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进入梦魇直播间》 第 685 章 无限列车 时间似乎暂停了。 似乎只有瞬息一秒,亦或者漫长如一个世纪。 猛地,温简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在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他整个人被按倒在地! “……!”他的喉间挤出一丝失控般的气音。 四周的黑暗广阔而稠密,像是整个世界都远去了,只剩下上方那双灼烈如焰、几乎要将他吞吃下去的金色双眼。 “男朋友?” 巫烛一字一顿、咀嚼着这三个字。 温简言一怔。 “不。” “不够。” 巫烛喉结滚动,嗓音嘶哑。 漆黑长发自他坚实起伏的肩背如流水般倾覆而下,掠过支着的手臂,网住温简言的身体。 他用视线咬着被自己困在阴影中的人类,像是不啮出血来不罢休的恶兽。 “不、够。” 男朋友? 不。 这三个字绝不足以概括他们之间的关系。 以临近疯狂边缘的冲动,巫烛低下头,反复而凶恶地吻着温简言,从渗出细汗的额头,到细腻发烫的耳垂,再到颤抖的咽喉、眼睑、嘴唇。 他们之间的关系如尖刀、如烈火,是狂热的、凶猛的、兼具破坏性和毁灭性的。 名字刻于彼此的皮肤,伤口烙在双方的灵魂。 他们注定会纠缠到时间尽头,将彼此吞吃入骨血……绝无分开可能。 “你……哈哈……” 温简言被迫仰起头,在急促而紊乱的喘息间,发出破碎含混的笑声。 “这也太贪心……了……” “我劝你最好重新回答,”他沙哑地笑着,手指在对方的肩上收紧,指骨因用力而泛白,“竞争激烈,你不抓紧机会……有的是想——啊!” 话还没说完,下唇就被狠狠地咬了一口。 温简言吃痛,皱了下眉头。 “咬人,”他含糊抱怨道,“扣分——” 下一秒,冰冷的唇就覆了下来,同样温度的手指捏紧他的下颌,迫使他张开牙齿,露出那讨人厌的、能言善辩的舌头——湿润的舌尖不再受到保护,脆弱无依,软热颤抖,被报复性地吮出齿关。 来不及吞下的唾液顺着唇角淌下,在脸颊上留下暧昧的湿痕。 温简言一手勾着巫烛的脖子,艰难迎着他的亲吻。 四面八方的黑暗挤压而来,像是令人窒息的深海,以一种将他溺毙般的架势吞没了他。 温简言能感受到,对方的手指越来越用力,眼神也越来越凶猛。 他意识到了什么,侧过头,努力避开对方的亲吻。 “不对……等等……你身上……伤——” 哪怕在现在这个时候,温简言还保有一点微薄的理智——他能清楚嗅到巫烛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他自己的、巫烛的…… 入。 “呃?!” 温简言猛地睁开眼,惊得瞳孔都大了,愕然地看着巫烛。 “这样?”巫 烛问。 “……”温简言张口结舌,震惊的瞪着他,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你,你你——” 话没说完,他的身体就猛地一弓,活鱼似得弹了起来。 “呃啊啊啊——” 温简言眼前一片眩晕,他真的是死也想不到,那冰冷恐怖、有如死亡化身般的阴影居然还有这种用途……不仅能往外分泌什么,甚至还能活着似的往里面钻,搅得他一下子紧绷起来,只能哆嗦着,一个劲地吸着凉气。 巫烛低下头,舔着他的喉咙,眼底沉沉一片浓郁的阴影。 “我说过的……” “我学的很快。” 黑暗如汹涌潮水。 死寂的大海上,波涛漂浮,看似平静无垠的黑水下方,似乎蕴藏着无尽暗流,骇浪惊涛。 而在船只的更深、更深处…… 在无人得以窥见的深渊底部,在那仿佛被世界遗忘、只剩下彼此的狭小空间内,却燃着融融的一团烈火,几乎要烧尽一切、焚尽骨血。 过程远比想象中要困难。 温简言不受控地哆嗦着。 他低着头,额头抵在巫烛肩膀上,嗓音不知不觉已经哑的不成样子:“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别别别……让我缓缓……” 巫烛用手掌托住他的脊背。 掌心之下,人类青年的皮肤滚烫汗湿,像是有吸附力一样紧紧粘着他,他能触摸到对方的肩胛骨如翼般展开着,在窒息中震颤。 颤抖弯折的颈骨……一节一节地在皮肉下鲜活滚动着,柔软地向下延伸,在腰部深深凹进去。 他眼珠几乎金赤,眼底的阴影浓到仿佛溢出。 几乎要将对方一口一口生生嚼烂,活活咽到肚子里。 那眼神令人生惧。 但他的声音却被死死压抑着,低沉沙哑,几乎算的上平和温柔…… “……这样呢?” 带着实验性质的探索,周遭的阴影更浓重了。 “要不要更多一点?” 手掌下,脊椎骨猛地绷直一瞬,又像是被抽干了力道似的整个瘫软了下去。 “你他妈的……”温简言咒骂着,声音中带上了哭腔,微微地发着抖,“要不……要不你还是给我个痛快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下一秒,他的声音卡死在了喉咙里。 倒不是温简言此刻不想说话,是他实在出不了声了。 黑暗中,流淌着无穷无尽的金河。 那河流如广袤密网,在天空中织出一条条灿金色的河道。 但毫无预兆的,河道中涌起暴风,一切都丧失了原本的形状。 于是,在那摧枯拉朽般的力量下,一切都变得不可理喻,支离破碎。 人类 手臂,哑着嗓子道,“你说……一点点……我……明明已经,两次,可以了……你不能……!” “可是。” 巫烛低下头,咬着他的锁骨。 眼瞳如线般收紧,犹如尝到鲜血滋味的恶兽。 “我还在第一次,没结束。” 温简言:“……” 他此生从未如此后悔过自己的一时昏头。 他早该知道…… 他早该知道!! 独立于世界之外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只剩一片混沌。 有形无形的一切都随之颠倒。 似乎从这一刻开始,世界无所谓天,无所谓地,更无所谓过去与未来,人类或神明。 在这场仿佛永无止境的盛大祭祀中,人类青年像是一只等待被屠戮的漂亮羔羊,又好似被荆棘穿刺、生挑到空中的濒死天鹅。只要荆棘稍微一动,天鹅就又会歇斯底里地挣动起来,因一连串的——和疼痛大概率无关的——奇妙连锁反应而哆嗦战栗,最后不得不蜷到黑暗中声声哀叫。 哪怕那黑暗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终于,不知道过去多久,温简言抽泣起来,可怜极了。 “巫、巫烛,哥……亲爱的……宝贝……我们正常一点好不好……我们好歹……好歹第一次,剩下的……以后再——” 他想尽办法,费尽心机地说着好话,以求摆脱现在的困境,但他很快发现,无论自己再怎么鼓唇弄舌,都完完全全不顶用——到了最后一句,他的尾音剧烈一抖,哆嗦着上扬起来,又被硬生生吞没进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他妈的…… 温简言绝望了,他望着头顶晃动的天光,挣扎着把手指塞进牙齿间,咬紧了,好把所有被迫发出的声音吞回去,但很快,他的企图被巫烛发现了,对方毫不留情地制止了他近乎自戕般的行为。 “会受伤。”巫烛哑着嗓子低语。 他将自己的手指抵在温简言的齿列。 “可以咬我,不会受伤。” 巫烛俯身亲他: “而且我喜欢。” 在重新被黑暗缠绕起来前,温简言眼泪滴答,忍不住抽噎: “你……呃呃……变态啊!”! 686.无限列车 失而复得...... 游轮地下层负九层。 走廊中,光线一片昏沉,地面上,敞着巨大的一道口子,它横亘于墙壁之上,贯穿整个地面,几乎要将整条走廊都从中撕裂。 裂缝之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空间。 没人知道 “………………” 狰狞的荆棘悬于空中,堪堪悬停在裂缝上缘。 狭小的空间内一片死寂,四下里,空气如同凝滞一般压抑,似乎连时间都变成了流动的实体。 而正在这时,不远处的电梯之中,忽然传来了“叮”的一声响。 伴随着腐朽的金属响声,电梯门在不远处缓缓敞开,露出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雨果从中缓缓走出。 他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如灰烬般沉寂,但即便如此,在目光落于走廊中央那道人影上时,雨果还是不由得露出一丝愕然的神情: “……耶林?” 耶林的目光转动,没有感情的视线落在雨果身上,只是象征性点点头,以作回应。 “你恢复原样了?……不对。” 雨果扫过对方那尚未被天赋副作用侵蚀过的样貌,视线在他身上的裂纹上停留一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皱皱眉,道。 “容器?” “嗯。”耶林冷淡地应了一声。 雨果的目光闪动了一瞬。 他环视一周,眨眼间就恢复了冷静,几乎是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在真正需要关注的现实上:“匹诺曹呢?” “掉下去了。” 停留在裂缝上方的荆棘缓慢而柔软地收了回去,从耶林容器的孔洞之中,响起了丹朱的声音。 “……掉下去了?”雨果脸上的冷静神情裂开一道缝隙,他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耶林和丹朱二人,冷声问,“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丹朱的声音暗藏冷意。 ——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她就能将捉住匹诺曹了。 但是,她实在没想到,对方会在那个节骨眼上做出如此令人难以想象的选择……简直无异于自杀! “ 丹朱阴沉道:“不知道。” 这些裂缝是在游轮崩解时产生的,黑暗中是另外一个空间——无法了解、无法探知、更无从深入——哪怕作为游轮的代理船长,丹朱对那之下的存在也一无所知。 可以说,温简言正正好选择了一个他们无论是谁都无法触及的地方,然后一跟头栽了下去。 “我现在找不到他在哪了,”丹朱的声音中再也找不到刚才的从容,反而带上了几分令人脊背发凉的怒意,“而且说实话,就算我知道他在哪,也没手段把他拽出来了。” “或许已经死了。”耶林忽然开口,以一种漠不关心的语气说道。 “ 手掌毫无预兆地伸了出来,????????奲灓葶?絶?喁箏繧╥住?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 节』,稍一使力,就简简单单地扯了回去。 “为什么不行?”巫烛低下头,冰冷的黑色长发垂落下来,和皎白的皮肤勾缠,嗓音低哑,带着难掩的热意。 在怀中人紧绷的脖颈上,他印下一个又一个吻:“明明你答应教我的还没有都教完……” “巫、巫烛我**你***!***!”温简言骂他,嗓音哑着,气息断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要稍微溢出来一点,就立刻被吃的一干二净。 踹出去的脚被握住,冰冷的手掌印在火热潮湿的皮肤上,掌纹贴合、紧扣,仿佛天造地设。 温简言俯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恶狠狠咬在巫烛的肩膀。 牙齿深深陷入紧绷坚实的肌理。 齿列下,强健的肌肉骨骼彼此咬合,在撕咬中剧烈一颤,下一秒,金色的纹路在人类生机的哺喂之下,随之再度勃发出恐怖的、近乎非人的爆发力。 粘稠的、有如蛇影般的黑暗攀附而上,深深压入皎白的皮肤,直到所有的一切都被染上高热的红。 直到受戕害者浑身哆嗦,再也无力咒骂。 狂乱中,一切爆发而至。 风暴被推至顶点后,只剩下兽与兽撕咬血食。 蔓延于漆黑天空的金色血河奔涌着,金色的火花迸发震颤,所有的秩序都随之被破坏、吞噬、直到被侵蚀的一干二净。 终于,凝成实体的黑暗不再凶暴。 四下一片死寂,如静水深流。 它轻柔缓慢流淌着,慢慢被自己禁锢吞没的人类,淌过白润战栗的皮肤,贪婪地吮尽最后一丝水分。 “……” 人类青年半睁着眼,如濒死的天鹅半垂着雪白的脖颈,瞳孔仍涣散着,但去依然在阴影淌过时抖了下。 巫烛低下头,将他仍在痉挛的身体圈进怀里。他的上半身上,那些金色的碎纹似乎正在一点点收敛消弭,不再像一开始那样触目惊心。 在他的肩膀、手臂、胸膛上,遍布深深浅浅的牙印和抓痕。 巫烛细细地蹭着温简言的脸,亲他的嘴唇,一下接着一下,不厌其烦,发出啾啾的声音,像是餍足的大型野兽,藏也藏不住的喜爱满溢出来。 在他的亲吻中,温简言涣散的神光终于渐聚。 “你……” 他张张嘴,愣是没在第一时间发出声音。 温简言咬咬牙,缓了五分钟,才终于发出第一个沙哑的、颤抖的、几乎完全听不出原本音色的音节: “……滚开。” 什么“就吃一点”“不多吃”……全是放屁! 他推着巫烛的脸,竭力和对方拉开距离。 被推开之后,巫烛不得不停止了亲吻。 他垂下眼,目光落在温简言横裎着的身体上,重重地抚过他落满深深浅浅牙印的肩头。 “——?!” 下一。 清瘦凸起的脊椎骨、洁白的皮 肤、肆虐的指痕和牙印……所有疯狂的痕迹,全都被一点点升起的布料尽数遮住。 被一遍遍凝视的人类青年动作一动,侧过头,咬牙道: “再看我把你眼睛挖出来。” 于是,巫烛乖乖收回视线。 他老实的不像话,似乎将温简言之前说的第三条原则已经牢记在心。 但只有温简言清楚,这家伙只是被喂饱了之后装模作样舔舔你的手,摆出一副迷惑人的温顺模样罢了,一旦给他找到机会,就会立刻露出不知餍足的獠牙——刚才发生的事就是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他恨恨磨了磨牙齿,脑海中开始思考反制的所有措施。 “……对了,”忽然,温简言似乎想到了什么,整理衣服的手指顿住了,他侧了侧脑袋,语气仍然有些生硬,“还有这个。” 他没完全转过来,只是半侧过身,心脏形状的碎片出现在摊开的掌心里,被他向前递了递。 “安回去。” 温简言硬邦邦道。 “……你来。”巫烛专注地看着他。 温简言一怔:“……什么?” 他皱眉,下意识摇头: “……我不知道怎么做。” 巫烛站起身,走上前来,他抬起手,包住了温简言的手掌,将他向着自己的胸膛拉近: “没关系,我教你。” 青年温热的指尖颤了下。 像是被引起了什么不太好的联想,他反射性地把手向后缩了缩。 但是,巫烛没松手,只是仍然持续地将他向着自己的胸口拉近。 终于,对方的手腕不再抵触。 握着心脏的手掌贴合在了他的右边胸口。 “像这样……” 伴随着动作,苍白强健、肌理蓬勃的宽阔胸膛上,那些金色的纹路释放出炽烈的光。 巫烛嗓音微哑。 “继续。” 温简言只觉的指尖深深陷入温赤的火焰,只觉得,那枚在自己掌心之中的坠链的温度正在飞快升高,变得灼热滚烫……不过眨眼间,它就如同某种生物般活了起来,抵着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地跳动起来。 这感觉太过奇异,温简言不由定住了。 终于,他的掌心毫无障碍地贴合在了对方的左胸,中间不存半点隔阂。 “……” 温简言看向自己手的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掌下原本冰冷的皮肤,似乎恢复了些许的温度,在那胸腔的深处,传来稳定的,如鼓点般的心跳。 砰砰、砰砰。 温简言猛地抬起头,视线锁定巫烛的脸孔,也顾不上先前刻意挂上的冷淡面具了,有些紧张地追问: “……好了吗?你怎么样?什么感觉?” 巫烛没有立刻回答。 他垂下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祂的胸腔里空了太久太久。 丢失了心脏和记忆的神,拖着祂空空荡荡、残缺不全的身躯, 带着满腔的怒火,和对整个世界的复仇渴望,如幽魂般在世间游荡。 直到有一天…… 一滴鲜血落入唇上。 一道名为谎言的真相在耳边响起。 “……” 巫烛垂下眼,凝视着面前的人类。 所有的记忆都在他的躯体深处复苏。 湖面下、镜面内,夹杂死亡和恐惧的吻……黑暗里、坟墓外,青年咳笑着伸来的手。 ——命运自他们对视而始。 巫烛的手指依然压在温简言的手背上,下方的心脏砰然作响,温度灼人,几乎要将他们彼此都燃烧殆尽。 他轻声地、缓慢地回答道: “……失而复得。”! 本章完 687.幸运游轮 来吧...... 高大的穹顶之下,人们聚拢在一张张赌桌前,每一张脸上都是复制粘贴般相似神情,喧嚣的声音汇聚成浪,令所有人都被卷入无法逃离的魔性漩涡。 身处其中时,无人能保持理智。 费加洛娴熟地信步向前,和周围疯狂的人群不同,他的步伐显得悠闲适意,不紧不慢。 温简言紧跟在对方的身后,竭力不让自己被人流冲散。 不知道过去多久,忽然,那部通向地下的血色电梯出现在温简言的视线之中。 “……” 温简言一怔,他若有所觉,扭头向着身后看去。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远离了稠密的人群,来到了一片空旷冷清的区域,那些兴头上的赌徒却似乎没人发觉不远处还有这样一片与世隔绝的空间,他们仍旧围绕在一张张赌桌边,或兴奋地尖叫,或绝望地叹息。 明明只隔着数步,但却好像被某种无形的屏障隔开,变成了两个无法交融的世界。 费加洛看都没看那部电梯一眼,只是径直向前走去。 温简言想到了自己上次在常飞羽的引荐下和费加洛见面时的场景。 当时,在对方和自己分别之后,身形很快就隐入了黑暗,脚步声也很快就消失了,看这个样子,他当时应该就是往二楼去了。 这再次证实了温简言的猜测。 费加洛和赌场高层果然交集不浅。 光线越暗了。 即便费加洛就在前方几步远的地方,但却因过暗的光线而显得十分模糊,几乎要花费温简言所有的注意力,才能紧紧跟上前方的费加洛,不让自己迷失在这片黑暗之中。 终于,不知道过去多久,费加洛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 “好了,就是这里了。” 温简言一怔,下意识地向前看去。