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反派自救系统》 第91章 番外:岳清源与沈清秋 1 哐当一声。 沈九踹飞了那只黑漆漆的小木盆。 他抱着手,没说话。不知道是十五还是十四的少年缩了缩。 旁边的小兄弟们都不住拿眼睛怂恿他,他硬着头皮,梗着脖子道:“沈九,你不要太霸道。这条街又不是你买的,凭什么不让我们也在这里!” 这条大街,宽阔平坦,人来人往。若要行乞,的确是一个风水佳地。路人也有观望这群孩子打架的,更多的则是行色匆匆。 这新出来的小子敢跟他叫板,沈九低头正准备抄块板砖给他点颜色看看,恰好一个高个子的少年走到这边,一见他撸袖子低头,忙上来拦住他:“小九,我们到别处去。” 沈九道:“不去。我就在这里。” 那少年趁机告状:“七哥,他欺负我。” 岳七道:“不是欺负,十五,小九跟你玩笑的。” 沈九说:“谁跟他玩笑?我要叫他滚。这里是我的地界,谁跟我抢我要谁死。” 有岳七拦在前面,十五胆子肥了,伸长脖子叫道:“每到一个新地方都霸着最好的位置,大家早就看不惯你了!你别以为你多了不起,人人都怕你!” 岳清源责备道:“十五。”挣扎中,沈九踢了岳七小腿一脚:“想揍倒是敢揍啊?自己没本事就会赖地方不好。杂种,谁是你七哥?你再叫声试试!” “你才是杂种!我看你迟早被卖掉,卖去做龟公!” 岳七哭笑不得:“哪里学的乱七八糟的话!”边拉着沈九往路旁走边哄:“好啦,你最有本事。不挑地方也最有本事,咱们换条街。” 沈九踩他脚:“滚开!怕他吗?来来来单挑,群上也不怕!” 岳七当然知道他不怕,真让沈九跟他们打起来,他就会使阴的,挖眼撩阴专管下三路,毒得很,到时候吃亏吓哭的还是别人,憋着笑说:“踩够了没?够了就别踩了。七哥带你玩儿去。” 沈九恶狠狠地说:“玩个屁!他们全死光才好玩。” 岳七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有七有九,自然有一到六。只是早一批入手的孩子里,六以上要么被转手卖掉,要么早已夭折。最熟识的只剩下他们两个。 沈九再小点的时候,是又瘦又小的一团。岳七抱着他的脑袋坐在地上,前面摊着一张“血书”,写着兄弟父母双亡,外地寻亲落难、孤苦伶仃、漂泊无依云云。按照要求,岳七应该嚎啕大哭,只是他无论如何也哭 不出来,于是这个任务每次都落在了本该奄奄一息装病的沈九身上。他人小,脸蛋也不讨人厌,哭起来稀里哗啦的,路人见着可怜,纷纷慷慨解囊,说是一棵摇钱树,毫不为过。后来岳七年纪渐长,越来越不愿意做这档子事,才被差去放风巡逻。沈九也要跟去,却不被允许,他便继续做街头一霸,祸害四方。 两人正要绕出这条最繁华的长街,忽然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 两旁货摊主们大惊失色,推车的推车,跑路的跑路,如临大敌。岳七不明所以,沈九刚拽着他躲到路旁,一匹高头大马蹬蹬地转过街来。 马嚼子居然是赤金打造,金灿灿、明晃晃、沉甸甸,上边倨傲地坐着个精神抖数的小少爷。容色艳烈,眉眼细长,黑瞳里两点精光,亮得刺人。紫衣下摆松松地散在鞍座两侧,箭袖收得很紧,白皙的掌中握着一柄漆黑的鞭子。 沈九被金色晃得迷了眼,情不自禁探出脑袋,岳七连忙把他往回拖了拖,两人避了开去。 走了没多远,忽然听见尖叫轰散声,一众小兄弟奔了过来,纷纷往岳七身上扑,吓得鼻涕眼泪都要蹭上去了,沈九大发雷霆,岳七忙道:“哭什么,怎么了?” 有人惨叫道:“十五不见了!” 岳七立刻顿住脚步:“他没跟过来?” 那孩子嚎啕道:“刚才街上太乱了,我没瞧清楚……” 岳七道:“别急,慢慢说。” 原来,刚才那骑马的少爷领着家丁转过街口,眼角扫到街角的十五他们,皱了皱鼻子:“哪儿来的?” 有家丁道:“秋少爷,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乞儿。” 小少爷道:“这些腌臜东西还留着干什么?” 家丁们不需要主人更多的指示,悍然过来轰人。十五好不容易从沈九手里把地盘抢过来了,怎么甘心就这样被赶走,不忿叫:“你凭什么赶人……” 他还想说一句“这条街又不是你的”,那小少爷一挥手,黑影落下,他脸上就多了一道血肉模糊的鞭痕。 鞭痕距离眼球不到几毫,十五还来不及觉得疼,只是惊得呆了。 那小少爷粲然笑道:“不凭什么。就凭这条街是我家修的。” 十五不知道吓晕了还是疼晕了,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沈九不等听完就哈哈大笑起来,然而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岳七点人发现少了几个,回头道:“你先走,我马上过来。” 沈九幸灾乐祸:“别多管闲事,这姓秋的还 真敢杀了他们不成。” 岳七摇头道:“你先回去。我是最大的,不能不管。” 沈九道:“死不了。最多打一顿。打不死长个记性。” 岳七道:“回去吧。” 沈九拉不住他,骂道:“你太多事了!” 骂完跟了上去。 2 秋剪罗觉得沈九非常好玩儿。 就像打狗。你打一条狗,它蔫头耷脑,缩到一旁呜呜咽咽,固然没什么威胁,可也没什么意思。但若是你踩这条狗,它咕噜咕噜低声咆哮,畏惧地望着你,又不敢反抗,这就有趣多了。 他扇沈九一耳光,沈九心里肯定操了秋家祖坟百十八遍,可还不是得乖乖挨踢,乖乖把脸伸过来让他打。 实在好玩儿。 秋剪罗想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九刚挨了一顿好揍,抱头缩在一旁,看他笑得前俯后仰。 秋剪罗刚把沈九买回来的时候关了几天,关得灰头土脸。看到自己也恶心了,才拎小猫一样拎给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让他们给“洗洗涮涮”。 于是,沈九真的被狠狠洗涮了一番,皮都快刮掉一层,才被提回了书房。烫掉身上的陈年老垢后,脸蛋和肩膀手臂因为搓得太用力,显得白里透红,湿漉漉的头发还冒着点热气。穿齐整了,规规矩矩侍立一旁,倒也瞧着蛮讨人怜的。 秋剪罗歪着脑袋,看了半晌,心里有点奇异的感觉,又有点喜欢,原先想踢出去的一脚也收住了。 他问道:“识字么?” 沈九小声说:“识几个。” 秋剪罗摊开雪白的纸张,敲敲桌子:“写来看看。” 沈九不情不愿地抓起一支小狼毫,握姿倒也有模有样。点点墨,想一想,先写了一个“七”,顿一顿,又写了一个“九”。 虽然笔画倒走,却不歪不斜,端正清秀。 秋剪罗道:“从哪儿学的?” 沈九道:“看人写的。” 这小子狗屁不通,只懂依样画葫芦,居然也能唬住人。秋剪罗大感意外。于是,越发和颜悦色,学着以前自家老夫子的口气,赞许道:“有点资质。今后若是肯好好学点东西,说不定也能走上正途。” 秋剪罗比沈九大四岁,十六岁的年纪,被父母寄予厚望,金砖砌的房子里养出来的,谁都不放在眼里,生平唯一的一个心肝宝贝儿就是妹妹海棠。海棠也是全秋家的心肝宝贝,秋剪罗在海棠面前,一直都是 个好哥哥。以往他巴不得妹妹一辈子不嫁人,沈九来了之后,他又有了别的打算。 秋海棠很喜欢沈九。如果能把沈九教好了,做个便宜姑爷,似乎也不错。妹妹在身边,沈九也可以继续留着玩儿,只要他老实听话,便相安无事。 嫁给他不用远走,吃穿用度还是靠自家,跟没嫁没什么两样。除了可能配沈九略嫌癞蛤蟆沾了天鹅肉,几乎挑不出缺点。 秋剪罗算盘打得挺美,经常警告沈九:“你要是敢让海棠不开心,我就让你没小命。” “没有海棠,我早打死你了。” “人要知恩图报。我们家让你变得像个人样,就算你拿命来报,也是应该的。” 沈九越是长大,越是明白,对这个人不能有半分的忤逆。他说什么,必须应什么,哪怕听了心里再作呕,也不能表露出来,这样才不会换来毒打。 但他心底时时怀念第一次见到秋剪罗、也是唯一一次把秋剪罗气得发疯的那天。 岳七坚持要把十五他们带回去,迎面就快撞上秋剪罗的马蹄。刹那间沈九忘记了岳七叮嘱过他,他们的这种“仙术”最好不要被别人看到,将金子化成了利刃,刺进了马骨之中。 秋剪罗纵马在街头原地打转,马匹狂跳不止,沈九心里使劲儿咒他快摔下来、摔下来折断脖子,可偏偏他骑术居然十分了得,马前蹄悬空也稳稳坐在鞍上,咆哮道:“谁干的?!谁干的!” 当然是沈九干的。 可是如果后来秋剪罗找上门时,十五不主动说出来,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是他动了手脚。 如果不是他们救了他,十五已经被踩死在秋家的乱蹄之下。他捡回一条小命,却反过来出卖了他们。十五应该被踩死,踩成一滩千人唾的烂肉泥。当初岳七就不该回去救他。他死了也是活该。 沈九就靠反复咀嚼这点甜蜜又于事无补的恶毒联想取得慰藉,度过一日又一日的煎熬。等着某个人依言来救他脱离苦海。 3 关于岳七为什么没有回来找他,沈九想过很多。 可能逃走的时候被发现,人牙子把他打断了腿。可能路上没干粮吃又不愿乞讨,被饿死了。可能资质太差,没有哪座仙山肯收留。还想过自己会怎样行走天涯寻找他的尸骨,找到了之后怎样用手给他刨个坑,也许还会勉为其难流一滴眼泪。如果他侥幸还活着,自己会怎样不顾一切救他出水深火热——即便沈九自己才出狼窝又进虎穴,本身也处于水深火热。 可他 无论如何也没想过,这种再遇的情形。 他重复着手起剑落、手起剑落,鲜血横飞,画面凄厉。血珠溅入眼球,只眨一眨眼皮,再没有多的表情,动作可以说是从容而娴熟的。 无厌子把他带出秋家之后,教给他这个“徒弟”最多的,就是如何杀人放火,偷鸡摸狗,浑水摸鱼。比如这样,趁仙盟大会,打劫一帮幼稚可笑,偏还自以为是修仙精英的世家子弟,抢走他们的储物袋,处理掉他们的尸体。 岳七发现他时,一定被他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惊呆了,连地上那几具弟子的尸身都视而不见,往前走了两步。 沈九打了个哆嗦,猛地抬头。 岳七看清了他的脸,刹那间,两个人面上都惨白一片。 沈九厉声道:“别过来!” 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扑到地上,从尸身上抢过求救烟花,向天放出。 岳七懵懵懂懂的震惊着,边走边朝他伸出手,张口要喊—— 桀桀的怪笑从一旁的密林中传出。 “乖徒弟,这是个什么人,把你唬成这个样子。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沈九一松手,手里烟花筒无声无息坠落在地。他猛地转身:“师傅,我不是怕他,刚才我一时失手,没留神让地上这几个把求救烟花放出去了。怕是马上就有人要过来了!” 岳七发觉事态似乎十分危急,不动声色扣起一发灵力。无厌子哼道:“方才我看到那烟花,就猜是这么回事。你手脚一贯利索,这次怎么回事!他们要放烟花,你不会直接砍了他们的手?” 沈九低头道:“都是弟子的错。咱们快走吧,那些老匹夫赶过来,想走也走不了了。” 岳七挡在他们面前,举起手中佩剑,仍是微微发红的眼睛看了沈九一下,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你们不能离开。” 沈九对他怒目而视。 无厌子一打量他,再打量他的佩剑,嗤笑道:“苍穹山的。还是穹顶峰的。玄肃剑,岳清源?” 沈九听了,微微一怔,很快又催促道:“师傅,既然是苍穹山的,一时半会儿也杀不了他,不如我们快些逃走。人都追来了咱们就完了!” 无厌子冷笑道:“苍穹山虽然声势浩大,我却也不至于怕了个小辈。何况是他自己找死!” 等他和岳七真正交手起来,沈九就发现,自己原先对岳七的担忧和为此所施的拙劣伎俩有些可笑。他怕无厌子这个“师父”怕得要死,而岳七或说岳清源对上了他, 即便不拔剑也游刃有余。 可说完全放心,却也不能够,因为他熟悉无厌子的作战方式和保命王牌。 无厌子有一套恶诅黑光符,他无数次看到无厌子在落于下风后抛出这一打符咒,出其不意中将对手击杀。