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三国:成为孙权的心尖宠》 第1章 穿越成三国袁术之女 公元 204 年,天下局势波谲云诡,动荡不息。 曹操挥师远征乌桓,其势如虎;刘备辗转来到荆州,依附刘表,暂寻栖身之所。 而年轻的孙权初领江东不久,正殚精竭虑整顿内部,剿灭山越,安抚黎民,以图稳固根基。 京口,古老且静谧的小城,乱世中一方净土,逐渐被这变幻莫测的三国风云所笼罩。 袁绮绮正值青春芳华,今年刚被评为全国优秀。她在校门口,等待厅级领导顶着烈日前来慰问。 不料一阵晕眩袭来,等她悠悠转醒,已穿越至三国,成了袁术之女。 想袁家昔日辉煌似璀璨繁星,但随着袁术离世,大厦倾颓荣光不再,如今只余残垣断壁。 袁绮绮与母亲刘氏、弟弟袁耀,于京口城郊相依为命。 身处小院,袁绮绮十分感慨:“本以为穿越至名门望族,可享荣华富贵当千金小姐。却不想是这般凋零模样!” 往昔富贵仿若梦幻泡影,一家人能在此维持生计,已属不易。 袁绮绮既不会耕种务农,亦不善经商买卖,所幸腹中还装有笔墨。她决定着书立说,以吸引读者,售书以为生计。 袁绮绮临案而坐,轻挽如墨长发。她明眸似星,一袭淡蓝色素裙,无华丽之饰,却如出水芙蓉,清新脱俗。 袁绮绮提笔试墨,在新制竹纸小册上,用隽秀的隶书字体书写笔下故事人物。 三日前,母亲刘氏将袁绮绮唤至身旁,满面忧愁,言辞之间十分恳切: “绮绮啊,吾儿当知家中境况。汝大姐夫黄猗,为人可靠,娘思忖,若汝嫁与他,全家生计亦有依靠。” 袁绮绮大姐夫黄猗,在孙权治下的江东任骑都尉。自袁家衰败,全赖黄猗照料。 刘氏见家境艰难,忧心忡忡,便想将小女儿袁绮绮也一并嫁给大女婿黄猗。 毕竟,黄猗有官职在身,俸禄稳定,且统率军士,可为袁家遮风挡雨。 袁绮绮如遭雷击,心中惊讶骇然。 “阿娘,你说什么话?我怎么能嫁给骑都尉,他是有妇之夫,还是我姐夫。 “女儿明白母亲忧心,但女儿坚信,凭自身能力,也可谋得幸福生活,我们无需依附他人。” 刘氏闻言长叹一声,怪小女儿太执拗。 又一日,大姐袁绘回家来。 袁绘年长袁绮绮十余岁,见小妹这般不懂事,亲自相劝: “汝这丫头,切莫再如此执拗,此乃不知好歹之举。母亲如此安排,皆是为了全家着想。汝莫不是嫌姐夫年长? “此有何妨,年长之人方知疼人。汝难道忘了,父亲骤然病逝那年,又逢孙策攻打庐江,全家颠沛流离,如丧家之犬般被曹操追击,彼时,是汝姐夫扶着父亲灵柩,护佑袁家老小周全……” 大姐苦口婆心,袁绮绮听得心烦意乱。 所以才有袁绮绮下定决心,自力更生,改写命运。 袁绮绮坚持创作之余,更是不辞辛劳,四处寻觅纸张。 她还曾尝试按照记忆中蔡伦造纸之五步法自制纸张。 其间困难重重,但她从未有过放弃之念。 终于,经反复尝试与改进,袁绮绮在小弟袁耀和侍女小厮们的辅助下,造出了少数质量尚可的纸张。 有了纸张后,她愈发勤勉地创作写书。她以 “镇江老辕” 为笔名,写下《后宅生存宝典一百零一条》与《如何让夫君对我欲罢不能》等书。 这可不是袁绮绮来了乱世乱弹琴,而是她在分析她当下局势做出的慎重选择。 她先瞅准京口后宅贵妇圈市场,推销贵夫人们喜欢的故事,先赚一笔小钱,自力更生以绝母亲和大姐让她嫁与黄猗的念头。 等她有了影响力和市场之后,何愁不能写那热烈澎湃的三国梦以及三国情怀。 “诸位小哥,此二书乃‘镇江老辕’近日精心所着之佳作。 “《后宅生存宝典一百零一条》一书内藏女子后宅处世、与人相处、提升地位之诸多智慧。 “乱世之中,后宅看似安宁,实则暗潮涌动,充满挑战。此书可为各位夫人、小姐拨开迷雾,使其于后宅生活顺遂如意。” 京口城中一小茶馆内,袁绮绮乔装为卖书小生,坐于桌旁,面前数位贵族女眷遣来买书之小厮。 “这本《如何让夫君对我欲罢不能》,更是‘老辕’心血所凝。婚姻于女子之重要,不言而喻。 “书中,‘老辕’分享诸多令夫君倾心、使夫妻关系和睦之法与事例。或为温柔体贴之关怀,或为聪明机智之应对,皆能助女子于婚姻中觅得幸福真谛。” 她侃侃而谈,自信满满。 几位买书小厮闻之,挤着脑袋看书册封面,彼此相视之后,开始询问价格。 “此书怎么卖?” “不贵,十两银子。” “十两?可否少些?” “高乎哉?非也!汝若不买,吾买之!吾买!‘老辕’之书,精彩非凡。吾家夫人曾读‘老辕’之书,爱不释手。” 有人抢着买,别的人就急了,反正贵妇们不缺钱。 一时间,袁绮绮背篓中的小书册被抢购一空,面前堆满白花花的银子。 “今日收获满满,痛快!” 袁绮绮收拾好背篓,临行之际,又以银钱酬谢掌柜与茶馆小二。 为不暴露踪迹,她还要从城中迂回至郊外,再采一些栀子果回家,以防母亲严查拷问。 袁绮绮行至一片山林时,忽闻喊杀之声。 袁绮绮心中一惊:“遭了!遇到山匪打劫?”急忙隐身于一旁。 她躲在树丛枝丫中,一群士兵正与一群黑衣人激战,刀光剑影,你来我往。 不远处,一众铠甲勇士忠心护持其中那青年将军。其人身姿英挺如松,骑于高大战马之上,威风凛凛,手持大刀似天神下凡。 “哇!帅。” 那银色铠甲于阳光下光芒闪耀,再看那男子眼神坚定果敢,能洞穿世间万物般深邃犀利,令人望而生畏。 “这完全属于冷兵器时代打斗场面!我得认真观看,积累写作素材。”袁绮绮躲得十分谨慎,“但此人是谁?” 那青年将军,正是江东之主孙权,从大哥孙策手中接管江东六郡重任,至今已五六年矣。 第2章 命运的齿轮转动 在那片山林之中,孙权麾下的士兵们士气如虹,个个奋勇杀敌,喊杀声震天。 刺客虽凶悍,却也渐露颓势,终至败北而逃。 袁绮绮藏身一旁,目睹此景,心中暗自惊叹。 她虽未曾亲见孙权,但凭借些许浅薄的常识,亦能猜出眼前这位气宇轩昂、仿若人中龙凤的少年英主便是孙权。 那是未来主宰东吴之命运的大人物,东吴大帝是也。 而袁绮绮不过是一平凡之人,若能以着书售书谋得生计,赚些银钱安稳度日,便心满意足了。 热闹看完,袁绮绮正欲悄然离去。 然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她转身瞬间,一名漏网的刺客如鬼魅般朝她猛扑过来。 那刺客本已穷途末路,见路边有一布衣女子,便妄图抓来当作人质。 袁绮绮根本来不及躲闪。 那千钧一发、性命攸关之际,正是孙权目光如电,纵马疾驰而来。 孙权手中宝剑一挥,刺客瞬间倒地。 袁绮绮惊魂未定,乌发如瀑般散落却浑然未觉,只是呆呆地望着马上的孙权。 孙权眉头微皱,目光早落在她身上。 一小军士急忙赶来,问道:“姑娘,你可安好?此地凶险,速去。” 袁绮绮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整理发丝,背着背篓,仓皇逃离。 “且慢!” 孙权高声喊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袁绮绮心中一紧,略作犹豫后,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孙权,恭敬回道: “小女子路过此处,本欲采几株栀子果归家染布,忽闻厮杀之声,故而躲避。” 孙权瞧了她一眼,似有疑虑,却也未再多言,只道:“速离此地,莫再涉足险地。” 袁绮绮如获大赦,赶忙快步离开。 这个混乱中匆匆离去的身影,孙权并没有更多在意,只因他身负江东大业,日理万机。 但命运之轮已悄然转动。 他与她注定此生交织。 袁绮绮一路心怀忐忑往家赶,满心忧虑。她私自离家卖书之事若被母亲发觉,定遭责骂。 可她一心为家,又实在非做不可。 待她回到家中,小院一片静谧。 依出门前安排,丫鬟小葵在织布机上佯装织布,动作模仿袁绮绮平日模样;小厮狗儿看似在院子角落发呆,实则留意着刘夫人行踪;十五岁的袁耀则在袁绮绮屋内,装作姐弟二人一同劳作读书,袁耀还不时询问书上字句,以防刘夫人突然查探。 只是,刘氏近日警惕异常。 袁绮绮欲盖弥彰之举难以瞒天过海。 她刚离家不久,母亲刘氏便觉有异。 刘氏走进小女儿房间,见儿子袁耀独自在此,对着丫鬟小葵背书,不禁眉头紧锁。 “阿耀,你绮姐何在?” 袁耀心下慌乱,却仍强作镇定: “娘,姐姐在呢,她正帮孩儿解惑。” 刘氏环顾室内:袁绮绮那向来略显凌乱的书桌竟整洁异常,不见其平日所着书册,连那小背篓亦消失不见。 “绮儿何在?汝等速说!若不从实招来,今日定不轻饶。” 刘氏声色俱厉,对着两个下人怒目而视。小葵与狗儿对视一眼,皆不敢言语。 “来呀,将小葵丫头拖到院子里,打!” 刘氏欲行家法,袁耀咬了咬嘴唇,赶紧道出实情:“娘,绮姐去城里卖书了。” 刘氏闻之,顿时怒火中烧:“这逆女!女子当守闺阁之礼,她却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吾家岂缺她这几两银子……” 袁绮绮归来时,小院气氛异常凝重。 母亲仿若怒目金刚般堵在前方,小葵和狗儿如霜打的茄子般跪地,袁耀则战战兢兢地站在母亲身旁,大气不敢出。 事情既已败露,袁绮绮只有硬着头皮走上前去:“阿娘,女儿回来了。” 袁绮绮低声下气,刘氏面沉似水,不予回应。 “啊娘,莫要生气。女儿此举,实是为了家中生计。吾等需钱财维持,不能坐以待毙,仰人鼻息。” 袁绮绮试手中捧着辛苦挣来的银子,试图向母亲解释。 刘氏瞥了一眼那包银子,数目着实不少,可她仍怒目圆睁:“仅凭你写书所得? “绮儿,吾袁家乃簪缨世家,你尚年幼,不知其中艰难。些许银钱,何以为继? “你莫要痴心妄想,凭几册书岂能撑起一个家!还是听娘的话,乖乖嫁与你姐夫,全家方有依靠。” 又是旧话重提,袁绮绮心中烦闷,坚定地摇头。 “娘,女儿断不会同意。若您执意如此,女儿便搬出去独自生活。” 此言一出,刘氏惊愕得合不拢嘴。她从未听过如此忤逆之语。 刘氏虽怒不可遏,却也只能强压怒火,寻思一定有办法让小女儿就范。 原来,她的大女婿黄猗今日要来袁家赴晚宴,早安排好了。 大女儿袁绘已告知夫君黄猗:“家中小妹,对夫君仰慕已久,盼嫁君之心久矣。 “夫君今日休假,母亲已精心备下宴席。小妹闻君将至,必欣喜万分。” 刘氏吩咐小葵好生伺候袁绮绮梳洗打扮:“晚间家中有客,不可失了体统。吾袁家四世三公,昔日于洛阳城中乃名门望族。” 于是,袁绮绮被囚于房中梳妆。 大姐袁绘归家,得知上午之事,心中暗笑小妹幼稚。 在她看来,女子依靠男子即可,何必自苦,徒使双手粗糙。 袁绘又来劝说一番:“绮儿,你为何如此倔强?听娘的话吧。娘与大姐岂会害你? “你姐夫黄猗是好人,定会照顾全家。