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道径直通向上方的楼梯,楼梯的上端亮着一盏灯,是黄色的,并不算亮,但在黑暗之中却犹如灯塔。 “想要信息吗?我可以提供给你。” 费加洛看了他一眼,眯起一双狐狸般的双眼,他捻了捻手指,尽显奸商本色: “当然了,需要一点小小的酬劳。” 温简言:“……行。” “好,”费加洛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变得亲切起来了,“你想知道什么?” 温简言:“上面究竟有些什么人?我要你知道的所有信息。” “就像你猜的一样,”费加洛说道,“二楼是幸运号游轮的管理层。” 他一边往上走,一边说道: “管理层一共三人,管理游轮住宿的是伊顿伊森,管理赌场经营的是梅斯维斯,管理地下拍卖的是卡尔贝尔。” ……卡尔贝尔。 温简言眯起双眼。 他曾在地下负七层和这家伙见过一面,不过,对方当时仅仅自我介绍为拍卖会的拍卖师,没想到居然会是管 理层之一。 温简言在脑海中快速地回忆了一下——这三个名字都从未出现于积分榜上。 “他们不是主播?” “不是。”费加洛回答。 “那他们是人类吗?” “不知道。”费加洛扭头看向温简言,露出一个莫测的微笑,“毕竟,人类的定义又是什么呢。” “……” 温简言没回答。 因为他知道,费加洛说的是对的。 在梦魇里,人类和非人类的界限已经模糊了,那些留在副本之中的主播已经不再是人了,但是,从副本中活下来的主播就是了吗? 每个主播都经历了或多或少的异化,而梦魇前十更是所有主播中异化程度最深的十人,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已经偏离了人类的定义。 “在这三位管理层之上还有一位船长,我虽然听说过他的存在,但却从来没见过他——” 费加洛看向温简言,眨眨眼: “不过,我相信你应该也听说过他。” 温简言:“……哦?” “当然了。”费加洛神情诡谲,笑道,“毕竟他可是积分榜第一啊。” “!” 这个答案多少有些超乎温简言的想象,他不由得瞳孔一缩,不由自主地停下了上楼梯的脚步: “……什么?” “哈哈哈,想不到吧!”费加洛露出恶作剧成功般的愉快笑容,“没错没错,就像你听到的那样,幸运号游轮的船长就是那位大名鼎鼎、但却从未露过面的神谕会长——不过据我所知,他已经很多年都没露过面了。” 温简言反应了过来:“所以,你也没有见过他?” “没有。”费加洛耸耸肩,“在我进入梦魇之前,神谕会长就已经不再开直播下副本了——你运气很好,除了我之外,知道他是幸运号游轮船长的人不多。” 他再次露出了奸商的微笑: “所以这条信息的收费我要翻倍的哦。” 温简言:“……行。” 费加洛笑眯眯:“老板大气。” 温简言继续追问:“那有谁见过他?梦魇第二和第三?” “丹朱应该没有,她和我进入梦魇的时间差不多,”费加洛想了想,“但耶林有可能——但我不确定,所以这一条我就不收你钱了。” 两人一边谈话一边上楼。 不知不觉中,楼梯已经走到了尽头。 二楼到了。 和光线十分昏暗的楼梯不同,二楼灯火通明,光线极其明亮。 这里看上去像是一个私人的豪华沙龙。 和下方的癫狂疯魔相比,这里的氛围安静至极,几乎能够听到自己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温简言的视线落在沙龙角落。 那里摆放着一张巨大的赌桌,不过,和想象中不同的是,赌桌表面的绒布并非熟悉的深绿色,而是浓郁如血般的鲜红。 “对了, 最后一个问题,”像是想到了什么,温简言扭头看向费加洛,问,“之前你在楼下完成赌局的时候,为什么桌子是红色的?” “看在你光顾我这么多次的份上,这个答案我就免费送给你了。” 费加洛说。 “你下过游轮地下的赌场吗?”费加洛问。 温简言:“下去过。” 费加洛:“那你应该是见过 温简言:“见过是见过,但我不知道里面的换算规则。” “地下赌场的筹码和地上赌场的筹码价值不同。” 费加洛解释, “绿色筹码分别代表一千、五千、和一万积分,金色筹码是十万积分,红色筹码是一百万积分。” 温简言吃了一惊。 他虽然已经猜到了地下赌场的筹码的价值会比地上高得多,但他没想到会高的如此恐怖。 再回想起之前丹朱请自己玩时兑换的筹码…… 在短暂的计算过后,温简言一个激灵。 原来自己居然在地下赌场输掉了他奶奶的一百多万积分吗!!!!!! 糟糕,有点想吐了。 “红色筹码价值最高,也最罕见,”费加洛继续说道,“一旦一张赌桌上出现了一枚红色筹码,就意味着赌局升入了level,赌局规则也会随之改变,荷官不仅会变更为梅斯维斯手下的核心荷官,赌局的定义也会被扩展。” 温简言:“定义被扩展?” “就是你想赌什么都行,”费加洛道,“就算你想赌下一个进门的人是男是女,迈进门的是左脚还是右脚都可以。” “当然了……”费加洛话锋一转,“在这种赌局上,一旦被捉到出千,代价会非常恐怖——至少据我所知,至今没人敢于承受这样的代价。” “谢谢,我知道了。”温简言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这是,背后传来了一道惊讶的声音: “啊,是您啊。” 温简言一怔,扭头向着身后看去。 来人身穿黑色燕尾服,脸色极度苍白,整个人虽然彬彬有礼,但身上却莫名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 正是曾在负七层出现过的卡尔贝尔,也正是费加洛口中的地下拍卖会负责人。 “晚上好,卡尔。” 费加洛抬手碰了碰帽檐,道。 “晚上好。”卡尔贝尔点头致意,“这次的拍卖会将在后天晚上八点正式开始,您开始老样子?” “当然,”费加洛的嘴角噙着一丝微笑,“相信您这次会满意我带来的东西的。” 在短暂的几句寒暄过后,卡尔贝尔扭头看向温简言,那张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以贯之的微笑,态度温和谦恭: “那么,这位贵客,请问我有什么地方可以帮上您吗?” 几乎很难想象,他居然会是幸运号游轮上的三名管理者之一。 温简言:“我想找赌场负责人梅 斯维斯。” “这样的吗,”卡尔贝尔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微笑道,“那好吧,您跟我来。” 他向着费加洛点头告别,然后转过身,带着温简言向着二楼深处走去。 在将温简言带上二楼之后,费加洛就已经算是完成了委托。 他向着温简言戏剧性地深鞠一躬,笑着道别: “账单我会发给您的,期待下次合作。” 在告别费加洛之后,温简言跟在卡尔贝尔身后,向着赌场二楼的深处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的景象。 左边是巨大的落地窗。 落地窗外,是熟悉的偌大赌场,下方一张张赌桌整齐排布,被欲望冲昏头脑的赌客围坐在桌边,上方是象牙白色的螺旋穹顶,明亮的灯光毫无保留地穿过落地窗,没有受到半分阻碍。 放眼望去,整个赌场都尽收眼底。 二楼的人高高在上,而一个个被裹挟进赌博漩涡之中的赌徒们如同蝼蚁般低伏于尘土,整个赌场之中发生的一切都能被尽数掌握。 如果记的没错的话……再往前,应该就是那张屏幕的位置了。 温简言抬起眼,向着记忆中的位置看去。 果然,本该一览无余的落地窗被墙体截断了,而在墙体之上,是和外面那块大小相同的屏幕,只不过,它不是冲外的,而是正对着二楼内部。 那块巨大的屏幕被分隔成一块一块的小小屏幕,每一个屏幕上都是一张赌桌,而每一张赌桌上都是一场正在进行的赌局。 温简言心下暗惊。 要知道,他并没有在赌场一楼看到任何监控,但是,那无形注视着他们的眼睛显然无数不在。 屏幕前,是一张巨大的白金色沙发,那沙发十分豪华,体积庞大,拼接成一个巨大的环形,正好将那块屏幕环绕与其中。 在沙发的正中央,端坐着一道背影。 温简言步伐一顿。 像是在印证他的猜测一样,卡尔贝尔开口道:“梅斯维斯。” 那道背影动了。 对方扭过头来。 那是一张和卡尔贝尔如出一辙的苍白面孔,以及一双和常人不同的诡异双眼,眼白占比很少,几乎百分之九十都是漆黑的瞳仁。 “怎么?有什么事吗?” 梅斯维斯虽然在和卡尔贝尔对话,但眼珠却已经十分精准地盯住了卡尔贝尔身后的温简言。 在被对方盯住的那一瞬,温简言感到一阵恶寒,后背的汗毛几乎是离开根根乍起,本能地升起了一股强烈的被窥视感。 “有位楼下的贵宾想要找你聊聊。”卡尔贝尔说道。 他扭头看向温简言,态度仍然是那样的温文有礼:“这位就是赌场负责人梅斯维斯先生。” “晚上好。” 温简言走上前来,面带微笑, “终于能 和您面对面交流了,真是荣幸。” 梅斯维斯用那双几乎没有眼白的眼珠盯着他,没说话。 “令人惊叹。” 终于,梅斯维斯缓缓开口了。 温简言让对方打量着自己的全身,将所有的情绪波动都藏得干干净净。 “上面让我阻止你在楼下继续嗅探。当时我就觉得荒谬,一般人能嗅探到什么呢?”梅斯维斯说,“但你现在站在我的面前……看来是我错了。” 果然,请他从玩21点的赌桌前离开的人就是梅斯维斯,这位赌场负责人,而并非梦魇。 这和温简言的猜想一致。 “既然你都已经找上来了,那我就听听你的诉求好了。” 梅斯维斯抬起手,打了个响指,几个侍者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出现,将温简言吓了一跳——他完全没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侍者走上前来,在酒杯中倒入琥珀色的酒液。 其中一人将酒杯端给温简言。 温简言顿了顿,接过酒杯。 “我知道,幸运号游轮此刻正处于一条无归的航向上,而赌客所贡献的积分会成为游轮的燃料。” 温简言深吸一口气,一眨不眨地看向梅斯维斯,缓缓道,“所以,我的诉求很简单。” “——和我赌一把。” “……哦?”梅斯维斯显然没料到对方的这个答案,他缓缓挑起一边的眉毛。 “啊,我明白了,你是想以一己之力扳平比分吗?”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梅斯维斯笑了。 温简言:“您猜的很对。” “你做不到的。”梅斯维斯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摇摇头,“你知道这个数字差额是多少吗?” 温简言:“您来告诉我。” “十个亿。” 即便已经猜到了庄家和闲家之间的差额已经累计到了十分恐怖的地步,但是,在真切地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温简言还是不由得心底一沉。 梅斯维斯露出一个贪婪的微笑,“而你的筹码有多少?” 他用那双全是瞳仁,没有眼白的双眼打量着温简言,在那瞬间,那种被看透的感觉再次出现了。 只听梅斯维斯轻笑了一声,声音中有着掩饰不了的轻蔑: “呵,一亿五千万而已。” 没错,温简言现在账户内的积分为一亿五千万。 对于已经只在梦魇之中经历过八个副本的主播来说,这个数字的资产已经是难以想象的恐怖和庞大了,这是八个白金副本,其中甚至还有多个S,以及一个SS级副本,并且有多个梦魇的buff叠加,和大批的观众打赏的积分总额。 当然了,他被算入排行榜中的积分数字还要更高,不过,温简言虽然赚的多,但花的也多。 这也怨不得温简言,随着他的等级增长,兑换外观所需要花费的积分数量变得极为庞大,仅仅只是【育英 综合大学】一个副本内的外观花费,就高达近千万。 事实上,如果不是梦魇将温简言系统商店内的“解约券下架了,温简言早就能兑换到离开梦魇的资格,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只可惜…… 一个人能积攒的积分,和整个赌场的贸易逆差比起来,却是那样的单薄和无力。 “不过,敢提出这样的提议,你确实勇气可嘉。梅斯维斯说,“作为回报,我会给你上二楼的特权。 他靠在沙发上,兴致阑珊地晃晃手,“好了,你可以走—— “您能在楼上就猜到我要利用21点来做些什么,并且有足够的判断力对其进行阻止,温简言忽然上前一步,打断了他。 在过分明亮的灯光之下,他的眼珠呈现出一种极其浅淡的颜色、以及近乎硬糖般的质地。 688.幸运游轮 重启...... 对于刚刚进入梦魇、必须频繁下副本才能获取生存必要积分的主播来说,十五天就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分水岭。 毕竟,绝大多数C级以下的副本,其总时长可能都只有数个小时。 十五天过去,没有潜力的新人基本上都已经被淘汰了,成为了无人问津的灰色数字,被无声无息地留在了一个个小型副本之中 而对于像温简言这样,已经联系多次白金通关超高难度副本、甚至已经靠恐怖的积分总量位列前十的主播来说,更长的时间门也不过只是弹指一挥罢了。 不过,之前跟自家公会会员许诺了会带他们上豪华游轮进行团建,所以,即便现在在距离拍卖会还差七天,他们就要出发前往游轮了。 “呜呼!”一个粉头发的少女跳了起来,星星眼地注视着手中耀眼的金色船票,“豪华游轮团建!好耶!” 她看向温简言,漂亮的粉色眼睛里泪光闪闪: “会长真的是大好人!” 温简言:“……” “这位是玛琪。” 陈默没有起伏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最近通过考核加入公会的A+级主播,灵媒系天赋,重点培养的新成员之一。” 温简言的视线默默移向下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着十分阳光的青年,头发和眼珠都是很浅的亚麻色,他的脸上带着暖阳般的微笑,但在双眼里却似乎深藏着无穷无尽的野心。 “会长好。”他恭恭敬敬地说,但眼神却从未离开温简言身上片刻。 “这位是常飞羽,”陈默的声音再次传来,“A级主播,攻击类天赋。” 最后一位,是一个身材健壮,深色皮肤的高大男性,肌肉发达的肩膀将衣服撑得鼓鼓的,再加上高高的个子,看着十分有压迫感。 见温简言看过来,他就立刻垂下双眼,闷闷道: “……会长。” 陈默:“孔卫,A级主播,防御类天赋。” “……” 温简言默默地扭过头,看向身后促成这一切的人。 陈默:“他们三个都是我最近着重培养的主播人才,这次和会我们一起行动。” 身为副会长,他最近对公会进行了心狠手辣的改革,而这不仅仅代表着将绝大多数浑水摸鱼的废物清出去,也代表着将有才能、有潜力的可造之材筛选留用,着重培养,甚至还用了并不光彩的手段去挖了其他公会的种子选手。 也正因陈默的这些手段,所以,即便已经削减了三分之二的人数,他们的公会已然还能保住现在的排名位置。 而作为被陈默精挑细选出来的重点培养人才,这三位也会加入这次的游轮之行。 温简言:“……” 身为本公会会长,也是本公会唯一的实际所有者和管理者,对于面前的这三个人,温简言他…… 一个都不熟。 陈默看向三人,道:“去收拾东西。三个小时之后在码头见。” “是,副会长!”玛琪郑重其事地用脚跟一敲地,怪模怪样地敬了个礼,然后扭头看向温简言,“拜拜,好会长!”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而常飞羽则礼节周全地和房间门里所有人都笑着道了别,然后才转身离开,孔卫则是一言不发地鞠了个躬,跟上了他。 很快,会议室内只剩下了陈默、闻雅,温简言三人。 陈默看向温简言,问:“你什么想法?” “嗯,有点难说,” 温简言沉吟两秒,才终于郑重其事地开了口: “就是……他们消费习惯怎么样?” 陈默:“……” 眼看着陈默太阳穴上青筋暴起,突突狂跳,似乎再次有了以下犯上的冲动,闻雅叹了口气,插话进来打圆场:“我想,陈默的意思不是这个。” “从公会刚刚建立起来活到现在的人所剩无几,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们公会现在确实算得上人丁凋零。”闻雅冷静道,“尤其在苏成退会之后,我们的副会长职位也出现了空缺,现在是急需补充人手的时候。” “这次‘团建’一来是为了犒劳士气,”闻雅继续道,“二来,也是为了定下一位副会长的人选。” 温简言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脸上的神情似乎并无太大变化。 一旁的巨大屏幕之上,显示着前十挑战赛的动向。 在经过了一个月的招募过后,副本已经于十小时前开始。 虽然挑战赛的直播并未向主播公开,但是,与此相关的赌局的热度却依然居高不下。 整个论坛都被挑战赛的狂热氛围感染,放眼望去,几乎所有的帖子都与其相关,主播们分析着不同参赛者的公会背景、实力水平、积分排名,猜测着究竟谁会赢下这场挑战赛,成为梦魇新晋前十。 随着时间门推移,积分赌注水涨船高。 温简言漫不经心抬起眼,视线一旁的屏幕之上。 前十挑战赛正在进行中,副本后挂着鲜红的【live】,倒计时还剩不到八十六个小时。 这次的副本是PVP限时本,时长为四天。 而在这不长不短的四天时间门里,会有上百名中高阶主播在一个副本之中厮杀,角逐出一个最强之人。 “喂,你还在听吗?”一旁传来闻雅的声音。 温简言收回视线,懒洋洋地附和道: “行啊,我没意见。” 他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然后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看着好不闲散,“你们决定好了告诉我就行,反正我这次上游轮只负责度假休闲,……哦对,还有买单。” 温简言挥挥手: “三个小时后码头见是吧?我记住了。” 离开公会,温简言回 到了自己的房间门。 他站在自己的房间门里,很快意识到自己没什么东西需要收拾。 他是两手空空进的梦魇,在这里获取的一切也都是用积分换取的,很难说得上有什么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东西,而梦魇的游轮豪华至极,上面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只要他有足够的积分,就能买到一切。 