连许多成名修士都逃不过他这阴险的一招,更何况岳七现在一看就没多少应敌经验,只会一板一眼地一来一回。 于是,无厌子这次抛出那套黑符时,沈九在他背后捅了一剑。 岳七抓住他的手,夺命狂奔,经过一番恶战,两人惊魂未定,靠在一棵树上,喘息不止。 冷静下来后,沈九才开始仔细打量岳七。 修为甚高,气度沉稳,衣着不凡,俨然大家风范。和他想象中认定的水深火热分毫不沾边。 这是岳清源,不是岳七。 岳清源神情激动,面色潮红,正要说话,沈九劈头盖脸问道:“你进了苍穹山?” 岳清源不知想到了什么,激动的神色稍稍萎靡,脸色又开始发白。 沈九道:“你做了穹顶峰的首徒?不错。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我……” 沈九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接下来的话。 他道:“怎么不继续说?我等着你呢。反正已经等了好几年,再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岳清源哪还能继续说。 沈九抱起手臂,终于等来了岳清源低低的声音:“是七哥对不起你。” 沈九心中铺天盖地爬满了冰冷的愤怒,仿佛鼻腔和嘴巴里真的能尝到气急攻心的血腥味。 他先是一只忍气吞声、抱头待打的老鼠,然后是一只阴沟里到处乱窜、人人喊打的老鼠。无论怎么变都是老鼠。藏头夹尾,见不得光。虚度年华,浪费光阴。岳清源则是一只真正飞上枝头的凤凰,跃过龙门的鲤鱼。 他道:“对不起对不起……你从前就只知道说对不起。” 沈九冷笑,一锤定音:“没有任何用。” 有种人是天生的坏胚子。沈九想,他就是这种恶毒的坏胚子。因为他在一刹那间清晰地顿悟了: 他宁可见到死在不知名角落、尸骨寒碜无人收敛的岳七,也不想看到一个优雅强大、前途无量的岳清源。 4 沈九讨厌的东西和讨厌的人太多了。 一个人如果什么都讨厌,那么他的性格必然很难说好。万幸,当他成为沈清秋时,已经懂得如何让它至少不流于表面。 苍穹山中,他最讨厌的无疑是柳清歌。 柳清歌少年得志,天赋出众,灵力高强,剑法惊绝。家世优渥,父母双全。这些东西里面无论拿出哪一点,都值得让他咬牙切齿辗转反侧上三天三夜,何况还聚于一身。 苍穹山十二峰演武年会上,沈清秋的对战对象是柳清歌。 结局自然是毫无疑问地输了。 输给未来的百战峰峰主,这没什么好丢人的,或说本该如此,这才是正常。 可沈清秋绝对不会这么想。他能看到的不是旁人对自己与他坚持周旋了这么久的惊叹,只有柳清歌将乘鸾剑尖点在他喉咙前毫厘之处时的理所当然的倨傲。 清静峰自诩君子峰,沈清秋扮君子扮得如鱼得水,但柳清歌总能逼得他戾气暴长,连伪装同门和谐的精力都不想浪费。 沈清秋对柳清歌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柳清歌我迟早杀了你!” 怀抱琵琶的青葱少女早吓得披了薄衫冲出去。柳清歌看他一眼:“凭你?” 只有两个字,沈清秋却从中听出了无穷无尽的刻毒意味,手腕一转。岳清源见势不好,把他手肘下压,止住拔剑的动作,回头喝道:“柳师弟!你先回去。” 柳清歌似乎也懒得纠缠下去,冷笑一声,身影瞬息之间消失。只剩下暖红阁厢房中的两人。一个衣衫不整,一个一丝不苟,对比鲜明。 岳清源把沈清秋从床上揪起来,难得动了气:“你怎么能这样?” 沈清秋道:“我怎么样?” 岳清源道:“苍穹山两位首席弟子,在秦楼楚馆大打出手。好听吗?” 沈清秋道:“你们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哪门哪派!苍穹山是苍穹山,苍穹山哪一条门规规定过,本派弟子就不能来这里。苍穹山又不是和尚庙道士观,管天管地管不着我找姑娘。师兄要是嫌丢人,你可得管好柳清歌那张嘴。” 苍穹山是没有明文规定过这条。可修真之人,本身就该懂得清心养性的道理,自觉自律,尤其是清静峰,峰主弟子历来洁身自好。这不成文的共识反倒成了沈清秋狡辩的理由。岳清源被他噎得说不出话,一阵咽气吞声,闷闷地道:“我不会说的。柳师弟他们也不会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沈清秋边穿靴子边道:“那谢谢了你们啊。” 岳清源道:“女色有损修为。” 沈清秋冷笑:“你没听到你柳师弟那两个字的语气?凭我?凭我也配?损不损都这样了。” 岳清源默然 片刻,道:“柳师弟其实人不坏。他并非针对你,他对谁都一样。” 沈清秋嗤道:“‘对谁都一样’?掌门师兄千万莫要诓我。对你也是一样?” 岳清源耐心地道:“你若是对他付诸一份善意,他就会双倍回报于你。” 沈清秋道:“掌门师兄当真善解人意。只不过他怎么不先对我付诸善意,怎么不先可怜可怜我?凭什么要我先迁就他?” 刀枪不入到这个份上,岳清源也难以开口了。他自然不能直说,要不是你在演武会后,想尽手段暗中使绊偷袭他要给他难看,如今和柳清歌也不会一沾即眼红,相看两相厌。 沈清秋摔手把肩头衣服扯上去,修雅插入鞘中,走了两步,想起什么,转身疑道:“你怎么知道来这里找我?谁给你报的信?” 岳清源道:“我去清静峰,没看到你。却看到百战峰的师弟们准备上去。” “准备上去干什么?” “……” 沈清秋嗤笑:“准备围堵我,是不是?” 虽说沈清秋时常和百战峰起冲突,但这次的冲突着实本无必要。一名百战峰弟子到偏远小城执行任务,恰好看到一个眼熟的人进了当地最大的勾栏场所暖红阁。百战峰上下和柳清歌一样,对沈清秋无甚善意。见此机会哪肯放过,当即跟了进去,讥讽沈清秋平时假德行扮清高,居然出入这种地方,真是丢尽了本门本派的脸。 三言两语不合,沈清秋将他打成重伤。这名弟子回百战峰后,又被柳清歌撞上。追问之下,柳清歌火冒三丈,立即御剑赶来找他算账,准备一拳不落地打回来。如果不是岳清源逮到了准备去清静峰拆沈清秋竹舍的百战峰师弟们,还不知道这小城会被他们砸成什么样。 见岳清源闭口不言,沈清秋也能猜得出来,百战峰哪会打算干什么好事,话锋一转:“你去清静峰干什么?我不是让你别来找我吗。” 岳清源道:“就是想看看你过得如何。” 沈清秋道:“牢岳师兄费心。过得很好。虽然是个讨人嫌的东西,好在清静峰峰主不嫌弃。” 岳清源跟在他身后,道:“如果真的过的好,你为什么从来不在清静峰夜宿?” 沈清秋阴阴地看他一眼。 他知道,岳清源一定是以为他在清静峰遭人排挤。 岳清源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这回还真错了。沈清秋虽然不得同辈喜爱,但也不至于被排挤到连个通铺都挤不了。 他只是憎恶 跟同性别的人挤在一起。 当年,每每被秋剪罗殴打之后、或是预感要被他殴打之前,他总会爬去秋海棠的屋子里瑟瑟发抖。秋剪罗不愿让妹妹看到他丧心病狂的一面,那是他唯一能躲的地方。 从前这样的一个女人是他们中的大姐。可是年纪到了以后,大姐就被卖给一个干瘪的老男人做填房了,后来他们离开了那座城,再也没有见到过。 喜欢女人一点也不可耻,但是把女人当救星,缩到她们怀里找自信,不用人说,沈清秋也知道极其可耻。所以他死也不会告诉别人,尤其是告诉岳清源。 沈清秋慢条斯理道:“我若是说,我在清静峰过得不好,你打算怎么办?像你引荐我进清静峰一样,把我弄进穹顶峰?” 岳清源想了想,郑重道:“如果你想。” 沈清秋果断地哼道:“我当然不想。我要做首徒,你肯把这个位置让给我做?你肯让我做掌门?” 掷地有声:“十二峰中,清静峰好歹排行第二,我还不如等着坐这个位置。” 岳清源叹道:“小九,你何必总是这样。” 听到这个名字,沈清秋背后一片战栗,烦躁无比:“别这么叫我!” 清字辈中沈九机敏,颇得峰主喜爱。是以入门不多时,而且根基不比旁人,却仍被定为下一任接班人。峰主给首徒取名之后,原先的名字便弃之不用。 从前秋剪罗逼他学读书写字,沈九不肯学,恶之成狂,如今却偏偏靠着读书背书比旁人聪明,才得了清静峰峰主的青睐。更可笑的是,天底下那么多字号,偏巧峰主给他取了一个“秋”。 再可笑、再咬牙切齿,沈清秋也不会不要它。这个名字代表的,就是他从今往后、焕然一新的人生。 沈清秋整顿心思,笑吟吟地道:“这名字我听了就气闷,早已忘了。请掌门师兄也忘掉吧。” 岳清源道:“那是不是我这样叫你,你肯答应时,就不气闷了?” “……”沈清秋冷笑:“永远不可能。岳清源,我再说一次。别让我再听到这个名字。” 5 沈清秋终是沉不住气,去了一趟穹顶峰。 穹顶峰,沈清秋一直能少去则少去。岳清源,则是能不见则不见。 因此每年的十二峰演武大会对他来说是件相当麻烦的事。 苍穹山十二峰有固定排位,排位无关每峰实力,只是由苍穹山最初代开山峰主们的成名时间决定。后代峰主之间相互称呼便 第92章 番外:打飞机奇遇记 · 3 话音刚落,他就被活生生从车上剥了下来,扔到地上。 人,挡在漠北君的靴子前;剑,还有一半插在鞘中;心,没决定好该不该拔剑。 漠北君一声冷笑,眼眸有冰冷的蓝色一闪而过。说时迟,那时快,尚清华扑通一声,抱住了他的大腿。 众师兄:“=口=” 漠北君:“==” 尚清华单膝跪地:“大王,请让我追随你一生一世!” 漠北君本想一脚踢开他,奈何尚清华黏着力太强。想一掌打死他,更困难了。他就跟壁虎游墙似的,灵活地爬来爬去,偏偏还牢牢粘在人大腿上。 不由得火冒三丈。 安定峰众外门弟子见他有此绝技傍身,大喜过望,扔下车货飞奔而逃。尚清华刚在心中破口大骂,不出三秒,只听前方惨叫一片。 数十道纤细如丝的冰弦,洞穿了众人胸膛。银光乱舞,血花四溅。 见状,尚清华抱着漠北君大腿的手更是坚如钢铁。他开始絮絮叨叨:“大王,请收下我吧。我很有用的!” 漠北君的身体似乎歪了一下,道:“哦?你有何用?” “我会端茶送水洗衣叠被……不是。”尚清华给他贴心地分析道:“大王你看,我可以给你在苍穹山当卧底,传递情报,实现魔族一统人界之壮举。” 漠北君呵呵:“外门弟子,而且是安定峰的外门弟子。你做卧底,何年何月才能实现魔族一统人界之壮举?” 尚清华讪讪地道:“峰别歧视,这样,不好吧。” 为什么连魔族都歧视他们这一脉?而且对“安定峰”这个概念的歧视、甚至超过了对“外门弟子”的歧视……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正痛哭流涕、纠缠不清、抵死要从之间,漠北君毫无征兆地——倒下了。 尚清华尚且抱着他的大腿,漠北君一倒,他险些被压个正着,连忙撒手。 他怔怔蹲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了——漠北君身上带着伤过来的吧? 怪不得脸这么臭,火气这么大,这么容易推! 是不是刚好被自己手贱戳到伤口了?有时候手贱也是优点啊! 尚清华谨慎地挪了过去,仔细察看。 果不其然,漠北君的后腰,大概是右肾的地方,有个一指节长的细细伤口。从伤口中间破出一点金色的锋利尖角,依稀看得出以金丝打造、工艺繁复,是花瓣边缘形状。 如此风骚,是幻花宫的菱 花镖,没错! 这种武器是作为作者的飞机菊苣随手胡诌的,镖身轻薄细小,而且涂了一点麻醉剂,中镖者很难觉察自己体内被打进了东西。动得太厉害,镖身就会华丽丽地“开花”,长出锋利的六片花瓣,切割中招者的内脏。 是不是听起来有点耳熟?像是和某种魔界生物撞设定了对吧?没关系,很好办,这个可以解释为菱花镖是某位从魔界死里逃生的幻花宫前辈根据那种叫做“情丝”的异生物设计出来的。总之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画外音结束,强行扯回正题。 也就是说,这位今后很有可能一掌劈死自己的纯血魔二代,现在不仅肾被幻花宫捅了,而且还被重度麻醉了。 看样子,漠北君刚从幻花宫的包围圈中杀出来啊。魔族都是很记仇的,漠北一族和幻花宫素有旧怨,仙盟大会围剿那次幻花宫死伤人数最多,正是漠北君对他们的报复。和向天打飞机的设定恰恰能接的上。 