尸骨,这样的痛,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夜里
大虎进屋,里头没有点灯,黑蒙蒙的,她小心的走近,“姑娘?这么暗,怎么不点灯?”
没得到回答,她靠近了,才发现,付淮盈坐在床边发呆,腿上,床上都放着一堆书画地契。
“姑娘?”
“啊?嗯?”
“怎么不点灯?”
付淮盈揉了揉眼睛,“这么晚了啊?我忘了。”
“姑娘,人心里一但憋着事,憋久,早晚会有心病。”
付淮盈抬头看她,眉宇里的郁色消散不开,“我心慌,扶光,我害怕,他要是……”
大虎坐下来,抱着她,“不会的,小侯爷自幼上战场,他的战功是侯爷压着的,他不会没上过战场的愣头青,会没事的,姑娘别担心。”
说着,又垂眸看着这些东西,在心里叹了口气,怎么跟交代后事一样,所有的私产都放了过来,姑娘不担心才有鬼了,小侯爷从小就这样,关键时候没脑子。
付淮盈揉了揉眉心,“可能是我想多了,最近事情太多了,有些累了,歇息吧,明日还要入宫。”
大虎点头,陪着她把东西都收好,“睡吧,姑娘,过些日子,信就到了,按小侯爷的性子,明日,不,今晚可能已经开始写信了。”
大虎自幼和林晏安一起长大,自然对他了解得很。
她也没猜错,队伍驻扎在城外,琐事处理完,林晏安已经提笔开始写信了。
付淮盈第二日入宫,却在宫门口,见到了寰王,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她心里清楚,今上已经从丧子之痛里走出来了,他现在迫切的需要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二殿下。”
“付执笔安好,有些日子不见了,执笔气色更好了。”
付淮盈皮笑肉不笑,昨晚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今天就遇见他了,“托殿下的福。”
“好些日子没见小四了,过会去看看他,执笔要一起吗?”
他笑着,抬了抬手中的糕盒。
付淮盈瞥了一眼,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可以啊,我想,四殿下会很高兴的。”
寰王勾唇,抬手,“请吧,付执笔。”
付淮盈也不客气,走在他前头。
寰宇迈步上前,和她并肩,“听说,执笔对本王颇有误会,但不知道,执笔肯不肯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付淮盈笑笑,“二殿下说笑了,这又是哪里来的风言风语,殿下也信?”
“昨日,本王去了趟茶楼,却听见有人说,那晚付执笔宅子起火,是本王所为,今日特来解释,也是担心执笔误会。”
付淮盈笑着摇摇头,“怎么会呢?不过是些流言,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对了,殿下是何时解禁的?”
寰王面色一僵,他忘了,他今天才解禁,一时不查。
见他不说话,付淮盈心情颇好的勾起唇角,“殿下,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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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殿下带了什么糕点?有些好奇,我也不知道四殿下喜欢吃什么,借鉴一下,往后也能给四殿下带点。”
寰王盯着她的眼睛,抬手,“杏仁糕。”
付淮盈垂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明白了,如果四殿下喜欢的话,往后,我也给他带一点。”
寰王见她毫无异色,不免又多看了她两眼,“付执笔不知道四弟喜欢什么?”
付淮盈摇摇头,“说来惭愧,四殿下不挑食,什么都吃一些,所以我便到如今也不清楚他倒底喜欢什么。”
两人行至殿前,却见陈患离从里头出来,看见他们一同过来,不由得一愣。
“老师,二皇兄,你们怎么一同过来了?”
寰王挂起笑容,“四弟这是要去何处?”
“哦,刚用完膳,打算走走,消消食。”
付淮盈看了寰王一眼,“那真可惜,二殿下给你带了杏仁糕,这下就没口福了。”
陈患离也适时的表露出来一丝可惜,“真是抱歉,浪费了皇兄的好意。”
寰王盯着他看了片刻,心里的猜疑更甚,面上却依旧如初,“无妨,冬日,糕点不会坏,你留着,夜里饿了用。”
陈患离接过,“多谢皇兄。”
寰王送完杏仁糕就走,他自然没蠢到硬要陈患离吃了。
付淮盈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察觉到了凝重。
这么久了,没有一个人怀疑过陈患离的身份,他是先太子的后代,和先太子自然相像,而先太子又和今上神似,因此陈患离这张脸一出,便无人怀疑了,但寰王却突然想到了用杏仁糕来试探他,他发现了什么?
付淮盈凑到他耳边,小声的说了句话。
陈患离低头看了一眼杏仁糕,点点头。
入了夜,陈患离按着付淮盈的意思,将那盒杏仁糕全倒了。
他看了看四周,却没发现,他走后,暗处里走出两道身影,正是寰宇帝和寰王。
“父皇,我早说,他的身份存疑。”
寰宇帝摆摆手,“不会是他的后代。”
寰王不解,“父皇,先太子一脉都食不得杏仁,这明摆着。”
“但,朕的皇兄,没有孙子。”
寰王有些不可置信,“父皇,我先前派人去南边查过了,四弟早死了,面前这个,一定是假的。”
寰宇帝却肯定,他绝不可能是先太子的后代。
“你不信?那便跟朕走一趟。”
寰王有些不解,也只能跟着走。
寰宇帝招招手,“去,派人做些杏仁糕,送带四皇子宫里。”
“是。”
寰王更加不解。
寰宇帝没打算和他解释,只是迈步进了陈患离宫中。
陈患离看见来人,立刻起身,“父皇,皇兄?”
寰宇帝笑笑,“朕见你晚膳没怎么用,便让人给你做了些糕点。”
陈患离侧眸宫女递过来的杏仁糕,神色正常的接过,放进嘴里。
寰王紧紧盯着他看,但很可惜,他吃了三块,也没什么变化。
“皇兄怎么这么看着我?”
“只是有些好奇,今日我送来的杏仁糕,你怎么扔了?是不合胃口?”
陈患离抿嘴不语,神色微变,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61. 家书
寰宇帝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情绪,柔声开口,“怎么不说话?有朕在,说什么都无妨。”
陈患离抬眸看了皇帝一眼,又瞥了寰王一眼,忐忑的张了张口。
寰王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眯了眯眼,心里盘算的如何将这场戏唱下去,却在听见陈患离的话时瞳孔一缩。
“皇兄送来杏仁糕的时候,儿臣刚用完膳,吃不下,但不想浪费皇兄的好意,便打算晚上用,儿臣先拿了一块出来,喂了鸟,父皇先前赐儿臣的鸟儿便……”
他抬手,指了指院里的那棵树,“儿臣将它葬在那了,不知道那糕点都经过谁的手,但儿臣实在不敢吃,又恐伤了兄弟情义,便,偷偷扔了。”
寰宇帝转着手中的扳指,面色正常,没有一丝怒意,但寰王却清楚,他每次转动扳指都是已经发怒了。
他倏地跪下来,“父皇!儿臣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儿子只是担忧四弟是……”
话出口,却看见寰宇帝冷下脸来,寰王立刻改口,“儿臣只是……只是……想让四弟尝尝儿臣最喜欢的糕点,绝不是要他的命!儿臣请父皇彻查。”
寰宇帝站在那,久久没有开口,半晌后,才出声,“老二啊,这么多个孩子里,只有你最像朕,彻查?你做的事,朕从来查不到,手脚干干净净,朕有锦衣卫,却不敌你。”
寰王冷汗直冒,他不应该再提起先太子的事的,这些事情,父皇先前和他提过,却也只是草草的说了一次,但他记这么久已经是不妥了,更何况,再次说出来,这是打他的脸。
“父皇!儿臣绝无此意!父皇!儿臣从未在糕点里做手脚!请父皇彻查!”
寰宇帝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纪原,请太医。”
“是。”
刘太医一进殿,看到这样的场景,腿都软了,但也只能老实的上前验毒,放在案上的杏仁糕,是宫人方才捡回来的,还有些泥屑。
他探出针,却毫无异常,低头轻嗅,却无色无味,别无办法,只得拱手,让人带只兔子过来。
寰王跪着,见如此,心底更悬,因为他知道,这事绝对是付淮盈的手笔,请君入瓮。
直到底下人带进的那只兔子,口鼻鲜血直流,没一会便没了气。
刘太医紧紧蹙眉,“臣从未见过此毒,无色无味,连银针也验不出来,恕臣直言,这毒不大像是我朝之物。”
寰宇帝揉了揉眉心,没理寰王的辩解,只挥了挥手,“来人,寰王残害手足,禁足寰王府,永世不可出。”
“父皇!不是我!儿臣恳请父皇彻查!父皇!”