终于独身一人之后,温简言开始习惯性地在心中排阵布局,演算着现在的情形。 虽然他已经决定当个甩手掌柜,放任陈默他们处理所有的公会事务,但是,从公会发展的角度来看,温简言不得不承认…… 陈默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 在云碧蓝死亡,苏成离队的现在,公会急缺有生力量。 而这次的“团建”,显然正提供了类似的筛选机会,如果真的能借此培养起新的心腹,那对他们的助力不可估量。 可是…… 他注定要辜负陈默他们的拳拳苦心了。 因为他们不知道,无论是再多的优秀主播、再强的助力,对温简言接下来要做的事已经提供不了多少帮助了。 接下来的路苦寒黑暗,只容一人踽踽独行。 对此,温简言心知肚明。 也早已习惯。 “……” 温简言垂下眼,视线落在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上。 一枚冰冷沉重的衔尾蛇戒指咬在手指根部,此刻正被他若有所思地转动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在思考的时候,总会下意识转转它。 这可是不太好的坏习惯。 温简言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手。 注视着那枚戒指,温简言罕见地露出一丝踌躇的神色。 说起来这个…… 事实上,他早八百年该联系巫烛了。 在【育英综合大学】副本之中,温简言在其中敏锐地觉察到了和巫烛相关的痕迹,而且,根据他在这些副本之中发现的事实来看,很显然,巫烛在梦魇之中的位置,可能远比他之前想象中更敏感、更关键。 虽然巫烛对苏醒之前仍然并无记忆,但他的回答说不定也会带来意外的指引。 这些都是纯理性的考量。 根据这种思路,副本一结束温简言就该这么做了,但他却避开了这明显的正确答案,而是选择了四处玩乐、闲散度假。 “……” 唉。 温简言忍不住抬手摁住隐隐作痛的额角,唉声叹气。 在这段时间门里,他一直刻意回避想到这家伙,试图用时间门来淹没冲淡任何与其相关的所有细节。 但是事与愿违。 即便已经过去了太久,但对方嘴唇压下,手掌盖在眼上的触感却仍然过分鲜明,稍一不注意,好像一闭眼就会重新浮现出来。 那淹没而来的睡意、和戛然而止的孤独。 这让他觉得很怪。 一想起来就浑身不舒服的怪。 就好像… …清楚有什么古怪的东西在悄无声息地变质,但却不知如何阻止,只能选择对其避而不谈。 现在回想起那件事,温简言不由自主地隐怒起来。 巫烛当时但凡做到最后,事情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复杂,让他一想就头疼的要命。 就这样还能算是神? 羊尾的神吧。 去他大爷的。怂死算了。 三个小时之后。 码头。 所有人都准时来到了集合地点。 温简言扫了一圈。 公会的骨干基本上就都在这里了。 陈默、闻雅、黄毛、季观,以及作为副会长候选人而被一起带上的玛琪、常飞羽和孔卫。 一共七人。 这个花销可不会小。 在温简言来得及感到胃痛之前,陈默率先发话了: “所以,游轮呢?” 码头前,是一望无际的湛蓝海洋,明明是由梦魇制造出来的海域,但看上去却和现实生活之中的大海一模一样,海风卷着咸腥的气味扑面而来。 放眼望去,是与天色相连接的无边海洋,耳边是规律的阵阵涛声。 温简言回过神来:“几点了?” 几人一怔。 闻雅低下头,扫了眼手表:“差两分钟十二点。” “那快了。”温简言说。 “?” 没上过游轮的几人都是一怔,倒是常飞羽笑了:“确实快了。” 指针指向了十二点。 在那一瞬间门,像是有无边的迷雾被破开,头顶高照的阳光忽然暗了下来,被驶入海港的庞然巨物彻底遮挡。 暗影笼罩下来,码头上的几人下意识抬头,被眼前的钢铁巨轮惊得几乎忘记呼吸。 这是一艘在现实世界之中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庞大巨轮,其船身硕长,放眼望去几乎无法看到边缘,雪白如浪的船身之上,是硕大的烫金文字。 【幸运号】 温简言在巨大船身笼罩下的阴影中转过身,掀起的冰冷海风卷起他的头发,吹得他衬衫猎猎作响。 他笑道: “欢迎诸位来到飘浮于梦魇之中的唯一甜梦,为您提供无比享受的豪奢巨轮——幸运号游轮!” 在震耳欲聋的汽笛之声中,常飞羽按住头顶的帽子,笑着问: “怎么,大家都没上去过享受一下吗?” 陈默的面孔重归岩石般平静:“是啊,工作太忙了,没找到时间门。” 温简言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下一秒,陈默缓缓扭头,幽深的目光落下温简言身上: “会长,看来您对这艘游轮了解的很清楚啊。” 他面无表情: “您来过多少次?” 温简言:“……” 刚刚的意气风发被一扫而空,他鹌鹑似的转过身,干巴巴笑了两声:“哈哈,这舷梯怎么还没有放下来?这次速度也太慢了,等上去之后我要投诉他们……” 舷梯放下的速度并 不慢。 细长的洁白舷梯一点点延伸至码头之上,像是一只停落下来的飞鸟,将众人牵引至苍穹之上。 一行人顺着舷梯向上。 身穿笔挺制服的侍者站在舷梯尽头,彬彬有礼地鞠躬:“尊贵的VIP客人,您好,欢迎来到幸运号游轮。” 无需检票,只需持有船票,即可直接登船,并享受现实世界绝无可能体验的豪华体验。 在专属侍者的带领之下,一行人走入了船舱内。 在他们的身后,长长的舷梯收起,船身再次变得洁白光滑,毫无一丝瑕疵,伴随着一声鸣笛,庞大的游轮再次缓缓启动,向着无边无际的海洋驶去,很快就被蒙蒙水汽吞噬,刚刚还极具压迫感的钢铁怪物,只是一眨眼就消失在了海洋之上。 就像此次前来,只是为了接他们几人一样。 和外部看起来相同的是,幸运游轮的内部是无与伦比的豪华。 地面是看不出材质的厚重地毯,将所有的声音都吸收殆尽,走在上面像是踩在了云端。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购买的是VIP船票的原因,一路上没有见到半个人影,一路悄然。 很快,侍者将他们领到了头等舱。 “您好,您的房间门到了,这里是您的开门钥匙。” 一共七人,自然也是七间门房。 他恭敬地低下头:“幸运号游轮的具体结构,以及船上的所有娱乐项目、以及我的联系发方式都已经发送至您的手机之上——如果您需要的话,也可以在床头找到纸质版——如果您有任何问题,欢迎您随时联系我,我将竭力为您服务,满足您的所有需求。” 说完之后,侍者深深向他们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玛琪打开一间门房的舱门,好奇地探头进去,发出毫不掩饰的一声惊叹。 “好大、好豪华!” 她以这个别扭的姿势扭回头,星星眼看向温简言: “会长天下第一好人!!” 温简言点点头,毫不害羞地接下了对方的赞美。 闻雅打开手机,在上面浏览着刚刚侍者所说的内容,即便是沉稳如她,也不由得扬起眉头: “喔……” 常飞羽介绍道:“如果想吃些什么的话,可以联系头等舱私人厨师送到船舱内,也能去专门的头等舱进餐区域吃东西,尾部是赌场,甲板上有泳池派对和酒吧,基本上你们能想到的娱乐项目都应有尽有。” 显然,和温简言一样,他也不是第一次上到游轮上了。 “我等会儿去赌场玩两把,”常飞羽伸了个懒腰,笑吟吟看向温简言,“会长,您一起吗?” “不了。” 温简言一口回绝。 他并不喜欢赌场。 甚至可以说得上厌恶。 赌场营造出来的氛围,是名为欲望的魔性漩涡。 而梦魇之中的赌场更是如此。 温简言在现实世界之中见过足够多的人为之疯魔,直至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他见得太多,了解的又太深,所以对赌场这一存在向来十分警惕。 就连上次温简言进赌场,目的也是为了和里面的人打交道,不着痕迹套取情报,而绝非为了什么娱乐目的。 “我去甲板,”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副墨镜,架在鼻梁上,嘴角勾起,活脱脱一副懒怠的纨绔子弟模样,“还是泳池派对和酒吧更适合我。” 其他几人也都各自决定了最先去往的地方,常飞羽、黄毛去赌场,季观、孔卫玛琪去吃东西,闻雅则是和温简言一起上甲板。 一旁,陈默低头看着手机,眉头深锁: “我留在房间门,等会儿加入你们。” 他神情阴沉,像是下一秒就要咒杀全船的人,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 “……有公务要处理。” 在对方来得及将怒火倾泄在自己的身上之前,身为一切始作俑者的公会会长机敏地后退两步,悄无声息地溜走了,几乎是眨眼间门就跑的没了影。 陈默:“……” 想、杀、人。 甲板上。 一个个形状不规则的湛蓝泳池镶嵌在甲板上,造型优美的酒吧吧台错落有致,无数男男女女在此狂欢。 幸运号游轮上,即使是三等舱的船票都价格高昂。 每个上船的主播都对自己的未来心知肚明,他们清楚死亡可能就在明天,因此,无论是多么堕落、多么放纵的享受都被合理化,无数欲望都在此滋生。 既然已经身处梦魇之中,不如在此沉溺下去,做个短暂的美梦吧。 VIP专属区域。 温简言懒洋洋地靠在吧台上,手里端着一杯天蓝色的鸡尾酒。 他穿着一件十分花哨的衬衫,衬衫敞开着,露出大片洁白的腰腹,松松垮垮的沙滩裤挂在腰上,繁复的金色咒纹从侧腰向下延伸,最终没入了布料深处。 他姿势散漫,穿的也十分随意,但奈何脸和身材都过于出挑,即便在人数不多的VIP休息区,也已经源源不断地出现了好几波前来搭讪的人。 肩膀上被拍了拍。 温简言脸上架着墨镜,甚至懒得睁眼:“不好意思,不喜欢男不喜欢女,不喜欢三人行,没兴趣玩暧昧,更不参加银趴。” 对方陷入了沉默,似乎放弃了。 几秒之后,身边传来了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一道略带沙哑的少年音响起: “给我来一杯他那种饮料。” 这声音…… 温简言心里产生了一点不妙的预感,他顿了顿,抬手将墨镜架起来,扭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旁的座位上,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少年,他的头发、眼睫、皮肤,全都是颜色尽褪般的洁白,唯有一双眼珠呈现出诡异的漆黑。 “!!” 在对视的瞬间门,温简言像是见了鬼似的,险些从座位上栽倒下去。 “白,白雪?!” 他目瞪口呆:“你,你怎么……” 白雪从酒保手里接过那杯闪烁着奇怪光泽的蓝色鸡尾酒,然后才扭过头,以他一以贯之的漠然看向温简言,接过话: “嗯,我上船了。” 他端详着那杯颜色奇怪的鸡尾酒,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和谨慎,小小地抿了一口。 下一秒,少年一张脸几乎是立刻扭曲了起来。 “咳、咳咳!” 白雪咳嗽两声,将那杯鸡尾酒原封不动放回吧台上,然后看向温简言。 “橘子糖告诉我你在这里。” 温简言:“……” 689.幸运游轮 全服公敌...... 温简言:“……还是算了,谢谢。” 祁潜看向温简言,眨眨眼,视线逐渐聚焦。 他皱皱眉,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我之前听到的声音是你的?” 温简言摇摇头。 “是我是我!”一旁的玛琪跳了起来,急切地举着手。 “谢天谢地,”祁潜似乎松了口气,“我还说你又变成一个小姑娘了呢。” 温简言:“……” 你们暗火成员能不能别老之前那个副本的事情啊! “所以,刚才究竟怎么回事?” 安辛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了过去:“队长,你怎么会变成骰子?如果你是的话,那其他的骰子岂不是……” “停停。” 祁潜被他吵得头疼,“安静点,你们的问题我会挨个回答。” “首先,关于我是怎么变成骰子的。” 祁潜抬起手,展示给其他人看。 在他死人般失去血色,青筋暴起的手背上,整齐地排列着数个红色的孔洞,像是没有流血的圆形伤口。 “觉得眼熟吗?” 祁潜收回手,继续说:“一个骰子有21个点,一旦在赌桌上输掉的次数超过这个数字的一半,就会彻底变成桌上的赌具——也就是那些黑色的骰子。” 他看向安辛,说:“所以,回答你刚刚的问题……没错,是的,其他骰子也都是人。” 在祁潜的述说过程中,其他人其实已经基本猜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即便如此,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时,众人还是不由得心下一沉,背后直发毛。 要知道,这一层里的每一张赌桌上都在进行着赌局,既然所有的骰子也都是由人变得……那整层楼里究竟有多少死人呢? 没人清楚。 “除了输够11把之外,如果一个人在赌桌上输掉了身上的全部积分,并且不选择向赌场借贷,也同样会变成受人操控的骰子。” “事实上,这也正是荷官作弊的手段,”祁潜摸了摸自己手背上如骰子般凹陷下去的红色圆点,陷入了沉思,“所有变成骰子的人都是他的伥鬼,都受他的支配。” 他抬头扫了众人一眼: “——这意味着骰子投掷出来的点数是受操控的。” 【诚信至上】直播间: “好家伙……这怪不得赢不了啊!” “纯纯的作弊!” 安辛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那你为什么不受操控?” 祁潜深吸一口气:“在最后一把all之前,我将自己账户内一半的积分冻结,在半小时后自动解冻。” 他点了点自己的手背:“而且我输掉的赌局只有十局。” 童谣一怔,下意识地扭头向着温简言看去。 事实上,温简言之前也曾在中场休息的时候问过她这个问题……关于祁潜一共输了多少局。 难道他在当时就已经注意到这一点了吗? “所以,这就是你的计划,”温简言道,“你主动让自己变成骰子,再利用天赋给童谣传递信息,让身为灵媒的她继续赌局,进而获胜。” “对。”祁潜点头。 “荷官一局只能操控一次骰子,同样的,也只要一枚骰子就能改变单双,只要操控的时间比他更靠后就行。” 这是一个只有祁潜能使用的破局之法,其他人都不行。 只要童谣手中的纸人还在,祁潜就能够保证在自己“死亡”之后直播间不被关闭,所以才能够等到积分自动解冻,让自己摆脱“受控”的条件,成为一枚有独立思维的骰子。 就算方案失败了也没关系…… 毕竟只要等待冷却时长结束,他就还能复活。 童谣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因为当时我也才意识到这件事没多久,而我输掉的次数已经很接近半数了,”祁潜叹了口气,“而且我也担心如果停止赌局的话,荷官那边会起疑,万一他知道我弄明白了他的手法,之后突然改变策略就得不偿失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确实失误了,我没料到……” 温简言笑笑,接话道,“你没料到,自己虽然变成了人骰,但系统并没有将你判定为‘死亡’,所以天赋无法被激活,消息传递不出去,即便童谣身为灵媒,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也无法给你传递任何指示。” 【诚信至上】直播间: “啊……其实祁潜之前已经把路铺的很完整了,虽然他在变成骰子之后无法向外传递信息,但只要身为灵媒的童谣得到了必要的信息,他就能成功,只是没想到中间出现了误判,信息链中断了。” “好家伙,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主播和荷官的赌局最后能赢了!他这分明是猜到了之前祁潜试图传递出来但却失败的信息,然后接上了祁潜没有完成的布局,让玛琪成为了那个传递信息的中间人!” “……”祁潜忍不住多看了温简言两眼:“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敏锐。” 事实上,温简言已经把全部真相说的八九不离十了。 “谬赞谬赞。”温简言眨眨眼。 即便曾经在【昌盛大厦】副本之中已经见识过温简言头脑的可怕,祁潜还是忍不住开口发问:“你是怎么意识到我的意图的?” 祁潜之所以能够得出结论、并且做出应对,除了派出其他暗火成员进行试探性的赌局之外,还进行了漫长而仔细的观察,以及一些必要道具的帮助。 而温简言似乎并没有这些条件。 但他却仍旧得出了类似的结论,并且精准地猜测到了他的意图,最后甚至接上了其中的信息断层。 温简言耸耸肩:“首先,骰子上的印记和手上印记的相像之处太多,实在是让人没办法不多 想。” “其次,你的好队友给了我足够的线索。” 祁潜入局的数字别有深意,他并不是仅凭好恶将筹码all的类型。 “当然了,”温简言顿了顿,继续说,“更重要的是……这些标记没办法减少。” “标记无法减少”。 这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凶兆。 这意味着化成赌具的过程是不可逆的,只要输一局,标记就都会增加一个——之后无论赢多少局,标记的数量都不会减少。 除非再也不上赌桌……可在这个副本之中,这是几乎不可能的。 某种程度上,这里的每一个规则几乎都在将他们拖向赌局。 “所以,这就意味着,只是单纯‘玩下去’并不是什么好的破局之法。” 这是温简言的老习惯了。 他向来擅长于从规则定制者的方向思考问题,且把控人心的手段向来精准——正因为他了解梦魇,也了解祁潜在这种情况下可能做出的举动,所以才能从蛛丝马迹之中推理出事情的全貌。 温简言看向祁潜,表情一变,语气忽然严肃起来:“好了,我们现在也该谈正事了。” 见他神情凝重,祁潜也不由得直起身,皱眉问: “什么?” “还钱。”