尚清华一边心里嘀嘀咕咕,一边脸上嘿嘿哈哈,在地上寻了半晌,寻到一块半个脑袋大的石头,掂啊掂,挺沉。 一、二、三、作势往双眼紧闭的漠北君头上砸去。 系统没有警告提示和拦截音。 尚清华放下了心。没有警告,就是说:可以杀! “大王啊大王,天意如此,你可别怪我。”尚清华毫无诚意地祈祷一番,手起石落! ——生生在漠北君堪称完美的鼻梁尖前面,刹住了车。 其实,漠北君这个角色对他而言,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可以说,漠北君是打飞机菊苣梦想成为的男人类型。强大、酷炫、我行我素,就像每个孩子童年都梦想过成为奥特曼那样。 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杀掉奥特曼呢! 尚清华唏嘘了一会儿。 唏嘘完了之后,十分不要脸地想,不要眼睁睁看着就好了嘛。 于是他转过头,高高举起石头。 ——不行还是办不到。 尚清华扑通一声,扔开了笨重的凶器,双目炯炯有神,整个人都快扑到漠北君身上了。 不行啊不行啊,越看越觉得这张脸太魔性了。 冰哥那种白净小美男的长相,其实他内心不大瞧得上。向天打飞机菊苣给主角这个配置,只是为了让种马的硬件设施更完备,种马也要种得有科学性。而科学研究表明,女性对于属斯文俊美、甚至带点阴柔的男性相貌更为偏爱。 主角免不了被喷,冰哥可谓是三步一粉五步一黑。可是漠北君就不一样了。配角都是拿来爱的,漠北君就几乎没被黑过。 这个角色,完全是按照他的喜好来创造的。作为一个被作者暗搓搓偏爱的角色,漠北君体现了向天打飞机作为一个文人对同性理想型的审美。不要问为什么洛冰河不体现他对同性的审美,洛冰河的作用主要是满足他的装B打脸欲和淫(此处应划掉)欲。 即便是现在还没完全长开的少年漠北君,也完全符合他“眼睛深邃、鼻梁高挺、英气十足、冷傲绝伦”的十六字审美真言。 这,就是他心中的梦幻美男! 石头凶器举起又落下,落下又举起,尚清华(穿书之后的)生平第一次面临着艰难的人生抉择。 最终,尚清华决定:去开房! 到客栈开房……哦不,住房。 此地尸横遍野,尚清华踌躇一番,把清静峰那堆又重又没用的劳什子从小板车上倒垃圾一样倒干净了,把漠北君抗上去,面朝下,罩住他那张一看自己就把持不住的脸。 苍穹山暂时是回不去了。那边也不会这么快觉察出了什么事,因为这一趟出来,预报的行程是七天,这才过去两天。 在遭受袭击的魔族小世子身心脆弱的时候守护在他身边不离不弃什么的,多么棒的刷好感机会啊。尚清华一边这么自我安慰着,一边吭哧吭哧,推着大板车往城里的方向走去。 开房,花的是尚清华这些年自己攒下来的一点私房钱。 目前的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外门弟子,没能有管账和挪用公款的权限。开一间房,已经是他经济水平能支撑的极限。那么理所当然的,是一间单人房。房间里,也理所当然的,只有一张床。这张床属于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当然是给他自己! 尚清华成大字型在床上挺了一会儿尸,舒展筋骨完毕,又爬起来把漠北君抱上了床。 这是必须的。本来漠北君受了伤就心情不好火气大,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或者窝在椅子里,还要不要命了。当心他不分青红皂白就赏自己一梭子冰锥。 刚才路过药铺时尚清华买了点某某膏,虽说依照魔族异形般顽强的生命力,就这么扔着不管,戳多大个窟窿也会慢慢长好,但既然决定抱大腿,就要懂得抛弃矜持,表现诚意。向天打飞机菊苣自诩坦荡荡一真小人,最看不起明明要抱大腿还非得装B的伪君子!他豪迈地挖了一大坨,往漠北君破了个洞的肾上堵,觉 着差不多堵好了,再把漠北君翻过来,摆成双手合十的睡美人姿态,欣赏了一下脑内理想建模的完美脸庞,这才枕着双手睡在了床的外侧。 夏夜闷热,开着窗子也无一丝凉风。 辗转反侧半宿,好容易打了个盹儿,冷不防被人当臀一脚踹下了地。 尚清华险些被这一踹得吓破了胆。 连滚带爬钻到桌子下,惊魂未定扭头一看,漠北君直挺挺从床上坐了起来,眼里蓝光亮得如同充电充过了头即将爆炸。 尚清华早就想好台词了,声情并茂,捶胸顿足道:“大王,您总算醒了——” 漠北君不为所动,冷冷看着他。 尚清华:“您还记得我是谁吗?” 对方不搭理他,尚清华也一点不觉得尴尬,还窃喜地考虑到了失忆这种可能,自顾自道:“那个,咱们刚才在小路见过面的。我说我要追随您一生一世,做大王您的……” 漠北君打断他:“你刚才抱着我作甚。” “……贴心小棉袄……”尚清华怔了怔:“您说啥?我刚才怎么您了?” “你抱着我。” 恍然大悟,晴天霹雳。 这鬼天热得跟烤炉似的,偏偏漠北君体质阴寒,他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往清凉的那边靠,越靠越凉越舒服,怪不得做梦梦到一根大冰棍,幸福地四肢章鱼状齐齐缠上,边舔边流出了幸福的泪水。 尚清华仔细窥看漠北君的脸和脖子,没有异样的水光,忍不住阿弥陀佛。他小心翼翼道:“您身上冰冷,我怕您是不是要不行了,这才抱着您啊。” 漠北君闻言,嗤道:“蠢货。我天生如此,身体越冷状态越佳。又不是人,冷是要死。” 尚清华一直察言观色,见他表情松动,立即笑逐颜开。正准备打蛇随棍上从桌子下钻出来,漠北君忽地恢复了冷冰冰的音容:“你敢再动试试。” 尚清华立刻不敢动了,可怜巴巴地抱住木腿,像只仓鼠一样团在桌子下。 漠北君道:“你有什么目的。” 尚清华厚颜道:“没有什么目的,就是想一生一世追随您。” 漠北君只当没听见,“你是安定峰外门弟子。” 尚清华现在总觉得别人强调“安定峰”这三个字,就带着一种歧视的意味,生怕他嫌自己没用直接灭了,钻出个头:“大王你听我说,我还年轻,还有上升的机会……” “进去!” 尚清华连忙退回安全地 带。 这个距离,漠北君满意了,他才道:“你助我,是为‘上升的机会’?” 果然心高气傲,不说“救”这个偏向弱势的动词,而换成了“助”这个辅助意味的字眼。尚清华嘿嘿嘿装傻笑。 “不是”?可信度低于3%。“是”?漠北君比较鄙夷那类没风骨的小人,这也是为什么原著杀原装尚清华不手软的原因,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这货活着。何必不要脸地承认、上赶着降好感度呢? 好在漠北君心中早有定论,尚清华已经被“啪”的盖上了一个“贪生怕死须溜拍马出卖师门”的章,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冷哼了一声,重新躺下。 尚清华等了半晌,没有进一步动作。 这算是暂时接受了他的投诚?还是……又晕过去了?? 最终,尚清华还是没敢贸贸然靠前,窝在桌子底下,胡乱凑合了一夜。 折腾大半晚,早上醒来,尚清华就正式开始了当牛做马忙忙碌碌的一天。 光是上午,尚清华就任劳任怨地上上下下跑了二十多次,给浴桶换了七八次水。 这些水是给漠北君疗伤用的,冰法大爷总归泡在水里方便些。泡不了小半个时辰,好好的一桶温水就能泡成冰渣子。尚清华缩在角落,一边啃随身带的干粮一边看漠北君脱衣服,对他梦寐以求的身材和腹肌羡慕至极。 看着看着,忽然发现漠北君不脱了,盯着他,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尚清华嚼吧嚼吧两下,急急多吃了几口,防止漠北君突然要他把干粮交出来。 漠北君问他:“很闲?” 尚清华忙道:“不咸,这个是甜的。” 他还没来得及再吃几口,几条黑影兜头罩脸扑来。 于是尚清华不闲了,他要给新认的主子洗衣服。 是的,魔族小世子出来就穿了这么一身,又是破洞又是血又是汗的,还能穿吗?当然要缝缝补补洗洗晒晒了。 低魔仙侠世界就是这么的不浪漫,惨淡的、万恶的现实主义! 尚清华发誓,如果还有机会变回向天打飞机菊苣,他下本要写个高魔玄幻流,脑洞可生吞、科学给狗啃的那种,织云成衫,剪月为带,所有的力气活勾勾小指就解决了,再也不需要有安定峰这种悲哀的存在! 贴心地补好了漠北君肾那块儿的小破洞,拧干净挂在屋子里,尚清华觉得这天自己的表现好极了。 于是到了晚上,他怀揣着这份谜之自信,腆着脸 想爬上床去。还没靠到床沿,历史重演,又被踹了下去。 他坐在地上,两眼含泪,尾音都在发颤:“……大王啊,你不让我躺在床上,万一你夜里冷了、渴了、饿了、想翻身了……该怎么办?” 漠北君挑眉道:“好办。” 于是他命令尚清华去找来一根绳子。一端系在他手指上,一端系在尚清华…… 手指上? 哪有那么好的事,脖子上而已。 尚清华躺在地上挺尸,心想这人活得真他妈不如狗……唯一能想到的自我安慰是好歹漠北君不是变态,另一端没系在【哔——】上,那才是不人道咧。 这种含辛茹苦的日子只过了四天,可尚清华真真度日如年。连到了晚上都噩梦不断。 这天半夜,尚清华睡得正酣,又做梦了。 这回他梦见自己还在现实世界,对着电脑嘤嘤哭泣,旁边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壮硕大汉,正拿着一根毛刺刺的黄瓜,状如多毛的小腿,猛力抽打他的脸,边抽打边咆哮:“你写的都是些什么破JB玩意儿!” 向天打飞机拼命躲避黄瓜,奋力辩解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码字了。瓜兄你不要这样!” 绝世黄瓜:“那还不赶快更新!”说着一个绳圈套上他脖子。 万般痛苦中,尚清华挣扎着醒来,脖子还在一紧一紧。顺着望过去,漠北君躺在床上,频率刻板地拉着绑在他手上的那一端绳子。 尚清华有气无力道:“大王你要点什么?” 问了两声,才发现漠北君不是故意在整人。他根本是无意识状态,只是在很不舒服地翻来覆去,手里抓着个东西就迷迷糊糊逮着撒气。可怜了脖子被拉着的尚清华,给他逮这么两下,眼珠子差点给挤出来。 漠北君皱着眉,还在不安分地翻滚。尚清华蹑手蹑脚靠到床前,看了他光洁额头上浅浅沁出的汗珠和飘着微微热气的衣服,明白了。 漠北君的肾,看上去好像只有个小伤口没什么大不了,其实情况有点严重,只是他死撑着不说。再加上冰法系魔族本来就讨厌炎热的天气,时值盛夏,可能伤口正在呈现一种类似发炎甚至化脓的病变。 肾好的这么慢,是不是需要来点肾宝强化一下! 漠北族只要低温就行,没有低温只好创造低温。尚清华嘀咕了一句“睡相真TM的差”,认命地出去,不怕夜半三更敲门讨人嫌,要了两把蒲扇,一盆水,两条干净的巾子。回来给漠北君擦了一通,湿巾敷上额头,左一把 右一把抄着蒲扇,玩儿了老命地扇。 他边扇边呵欠连天,扇得自己都快两眼模糊了,半梦半醒间,好像看到漠北君的眼睛是睁着的。冰蓝的瞳孔在月光下又亮又冷,像一对瑰丽诡谲的猫眼。 这情形着实吓人。尚清华一个激灵,睁大了狗眼,再好好一看,又分明是紧闭着的。 一觉醒来,发现大事不好。 尚清华昨晚热昏了头,蒲扇摇着摇着,居然趴在床上睡着了。好险好险,万幸漠北君还没醒,醒了不得把自己脑浆子踢飞! 尚清华连忙跳下床,躺到自己床头下面那片领土上。 过了一会儿,床板嘎吱轻微响动,漠北君才坐了起来。尚清华心吁,就差那么一点,再迟点醒来,就要血溅当场了。 次日,得了漠北大王恩准,终于能重见天日,出门上街去走走。 其实是他抱着漠北君大腿哭诉:“大王我干粮断了啊,我修为不到家不像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你再不让我上街买干粮,我饿死了在这屋里当心尸体臭着你……” 街角的铺子里要了碗稀粥喝。粥清如水,低头照见自己的影子,一派雨打黄花、遭人蹂躏的憔悴形容。 正凄凄惨惨戚戚间,忽听背后似乎有人喊他师弟。他一回头,见是四五名袖袍飘飘、仙气泠泠的少年子弟,背负长剑,肃容向他走来。 同门,苍穹山派的同门啊! 是了,已经过了七天了,是组织派人来找他来了! 