你姐夫刚与我言,孙将军赏识其才,知其忠心,欲提拔他为校尉,已向许都陛下呈递文书,不日任命便下。 “小妹,姐姐容颜渐逝,你正值妙龄,福泽在后,莫要与母亲执拗。” 袁绘语气轻柔,推心置腹。 袁绮绮听闻,满心失望。 只叹时代不同,母亲与大姐目光短浅,只知依赖他人,不思自力更生改变命运,甚至还嘲笑自己不自量力。 究竟是谁之可悲? 第3章 若不愿,无强求 彼时,黄猗身着华贵绸缎,端坐在袁家主位之上,悠然自得地品着热茶。 黄猗一副志得意满之态,与他袁家的救星身份颇为符合。 袁耀作为家中仅有的男丁,在下方陪坐,神色略显拘谨。 “小舅子,听姐夫一言,读书多少无妨,然舞枪弄棒之术不可不练。姐夫为你请来的教习师傅日日前来,你万不可偷懒。” 黄猗每说一句,袁耀便点头应和。 忽儿,黄猗话锋一转,提及那俏皮且叛逆的小姨子,向袁耀问道: “小舅子,闻岳母所言,小姨子又闯祸了?她这性子虽倔强,不过无妨,待她嫁与我,我加多教导,她自会懂事。” 其语气平淡如常,理所当然。袁耀闻之,心中不适。 袁耀心中,唯有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方配得上有志气的年轻好女子。 眼前这位已过不惑之年的大姐夫,即便即将高升,与他家绮姐相比,也是相差甚远。 实难匹配。 于众人面前,袁耀常为袁绮绮美言:“绮姐如此勤勉,皆为家族着想。她心怀壮志,令我钦佩不已。 “人活于世,岂能总倚仗他人,当自立自强。姐夫,我听闻孙将军正在广纳贤才,我欲前往投奔,或能谋得一条出路。” 恰在此时,刘氏与袁绘母女步入厅中,闻袁耀之言,不禁大惊失色。 “阿耀,休得胡言。孙权幕府岂是轻易可进?吾袁家与孙家之间,过往纠葛复杂,你尚年幼,不知其中利害。如今家中有你姐夫照料,你又何须冒险?” 刘氏赶忙阻拦,袁绘亦在旁连连点头。 袁绮绮行至厅外,听闻家人对话。袁耀所言,并无差错啊! 孙权求贤若渴,广纳人才,且不计前嫌,不论门第出身,唯才是举,此事江东乃至天下皆知。 母亲与大姐却如此坚决反对,实乃短视至极。 随后,刘氏与袁绘借故将袁耀支开,不知所为。厅中仅余黄猗一人。 黄猗听到外面动静,知是小姨子袁绮绮已至门口,心中欢喜。 “绮儿,既已至此,为何不进来?姐夫又非洪水猛兽。” 黄猗高声道。 袁绮绮闻其呼唤,轻提裙摆,款步而入。 黄猗见她进来,喜笑颜开,指着面前温热的美酒:“来,绮儿,与姐夫共饮一杯。” 袁绮绮强挤出一丝笑容。 “恭喜姐夫即将升迁,日后家中还望姐夫多多关照。姐夫,适才阿耀所言之事,姐夫能否帮忙引荐?” 黄猗向来喜爱听袁绮绮讲话,只觉这姑娘机灵聪慧。 黄猗亲自为袁绮绮斟酒,递至她面前: “小舅子欲在孙将军幕府谋职,姐夫自会帮忙引荐。只是小舅子年幼,尚无甚人脉,加之老丈人与孙策之间的过往,要取得孙将军信任,恐需费些周折。” 岂料,袁绮绮并未接过酒杯。 “姐夫,你于我袁家有恩,是恩人,亦是亲人。姐夫乃堂堂大丈夫,想必不会挟恩图报、趁人之危吧?” 袁绮绮直视眼前中年男子。 黄猗被她看得面红耳赤,问她何意。 “母亲相逼,大姐亦相逼,皆因担忧姐夫高升后另结新欢,忘却我袁家,便欲将我许配于姐夫。 “姐夫,绮儿命苦,自幼丧父,亦无兄长庇佑,自幼唤你姐夫,在绮儿心中,你便如长兄一般。” 袁绮绮言辞恳切。 黄猗闻此,心中已然明了,忙让她莫要再言。 “小姨子,你放心,你若不愿,无人能勉强于你。 “你既称我姐夫,我便为你兄长,岳父已逝,你的婚事,我自会为你做主。” 黄猗言辞豪迈,许下承诺,随后借口北固山上孙将军召其议事,匆匆离去。 刘氏与袁绘尚不知情,仍沉浸于美梦之中。 黄猗走后,袁绮绮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她回到屋中,将此事告知小葵,小葵旋即告知小厮狗儿。 几人暗自欢喜,挑灯夜战,为袁耀准备前往孙权幕府所需之物,衣物、生活用品、书籍等一应俱全。 袁耀好不容易从母亲与大姐的羁绊中脱身,一回来,狗儿便兴奋地迎上:“少爷,一切皆已妥当。” 去孙权幕府之事已有着落,袁绮绮的难题亦迎刃而解。 袁耀难以置信,径直跑到袁绮绮房外,立于门口问道:“绮姐,究竟何事?” “总之是好事。你的事,尽管大胆去做。我的事,你无需担忧,母亲与大姐算是白忙一场。往后,你好好谋取功名,我在家安心写书。” 袁绮绮笑道。 果不其然,次日,黄猗便将袁耀的帖子递至北固山上孙权的将军府。 经过一番激烈角逐,袁耀凭借自身的聪明才智、少年胆识,成功被孙权幕府录用。袁绮绮为此欣喜万分。 刘氏与袁绘母女因袁耀被录取,有了公职身份,亦是欢喜异常,一时竟无暇顾及袁绮绮。 尤为重要的是,母女二人尚被蒙在鼓里。黄猗倒是个有担当之人,在寻得解决之法前,并未将袁绮绮之实言告知那母女二人。 不久,就在袁耀前往北固山孙权幕府报到之日的下午,黄猗遣车派人来接袁绮绮。来人让袁绮绮带上纸笔、衣物等用品,却未言明去处。 “绮小姐,到了你便知晓,皆是骑都尉安排妥当之事。” 原来,黄猗常为袁绮绮那一手漂亮的隶书所折服。此次,他在向孙权举荐袁耀之际,亦举荐了袁绮绮。 “将军,袁耀有一姐,年方十八,精通诗书,书法更是精妙绝伦。此女志向远大,认为女子亦可为官从政。” 孙权初闻,以为黄猗是向他推荐美女,故而未作回应。 然孙权之妹孙尚香,年方十五,彼时正躲于幕后偷听。她对那些文人雅士、武将莽夫皆不感兴趣,独对这有志气之女子颇感兴趣,甚合心意。 孙尚香从幕布后大大方方走出,笑道:“二哥,你把那有志气的女子招来,小妹喜欢。” 孙权本不在意,然他素来宠溺小妹,孙小妹既已开口,便依她所言。 于是,袁绮绮由此拥有了江东政府公职人员之身份,成为郡主府的小文官。 第4章 被未来小姑子看上了 一路上,袁绮绮心里正是忐忑,不知要前往何处。 当马车的方向逐渐明确,朝着北固山前行,她心底猛地一沉。 “遭了,莫不是去孙权那儿?” “停车!快停车!” 袁绮绮心里一下慌了,朝着驾车的小军士大声呼喊。 小军士却只是赶路,并恭敬回复:“这是骑都尉的命令,等绮小姐到了地方,自然就清楚,肯定会满意的。还请小姐稍安勿躁。” 这番话非但没能让袁绮绮安心,反而让她的心悬得更高。 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袁绮绮完全想象不出前方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难不成姐夫表面上说是要帮她操持婚事,背地里却把她给卖了? 这可如何是好! “我不过是想安安静静地窝在家里,写些书换钱!” “孙权和江东集团那些壮志凌云、指点江山的宏图伟业,与我一个老老实实写书挣钱的小说家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啊。” 她若是这会儿跳车,跑得掉么? 恍惚间,北固山已然近在眼前。 北固山是孙权迁至京口后,精心营造的治所,这里地势险要,犹如天然的屏障;风景更是美不胜收,如同一幅展开的山水画卷。 山上的建筑群气势恢宏,却又不失精巧别致,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工匠的匠心独运。 袁绮绮先还心慌害怕,这时已目不暇接,仿佛置身于梦幻之境。 在一片繁华与热闹之中,袁绮绮来到一座名为 “云光楼” 的府邸前。 她刚从马车上下来,府邸内便涌出一群少女。 走在正中央的那位,身姿矫健,透着一股飒爽的英气。 那少女身着干练的劲装,一头长发高高束起,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青霜剑,寒光闪烁;眼神灵动而聪慧,仿佛藏着星辰大海。 此女子正是孙权的妹妹孙尚香。 “你,可是袁绮绮?” 孙尚香嘴角含笑。袁绮绮微微点头。 “年方几何?” “十八。” “生得倒是标致!本郡主听闻你颇有志气,常说女子也能为官做宰,可有此事?” 袁绮绮已然确定眼前少女的身份,不卑不亢,优雅行了一礼,道: “见过郡主。民女不过是平日里有些浅陋的想法,原是和家人闲聊时说的,怎敢妄称有什么独到见解。” 孙尚香闻言,轻轻一笑:“不错,心里有主见,却不骄不躁,正是我欣赏的。” 只是,孙尚香还想知道袁绮绮为人可是豁达爽朗。 “且听我问你,自大汉以来,寻常女子从政为官之事,闻所未闻。你如今家道中落,又何来这般底气说出这番话?” 孙尚香再次发问,目光紧紧盯着袁绮绮。 袁绮绮听闻孙尚香提及袁家衰败之事,神色从容淡定,宛如一泓平静的湖水: “郡主,民女以为,男女的才华并无本质差别,不应被性别所束缚。 “古话说‘莫欺少年穷’‘后生可畏’,女子若有才华与能力,又与家道兴衰有何干系? “正所谓是金子总会发光,真才实学就像美酒,即便深藏在幽深的小巷,也能散发出迷人香气。女子同样能够为官从政,为国家社稷、黎民百姓贡献自己的力量。” 孙尚香听罢,眼中光芒大盛。 袁绮绮这一番言论,句句都说到孙尚香的心坎里,让她无比畅快。 孙尚香平日里最是羡慕几位兄长,他们英雄霸气,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而自己身为女儿身,常常觉得有所不及,心中难免愤愤不平。 “说得好!我就欣赏你这种想法。从今往后,你便在我府中任职。孙将军给幕府长史多少俸禄,我也给你同样的数目,你可愿意?” 袁绮绮这才明白,自己不仅解决了工作的难题,而且看来还是一份待遇优厚的美差。 袁绮绮脸上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回道:“郡主放心,民女定当勤勉努力,绝不辜负郡主的厚爱。” 接下来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 孙尚香兴致颇高,亲昵地挽起袁绮绮的手,一同步入府邸。 袁绮绮对这位三国东吴的郡主了解并不多,只知道孙尚香因孙刘联姻,远嫁刘备,后来孙刘联盟破裂,又被孙权接回江东。 “这位郡主平日里行事洒脱不羁,喜爱舞刀弄枪,性格中有着不输男儿的豪爽与果敢,深受母亲与兄长的宠爱。” 此刻,袁绮绮暗自庆幸。大姐夫并没有害自己,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当日,袁绮绮便在郡主府住下。郡主府为她安排了一间温馨舒适的单间宿舍。 