温简言伸出一只手。 祁潜:“……” 在场的所有人:“……” 【诚信至上】直播间内的观众:“……” “行,真不愧是你。” 温简言保持着手掌平伸的姿势,一脸严肃:“为了找到规律、把你救出来,我可是和那位荷官玩了不少局。” 虽然他在最后几把里将比分稍微扳回来了点,但最后总体算下来,他还是亏的。 “首先我在赌局里输掉了大约三千五百万的筹码,这个报销一下不过分吧?其次,身为前十,我现在的佣金也涨了,不过看在老交情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打个折……” 温简言语速很快,听得所有人都有些发懵。 最后,他得出结论:“你转我七千万就可以了,不过分吧?” 祁潜:“嗯。” 这个数字虽然不小,但对于他们这些懂行的人来说,确实并不过分。 毕竟,骰子的标记点数是无法被消除的,而温简言为了摸清荷官出千的方式,手上的标记已经增加到了八个——距离彻底变成人骰的点数还差最后三局了。 这也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赌局里,他已经几乎无法下场。 但是,还没等温简言露出笑容,就只听对方用同样冷静克制的语气说道:“但我拿不出来。” “……” 温简言脸上的笑容一僵:“什么?” “我拿不出来。” 祁潜如实说道。 他这倒也确实没说谎。 他手下带着的暗火成员不少,除了童谣安辛这几位资深成员,其他人的资金都不那么宽裕,为了避免开 局欠债的糟糕局面,第一晚的房费基本上由祁潜垫付。 更何况,他之前为了成为人骰,将自己的一半资金输了出去——按照计划,这些资金本该由童谣代为赚回——但后来发生的事所有人也都知道了。 温简言:“……你不会告诉我,在我为了救你花了那么大功夫之后,现在就连本金都收不回来吧?” 面前的青年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可看上去却莫名显得十分可怕。 即便在场的所有人都历经各种风险死局,但在看到他这个表情的时候,都仍然不由得背后一凉。 “……” 注视着面前的温简言,祁潜似乎正在进行着十分激烈的心理斗争。终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 “好吧。” 温简言眨眨眼:“你准备付钱了?” 祁潜:“不……” 眼看温简言眯起双眼,他加快语速说:“但我可以给你价值更高的报酬。” 温简言:“怎么说?” 只见祁潜伸手到口袋里,摸出了一张漆黑的纸片,看质地和拍卖会的邀请函有那么几分相像。 温简言目光一顿:“这是什么?” 祁潜没有直接回答温简言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开口道:“你猜的没错,手背上的印记的确是不可能消散的——只要在这一层就不行。” 什么? 温简言一怔。 “但是,如果你进入了负三层,标记就会被重置。”祁潜说。 他将纸片递给温简言: “这是前往负三层的通行证。” 温简言没接,他看向祁潜,皱眉道:“你是怎么弄到的?” 祁潜看了眼温简言,似乎有些惊讶。 “跟我来。” 说着,他转过身,向着兑换筹码的柜台走去。 温简言几人紧跟其后。 祁潜向着安辛点点头。 安辛走上前,将几枚筹码丢在了桌上。 “筹码兑换。” “您希望将筹码兑换为积分、还是其他物品呢?”侍者问。 安辛:“后者。” 侍者在血红色的柜台边俯身,翻找半晌后直起身,将一张薄薄的纸递了过来。 温简言走上前,望向那张纸。 纸上只写着一行文字。 【一千万积分:兑换前往负三层单人通行证】 身后的陈默不由吃了一惊:“可我们之前没……” “因为你们没有上赌桌,”安辛从桌上拿起自己刚刚丢过去的两枚筹码,晃了晃,“这是赢来的筹码——用积分兑换的筹码是不管用的,只有将从赌桌上赢来的那些筹码拿来柜台进行兑换,才会得到这一信息。” 怪不得。 在身为队长的温简言的强制约束之下,他的队友迄今为止都并未上过赌桌,自然也就没有赢得过任何筹码,也无从触发这样的信息了。 安辛扭头看向柜台后的侍者,露出一个风度 翩翩的微笑: “谢谢,下次再说吧。” 他将筹码装回口袋里,转身回到了队伍中。“并且,能用来兑换通行证的筹码,也必须是从赌桌上赢到的。”祁潜补充道。 如果直接可以用他们账户内的积分进行兑换的话,他们也没必要在这一层逗留这么久——毕竟,一千万虽然不少,但对资深主播而言,也不是完全拿不出来。 温简言想了想,道:“所以,只要在负二层赢够了一千万,就能从柜台处兑换负三层的通行证,只要前往负三层,在负二层输掉的赌局所带来的记号也就一笔勾销了?” “对。” 祁潜点头。 站在一旁的常飞羽挑挑眉,脸上笑容阳光爽朗:“可即便这样,一张通行证的价值也只有一千万,不是吗?” 照样不够本金。 祁潜看向温简言:“你打开看。” 温简言低头打开了那张通行证。 漆黑的底色,凹陷下去的金色阴文,的确和那张拍卖会邀请函十分类似,但是,其中的内容却截然不同。 【负三层通行证】 【团体】。 “团体……?”温简言露出惊讶的表情,抬头看向祁潜。 “没错。”祁潜道,“它能让你全队的人一齐进入负三层。” 这下,连童谣几人都露出了吃惊的神色:“队长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个?” 祁潜:“当我变成人骰的时候。” 他扭头向着柜台后扫了一眼,道:“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获得通行证有两种方法——其一,是赢得一千万赌资在柜台处兑换,其二,是戳穿荷官的千术。” “不过,这个要求十分严苛——仅仅只是口述并不作数,必须要拿出切实的证据。” 温简言饶有兴致地挑挑眉:“怎么说?” “直播录像。” 祁潜道。 “虽然我变成了人骰,但我的直播间并未关闭,直播镜头直接从骰盅内部捕捉到了荷官的出千手段,所以系统判定我揭穿成功,这个通行证就是奖励——只可惜,这种奖励只能领取一次。” “原来如此……怪不得。”温简言若有所思。 之前在赌桌上,No.8之所以会同意那个交易,正是因为他以为温简言掌握了自己出千的证据,并且畏惧可能随之而来的惩罚。 祁潜:“这应该足够了吧?” 他盯着温简言手中的通行证,露出肉痛的表情。 温简言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微笑:“当然!” 三千五百万换一张团体通行证,算下来还是他赚了。 还是大赚特赚。 祁潜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负三层见了。” 童谣跟上了他。 而安辛则一步三回头,半是期待半是不舍的视线落在温简言的身上,令人身上直冒鸡皮疙瘩。 祁潜凉凉看了安辛一眼: “怎么,你嫌自家队长被薅的还不够吗?” 温简言:“……喂!” “我又没有说错。”祁潜看了看温简言手里的团体通行证,似乎仍然有些心痛,“便宜你小子了——再会。” 说毕,他强行拽着依依不舍的安辛,大跨步离开了。 温简言目送着几人离开。 虽然没有了团体通行证,但他却不担心祁潜的安危。 毕竟,他们已经找到了对方出千的方式,接下来祁潜只要重复之前的步骤,就能和童谣里应外合,将进入负三层需要的赌资全都赚回来。 唯一的风险就是别变成骰子之后晕的太厉害…… 他可能得吞几颗晕车药才行。 “走吧,”温简言笑眯眯地挥挥手,“去负三层。” 在温简言的带领之下,一行人再次走入了电梯,而这一次,电梯内的侍应生在他们报出目的地的时候,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拒绝他们的邀请,而是十分自然地按下了那个老旧生锈的按钮。 伴随着金属铰链摩擦的声音,脚下的电梯再一次启动了。 它缓缓向下沉去。 只听一声闷响,电梯缓缓停下。 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温简言手里的黑色通行证忽然毫无预兆地自燃起来,他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松开手,那薄薄的黑色纸张在落地之前就已经燃成了灰烬。 紧接着,他的手背上传来一阵难忍的剧烈疼痛。 温简言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那血红色的、好像伤口般的圆形标记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抹除,露出原本白皙的皮肤。 “负三层到了,请您小心脚下。”侍者道。 温简言深深看了他一眼,将自己仍在隐隐作痛的手掌垂下,走出了电梯。 出现在眼前的,仍然是熟悉的赌场大厅,和之前两层几乎是一比一复刻出来的——不过,和上面两层的人声鼎沸比起来,这一层显得十分冷清。 人站在电梯门口,只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血红色的柜台后,是面色苍白的侍者,对着众人露出了模式化的微笑。 不过…… 温简言微微皱了皱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里的空气似乎要比之前两层要冰冷的多,空中似乎还浮动着几分怪异的血腥气。 温简言往前迈了一步,忽然,一阵诡异的凉意自脚下袭来,霎时间,整层楼似乎都暗了下来,头顶原本十分刺眼的光亮开始被黑暗吞噬。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温简言缓缓扭头,向着柜台般的角落看去。 柜台的角落被黑暗覆盖,但就在那片黑暗之中,却似乎影影绰绰能看到一道影子。 很像人。 但绝不是人。 温简言忍不住一个激灵。 地面上,浮现出了腐烂淤湿的漆黑脚印。 一个、一个、一个。 明明什么都看不到, 但温简言就是感觉自己好像被浸进了冰水里,刺骨的凉意顺着脊背往上窜。 身后,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惊叫: “别往前!” 下一秒,似乎有人死死地拽着温简言的胳膊,将他往后一扯。 温简言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他躺在地上,花了足足二十秒才缓过神来。 “怎么了?”闻雅皱起眉头,凝视着面前的负三层赌场——一切都和刚刚比起来没什么两样,头顶灯火通明,地面上没有脚印,所有的景象看起来都十分正常。 “我、我也不知道。” 玛琪剧烈地喘着气,粉色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眼睛有些惊慌地转动着。 她仍然紧紧攥着温简言的手臂。 “但、但……前面有危险。” “作为一个灵媒,她的能力不算差。” 但温简言就是感觉自己好像被浸进了冰水里,刺骨的凉意顺着脊背往上窜。 身后,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惊叫: “别往前!” 下一秒,似乎有人死死地拽着温简言的胳膊,将他往后一扯。 温简言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他躺在地上,花了足足二十秒才缓过神来。 “怎么了?”闻雅皱起眉头,凝视着面前的负三层赌场——一切都和刚刚比起来没什么两样,头顶灯火通明,地面上没有脚印,所有的景象看起来都十分正常。 “我、我也不知道。” 玛琪剧烈地喘着气,粉色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眼睛有些惊慌地转动着。 她仍然紧紧攥着温简言的手臂。 “但、但……前面有危险。” “作为一个灵媒,她的能力不算差。” 但温简言就是感觉自己好像被浸进了冰水里,刺骨的凉意顺着脊背往上窜。 身后,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惊叫: “别往前!” 下一秒,似乎有人死死地拽着温简言的胳膊,将他往后一扯。 温简言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他躺在地上,花了足足二十秒才缓过神来。 “怎么了?”闻雅皱起眉头,凝视着面前的负三层赌场——一切都和刚刚比起来没什么两样,头顶灯火通明,地面上没有脚印,所有的景象看起来都十分正常。 “我、我也不知道。” 玛琪剧烈地喘着气,粉色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眼睛有些惊慌地转动着。 她仍然紧紧攥着温简言的手臂。 “但、但……前面有危险。” “作为一个灵媒,她的能力不算差。” 690.幸运游轮 不速之客...... “……果然是匹诺曹。” 注视着手机上的终极悬赏,一名身穿劲装的主播缓缓开口。 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一名身材高大、神色阴戾的男人,问: “副会长,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 祁潜站在门口,闻言扭过头来,舷窗外的光落在他毫无情绪的侧脸上,留下一条明暗分明的界线。 在他身后,暗火公会的数名成员秩序井然,等待着他的回答。 一共六人,全部都是精英。 安辛也在其列。 他双手抱臂,倚在墙上,半张脸浸没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只露出微微紧绷的下颌。 很快,祁潜嘴唇翕动,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冷冰冰,硬邦邦的字眼: “等。” “可是,”刚刚问问题的那人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会长那边……” “带队的是会长还是副会长?”不远处,传来一道轻飘飘的声音。 众人皆是一肃,齐齐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靠墙边的位置,安辛不紧不慢地直起身,那张向来玩世不恭的脸进入光线之下,脸上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令人无法看清他的真实情绪。 “进了副本,你们究竟准备听谁的?” “……抱歉。”发问的暗火成员脊背一凛,他低下头,咬牙道歉,“我,我没有质疑领队决策的意思。” 祁潜却也并没有发难的准备,他只是冷淡地抬了抬手,示意自己并不介意。 “梦魇只给了目标对象的红点,可并没有告诉我们每一个红点坐标指代着具体哪一位目标。” 祁潜漠然的嗓音在房间内回荡着。 “你们想对上橘子糖?还是白雪、陈澄?” 前两位的赫赫凶名几乎人尽皆知。 一个是专攻PVP的嗜血疯子,一个是邪门至极的灵媒,剩下那位虽然在名号上不如他们两个,但是其锐不可当的势头、充满攻击性的高调作风,依旧令人无法不忌惮。 一时间,整个舱房都静了下来,几人表情一沉,对视一眼,没人接话。 “这就对了。” 祁潜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一圈,短促地笑了一声,但声音中却并无笑意。 “先按兵不动,” 他收回视线,再一次扭头向着舷窗外看去,嗓音平静冷漠。 “——让其他人去触这个霉头。” …… 长而深的走廊上,一道孤零零的纤细身影正在快步向前走去,忽然,她猛地收住了脚步。 不远处,乌泱泱的阴影缓缓逼近。 一共五人,身高长相各不相同,但眼神中却带着十分相似的悍利,行动起来悄然无声,一看就知其长于战斗,训练有素。 闻雅站定,眯起双眼,缓缓扫过面前这几张陌生中隐带着熟悉的面孔,说道: “……雇佣兵?” “不愧是闻小姐,”为首的 一名雇佣兵缓缓笑了一声,“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记得我们。” 闻雅不动声色:“我们上次合作的很愉快。” “自然,永昼的结款速度我们也很满意。”另外一人笑着插话道。 “只可惜,我已经改换了公会,”闻雅幽深的目光静静落在对面数人身上,语气依旧平稳,对周围暗潮涌动的危险气氛似无所觉,“需要的话,我可以把现在永昼接洽人的联系方式推给你。” “那就不需要了。”为首的雇佣兵笑容加深,“我们这次找闻小姐是有其他的事。” 在他说话的同时,其余四人也在缓步向前,他们的脚步无声,唯有暗沉沉的阴影在其脚下迫近,自四面逼来。 而闻雅在原地站立不动。 狭窄的走廊中,气氛不知何时已经压抑到极致,一点点逼近爆发的临界值。 “……无论你们想做什么,”闻雅的目光缓缓扫过几人,仍然没动,旋涡中央,那道纤细身影定定而立,在四面压来的庞大黑暗的对比之下,显得犹如渺小脆弱,“我都建议你们放弃这个想法。” “很抱歉,办不到。”雇佣兵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眼底闪动着危险的光,“不过,看在我们过往交情的份上,如果闻雅小姐愿意放弃抵抗,我们倒不是不可以留你一条性命……毕竟,我们真正的目标是上面那一位,而不是你。” 哪怕嘴上这么说着,但他们四周包围而来的架势却并不像是想要放她一马的样子。 “……” 注视着向着自己逼近而来的男人,闻雅忽然开口道, “我猜,你们选择我,是因为我在整个地图的最边缘,附近红点最少,并且其他人都没有赶来救援的迹象,对吗?” “……” 见到对方冷静过头的模样,不知为何,为首的雇佣兵小队队长步伐一顿,心里忽然浮现出一点不祥的预感。 闻雅猜的没错。 他们之所以选择这一红点为目标,就是因为它的附近空空荡荡……除此以外,几乎所有的红点都分散在地图的另外一端,并且在向着犯反方向靠拢。 雇佣兵就是如此。 