寰王目眦欲裂的被拖了下去,无论多少声哭诉和求情都无法打动寰宇帝。
直到外头安静下来,他才抬手拍了拍陈患离的肩膀,“无妨,朕说过,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在宫里不用提心吊胆,你也大了,明日让人给你量一身朝服,以后早朝后,就去契礼苑,帮你老师看看奏折,契礼苑的事宜全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帮她分担一下。”
陈患离躬身,“儿臣明白。”
“休息吧,朕走了。”
“父皇慢走。”
纪原从暗处出来,跟在寰宇帝身后。
“走吧,陪朕走走。”
夜里总是凉的,尤其是宫里,比外头多冷了几分,虽有宫人扫雪,但地面总是滑的,落了叶的枝干上层层叠叠的雪花掉落下来,又给寰宇帝添上了几缕白发。
“纪原。”
“臣在。”
“你说,朕是不是错了?”
“陛下说笑了。”
寰宇帝笑着摇摇头,“朕从来不说笑,太子说得对,这么多孩子里,老二最像朕,无论是容貌,还是心计,他都最像朕,东宫纵火,你进寰王府找了一遍又一遍,却依旧什么都找不出来,他是能做帝王的人。”
纪原垂眸,不敢开口。
好在寰宇帝只是需要一个倾听的人,而不是需要他做出回应。
“但他不够慈悲,满心杀戮之人,只能存于乱世,父皇去的那年,只留下一个飘摇欲坠的江山给朕,那时,需要的就是雷霆手段,但,现在山河正盛,需要贤君。”
纪原还是没有说话,这样的话,他接不了。
寰宇帝拍开肩膀上的雪花,“朕尚未老,继承人,还可以重新培养。”
他说着,抬头看着那轮圆月,突然感慨,“月有阴晴圆缺啊,你说,太子会不会怨朕?最近几日,常想起他,他小时候总是学着朕,摆着冷脸,却又常被逗笑,那时,也常去看老二,手足情深,两人爬上树玩,他担心老二,时时护着,手上那道疤也是因为保护老二留的。”
寰宇帝眼眸泛湿。
纪原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他记得,太子手上没有疤。
“大火燃起的那日,他是不是很痛?”
没人回答他,没人敢回答他,没人能回答他。
“走吧,朕也累了。”
“是。”
翌日
付淮盈在契礼苑看见了早早等在门口的陈患离,勾唇,成了。
“四殿下怎么来了?”
陈患离笑起来,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陛下说,契礼苑的事情全压在老师身上,让我过来替你分担分担,我的朝服礼部那边已经在准备了。”
付淮盈挑眉,声音放低,“二殿下呢?”
“终身幽禁。”
付淮盈点点头,她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既然皇帝已经把患离当成了继承人,那她就可以慢慢下手了。
“里头这些奏折,你挑着看看,重要的,挑出来,然后再一起送到陛下那去。”
“我去吗?”
付淮盈点头,“你去,多露脸,多表现你的见解,恒之,有时候他的一句话,就能让你终身受益,对你来说,眼前,和往后,才是最重要的。”
陈患离点头,“我明白的,老师。”
“你明白就好。”
……
自从陈患离被允许入朝,而寰王又被终身幽禁,便有不少人改投了四皇子,连带着付淮盈也不得清净。
陛下给她赐的宅子,碰巧在定北侯府旁边,各家送来的帖子,她一概都收了,该赴的宴总得赴,患离正是关键时候,只要寰王一日不死,他们就不能松懈。
林晏安的信,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回,林晏安些六七封,她才写一封。
直到夜里,突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林晏安了,莫名的。有些想他,付淮盈站起身,点了灯,将那些收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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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信拿出来看。
开头总是,吾妻淮盈,见信如晤。
林晏安将战场上的大小事一一不落的全写上去了,连那手草绳都捆不住的字也写得小了些。
付淮盈看着看着突然笑起来,大虎贴过来,“姑娘笑什么呢?”
“笑晏安,事无巨细,连练刀不小心划了个小口子都说了半页纸。”
“姑娘,小侯爷这是要你安慰呢。”
付淮盈愣了愣,随即又笑起来,“那你帮我拿纸笔来,我安慰安慰他。”
大虎拿了纸笔,递给她,“姑娘,这封信已经是十日前的了,你现下安慰,到小侯爷手中,他自己都忘了吧?”
付淮盈有些愣住了,她一封封数着,离林晏安上战场已经有三个月了,她一日看一封,日日都能看到他的信,这人一天写三封的,但她手上这封已经是十日前的了,也是,她唯一一封没看过的了。
但边关也没有其他的消息了。
“怎么了姑娘?”大虎发现她有些不对劲,开口询问,“发生什么了?”
付淮盈摇头,“扶光,我有些慌,这封信是十日前的了,但这是最后一封了,以他的性子,不可能这么久了也没有信。”
大虎笑着安慰她,“姑娘,这几日愈发冷了,大雪也连下了多日,路上都是积雪,许是耽误了也不一定呢,别担心,小侯爷自幼上战场的,不会有问题的。”
付淮盈心事重重的放下手中的信,将那些信收好,“希望吧,明日入宫,我问问纪原。”
大虎替她更衣,吹灭了灯,“姑娘,放心吧,总是心事重重,对身体不好。”
付淮盈胡乱的应了几声,大虎听出了敷衍,无奈的摊摊手。
第二日,纪原从殿中出来,就见远处,有个人撑着伞,站在雪中,一动不动。
他迈步上前,才发现那个人是付淮盈,一时无奈,“你怎么在这?等我?”
付淮盈点头,肩膀上的雪花被人拍开,她侧眸看了一眼,站了这么久竟也没注意衣裳湿了一块。
“等我做什么?有事求我?”
付淮盈再次点头。
纪原诧异,“什么事?怎么看起来这么没精打采的?”
“昨夜没睡好,走吧,这里不好说话,上次欠你那顿饭先还上再说。”
纪原笑起来,走在她身边,“上顿还上了,但我猜你要再欠一顿了。”
下着雪,纪原没让她骑马,自己充当马夫,替她赶马车。
他们还是在方鼎楼停下来,付淮盈在里头有自己的厢房,那是楼主给她留的。
她按纪原的喜好点了些菜,抬眸看他,“还要什么?”
“就这些吧,再多吃不下了。”
付淮盈点点头,“先上两壶茶。”
“好嘞客官。”
纪原盯着她看,“说吧,什么事?”
“边关有消息吗?”
纪原脸色不变,他已经猜到了,付淮盈会问,“我说没消息,你难道会信吗?”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几天,晏安一点消息也没有。”
纪原面带犹豫,“战场上那边的,我不大了解,只是听说情况不大好,女君所向披靡,温将军都有些扛不住。”
62. 失踪
付淮盈手一抖,手中的碗筷掉落,她坐直,声音依旧,但眼中的焦急出卖了她。
“晏安有消息吗?”
纪原轻轻看了她一眼,颇有些小心翼翼,“暂时没有,不过不用担心,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付淮盈脸色倏地惨白一片,“没消息是什么意思?他在哪?”
纪原有些为难,这是军情,他不能谎报,更不能说,但付淮盈此刻脸色实在是差,他也只能咬牙开口,“他失踪了,军报传来,说他狂妄,不听指挥,私自带着一队人马深入敌腹,那些人是老侯爷先前的战友,不听温将军,只听他的,陛下震怒,说,如果……如果……”
“如果什么?”
纪原听见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如果……他活着回来,也要治他的罪。”
付淮盈听出他声音里的犹豫,也明白,寰宇帝不是这么仁慈的人,他的原话一定是要砍了林晏安。
“纪原,今日多谢你,这些话,这些事,我全当不知道,绝不让你难做。”
纪原松了口气,他是真的担心付淮盈会关心则乱,“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你也别太担心了,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出事的。”
付淮盈依旧是心不在焉的,饭也没吃多少,只让人多装了一份带给大虎。
临走时,纪原还是忍不住提醒她,“淮盈,过几日,给将士们送冬衣的就要启程了。”
付淮盈眼眸一亮,点点头,“纪原,谢谢你。”
第二日的奏折是付淮盈亲自送过去的。
寰宇帝招招手,“明日送军衣军粮的队伍便要立刻启程了,但监军的人选朕找不到合适的,大臣们的奏折上也举荐了几位,你也挑挑。”
付淮盈有些为难的看着这些名单,“这些大人倒是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但监军一事,必得是陛下身边人,才不得隐瞒,若要说最合适的,只能是纪指挥使了。”
寰宇帝眯了眯眼,“身边人?”