尚清华热泪盈眶,颤颤巍巍伸出手:“师兄,魏师兄啊!” 为首的少年满面含蓄的笑容,腰悬两把佩剑,一长一短,两袖盈盈如灌清风,正是万剑峰的魏清巍师兄。见尚清华奔出,迎手来接,动容道:“X师弟,你……你这是怎么了?几日不见,你怎么完全变了个样子,都不成人形了!” “……”尚清华热泪咽了回去,讪讪道:“那大概是因为我不是X师兄吧。” 他现在只是吃的不太好瘦一点而已,什么叫不成人形?而且魏师兄你们万剑峰试剑台每把剑我都擦过三次以上,你每次都还让我把你的房间也顺便扫了、饭也顺便做了、穿山甲也一起喂了,这么快把人脸都给忘了! 魏清巍道:“你难道没看出来我是在开玩笑?怎么,不好笑吗?哦对了,尚师弟,怎么只见你一个人?其他人呢?为何延期不归,是发生什么事了?” “呃魏师兄你还是这么爱讲冷笑话。其他人……其他人……” 短 兵相接太突然,尚清华一时编不出天衣无缝的故事,只好脸色苍白地晃了两下身子,咕咚一声,倒地上去了。 他现在这副体力不支的样子,装个晕绝对没人怀疑。 装死时,感觉魏清巍蹲下来,戳了戳他的脸。其他几人道:“师兄,他晕了,怎么办?” 魏清巍边戳边道:“能怎么办,先拖回去再说吧。” 穹顶峰。 一排排的尸体摆在大殿外。那天下山取货的安定峰外门弟子,除尚清华外,一个不差,全躺这儿了。 尚清华跪在尸体前,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没办法,这个修真界不好混,像他这样先天条件不好的,泪腺不发达点真不行。不然刚才在峰主们面前,就不能作“悲痛欲绝到连话都说不清楚”状了。 峰主们问完了话,气氛凝肃,进殿内商量去了。忽然听得剑穗佩环琅琅相击之声,一名身穿清静峰校服的少年缓缓走近。 这少年肤色白皙,眉眼细长,唇色浅淡,略带刻薄之相。黑发与浅青色飘带服服帖帖束在脑后,怀揽长剑。正是那丧门星刻薄鬼,清静峰上一朵奇葩,《狂傲仙魔途》独领风骚之一代人渣反派——沈清秋。 沈清秋查看完尸体,漫不经心问道:“那魔族有没有让你带什么话,或是什么东西?” 尚清华愣了愣,为他主动找自己搭话而受宠若惊:“没有?” 沈清秋惯来下颔微扬,所以看人常有下睨之态。尚清华每次跟他说话,都觉得他在鄙视自己,虽然鄙视也无所谓,他已经习惯了…… 沈清秋似笑非笑道:“这可奇了怪了。七八个人全死了,如果不是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们,怎么就偏偏留你一个活口?” 尚清华眨巴眨巴眼,泪水又落下来:“这……这……” 沈清秋这回是真笑了:“尚——师弟。你究竟是凭什么,能全身而退、回苍穹山来呢?” 这里的话绝不能马虎应对。 这个世界里的沈清秋这厮,是按照他的原设走的。不同于那些智商40的纸片人儿炮灰,绝壁不好糊弄。给他诈出倪端来打个小报告,卧底生涯还没开始就可以结束了。 装傻憨笑30S,尚清华脑门顶灯泡一亮,当即嗫嚅道:“这……可能是因为……” 因为跪得毫不犹豫? 因为大王叫得响亮诚恳? 因为尊严舍弃得干脆利落? 沈清秋耐心等着,等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 尚清华咳得泪花滚滚。他则退了一步,面露嫌色。 一物降一物,你看我召唤谁来收拾你! 果然,五秒钟后,岳清源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清秋师弟,魔族行事本来便无律可循,尚师弟也是好容易才逃脱大难,即便是有话要问,不如等他缓一缓。” 出来了!神级召唤兽?好人?未来掌门?岳清源抵达战场! 尚清华默默开始计数。 沈清秋举手道:“好好。我说话不好听,不说了。岳师兄,你请。” 1hit。 岳清源道:“安定峰的师弟们这次下山,本也是为了帮清静峰办事,师弟何必半分同情也吝于施予……尚师弟你为何越咳越厉害了,可要我去叫千草峰的木师弟来为你看看?” 2hit。尚清华感激涕零地冲岳清源摇头。继续计数。 沈清秋讥笑:“十二峰各司其职,各擅所长。安定峰本来就是干这个的,岳师兄何必说的他们这般委屈,好像苍穹山只有安定峰有事要做?况且难道师兄以为他们真这般任劳任怨?平日里背地里骂的还少?” 3hit。 岳清源始终神色耐心不变,还想说话,沈清秋立刻道:“打住。谢岳师兄教诲,清秋日后再聆。我走了。” 4hit。Get! 他就知道,这两个人在一起说话,超过五句绝对能不欢而散! 沈清秋抱着修雅剑走远了,岳清源这才回头:“尚师弟,你受惊了。” 尚清华忙道:“没没没……” 跟他这几天受的累、受的剥削比起来,受点儿惊,根本微不足道!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次事件后,不知道安定峰老峰主是为了安抚尚清华还是怎么样,把他升成了正式入门弟子。 尚清华啦啦啦了一路,回大通铺房收拾了东西,到安定峰最高层的闲人居报到去了。 是的你没看错。安定峰这些一辈子忙忙碌碌粗使丫鬟般的弟子们,住的宿舍居然叫“闲人居”。 闲个屁!向天打飞机发誓他当初设这个名字的时候绝对不带任何嘲讽意味,但是如今看着这三个字,却深深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巨大恶意。 尚清华找到自己的小屋,带着身心的双重疲惫,坚持铺好了床,转个身倒了杯水,一回头,有个人已经躺在床上了。 他手中在管事处新领的的茶杯十分俗套地坠到了脚下。两条腿一软,险些一 第93章 番外:打飞机奇遇记 · 4 当然,冲动之所以为冲动,就是因为往往能被遏止,而不能实施。 漠北君靴子都不脱,就这么躺在他没睡过一次的新床上,尚清华心塞无比。 “大王,这里是苍穹山。” 一记杀伤力极强的枕头飞过来,砸得尚清华龇牙咧嘴。 尚清华捡起枕头,委婉道:“大王,这是我的床啊。” 漠北君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他冷艳高贵地说了两个字:“我的。” 懂了。 因为他整个人都是漠北君的,所以他的东西当然也是漠北君的。自然,床也是漠北君的。 至于反向推论成不成立呢?这个时候就该上胖虎理论了: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还是我的东西。 尚清华悻悻然滚下椅子,默默收拾了脚下的茶杯碎片,开始边哼哼“我躺地来你睡床,我吃糠你喝肉汤”的小调,边整理新房间。 好歹赏了一只枕头给自己,之前连枕头都没有呢。知足常乐,抱着睡,跪安吧。 今天的尚清华也勤劳的像一只快活的小蜜蜂。 漠北君在闲人居睡了三天后,便又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尚清华这才深刻体会到自己给漠北君开的挂有多不科学——三天。三天内,没有预警,没有怀疑,什么都没有!居然没一个人发现,有魔族大摇大摆住到安定峰上来,把未来的精英(后勤)弟子当牛马使唤! 犹如翻身农奴把歌唱,尚清华很是激动地浪了一阵,直至接到安定峰老峰主下派的任务。 虽说安定峰的任务无非都是生活杂物,区别只在于战斗在后方还是奋斗在前线,但,离危险生物更近了,难免惴惴不安。 比如,在百战峰与怨灵杀得正凶的时候冲上去送补血条药丸,这种任务怎么看都凶残得要完! 好在漠北君还是很能罩人的。 尚清华本以为他已经把自己抛到脑后去了,没想到好几次陷入困境时,都被怎么看都像是魔族的奇异生物顺带捞了一把,保住了小命。 ……这的确算是“跟着我好好混,我罩你”的意思吧? 尚清华忍不住觉得,抱大腿什么的,还是挺有用,挺必要的。 不然根本活不到现在! 顺便,言简意赅的系统大大给尚清华下传达新的指令:三年之内成为安定峰首席弟子。 除了在外执行任务时,需要在漠北君的“关照”下表现良好,想做首席 弟子,在苍穹山内部花的心思也不能少。 鉴于人人都知道的,《狂傲仙魔途》一书的炮灰及配角的智商只有40,于是所谓的宫心计大概也就是这种程度的: 设安定峰老峰主已有首席弟子A,十分优秀(优秀=端茶送水洗衣叠被样样精通堪称家政服务中心一把手),某天老峰主要求A烤十二个美味的饼,一峰派一个送去。尚清华需要的做的,就是每次都偷偷摸摸在A精心烤出的饼上撒一堆盐或糖使之变得十分难吃。以上过程重复三次。OK,老峰主终于对原先的大弟子彻底失望了。 想想吧:连个饼都烤不好,你还能做什么。 这时候,尚清华再多展现几次他高超的厨艺,就可以成功上位了! 正所谓:智商不够,槽点来凑。如果做不到最好,那就做到最糟。 剧情弱智到能够让读者疯狂吐槽,也是一种成功! 这种情节在狂傲仙魔途里数不胜数,读者常年群起而喷之的盛况可谓是终点书评区一大奇观。喷的最厉害的就是那位绝世黄瓜。 想到这里,尚清华忍不住有点想念书评区的小伙伴和这位仁兄了。 真想念他乐此不疲地咆哮“向天打飞机,就是因为你有这种思想,才会只是一个三流的种马文写手!!!”的英姿啊! 然而,当上了安定峰的首席弟子,烦恼却是只增不减的。 比如,以前做外门弟子时,可不会有机会和沈清秋、柳清歌一起下山出任务。 这他妈得是倒了几辈子血霉才能抽中的特等奖。 苍穹山十分注重同辈之间的情感维系,几位首席弟子定期搭个伙刷个本是常事。这次的三个人分工也很是明确。柳清歌是前锋打手。沈清秋中锋,负责虚与委蛇,偷袭和补刀,以及摇扇子装B(全部划掉)。 尚清华呢? 当然是负责赶马车、订客店、拎东西,以及此行一切收入与支出。后勤嘛。 可要是真这么便宜就好了。 “说是在夜间,探头往那口井里面望,会看到你的倒影在里面向上微笑招手,冷不防把人拉进去溺死。有时还会看到死去的亲人……咳咳,沈师兄柳师弟你们……先听我说完好吗……” 尚清华放下卷宗。 沈清秋袖子里一摸就是一本书,随时随地坐着站着都能自顾自开始装B,此刻正倚靠在那颗阴翳老榕下,展现他的腹有诗书自气华。而柳清歌早就站在了那口井旁,探头往里看。 柳清 歌想速战速决免得和沈清秋继续共处一行,沈清秋想让柳清歌干完苦力早点滚蛋,双方都不想靠近对方恶心自己,各有各的考虑,没有一个人在听他尽心尽责的任务解说。 柳清歌抬起头,道:“没有。” 尚清华懂的。意思是“我的倒影没有在里面对我招手微笑”。他摊手道:“这个……要不,换沈师兄来试试?” 沈清秋收了书,换上折扇,信步走到井边:“劳烦让让。” 柳清歌早“让”到十几步开外了。沈清秋漫不经心往井里看了看,也似乎没什么收获。 尚清华把卷宗翻得哗哗响:“真是奇怪啊这上面明明是这么说的……” 只可惜,翻得再响,也盖不住沈清秋那不怀好意的声音:“我们都试过了,是不是该你了?” 果然,这世界上连妖怪都是欺软怕硬的。其他两人看的时候,屁都照不出一个,轮到尚清华,就他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在井里搔姿弄首。 柳清歌二话不说,一拍剑柄,乘鸾出鞘,势如长虹般汹汹刺入井水中。 静默片刻,平静的井水表面开始翻腾气泡。尚清华识趣地一退再退,拉出安全距离。只听一阵鬼哭狼嚎,大量絮状魂魄冲天井喷而出! 柳清歌把追着他咬的一团女人头击溃,道:“退下!” 按照惯例,一旦开打,安定峰弟子不做补给就该滚得远远的、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了。可惜尚清华这次估算错误,滚得还不够远,来路去路都被散成白色烟霞的怨灵围住。事已至此,他只好使出看家本领,白眼一翻,就地躺倒。 装死这招永远屡试不爽! 混战中,柳清歌和沈清秋的背不小心靠在了一起,两人同时露出嫌恶神情,沈清秋已经反手一记暴击打了出去,擦着柳清歌肩头飞过。柳清歌怒了,当下也还了一发回去。 这下可好,战斗主力完全不理敌人,自己打起来了。沈清秋骂道:“你瞎眼了?朝哪儿打?!” 柳清歌也不比他斯文:“谁先打的?谁先瞎的?!” 尚清华躺在地上,白眼直翻。他看得分明,刚才柳清歌侧上方有一条幽白的影子,沈清秋那一下越过柳清歌肩头,打散了它。