比起虎豹,他们更像豺狼……狡诈功利,精于算计,比起和敌人中的精锐硬碰硬,他们更愿意追逐队伍中掉队的那一个……毕竟,付出更小的代价收获最大的回报的事,没道理不去做,不是吗? “队、队长!”忽然,背后传来队友暗藏惊疑的呼喊。 雇佣兵队长:“怎么了?” “你看!” 那人将刚刚刷新的定位界面朝向他。 和上次查看时一样,其他的红点依旧在地图的另外一段,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及时赶到,一切看上去似乎都没—— 等等,不对! 雇佣兵队长的目光一凝,视线聚焦在中间那片本该空空荡荡 的区域。 不知从何时开始,那里居然多了一个小小的红点。 窄小的屏幕之上,那个红点以五秒一下的速度闪动着,每闪烁一下,在地图上的距离就缩小一截。 一阵古怪的寒意自他们的脊背上升起。 明明哪怕加上那个飞快赶来的红点,他们所面对的也不过是区区两个敌人,而他们现在已经将其中一人围困,又已在行动前守住了咽喉要道,并且提前摸清了可能的退路。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们都占据了绝对有利的地位才对。 几乎不过瞬息之间,那个红点就已经逼近到他们布置着岗哨的位置,它闪烁了一下,顿住了。 ……虚惊一场。 还没等他们松一口气,但下一秒,那个红点居然再一次动了起来!! 什么?! 这怎么可—— 雇佣兵队长目眦欲裂,他死死盯着屏幕,攥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手背上暴起几道青筋。 “还没猜到原因吗?”前方,被围困的闻雅微笑着,神情娴静,姿态悠然,“那好吧。” “——反正你们马上就要见到了。” 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只听不远处传来“咚”的一声响,像是什么重物坠了地。 几人几乎立刻抬起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骨碌碌。 一颗头颅从黑暗中歪歪斜斜地滚了出来,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断续淋漓的血迹。 它停了下来。 露出一张死不瞑目的面容。 ——正是他们布置于不远处的那名岗哨。 “……不好!!!”为首那人的瞳孔骤然收缩,喉咙里爆发一声近乎惊慌的惊呼。 闻雅抬起头,向着黑暗中看去,唇边带笑。 她语气平静,对着来人问道,“我记得,您也在做雇佣兵的生意吧?” “有熟人吗?” 伴随着金属拖拽的声音,一道幼小的身形自黑暗中显现。 她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手上拖着几乎和自己等高的长刀,刀刃上的斑斑锈迹凝练如血,刀尖刮擦在地上,发出极尖锐,极刺耳的声音。 “有是有。” 懒洋洋的童声响起。 “但都死的差不多了。” “您杀的?”闻雅问。 “怎么可能,我哪有那么过分。”对方咯咯笑了两声,“——我顶多杀了一半。” “……“”雇佣兵的队长再也没有刚才的冷静自持,他浑身的肌肉紧张绷起,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几乎能嗅到他身上逸散而出的恐惧气味——如果说他最害怕遇到谁,那除了橘子糖之外怕是没有再也第二个,除了她以外,哪怕是其他任何一个前十,他们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恐慌……橘子糖对于其他人只是凶名赫赫而已,而对于他们,则是亲眼见证了其凶名的崛起。 “撤。”他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单音。 “别啊!”橘子糖笑嘻嘻地拎起刀,锈蚀冰冷的刀锋反射出带血的红光,“陪我玩玩再走嘛!” “快撤!!!” “——!!!” 忽然,雇佣兵队长骇然低下头,只见脚下的地面不知何时变成了柔软粘稠的泥沼,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扭过头,向着站在不远处的闻雅看去——是那家伙!! 刚才看似是在和他们谈话周旋,实际上却是将他们撤离的路线提前封死了!!! 只见对方仍然站在原地不动,只是优雅地微微偏过头颅,看向不远处的橘子糖,“别担心。” 她语气温和: “他们会留下来陪您的。” 另外一边。 伴随着“哗啦啦”的金属碰撞声,沉重的白铁锁链被缓缓收回到陈默手中。 在他脚下,歪斜倒着几具尸体,空洞洞的眼珠张开着,无声望向空中。他们的胸前被破开几个大洞,滚烫的血液和碎肉残片密密铺在走廊中的地板和墙壁上。 “接下来呢?”季观喘着气,他身上透着一层热汗,强健的肌肉在皮肤下滚动着,伴随着气血涌动,自脖颈而始的恶鬼显得越发活灵活现,眼珠似乎都在跟着一同转动——他身上的其他地方都溅着血,唯有恶鬼所在之处一片干净清洁,像是落在上面的鲜血被一滴不剩地舔食干净了一般。 “继续前进。”陈默将锁链绕在手腕上,冷静道,“杀掉所有拦路的人,直到和其他人会和。” “有地方不太对劲。” 与此同时,黄毛收回视线,犹豫了一下说道。 “怎么?”陈默问。 “这里除了我们三个之外没有别人了。”黄毛说道。 “什么?”季观上前一步,追问道,“你确定?” “当然了。”黄毛有些不满地眨眨眼,他的眼珠呈现出诡异的猩红色,在看向某一方向时,似乎带着某种令人寒毛直竖的穿透力,“你不相信我?” “没这个意思……” 季观被他看得背后一毛,忍不住后退一步——他的天赋是灵视,天生在这方面就被别人敏感些——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避开黄毛的视线,“总之你用天赋的时候别往我这个方向看。” 陈默掏出手机,打开界面。 很快,他抬起头来:“恐怕确实如此。” 手机中显示的地图比想象中要小,他检查了刚才所有人的过往行动轨迹,在十几分钟前,代表着橘子糖的红点和代表着陈澄的红点有着短暂的相交,但二人却并未会和,而是各自向着反方向走去,而根据他们之前的经验,游轮本身是不止一层的。 那么很有可能,他们是被分散在了不同的层数。 “等等,可是……我记得游轮地下一共十八层,”黄毛倒吸一口凉气,表情绝望,“我们这可怎么找啊!” “ 不,那是之前了。” 陈默摇摇头,将手机塞回了口袋,十分肯定地说道,“在副本重启之后,虽然名字同为游轮,但内部的格局已经完全改变了。” “如果场地真的还像我们上次来的时候那样大的话,梦魇是没办法开启现在这样的逃杀模式的。” 陈默说。 足足十八层,别说他们找不到彼此了,其他主播估计也找不到他们。 “再说了,如果真有十八层,”季观耸耸肩,抱着胳膊说道,“信不信梦魇会让我们每人一层,绝对没有碰面机会?” “……” 其余两人沉默一瞬。 以梦魇表现出来的尿性,会这么干的可能性确实很大哈。 “所以我估计,这次的游轮应该只有两层……最多三层。”陈默垂下眼,若有所思道,“不会更多了。” 他扭头看向黄毛:“你能找到电梯的位置吗?” “我看看……”黄毛抬起眼,猩红的血光在眼球深处游荡着。 很快,他收回视线,指向不远处的一个方向:“有,在那边!” 近乎狂欢一般的氛围充斥在整个直播广场上。 这一次,整个广场之上只有一个副本在进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而事实上,他们也不再需要其他副本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了。 所有他们想看的、所需的,全都能在这一个副本中被满足。 每一个屏幕内都转动着五光十色的画面,刺激着观众们的神经,挑动着他们的情绪,让他们的兴奋值一波又一波地向上推高。 “我靠!!佣兵的内部血拼,牛逼啊!!!” “不愧是橘子糖,她真的,永远能找到最刺激的分尸方式,纯纯的暴力美学,太爽了太爽了。” “闻雅那边也一样,她的风格好神奇,我几乎没怎么在梦魇里见到过,行动起来又冷静又周密,好像什么情况都能想到,无论什么意外她都能润物细无声地兜住底子,实在是太让人放心了。” “没错没错!” “橘子糖在前面暴力收割,闻雅在后面冷静布局,简直无敌!” “哦!”“嘶!”“哎呦!!” 伴随着鲜血喷洒、头颅斩断,一连串刺激的惊呼在屏幕前响起,观众们的双眼紧紧黏在屏幕中刺激的画面中,甚至舍不得分神半点。 “这种全服通缉的戏码居然能被推得这么势均力敌,甚至被通缉者还有种隐隐占据上风的态势……真是没想到啊!” “追杀的人呢,来个强一点救一下呗!” “暗火那边呢?他们下场了没有? “还没有呢,妈的,一群老阴比,就准备等着坐收渔利呢,不要脸啊。” “他们会长耶林呢?不管管?” “不清楚怎么回事,反正耶林和丹朱那边的直播间都还是黑屏,一直都显示着‘等待中’,也不知道 什么情况。” 苏成的直播间也同样是“等待中”的字样,显然是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开启了。 “神谕呢?” “别提了,神谕那边我都没去看的,他们那边主心骨前几个副本已经被匹诺曹清了个干净,全是辅助打什么打,虽然现在还能占据榜单第一,但基本上可以说是过气咯,玩不起来的。” “最重要的问题来了,我最想看的匹诺曹呢?” 匹诺曹的直播间,哪怕是放在前十里也是所有观众最期待的,他几乎是所有矛盾旋涡的核心,也是将一切视觉奇观推向最高峰的关键人物。 可是,他的直播间依旧维持着黑屏状态,甚至连“等待中”三个字都没有。 “啊啊啊啊,匹诺曹,我要匹诺曹!!” “快点把匹诺曹端上来给我,没有匹诺曹的直播间看我要死掉了!!!” “妈的,梦魇是不是在虚假宣传,副本都开始多久了,我连匹诺曹的半个影子都没见到!!!” 正在观众们一片哀嚎之际,忽然,有什么异况出现了。 “诶,陈默那边什么怎么回事?” “不知道,但他们停下来了,去看看。” 偌大的屏幕上,伴随着无数目光投注于其上,其中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清晰。 无形的摄像头自上而下地俯视着走廊。 在电梯前的平坦空间内,两方人马对峙着。 忽然,就有观众眼尖地认出了站在陈默对面的几名主播,不由得有些吃惊: “等一等,那是——” “神谕。” 陈默挑挑眉,缓缓念出了对面几名主播所在公会的名称。 他冷静的视线缓缓从不远处几人身上扫过,说道,“我还以为这件事你们不会再参与了。” “……至少不会是以现在这种方式参加。” “哈哈!”季观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确实。” 他抬抬下巴,道:“你们不应该找几个大腿抱抱,给他们出谋划策,做做预言什么的吗?” 如果说匹诺曹的崛起哪一方势力被打击最大的话,除了神谕之外再无第二家了。 先是在预言家上的垄断被打破,然后是被好公民公会以无差别吸纳新人的手段窃取积分,而他们公会本就为数不多的战斗形主播和几位核心骨干,也全部都一一折损在了温简言的手上。 甚至可以说,现在神谕虽然仍然维持着丰厚的家底,可是,却也只剩下了一个往日辉煌的空壳子。 “……”不远处,几名神谕主播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们,他们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冰冷沉静,但却似乎并未被对方的挑衅话语影响到。 季观被他们那没有情绪的眼神看得毛毛的。 他蹭到陈默的耳边,压低声音,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喂…… “我怎么感觉对面气氛有点不太对…… “嗯。陈默简短地应了一声。 他的右手无声垂下,沉重的白铁链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他压低声音:“所以,准备好。 “——先下手为强!!!!! 下一秒,伴随着一声尖锐的破空声,铁链划出一道沉重的弧度,裹挟着千钧之势,向着前方疾飞而去!!! 季观眸底狠色一闪,下一秒,狰狞的恶鬼自他的颈后缓缓爬出,青黑色的诡异色彩在他的皮肤上蔓延,飞快将他正常的肤色侵蚀结束殆尽。 不过转瞬之间,空气中的温度飞速下滑,一股森森鬼气开始蔓延。 “……不,不对! 忽然,身后传来黄毛陡然提高的声音,他瞪大双眼,死死等着神谕众人所在的方向,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失真。 “等一下,等—— 他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彻底发出,就已经不能再说话了,像是被什么死死缠住,硬生生扼住了一切声响。 下一秒,无形的细丝从空中垂下,将他犹如玩偶般吊起。 而在他那血红色的诡异的视界里—— 在神谕众人的身后。 一个头戴兜帽的人定定站着。 兜帽下,是一张端正、称得上英俊的脸。他的面容没有半点血色,瞳孔呈现出一种怪异而冰冷的灰白色,脸上没有半点人类的情绪波动,而在他的脖颈位置,则横亘着一道狰狞的刀口,苍白的皮肉翻卷开来,却没有一滴鲜血流出。 那张脸黄毛十分熟悉。 正是神谕的副会长,梦魇前十之一,一个已经被系统下结论确定死亡的人。 绅士。 691.幸运游轮 好久不见...... 空荡荡的走廊内,睫毛、皮肤、发色雪白的少年孤零零地走着,像是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在走廊中穿行。 “嗡嗡,嗡嗡。” 从他的口袋里传来信息提示不间断的蜂鸣。 但少年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仍旧低垂着眼帘,顺着走廊面无表情地缓步向前。 忽然,毫无预兆地,他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一双漩涡般空洞漆黑的眼眸,透过雪白睫毛的缝隙向上看去,飘飘悠悠落在半空中,似乎在观察着什么他人无法看到的虚无存在。 下一秒,不远处的走廊尽头,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其中隐约夹杂着刻意压低嗓音的交谈。 “……红点呢?” “快了,就在前面——” 密集的脚步声急促如鼓点,飞快地向着这个方向逼近。 忽然,毫无预兆地,来人猛地刹住步伐。 “怎么了?”身后有人催促道,“为什么突然——” 下一秒,声音也卡在了喉咙深处。 走廊幽深死寂,白得诡异的少年定定站在正中央,面无表情,形单影只,看上去似乎并未威胁,但就是令人只觉一股凉意直窜上脊背。 甚至不需要任何自我介绍,在场的所有人都立刻意识到了对方是谁。 “……”几人交换了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 白雪。 一位货真价实的梦魇前十。 一个被所有人都以“邪门”二字评价的存在。 他们的确没想到,自己所追踪的红点居然是这家伙的定位。 “队长,怎么办?” 他们看看站在不远处的少年,又看向他们的领队者,压低声音问道。 “要不要——” “没办法,其他点位我们赶不过去了。”领队表情阴沉,双眼审慎地凝视着不远处的少年,一字一顿道,“就算赶到了,也不会是落单的状态了。” 而其他的选择也不一定会比现在更好。 “更何况还是一个独自一人的灵媒,要我说,我们是走运了。” 几人毫不避讳地交谈着,似乎并不在意话语中的对象距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 白雪静静地垂着眼,对面前几人的交谈充耳不闻。 为首那人低喝一声:“听我号令,一起上!!!”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几人同时一跃而起! 霎时间,走廊中的温度骤降,冰冷闪烁的灯光之下,是几乎能够化作实质的强烈杀意。 他们从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角度、选择了不同的方式向着不远处的目标对象猛攻而去——他们几乎考虑到了对方能采取的一切反制措施——哪怕一个人的能力再强、战斗经验再丰富,也无法一次性防得住这么多人的进攻……在这里,多的是强者蚂蚁吞吃掉大象的老套故事,多少备受瞩目的新星折损在阴沟里,多少名气大盛的强者惨死在寂 寂无名的人手下。 更何况,梦魇前十又如何?邪门又如何?哪怕翻了天也不过只是个灵媒而已! 在飞快逼近的视野里,少年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面无表情,双眼低垂,对这些取自己性命的杀招无动于衷。 近了! 眼看着自己的手掌逐渐逼近对方伶仃的肩头,而对方仍然毫无动作,心脏在胸腔深处不由得剧烈搏动起来,一股难以自持的喜意开始升起——更近了! 只要抓到他,就能—— 忽地,近在咫尺的少年抬起了眼。 一双黑洞洞的、似乎能看透一切的诡异双眼定定向他看来。 “!!!” 攻击者瞳孔猛地一缩,只觉得一股极端不祥的预感袭击了他。 还没等他开始思考对方做了什么,就只觉一股诡异的凉意毫无预兆地从胸口处蔓延开来。 “……”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到一截雪亮的刀光从自己的胸膛正中穿了出来,黑红色的鲜血汩汩涌出,眨眼间就将他胸前的衣服打湿——这刀尖是多么的眼熟,简直就像是—— “怎么……会——” 身后传来熟悉的愕然声音。 他缓缓扭头,眼底倒映着队友惊恐不已的神情。 直到这时,疼痛感才姗姗来迟。 偌大的直播间中,冰冷的屏幕闪烁着,似乎有无形的双眼自上而下,无声地审视着这血腥可怕的一幕。 观众们事不关己,谈笑风生。 “瞧瞧,我说了吧。” “我反正已经数不清有多少这种不信邪的死在白雪手上了。” “说到底还是‘第一灵媒’的名号太有迷惑性了,谁能想到他居然会是最致命的因果率天赋呢?” “不得不说,这种在白雪能力作用下自相残杀的戏码真是看不腻啊,攻击者下手越狠,死的越惨,是和另外一边那种的直白暴力完全不同的风格,简直就是艺术。” 短短几分钟,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走廊中的灯光悄无声息地铺洒而下,无情地照亮了下方的惨状。 喷溅式的血迹从墙壁上一路蔓延至天花板,地面上断肢重叠,碎肉和内脏残片散落其间,那一张张失去生命体征的苍白脸孔歪倒在血泊中,难以置信的表情凝固于其上。 在这一片血腥的红中,唯有正中仍保留着一道冰冷的白。 白雪面无表情地站在血泊中。 在他垂在身侧的手背上,残留着一道被崩断的刀片划过时留下的口子,淡粉色的血液从中缓缓淌出。 和遭遇战开始前比起来,他看上去似乎更加苍白了,似乎维持着他在这个世界中存在的锚点都在一点点地从身上褪去,最终只剩下透明洁净的无色。 抬腿迈过脚下的残肢。 “嗡嗡嗡嗡。” 提示音持续不断,锲而不舍。 这一次,白雪终于拿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25通未接来电,以及136条未被打开的信息。 “奇怪,我在其他主播的直播间听说,在下副本前白雪给的建议是‘不要独行’,但为什么他不和其他人会和?” “你是不是忘了他的被动是什么……” 白雪垂着眼,按掉正在震动中的来电提示,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放回了口袋里。 “确实。这种天赋放在队伍里简直就是灾祸” “还是让他就这么一个人待着吧。” “绅士——?!” 陈默死死盯着神谕的方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怎么可能? 绅士不是早就已经死在了副本中吗? 他的直播间不仅已经彻底关闭,排行榜上的名次也被彻底除名,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彻底死亡的状态,可现在却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呃啊!!”黄毛的身体被高高吊悬于空中,他感受到,缠在自己身上的线开始收紧,向着不同的方向拉扯而去——显然,这一次对方并不准备像以前那样操纵他做些什么,而是准备直接将他五马分尸!! 他咬紧牙关,口腔中已经尝到了血腥气。 但还是用尽全力,在手臂即将被扯下之前激活了道具!! 在进入副本之前,他们就已经提前做好了可能会遇到混战的准备。 而作为为数不多的几个无战力人士、又是极有针对性的视觉强化系天赋,在混战中,黄毛是一定会被针对的对象,正因如此,在进入副本之前,他在背包里集中了所有的能集中的保命道具,以免在这种情况下成为队友的拖累。 “快——”黄毛眉头痛苦地紧紧皱着,从喉咙中艰难地挤出声音,“我撑不了多久!” 而陈默和季观二人也早已反应过来。 擒贼先擒王! 伴随着“哗啦”一声金属撞响,白铁锁链破空而出,直直向前飞去! 神谕的主播反应也很快,一名意念控物者抬起头,眼珠诡色一闪,锁链就这样被牢牢固定在了半空中,嗡嗡颤动着,但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但下一秒,悬于头顶的铁链陡然膨胀,每一环长达两米,直径粗达半米!! 突然增加的重量瞬间改变了这场角力。 只听“哐当”的一声,铁链重重砸下,下方的神谕众人被迫向着两边撤去,犹如摩西分海一般,中间几乎是立刻被清空出了一条通道。 两人几乎不需要言语交流,脚下狠狠一蹬,顺着被清出的通道狂奔向前,径直冲向站在神谕最后方的绅士! “拦住他们!!” 耳边响起高亢急迫的呼喝。 随即,一道贴着黄符的腐朽铁门毫无预兆地堵住去路,两扇沉重的门缓缓合拢——季观身上大片青面獠牙的厉鬼颜色变淡,他扭过 头,开启“灵视”的双眼在人群中飞快环视,突然锁定目标。 他冷笑一声,牙齿咬破嘴唇,鲜血汩汩涌出,哺喂入张牙舞爪的纹身。 下一秒,青黑色的厉鬼张牙舞爪地浮现,黑黢黢的眼珠空洞阴冷,带着死气,几个瞬间就已腾跃而起,直直向着目标冲去!!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惨叫,猩红滚烫的鲜血喷洒而出。 面前带着黄符的铁门晃动了两下,缓缓合拢的铁门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阻止,被硬生生卡在中途。 陈默头也不回,对那边季观的战斗置若罔闻,他脚下的步伐步伐加快,在铁门合拢之前一个侧身,灵巧地钻了进去。 绅士就在三步之外!! 一步。 他嘴唇紧抿,眼珠死死锁定那道戴着兜帽的身形,肾上腺素在短短数秒内疯狂飙升,但大脑却出奇冷静。 两步。 ——三步! 沉重的铁链疾飞而出,精准地锁定对方的头颅,然后—— “砰!” 不偏不倚,重重砸下!!! 这一击,足以让一个活人颈骨尽断,颅骨粉碎,红红白白的脑浆如同踩碎的西瓜一样喷溅而出。 陈默击中了,成功了。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恐怖骨裂声,对方的头颅已经彻底扭向了背后,没人能在这样的伤势中活下来。 “咯……咯咯……咯。” 骨骼摩擦声再度响起。 “……?!”陈默愕然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绅士的脑袋就这样一格、一格、一格地转动了回来。 他的脸孔惨不忍睹,半边仍然维持着原本英俊端正的样貌,而另外半边却一片狼藉,从眼窝的位置深深凹陷下去,皮肉下的骨骼更是已经被砸得粉碎,但他对此却没有任何反应,毫发无损的一侧面孔冰冷苍白,死气沉沉。 然后…… 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 在陈默眼睁睁地注视之下,破碎的骨骼开始复原,绽开的皮肤开始愈合。 不过一个呼吸,就已经完完全全恢复如初。 “!!!”陈默震惊地望着这一幕,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表情几乎失控。 这不是绅士……甚至不是活人!! 所以,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不要——”身后不远处,传来了黄毛惊恐万分的声音。 的确,他的身体被道具保护,无法受损,但是,那能操纵他行动的线却并未消失,似乎意识到了无法将他直接处决,于是,“绅士”改变了策略。 黄毛的手脚不受控制,开始向着不远处的季观发起了进攻。 道具无法防备队友,而尝到血腥味的恶鬼已经无法控制。 为了不伤害到黄毛,季观不得已逆转了自己的状态,紧绷隆起、冷汗涔涔皮肤之上之上,青黑色的纹身浮凸 隆起,像是下方有什么东西正在挣扎着向外冲出,但却被主人的意志力死死摁回了原处。 失去了鬼身,神谕那边便立刻抓住了这一时机。 “啊——!”季观踉跄向前,一道刀口纵贯前胸,喉咙中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惨叫。 另外一边,陈默在围攻下苦苦支撑,但他独木难支,分身乏术,不仅无法前来支援,甚至自身难保。 一切已经失控。 三人小队的击溃已经近在眼前。 正在这时,忽然,其中一名神谕成员毫无缘由地抬起头,紧紧望向走廊的尽头,眼眸里幽色闪烁,显然是在天赋的激活状态。 他扭过头,对自己身边的同伴低语几句。 “可——”同伴眼底浮现出挣扎的神色。 但最后,他还是牙关一咬,转身道:“走!” 神谕的离开和出现时一样,迅速、无声。 不过眨眼之间,大部队就像潮水一样撤离,而那道戴着兜帽的身影也随之一同消失,只剩下一片狼藉,遍地鲜血的战场。 失去线控的黄毛栽倒在地,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惊慌失措地向前冲去: “季、季观!” 陈默也踉跄赶来,他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咬着牙,神情凝重:“快,给他止血!” 直播间内,观众们对这个结局大失所望。 “啊?就这?” “不是,怎么就没了?” “说起来绅士那边究竟什么情况,他不是死了?” “现在也没复活,我检查了他的直播间,早就没再开着了,现在行动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管他的,反正很强就是了,刚才一点点恢复原状的样子太牛了,给我兴奋得一哆嗦,爽啊!” “不过,神谕怎么就跑了?只要稍微在多拉扯一会儿,他们就要全军覆没了。” 正在观众们讨论的直起劲的时候,忽然,屏幕上,黄毛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微微一怔,下意识收回按在季观伤口上的手,在他手指移开的地方,那刚才还鲜血淋漓,向着两边翻卷而去的刀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 不过眨眼之间,就已经光滑平整,恢复如初。 “……好了?”季观单手撑着地面,坐直其身体,用另外一只沾满鲜血的手难以置信地摸索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胸膛,几乎不敢置信,“这、这怎么回事?” 陈默似乎同样意识到了什么,他低下头,看向自己身上的伤口。 不出意外的,他的伤口也和季观一样愈合了。 “这是什么治愈道具?这也太逆天了。” “不可能,没有这种类型的道具!”有观众十分笃定地说道,“这么破坏游戏平衡的东西,梦魇是不可能投放的。” “那又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观众们讨论出个什么结论,面前原本定焦在三人身上的镜头毫无预兆 地抬起,突兀地转变了方向。 无数镜头都直直对准了走廊的尽头。 在那被黑暗吞没的走廊深处,渐渐浮现出一道人影的轮廓。 伴随着距离的接近,迷雾般的黑暗自他身边散开,被均匀的步伐踩破碾碎,橙黄色的光线自头顶洒落,如同某种无声的迎接一般,一点一点照亮了来人的面容。 那张温和、极具欺骗性的脸,始终带着浅笑的双眼。 在青年的脸孔出现在屏幕上的瞬间,所有观看着直播的观众们都瞬间沸腾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 “我没看错吧?!我真的没看错吧!! “匹诺曹匹诺曹!!!是匹诺曹啊啊啊啊啊! 【“诚信至上直播间上线,直播信号重连中……】 直播间的等待区中,在线人数疯狂拔高,开始两倍、三倍、四倍——哪怕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数字上浮的趋势却仍然没有止步的意思,如同直线一般火速向上飙区去。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神谕要提前撤离。 他们的小队成员长于“预知。 当意识到此次出击无法收效,为了防止损失,自然会鸣金收兵。 忽然,有兴奋的观众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等一下,跟在匹诺曹身边的人是谁? 没错。 匹诺曹并非独自现身。 在他身边,跟着一个身材高大,黑发金眼的男人。 他不闪不避,不躲不藏,就这样和温简言并肩而行,长发垂至肩膀,袖口稍挽起,诡异的咒文蜿蜒在苍白强健的小臂之上。 忽然,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金色的眼珠倏地一转,视线盯在了虚空之中。 “——!!! 在那一瞬间,所有将注意力都集中在直播间里的观众们都只觉背后一凉,那冰冷的、如熔金般的眼珠自屏幕中凝视着他们,就像是中间毫无阻隔一般,战栗感如蛇般沿着脊背攀附而上。 他垂下眼,收回视线,在温简言耳边低语几句。 “…… 青年挑挑眉,抬起头。 他抬眸望向虚空,眼眸笑吟吟地弯起,唇边衔着一丝散漫的微笑,抬起手,轻巧晃了晃细长的五指。 像是再说,好久不见。 下一秒,只听“滋—— 的一声尖锐爆响,那声音在偌大的空间内回荡着,几乎要划破所有听者的耳膜,下一秒,刚刚才亮起的屏幕再一次黑了下去。 【直播间信号重连失败】 冰冷重复的机械音响起,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怪异声响。 【直播间画面丢失,再次关——关关关关关闭】 692.幸运游轮 澄清一下...... 陡然袭来的刺耳机械音响彻整个直播间,翘首期盼直播间再开的观众们盯着屏幕上的文字傻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叫“直播间信号重连失败”? 什么叫“直播间画面丢失”? 明明每个字、每个词的含义都听得懂,但是连在一起,却组成了完全无法理解的句子。 “人不是都入镜了吗?为什么直播间还能开启失败?梦魇究竟是在干什么吃的?” “还有,跟在主播身边的那个男的是不是往镜头的方向看了一眼?我刚刚没有眼花的吧?” 直播间里,观众们乱糟糟地怀疑着、猜测着、争吵着,莫衷一是,但无论他们是否理解现在的状况,【诚信之上】直播间无法再度开启都是事实无疑,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 “快去隔壁直播间!他们的直播可是一直开着的啊!” “对对,换一种视角看也是看!” 于是,就这样,渴望着看到更多匹诺曹镜头的观众们蜂拥入其他在场者的直播间,不过眨眼之间,陈默三人的直播间在线人数就开始火速飙高,一下子窜到了排行榜前列。 不过,这几位主播对此却似乎并不关注。 他们已经将所有精神、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那道从不远处走来的那道身影上。 “会……会长?” 黄毛神情愕然,不由自主地向前几步,口中不确定地喃喃道,他的目光久久定焦在那张熟悉的面孔之上,似乎在确认些什么。 终于,他的眼眶突地一红,声音中带上了哭腔,步伐也猛地加快: “会长——” 可是,还没等黄毛奔出去几步,就被身体已经复原的季观猛地一把拽了回去: “等等!” “欸……?” 黄毛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将哭未哭的表情被定格在脸上,显得可怜又滑稽。 季观的手指收紧,死死扣在黄毛的手臂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也没放松,他的表情阴沉,分外凝重,警惕而敌意地死死地盯着那个站在温简言身边的男人身上: “那个‘人’不对劲。” 作为灵视者,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怪异恐怖的气息——哪怕距离还很远,但却依旧令他汗毛直竖,后背发凉。 季观思虑的视线移动到温简言身上,嘴唇翕动,声音压低: “我们得想办法把会长从那家伙——”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默打断了:“没关系的。” “……”季观被他的语气搞得愣了一愣,不由自主地扭头看了过去。 这什么反应? 是不是有点太平淡了? “你忘了?我之前跟你提过,”说到这里,陈默的表情似乎突然变得有些复杂,他顿了顿,欲言又止,“这位就是会长的那个,呃,盟友。” 季观怔 住了,原本死扣在黄毛手腕上的手指不由松了。 他这时才终于想起来了,陈默之前确实有提到过这个“盟友”的存在——只不过,对方出现的时间和他并不重合,所以他从未亲眼见过—— 似乎想到了什么,季观露出一副好似见了鬼般的表情: “我靠,所以会长那个奇怪癖好就是和他传——” “?!”陈默被他吓得一个激灵,猛地上前一步,死死捂住季观那张好事的碎嘴。 在二人纠缠之际,温简言已经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什么?” 他狐疑地看向对面几人。 季观:“唔唔唔唔嗯唔?” “没什么。”陈默收紧手指,露出一个略带僵硬的微笑,“只是看到会长你太惊喜了而已。” 此时此刻,黄毛终于挣脱了桎梏,他像是脱缰的野马,吚吚呜呜地奔向温简言: “会长我们好想你——” 温简言被他冲得一个踉跄,他艰难抬手,拍拍他的背,安抚道: “好好……” 黄毛抽抽噎噎:“我好久没见到你了会长——” 不远处,在警告地瞪了季观一眼之后,陈默终于松开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捏捏鼻梁,迈步走上前来。 望着被黄毛抱得动弹不得的温简言,陈默眉头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 “确实很久没见了。” 温简言:“……” 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只听陈默冷静平淡的语气继续说道: “会长,你知道你有多久没回公会了吗?你知道这段时间内我处理了多少公会事务,加了多少的班吗?” 