屋内摆放着一张古朴的书桌,中央是一架造型精美的高柱灯,地上还放着一架多支灯。 夜晚降临,两支灯同时亮起,光芒四溢,整个屋子亮如白昼。 窗外是一座小巧玲珑的花园,四季花开不败,景色宜人,让人看了心旷神怡。 这般待遇,比起在家时,简直有天壤之别,不知好了多少倍。 自此以后。 白日里,袁绮绮常常对着窗外那棵高大的秋梧桐,静静地磨墨、写字,为孙郡主整理书籍。 某个午后,阳光正好,几个丫鬟在园子中窃窃私语。 “郡主在太夫人处用饭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嗯。” “诶,你们知道吗?郡主、徐夫人,还有城里好几位贵夫人,都在谈论一本书,说有趣极了。” “什么书?” “好像叫《后宅生存宝典一百零一条》。” “还有《如何让夫君对我欲罢不能》。” “书里都写了些什么?” “光看书名就知道了,肯定是教咱们这些后宅女子如何生存的。” “呸,别乱说。这哪是说咱们的?分明是说后宅里的夫人、小姐们,跟咱们丫鬟有啥关系?” “嘿,你这话可不对。丫鬟怎么就不是人了?要是没有咱们丫鬟,哪有那些小姐、夫人的体面生活?” “诶,别扯远了。谁知道书里到底写了啥?要是有识字的,咱们偷偷把书拿来,念给大家听听。” “哎呀!你胆子可真大,竟敢偷书,小心腿被打断。” “你这就不懂了。在北固山上,有件事是绝对不会错的,那就是读书。别看咱们孙将军和已故的吴侯,都是行伍出身,手握军权,可他们对读书人敬重得很。就连那些低阶士兵,还有府里的丫鬟、老妇人,都被鼓励读书。咱们孙将军,那一手字写得,真是漂亮……” 丫鬟们说着说着,话题不知不觉就转到了孙权身上。 说起孙权如何年轻有为,如何礼贤下士,品德如何高尚,风度如何翩翩,言语间满是钦佩与敬仰。 袁绮绮原本还想多听听自己的书在读者那里的反馈,没想到话题竟拐到了这儿。 不过,今日听闻丫鬟们所言,她的心里还是挺欢喜的。 自从来到北固山,工作条件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再也不用受母亲和大姐的逼迫,还得到了孙尚香的赏识,她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然而,袁绮绮也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难题。她新近写了书,本打算再到城中去售卖,可如今被困在郡主府,该如何是好? 读者们都眼巴巴地盼着她出新书呢。 眼下,她也只能趁着空闲时间,多誊写几册《宝典》以做准备。 孙郡主虽然不需要袁绮绮时刻侍奉在侧,但郡主那风风火火、说一不二的性子,其实很难应付。 这不,没过多久,孙尚香就像一阵旋风般,袖中卷着《宝典》,大步踏入袁绮绮的屋内。 孙尚香将那本册子轻轻放在袁绮绮的桌前,此时袁绮绮正在专心致志地誊写《左传》。 “绮绮,先别写了,歇息一会儿,给你看个好东西。” 孙尚香笑意盈盈,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 “何物?” 袁绮绮看着自己所着之书,心中了然窃喜,却佯装不知。 孙尚香指着书册上 “镇江老辕” 几个字,兴致勃勃地对袁绮绮细细介绍: “就是这个人,写了几本书,在京口的贵妇圈里可受欢迎了。你瞧这书名,是关于后宅生存的。 “起初我还瞧不上,心想女子一辈子被困在后宅,多可悲啊。但这是我三嫂推荐的。 “你知道我三嫂吧?她和我那可怜的大嫂乔夫人一样,都做了寡妇。我三嫂说,虽说这是作者编撰的故事,可里面的道理都是实实在在的,她昨天读这本书,都感动得潸然泪下。” 袁绮绮故意反说:“什么书啊,该不会是骗人的?怎么能跟《左传》《春秋》相提并论?” 孙尚香一听,立刻来了兴致,非要为 “镇江老辕” 辩驳一番: “瞧你!前几日还觉得你与众不同,怎么今天这么迂腐? “《左传》讲的是治国理政的大道理,自然是了不起。但这本小书,不过是供后宅女子消遣娱乐的,图个乐子罢。我可没骗你!我三嫂,那可是能千里追凶、为夫报仇的奇女子。她能看上的,肯定错不了,你快看看。” 第5章 第二次 孙尚香执拗地非要坐在袁绮绮房中,守着她把那本《宝典》读完。 袁绮绮满心无奈,却也只能顺着这位小郡主的小性子。 像模像样,翻开自己亲笔所写的故事,读了起来。 “绮绮,我瞧这‘镇江老辕’定是非同寻常之人。这世间,大多是为男子立言、立功、立德,可此人竟有这般卓绝的文笔文采,专门为咱们女子着书立说,体谅女子在后宅的诸多艰难困苦。 “你我都清楚,在这乱世之中,女子生存本就艰难,后宅更是充斥着无尽的争斗、无奈,甚至还有血腥残忍之事。这位‘镇江老辕’身为男子,却能如此洞察女子的困境,写出这般佳作,实在是难能可贵。” 孙尚香在袁绮绮专心读书时,还在一旁发表着自己的读后感。 孙尚香早已笃定“老辕”是男子,且必定是阅历丰富、见识不凡之人。 袁绮绮只能被动地看书,听小郡主议论,不发表一个字。 突然,孙尚香指着宝典里的一行字,兴奋地说道: “嘿,你快瞧瞧!这老辕的字迹,竟与你的笔锋有几分相似呢!绮绮,当年你家在洛阳时,到底请了何等厉害的习字师傅啊?你与这老辕莫不是同门师兄弟?” 袁绮绮刚刚其实因孙尚香对“老辕”为女子写书之举的称赞而暗自得意,却不想差点因为这字迹之事暴露身份。 袁绮绮赶忙点头应和:“郡主所言极是。这‘镇江老辕’确有悲悯之心,能为女子仗义执言,令人钦佩。” 孙尚香瞧了瞧袁绮绮,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袁姑娘这反应怎么慢半拍呀? 莫不是这几日在房里写书抄书,都成书呆子了? 她怎么对老辕的字迹如此不敏感呢? 孙尚香轻轻拍了拍袁绮绮的肩膀,关切地说道:“你定是累坏了,走,我带你出去走走,放松放松。这宝典你先留着,晚上回来再慢慢研读。不过可一定要记得还我,我三嫂说,是下人花了五十两银子才好不容易买到的。” 孙尚香兴致勃勃地吩咐婢女准备好马匹和出行随从。 袁绮绮拿着宝典,脑海中却只反复回荡着“五十两银子”这几个字。 袁绮绮简直惊叹:若不是来这北固山,她还不知道那些买书的小厮竟如此坑人,从自己这儿十两银子买走,转头就对主子说花了五十两。 “看来日后得想个法子维护消费者权益!” 孙尚香本打算带袁绮绮外出骑马,让她放松放松身心,可临出门才发现袁绮绮根本不会骑马。 孙尚香身手矫健,利落地翻身上马,英姿飒爽。 她看着袁绮绮,微微皱眉问道:“绮绮,当年你家在洛阳时,令尊令堂未曾为你请骑马师傅吗?” 袁绮绮站在那儿,只有摇头的份儿。 马儿在她身旁打个响鼻,也吓得她不由自主地跳一下。 见状,孙尚香只得降低要求:“无妨,不会骑马也没关系。” 孙尚香理解,定是袁绮绮父亲去世后,一家人被曹操追击,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根本无暇顾及请骑马师傅之事。 “今日正巧有空,马都已经牵出来了,你不妨尝试一下。看着我怎么做,你跟着学便是。” 于是,孙尚香将原本带袁绮绮下北固山兜风的计划,改成了在云光楼附近遛马。 “要是你学会了骑马,我便送你一匹好马!” 袁绮绮本满心害怕,可一想到自己住在北固山,下山卖书要是没个交通工具,实在是极为不便。 “若能有匹马,那卖书可就方便多了,还不耽误我在郡主府的工作。”袁绮绮于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靠近马匹,在孙尚香侍女的协助下,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爬上马背。 孙尚香见她如此勇敢,不住地夸赞道:“对,就是这样,别怕。看着我。” 袁绮绮心中紧张万分,双手紧紧地抓住缰绳,一动也不敢动,心中暗自默念:就当是考驾照,别怂,加油。 孙尚香将袁绮绮的表现尽收眼底,还鼓励她:“绮绮,放松,跟着我的节奏,慢慢走。” 说着,孙尚香骑马缓缓前行,给袁绮绮做示范。袁绮绮也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自那日孙尚香要求将袁家姑娘请到北固山后,孙权便没再见到小妹在自己面前蹦蹦跳跳,心中十分挂念,今日得空,便前来探望小妹近况。 孙权刚一进门,便瞧见院子里那位陌生的姑娘,只见她紧张兮兮地骑在马上,心中顿时明了: “小妹这是在拉着斯文姑娘学骑马呢。哎!” 这姑娘爱读书写字,字写得极好,又在袁家衰败的环境中长大,哪能和自家活泼好动的小妹相比。 孙权神色平静,且静静地观看事态。 孙尚香正自豪地骑在马上,看到孙权,笑着喊道:“二哥,你今日得闲啦?一会儿我请你吃果子。” 可这时,袁绮绮的马不知为何突然欢快地奔跑起来。袁绮绮哪能控制得住这突如其来的局面,顿时紧紧地抱住马脖子,不知所措。 “冷静,放松,别吓着马儿!绮绮,听我指挥。”孙尚香急忙呼喊。 可此时的袁绮绮早已慌了神,哪还听得进去。人和马就那么扑腾乱蹦,十分危险。 只见孙权身手敏捷,腾空两步追上那撒欢失控的马,飞身跨坐上去,抓住缰绳用力一拉,让马停了下来。 袁绮绮下马后,仍惊魂未定。 面对眼前的男子,她满心感激,恭敬地行了一礼:“谢将军!” 孙权看着袁绮绮,已就认出她正是那日在郊外遇刺客袭击时误闯现场的女子,微微皱眉。 “你没事吧?此事是阿香胡闹了,你若要学骑马,得有教习师傅指导才行。” 袁绮绮哪敢再要教习师傅,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怎敢劳将军费心。”她暗自下定决心,为了安全着想,以后再也不骑马。 孙尚香的婢女们已摆好茶点,孙尚香便邀请二哥去喝茶吃果子。袁绮绮则自行回屋做事。 兄妹二人相聚之时,孙权询问了小妹这几日的学业,叮嘱她行事不可莽撞,凡事都需深思熟虑。 这些话孙尚香不知听了多少遍,她笑着回应:“好啦!我知道啦,二哥你别每次都念叨,不烦吗?” 孙尚香心中明白,这世上,亲人只剩二哥、母亲和两位寡嫂了,她格外珍惜与二哥的情谊,也从不因袁家没落而嘲笑袁绮绮,毕竟孙家的人丁又何尝不稀少呢? 兄妹二人或许同时想到了袁绮绮,孙权忆起那日在郊外,她采栀子果回家染布之事。 第6章 扬眉吐气 “二哥可是在担心怀疑她?” 孙小妹对二哥孙权说起袁绮绮,“我与她相处了些时日,发觉她想法独特、见识不凡,且志向高远。 “呵呵,二哥可别看她今日在马上惊慌失措的样子!她其实为人可靠,决然不会是曹操派来的细作。袁家与曹操仇深似海,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若说是江夏派来的,那更是毫无关联。” 孙小妹的这番看法很中肯。 也正是孙权放心让那姑娘伴在妹妹身旁的原因。 遥想当年,袁术与孙家大哥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而袁家与曹操之间的仇恨,犹如鸿沟,难以跨越。 这些年,袁家在江东落脚,实在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无奈之举。孙权心想,袁家既然选择在江东栖身,审时度势,自然会与他孙家齐心,不至于背后搞事情帮曹操那头。 于是,孙权再次叮嘱小妹:“你行事,我向来不会干涉。但有一点你务必牢记,切不可莽撞行事。家中母亲与几位嫂嫂,皆是阅历丰富之人,你平日里可多向她们请教。如今你有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往日那咋咋呼呼的性子,也该收敛收敛了。” 说实话,孙权虽只与袁绮绮见过两面,却觉得这袁姑娘比孙小妹沉稳得多。 “想来是袁这姑娘年少时便历经家庭变故,饱尝世间的艰辛,才铸就了这般沉稳的性格。” 次日,云光楼果然来了一位教习师傅,手把手地教袁绮绮骑马。 那一刻,袁绮绮真切地领略到了江东之主孙权的非凡气度。 “不愧是未来的豪杰!心思如此细腻周到,行事又这般低调务实。大家都知道我袁家已然式微,阿耀与姐夫都仰仗着他,他实在没有理由来讨好我这个无名小卒。想必是担心我再被小郡主拉去骑马,会有性命之忧。”袁绮绮心中感慨,于是认真地学习骑马之术。 还不到半个月,袁绮绮竟然已经能够熟练地驾驭马匹,在北固山上的空地上驰骋了好几圈。 孙尚香也不禁夸赞二哥此事安排得精妙:“是我疏忽了,还是二哥考虑得周全。绮绮,你可真厉害,没辜负二哥的一番苦心。” 让日理万机的江东之主为这种小事操心,孙尚香的心中常常感到愧疚,她可是很心疼二哥年纪轻轻,肩上负着那江东大业沉甸甸的担子。 袁绮绮学会骑马后,孙小妹又慷慨地赠给她一匹成色上佳的军马。 那一刻,袁绮绮的心中实在欢喜。 又感激孙权对她这样一个小人物的关怀与尊重,欣喜孙小妹对她的一片赤诚之心。 这种情形,若放在现代,就好比老板不仅对员工信任有加,给予丰厚的薪水,还配备了豪车美宅。 袁绮绮当即表态:“民女定当加倍努力,为郡主尽忠职守。” 从那以后,袁绮绮对待孙小妹书房里的事务愈发认真。从整理各类书册、进行归类开始,逐渐涉及孙小妹府邸和田产的账本、开支等册目。 而孙尚香最感兴趣的,是江东各郡的人口经济、兵力、郡县治理,以及各郡驻军与山越贼匪作战的档案。 孙小妹常常带着袁绮绮前往孙权幕府,向长史们索要这些记录。袁绮绮也借此机会,与孙权幕府的文官们打过照面。只是,袁绮绮与孙权却很少碰面。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袁绮绮终于向孙小妹告假一天。以往每个月的十五、十六两天,她都会前往城中的茶馆,在固定的座位前售书。 眼看着又到了十五,袁绮绮下了北固山,乔装打扮一番后,悄悄地来到了老地方。 座位前,有小哥询问是否有新书,也有不少人仍想买《宝典》和《欲罢不能》。 袁绮绮拿出一册新书《霸道小姐》。买书的小哥竟然都没问书中的内容,直接询问价格。 袁绮绮回答道:“四十两。” 一位小哥稍有犹豫,书便被另一个人抢着买走了。随后,袁绮绮把所有誊抄版的“宝典”和“欲罢不能”也都售卖一空。 怀揣着满兜的银子,袁绮绮见天色还早,便想着该回城郊的家中一趟。 这一次她打算带上狗儿和小葵,在北固山上也能多个人照应。 此时,家中母亲刘氏正感到孤寂。一个月前,她还忙着逼迫小女儿袁绮绮嫁给黄猗,没想到黄猗竟把人举荐到了北固山,而且听说还颇受赏识。 刘氏坐在院中,叫来小葵:“你把小姐那些笔墨纸张收拾起来,她如今跟在郡主身边,要注重女德。”小葵默默地照做。 刘氏又埋怨起来:“这个没良心的,一走就是一个月,连封信都不知道往家里寄。我可是她亲娘啊。她整日说要挣钱养家,在北固山得了郡主的赏赐,也不知道拿回家孝顺母亲。” 袁绮绮正骑着骏马,一路疾驰回到家中。 刘氏见状,大惊失色,张着嘴巴,指着袁绮绮手中的缰绳。 小葵听到动静,飞奔而出,满脸惊喜:“小姐,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啦?” 袁绮绮简单地向母亲讲述了北固山上的情形,便提出要带走小葵和狗儿。 “母亲,这是女儿新得的俸禄,这里面有二十两银子,您拿去补贴家用。女儿承蒙郡主看重,今后不能常在家中,还望母亲保重身体。” 刘氏眼巴巴地看着小女儿招呼小葵和狗儿收拾行李,心中五味杂陈,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一时竟不知道作为母亲该如何是好,最后只问了一句:“阿耀怎么样了?你见到他了吗?” 袁绮绮微笑着说:“孙将军一家对我们很敬重,阿耀在孙将军幕府,进步很大。” 说完,袁绮绮带着跟班们离开了袁家。小葵见自家小姐如此威风,顿时觉得扬眉吐气,狗儿也满脸自豪。 原来,孙小妹见自己出行总有婢女簇拥,而袁绮绮却孤身一人,便想赏赐她两名侍女。 袁绮绮表示休假时可以把自家丫鬟带来,实际上是为了让小葵免受刘氏的苛待。 回到北固山,袁绮绮把小葵和狗儿的事情向孙尚香简略地禀报了一番。小葵跟着袁绮绮住在云光楼,狗儿则在门口站岗,夜里休息要回到北固山侍卫们的统一住所。 即便如此,小葵和狗儿都心满意足。 夜里,小葵在袁绮绮的床前打地铺,欢喜地说:“郡主家真是奢华,这地板都比我睡过的床板好。我这辈子能睡在这样的地方,死也无憾了。” 袁绮绮把今天卖书所得的银子交给小葵,笑着说:“这些钱,我不敢交给母亲,你替我保管。咱家花钱的地方还多,母亲要养老,阿耀要娶亲……还有你和狗儿,我得给你准备嫁妆。” 小葵听小姐还为自己着想,眼眶泛红,暗暗发誓一定要保管好小姐辛苦挣来的钱财。 孙权住在北固山的文德殿,离云光楼不远。 袁绮绮今天下北固山、去茶馆、回家的这一系列行踪,侍卫都如实地向孙权禀报了。 孙权看着眼前笔力精妙的三本册子——《霸道小姐》《宝典》《欲罢不能》,神色平静,吩咐道:“日后她每次下山,你们只需暗中跟随就好。” 侍卫领命而去。 孙权回想起初见袁绮绮的时候,她说上山采栀子果,当时就觉得异样。 经过这几番接触,孙权已然明了。这个女子,虽有几分狡黠,却也可爱又可怜。 “一个正值妙龄的姑娘,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却一心着书赚钱,家中长辈想必不会答应。”所以才这般偷偷摸摸地行事。 “只是她还如此年轻,怎么会知晓后宅之事的复杂?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磨难?” 第7章 男主不在?正好搞事业 近日,孙权一直事务繁忙,听闻是亲自率兵前往东南一带,视察军情并平定山越作乱之事。 孙权离山之后,北固山上的氛围倒是轻松愉悦起来。袁绮绮在北固山的日子过得充实且自在。 每日,袁绮绮除了完成郡主孙尚香交办之事,还会与郡主一同读书、骑马,观看郡主练武,亦或前往孙权的书房,翻阅有关江东民生经济、天下诸侯军事实力分析等书册,并相互探讨。 偶有余暇,她定会抽时间进行创作。近来,母亲刘氏的身影时常浮现于她的脑海。 忆起母亲的一生,从嫁入洛阳四世三公的袁家这一高门显贵之家起始,随着袁术与袁绍起兵反董,袁绍登上讨董十八路诸侯盟主之位,后来袁术称帝,母亲刘氏成为 “皇后”,尽享荣华。 然而,短暂的梦幻泡影破灭后,袁术溃败离世,母亲的人生随之跌宕起伏。袁绮绮心中感慨万千,遂决定构思并创作一本新书,名为《阿母的跌宕人生》。 袁绮绮凭借对刘氏的了解,以细腻笔触,将刘氏年轻时的风光、袁家没落时的艰难,以及如今为子女操劳,尤其是重男轻女之种种情形,一一描绘于书中。她把对亲情、命运和人生的思考融入其中,使得该书饱含人情冷暖与思想深度。 历经近月之努力,袁绮绮终成新书。她反复修改润色,力求尽善尽美。当最后一次读完此书,她心中满是成就感,深知此书必能引起诸多共鸣。 此月十五,袁绮绮按时来到旧地售书。未料,此次前来买书之人并非往日的小哥,而是一位貌似商人的中年男子。 此男子名徐兵,本是家境殷实之人,因个人爱好而从商。他近日听闻江东贵妇圈皆追捧一位名为 “镇江老辕” 的作者,敏锐地从中嗅得商机。 就在袁绮绮为新书完稿而欣喜之际,徐兵通过诸多途径,探得 “镇江老辕” 的售书之处。 徐兵决定亲往协商。只见眼前这位售书的 “小兄弟” 颇为质朴,所携之书竟是一册册手抄本。 徐兵自我介绍道:“吾乃京口一带首屈一指的书商,久闻‘镇江老辕’大名,对其着作甚为欣赏。吾一直在寻觅这位神秘作者,渴盼能成为其代理销售商。还望小兄弟代为转达,具体细节,吾欲与‘老辕’面谈。” 被称作 “小兄弟” 的袁绮绮立刻明了徐兵之意,心中不禁一动。 此乃绝佳机遇。若有书商代理正规销售,不仅能省却诸多麻烦,更可增加收入,关键是能保障读者权益。 她问:“若你成为‘老辕’代理商,有何益处?我们‘老辕’立誓只专注创作,不涉尘世繁杂。你有话与我言明亦是一样。” 徐兵闻此,便知难见 “镇江老辕” 真容。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赚钱。 徐兵笑道:“若能与‘镇江老辕’合作,实乃徐某之幸。徐某虽不才,但定能确保以下数条:此后‘老辕’每册新书皆按版权付酬,无需再自行誊抄,吾自会寻字佳之书生代劳,并做好防伪防盗版措施。 “如此,‘老辕’可有更多创作时间,徐某亦能将其书籍推广至更广之地,使更多人得见。此乃双赢之举,何乐而不为?” 袁绮绮称需回去与老辕商议。徐兵唯恐错失良机,当下取出一份白纸黑字之协议,笑道: “还请小兄弟将此协议书呈交‘镇江老辕’,若其同意,签字即可,酬劳之事无需担忧。近三年内,老辕每册新书,徐某必付一千两定金,后续按实际销售额五五分成。” 言罢,徐兵又从怀中取出一包银子,当作给 “小兄弟” 跑腿的辛苦费。 