眼看两人互砍的阵仗越来越大,又快杀红了眼,他装死也顾不上了,坐起来弱弱叫道:“你们不要吵架嘛。柳师弟你误会了,其实刚才沈师兄他是……” 沈清秋一甩手,尚清华脑袋边的墙壁被轰出了几道深深的裂缝,灰石簌簌下扑。 沈 清秋凉嗖嗖地道:“要死就死得彻底,别半途起来。” 尚清华一句话也不说了,倒下继续安心挺尸。 一只不漏地把井妖和它收集的怨灵们封在回收容器里,尚清华引来马车,柳清歌目不斜视,往另一条道上走。尚清华忙道:“柳师弟,你去哪儿呢?” 柳清歌哼道:“我不和偷袭同门的人同行。” 沈清秋拍手笑道:“如此甚好,我也不想和有力无脑的人同行。尚师弟,走了。” 他捏了捏尚清华的肩,尚清华哎哎哎龇牙咧嘴地答应了。好容易挣脱魔爪,他追上柳清歌,叮嘱道:“柳师弟,师兄有一句话奉劝。没事不要一个人练功,容易走火入魔。” 柳清歌还没说话,那头沈清秋扇子柄敲了敲车杆。尚清华忙赶回去。 一路上,他一边赶车,一边盯沈清秋。 沈清秋原本在靠着车厢看书,被他盯得脸色越来越阴,眯了眯眼:“你看我干什么?” 尚清华含羞带怯道:“……沈师兄,其实我不想提醒你的。不过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你的书拿倒了。” “……” 沈清秋的脸红了一刹那,突然拔剑而起。 “不不不不不不要冲动!!!” 沈清秋这厮脸皮最薄,当面拆他台,他能记你一辈子。尚清华有点后悔贪图一时嘴快。不过像沈清秋这种装B功力炉火纯青的人居然能把书拿倒,看来刚才着实气得不轻。 也对,好不容易做回好事吧,结果不尽人意。不尽人意你就和柳清歌直说嘛,说我刚才是要帮你忙,他又不肯。你不肯就让我帮你解释嘛,他又拉不下脸,不知道是不是害羞。这人真是不能七弯八扭,自己折腾自己。 沈清秋目如蛇蝎,尚清华冷汗流了一背。 半晌,沈清秋才坐了回去,收剑入鞘,努力平息,皮笑肉不笑道:“尚清华,你闭嘴,行吗?” 尚清华心痒难耐,举手道:“我能再说一句吗?” 沈清秋右手揉揉太阳穴,一抬下颔,示意准奏。尚清华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说出了自从被电流抽到狂傲仙魔途里面后,最语重心长的一段话: “如果你今后见到有人走火入魔呢,你不要慌,也不要贸贸然上去想帮忙救人。千万要镇定,出去叫人,不要自己动手。否则,绝对会帮倒忙,捅大篓子,从此自暴自弃,一辈子不得翻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沈清秋莫名其妙:“旁人走火入魔与我何 干。我为什么要慌,我为什么要帮忙?” 尚清华一脸“我就知道会是这种反应”,道:“总之你记住就是啦。” 等到尚清华做了峰主,他终于可以不用再露骨地做小伏低了。 忙碌命仍旧是忙碌命,不过好歹从粗使丫鬟升级成为了大内总管,也算是长足进步吧。 听说清静峰上那位得罪不起的主儿病了一场。病好以后,穹顶峰上低调地开了一个秘密会议。 穹顶峰偏殿。十二峰峰主到齐了十一个。 岳清源凝神道:“你们觉不觉得,清秋师弟……这些日子来很怪。” 数位峰主纷纷附和。柳清歌肃然道:“岂止是怪。” 齐清萋嘀咕:“简直是变了一个人。” 尚清华就是在此时风尘仆仆踏入偏殿的。近年来,千草峰的龙骨香瓜子在外面卖的不错,他已在外为销路奔走数月。刚回来就被莫名其妙拉来开会,还有些搞不清状况,他搓手道:“这个,我有一段日子没见沈师兄了,诸位能说说,具体是怎么个怪法吗?” 岳清源道:“他能和我心平气和地说上一个时辰的话。” “……”尚清华悚然道:“哎呀我的妈!好怪啊!那是真的很怪!” 照说这两位之间结着一个死疙瘩。此结不解,断没有融洽起来的可能。之前那样五句之内必不欢而散才是常态,一个时辰心平气和的交流,这又岂止是玄幻的程度! 柳清歌道:“他在灵犀洞……帮了我一把。” 尚清华这才想起来,对啊,这个时间线,柳清歌应该已经被沈清秋帮倒忙坑死了才对,怎么还能活蹦乱跳坐这儿开会?! 难道是当年打井妖那茬儿,自己给沈清秋的提醒起了作用? 其他人继续总结近段时间来沈清秋的种种异常之处,什么为打退不知好歹的魔族妖女自己负伤啦、什么关爱弟子挺身相护啦……尚清华听得脸都要扭曲了。 他思前想后,这种舍己为人的人设,怎么看都严重OOC了啊! 他忍不住道:“打住。他……不会是被夺舍了吧?魏师兄,你们试剑台那儿怎么样,他去过吗?” 魏清巍万剑峰试剑台上有一把从未有人能拔出的奇剑“红镜”,但凡怨魂恶灵一类靠近,剑身会自动出鞘。若是沈清秋真被不净物附体,只要他靠近试剑台,红镜必然警声大作。 然而,魏清巍道:“他走过去三次,还试着拔了三次,毫无动静。” “他身 上没有鬼气。”岳清源缓缓道:“我觉察不出被夺舍的迹象。” 齐清萋摊手道:“若是夺舍,完全说不通。夺舍总归要有所图谋吧。这些日子他都无所事事的,比以前更闲。” 一阵议论,莫衷一是。最后,木清芳道:“也未必是夺舍,依我看,说不定是沈师兄的老毛病又犯了。” 众峰主面面相觑。 “老毛病”是啥,无需挑明,大家都懂的。 沈清秋为人争强好胜心高气傲,急于求成也不是第一天了,没准是他又偷偷修炼,结果走火入魔了。 木清芳继续分析道:“我曾听过不少例子,人被巨石砸中头部,或受到强烈刺激,有时候会失去一些过往记忆。那么走火入魔而忘却前尘性情大变,也未尝不可能。” 岳清源道:“那还有可能恢复吗?” 齐清萋皱皱鼻子:“掌门师兄,莫非你还希望他想起来,恢复以前那种……为人处世。” 岳清源怔了怔:“我?我也不知道。” 他认真地道:“虽然他现在这样也很好……只是,能想起来,还是想起来得更好。” 有峰主不解道:“以往他见了掌门师兄和同门从不好好打招呼,也不登门拜访,讲话绵里藏针,阴阳怪气,有什么好的。还是现在这样好些。” 岳清源微微一笑,并不说话。木清芳为难道:“上次我写无可解药方的时候,顺便帮他看过了。没什么头绪,难以入手,恐怕只能顺其自然。” 得出了“清静峰峰主失忆了,喜大普奔”的结论后,散会了。 此次会议过后,尚清华觉得,针对这个异状,他很有必要(在给清静峰派送经费的时候顺便)视察一番。 视察之前,尚清华先去的是百战峰。 照理说,苍穹山各峰论资历,清静峰排第二,百战峰排第七,送完了第一位的穹顶峰,紧接着应该按顺序先送清静峰才是。可一来,沈清秋太难伺候了,尚清华每次都要绞尽脑汁想怎么样说话才不会得罪他;二来,百战峰能打好战,先送他们的经费,尚清华比较安心。 怎么个安心法?嗯,就是经营门面的小个体户给地方一霸交了保护费的那种安心法…… 迎接他的是柳清歌的师弟季珏,一如既往的热情,双方寒暄几句,交接完毕,季珏道:“那尚师兄慢走,我回演武场去了。” 尚清华看他神情,似乎不愿自己走的这么快,问道:“近来柳师弟经常在百战峰上逗留嘛。是哪位师弟境 界大增了?” 柳清歌常年在外寻人斗殴,百战峰上无人是他对手,一个月最多只回一次。什么时候百战峰成群结队去千草峰拉治疗了,那就是他刚回来一趟了。然而近期,千草峰山门的门槛都要被百战峰的大爷们踏破了,经费也吃紧,木清芳隔三差五找尚清华通融一番,他觉得奇怪,心想是不是百战峰新出了什么不世奇才能和柳清歌对打,这才有此一问。 季珏郁郁道:“并不是我们峰上的。是沈清秋。” 尚清华压根没指望听到什么石破天惊的答案,微笑点头:“哦,沈清秋啊……沈清秋?!” 消化了这三个字带来的巨大信息量,尚清华险些骇得直接飞升。 沈清秋?在百战峰?而且在百战峰演武场?干什么?被柳清歌单方面殴打吗?不对,依他拉仇恨值的能力应该是被群殴——出人命怎么办?他可是重要的人渣反派啊!万一他被打死冰哥要送给谁来虐?! 季珏:“……尚师兄你这是什么眼神!不要这样看我,我们没杀人!沈清秋还活着,谁都没对他怎么样!你应该问的是他对我们怎么样了!” 于是,尚清华跟着他一路小跑到了演武场。 玄武岩的高台上,柳清歌和沈清秋居然真的在规规矩矩地比剑。 柳清歌动作比平时慢得多,与其说是比剑,倒不如说是在喂招。眉宇之间也还算平和,并无以往的杀气。 恰逢此时,沈清秋一剑刺空,他一皱眉头,左手微微一动, 尚清华的心猛地紧绷了,眼角瞥见一旁季珏也神情一凛,似乎有叫出声的冲动。 两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 季珏心有余悸,低声道:“我总觉得沈清秋立刻就要放点淬毒暗器什么的。” 尚清华深表同感:“英雄所见略同!”看来季师弟对这个角色的理解十分透彻啊。不愧是曾经和沈清秋在妓院大打出手、丢尽了两峰脸面的老仇人…… 沈清秋收回修雅,立定而思。他一不嗖嗖冷笑,二不横眼看人,这么瞧着,温眉和眼,倒也有点谦谦修雅的君子之风。 须臾,沈清秋道:“不明白。” 柳清歌随手挽了个凌厉的剑花,道:“哪里不明白?” 季珏身旁一名弟子忽然呻吟道:“天哪,他又不明白了。” 另一名弟子小声道:“我……我不行了……我肚子不舒服我先下去了……” 季珏忙道:“师弟等等我,我也……” 师弟 把他推回来:“呆着!你不是刚回来吗?!” 场上,沈清秋道:“刚才那几招,如果我右手对你出剑,左手扣一记灵力暴击,寻机会打在你小腹上,还是有机会赢的。” 柳清歌嗤道:“没可能。” 沈清秋坚持:“有可能。” 柳清歌:“能赢,你为何不试?” 沈清秋矜持道:“这不是切磋嘛,动真格多不好。” 柳清歌不跟他多话,朝场下道:“来个人!” 被他随手点到的人如易水壮士,一脸视死如归地上了场,仿着沈清秋的路子和柳清歌对战了几招,直接被乘鸾剑气轰飞。 柳清歌这才收剑回鞘,对沈清秋道:“看到了吗?行不通。” 沈清秋一展折扇,在胸前摇了摇,笑吟吟地道:“看到了。柳师弟反应太快。果然行不通。” 季珏对尚清华低声控诉道:“他每次一说‘不明白’,柳师兄就要找个人上来示范,直到他明白为止……” 难怪近日百战峰伤残人口只增不减,千草峰门庭若市。 尚清华只有一个想法。 沈清秋这厮绝壁是故意的!!! 下场后,柳清歌继续训(bao)练(da)百战峰弟子们。沈清秋和尚清华打过招呼,一齐朝山下走去。临出山门时,季珏倒提着两只麻袋过来,要送给沈清秋和尚清华。 尚清华不明所以,解开带子看了看,只见两团血糊糊毛茸茸的东西窝在里面:“这是……” 季珏神情呆板地道:“柳师兄猎回来的短毛怪,听说味道很好,两位师兄可带回峰上自行烹饪。” 短毛怪?短毛怪?他有设定过这种怪物吗?能吃的?你认真的?! 沈清秋看上去也十分怀疑这东西的可食用性:“费心了……” 季珏棒读道:“师兄说,这是给上次清静峰送来的茶叶的回礼。” 茶叶?还送茶叶?!这算什么?相互交换礼物?!尚清华心里叫卧槽,脸上嘻嘻笑:“如此说来,我这是沾了沈师兄的光。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好茶叶?” 沈清秋和蔼可亲道:“是我大弟子明帆家里茶田收的。至于好不好,尚师弟顺便到清静峰来吃一吃不就知道了?” 尚清华腆着脸道:“那我也再沾一沾柳师兄的光好了。” 于是一人拖着一只麻袋,东拉西扯,往清静峰上走。 甫一入山门,幽风拂面,鸟语细细,与外界格外不同。两 人踩在满地柔软的青青落竹上,倍觉神清气爽。 沈清秋不知为何,心情甚是不错,瞧着半点也不像刚输给柳清歌的样子,反而闲闲地赞道:“柳师弟剑法当真不错。” 尚清华忍不住提醒道:“沈师兄你……输了几次?” 沈清秋想了想:“嗯?嗯,你问今早?也就七八次吧。” 那你怎么能这么平静?! 不是应该咬牙切齿梨花带雨(……)杜鹃泣血甩手回去闭关三个月发誓再战吗? 你OOC了知道吗?敬业点行不行?! 沈清秋用扇子柄敲了敲后颈:“输给百战峰峰主,也没办法。不如说赢了才是不正常吧。” “……”尚清华感觉没法和他交流了。 失忆了。他绝壁是练功练到走火入魔失忆了。这兄友弟恭同门和谐友爱的画面居然出现在沈清秋和柳清歌之间——天啦撸,说不定再过几天,沈清秋和洛冰河也能打情骂俏了! 他脑子里这个可怕的画面刚一闪而过,只见一道白影窜过来。沈清秋怀里突然扑了个黏糊糊的东西。 那软成一团的东西叫道:“师尊!” 