他转头看了看付淮盈,她此刻垂眸挑着奏折,像是不经意间说出的话一样。
不出所料,第二日付淮盈作为监军的调令就下来了,接过纪原递过来的圣旨,她才真的松了口气。
“淮盈,此次前去,一路当心。”
付淮盈点点头,转头回去收拾东西,但其实,早在纪原将消息告诉她的那会,她就已经准备好要去边关了。
温初言是主将,他守着永定关,虽是良将,可陛下不信任他,这才让付淮盈有机会作为监军去边关。
城门口,付淮盈骑着马,回首,看着纪原,“我不在的日子里,记得给陛下备着菊花泡茶,冬日干燥,润润喉。”
“放心吧,宫里一切都有我。”
付淮盈点点头,调转马头,和大虎往北去。
纪原站在城门口,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远去,直到日头落下,他才转身回程。
付淮盈一路向北,也有人担心她体力上跟不上,可她是能吃苦的,一路上愣是一声也没吭过。
大虎看着付淮盈有些惨白的脸色,递上水囊,眼里都是心疼,“姑娘,喝点水,让他们慢些吧,这样太赶了,连日的奔波,你怎么受得住。”
付淮盈疲惫的摇摇头,“从前他问我,如果他死了,我会不会不远千里的替他收尸,我的回答是,会,我会,如果他真的死了,你就去南边,家里那些银钱都带走。”
她已经做好了最差的打算了,战场上失踪,等同于死了,林晏安死了,她处理完事情,就随他去。
大虎搅弄着地上的火堆,垂眸,看不清情绪,“我的命的老侯爷给的,我的字是姑娘取的,如果你们……那便带上我,三人人在路上也有个伴,下辈子投胎时说不准能做一家人。”
付淮盈拍拍她的手,抬头看天边的圆月,“我们早已经是一家人了。”
她说着,抬手指了指月亮,“你看,好美的月亮啊,我母亲走的那日也是这样一轮明月。”
她的声音平静,像是已经彻底走出了那个雪夜。
“月亮是团圆,姑娘的母亲是去见她的父亲母亲,我们不远千里去永定关,也是为了团圆。”
付淮盈点头,“是了,我们会团圆的,他答应我,会活着回来的。”
她是这样说,但眼里依旧是忧虑,只是摸着袖中已经沉睡的小蛇缓解忧愁,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她只能奢求上苍保佑,让他能活着回来。
……
温初言揉着眉心,看着铺平的舆图,身上的甲胄已经有三日没有脱下来了,女君御驾亲征,攻势渐猛,以往那么多的勇士,没有一个有这样的威力和震慑力,哪怕是人心不齐,她也能杀出一条血路。
昨日的围攻再次落败,他又输了。
“将军,再这样下去,要守不住了。”
温初言眸光坚毅,“温家世世代代镇守永定关,只能殉国,不能退。”
底下的小将声音带着愤怒,“若不是那个纨绔带走了八百精兵,怎么会至于这样?他们到底是听陛下的还是听林家的?”
此话一出,底下都静了一瞬,原本陛下就对武将怀有戒心,他说这样的话,不仅是对老侯爷的亵渎,也是乱了军心。
倏地,一把剑横在他脖颈间,温初言冷眼看着他,“林晏安前去探路是我允的,你若是再说这样扰乱军心的话,就不用上战场了。”
“将军!”
温初言收了剑,有些不耐烦的转头,“又怎么了?”
“京城送冬衣的来了,但是……”
“但是什么?”
“领头的是陛下亲点的监军。”
帐中的人一听这话,脸色都是一沉,连输了多场,陛下生了疑心,所以,才特地派了个监军过来看着他们。
温初言的脸色倒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叹了口气,“走吧,我亲自去城门口迎。”
他作为主将,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最起码的尊重要给到。
但他到了城门口,却只看见领头的马车上,下来了一个女子,身上的披风随风飘荡,发丝轻扬。
“阿兄。”
熟悉的声音,让他不免一愣,怎么会是淮盈?
他心里不好,只能想着怎么瞒她,但她能来边关,肯定是知道林晏安的事了,京城那边,若不是陛下说的,便只有纪原了。
付淮盈走近,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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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
温初言这才回过神,“你怎么来了?”
“陛下让我来的。”
温初言看着她,虽然才几个月没见,但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脸色惨白,眼睛周围还红着,像是哭过一样。
林晏安说,前世淮盈一个人到边关替他收尸,在漫天风雪里,一个人拉着他的尸骨回去,他始终不知道,她那时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和神情。
今日见到了,但她是为了林晏安而来的,当时她接他的时候,眼睛也是这样红吗?身上的衣服也是这样单薄吗?声音也是这样沙哑吗?也是这样的雪天吗?
温初言来不及多想,只能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她披上,“这里风大,又冷,夜里记得让人给你放些手炉在床上,暖和再睡,夜里别睡太沉,要让人时刻注意加碳,知道吗?”
付淮盈点头,抬眸,直视他的眼睛,“阿兄,晏安呢?他在哪?”
温初言还未开口,旁边的副将已经接话了,“林小侯爷厉害,他带着老侯爷培养出来的八百精兵送死去了,付大人如果是来替他收尸的话,就要失望了,或许连完整尸骨都没有了。”
这话说得刻薄,付淮盈却没有生气。
她只是侧眸看着说话的人,五大三粗的样子,说话中气十足,她瞥了一眼,声音正常,“这位就是陈副将吧?看着也不大怕冷的样子,军粮吃多了,说话也大声了许多,陛下是念着各位将士们,后方的补给也是源源不断的,冬衣在后头,阿兄待会让人分下去,这样冷的天,别冻坏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又是说陈越胖,吃得多,又是说陛下念着将士们,既扬了寰宇帝的美名,又刺了陈越。
“好,先进城吧。”
付淮盈跟着他入了城,城中的百姓面色红润,没有吃不饱的样子,只是将士们住的地方和吃食略显寒酸。
入了帐,付淮盈才松懈下来,坐在床边,看着抖披风的温初言,轻声开口,“阿兄,你实话告诉我,林晏安在哪?他活着吗?能活着吗?”
温初言手一顿,背对着她,沉默的将两件披风挂好。
付淮盈站起身,眼眶泛着光,“阿兄……”
温初言回首,看着她,他从小就无法拒绝她任何请求,更何况,淮盈现在看起来,状态真的很差。
他摇摇头,“我派林晏安去探探路,但他离开太远了,一直往前,再没回头,但这也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在这一个多月里,我都没有再见过他。”
付淮盈一时失语,一个多月了,这几乎可以断定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没有任何音讯吗?”
温初言肯定的点头,“没有。”
付淮盈脚步有些虚浮,原以为已经做好足够的准备了……
“淮盈,别哭了,你的眼睛……”
付淮盈下意识的摸了摸眼睛,手中湿润一片,她才发现,是泪水。
“阿兄,我想去找他。”
温初言摇头,“不行,我不可能让你去涉险。”
付淮盈放下掀开的帐帘,“上辈子,我说我要和你一起去边关,你不准我涉险,以至于我们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因为我那时不够勇敢。”
63. 下雪了
温初言倏地转身,背对着她,双手却在颤抖,他垂着头,许久之后,才开口,“淮盈……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我都不允许你涉险。”
“阿兄,又下雪了。”
温初言回首,她掀着帐帘,背对着他,看着外头飘扬的雪花,看不见神情。
付淮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温初言才终于松口。
“我让人备马,你不要去太远,找不到就回来,不要往远处去,过了线,就回不来了。”
付淮盈转头,对上那双有些复杂的双眸,“阿兄,谢谢你。”
“……”
温初言张了张嘴,各种嘱咐和叮咛都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
付淮盈走出帐,站了半晌,又回首看了一眼,被掀开又放下的帐帘轻轻的浮动。
前世,她在雪天里带走阿兄的尸体,今生,她要亲自去找林晏安,哪怕只是一具尸首,都经历过一次了,她撑得住。
大虎靠在杆上,侧眸看着她,“走吧。”
付淮盈一路走出去,军中将士们各异的眼光在她身上来回移动,她挺直腰背,往前走,这样的眼光多了去,自从她进了契礼苑,朝臣们都是这样的目光,有好奇,有不屑,有尊敬,但无论怎么看,也不会开口刺她,因为她是领皇命而来的。
“好,我们去接他回家。”
大虎面色一凛,倏地垂头,漫天的风雪迷了眼。
温初言本打算给她一队人马,但付淮盈拒绝了,她深知此刻绝不能浪费一丝人手,狄柔那边攻势猛烈,女君是个劲敌。
她只能和大虎两人两马,往北去,雪花落在眼睫上却也没空去擦拭,大雪下了几日,所有痕迹都被掩埋在雪里,连马蹄印也找不到。
大虎沉默的将水囊递给她,喝了水,又握着她的手给她暖手,“连日大雪,天也越来越冷了,姑娘别被冻着了,要是长了冻疮可好不了,每年冬日都会发作。”
付淮盈轻轻靠在她脖颈间,呼吸声渐重,大虎只感受到一点温热的湿意,她抬手,抱住姑娘,“别怕,总会找到人的。”
无论死活,总是要带他回去的。
付淮盈和大虎一路走,一路寻,夜里梦醒总是希望他能突然出现,掀开帐帘,笑脸盈盈的告诉她只是和她开的一个玩笑。
但总没有那么多巧合,付淮盈几乎是走了每一条他可能走过的路,却一丝踪迹也没有发现,那八百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丝毫没有痕迹。
直到她骑着马到了云枫山下,抬头看着高耸的,茫茫白雪的山脉,终于转头,看着大虎,目光沉着,“我们回去吧。”
看着姑娘灰暗的双眸,大虎倏地一下泪就下来了。
付淮盈静静的掉转马头回去,她如果再往前,就是狄柔了,她不会傻傻的去送死,如果林晏安在那,那他,就是死人一个了,温初言不可能用任何东西去换他的命,而她,也不可能不顾将士,不顾百姓的救他。
“姑娘……小侯爷如果……”
“那他,最好的结局,就是战死,如果被俘,只会更痛苦。”
说完,付淮盈转身驾马离开,大虎回过神,迅速跟上。
温初言每日都忙得焦头烂额,又担心付淮盈会不会出事,没几日,头上就冒了些许白发。
“报!”