温简言:“…………” 他尴尬笑笑:“哈哈,抱歉,这段时间的我加班费双倍、不,三倍——” “得了吧,别听他卖惨了,”季观打断了他,只见他快步上前,冷笑着瞪了陈默一眼,像是对刚才对方粗暴的捂嘴表达不满,“他就是天生劳碌命,活该的,就算什么都不拿也能干的起劲。” “会长,倒是你,” 紧接着,季观的目光落在温简言身上,忧虑地皱起眉头: “这么久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 “等回去,”季观凑近上来,压低声音,之前凶狠阴冷的神情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副操心过剩的老妈子模样,“我这段时间研究了好多新口味的烘焙,你放心,其他人跟我要我都一个没给,全给你留着呢……” 其余两人的情绪虽然没有黄毛这么外露,但是,从他们的言语和眼神之中,所表达的东西却远不比黄毛少。 “……” 巫烛站在原地,望着被团团围住的温简言,金眸闪动一瞬。 “?!” 黄毛哆嗦了一下,哪怕还身处喜不自胜的激动状态之中,但却依旧以一种小动物般的灵敏抬起头,惊慌失措地左顾右盼。 温简言面上仍笑着搭腔,然后装似不经意地扭头,轻飘飘瞥了巫烛一眼。 巫烛:“……”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视线。 直播间内,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观众都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 “不是,这相处模式是哪家的盟友?” “大哥你们开玩笑的吧?” “快点,把之前几个副本的剪辑给我端上来放映一下!!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好吗?” “好了。” 温简言抬手将黄毛从自己的身上拽下来,他神色一正,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叙旧的话等下再说——先告诉我,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此话一出,刚刚还很是轻松的氛围一下子就变得沉重了起来。 陈默表情一沉:“是绅士。” “什么……?”温简言怔了怔,似乎也没想到对方会给出这样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肃性之后,他的眼神也不由得凝重了起来,“可是,我以为他已经——” “死了,没错。”陈默点了点头,接过话头,“绅士的直播间已经被关闭,他的名字也已经被从排行榜上永久除名了。” 他的眸光闪烁,思虑良久之后,说道: “事实上,我也并不觉得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那个‘东西’,就是绅士本人。” 温简言上前一步,追问道:“仔细说说?” 在陈默讲述的过程中,他始终一言不发地静静听着,眼睑微垂着,在脸上留下深深的阴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陈默的叙述结束了。 温简言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好的,我大概明白了……谢谢。” “所以,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季观眉头微蹙,问道。 “还不清楚。” 温简言摇摇头。 “但我想,答案应该很快就会送到我们面前了。” 毕竟,无论梦魇意欲何为,它的目的都是他本人,恐怕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狭路相逢了。 “说起来,”温简言问,“其他人去哪里了?” “陈澄正在去找白雪的路上,橘子糖和闻雅已经会和,”陈默快速地将现在副本内全员被通缉的情况、以及他们三人对副本层数的评估简单而快速地说了一遍,“但我们和他们恐怕不在同一层。” 温简言点点头,很快就明白了他们现在的状况。 他言简意赅地命令道:“给其他人发消息,让他们都去寻找他们那一层的电梯口,及时联络。” “好。”陈默低下头编辑消息。 而季观则上前一步,按下了电梯的开门键。 “说起来这个,还有一件事,”季观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抬手摸了摸自己手腕上原本应该是伤口的地方,视线落在了巫烛身上,试探性开口,“刚刚……是你 的朋友治疗了我们吗?” “对。” 温简言点点头。 “那这实在是……”季观惊异地望着巫烛,哪怕他现在对这家伙身上所散发的氛围仍感不适,但却已经不再排斥了,“牛啊。” 他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胸口原来是伤口的位置, “真是谢谢你了,呃……” 他犹豫了一下,试图称呼对方, “会长的盟友?” “巫烛。”温简言介绍道。 “叮。”电梯到站了。 伴随着刺耳的金属碰撞声,电梯门向着两边敞开。 但温简言却没立刻走进去。 “其实,”他站在原地,看向面前三人,顿了顿,“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听到了。” 虽然没听全,但一些关键词已经足够将剩下的内容补全了,这对温简言可并不是什么难事。 “?!”闻言,几人都是一个激灵。 他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惊恐莫名地看向温简言。 “我不知道你们私底下在造什么谣,”温简言深吸一口气,严肃而郑重地说道,“但我必须要澄清,我私生活上没有任何奇怪的癖好!” 闻言,三人对视一眼,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这一切果然是造谣。 也希望接下来会长能这么开诚布公地跟其他人说说清楚,不然以现在的状况,实在是有点太容易让人误会—— 可是,还没等他们来得及将心放回肚子里,就只见面前的青年眸光一闪,似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 “其次,” 他清了清嗓子: “呃……我们两个嘛……” “确实有在交往试试,”青年目光闪烁,“说是男朋友也……也没有问题。” 空荡荡的走廊中。 陈澄阴沉着脸,快步走在走廊之中。 他的衣襟上和侧脸上溅着未干的血迹,显然已经遭遇过了数场袭击。 他垂着眼,目光落在手中的手机屏幕上。 上面显示着“正在通话中”的字样,但听筒之中却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陈澄挂断电话,咬牙切齿。 自从一开始在群聊里给他发了“不要”两个字,白雪那边就再也没了任何动静,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一副凭空消失的模样! 真是见了鬼了! 明明给出“独行必死”预言的是那家伙本人,结果没想到真到了副本里,却成了现在这么个毫不配合的模样,以至于陈澄都不由自主地稍稍怀疑了一下自己…… 自己难道真那么讨人厌吗? 不应该啊! 正在陈澄皱着眉,低头琢磨着手机里的内容时,忽然,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猛地收住了步伐。 “……” 陈澄抬起头,眸光冷肃,定定向着走廊的深处看去。 黑暗中一片模糊,似乎什么都看不真切,但他却知道……自己 并非独自一人。 “哒、哒、哒。” 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道高大的身形渐渐显现在了光线之下。 挺拔的身形,倦怠的眉眼,一手垂在身侧,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根并未点燃的香烟。 ……雨果。 他眉头微蹙,盯着不远处的陈澄,似乎没想到会和他狭路相逢似得。 “哈,我还说是谁,原来是你。陈澄挑起一边眉毛,将漆黑的唐刀搁在自己的肩膀上,发出一声清晰响亮的嘲笑,“真没想到,我们鼎鼎大名的雨果居然也会专挑落单的人当对手——这不是那些宵小喽啰才会选择的把戏吗? “……雨果一言不发,定定凝视着他。 他的眉宇沉沉压在眼前,眼眸在阴影深处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雨果敛下双眼,他迈开步伐,径直向着陈澄的方向走去。 哒、哒、哒。 步伐近了。 伴随着男人的身形在光线下逐渐清晰,无形的压力随之迫近。 陈澄眯起双眼,肩背上的肌肉如狼豹般绷起。 可是,雨果却并未摆出作战的姿势,在即将擦肩而过之前,他只是微微侧过脸,嗓音平静淡漠: “我要找的不是你。 陈澄先是一怔,然后很快就“嗤地一声笑了:“这不废话。 他懒洋洋地耸耸肩,“你们所有人要找的不都是匹诺曹吗? 这个副本真正要绞杀的对象,是匹诺曹。 他们这些被梦魇标注出来的“红点,不过是为了达成“主要目标而必须杀掉的“次要目标而已。 雨果定定看了他一眼:“的确。 “只有完成次要目标,杀掉我——或者是地图上的其他的红点——梦魇才会给出匹诺曹的位置信息,陈澄眯起双眼,语气里带着明晃晃的嘲讽,在“您字上加重语气,“但您不和我打,是因为我落单了,而这不符合您的‘信条’或是‘准则’……对么? “…… 雨果依然没说什么,只是平静地默认了。 “那感情好, 陈澄扯起唇角,冷笑道,“让你走也不符合我的准则。 就这样让雨果离开这里,任凭对方用“不想以大欺小的理由将自己放过,然后放任他去杀害自己的其他队友? 这种事情陈澄也做不到。 雨果站在不远处,冰冷的光自上而下落下,打在他线条冷硬的侧脸上,一双深灰色的双眼在光线下呈现出不近人情般的意味。 他缓缓开口: “勇气可嘉。但你打不过我。 “真的假的? 陈澄拎着漆黑的唐刀,眼底倒映着刀尖的锋芒,张狂一笑。 “不真打一场谁知道呢? “难道你怕了不成,老家伙。 ———————— 温简言:澄清一下,我们确实在一起了 693.693 独行...... 这句话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 无论是直播间外,还是对直播间内。 “……” “主播刚才说了什么?我信号不太好,好像没听清。” “他说……他们两个有在交往……那个不是人的东西的确是他男朋友……” “…………………………” “我操我操我操居然真成一对了?啊啊啊啊主播你开玩笑的对不对?!!”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是吧不是吧这一定是在开玩笑的的吧!!我们也就就随便猜猜而已你们怎么是真的啊?!!” 大部分观众在兵荒马乱,但也有一部分则显得非常平静。 “不意外哈。” “嗯,不意外。” “这俩人之间的渊源都能追溯到直播间刚开放的时候了,谁他妈和‘敌人’‘盟友’一天天黏在一起又是接吻又是拉手的,明明直到现在才捅破这层窗户纸才更令人意外的吧?!” 而和直播间里随时可以拉出来回放的状况不同,直播间外的情况显然要复杂的多。 在丢下这句话之后,温简言就径直走进了电梯里。 这一次,电梯里没有电梯员。 温简言的目光环视一圈,最终落在了电梯旁的控制板上,他的动作不由得一顿——和之前陈默猜测的一样,这一次,这一次,游轮一共只有三层而已。 他们现在位于三层,也就是说,其他人应该散落在其他两层内。 在温简言观察电梯内部结构的时候,其他三人仍旧定定站在电梯外,维持着和半分钟前一模一样的姿势。 他们身上的时间像是从那一刻开始前静止了似得,再也没有走动过半秒,电梯内部冰冷光洁的铁墙上倒映三张呆滞的面容,上面是如同复制粘贴般相同的表情:一样的僵硬,一样的空白,一样的惊恐。 他们就这样被定定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已经走进电梯里的温简言抬头催促: “怎么站着不动?快进来啊。” “……” 直到这时,三人才终于迈动着僵硬的步伐,一言不发地跟了进来。 哪怕步子动了,但魂却似乎还没跟上。 “其他人有说过他们在第几层吗?” 温简言问。 “他们有人回你消息吗?” “…………我看看。”陈默十分冷静地低下头,但刚抬起左手才发现掌心空空——哦手机原来在右手上——于是他再一次镇定地抬起右手,检查了一遍上面的信息之后才开口回答:“还没有。” “那就没办法了,”温简言深吸一口气,“先随便选一层,看看能先遇到谁吧。” “好的。” 陈默再次冷静点头。 他垂下手,准备把手机放回原处,但足足塞了三次才意识到自己上衣原来没有口袋。 “……” “怎么办,有点同情了。” “看似系统还在 正常运转,实则已经宕机了有一阵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们至少还有录屏缓冲一下,但从他们几个的视角看,估计就是会长毫无预兆消失许久,下次见面就带了个从来没见过的还不是人的野男人回来,然后还坐实所有谣言出柜了,怎么好的起来啊!” 电梯门缓缓合上,开始运行。 狭小的空间内格外安静,只能听到机械绞轮运作的声音。 三人并肩站在电梯后方,表情依然空白。 时间似乎从未如此漫长。 被困在狭窄电梯内的时间也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 缓慢运行的电梯内,巫烛微微侧过头。 他的目光落在站在自己身侧的温简言身上,金色的双眼闪闪发亮。 温简言是一个极其善于伪装的人。 只要他想,他能想出一万种理由,将事情遮掩的天衣无缝。 他太擅长撒谎了,哪怕就算被当场逮到和自己接吻,巫烛也相信,他也能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颠倒黑白,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而巫烛对此并不在乎。 温简言承认或不承认,这对他来说都没什么所谓——这个人类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甚至连掉下来的一根头发丝都是他的,每一丝气息都被他沾染独占,这就足够了,除此之外,他在外面用什么模式称呼自己,为自己冠以无论是“朋友”还是“盟友”之类的名号,巫烛都不介意,甚至会十分配合地粉饰太平—— 这可不是因为他有多善良包容,委曲求全。 恰恰相反。克制欲望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祂清楚,前方有更大的奖赏在等待。 毕竟,温简言那么心软…… 在外面亏待了他,在私下里他就有的是机会变本加厉、得寸进尺。 正因如此,刚才发生的事,别说其他人没想到,就连巫烛自己都没想到。 温简言会如此简单、轻易、直白地说出真相。 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告诉所有人: “我们有在交往。” “他是我的男朋友。” ……好奇怪。 胸腔左边、长久以来空空荡荡的地方变得又烫又奇怪。 像是莫名其妙揣进了一只动物,活泼泼地冲撞不停。 那种强烈的、无处宣泄的浓烈毁灭欲,和另外一种更柔和、更挣扎的情绪彼此角斗,巫烛一边想将引发这场情绪暴风的罪魁祸首就这样按在原地,接吻、撕咬、一口一口吃下去,一边又在某种未知的桎梏下踟蹰不前,像是被手脚脖颈都被套上了无法挣脱的无形锁链,令他不敢、不舍、不愿。 于是,最后,他只是稍稍倾身凑近,一点、再一点,用自己的肩膀抵住了对方的肩膀。 “……”温简言有些不适应地偏了偏脑袋。 他能感受到巫烛那过于灼热的视线,浓烈的情感如有实质般像是 熔岩般倾泄而出,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这往往是对方发疯的前兆。 温简言犹豫了一下,垂下的食指动了动,安抚地勾勾对方近在咫尺的修长手指。 两人这么小的动作,一般来说是很难发现的。 但只可惜,这部电梯实在是太小了。 后方的三人如遭雷击,眼神再次放空。 “主播?主播?” “主播你们还好吗?” “怎么感觉刚才好像才恢复了一点,结果一下子又灵魂出窍了。” 终于,经过了漫长的下降,电梯到站了。 伴随着“叮”的一声响,电梯门缓缓打开,出现在面前的,是和上一层如出一辙的景象——长长的、好像没有尽头一般的走廊,两边紧锁的舱门,昏暗不祥的灯光。 狭小的圆形舷窗嵌在墙壁上,外面浓黑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 “五十五。”巫烛忽然开口。 跟在温简言身后走出电梯的三人都是一怔,迷惑地抬头看去。 温简言解释道:“他说的是现在这一层的所有人数。” 巫烛在游轮副本中始终是受限的。 重新构建的游轮副本,显然早已将巫烛这一不稳定因素的存在纳入了考量范围——所以,哪怕他远比上一次要更完整,但受到的压制却只多不少。 但即便如此,身为异类的优势却仍未完全被抹平。哪怕感知能力无法穿透墙壁,但却依然能感知到人类的气息。 “我能这么快和你们会和,也是因为他从你们所在的方向嗅到了血的气味。”温简言偏了偏脑袋,道。 巫烛:“嗯。” 直到这时,他才分了点注意力在他们三人的身上,降尊纡贵般点点头,说道:“不用谢。” 三人:“……………………” 不是,谁谢你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感觉三个主播的眼睛里都要射出刀子了耶!” “打起来打起来!快点打起来!” 似乎注意到了空气中略带紧张的氛围,温简言清了清嗓子,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咳咳,其他人回复你了吗?” 陈默深吸一口气,摁下乱跳的眉头,低头拿出手机扫了一眼。 截至目前,依旧无人回复。 “还没有。”陈默皱皱眉头,将手机收回口袋。 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前往队友在地图上的红点位置去一一寻找了——只可惜,光从平面地图上,他们很难判定那个红点和他们是否在同一层,也就是说,每一次寻找都会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落空。 