沈清秋被他扑的险些仰面朝天倒,歪了歪,扶着一只粗竹,好容易站稳了,见尚清华正面无表情地冷眼旁观。 不能怪尚清华表情僵硬。看着那双手金刚箍一般圈着沈清秋腰的小帅哥胚子,尚清华一声“冰哥”刚才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沈清秋一只手僵直地摇扇子,不尴不尬道:“叫就叫,不许拖长嗓子叫。成天往人身上扑,你师叔尚且在这里,成何体统!” 洛冰河慢吞吞收手,站直了,乖巧地先喊了一声尚师叔,才道:“弟子做完早课之后,就一直在这里等师尊回来,一时高兴,忘乎所以了……” 向天打飞机菊苣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洛冰河改为挽着沈清秋的手臂:“师尊,今天为何去了这么久?” “今天人多啊。” 看着沈清秋那悠然自得的笑容,尚清华忍不住猜起了他今天“不明白”了多少次,又让柳清歌给他“示范”了多少次。 洛冰河自然而然接过沈清秋手里提着的麻袋:“下次我也能去吗?” “那要看你剑法长进如何了。”沈清秋顺口道:“袋子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怪物,你柳师叔说可以吃,你看看能不能把毛弄干净,是怎么个吃法。” 你把冰哥当厨娘呢——男主的料理只有女主才可以吃,遵守 第94章 番外:打飞机奇遇记 · 5 对比一下现在冰哥这艰苦朴素、三年不知肉味的生活,尚清华越发心疼亲儿子。 所以,没有哪个不长脑的敢在这种时刻凑上前去讨没趣。 地宫议事厅里各忙各的。纱华铃一边缝补她那张被沈清秋爆开的捆仙索巨网,一边偷偷拿眼瞅洛冰河,不时不甘心地咬咬嘴唇。漠北君在西首垂着眼半打盹儿,尚清华闲得发慌直抖腿。 他是真没事干,也不想到议事厅来。但这里是魔族地盘,他不寸步不离跟着漠北君,说不定就被其他的异族生物生吞活剥了。 正想爬到漠北君那边,冒着被暴打的危险拜托大王换个气氛轻松点的地方打盹。洛冰河忽然说了两个字。 “如果。” 一厅的魔齐刷刷竖起了耳朵。 洛冰河道:“如果你们心中对某个人不一般,怎样才能让他明白你的心意?” PoorIceBrother! 这是病急乱投医啦! 虽然他问的十分含蓄,但谁听不出来,他这是在求恋爱咨询? 这种事居然拿到属下们面前来严肃讨论。人(魔)果然不能谈恋爱,一谈恋爱智商直线下滑。 当然,不会有谁拆他台子直接揭露的,可这问题和魔族的画风太……违和,一时半会儿,居然没有一个回答的。其实答案这么简单,是个普通人都答得出来,喜欢谁就你直接说呗。奈何在场的没有一个“普通”,除了尚清华以外也没有一个是“人”。 漠北君想了想,以他的脑回路,不知道把“不一般”理解成什么了,道:“每日揍三顿?” 洛冰河单手比了一个“打住”的手势,英明地道:“你就不必回答了。” 在场者中,唯一性别上有优势、可能擅长此类问题的只有纱华铃,于是其余人都把目光刷刷投向了她。原作人气极高的纱妹妹一脸“WTF为什么老娘要给自己想搞上手的男人提供这种咨询”,抽了抽形状姣好的眉和嘴角,最终抽出了干巴巴一句:“君上何不问问梦魔前辈?” 洛冰河道:“问过了。” 梦魔能给出什么尿性的回答,没人比尚清华更清楚。这位跟他一样,绝对都是“先干个爽”派的! 尚清华忍不住“噗哈”一声破了功。 纱华铃正愁满腹憋屈没处撒火,揪准这一下,发作了:“大胆!你是什么东西,不仅敢混到议事厅里,居然还敢在君上商议要事时扰乱现场!” 这种问题……不能叫商议要事 吧,而且他就喷了一下,如何能“扰乱现场”? 鉴于纱华铃不是第一次挑他的刺,尚清华已能淡然处之,老老实实坐在原地,假装自己是一团空气。果然,漠北君无动于衷。纱华铃见没人理她,怨愤地绞着指甲道:“君上,漠北君天天上哪儿都带着他,从不避嫌,连到议事厅都带着,这究竟算什么?” 洛冰河也无动于衷:“你天天都看见他,还没看习惯吗。” 纱华铃几乎要晕过去。 这还是数月来冰哥第一次对自己的存在发表意见!尚清华顿时心内一阵“儿子理我了理我了哈哈哈哈”的狂喜乱舞。谁知,洛冰河看了看他,道:“既然笑了,是否代表你有话要说?” “……”尚清华一言难尽。 纱华铃“哈!”了一声,道:“君上所问极是。既然他与沈……与人如此相熟,必然有了不得的妙着高见。我等洗耳恭听便是。” 尚清华回头看了看坐在身后的漠北君,见他果然没有为自己解围的意向,一狠心,果决地道:“……这个……当然有话要说!秘诀就在一个字:‘缠’!” “正所谓烈女怕缠郎,壮士怕娇娘,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哪怕他直成绣花针,也能掰成曲别针!” 纱华铃道:“什么直直弯弯的,不要说人界的方言。君上我看他根本是在故弄玄虚!” 洛冰河却完全进入了状态,喃喃道:“我缠的还不够?还不够?” 尚清华滔滔不绝道:“缠是主要的政策方针,但是除了这一字真言,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需要注意。诸君,须知女人的爱来源于崇拜,男人的爱来源于怜惜。女人的情况我们暂且不讨论,相信没有女人会不折服于君上的绝世神威逆天风采款款情深之下,所以我们只讨论另一种情况。如果想要一个男人明白你、啊不,您,明白您的心意并做出回应,那该怎么办呢?很好办,没有一个男人不喜欢弱小、可爱、温顺的对象。那么什么叫可爱?可爱就是能够引发人内心怜惜的某人某物,所以对象一定很乖巧很……” 马屁与鬼扯齐飞,厅内群众齐刷刷窥探高高坐在上方的洛冰河:面色阴沉,瞳孔厉红,杀气暗涌,简直是不(yu)可(qiu)侵(bu)犯(man)四字最生动的注解。和弱小、可爱、温顺、乖巧等词之间的距离,犹如天堑。 纱华铃忍不住呸了一声。 尚清华连忙闭嘴。洛冰河揉着太阳穴:“你继续说。” 得到首肯,尚清华这才继续分析。他不怀 好意地道:“我们可以拿沈清秋来举个例子。他这个人呢是个直男……直男什么意思?哦直男就是正常的男人……当然我不是说君上您不正常。他很看重身为人师的尊严,老师嘛都喜欢青睐听话的学生,所以想要他喜欢,第一步要做到的就是听话……” 一厅的妖魔鬼怪在他的口无遮拦前惊得几乎呆了。 纱华铃:“放肆!你的意思是让君上装、装、装可怜、听他的话吗?君上堂堂魔界之尊,怎么能做这种有失颜面的事情!!!”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纱纱你扭头看看你家君上若有所思的表情,他那样子像是觉得这种事有失颜面? 慷慨激昂上天入地口若悬河,尚清华结束他长达二十分钟的恋爱咨询时,纱华铃已经用眼神掐死了他千万遍,由是洛冰河一离开,尚清华赶紧挪到漠北君那边,靠得紧紧的,寻求庇护。 漠北君斜眼睨他:“所以说要想被男人喜欢,最有用的方法是装可怜?” 尚清华想了想,“理论上来说,是这样没错?” 漠北君伸手。 尚清华以为又要被揍,连忙抱头。却没等到料想之中的疼痛。漠北君只是在他的头顶,轻轻敲了一敲。 然后看起来心情有点不错地起身,朝议事厅外走去。 尚清华虽莫名其妙,却扛不住一旁纱华铃虎视眈眈的热辣目光,忙三步并作两步跟上。 最终还是大闹了一通。 埋骨岭像他最初的大纲里设计的那样,炸成了无数飞沙走石,烟尘滚滚。 还顺道英勇了一把,救了不会飞的漠北君一次。 在空中抓住他那只手时,尚清华能看清他眼底不可置信的错愕。能理解。漠北君一定是坚信,尚清华跟在他身边纯粹是为保小命,作用最多也就拍拍马屁吹吹牛皮泻泻火气什么的,真遇到什么危险,他绝对是最早跑屁股跑人的那一个。老实说,尚清华自己也是这么坚信的。他敢说自己绝对比漠北君更加错愕更加不可置信。 自那以后,可能因为护主有功,表现良好,工资福利待遇什么的都有所提高,还被允许回苍穹山老家看看。 岳清源这位大大的善人又不计前嫌允许他回安定峰继续当个挂名峰主,这些天在闲人居里,尚清华头一次真的闲得骨头发慌。 磕完了一斤瓜子,他忽然想起来,系统好久没有出声了。 尚清华难得主动戳一次系统,系统就给了他一个石破天惊的回应。 系统:【目标达成。回城附件下载中。】 尚清华:“……” 片刻之后,他开始狂摇(并不存在的)系统的双肩:“目标达成?!回城附件?!是哪个回城附件?!是我想的那个吗?啊?系统大大,你第一次说这么多字,你再说几个字吧,求你了,快说!!!” 系统:【《狂傲仙魔途》原设基本达成,感情线轻微偏差,目标达成。返回原世界的附件下载完毕,请问是否启用回城程序。】 原设基本达成这个他赞同,该填的坑都填了,但是“感情线轻微偏差”这个不对吧,冰哥都去搅基了怎么能说是“轻微偏差”?唉好吧好吧其实在他的原设中冰哥没有感情线注定孤独不老永世寂灭的,你硬要加一条也随便无所谓啦,于是废话了这么多……意思是他可以回到原来世界去了吗?!?! 尚清华泪流满面。 他好久没写文了。怀念向天打飞机这个粉黑势均力敌的马甲,怀念书评区的一群喷子,怀念打赏的壕,怀念他从大一开始用、经常死机坑爹的笔记本电脑,还有硬盘里的巨大视频文件你懂的。还有旋转椅后面壮观堆起的一箱箱泡面,用批发价买回来之后最新的口味他还没来得及尝试。 系统弹出对话框:【附件下载完毕。是否启用?】后面跟着两个颜色不同的按钮。 【是】【下次再说】 尚清华冲动地想要按下左边那个红色按钮。 可是不知被什么,拉住了手臂。 其实,他在那边也没有什么亲人。 早年父母离异,各奔东西,早有了各自全新的家庭。偶尔吃个饭聚个餐,无论哪边,他都觉得自己的存在非常突兀,客客气气的夹菜,客客气气地赔笑,比和真正的陌生人吃饭还客气。 虽然父亲是他的法定监护人,但不见面的时候,除了过年过节偶尔通个电话,问问他需不需要钱,双方没有更多的交集。有时候连问他缺不缺钱这一项会忘掉,他也从来不会去提醒。无论在哪里、对着谁,他最习惯和擅长的都是赔笑。 毕竟是成年人,大学学费让他们支付这是没办法的事,生活费他就自己想办法了。 也就是在想“办法”的那段时候,他无意间注册了个终点的马甲,开始写文。 一开始纯粹是为了发泄,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虽然扑得惨不忍睹,上架都成问题,但居然也收获了一撮特殊人群的好评。 某次忽然想转变风格,看看能不能挽救一下自己那编辑已经懒得过问 的订阅,于是就有了一炮而红的《狂傲仙魔途》。 向天打飞机大彻大悟了,他想到“办法”了。 越写越宅,越宅越写。作为一个典型的死宅男,关系好、脾气合得来的都在网上,隔得天南地北。漠北君这样的朋友基本没有,今后怕是也很难再有了。 打住。 漠北君?朋友? 他居然把漠北君定位为“朋友”?! 尚清华被自己吓到了,忙又去拿了一口袋千草峰特产的龙骨香瓜子,大吃三斤压压惊,睡觉去也。 被漠北君连铺盖卷了拖下安定峰、拖进魔族北疆时,他正吃完了瓜子,满口咸味地在做梦,梦里他正如火如荼吞噬当初说好的三斤热翔。他是被冻醒的。 漠北君将他扔到地上,迎着北疆如刀的风雪,轮廓和神色越发锋利。 虽然很帅,非常帅,但尚清华已经冷得没有闲情逸致欣赏这份帅,一张口想阿谀谄媚,舌头就要结霜,于是老实闭嘴,裹着被子哆哆嗦嗦爬起来。 前方地面突起一座冰雪碉堡,漠北君径自走去,尚清华赶紧跟上。 冰砖砌成的碉堡大门隆隆打开又合上,穿过深长的阶梯,一路无人,直到一间寝殿附近,才有几名大气也不敢出的守卫和魔族侍女。 尚清华窥漠北君脸色,虽然也是与过往一般的高傲冷漠,却多了几分肃穆。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个,大王,咱们要在这儿站多久?” 漠北君头不动,眼珠转向他:“七天。” 尚清华为之绝倒。 罢了罢了,说不定自己马上就要回去继续打飞机了。趁着这七天,好好告个别吧。毕竟回去了之后,就没人常常揍一揍他、使唤他当牛做马洗衣叠被端茶送水了。 站了一会儿,感觉越来越冷。 漠北氏的地盘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尚清华不断原地跑跳,避免自己被活活冻成冰雕。