“将军!”
“路遇突袭!陈副将战死了!”
陈越死了?
温初言揉了揉眉心,“女君一路势如破竹,再下一步,或许就要攻城了,付大人呢?回来了吗?”
“回来了,将军,不过,看起来不大好。”
付淮盈回来的时候,就进了营帐,再没出来。
大虎进去,发现人已经睡着了,她叹了口气,想替她加床被子,却发现,她的额头滚烫,是发热了。
“姑娘……姑娘……”
付淮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怎么了?”
“你发热了,先别睡,碳火不足,等我拿了碳火回来!”
大虎急匆匆的往外跑,不多时就抱了碳火回来,后头还跟着温初言。
他大步迈进来,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这俩日别出去了,陛下那边我修书一封,就说你病了,这些琐事先放放,我让军医过来给你看看。”
付淮盈强撑着坐起来,拉住他的手,摇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不用请军医,我听说了,陈副将走了,将士们的伤更重,我自己带了草药,让大虎熬一下便好。”
温初言还想再说,但付淮盈仍旧坚持,他只得作罢。
大虎拿了药,坐在一旁熬。
温初言在床边坐下来,欲言又止。
付淮盈半阖眸,掀开眼帘看了他一眼,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轻声开口,“我没找到他,这几日,我走遍了山林小路,没有丝毫踪迹,后来,到了云枫山下,便掉头回来了。”
“他大概率是……”
温初言没有说出来,但付淮盈心里明白,“他不论是战死,还是被俘,都不可能回来了,阿兄,我以为最坏的结果就是替他收尸,却没想到,连尸体都见不到。”
她的声音依旧,表情没变,但温初言却能感受到她在颤抖。
温初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淮盈,过几日,病好了,回京去吧。”
付淮盈疲惫的点点头,患离羽翼尚未丰满,付流松和寰宇帝也没死,她不可能在这里倒下,至少,要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再去找他。
炭盆里滋滋的烤着,帐内却依旧不暖。
“淮盈,睡一觉吧,醒来就好了。”
付淮盈阖眸睡去,温初言替她又加了床被子,抚平她紧蹙的眉头,才掀开帘子离开。
大虎沉默的熬着汤药,小侯爷没了,姑娘总不能一辈子一个人,没人比温初言更适合姑娘了。
夜里大虎将她唤醒,给她喂了汤药,擦了擦她头上的冷汗,“姑娘,冷吗?”
付淮盈闭着眼,没有力气说话,只能轻轻的点点头,那股冷意深入骨髓,冻得她瑟瑟发抖。
大虎卸了外衣,上床,将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她。
付淮盈睡得不踏实,梦里白茫茫的一片,刺骨的寒意袭来,却无法躲避,身边没有一个人,只有鲜血滴落的声音不断重复。
“姑娘……姑娘……”
大虎紧紧抱着她,心里焦急,她身上的冷汗越冒越多,人却怎么唤也唤不醒。
“姑娘……姑娘……醒醒……”
付淮盈慢慢睁开双眸,全身上下却一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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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也没有,只能轻轻拍拍大虎的手,告诉她自己没事。
“还难受吗?”
付淮盈轻轻点头,缩在她怀里,又闭上眼睛了。
她这一病,就是半个月,病好的那日才出帐。
“今日没下雪。”
大虎给她披了件大氅,“嗯,姑娘,明日我们就启程回京了。”
“你看,虽然没下雪了,但还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大病一场,说话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曾经,我问他,边关的雪,和京城的雪一样吗?他说,不是有看过边关的雪吗?问我是不是不记得了。”
她顿了顿,缓缓气,接着道:“那时,我没空欣赏边关的雪景,这次,我也没仔细看,今日好容易能看看了,却又不下了。”
大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接话,“小侯爷从小就顽劣,拉着我打雪仗,从不顾着我是女子,每一下都是拼尽全力的,他自幼就特别在乎输赢,无论什么事情,都只想赢。”
付淮盈点头附和她,“对啊,自幼就顽劣,林晏安是个混蛋。”
“姑娘……”
“嗯?”
“明日回程的时候,会下雪吗?”
“会吧。”
正如付淮盈所言,第二日启程的时候,天空突然就飘起大雪,她掀开车帘,静静的看着两辈子都没认真看过的雪景。
此刻,突然就很希望那混蛋骑着马绕到她身边,向她讨乖卖笑。
但付淮盈车帘掀了一路,也没等来想等的人,她叹了口气,放下帘子。
抬手,想喝些水,却突然感受手臂里头微微泛湿,她拉开袖子,发现小蛇已经醒了,正舔舐着她的手臂。
付淮盈拉着袖子盯了半晌,突然捂着脸,蹲下身,无声哭泣。
雪停了。
到京了。
付淮盈进宫述职,让大虎回去休息,她骑马进宫。
寰宇帝近日身体也不大好,受了阵风寒,还一直咳着。
他闭着眼,听付淮盈说完,才缓缓睁开眼,又咳了几声,面色疲惫,低头看了看她,“怎么去了趟边关,回来这么憔悴?温将军说你病了,现下好全了吗?”
付淮盈拱手,“回陛下话,臣已经好了。”
“朕看你还没好,脸色还是这么差,这些日子,你不在,都是小四帮着朕处理政务,朕也老了啊。”
“陛下正值壮年……”
寰宇帝摆摆手,“不用讲这些虚的了,朕耳边的发都白了,人啊,不能不服老,最近身体也是每况愈下,你既然回来了,便也好好的辅佐小四。”
“臣明白。”
付淮盈垂眸,心里清楚寰宇帝已经将患离当做真正的继承人了。
“回去休息吧,过两日再上职,把身体养好了。”
“是。”
付淮盈抬头,注意到寰宇帝有些发干的嘴唇,轻声开口,“臣离开前,叮嘱过宫人,冬日里干燥,要给陛下备着菊花泡茶喝,他们可有落实?”
寰宇帝笑起来,目光也柔和了许多,“有的,朕日日都喝着,你且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这脸色比朕要难看多了,回去养养,缺什么就说,朕让纪原给你送去。”
付淮盈拱手俯身,“谢陛下体恤。”
64. 老侯爷
付淮盈和寰宇帝寒暄了几句,应付了他的问话,才走出殿,殿里暖烘烘的,迈出殿,她不免打了个寒战,外头太冷了,刺骨的寒意。
“老师。”
付淮盈站在殿外赏雪,都没发现陈患离已经走过来了,她回首,看着面前的人,唇角也多了丝笑意,“四殿下。”
他已经长得很高了,很刚见到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同了,唯一一样的只有那双眼睛了,两个多月没见,愈发沉稳了。
“老师,怎么站在这?”
他说着,脱下身上的大氅披在付淮盈身上,“外头冷,披上吧。”
陈患离低头,看着老师掩盖不住疲惫的双眸,轻轻叹了口气,“老师,寒冬过后,就是春日了,等湖面化冰,我带你去游湖。”
付淮盈有些愣神,这一世,她和晏安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游船上,没想到他们两辈子也没能相守到老。
“老师?”
“好,等入了春,我们去踏青,去游湖。”
陈患离撑着伞,走在她身边,边走边问,“老师,边关是什么样的?那里的雪也和京城一样吗?”
付淮盈抬眸,微怔,半晌后才开口,“不太一样,边关的雪景会更加寂寥,不过,那里的路更辽阔,远处的山脉上落了雪就更显得壮阔,天地皆白,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那如果,穿着白衣,是不是什么也看不见?”
付淮盈猛的顿住,“你刚刚说什么?”
她的声音突然提高,陈患离吓了一跳,“我……我说……如果穿着白衣,是不是什么也看不见……会融到雪里……”
付淮盈双眸含泪,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如果……如果……他是被埋在雪里了呢?如果她当初在雪里找一找……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已经回京了,女君也过了云枫山了……
“老师……你怎么了?”