这个倒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走吧,我们先去找距离我们最近的那个点。”温简言想了想,道。 事不宜迟,几人立刻动身。 虽然这里的面积和他们之前所在的那一层差别不是很大,但内里的构造却千差万别,长长的走 廊幽深狭长,变幻莫测,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 空荡的走廊里,回响着众人急促而沉闷的脚步声。 赶路过程中,季观一路阴沉着脸。 终于,他像是忍不住了,戳了戳前面不远处陈默的脊背,压低嗓门: “喂……喂!” 陈默脚步一顿,转身回望过来。 “会长和那个……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声音压得很轻,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似得, “……”陈默沉默一瞬,“我和你知道的一样多。” 可能只稍多一点点。 “我刚才仔细回想了一遍,似乎之前的确听会长提及过,副本里有个非人类一直追着找他麻烦,不过他当时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了,所以当时我们也都没再追问,可我现在越想越不对劲,” 季观表情阴郁,活像是家里可爱闺女被外面鬼火黄毛拐走的愤怒老父亲。“你们说,找他麻烦的那个非人类,和这个该不会是同一个?” “等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季观倒吸一口凉气,“会长难道是被迫的吧?!” 陈默:“……” “我倒是觉得,”他短暂回想了一下,委婉道,“会长不像是不情愿的样子的。” “不行,”可季观却听不进去,他越想越痛心,越想越气愤,他恶狠狠地咬紧了牙齿,低声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算拼了命也要让那东西付出代价——” “其实,” 走在不远处的黄毛悄没声地凑了过来,也不知道刚才偷偷听了多久,“我倒是觉得你不用太担心。” 季观:“去去去,你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了?”黄毛有些生气,“我很久之前就见过那家伙了,不止一次!” 什么?! 闻言,两人猛地扭头看向黄毛。 黄毛被两人齐刷刷投诸而来的尖锐视线看得肩膀一缩,结巴道:“干,干什么?” “多久之前?”陈默盯着他,上前一步。 “到底几次?”季观瞪着他,掐住他的肩膀。 黄毛被两人逼得有些紧张,不由得下意识后退:“也、也没多久,次数……次数……也就三两次……”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季观表情狰狞。 “总之,第一次是在兴旺酒店,”黄毛老老实实地说,他看向陈默,道“你还记得我当时被会长拉进厕所过吧?” 陈默一怔,在脑海中很快找到了对应的模糊记忆,不由狠狠吃了一惊: “……那么早?!” “唔。”黄毛含混点头。 “具体怎么回事?仔细说说!”虽然没参与那个副本,但却并不妨碍季观紧迫地连连追问。 “那家伙一直跟在队长身边……” 这是相对委婉一些的说法。 “总之,当时会长告诉我这是他的一个朋友,让我不要往外说 ,”黄毛犹豫着,“就……就……就……” “就什么?”陈默追问。 “你不要那么大声……”黄毛捂住耳朵,鹌鹑似得把脑袋缩回去。 季观有点急了:“那你说清楚啊!” “就,就——”黄毛破罐子破摔道,“就已经偷偷摸摸不清不白地搞在一起了……” “……” 后方,温简言似乎微妙地绊了一下。 “等等,他们八卦的内容不会已经被正主听到了吧?” “这还用问吗?这不是百分百被听到了吗?走廊这么窄,这么安静,他们的声音也不见得有多小啊。” “那这次怎么不来辟谣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因为这也不是谣言啊!” “啊啊啊啊,为什么【诚信至上】直播间不开放,好想看主播近距离破防!” “急急!” “?!” 忽然,走在前方的黄毛毫无预兆地停住步伐。 “等一下。”他说。 刚才轻松的氛围一扫而空,凝重之感取而代之。 其他两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们的目光落在黄毛身上,追问:“你看到了什么?” 黄毛抬头,赤红色的眼珠死死凝视着不远处的虚空之处,缓缓道: “前面有六个主播,没有我们的成员,都来势汹汹。” “……”陈默步伐一定,他眯起双眼,身侧垂下的手指微动一瞬,似乎在虚虚抓握着什么。 季观眯起双眼,冷笑一声:“妈的,又来。” 他活动了一下脖颈,肩颈上的刺青随着血流涌动浮凸起来,恶鬼随着肌肉骨骼的活动显得栩栩如生,“没关系,这次可要让他们尝尝——”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再一次打断了。 “呃……” 黄毛迟缓地眨了眨眼,刚才的凝重虽然还不尴不尬地挂在脸上,但语气却已经失去先前的紧张,他干巴巴道,“没,没事了。” “…………啊???”季观愣在了原地,“什么?” 什么叫没事了? 黄毛抬手抓了抓头发,表情复杂:“刚刚有很多……嗯……黑色的东西从那边的地下浮现出来,总之,问题解决了。” “等等等等,” 季观一头雾水,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黑色的东西?怎么解决掉的——” 不远处,黑发金眼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不用谢。” 陈默:“……” 季观:“……” 哇,原来真的有比陈澄更最讨嫌的人存在诶。 残缺的肢体堆在地上,横断切面整齐,尸首躺在如镜般平滑的血泊中,半张的双眼无神,倒映着满地狼藉。 上方坐着一个个头不高的小女孩,她的手指血淋淋的,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断续的歌,两条纤细的小腿一晃一晃,童声在狭小的走廊中回荡着,莫名显得有些阴 森。 不远处,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女性。 她垂着眼,微微有些气喘: “这是第几波人了?” “嗯?” 走廊中的哼唱停止了,坐在高处的小女孩抬起眼,发出一个散漫的单音。 “第五第六……第七波?” 她歪着脑袋,漫不经心地数着。 “不知道诶,记不清了。” 闻雅抬起眼,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橘子糖身上。 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她都仍然感到不可思议。 如此矮小纤细的身体,是如此在战斗中爆发出那样恐怖的、近乎毁灭性的力量的? 前来狩猎的主播源源不断,哪怕是她都感到些许的疲于应对,但橘子糖不同,她像是一架天生的绞肉机,无情地、无差别地、不知疲倦地运转着,杀戮着——直到这时他人才能清晰意识到,明明在梦魇之中有那么多强悍的主播,但却只有橘子糖被称之为“PVP疯子”。 “嗡嗡!” 正在这时,闻雅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她低下头,掏出手机。 不远处的橘子糖倏地抬起头。 “谁发消息?” “……” 闻雅低垂着眼,眉头紧皱,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 “是陈默。” 橘子糖的双眼亮了,她从尸堆上轻巧地跳了下来: “怎么怎么?是匹诺曹找到了吗?” “……不,”闻雅眉头蹙的更紧了,她抬起眼,缓声道,“是陈默的求援。” 橘子糖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走近上前,看向闻雅的手机屏幕。 上面没有什么多余的信息,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救救我。” “哦……原来是求援啊。” 橘子糖耸耸肩,“反正我们也是准备早点彼此会和的。” 她拎起放在一旁的已经被被鲜血浸染成刺眼红色的柴刀,纤细的手腕和厚重巨大的刀身形成鲜明的对比,漫不经心道,“走吧,去帮帮他们。” “……” 闻雅皱皱眉,低下头,视线再次落在屏幕之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以她对陈默的了解,对方不会是只发“救救我”这样模糊信息的人……这不像是他的风格。 “怎么了?”橘子糖站定,一脸心无挂碍地扭头看她。 “……没什么。” 闻雅深吸一口气,摇摇头。 无论如何,有句话橘子糖都说得对。 他们的目标是要和彼此会和,哪怕去见的哪怕不是陈默,也会是其他人。 无论现在心中有什么疑虑都可以稍微放一放,一切等见面之后再说。 她走上前,跟上了橘子糖的步伐。 走廊深不见底,前方的一片未知,唯有灯光不间断地闪烁着。 “滋滋。” 灯光忽明忽灭。 空气中像是酝酿着某种呼之欲来的风暴,四下一片死寂,气 氛粘稠,安静得令人窒息。 “……好吧。” 雨果抬起眼,沉沉压下的眉宇下,铅灰色的眼珠如钢铁般冷硬而无情。 陈澄站在原地,漆黑的唐刀垂在身侧,整个人一动不动,苍白的灯光从头顶落下,从他没有表情的侧脸向下流淌,铺陈在紧绷的肩膀和手臂之上。 他紧紧盯着距离自己数步之遥的高大男人。 “那就如你所愿。” 雨果垂下眼,将烟含至唇边。 下一秒,陈澄就动了,修长矫健的身形猎豹般腾跃而起,迅疾无声地直冲上前! 他知道雨果的天赋是什么,既然如此,最大的胜算就是先下手为强! 可是,才刚刚动作,他就只觉自己的肩上如有无形重压落下,将他硬生生按入地下! “喀喀——” 陈澄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沉去,紧绷的脖颈上青筋暴起,脚下的地面不堪重负,绽出蜘蛛网般的细丝。 雨果若无所觉。 “嚓。” 伴随着一声细微的金属鸣响,金红色的火苗窜起,照亮了他锋利疲惫的眉眼。 香烟被点燃了。 细长苍白的烟丝自他的指间升起,如有意识般绕着他的身体盘旋。 而对于陈澄来说,刚才那一瞬间的阻拦对他来说也不算得了什么,不过眨眼之间,他就已经摆脱了道具的控制,速度甚至没有减慢半点! 不过瞬息,漆黑的唐刀就已经悄无声息地袭来,刀刃边缘流淌着冷冷的光,犹如凝结的白霜,越到近前速度越快,令人几乎能听到破空的铮然之声——! 雨果只是抬起眼,冷静的凝视着迫来的年轻敌人,灰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飞快放大的刀刃。 烟雾自他指间涌动,死死缠住刀身。 “……嗤。”陈澄拉开唇角,露出一个嘲讽般的笑。 漆黑的刀身倏地一旋,强韧如精钢般的烟体在刀刃面前却脆弱如似,下一秒,伴随着一声刺耳的裂帛之声,烟墙就被齐齐切断! “——!” 雨果瞳孔骤然一缩。 “砰!!!”唐刀狠狠落入地面,锋利无匹的刀刃深深陷入地面,轻易到犹如切开一片黄油。 “……” 陈澄拎起刀,站直身体,向着数步之外望去。 雨果站在不远处,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拽离的烟雾自他身后散开。 他垂下眼,抬起手指,缓缓蹭过脸颊。 一道血口子横在他的颧骨之上,鲜红的血缓慢从中渗出。 雨果道:“原来是这种类型的天赋。” 他的烟雾强度极高,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在PVP上都近乎无敌——即便如此,陈澄的天赋却正好和他产生了一种概念上的克制,可以说非常棘手。 “很不错。” 雨果中肯地点评道。 怪不得哪怕如此反骨,永昼依然倾力培养。 “你怕了?”陈澄吊儿 郎当地拎着刀,哪怕嘴上还在放着狂妄的狠话,但眼神却没一丝半点的放松,“如果你现在认输,我也不是不能尊老爱幼,看在你年纪比我大的份上留你一命——怎么样,考虑考虑?” 雨果无视了对方挑衅,只是抬起眼,没有温度的目光落在陈澄身上,似乎在寻找着些什么,眼神平静如冰湖。 “不过,代价怕是不小。” 在他身边,庞大的灰色烟网升起,飞快地生长膨胀,渐渐填满整个走廊,在被逐渐压暗的灯光之下,如同某种蛰伏着的庞然大物,悄无声息地张开大嘴。 陈澄眸光一厉,他猛地后退一步,漆黑唐刀在空中划开一道圆弧,斩开了迫至身前的锐利烟线。 然而,一道烟线背后还有第二道、第三道……成百上千道。 雨果缓步向前走来,居高临下: “让我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当然是到你死咯。” 陈澄挑眉。 在他左手小臂处,在无人得以窥视的阴影处,两道狭长的血迹悄然浮现——正对应他刚刚挥出的两刀——鲜血在布料下渗出,扩散,一点点蔓延至袖口的位置,然后—— 滴答。 鲜血砸落。 温简言垂下眼,眉头微拧,落在地上的尸首之上。 对方已经没了气,手臂低垂着,鲜血自失去温度的指尖滴落下来,在地面上聚起一个接着一个的小小血泊。 “这里是第几处了?” 季观问。 “第三处。”陈默走上前来,回答道。 自从进入这一层之后,他们连续前往了三处地图上所显示红点所在的地方,但是,每一次他们都扑了个空——不是红点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向着相反的方向移动,就是红点没动,但没看到人(这意味着对方应该在其他的楼层)——这段时间里,他们一个同伴都没遇到,遇到的只有来自敌人源源不断的袭击。 哪怕对这个所谓的“会长男朋友”依旧看不顺眼,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队伍中有这样一名“非人类”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利远大于弊——否则的话,在这样的强度的车轮战之下,即便单支队伍的能力有限,他们依然会被活活耗死。 与此同时,观众也在议论着相同的话题。 “唉……只有我觉得这个巫烛的家伙实在是有点破坏平衡了吗?” “不得不说,人和怪物的实力差别还是太大了,凡是碰到他们的小队都几乎没有一战之力的,这种强度差真的有点离谱了。” “对,一次两次还好,太多了就没意思了。” “说起来,有谁在关注这个副本的总人数?现在这个副本里的追击者还剩多少?” “妈呀,只剩下不到一半了……这不完了吗,之前那个数量的追击者都没把这伙人耗死,现在不是更没希望了!” “ 快快快,梦魇呢,救一下啊!多少平衡一下游戏性啊!” 温简言向着陈默看去:“其他人呢,回你消息了吗?” 陈默低下头,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眉头皱了起来: “……还没有。” 哪怕是他,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 在这个副本里,他们所有人都在被通缉,战斗的强度只会大,不会小,在如此密集的危机中,一时间没有来得及看手机回复信息很正常,但是,都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对面却一点消息都没有,甚至一个回复都没出现,这实在是有些太奇怪了。 “等一下,我再问问情况——” 说着,陈默打开对话框,可是,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就被温简言出言阻止了: “不用了。” 不用了? 几人一怔,不由得扭头看去。 温简言从不远处迈步走了过来,他垂下眼,从陈默的手中拿走手机,轻飘飘地按灭屏幕,他抬起头,浅色的眼眸深处倒映着闪烁的灯光:“这东西已经没必要再看了。” 其他人或许还没看出梦魇在搞什么鬼,但温简言不同。 和梦魇对抗拉扯了那么久,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多么无耻的对手——尤其到了现在,它恐怕已经不介意使用任何筹码,动用任何肮脏的手段了。 从进入梦魇的第一天起,他们就获得了手机这一通讯设备。 如同所有的工具一般,它是那样的沉默而可靠,以至于他们很多人都忘记了…… 就算是工具,那也是梦魇提供的工具。 “恐怕,从我被直播间捕捉到的那一刻,这东西就不再可靠了。” 温简言向着虚空中轻描淡写地扫去一眼。 哪怕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但是,在被对方的视线扫过的瞬间,镜头后的观众们还是不由得一个激灵。 “等等。” 季观的表情凝重起来, “你是说,这些定位都是假的,是梦魇在骗我们?” “嗯。”温简言收回视线,道。 陈默的表情阴沉:“那我刚刚发出的消息岂不是对方也没收到?” “恐怕是的。”温简言眸光闪烁,缓缓道,“不过……这还不是我最担心的问题。” 他们和队友之间的信息交流被斩断,这一点显然毋庸置疑,但是如果……它能做的不仅仅只是斩断呢?——欺骗温简言的用处并不太大,毕竟,温简言以此为生,欺骗他的难度大,收效低,甚至可能会有给他情报的风险,所以,对他这边而言,最简单高效就是屏蔽所有的信息,让他什么都得不到——但对其他人来说可不是这样。 能切断,就能伪造。 直到这一刻,“独行则死”这四个字的含义才开始真正地被理解。 所有没来得及会和的人,之后也很难再和他人会和了——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