漠北君看着他,眼底似有笑意一闪而过。 漠北君伸手,捏住尚清华一根手指,道:“别吵。” 寒意仿佛都被他从这一点相连之处吸走。尚清华觉得,冷还是冷,但没那么难熬了。 只是难免,越发对即将到来的离别感慨。越发有点舍不得。 想想,其实漠北君除了脾气坏点,生活能力差点,娇生惯养点,爱打人点,对他也没有很坏。 尤其是现在,福利不错,薪水不错。就算揍一揍是家常便饭,但也只有他一个人可以 揍,别人揍那是不行的。况且最近也不怎么揍他了。 尚清华深深地担忧起自己似乎已经被扭曲的生活幸福观。 万一他真的回去了,万一漠北君忽然又想找个人揍一揍,结果上哪儿也找不到他,那情形想象起来,竟然还有点曲终人散,物是人非的伤感。 忽然之间,刻骨的寒意又回到了他身上。 漠北君冷冰冰地道:“回哪儿去?” 尚清华这才发现,伤感之下,他居然就这么把心理活动说了出来。这下可真要“伤感”啦! 漠北君手上一紧,几乎要把他的食指捏折了:“现在你说要走?” 尚清华痛得脸一缩,忙道:“没有没有,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漠北君道:“你对我说过什么?” 追随大王一生一世。当成口号说了无数遍。可他以为,谁都没有把这句话当真啊? 沉默半晌,漠北君道:“你要走,现在立刻走。不必等七天以后。” 尚清华怔了怔,道:“大王啊,我真走了,从此就再也不能见面了。” 漠北君用从九千万尺高空俯瞰蝼蚁的眼神俯瞰他,反问:“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个?” 饶是尚清华脸皮常年练得刀枪不入,也在他的神情和这句话前缩了一下。 他还想辩解几句,事情的发展却超乎了预料。 漠北君道:“滚吧。” 身体猛然向后飞起,撞上钢铁般的冰壁。 剧痛只在背后麻痹了一瞬,立刻就蔓延到五脏六腑。 漠北君连手都没抬,甚至都没朝他那边瞟一眼。尚清华喉管瞬间涌上了满是铁锈味的温热液体。 虽然漠北君揍一揍他几乎是日常,也经常让他“滚”,理应习以为常,可没有哪一回,尚清华感受到过如此强烈的憎恶与愤怒。 像以前无数次那样,他从地上爬起来,默默擦干净嘴边的血,默默赔了个没人赏脸的笑。 站了一会儿,还想说话,漠北君忍无可忍般地喝道:“滚出去!” 尚清华便忙不迭滚了出去。 老实说,虽然不会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可他还是觉得有点难堪。 为之前一闪而过的,“漠北君”和“朋友”这个念头。 尚清华缓步走上石阶,原本在里面的守卫和魔族侍女们也尽数被赶了出来,跑的比他还快,一窝蜂钻出了冰堡。来时去时,情形已大不相同。 这时,一道歪歪的身影迎面下来。尚清华扭头,与一双泛着寒光的桃花眼堪堪掠过。 虽说这双眼睛并没把他看进去,尚清华却被瞟得一个激灵,脚跟黏在了阶梯上。 鬼鬼祟祟的,他又跟着折了回去。 第95章 番外:打飞机奇遇记 · 6(附后记) 地下冰堡的守备们被遣退以后,空无一魔。漠北君一定也以为他老老实实“滚”了,不会料到他还会折回来,由是尚清华返回那间寝殿前的走廊时,还没被发现。他止步于此,顺着那只三人合抱的巨大廊柱游上屋梁,找了个绝对不会被人看到的位置坐下来。 不过这个位置虽然的确是不会被别人看到,但是也看不到别人啊摔! 漠北君冷淡的声音响起,似乎还在强行压抑火气。 他道:“你来干什么。” 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的声音笑道:“侄儿继位,我来讨杯喜酒喝,有什么不可以吗?” 漠北君并不答话,哼了一声,半晌才道:“有什么喜酒好喝的。” 另一个声音又道:“过了这七天,你就是真正的漠北君了。这难道不值得恭喜?” 尚清华知道这是谁、这里是哪一段原著被搅乱后拖延至今的剧情了。 要命了。漠北君大事不妙。 来的这位不速之客,是漠北君他小叔叔,凛光君啊! 而寝殿里面躺着的,一定就是漠北君那出生以来恐怕没见过多少次面的父亲——的尸体。 按照他设定过的,漠北一族每一代的君主死亡后,都会把七成的功体过继给下一代继承人。这个时刻极其关键。而他的原作剧情中,凛光君就是瞅准这个节骨眼,在漠北君正在处于消化功体紧要关头的最后一天,发动偷袭。因为原定的合法第一顺位继承人是漠北君,凛光君没有资格承袭功体,硬抢也没用,不合法就是不合法,列祖列宗不会承认。但如果漠北君在正式继位之后才死,他就是唯一的漠北血系了,届时,七成功体接手的不要太愉快。 按照原著,应该有一个冰哥在旁边扮猪吃老虎,顺手护航,在漠北君即位之后再顺理成章地敲诈漠北氏一笔。可是本世界的冰哥这时候没羞没臊折腾他师尊去了,说说,他哪有空理会这边?漠北君带回来的,居然是屁用都没有的自己! 尚清华狂抓乱发:大王你,你你你,你带我回来干啥?!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哪有那个本事给你护法?这种要命的事情当然要找心腹啊,找最NB的盟友!就算你没办法把冰哥从他师尊身上撕牛皮糖一样撕下来,起码你找他借几万只黑铠武将啊?再不济也不能找我啊,我除了淡茶送水洗衣叠被、还有什么技能点不是业余水准!!! 没有自己亲赐给男主角的不灭光环不死金身,七天之后的致命一刻,漠北君…… 凛光君道:“这么重要 的日子,你怎么谁都没带?” “……”漠北君冷淡地答道:“没带。” 凛光君吃吃笑道:“本来是带了的吧?我看到了。过来时,恰巧撞着个人走出去,那就是那个……说是跟了你的安定峰峰主?他怎么惹你了?打成那样子。我听传闻,还以为你脾气变好了。” 良久,无人应答。 凛光君又笑道:“小叔叔只是问问而已,为何这样不亲切地看着我?” 漠北君直白地道:“我希望你出去。” “你这话好伤魔心。可惜,我族并未规定,继位仪式过程中,不允许其他人旁观吧?何况,我还是你父亲的弟弟。若是没有你,今天站在这里等待承袭的,就一定会是我。” 漠北君似乎知道赶不走他,不再多言。凛光君却洋洋得意,不知收敛:“唉,长大了要做领主了,果然就不同了。还是小时候的你可爱多了。” 尚清华听着这耳熟的台词,抹了把汗,为自己居然写出过这么恬不知耻的角色感到轻微的羞耻。这位叔叔他居然还有脸提小时候。 漠北君自幼无母,小时候最黏最亲近的,就是这个年纪差得不远的小叔叔。然而,因为上一辈兄弟之间有些破事和感情纠纷,凛光君对这个侄子实在喜欢不起来,某次趁其他魔不注意,他把这个听话的小侄子哄出了大门,扔进了人界,让一堆修真暴徒追着这只什么都不懂、惊慌失措、跑几步就要摔一跤的小魔疯狂围堵数日。 那时候漠北君的年龄,大概只相当于人类四岁的孩童。若不是他爹过了十多天忽然想起来,儿子似乎这几天没跟在弟弟后面,顺口过问了下,漠北君说不定就要在幻花宫水牢里被关到活活吓死。对那个年纪的魔来说,一群围着他乱转乱喝的人,就是一群茹毛饮血的怪物。想象一下一个人类四岁小孩儿被抓到魔窟里关着会有什么反应,差不多了。 上一任漠北君心大如盆,四川盆地的盆,反正儿子最后抢回来了,有惊无险没死成,也就没怎么上心,说了这个弟弟两句,便让他们今后继续“好好相处”。 蓬头垢面地被接回来以后,漠北君再也不跟这个过往最喜欢的小叔叔说话了。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展越严重,以致他终于跟谁都不愿说话了,并且对一切背叛深恶痛绝。 将自己编的狗血冷漠少主成长史在脑海里重温一遍,尚清华反省了一下。主要是反省魔族淡薄冷清的天性设定是不是太不人道。次要则反省当初为什么没有顺手加上一条“继位仪式不允许闲杂人等在旁,即 便是直系亲属也不行”的设定。以至于现在漠北君守丧等待承袭期间,不得□□离开,也不得有理驱赶凛光君。 这样一边反省一边胆战心惊,尚清华足了七天,终于等到了最后一天。 祭足七日,到了漠北君正式继承功体的那一刻,他很明智地迟迟没有动作。然而,迟早是必须有所动作的。 凛光君道:“怎么?为何迟疑?” 因为你站在这里啊!!! 凛光君道:“莫不是……怕我偷袭?怎么会呢?我可是你叔叔啊。漠北,你可得抓紧,再不开始就错过了。没有补救机会的,不需要我提醒你吧?” 不立刻开始,功体便会自然消散,相当于巨额遗产随风飘散;立刻开始,凛光君这个绝对不安好心的却在一旁虎视眈眈。漠北君此刻的处境,可谓是进退两难。 一切如原著般进行,只是少了一个所向披靡的冰哥,多了一个狗屁不通的华弟。 最终,漠北君还是冷笑了一声。 尚清华一咬牙,还是冒着被魔觉察一刀削头的奉献,探出了脑袋。几乎是在寝殿里飞出一团蓝光、罩住漠北君的瞬息之间,凛光君猝然出手! 漠北君早有防备,腾出一手来接了他这阴险至极的一掌。可毕竟分心不暇,教一丝魔气溜入了掌心。这一丝不属于他的魔气在漠北君体内乱窜,他不敢大意,只得又分出一部分心神来对付它。凛光君觉察一举成功,欣喜若狂,可他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动作,忽然有个人,从天而降,跳将出来! 凛光君凉凉地道:“我道这里怎么会还有没被支走的守卫。你不是七天之前就走了吗?怎么?回来护主了?倒是瞧不出来你有这份忠心。” 尚清华原先看不到他还好,一看腿更软了。凛光君虽然长得挺好看,但是一种阴柔又阴险的好看,那双桃花眼真是如毒针一样在泛着寒光,笑时微微露齿,牙齿还森白森白的,特别适合咬生肉! 尚清华硬着头皮站在漠北君身前:“第一,谁说我是回来护主的?第二,谁告诉你他是我主的?” 凛光君:“那你现在拦在我跟前,算怎么回事?” 尚清华铿锵有力道:“落井下石!” 他胡说八道的时候,手都在抖,哆哆嗦嗦指着自己的脸:“你看看,他把我打成什么样子。你这个侄子,脾气真是好!” 漠北君在他身后吐了一口血。绝对是被他活活气的。 尚清华如泣如诉:“这些年来,我断的肋骨可以再堆一座埋 骨岭,我吐的血能活活淹死我自己。忠心?对这种人……这种魔,谁他妈能忠心。他如此待我,尚清华若是还能忍气吞声不报复回来,枉为安定峰峰主!” 说这段话时,尚清华完全不敢回头看一眼漠北君的表情。背上冻得都快结霜花儿了! 凛光君哈哈笑道:“漠北,你听到了吗?我真是同情你,永远都是被出卖背叛的命。你这样还怎么统领漠北一族?真让你继位了,你这个体质,我族岂不是随时都有被倾覆的危险?还是听小叔叔的话,大事都安心交给我,你就去吧。” 多年心愿就快实现,凛光君心境开阔,对他大度地道:“你想怎么落井下石?” 嘿嘿一笑,尚清华扣了个火法诀,往身后甩去。 凛光君感觉一阵炎热扑面而来,眼前红光乱舞。漠北冰族最为厌恶火光,尤其这火似乎还并非凡火,乃是尚清华死皮赖脸找沈清秋给他做的几粒玄阳火种所发,凛光君厌恶之中还掺杂了几分惧怕,当即后退掩面,心下略感诧异。 他暗想:“看不出,传言中窝窝囊囊的安定峰峰主竟然是个狠角色,我可听说漠北对他很是不错的,谁想这厮潜伏隐忍多年,一出手就这么毒辣,要用仙家之焰活活把漠北烧死。死都没这么便宜,这火只怕能把他活活烧成炭灰!要是他刚才冲我使了这个法诀,只怕我也得狼狈一阵。不知他还有没有留几粒这厉害火种。不管有没有,此人都绝不能留。” 可等他盘算完了,站稳一瞧,当即大怒。 漠北君并未被烈火吞噬,而是被罩在了丛丛火焰之中。方才尚清华那一把火种,竟没有打在他身上,而是在他周身方圆丈许之地画了一个大圈,跃动狂舞的玄阳真火,将他们两个包围在其中。 虽然漠北君出圈不得,可凛光君也进圈不得。若是隔空发力,他的冰法便会被玄阳真火融掉。如此看来,它不像是攻击术法,倒像是一个——保护圈! 觉察上当受骗,凛光君的脸登时阴了。 漠北君被凛光君拍进了一道歹毒的魔气,正在四肢百骸中乱窜作恶,他单膝跪地,脸色青白交替,连多看旁人一眼的功夫都没有。尚清华手忙脚乱围着他转,又帮不上忙。凛光君远远绕着玄阳火圈走着,边走边冷笑。 他道:“我方才说错了,你岂止是忠心,你简直忠肝义胆肝脑涂地。为我这个不成器的侄子,白白回来送死!