“没事,”付淮盈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没什么……没事……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老师,他的身体已经……”
付淮盈倏地抬手捂住了他的嘴,“疯了吗?在这里,你也敢开口。”
陈患离垂眸看她,嘴巴被纤细的手捂住,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含笑的双眸对上付淮盈有些过分紧张的眼睛。
付淮盈转头,发现四下无人,但这条路,冬日里总有宫人洒扫,但今日,没有。
她倏地一惊,“你?”
陈患离盯着她放下的手,收敛了嘴角的笑容,“是我,老师,你说你不想跪了,所以每次见你跪他,总是不舒服,我总想着如果我早一点成,是不是,你会过得舒服些,最迟半年,半年内,我保证,你不用再跪。”
付淮盈看着他眉宇间的英气,轻轻叹口气,“患离长大了……”
陈患离弯下腰,探着头,让她能够得着。
付淮盈一愣,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你做得很好。”
“我是老师教出来的,自然能做得好,”他说着,握住了付淮盈的手,“你已经很久没有叫过我患离了,这才是我的名字。”
“患离,这名字真好,病患都离,你入宫后不能叫,往后,更不能叫了。”
陈患离摇头,“无论以后的身份有多尊贵,老师都可直呼我的名字,我的字也是老师取的。”
付淮盈看着越来越近的宫门,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送了,大虎来了。”
她抬手一指,大虎撑着伞迅速跑来,“姑娘,怎么这么久?冷了吗?”
付淮盈摇摇头,将身上那件披风解下来,递给陈患离,“我走了,在宫里,一切当心,茶水别喝凉的,陛下最近上火,让宫人多注意些,煮些去火的汤。”
陈患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上了马车,大虎才开口问她,“姑娘方才是什么意思?”
“陛下年纪也大了,我担心宫人伺候不好,有时候陛下案上的茶水都凉了,也没见人换,我近日总想起,太子殿下在的时候,总会时常提醒,若有宫人懈怠,殿下便会大发雷霆。”
车帘被风吹起,付淮盈冷冷的看着马夫泛白的衣角。
大虎倏地反应过来,“姑娘,这话不能乱说的,废太子毕竟是谋反……”
“我知道,只是有些感慨,陛下得了风寒,殿下总是亲力亲为,父子情深啊。”
被风卷起的帘子被轻放下。
付淮盈倏地掀开车帘,把马夫吓了一跳,“付大人……怎么了?”
“去趟定北侯府。”
“是。”
她从边关回来,得了消息,如果没去侯府才更奇怪。
侯府
“侯爷,侯爷……”
老头靠在躺椅上,摇摇晃晃的,“又做什么?扰人清梦是很不礼貌的。”
“付大人来了……”
老侯爷一掀眼皮,翻了个白眼,“那老匹夫来做什么?天天求爷爷告奶奶的要人替他去殿前讲好话,不理他,就说我睡了。”
“不是,是契礼苑的执笔大人。”
老侯爷倏地站起来,眼前一亮,“你是说,那臭小子的心上人?”
“是啊侯……侯爷……你慢些……”
付淮盈一下马车,就看见老侯爷站在门前,一时有些愣神,她这么大排场吗?连老侯爷都亲自来迎。
“老侯爷……”
“付执笔光临,蓬荜生辉啊,走走走,陪我老头子喝点茶。”
付淮盈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拽着走了。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下来了,连热茶都上了。
“付执笔去了边关回来,可有见到那死小子?”
付淮盈喝了口热茶,雾气笼了眼,她抬手擦了擦,“冬日雾重,喝茶总是容易迷眼,侯爷唤我淮盈便好。”
“好好好,淮盈,那老东西人不怎么样,取的名字倒是好听。”
“我见过晏安了,”她说着,看了大虎一眼,“他说……他问侯爷身体如何,夜里有无用饭,食量可还依旧。”
老侯爷笑起来,“这绝不是他的原话,这死小子,两三个月了,一封信也没来,和你见面就编排我,大虎,你说。”
大虎咳嗽两声,声情并茂,“主子说,老头最近怎么样?身体还硬朗吗?有没有偷吃宵夜,是不是还天天和牛一样吃那么多。”
老侯爷冷哼一声,“我就知道,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怎么样,没受伤吧?”
大虎摇头,“受伤了,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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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让我告诉侯爷。”
老侯爷哈哈大笑,“我就知道没看错你,我们大虎不会撒谎,不过战场上,受伤是正常的,这才有男子气概嘛,付执笔如果喜欢身上没有疤痕的男子,等他回来了,我让府医做些祛疤的药膏。”
付淮盈笑起来,“无妨,我也是看脸,有疤无疤的无所谓。”
老侯爷脸上都是欣赏,“这小子,一堆缺点只有那张脸能看些,对了,他在信上说,要把先前给他的那支长剑送回来,说是有了豁口,让换一支,是不是忘了让你带回来?”
付淮盈点头,“怪我,先前他有提过几次,但回来的时候,他有些事情,没来送我们,我便也忘了。”
“无妨,”老侯爷笑笑,摆摆手,“年纪大了,又困了。”
付淮盈站起身,“那我们就不叨扰侯爷了,过几日他送了信,我再给侯爷送来。”
“好,送送付执笔,衣裳给她拿一件,年纪轻轻,别被冻出毛病了。”
“多谢侯爷。”
直到付淮盈走后,老侯爷站直的腰才终于塌下来,他闭了闭眼,控制不住的泪水倾泻而下。
“老侯爷……”
他抬头,看见老管家担忧的眼睛,勉强笑笑,“晏安走了。”
老管家浑浊的眼睛落下一行清泪,他一辈子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的,是真心把小侯爷当孙子的,他听着他的父母战死,又听着他战死……
老侯爷再一次感受这样的痛苦……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老侯爷抹了抹泪,“淮盈装的很好,她和大虎一人一句演的很好,但……那双眼睛骗不了人,我本不想试探,人啊,老了得会装糊涂,但那是我唯一的孙子啊……”
林晏安的剑是他请大师铸的,不可能豁口的,他寄来的信,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一把又一把的抹着眼泪,浑浊的泪珠滴落,怎么抹也抹不完。
半晌之后,他慢慢直起腰,“武将,战死沙场是最好的结局,边关战事未停,过些日子,我会自请回边关,去陪陪晏安。”
管家还想再劝,“老侯爷……”
定北侯摇头,抬手制止了他接下去的话,“我一辈子在战场上,女君胜在年轻,勇猛,可她没有我的经验。”
付淮盈出了门,上了马车才稍微的松口气,垂头看着手中的衣裳,那是林晏安的。
大虎仰头苦笑,“侯爷那,瞒不住太久的,主子的信没来,一点音讯也没有,陛下那边,又不知道什么时候……瞒不住的。”
“能瞒一会是一会,老侯爷年纪大了,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付淮盈低头,将脸贴在那件大氅上,泪水滚落,浸湿了衣裳。
“姑娘……”
大虎叹了口气,从永定关回来后,在路上,她也掉了不少眼泪,姑娘最近一日的泪,恐怕比先前一整年掉的都要多了。
付淮盈抹了把泪,“大虎,人总是要往前走的。”
她不知道是在说大虎,还是在说自己。
一路无话,袖中的小蛇,时不时的舔舔她的手臂。
到府上,付淮盈下了马,轻轻的瞥了一眼马夫,是有些熟悉的长相,虽然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但大概率是宫里那位。
65. 苏宁来了
付淮盈抱着大氅,轻轻侧眸,看了看正在擦拭马车的马夫,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姑娘,外头冷,进去吧。”
付淮盈点头,迈步进去,管家见人回来,高兴的迎上来,“大人回来了,厨房里备着饭呢,让他们拿出来?”
“最近这些日子,可有人上门?”
刘管家点点头,“大人不在的这几日,付御史常来,礼部的付大人也来过几次,不过也奇怪,明知大人不在,却还要来,我都拦住了,大人放心,现在,苏大人在里头。”
“苏宁?”
“是。”
付淮盈脚步一顿,眯了眯眼,进了厅,里头烧着碳,暖烘烘的。
大虎抬手解下她的披风,又接过她手里林晏安的大氅。
“付执笔回来了。”
“苏大人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今日怎么想到来我这?”
苏宁面色有些不虞,却依旧按礼数拱手行了礼,“这些日子,我常来,可你不在。”
付淮盈坐下来,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暖暖身体,“来找我?找我做什么?”
苏宁抬眸看了一眼翘着腿坐在一边的大虎,眼神示意她。
付淮盈摆摆手,“她没什么不能听的,想说什么就直说。”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翻案?”
付淮盈轻笑,“翻案?翻什么案?冤案?惨案?那是大理寺的事,和我有什么相干的?”
苏宁气急,“那是你外祖父!”
“然后呢?”