袁绮绮收下银子,答应帮忙传话。 徐兵随之约定时间地点:“若老辕同意,请于三日后将协议送至城中徐氏商行。若尚未想好,亦无妨,徐某自会静候,老辕可随时与徐某再商合作之事。” 袁绮绮返回北固山。 是夜,她于灯火之下,将协议条款逐字逐句反复研读,最终在协议上签下 “镇江老辕” 之名。 三日后,袁绮绮托人依约将协议送至 “徐氏商行”。徐氏商行回赠 “镇江老辕” 一千两银子定金。 袁绮绮将这些银子记账后,交予小葵保管。 小葵兴奋得手舞足蹈:“小姐,此乃一千两啊!夫人和大小姐想必许久未曾见过如此多钱财,小姐如今可比她们富有。” 面对小葵的欢喜雀跃,袁绮绮只是微微一笑。 她并未告知小葵,在某个遥远的现代,女子凭自身本事挣得干净钱财,不涉黑、黄、毒之秽事,日子过得光明磊落。 袁绮绮的新书《阿母的跌宕人生》从此便交给徐兵负责销售。 徐兵果然有手段,经过他的宣传与代理,这书一次售出千余册。袁绮绮一次便分得一万两稿费。 就连城郊袁家的刘氏,也就是袁绮绮的母亲她也听说此书。 见贵妇们竞相购买,刘氏也跟风,特雇马车来到徐氏商行,花二十两银子购书。 那二十两银子正是前不久小女儿袁绮绮回家探望,给母亲补贴家用的。 小葵若是知道,必定得心疼一番。 这一日,孙尚香唤袁绮绮同往吴太夫人处。 “有热闹可瞧,走,我带你去。莫要整日埋于书堆。” 原来,孙权一心忙于政务,其母吴太夫人见儿子日夜操劳,心疼不已。 吴太夫人寻思,儿子孙权已然到了成家之龄,便打算为其娶两房夫人,周边亲友豪族纷纷推荐谢氏与徐氏之女。 今日,便是这些姑娘前来北固山相见之日。 虽说孙权尚未归来,但这并不妨碍吴太夫人挑选儿媳。 孙小妹得知消息,好奇心起,拉着袁绮绮前往选亲现场凑趣。 袁绮绮本不想去凑热闹,但拗不过热情似火的孙郡主,毕竟郡主如今于她而言,如同衣食父母,只好相随而去。 选亲现场布置得极为隆重,谢氏、徐氏姑娘以及其他诸多姑娘,多是名门闺秀,个个生得美丽端庄、才情过人。 第8章 是儿子孙权喜欢的 吴太夫人端坐于上首,周遭陪坐者皆是江东有名的夫人,有孙权的姑母孙夫人、大乔之母年夫人、周瑜之母纪夫人、张昭夫人等。 另有吴太夫人的两位儿媳,大房的大乔夫人与三房的徐夫人。虽二位儿媳如今寡居,然吴太夫人对她们甚是疼爱,每逢重大场合,必携二人出席。 众人边交谈,边审视着在场的各位姑娘。孙小妹带着袁绮绮也在其中。 孙尚香冷不丁地问袁绮绮:“这些姑娘个个容貌姣好,那谢家与徐家的姑娘更是出众。绮绮,你说,我二哥会相中谁?” 袁绮绮怎会知晓孙权心仪何种女子? 孙权乃人中龙凤,生的风姿俊朗,他的兄弟皆是有名的美男子,所娶之妻亦皆才貌双全。想来孙权的择偶标准定是极高。袁绮绮并未作答,只是默默旁观。 吴太夫人的目光早已落在孙尚香这边。她早已知晓孙尚香前些时日央求二哥为其挑选了一位女官,只是一直未曾得见。今日这女子想必就是那位女官了。 吴太夫人遂细细打量。说实话,若论相貌,在场姑娘虽美,却稍逊于她。袁绮绮容色美丽,且有书卷气,与大乔、小乔相比,又别有一番韵味。 吴太夫人心中泛起一丝惊喜。 吴太夫人将女儿孙尚香唤至跟前:“阿香,这是你的朋友吧?为何不带来让母亲和各位夫人见见?” 此般安排,实则吴太夫人已在为儿子物色佳偶。 孙尚香天真以为母亲真要见她选拔的人才,赶紧兴高采烈地介绍道:“母亲,她是袁绮绮,气质高雅,才华横溢。” 吴太夫人便将袁绮绮唤至身旁,于众位夫人面前细细询问其情况。 袁绮绮无意在这种场合受关注,却也只能如实回答。 “小女家父乃袁术,家父已逝。小女曾与母亲、弟弟共度不少逃难岁月,幸得孙将军庇佑,方得在京口安居。” 吴太夫人闻其回答,心中愈发满意。 少顷,众位姑娘被安排至花园自由游览。吴太夫人对众位夫人道:“那位袁姑娘甚为不错,我欲为仲谋求娶她为正妻。” 此言一出,众位夫人反应不一,有称好者,亦有赞妙者。然亦有人面露不满,毕竟其中有人为徐家和谢家作保,如今徐、谢姑娘却只能为妾,地位竟被这袁家丫头横空夺去。 唉,袁家已然没落至此,真不知吴太夫人选儿媳是何标准。不过,众人表面上皆称赞吴太夫人独具慧眼。吴太夫人见状,愈发觉得满意。 吴太夫人此举并非盲目。她如今仅余这二儿子孙权了!“仲谋自幼丧父,幸有大哥孙策在前支撑,未料大哥英年早逝,将江东重担留予老二。仲谋少年老成,已历经艰辛,若婚姻之事再不如意,岂不是一生皆苦?” 那袁姑娘,吴太夫人端详观察后,甚是满意。论才貌,她定是儿子会喜欢的类型。且这姑娘因年少家庭变故,性情得以磨炼,定能担当仲谋的贤内助。 吴太夫人心意已决,便差人寻来袁绮绮的母亲和大姐夫黄猗。黄猗早有预料,并不觉惊奇。倒是袁绮绮的母亲刘氏,万没想到小女儿竟有如此境遇,真可谓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几日,刘氏正忙着阅读《阿母的》一书,她仿佛看到自己这一生的起伏,亦反思这几年的重男轻女之举,恰在此时,便遇到此事。 刘氏满心欢喜,应承下来:“多谢太夫人厚爱,我这便回去为绮绮筹备嫁妆。” 实际上,刘氏哪有能力筹备嫁妆?此前袁绮绮给她的二十两银子,已被她用来购买《阿母》。 吴太夫人笑道:“令爱与我家仲谋成婚,一切自有我来安排妥当,亲家母无需费心。亲家母与绮绮许久未见了吧?想必甚是想念,快去看看她吧。” 刘氏被称作亲家母,欢喜异常,赶忙去找女儿袁绮绮。 彼时,袁绮绮正在云光楼孙尚香的书房中,如往常一般忙碌。外面之事,她一无所知。 母亲前来,袁绮绮忙迎入屋内,小葵则去沏茶。 刘氏称家中有大事,需几百两银子方可解决。袁绮绮听闻,拿出二百两银子。 “何事?这二百两可够?” 刘氏急忙接过银子,揣入怀中,笑道:“是好事。按咱袁家以往的情形,这二百两自是少得可怜,远远不够。但如今,也算不错了。绮绮,阿母这就回去给你准备嫁妆,你在此要好好侍奉吴太夫人,照顾好孙将军,明白吗?” 言罢,刘氏匆匆离去。 “得赶紧将这消息传开,让众人皆知,越快把事情办妥越好。可别到时有变,这可是我的金龟婿啊!嘿,我家绮丫头这次可真争气,没白养。” 刘氏边走边念叨,而这些话袁绮绮毫不知情。 小葵沏好茶回来,问道:“夫人走了?” 袁绮绮无奈摇头:“不知怎么回事,母亲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拿了银子就走了。她都不知我如今在郡主手下做事,还让我侍奉孙将军。小葵,母亲根本不关心我,也不了解我的情况。哎!”好忧伤。 主仆二人料定刘氏此行只为拿银子。小葵甚是不解,何事需二百两银子?“小姐,您日后可得谨慎些。那可是您辛苦挣来的钱。莫因夫人提及袁家往昔辉煌,您就不把钱当回事。您写书多辛苦呀?夫人花钱大手大脚时,何曾心疼过您?” 直至后来,吴太夫人派人来帮袁绮绮搬东西,孙尚香又告知袁绮绮,她已被选为孙权之正妻,还恭喜她呢。 袁绮绮心中震惊不已。后知后觉的她,此刻的慌乱简直无法掩饰。难道她要换 “老板” 了? 孙尚香见状,打趣道:“你这是紧张呢,还是害羞呢?母亲说你很适合二哥,婚礼之事你无需担忧,若你愿意,母亲自会安排妥当。” 袁绮绮心中矛盾重重。她好不容易觅得一份好差事,“老板” 孙小妹大度可爱,让她过上富足惬意的生活,如今却要换成去跟着“老板” 的哥哥孙权,而且是以婚姻的形式。 这可复杂了。 如何是好?袁绮绮思索片刻,道出心中疑虑: “郡主,我从未想过成婚之事。我觉得当下的生活甚好,我有自己的理想。” 她实在不愿因包办婚姻而失去自由与独立,更不想失去工作。只是这些想法,孙小妹能懂么。 孙小妹的确似懂非懂:“绮绮,你大可放心嫁与二哥。二哥是个好人,定会对你好。况且,你日后便住在浮碧海,我们相距甚近,我可随时来看你。若有人欺你,我定第一时间护你。若你渴望更多自由,下山或是去周边郡县走走,我可与二哥说,他不会约束于你。” 第9章 正妻登场 令袁绮绮最终决定嫁给孙权的,并非孙小妹那番言辞,而是成婚之后权势与地位提升。 当她随身之物被婢女们搬至浮碧海主屋,母亲刘氏所备嫁妆亦随之而来。除了吴太夫人准备的婚房用品,大乔夫人、三房徐夫人、孙小妹、周瑜家的小乔夫人,以及孙家叔伯、姐夫黄猗,皆送来丰厚贺礼。几大间屋子被塞得满满当当,小葵仿若管家一般,忙得不亦乐乎。 袁绮绮即便在现代,亦未曾见过如此阵仗。说实话,这感觉竟奇妙起来,让她心生愉悦。她即将成为孙权后院之主,乃至整个江东之女主人,成传说中的富太了。 当然,袁绮绮也很清醒,这并非简单的升职加薪升级版,也不只是调到 Ceo 身边工作那般寻常。若她不应允这门婚事,得罪的将是整个江东孙氏集团,袁家便只能卷铺盖走人。 袁绮绮短时间下了决心,定要恪尽职守好好工作,才对得起这份高薪厚禄。“既已如此,避无可避,那便顺应天命吧。” 与袁绮绮一同搬进浮碧海的,还有那日在吴太夫人选秀现场出现过的谢氏、徐氏、王氏。吴太夫人有令:“浮碧海一应事务,皆由袁夫人定夺,谢氏、徐氏、王氏无论家境如何,皆当以袁夫人为尊。” 吴太夫人此举,无疑是为袁绮绮撑腰,知她娘家单薄。袁绮绮亦顺势而为,入住浮碧海主屋,吴太夫人一次性便为她配了十二名女使。谢氏、徐氏、王氏等人则居于浮碧海阁楼,每人各有两名侍女。 如此一来,袁绮绮立即明晰了自己职责所在。不论孙权此刻身在何处,她已积极履行作为孙权正妻的使命。 在这个时代孝道乃重中之重,袁绮绮首先将心思放在侍奉婆母吴太夫人身上。 清晨伊始,袁绮绮早早将谢氏、徐氏、王氏等人召集,一同前往吴太夫人处请安,陪伴吴太夫人谈天说地,舒缓心情,并关切其身体状况。 袁绮绮还亲自为吴太夫人准备香甜软糯的早餐与精致可口的点心,尽显她初为儿媳的孝心与关爱之情。吴太夫人对袁绮绮的表现甚为满意,愈发坚信自己当初抉择之英明。 除侍奉婆母外,袁绮绮更积极与大房乔夫人、三房徐夫人交好。二位夫人一位温柔善良,一位刚烈似火,皆是女中豪杰,且历经人生沧桑。 拜见过吴太夫人后,袁绮绮又携谢氏、徐氏、王氏等人,捧着见面礼,先去拜访大嫂乔夫人,再去拜访三弟妹徐妙然。袁绮绮这般敬重,大乔与徐妙然自是满心欢喜。 两位寡居的妯娌,因丈夫已逝,深知江东之安稳全系于孙权一身,而孙权之正妻,手中权力颇大。二人皆希望能在初始之时与袁绮绮交好,为子女未来之路铺垫顺畅。 大乔和徐妙然常邀袁绮绮一同品茶、闲聊,切磋诗词书画,分享生活趣事与心得。袁绮绮仅用数日,便融入其中,如鱼得水。袁绮绮很乐意能与她们成为知己。 