只是不知道,你这个圈子,能挺到几时?” 此话戳中了尚清华的痛处。 沈清秋给的火种,他是 一次性都扔出来了,完全没留个底。他蹲在漠北君旁边打了鸡血样地祈祷:“妈呀大王你听到了吗,他要杀我,你叔叔要杀我!你千万快点消化完,我可真不知道这个圈能挺到什么时候!” 突然,一声裂石巨响,头顶有冰尘霜灰簌簌落下。 尚清华蹲得不稳,和跃动的火焰一齐晃了两晃。 只见凛光君单手从一只廊柱上收回,道:“你们以为不出来,我就拿你们没办法?” 他想把冰堡打塌,砸死或者活埋了漠北君! 眼看着冰柱上爬出了森森裂缝,凛光君第二掌就要打出,尚清华忙道:“出来出来,这就出来!” 便如一只苦大仇深的青蛙跳进油锅里一般,他慢吞吞跳出了圈子。 这一出来,就别想再进去了,凛光君身如鬼魅,一把揪住他:“光你出来有什么用?把火撤了!” 其实他也有点心慌了。不知那一道魔气漠北君多久就能压制下来,若是在玄阳之火衰灭之前他就调息完毕,消化了那七成功体,今日之变岂非就成了一场闹剧? 尚清华道:“我只懂放火,不懂灭火啊。” 凛光君:“那就让他出来!” 尚清华:“这个……君上您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想出来也动不了啊。” 凛光君冷笑一声,把手放到尚清华心口处。 他亲切地道:“那你说,如果你的心脏正在结冰,他会不会一时冲动,就出来了呢?” 尚清华:“如果这种事靠‘一时冲动’就可以破,我建议君上您自己‘一时冲动’试试看能不能冲进去……”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了。 凛光君轻声哼唱着冰法诀,把它唱成了愉快又恶毒的小曲儿,道:“漠北啊,小叔叔真是意外,你居然也有一条至此境地还不肯背叛你的走狗了。这么一条好狗,没了多可惜,是不是?” 心腔附近,一片冰天雪地。 尚清华嘴唇发紫,举手道:“君君君上。” 凛光君:“说。” 尚清华:“你这样……冻冻冻我的心脏,我我我叫不出声音,听听听起来不够凄惨,达达达不到你想要他‘一时冲动’的目的。我建……建议你还是打我吧。我保证叫得卖力,叫得凄惨。” 凛光君:“哦。可是我手很重的,万一没控制住,打死了你怎么办?” 尚清华:“没没没事,我扛得住。习惯了,经常挨挨挨你侄子的……” 话音未落 ,尚清华便切身体会到了,凛光君的手,到底有多“重”。 他没用魔气,全然物理攻击。尚清华可以清楚听到自己每根肋骨断掉的声音,吐血太多后胸腔漏风般嘶嗬的声音。 牙帮子隐隐有点松动的时候,尚清华心想,跟他叔叔和其他魔族比起来,漠北君真他妈太温柔了,太亲切了,简直是一个小天使。 他拖延的时间越是久,凛光君越是焦躁得逼近狂怒,踩牢他的背,拽起他一只手臂,狞笑道:“不是保证叫得卖力、叫得凄惨?为何嘴巴这么严,到现在还没漏出一声?” 这个动作带给尚清华一些极其不好的联想,他忙吐出口里含着的一泡热血,很有诚意地大叫起来。 凛光君道:“嗯,不错。可惜,还不够凄惨。我帮你好了。” 肩膀传来筋肉皮骨撕裂的恐怖疼痛。尚清华张了张嘴,任由恐惧灭顶,反而叫不出来了。 可这份疼痛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忽然之间,他被向后拽起的手臂软软垂下。 深蓝色的袍子一角在他身前翻滚,风雪满襟。 漠北君出其不意,掠出了火圈,一掌拍中凛光君心口! 凛光君猝不及防挨了这当胸一掌,半边胸膛都塌了下去,周身魔气更是像被打穿了一个大洞,往外一泻千里。他心头发凉:这小子一击之威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终究是给他拖了过来,将漠北氏历代传承的功体尽数消纳了! 而且竟然连玄阳真火也不畏惧了,直接穿了出来! 虽是愤恨又不甘,可眼下恐怕他已完全不是漠北君的对手,只得匆匆用冰封住了伤口,化为一道黑风,向冰堡外袭去。 尚清华脸贴地趴着,半天不见动静,也没人来扶他,心中凄凉:还生气哪?怎么说也是为他被打成这样,扶都不给扶一把,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却听咚的一声沉响。 尚清华艰难无比、龇牙咧嘴地翻了个身。 漠北君居然又倒下了。两条人影,姿势各异地倒在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圈之旁,静静地,静静地,扑街。 他这才恍然大悟,恐怕漠北君根本没消纳完那七成功体,也没把凛光君那道魔气压下去。方才,他真是的“一时冲动”,奋力一搏,才临时吓退了凛光君。现下漠北君耗尽了最后的气力,还被要命的玄阳真火烤了一遭,于是又……扑街了。 虽然漠北君直挺挺躺在地上,连手指都曲不了,却仍在拿眼睛使劲儿瞪他。 尚清华被瞪 得无法继续安心趴下去,只得开口道:“那个,大王啊你,别挣扎了,躺好,慢慢消化吧。历代领主层层递进的功力累加起来,不是一口能囫囵吞的。” 那目光仍毫不收敛,尚清华如沐针雨,心惊肉跳,好容易缓过了一口气,坐起个上半身,已抖成帕金森。 现在漠北君总算能好好听他说话了。他舒了口气,道:“呃,大王啊。其实本来我没想在这种时候走的。我不知道刚好是你继位的紧要关头嘛,真的。这么重要的事,你为啥不早点告诉我。” 漠北君在用表情告诉他“跪下来哭着说我错了就原谅你”。 尚清华嘴角抽了抽,继续道:“说实在的,你不应该带我来,我根本不顶什么事,也就平时给你揍一揍,还能凑合着用。你看我刚才,被打成这样,也只给你拖了一点时间。你小叔被你打成重伤,应该不敢再来了。你差不多也快消化完了吧。那我就先……走了。” 漠北君原本脸色缓和了点,一听最后一句,立刻眼射寒光:“还走?!你敢!” 又被吼一脸,尚清华浑身上下还疼着呢,忽然一阵怒火中烧,当即拍地喝道:“怎么不敢!” 这一掌,当然吓不到漠北君,只拍得他肩膀胳膊一阵好疼,眼冒金星。横竖漠北君现在动弹不得,尚清华恶向胆边生,指他道:“实话告诉你吧!我忍你很久了,你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脾气恶劣的魔二代!” 此举可谓是狗胆包天。漠北君完全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而尚清华多年的积怨此刻势如长虹,喷薄而出: “你看我脾气不错好说话修为又差,拿捏得好爽是不是?你以为你老子我真这么……这么……啊?!” “看什么看,你有意见?!老子就是你爹!给我叫爹!也就是我让着你罢了!换个人你试试?!冰哥不得揍死你,沈清秋原装货不得阴死你!” “没有人喜欢自己天天被揍,也没有人每天被揍还会真的整天乐呵呵!又不是真的是狗!是条狗你每天踢它两脚,时间久了它也知道不敢再缠你!” 漠北君道:“你想死吗?” 在此等境况下,这句话的威慑力大折,尚清华道:“不想。我不光敢走,我还敢做别的你信不信?本峰主今天就要在这里,把你以前揍我的份都揍回来!” 漠北君怒道:“你——!!!” 尚清华道:“你什么你?又是‘你敢’?告诉你,我现在还就真敢了。来!” 说完撸起袖子,当着漠北君铁青的脸跃跃 欲试活动拳头。漠北君眼神里嗖嗖放出冷刀子,尚清华毫不畏惧,一拳挥出,冲着他的脸就是一下。 漠北君本能地别过了脸,只觉得脸皮一紧。 很陌生的感觉。有点痒,有点小疼,却完全不是预料的重击。 尚清华两根手指捏住他一边的脸颊,使劲儿往外拉,道:“怎样,痛不痛?!” 边拉边想,这他妈跟老子心里想做的不一样啊!揍他啊,趁他不能动揍他啊。拉拉脸就算,怎么看也是自己亏了! 但是没办法,果然……还是下不了手揍这张脸! 漠北君被拉得口齿不清,坚持道:“你完了!” 尚清华嘎嘎笑道:“有骨气,这种状况下还能威胁我,爹欣赏你。” 他另一只手也加入进来,捏住漠北君另一边脸,一会儿往相反方向拉,一会挤成一团。漠北君往日里高贵冷艳的形象被他一双贱手毁得鸡犬不留。尚清华嘴里还重复:“还不痛?痛不痛?” 漠北君傲骨不屈,奈何生理泪水这东西,不是有傲骨就能挡住的,终究是被他拉得眼角泛起泪光来。 “……痛了?痛就对了!”尚清华放开爪子,道:“平时你打我,比这痛起码十倍!让我拉一拉怎么了?娇气!” 漠北君被他一句鄙夷的“娇气!”气得面色苍白,脸颊上又是一大堆青青红红的指印,着实触目惊心。 要说尚清华也确实怂,刚才激情犯罪一时爽,事后才害怕会被送进火葬场,尤其是漠北君的脸恢复正常形状后,那表情实在是……实在是……他看得心里直犯怵,忙拍拍衣摆,准备拔腿走人。大步流星溜了几步,身后漠北君喝道:“要腿就站好别动!” 条件反射的,尚清华又听命了。 他不敢回头,道:“大王,我真走了。” 漠北君:“闭嘴!回来!” 尚清华自顾自道:“你就算生气也千万别来找我。我这一回去,你就绝对再也找不到我了,所以不要做无用功了。那就这样,大王,再见啦。” 漠北君几乎是在咆哮了:“够胆走就别让我再看见你!” 尚清华充耳不闻。 走了两步,他又加了一句:“见到你,我很高兴。真的——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帅!” 这一刻,他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样子,和当初动笔写下这个角色出场时那一瞬间的神情,如出一辙。 对着自己笔下的人物真情实感。事后想想,这可真让人难为情。 不过离别在即,难为情也就那么一会儿的事了。 只是尚清华没搞懂,说好的“离别在即”呢? 为什么系统发布回城附件过后已经一个月了,他还在狂傲仙魔途的世界里无所事事! 每次他戳开系统,对着红绿颜色不一的【是】和【下次再说】,都会先发一阵呆,然后选右边那个键,关掉界面。 下次复下次,下次何其多啊。 尚清华将此归罪为拖延症。万恶的拖延症! 苍穹山他暂时不敢回,不知道漠北君会不会气到上安定峰堵人。但他的积蓄一半放在安定峰某个洞穴里,另一半放在漠北君位于北疆的府邸那里,由是这一个月来,尚清华过得看似潇洒,实则不可谓不节衣缩食风餐露宿。若非还有那么点灵力傍身,和寻常流浪汉也没什么差别。 流浪了近一个月后,居然教他撞上了某对满世界逍遥游山玩水的师徒。 尚清华认出这是谁跟谁的时候,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花了半分钟,才确定那个扛着个钓竿子、提着个鱼篓子仍旧器宇轩昂的布衣青年是洛冰河;又花了半分钟,才确定那个提着食盒给他送饭仍在坚持不懈装B秀仙气儿的是沈仙师沈峰主沈清秋。 你们在这儿风流快活玩归隐山林的情趣PLAY,把漠北君扔在魔界,害我去跟他强行出头,苦也! 尚清华腹诽归腹诽,但怎么说,看见这两个人,还是很高兴的。尤其是他已经这么多天没吃顿饱的了。 别吐槽为啥他一修仙的还在意吃没吃饱这件事了,书评区吐槽的够多了。他又不是苦行峰的,不玩辟谷那套! 平白被人打搅了田园生活,洛冰河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眼色,虽然看沈清秋的面子,他不会表现到脸上,但当沈清秋寒暄几句后让他“到房子里坐坐”时,冰哥的脸还是黑了黑。 他俩很有情调地在一处碧水青山之间搭了小竹屋。尚清华越坐越觉得,这两人过得真是滋润,坐在藤椅上道:“房子不错。” 沈清秋摇扇道:“你不想想谁搭的,错得了?” 尚清华腆着脸道:“你们的日子可真比我过得舒坦多了。不知道能不能沾沾瓜兄的光,让我也享一会儿的清福?” 沈清秋:“很不巧,你来的不是时候,我们正要吃饭。” 尚清华:“哪里哪里。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看我来的刚刚好。我看看你们伙食怎么样。”说完起身走到疑似厨房的门前,帘子一掀。 洛冰河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