苏宁软了语气,“你要是想翻案,我会帮你。”
“你是想帮我,还是想利用我把寰王捞出来?”
“付淮盈,他答应过我,只要登基了,就许诺我一件事!到时候我会提翻案一事!你帮我,只要寰王登基,你想要的高位,想要的权柄,报仇,翻案,都唾手可得!”
付淮盈笑起来,面带嘲讽,“苏宁,我当你是聪明人,没想到只是那张脸上看着聪明,你以为他会让你翻案吗?他是什么人?杀太子,结党营私,这样的大罪都能活下来的人,你以为他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吗?”
看着苏宁变换莫测的表情,她放下茶杯,接着开口,“你还是把脑子里的水晃均匀了再和我说话吧,你知道他那么多龌龊,知道他那么多肮脏的手段,苏宁,等他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
“你以为你翻的是谁的案?你想翻的案是谁的污点?这个帝位原本是谁的?他帮你翻了案,他的帝位坐得稳吗?苏宁,脑子不用就扔了吧。”
苏宁坐下来,面色沉沉的看着她,“所以你选了四皇子?他就能翻案?”
付淮盈笑起来,“你选寰王是什么心思,我选四殿下就是什么心思,海晏河清,国泰民安,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贤君难做,可你选的那个,贤吗?仁吗?他连手足都能杀,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你给他出的那些主意,有一个能拿到明面上说吗?”
“夺嫡路本就难走,他不杀太子,总有一天太子会杀他,仁慈才是错。”
付淮盈点头,“夺嫡路上,仁慈才是错,说得真好,但你忘了南边的水灾,层层关卡,奏折为什么递不进京,太子任人唯亲是错,他拦奏折更是错上加错,他用百姓的命和太子打擂台,都是草芥人命之人。”
“可你先前也说过,为成大事,牺牲几个人也正常。”
“我是说过这样的话没错,不过,我需要成为贤君吗?我不仁不义不贤,但至少知道,我不是能当皇帝的人,他要争,要抢,可以,但不能拿百姓做筏子。”
苏宁坐在她对面,猛喝了口茶。
付淮盈垂眸,轻轻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茶汤,“而且,他派人刺杀我和四殿下,我们早就是不死不休了,苏宁,你是太天真还是觉得我太好相与?几句口头承诺就能让我一笑泯恩仇,帮你把他捞出来?”
“付执笔,四殿下到底年纪小,又无母家,三位殿下自幼尚书房,陛下聘请名师,四殿下没有,他只是乡野里出来的,他不行的。”
付淮盈面色冷了下来,“他不行?但如今被终身监禁的可不是四殿下,没有母家又如何?他背后有我和晏安,尚书房又能怎样?不也是死的死,伤的伤,下次开口前过过脑子。”
她看着苏宁欲言又止的模样,突然感到烦躁,她摆手,懒得再纠缠,“大虎,走吧,我累了,回去休息,苏公子,慢走,不送。”
付淮盈说完就起身走人,将苏宁留在厅里,不是想冷着他,就是单纯不喜欢任何人在她面前说患离不好。
“姑娘,这什么苏公子说话也太过了,皇子也能随意开口评价。”
付淮盈脸色阴沉,“他拿捏着我的身世,根本不怕我说出去,他从始至终都看不起患离,他们世家子弟与生俱来的傲气让他看不上乡野出身的孩子,不过,患离会告诉他,什么才叫真正的鸿沟。”
“四殿下好学,又能忍,来日必成大器。”
付淮盈垂眸,摸着袖中昏昏欲睡的小蛇,目光渐柔,“我一直等着那日。”
大虎险些掩盖不住眼里的泪意。
“姑娘,连日奔波,休息一会吧?”
付淮盈点点头,推开门,解下披风,便往床上躺,这几日总觉得疲倦,总是觉得特别累。
大虎给她盖好被子,往被褥里塞了个手炉,“今年是个寒冬,姑娘好好捂着,别冻到了。”
“你说,他会不会冷?云枫山已经被雪覆盖住了,他在那,冷吗?”
大虎眼泪没憋住,落在被子上,她低头拭泪,“小侯爷说天为被地为床,今年的雪厚,不冷的。”
付淮盈已经流不出眼泪了,满脑子都是云枫山那连绵的雪。
大虎狼狈的侧过身,站到架子前整理衣物,慢慢的塌下腰,捂着嘴,小侯爷是尸骨无存……
泪水无可遏制的倾泻,她和小侯爷几乎是姐弟的情谊,自幼一起长大,一起习武,玩闹,他虽然顽劣,却重情义。
付淮盈睡醒的时候天又黑了,她慢慢的坐起身,头疼得厉害,却又觉得还是很累,连点灯的力气也没有,只呆呆的坐在床上。
大虎推门进来,轻声开口,“姑娘?怎么不点灯?屋里太暗了。”
“有点累。”
大虎立刻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松了口气,没有发热。
她侧身点了灯,屋内燃着一盏暗灯,付淮盈侧眸看着,有些发愣。
莫名觉得累,她又再次躺下,大虎失笑,“姑娘,这才刚醒,怎么又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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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困。”
“我的姑娘啊,你才刚醒,人不能一直这样睡下去的,起来动动。”
付淮盈双手抓着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摇摇头,“不要。”
大虎无奈,“那总得起来用膳吧?”
“扶光,我好累,不想起来,不想吃。”
“我喂你。”
她还是摇头,在大虎说第二遍的时候,人已经缩进被子里了,拒绝回答。
大虎只得作罢,给她倒了茶,“不吃就算了,喝点水吧。”
付淮盈这才松口,慢慢从被子里爬出来,屋内碳火足,她起来的时候却还是打了个寒颤。
“还冷吗?”
大虎额头已经冒了汗,看见付淮盈还是冷,有些忧心,别是之前在边关的时候冻坏了。
“这雪什么时候能停?”付淮盈看着屋外的飘雪,“什么时候入春啊。”
大虎安慰她,“再有不久就入春了,到时候我们骑马出去玩,到时候城外的花也开了。”
“到时候带着患离一起踏青。”
大虎叹了口气,“到时候都不知道他能不能一起去。”
付淮盈笑起来,“他能一起去是好事,不能一起去就更好。”
大虎想想也是,如果不能去,那他就是九五至尊了,但人会变的,不知道患离做了皇帝会不会变得和寰宇帝一样……
付淮盈像是看出她的想法一样,抬手摸摸她,“无妨,患离说让我们相信他,这么久相互扶持,从付家的小院到皇宫,值得我相信他。”
大虎垂首,在她脖颈间蹭了又蹭,“我信姑娘。”
她没有很相信陈患离,但她相信姑娘的选择。
深夜
付淮盈睡不着,轻轻绕过大虎,从床上下来,披上大氅,推开门,走出去,外头的雪已经停了。
“淮盈。”
付淮盈双手一颤,猛的回头,是林晏安。
“林晏安?”
“……”
他说了句什么?她没听见,却看见林晏安不停的后退。
付淮盈有些慌乱,倏地提步追上去,“你说什么?林晏安!你说什么?”
林晏安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消失不见,她拼了命的跑,却怎么也追不上。
“林晏安!”
“姑娘……姑娘……”
付淮盈听见大虎的声音,猛的回首,却被莫名拉了一下。
她睁开眼,迷茫的看着面前的人,“怎么了?”
“姑娘……”
大虎只听见她喊了两声林晏安,又满头冷汗,倏地就坐起来了。
付淮盈抹了额头的汗,苦笑,“没事,做了个梦,吵到你了?”
“没有……天也快亮了,外头的雪停了,这两天可能就没有那么冷了。”
“陛下说让我休息两日再上职,这两日就不进宫了。”
大虎下床,点了灯,“这两日好好休息休息,我们离皇城近,有什么事也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我先前是有点担心患离,现在倒是放下心了,这些日子我不在,契礼苑的事宜都是患离在处理,朝堂上的事,他也慢慢的接手了,长大了。”
“能者多劳啊。”
66. 菊花
付淮盈感觉这次回来见到患离,他变了不少,不是身高不是相貌,而是气度,越来越稳重了。
午时,付淮盈刚吃了口饭,就听见外头的动静了,大虎和她对视一眼,站起身去外头看。
不多时大虎便带着纪原进来了,付淮盈还有些疑惑,他怎么突然来了。
纪原也不客气,直接坐下来,拿了案上的碗筷,“不介意我来蹭饭吧?”
付淮盈笑起来,“不介意,月琳,替纪指挥使换一副碗筷。”
纪原低头看了一眼,“这也没人用过啊,怎么还要换?”
付淮盈收了笑容,“这是晏安的。”
纪原放下手中的碗筷,换了个位置,沉默半晌,“没找到他?”