最为有趣之处,便是大乔和徐妙然有时会拉着袁绮绮谈论 “镇江老辕” ,谈及《后宅》《欲罢不能》《霸道小姐》《阿母》等书时,如数家珍。徐妙然发觉袁绮绮竟未读过《霸道小姐与我二三事》和《阿母的跌宕人生》,赶忙各送其一。 “此乃江东流行之物,二嫂怎能未读?日后常与贵妇们交际应酬,不知老辕之书,恐遭人耻笑。” 徐妙然性格豪爽,已然将袁绮绮视作自家人。袁绮绮微笑着收下,称晚间定当挑灯夜读。 妯娌之间相处虽时日尚短,但在袁绮绮精心经营下,情谊渐深,宛如姐妹。 倒是孙尚香佯装吃醋,径直来到浮碧海找袁绮绮兴师问罪:“瞧你这几日忙碌非凡,孝敬婆母,交好妯娌,却把小姑子抛之脑后!绮绮,你莫不是把我忘了?你每日去过母亲处后,便与大嫂、三嫂相谈甚欢,和谢、徐、王几位也是笑语嫣然,独独不理我这小姑子!若二哥归来,我定要向他告状。” 此乃孙尚香之戏言。袁绮绮赶忙堆起笑脸,将孙尚香拉至屋中坐下,央求道:“还望郡主大人大量,饶恕民女初涉高台,捉襟见肘,诸多不周。恳请郡主不吝赐教。” 孙尚香被袁绮绮逗笑,嘻嘻道:“若要我指点你,也可以,我今晚便住在此处。” 反正二哥尚未归来。于是,孙尚香便在袁绮绮这儿住下,直至孙权回府,此乃后话。 袁绮绮已然着手管理孙权后院之事,后院之安稳对于家族和谐至关重要,甚至关乎家族兴衰。 袁绮绮初掌大权,便与妾室谢氏、徐氏、王氏立下规矩。她将几人召集一处,神色温和,言辞有力,不容置疑:“如今你我同为将军妻妾,理当齐心协力,为将军分忧。望妹妹们与我共守以下规约:其一,敬重婆母,孝顺长辈,关爱姑嫂妯娌;其二,和睦共处,不得争风吃醋、搬弄是非;其三,勤勉持家,杜绝奢侈浪费之举;其四,不得干预将军政务,不可与外臣勾结。若有违反,定当严惩不贷。” 此等规约,将后宅女子兴风作浪之路尽数堵死。谢氏和王氏听闻袁绮绮之言,心钦佩当家主母有远见卓识,虽规约严厉,亦心悦诚服,不敢违抗:“姐姐所言极是,我等定当遵守。” 徐氏却有所不同,其祖母乃孙权之姑母,父亲徐琨正与孙权一同在外征战,是孙权最得力的助手之一。徐氏小名唤作茗儿,从小倍受宠爱,她本应成为正妻,却被袁绮绮横空夺去此位,故而心怀不满。 “哼,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将军尚未归来,连面都未见过,焉知将军是否喜欢她。在太夫人、大嫂和三弟妹面前装贤惠也就罢了,如今此处仅我们几人,还这般惺惺作态,不知是演给谁看!论家世、财产,她在我们之中最为寒酸,却在此充作主母,哼。且等着,待将军回来,定将她扫地出门。” 徐氏嘟囔一番,欲撺掇谢氏和王氏,让袁绮绮难堪。然最终,众人皆因袁绮绮正妻主母之身份,以及她深受吴太夫人和妯娌姑子喜爱,而纷纷点头应和。 当然,袁绮绮并未因自身地位而骄矜自傲。自入住浮碧海以来,她始终以身作则,带头遵守规约。对待谢氏、徐氏、王氏一视同仁,公平公正。在她的操持下,孙权的后院一时之间井然有序。 第10章 孙权可有异议? 虽然现在身份变了,袁绮绮仍继续笔耕不辍,坚持心中的爱好与理想。 她打算创作新书名为《婆母安康》。在这本书中,她从一个新妇融入大家庭之视角出发,写在以孝治天下的时代背景下,如何在尊重年轻女性自由与个性之基础上,实现婆母慈爱、媳妇孝顺之和谐关系。 简而言之,婆慈媳孝。 虽然很理想化,袁绮绮相信定有人愿意看:“婆母之爱,若春日暖阳,和煦而慈爱;媳妇之孝,似夏日繁花,绚烂且美丽。于家庭之中,吾等当相互敬重、彼此关爱,共筑和谐美满之家庭氛围。” 彼时,孙尚香已将自身打理得清爽洁净,慵懒地躺于袁绮绮之卧榻,手中捧着《阿母》,正读得如痴如醉,已然忘却时间,亦未想起去催促袁绮绮回房歇息。 袁绮绮还沉醉于创作之中。 孙尚香只当她在书房处理账本之类事务,心中甚为理解袁绮绮:“她初至大家庭,诸事繁杂,欲面面俱到,怎能不耗费心神? “哎,待我再读几页便去唤绮绮。这书中之阿母,着实令人又怜又气,儿子是亲生,女儿却似捡来的,竟将其当作摇钱树…… 老辕啊老辕,汝何以如此洞悉后宅女儿之辛酸!” 此时,孙权已然返回北固山。他归返甚晚,为免惊扰众人,悄然至母亲吴太夫人处请安,讲述此番外出所历诸事。 吴太夫人静静聆听二儿子所述惊险历程。多年以来,她早已习惯此类情形,动荡时局之下,铁血男儿以性命相搏,方换得安稳与权势。并非孙家贪恋权势地位,实乃若不紧握权势、地位与兵力以镇抚各方,恶势力必将颠覆一切,届时将万劫不复。 “母亲宽心,儿子皆已明了。让母亲日夜为儿子忧心,又为全家操劳,实乃儿子之过。” 孙权至孝,言辞暖人心扉。 吴太夫人拉着孙权之手,告知已为其娶妻之事。 “儿啊,你年岁已不小,不能一直耽搁着。起初,娘念及徐琨随你征战,你后续又要为父报仇攻打江夏,徐琨大有可为,且有你姑母这层关系,本欲聘茗儿为你正妻。” 徐茗儿即孙权妾室徐氏之名。 吴太夫人最终选定袁绮绮为孙权正妻:“茗儿虽也是美人坯子,亦通文墨,生于富贵之家,然在娘看来,总归有些娇气任性。绮绮与之相较,容貌更胜,才情更优,性子亦佳,唯家境稍逊,无甚后盾。但娘思来想去,夫妻相处非一朝一夕,而是地久天长,故为你定了绮绮。吾儿可有异议? 这些日子,绮绮对娘极尽孝顺,与大乔、妙然相处和睦,将你后院打理得井然有序,众人皆对其喜爱有加。绮绮与阿香关系亲厚,你不在时,阿香日日宿于绮绮房中,娘亦懒怠管束。” 言至此处,吴太夫人面露笑意,催孙权速去看望新妇。她相信儿子一定会满意! “天色已晚,你且回房歇息。明早无需来请安。” 孙权辞别吴太夫人,径直前往浮碧海。浮碧海自建成后,便为孙权婚后居所,距文德殿较近,便于其处理政务。 孙权首次于夜间踏入作为自家后院的浮碧海。此时,几处楼宇灯光已熄,仅余引路灯亮着,唯主屋仍有灯光透出。 孙权顺着灯光步入屋内,所见之景,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意料之中者,乃见孙小妹大大咧咧躺于床上,跷着二郎腿,嗑着瓜子,读着流行书籍;意料之外者,此屋女主人竟不在。 孙权并没能第一时间见到那位“容貌更甚”的新娘。 孙尚香终是发觉二哥悄无声息地进了房。她从床上一跃而起:“二哥,你何时归来?” 孙权只言刚回。孙尚香又打量二哥片刻,二哥亦注视着她。 “二哥,你今晚要宿于此?” 问罢,孙尚香自觉此问多余,似才恍然是自己占了二哥之地。她正欲穿鞋离去,却又觉似乎缺了什么,站在原地思索片刻,道:“绮绮尚不知你已回,我去唤她。” 孙权称不必。 孙权只是看着孙小妹,孙小妹被看得仿若自己犯了大错,后知后觉之余,还欲反客为主,说道:“你这般悄无声息,会吓到二嫂。” 孙权仅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其自行领会。孙尚香见状,赶忙逃离,并未去叫袁绮绮。 袁绮绮仍在书房,正检查刚写就的《婆母》过半。小葵撑着头在旁打瞌睡,一个不慎,脑袋猛地一晃。她睡眼惺忪:“夫人,明日再看吧。郡主还在等您呢。” 袁绮绮这才想起此事。若孙尚香追问她在书房忙碌至晚之缘由,亦或明晚定要跟至书房相伴,那可就不妙了,会干扰她创作。 袁绮绮收拾好书册纸张,与小葵返回卧室。至卧室门口,袁绮绮让小葵回去歇息:“你也早些安睡。郡主若有需求,有我在呢。” 袁绮绮轻手轻脚走进卧室。屋内陈设依旧,床帐半挂半撩,地上散落些许瓜子壳。袁绮绮亲自将床前瓜子壳清理干净,未闻床内有何动静,只以为孙小妹已然入睡。 她取下头上饰物,宽衣解带,行至床边,将房内灯火熄灭。此乃她的习惯,她不喜睡觉时有光亮,会影响身体褪黑素分泌。孙尚香与她同住几日,也习惯如此。往常皆是孙尚香先躺于床内,待袁绮绮熄灯后,二人拥被夜谈,直至沉沉睡去。 然而,此刻躺于袁绮绮床帐内之人并非孙尚香,而是孙权。孙权方才不动声色地将孙尚香打发走,而后躺于孙尚香先前之位置,还拿起孙尚香看过的《阿母》翻阅数页。 他人或许不知 “镇江老辕” 真身,然孙权知晓,“老辕” 正是袁绮绮。孙权亦知,这镇江老辕一直在创作新书,且已与京口书商徐兵展开合作。 只是孙权未曾想到,这个暗中专注写书的镇江老辕,明面上是孙尚香聘请的书房女官,转眼间竟成了他孙权之妻。 孙权心中那番滋味,实难言说。 第11章 她迎接夫君孙权的方式很别致 孙权与袁绮绮仅见过两次面。 孙权这些年历经风雨,肩负江东之重责,虽为热血青年,但在江东众人期许之下,早被逼着练就了沉稳个性。孙权绝非那种见色起意、举止轻浮之辈。 他从母亲居处回后院浮碧海短短路途之中,甚至设想这位袁夫人将会以何种姿态面对自己。“或是恭敬有余而爱意不足,又或是喜形于色、刻意讨好。”女人嘛,大底如此。 然而,一切皆为孙权之臆想。 浮碧海庭院静谧异常。孙权在孙小妹离去后,在安静的卧室内静候尚未正式谋面的自家夫人。此事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以孙权如今之身份,虽非皇室贵胄,却也是江东之主。袁夫人将他晾在此处,孙权也不恼,只是静静地等待。他倒是想瞧瞧,这位看似沉稳、深藏不露的袁夫人,今夜会如何应对他。 孙权所料之事,再次落空。袁夫人归来,动作轻盈,先是轻轻收拾床前瓜子壳,继而轻取发上饰物,缓脱外衣,而后轻步走来,顺便熄灭窗前灯火。 刹那间,屋内漆黑一片。孙权在黑暗中静卧于床帐之内。“此番情景,可怪不得我。”孙权想,袁夫人乍发现了他,怕是要被吓得花容失色。 果不其然,袁绮绮刚躺上床,手触及一块陌生布料,此非孙尚香衣裙之物。袁绮绮陡然惊觉,床上竟有他人。 “糟糕,有刺客!”袁绮绮没有惊慌失措地大呼,怕被人狗急跳墙抹了脖子。她自以为冷静且敏捷地一个翻身,狠狠压住那陌生人身上,双手向前一伸紧紧箍住对方脖颈。 “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孙权默默躺着,被娇柔的小女子一时压在身下,感受着她那双没什么力气的手卡在自己脖颈,又听到这毫无威慑力的逼问,他实在不想与袁绮绮计较。孙权心想:“一个弱女子,竟想学他人智勇双全地捉拿刺客,真是憨态可掬。” “问你呢,你是谁?为何在此?” 袁绮绮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再次逼问。 孙权仅微微抬起左手,轻轻一拨,便将袁绮绮从身上拨开。袁绮绮顿时慌乱,张嘴要大声呼救。 “有…” 孙权眼疾手快,伸手捂住她的嘴。“夫人迎接夫君的方式,真是别具一格啊。”