付淮盈摇摇头,“没有,那八百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我到了云枫山下,没找到,便回来了。”
“你居然寻到了云枫山下?付淮盈,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样的人一辈子也不可能爱上任何一个人,为了他却能只身前往边关,看来,是我看错了。”
付淮盈却不接话,“你今日来,是出了什么事?”
纪原四下看了看,放轻声音,“陛下病了,今日不早朝。”
付淮盈装傻充愣,“什么病?”
“太医说,过于疲累,多歇歇便好了,但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哪位太医?”
“李太医。”
付淮盈垂眸静思,李太医?她记得是温初言举荐的那个,想来就是患离的手笔。
“陛下前几日就病了,只是昨夜发了热才请的太医,可能是因为病中,一时总念着太子,陛下总觉得对不住太子,可能也是因为思子心切吧。”
付淮盈给他递了茶水,“陛下爱子之心,当初太子谋反,都只是囚禁。”
纪原接过,“放了菊花?”
“降火。”
“你倒是喜欢菊花的味道,你走的这些日子,因为有你的叮嘱,陛下日日都喝着,宫人忘了放,他也会提,不过,这几日你先前送来的菊花已经没了,陛下也有四五日没喝了。”
“陛下处理政务,朝臣那些奏折,看着容易上火。”
纪原笑起来,“是这样的,你不在的时候,陛下一看,随手就甩出去了,我进去的时候,总要一份份的捡起来。”
“边关有消息吗?”
纪原点头,叹了口气,“陛下昨夜发怒,也是因此,军情是半月前的,温将军胜了一场,但随即又输了,营帐又退了几里。”
付淮盈揉了揉眉心,“女君来势汹汹啊,先前说到女君的时候我就担心,狄柔几百年一共才出了不到五个女君,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昨夜,老侯爷进宫,请缨。”
付淮盈倏地站起来,“定北侯?!”
纪原见她这样,什么都明了,“你没有告诉老侯爷?”
付淮盈冷静片刻,坐下来,摇摇头,“没有,老侯爷年纪大了,我怕他受不住。”
“但他已经知道了,你小瞧老侯爷了,定北侯的名号已经传遍整个狄柔,边关这么多年的太平,就是老侯爷打下来的,那一圈边防,所有的防线,都是他一点点打下来的,别说林晏安了,就算他和温初言加在一起,也敌不过老侯爷。”
“他知道了?”
“你当老侯爷是什么人,武将心可不粗,你去了一趟定北侯府,他立刻就进宫请缨了,他什么都看得出来。”
付淮盈有些懊恼,“怪我,不该去的。”
“不怪你,你和小侯爷的事谁人不知?你去了边关,回来又什么都不说,不去见他,老侯爷也会来见你的,老侯爷请缨,陛下答应了,今早已经在城外整兵了,这个点,想来已经出发了。”
说完,他看了付淮盈一眼,“现在去送来不及了。”
付淮盈低头吃了口饭,“我知道。”
纪原叹了口气,“昨夜老侯爷入宫时,发丝都是白的,年纪大了……”
“人总会老的,你也会有老的那天。”
纪原轻笑,“你也是,不过想来,你老了也是个有威严的老太君。”
“我不会老。”
纪原笑笑,女子都是怕老的,他只顺着她,“好好好,你不会老。”
用过午膳,纪原就回宫去了,付淮盈本打算睡个午觉,但陈患离却来了。
付淮盈拿着手炉窝在被褥里,听见陈患离来的消息,也只是抬眸让大虎带他进来,她是不太在意这些男女大防。
“老师,这个时候了,还没起呢?”
付淮盈斜着眼看他,“在老师面前就不用这样拐弯抹角的打探了。”
陈患离在床边坐下,“对不起老师,我就是不好问……”
“这有什么不好问的,和纪原的事我什么时候瞒过你?”
“他今日来是做什么?”
大虎推开门,给他们递了茶,“喝点热茶,暖暖身。”
陈患离抬手接过,“谢谢扶光姐姐。”
“不客气,想吃什么?我让人做,你进了宫,出来一趟也不容易。”
“我想吃点甜的,糕点不挑的。”
“行,我让人给你做。”
付淮盈笑着,“扶光,怎么不问我,我也要。”
“不用问,我知道你想吃什么。”
付淮盈笑笑,喝了口茶,“今日纪原来,是告诉我陛下病了,他是来告诉我的,你是来坦白的吗?”
陈患离勾唇,“老师,是我坦白还是你坦白呢?”
付淮盈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既然如此,我们心里都清楚,就没什么好坦白的了。”
“老师,你是为了我吗?”
付淮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是,但老师发现,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陈患离倏地拉住她的手,“老师,别离开我。”
付淮盈微怔,“什么?”
“老师,我长大了,你别瞒我,我看过边关的军情了。”
付淮盈沉默半晌,“我们没有找到他。”
陈患离盯着她看了半晌,声音放轻,“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翻案,复仇,高位,只要你想要,我能给的,我都能给你,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不能随他去。”
付淮盈摸了摸他的脸,“我想,你果然是聪明的,患离,从流霜那把你接过来,可能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了,有人问我为什么选你,他们没有见过付家小院里有间小屋里夜里常亮的窗口,没有见过趴在窄小案上一点点慢慢看着书的小孩,更没见过一个人入宫面对劫难的皇子,所以才会问我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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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我选择你,是因为我相信你,你能从逼仄的小屋走到皇宫,走到继承人的位置,从来不是因为旁人的扶持,是因为你自己一步步往前走。”
“老师,你说了这么多,却依旧是不答应我是吗?”
“你不再是怕黑的小孩了,你可以一个人往前走了,患离,我相信你。”
“……”
屋内寂静,只有眼泪掉落的声音。
“怎么这么爱哭?再掉眼泪待会的糕点就不给你了。”
陈患离泪眼婆娑的抬起头看着她,眼里带着谴责。
“哈哈哈,骗你的,扶光已经让人做了。”
大虎推开门,就听见姑娘的笑声,她也笑起来,“这几日,姑娘都没今日这么高兴,四殿下留下用个晚膳吧?”
陈患离还在闹脾气,“我才不饿,你们不是才用完午膳。”
大虎好笑的靠在架上看他,“又闹脾气了?说话夹枪带棒的。”
“小孩子嘛,就是这样。”
付淮盈和大虎两人一人一句的调侃他,陈患离脸上突然升腾起热意,脸上泛红,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气的。
“姑娘,再逗下去,四殿下就要跑了。”
“还不是你先开口的。”
“好好好,怪我,怪我。”
陈患离脸红了一瞬,随即轻咳一声,开口说正事,“老侯爷请缨,今日启程去边关了。”
付淮盈点点头。
“老师?你知道了?”
“嗯,纪原来的时候说过了。”
“又是他。”
大虎笑出声,“姑娘,可有闻见,好大的醋味啊。”
付淮盈跟着她笑,“闻见了,患离,你带了醋?”
陈患离无奈,“又笑我。”
“谁让你乱吃飞醋?姑娘还不是在为你铺路。”
“我知道……”
付淮盈掀开被子下床,披了件外衣,从案上拿了簪子撬开匣子,拿出里头的小瓶子,递给陈患离。
他有些奇怪,却还是伸手接过,“老师,这是什么?”
“菊花。”
陈患离打开瓶子,里头有三粒细小药丸,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瞬间明了,这就是老师放在菊花里的东西。
“老师,你在谁手里买到的?”
陈患离目光凌厉,无论是谁,都得灭口。
付淮盈看着他的表情,摇头,“不用问,她不会出卖我们。”
“老师……”
“患离,相信我。”
陈患离只好点头,将那瓶药藏起来。
付淮盈放好匣子,回首警告他,“不要太早下手,至少,要等到温将军回来,他在,你才能动,明白吗?”
陈患离有些不高兴,“我要一直靠着他吗?”
“他手中的兵符才是你的仰仗,你可以不怕文官的口诛笔伐,可以不怕史官的笔,却独独不能忘了武官手中的剑,到时候,也要给他高官厚禄,你可以要兵权,却不能杀武将。”
“他是你的兄长,我不会动他。”
“这和我无关,患离,阿兄自幼上战场,为国为民,温家从古至今都是贤臣良将,他可以死在战场上,却独独不能死在你的疑心上,明白吗?”
“我明白,边关需要他,朝堂也是。”
67. 混蛋
京城熬过了寒冬,终于在一个早晨迎来了春日。
边关的消息被压在奏折下,这是付淮盈没有权限看的,她只能从寰宇帝的眉眼里拼凑出每次战场的输赢。
寰宇帝自从病了一场,身体就日渐衰微了,大部分政务都交给陈患离了。
付淮盈垂头磨墨,却突然听见寰宇帝哈哈大笑起来,她抬头,寰宇帝拍案而起,“胜了!胜了!!”
付淮盈面色也柔和了些许,终日带着阴霾的眼睛也清晰了许多,“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这几日冰雪渐融,边关捷报就来了,这个春日来得及时啊。”
寰宇帝眉眼的笑意就没下去过,人也精神了不少,“是啊,春日了,该办个春日宴了,等初言他们回来,就给他们办接风宴,接风洗尘,淮盈,让礼部现在就开始准备。”
“是。”
付淮盈出殿的时候,正巧见宫人端了汤进去。
“陛下,这是四殿下特地给陛下炖的补汤,殿下在火前守了一个时辰呢。”
“还是老四贴心啊。”
付淮盈脚步微顿,勾唇,迈步出去。
是啊,患离最贴心了。
“付执笔……”
付淮盈听见熟悉的声音,脚步没有停顿,没有回头。
“付淮盈!”
苏宁追上来,“我那日是一时情急,才说了那些话……”
付淮盈回眸,声音冷淡,“我向来相信情急时的话才是本心之语。”
苏宁叹了口气,“我已经自请离京了,过两日就去南边了。”
付淮盈有些诧异,苏宁这个人对名声和权力看得最重,却也舍得现在的位置?
像是看出她的想法一样,苏宁苦笑一声,“我娘冬日身体总是不好,她说,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去南边看看,我想,带她去看看。”
“寰王那?”
苏宁摇摇头,“算了。”
他迟疑片刻,抬头看了看透亮的天边,“我想,父亲的执念,总有一天,你会解决。”
付淮盈笑了笑,却没有接话。
苏宁挥挥手,走了,衣袍随着风轻轻晃动。
……
定北侯和温初言他们凯旋归来的那日,街道空前热闹,绢花,丝帕,直往马上扔。
付淮盈没去,她很累,只靠在院里的摇椅上晒太阳,这把摇椅最舒适,因为是林晏安亲手做的,还请教了京中的老师傅。
大虎进了院,拿了狐裘给她盖上。
付淮盈抬眸看她,“今日外头热闹得很,你怎么没去?”
“你不也没去?”
付淮盈笑笑,“那混蛋说,等他凯旋的时候,我要去接他,还说会活着回来。”
说着,眼里逐渐湿润。
原本,回来的人,也有他一个的。
大虎侧过身,抹了把眼泪,“原本局势不明,据说是侯爷力挽狂澜,打退了狄柔。”
“纪原说得对啊,老侯爷是平定西北的猛将啊。”
“今晚庆功宴,姑娘去吗?将士们已经第一时间被请进宫了。”
付淮盈摇摇头,“不去了,在家休息吧。”
“好,姑娘晚膳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备。”
付淮盈想了半晌也想不出来,只能摇摇头,“你想吃什么?按你的口味来。”
大虎无奈的摊摊手,“好吧,我想吃烧鸡。”
“想吃外头的?让他们买回来。”
“好嘞!”
付淮盈半阖眸,任由阳光打在身上,汲取着温暖,前世成婚后,屋内总是摆着碳火,林晏安怕她冷,自己却一身汗,后来她接受了晏安,他像暖炉一样,躺在他身边,就很暖和了。
但她在付家的时候,冬日则会更冷,没有足够是碳火,她只能缩在被褥里,现在,她有了御赐的宅子,足够的碳火,厚厚的棉被,流水般的赏赐,入了春却依旧感到冷……甚至比在付家还冷……
云枫山下的雪盖住了林晏安,也没放过她,让她时刻处在寒冰中。
夜里下了场雨,付淮盈站在窗前看,伸手出去探雨,“下雨了,春雨……”
大虎走到她身后,轻轻的披上一件衣裳,“是啊,下雨了。”
付淮盈合上窗子,转身准备上床,大虎去准备暖炉,顺便吹了灯。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
付淮盈双眸一凝,倏地从旁抽出剑,横在不速之客面前,“谁?”
那人没说话,外头打了雷,天边一亮,付淮盈看清了眼前人的样貌……
手中的剑掉落在地,她抬手,触碰到温热的脸庞,倏地,重重的甩了一巴掌……
付淮盈举着手,轻轻颤抖着,泪水蓄满眼眶,被失而复得的剧烈情感吞没,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晏安被打了一巴掌,还没回过神,怀里就多了个温热的躯体,他低头,将泪水憋回去,紧紧的将付淮盈抱在怀里。
大虎手中的暖炉掉落,她站了片刻,擦了擦泪,蹲下身拾起来。
付淮盈紧紧抱着林晏安,生怕是自己的梦。
大虎默默的点了灯。
半晌后,付淮盈才推开林晏安,抬眸细细的看着他。
林晏安抬手,抚去她的眼泪,声音有些沙哑,“我回来了,答应过你的,我会活着回来的。”
“混蛋……”付淮盈抬手又是一巴掌。
明知道战场上由不得他,生死看天,但却又实在忍不住……
林晏安点头,“我是混蛋。”
多月之后再次相见,林晏安的眼神一刻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宫里的庆功宴还没结束,我偷跑出来的,饿了。”
大虎立刻推开门出去,“姑娘晚上也没怎么吃,我让人去做。”
林晏安笑笑,“姐,突然对我这么好,有些不习惯了。”
大虎被渲染得有些悲伤的情绪一下子消失,翻了个白眼就走了。
付淮盈紧紧盯着他,“受伤了吗?为什么阿兄说你失踪了?”
林晏安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做的局,女君实在强悍棘手,只能从后方入手,我带人烧了他们的粮草,活捉了查寒力,后方出了问题,女君只得赶回去,我和温初言双面夹击,但,女君确是劲敌,我们留不下她,只是险胜。”
他说完这话,又盯着付淮盈看了片刻,“我听温初言说,你和大虎两人两马,一路寻我,甚至找到了云枫山下?”
没得到回答,林晏安扯开嘴角,“前世我总问你,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去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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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尸……现在,我得到回答了,淮盈,”他顿了顿,“对不起,这段日子,让你一个人这么难过,边关比京城冷许多,他说你病了,可我不在,对不起……”
付淮盈的眼泪又下来了,以往那么多年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些日子流得多。
林晏安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着泪,一个劲的说对不起。
付淮盈抬眸看他,无声的泪水滚落,林晏安心都碎了。
淮盈很少述说委屈,但她的眼睛总是能让人感到亏欠愧疚。
林晏安低头,望着那双眸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所有的愧疚和心疼都堵在心口处。
大虎推开门,提着食盒进来,“不是饿了,吃吧。”
林晏安点头应声,又从袖子里拿了一盒胭脂出来,递给付淮盈,“这是永定关的胭脂铺里买的,她们说和京城的不一样,我想着,带回来给你试试。”
付淮盈接过,放在梳妆台,“吃饭吧,连日赶路,宫宴又没吃几口。”
林晏安点头。
三人坐下来,吃了一顿团圆饭。
林晏安回来了,大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休息。
夜深
林晏安站在铜镜前,替付淮盈梳发,看着镜里她有些发红的眼眶,突然后悔当初让温初言瞒着所有人。
他看着付淮盈的时候,她同时也隔着铜镜盯着他看。
“晏安,”她的声音,已经没有那般沙哑了,只添了一丝冷静,“前几日,我定了双人棺。”
林晏安手一抖,不小心扯断了她两根秀发,付淮盈面无表情,“下次再有此事,要提前告诉我,你还活着,否则,我也不确定是你回来的速度快点,还是我走的速度快点。”
林晏安这才感到后怕,立刻双膝跪下,举着手发誓,“我发誓,再不让你担心,是死是活,一定托人告诉你。”
付淮盈站起身,“起来吧。”
她站到灯前,一张脸在烛光中,忽明忽灭。
林晏安摸黑上了床,侧着身抱她,“淮盈姐姐姐,我错了……”
“我不是怪你,只是无论如何,生死一事总要告诉我吧?战场上失踪等同于……”
林晏安将人抱得更紧了,“温初言说你大病一场,边关冻得慌,你寻我寻到云枫山下了,淮盈,那里的雪厚吗?你冷吗?”
“连绵不绝的山脉,天地皆白,”付淮盈闭了闭眼,“我阿娘死在一个雪天,前世,我也是在那样一个雪天接回阿兄的尸骨,我不讨厌雪天,可所有我在意的人都消逝在一个雪天里,林晏安,你差点成为第三个。”
“淮盈,我有把握的,我保证,我不会。”
付淮盈背对着他,轻轻摇头,“你在和阿兄设这局的时候,就没想过活着回来,林晏安,我不了解战场,可我了解你,你带人越过云枫山,去了狄柔,但凡失算一步,女君和查寒力瓮中捉鳖,要你的命如同探囊取物。”
林晏安沉默,淮盈太过了解他,他那会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女君战术多变,他和温初言摸不透,只能兵行险境,永定关是命脉,绝不能破。
“你在战场上,生死不定,你活着最好,你走了我便随你去,但是生是死,我要个答案。”
林晏安在她颈肩点头,泪水染湿了她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