孙权一声感叹,让袁绮绮愣怔片刻。 袁绮绮快速思考:从声音判断,此人是男子,且称她为夫人,自称夫君…… 难道是孙权?可孙权不是在外征战未归吗? 袁绮绮不敢相信,抓住孙权的手要挣脱。孙权顺势松手,依旧侧卧在她身旁。 袁绮绮赶忙坐起。夜太黑,她完全无法辨清对方身份。当下情形,她未着外衣,在古代是男女大防,百口莫辩的境地。 袁绮绮下床,摸索着点燃烛火。此时,孙权正闲适地躺在床上。 袁绮绮不得不探身床帐,仔细打量他。果不其然,眼前之人正是曾在云光楼见过的孙权。 那气宇轩昂如刀刻般的面部线条,能洞穿世间万物的犀利眼神,和往常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袁绮绮即刻行礼参拜。只见她手举烛火,屈膝低眉:“见过将军,不知将军驾临,多有冒犯,还望将军恕罪。” 跟刚才那个自以为智勇双全智擒刺客的猛女子形象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我见犹怜且岁月静好的温柔感觉。 不知不觉扣到了孙权心弦上。 孙权坐起,从袁绮绮手中接过烛火置于一旁,道:“无妨!” 继而将袁绮绮扶起,与她并肩坐于床边。 “吾今日归返甚晚,未曾告知各处,你并不知晓。夫人在书房所为何事?竟如此晚归?” 孙权问道。 袁绮绮被问起,她在书房自是忙于创作小说,为自己谋生计。虽如今已贵为北固山孙权之妻,有了一定地位,但她仍希望生活更有保障,况且她热爱写作,难以割舍。 “我正在书房查阅账目,一时入神,竟忘却时间。回房时亦未细看,以为是郡主在房内。” 袁绮绮稍作解释。 孙权听闻老婆提及妹子,说道:“阿香生性顽皮,你既是她嫂子,就该时常加以约束,切不可纵容。” 比如说这种,大姑娘非要挤到嫂子房里来睡觉,还得当哥哥的回来赶她,她才走,这种事一定要约束。 袁绮绮虽未觉孙尚香有多顽皮,不过是活泼了些,但孙权既已发话,她只能应承:“将军所言极是,我一定谨遵教诲。” 一番会面过后,孙权大致明了夫人之性情。此乃心里明白,行事谨慎、考虑周全之人。这般个性,确适合担任北固山女主人之位,为他管理家事。母亲着实慧眼识人。 二人谈话之余,气氛稍缓,却仍有一丝尴尬。 袁绮绮闻着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之气,不经意地将目光看向孙权衣袖,瞥见其左侧有一抹暗红色痕迹。袁绮绮心下明白,孙权左臂受伤,想必是此次外出遭遇险情所致。 “将军,您的手臂……” 袁绮绮语带关切,询问孙权。 孙权未料到袁绮绮能察觉此细微之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臂,神色淡然:“此次视察各郡,途中遇些许小波折,受了点轻伤,无妨。” 袁绮绮深知这个时代这些弊端。许多军士没有倒在敌人长枪冷箭下,却因一些小伤处理不当,感染发炎,甚至危及性命。 袁绮绮不禁皱眉,劝了孙权:“将军,虽是轻伤,仍不可小觑。我看将军衣服上有颜色,想必伤口还在渗血,需再次处理。夜已深,若不便声张,我可为将军稍作处置。” 袁绮绮虽非医护出身,但简单包扎之事又有何难? 和夫君第一次正式见面,她绝不可能漠视人身上有伤这回事。她可是要当贤妻的。 第12章 新婚初见她紧张?他也紧张! 孙权听过袁绮绮关心的话,微微点头。新婚妻子如此细心,全心为他考虑,言语之间又热切大方,这对他而言,是从未有过之体验。 袁绮绮已寻来干净布条,回到孙权身边。她那脚步匆匆却不失沉稳之态,烛光摇曳下,脸庞晕出一抹温柔之色。 孙权感受到她那渐近的距离和温度,心里莫名跳得快了几拍。 今夜对于孙权而言,本是母亲安排之婚事,他未曾寄予太多期许。直到袁绮绮轻解他衣袖,受伤之臂袒露,孙权在她眼眸中捕捉到一丝惊惶与疼惜。 袁绮绮的确真实感受:“孙权身为江东之主,平日受众人敬仰拥戴,如今负伤而归,其间定是历经无数艰难险阻。他虽受伤,却如此淡然处之,想必是因不便张扬,恐为敌人察觉。”既已做了他的妻子,她自当尽心照料一番。 袁绮绮用干布条蘸上淡盐水,小心翼翼地为孙权清洗伤口。因为没有经验,每触碰到血淋淋皮肉一次,她的心揪紧一次,唯恐弄痛了他,连手也颤抖。 孙权瞧着她专注神态,心中满是触动。他常年征战,身边皆是铁血将士,如今有这般温柔女子悉心照料,此等感觉,奇妙非常。 清洗完伤口,袁绮绮仔细地为孙权包扎。烛光之下,孙权正静静地欣赏新婚妻子。她的脸庞温润似美玉,眼神中的温柔怜惜融人心扉。孙权越看下去,不禁加速跳动,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愫已在心底悄然蔓延。 “有劳夫人。” 孙权轻声说道。 袁绮绮回以温柔浅笑:“将军无需客气。这几日,将军还需小心调养,以防伤口恶化。夜已深,将军早些歇息。” 言罢,她转身轻熄灯火。 黑暗瞬时笼罩,然孙权心中悸动如潮涌。这一段刚刚开启之缘分,令他心中惊喜。 袁绮绮也躺回床上,在孙权这个体格魁梧健硕的大男人身边,她心跳亦不自觉加快。她虽已竭力让自己表现自然,然内心实如小鹿乱撞。 她深知自此而后,她的命运便与孙权紧密相连。只是此刻,竟不知该如何继续。 “夫人……” 孙权忽轻声唤她。 袁绮绮听到声音,忙往床里挪,表示自己不是有意占这许多位置:“将军可是伤口疼痛?我陪将军聊聊天可好?” 孙权靠近些许,应道:“好。” 袁绮绮又往内缩了缩。孙权的呼吸清晰可闻,袁绮绮的脸颊微微发烫。随着孙权把手轻轻搭来,袁绮绮身体微微一僵,不知如何放松。 她暗暗告诫自己:“既为夫妻,慢慢适应。我并没有雄厚的家世背景,也没有贵人助力,万万不能得罪孙权,要把握机会,好好相处。”只是…… 唉,毕竟二人尚还生疏。今夜袁绮绮能如此相待,实已鼓足万般勇气。 孙权于黑暗中感受着袁绮绮之气息,心中那种一种渴望愈发浓烈。他更靠近她,想更贴近一些。女子香气萦绕鼻尖,真令他沉醉。此刻,战场之疲惫、权谋之纷争,皆被抛诸脑后,孙权只愿沉浸于这温柔之境。 夜渐深沉,孙权之呼吸在寂静中忽然屏住,他的手轻搭在袁绮绮手上,身子亦缓缓靠近,那温热且带着占有欲之触感,让袁绮绮心尖一颤。 袁绮绮定了定神,温柔道:“将军,您身上有伤,需保重身体。此刻当安心休养,莫让伤口受扰…… 来日方长。” 最后四字,袁绮绮说得甚是紧张,声音虽轻,却也坚定。 袁绮绮终于察觉到孙权对她有了心动之意。却不知此分心动有几分真情?是因他母亲安排婚事之压力,仅作敷衍?或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自己适才关心之举,令他一时意乱情迷,连他自己亦未明了? 于这个时代,女子极易沉溺于男子之温情而难以自拔。袁绮绮不愿如此。她虽明了需讨好孙权,却不愿操之过急,陷自身于不利之境。再者,她生性善良,着实担忧孙权伤势,只能委婉劝谏以缓解尴尬紧张的氛围。 孙权鼓足勇气之靠近,被袁绮绮忽然叫停,他不禁一怔,良久未语。 是自己吓着她了?孙权心头一笑,不以为意。他虽不谙女儿家心事,却也知女子新婚之夜,大抵紧张。袁绮绮这般聪慧得体之女子亦不例外。 在此之前,孙权所见之女子,或阿谀奉承,或畏畏缩缩。而袁绮绮却能在这暧昧情境中冷静应对,为他着想。“夫人所言极是。” 孙权回应道,虽心中情火未灭,却仍克制住了。 袁绮绮微微松了口气,继而说道:“将军,我听闻战场上有诸多英勇传奇的故事,将军可愿与我讲讲?” 她即是转移孙权之注意力,同时也想更多地了解他。 孙权遂开始讲述战场上那些惊心动魄的事迹,袁绮绮在一旁静静聆听,时而轻声附和,时而提出疑问。 是夜,孙权虽无法瞧见袁绮绮专注倾听的神态,袁绮绮却在孙权讲述中,认识到一个更真切的孙权。她仿佛看到了年轻孙权雄才大略、英勇无畏之英姿,心中对其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不知不觉,夜已过半。孙权臂上伤口因情绪平稳与休憩,已不觉疼痛。袁绮绮已然入眠。孙权轻轻靠近她,在她脸上轻轻落下一吻。 此夜,孙权虽未与新婚妻子有更多亲密之举,然却有了一种心安之感,恰似当年大哥孙策初娶大嫂大乔之时。孙权曾于大哥脸上看到铁血男儿背后之柔情,并非因此而懦弱,反是更加强大,只因心中有了所爱之女子。 孙权轻轻将袁绮绮揽入怀中,让她靠于己身。她,会是自己此生所爱吗?孙权拥着这从未有过的温暖,渐入梦乡。 第13章 她刚醒模样,正红了一脸 睡梦中的袁绮绮,只觉自己被一种奇妙的触感环绕,那感觉仿若厚实的棉花,却又比城墙多了几分温柔。此为何物? 直至天亮,袁绮绮悠悠转醒,恍然大悟。她睁眼之际,孙权的睡颜映入眼帘,她竟安然躺于孙权怀中,孙权那受伤的手臂还约束地置于一侧。 袁绮绮顿时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得很。 她明白,无论昨夜与孙权有无亲密之举,自此而后,她的命运已然与孙权紧密交织。 未来之路迷雾重重,三国风云变幻莫测,各方势力勾心斗角,东吴集团内部矛盾丛生,孙家人之间亦暗流涌动…… 她当如何应对?方能在这重重漩涡中全身而退,乃至占据上风。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孙权于晨曦中缓缓苏醒,他望向怀中的袁绮绮,她刚醒的模样,正红了一脸。孙权眼神中带着初醒之人特有的温柔与宠溺:“夫人已然醒了?” 袁绮绮抬眸,恰与孙权目光交汇,羞涩难掩,轻声道:“将军,早。”孙权嘴角微微上扬:“早,夫人。” 这简单对话,让二人相处间弥漫着一种别样的亲昵。 袁绮绮实在难以承受这般暧昧氛围。虽说孙权乃她在这个时代的合法夫君,然彼此到底尚还生疏。她赶忙起身,仔细整理衣衫。洗漱完毕,便欲前往吴太夫人处请安。 孙权亦收拾整齐,道:“夫人,我与你一同前去母亲处请安,感谢母亲为我安排如此美满之婚事。” 他步伐矫健且轻盈,话语之中尽显对这桩婚事的满意之情。 周遭婢女、仆人闻之,皆心领神会,相视一笑。有那机灵的婢女、小厮,赶忙跑在前头,向吴太夫人禀报。 吴太夫人晨起闻此喜讯,笑意盈盈,赶忙吩咐:“快,传早饭,让将军和夫人在我这儿用膳。” 袁绮绮跟随孙权,莲步轻移,往吴太夫人处而去。只见沿途婢女、小厮往来奔忙,一片热闹之象。 见到吴太夫人后,孙权携袁绮绮恭敬行礼问安。吴太夫人忙让二人坐下。 “吾儿,不是说了你今日无需前来,可好生歇息一日。” 孙权笑道:“若谨遵母亲昨夜教诲,儿子本可偷闲一回。然夫人孝心可嘉,要来向母亲请安,儿子恐落于人后,故而相随。” 孙权偶尔亦会说些俏皮之语,博母亲欢心。 吴太夫人闻之,每每开怀大笑。此次,她留意着新婚小夫妻的相处情形,故意打趣道:“你哪里是来讨我的欢心,分明是怕你媳妇一个人来走丢了,故意跟着。” 此言一出,满堂之人皆忍俊不禁。 袁绮绮被众人一笑,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古人之玩笑,竟也如此豪放,自己并无特别之举,却成众人打趣之对象。 孙权已向母亲行叩拜之礼,笑道:“儿子此来,一则陪夫人向母亲请安,二则感谢母亲为儿子求得如此贤良淑德之佳偶。” 吴太夫人赶忙扶起孙权,看看儿子,又瞧瞧儿媳,越看越是满意,一手拉一个,行至桌前,让二人陪自己用早膳。 “仲谋、绮儿,你二人夫妻和睦,母亲比得什么都高兴。唯愿你二人平安顺遂!” 实则,袁绮绮在袁家这些年,鲜少得到母亲刘氏如此温暖之对待。相较之下,婆婆吴太夫人待她实是极好。袁绮绮本就是知恩图报之人,他人若善待于她,她必加倍回报。 早膳过后,袁绮绮向吴太夫人与孙权提出一建议,此建议于孙氏家族之未来大有裨益。 “母亲,儿媳有一想法。如今家中子弟众多,求知向学乃重中之重。儿媳欲于北固山上为孙家子弟兴办一学堂,广邀饱学之士授课,使孩子们明事理、增学识。” 孙权虽尚无子嗣,然大哥孙策已有一子两女,三弟孙翊亦有二子一女,加之孙家叔伯家,子弟众多,年龄各异。其中既有随孙策开疆拓土之旧部子弟,亦有辅佐孙权镇守江东之臣属后人。这些孩子,既是江东栋梁之臣的心头所系,亦是江东未来之希望。 吴太夫人闻袁绮绮之提议,目光投向孙权。孙权实未料到新妇竟有如此心胸与见识,心下微微一惊,转而暗笑自己小觑了她。她可是 “镇江老辕” 啊,能为后宅女子着书立说,又与京口书商合作售书盈利,怎会无此等见识! 孙权道:“母亲,夫人此提议甚妙。如今江东正值用人之时,培养家中子弟,刻不容缓。” 吴太夫人微微点头,看向袁绮绮的目光中满是赞赏:“绮儿用心良苦,此事便依你所言办理。” 得孙权与吴太夫人首肯,袁绮绮心中欢喜。她所知道的历史,知晓孙权后期虽平定江东内部矛盾,然孙家内部几支势力仍不时生乱,几近断送东吴国运。若能于幼时便将这些孩童引向正道,尽早甄别并除去异己之徒,此乃她为这个家所能行之有意义之事。不知不觉间,袁绮绮已然为孙权之未来命运费心筹划,她已将自身与孙权视为一体。 而另一边,众妾室听闻孙权归来,纷纷精心梳妆打扮,争着前去拜见,欲讨好于他。得知孙权正在吴太夫人处用早膳,众妾室各显神通,纷纷赶来献殷勤。 徐茗儿手捧亲自熬制之羹汤,袅袅娜娜地走向孙权;谢氏携一幅精心刺绣之画卷,盼能得孙权夸赞;王氏更是别出心裁,准备了一曲悠扬琴音,欲在孙权面前一展才艺。 吴太夫人久历后宅,一眼便看穿众妾室心思。这位见多识广的老夫人,对妾室此时前来搅局之举甚为反感。在大家族中,向来重视嫡子嫡出,此时若有风头,亦当由正妻袁绮绮出才是。 袁绮绮却沉得住气,面对妾室们的举动,只是雍容大度地微微一笑,心中暗忖:“回去再挨个教育。” 反观孙权,妾室们泱泱一群来了,直接把他吓跑,他说文德殿有众官员等着他议事。“母亲,儿子告退。家中诸事皆交予夫人打理,有劳夫人。” 众妾室一番忙碌,却徒劳无功,孙权未曾瞧她们一眼,她们亦未能在孙权心中激起丝毫涟漪。 第14章 对夫君的态度变得敷衍 袁绮绮早已捋清楚自身的责任:“如今之计,我不能苑囿于与孙权长相厮守、取悦于他,而沉沦不知所以!更不能单纯地充当为孙家上下好主母、贤内助。” 她要在这三国乱世、孙氏家族之历史长卷中,书写属于她的华丽篇章。 至于妻妾争宠之类事宜,太小儿科。 袁绮绮转身,迈着坚定且自信的步伐,开始视察北固山全境,考察并准备筹备学堂。 在孙权支持下,袁绮绮临时招募来数位幕僚,组建北固山学堂筹备处,令其负责诸如场馆建设、书册编纂及课程设计等基础事务。 袁绮绮深知教育乃家族繁荣乃至江东兴盛之关键,而师资配备更是重中之重。一番基础筹备之后,袁绮绮决定亲自出门为孙氏子弟寻觅德高望重、学识渊博之大儒高士前来授课。 取得孙权支持后,袁绮绮决意前往聘请顾雍、虞翻、陆绩等人为学堂教师。 顾雍年少时师从蔡邕,弱冠之年便出任合肥县长,后又相继在娄县、曲阿县、上虞县任职,所到之处皆政绩斐然。后任会稽郡丞,代行太守之权,讨平贼寇,安定郡县,实乃江东公认之贤才。 袁绮绮不辞辛劳,携使者亲至顾府门前,恭敬递上拜帖,于府外耐心候见。如此礼遇,令顾雍一家受宠若惊,顾雍当即应允,愿上北固山为孙氏子弟讲学。 孙权之妻为孙氏子弟求师之事,遂于江东传为佳话,众人皆称奇。 继而,袁绮绮又拜谒虞翻。虞翻自幼好学,后为孙策赏识,任功曹之职,曾任富春县长。孙策逝后,曹操曾征辟他,然虞翻不为所动。今孙权正妻袁夫人亲至求师,虞翻深为感动,决定再次为孙氏效力。 然陆家之事,最为棘手。陆、孙两家,实有旧怨。想当年,孙权之兄孙策年少之时,尚籍籍无名,拜访庐江太守陆康,却遭拒见。后孙策攻打庐江城,致使陆氏人口折损半数,陆康之子陆绩与侄孙陆逊,乃趁夜逃出,方得幸存。 如今孙权之妻袁夫人携拜帖至陆家求师,时人皆言此事难成。“那陆老太太不把人撵出来才怪!” 确实,陆家老夫人见袁绮绮一年轻女子,竟能屈尊降贵,心中怨气虽稍减,然仍坚决拒与孙氏合作,推诿一番说辞:“家中有学识者年事已高,倦于尘世纷扰,年轻一辈才学尚浅,难当此任。” 被无情拒之门外,袁绮绮并未气馁。她恁是凭一腔热忱与诚挚之心,多次登门。 一日,袁绮绮终得见陆绩、陆逊等年轻人,她详述自己对于开办学堂的理念与期望,坚定且恳切: “江东之地,人杰地灵,才俊辈出。今之孩童,乃未来之希望。孙将军建学堂,非仅为孙氏子弟明事理、增学识,亦为江东之长远计。 “未来,唯有仁德兼备、才略过人者治理江东,此地方能安稳富足,百姓方可免遭战乱之苦。陆家乃江东大族,诸位先生学富五车、德高望重,若能屈尊执教,实乃孩童之福、江东之幸。 “吾在此承诺,北固山学堂,非独育孙氏子弟,亦广纳各家儿郎,为江东之整体利益效力。” 此番说话节奏非常符合古人审美,颇是打动陆绩与陆逊。 袁绮绮趁热打铁,又多次拜会陆老夫人,承诺善待陆家,且与陆绩等切磋学问、交流教育之法。最终,陆家也被袁绮绮诚意所感,欣然应诺前往北固山任教。 经过袁绮绮不懈努力,数位江东闻名之大儒名士年轻俊才,皆为愿上山讲课授业。 所以这半天月时间里,袁绮绮简直比孙权还忙。 孙权在文德殿处理政务,下山视察、训练军队,与智囊团共商策略,片刻闲暇里还记挂着袁绮绮平时在忙些什么。 孙权遣下人打听,只得到一个为了兴办学如火如荼兢兢业业的勤快形象。 “夫人往陆家拜访,正于归途中。” “夫人于学堂编纂书册、规划课程。” …… “夫人疲惫不堪,小葵姑娘言其归后倒头便睡。” 其实,袁绮绮为了掩盖自己因为忙于学堂筹备而疏忽孙权的事实,还遣小厮送过热茶或点心: “切记,明日午后,将红茶与卤蛋呈予将军,叮嘱将军保重身体。” 小厮这样传话: “将军,夫人下山而去。夫人命小的将红茶与卤蛋送予将军,并嘱将军留意休憩。” 孙权闻听了小厮的话,只挑了挑眉。 新婚初见,他只觉自己娶了个贤良淑德的妻子,沉浸在被她关怀的甜蜜之中。然而第二天天一亮,袁夫人已变了个人,一头扎进各种事务里,近乎忘我。对夫君的态度也变得敷衍起来。 “她其实有很多面!那晚上的温柔,只是一个伪装。”孙权看破不揭穿。 学堂正式开办之日,袁绮绮将北固山装点得张灯结彩,邀孙权前来助阵。孙氏子弟身着新衣,早早聚在学堂门口,眼中满是好奇与期待。 袁绮绮身着华丽长裙,衣袂飘飘,站在孙权身边与他一起主持仪式。 孙权虽然被夫人疏忽了数日,但此刻他自当力挺夫人为她站台。孙权面带微笑,庄重威严,目光徐徐扫过诸学子: “诸生,今日学堂启幕,乃汝等人生新程之始。汝等勤勉向学,则吾江东后继有人。望汝等不负所望,为家族增光,为家国效力。” 孙权之言,振奋人心,学子纷纷鼓掌。 继而,袁绮绮请诸位先生依次开场讲话,提出期望与要求,最后她总结道: “汝等来此求学,非仅为求知,亦为修身明性、明辨是非。汝等乃家族之希望、江东之未来。唯努力奋进、笃学不倦,方不负光阴韶华。孩子们,将军政务繁忙,汝等于学堂若有需求,皆可来找我。愿汝等皆学有所成。” 袁绮绮简直把小文言说得溜溜顺顺,根本没有一点破绽。 大家只听到她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学堂上空回响。这一众学子心中正涌起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第15章 有子弟在学堂捣乱?收拾! 在众多孙氏子弟中,那些个六七岁的男孩子,尤为顽皮,孙礼便是其中臭名远扬的纨绔子弟。 孙礼乃庐陵太守孙辅之子。孙辅自幼父母双亡,在襁褓之中便由兄长孙贲抚养长大。昔日,他跟随孙策平定三郡,征讨丹杨等七县,抵御袁术,讨伐陵阳,生擒祖郎,战功卓着。自随孙策袭击庐江太守刘勋后,因功获任庐陵太守。 孙权继掌江东后,孙辅心怀叵测,竟担心孙权无力保全江东,暗中与曹操往来。此次北固山开办书院,孙辅送子孙礼入学堂,其用心怕并非为求知识明理。 孙礼携随从于北固山上常住。同在学堂求学的子弟,还有孙权堂兄豫章太守孙贲之子孙邻、丹杨太守孙瑜之子孙弥、中郎将孙暠之子孙恭,孙权大哥、已故吴侯孙策之子孙绍,三弟、已故丹杨太守孙翊之子孙松。此外,中护军周瑜之子周循、周胤,长史张昭之子张休,顾雍之孙顾谭,陆氏子弟陆睿等亦在其中。孙家女孩子们若有意愿,亦可入学。 自学堂开办,在先生悉心教导下,多数孩童皆好学上进。然孙礼却总是调皮捣蛋,视学习为苦役,且目中无人。 一日课堂之上,趁先生顾雍转身之际,孙礼又开始捉弄身旁老实的陆睿。陆睿乃先生陆绩之子,孙礼竟敢公然招惹。他悄悄将一条花蛇置于陆睿书袋,待陆睿取书时发现,吓得大惊失色,花蛇随即窜出,惊得课堂上的女孩子们尖叫连连,学堂瞬间一片混乱。 顾雍对孙礼的捣乱早已司空见惯。孙礼常倚仗父亲庐陵太守之位,不把北固山众人放在眼里。他曾私下向孩童们大放厥词:“讨虏将军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吴侯猝然离世,他方捡此便宜。若论军功,这江东之主之位,怎轮得到他?” 讨虏将军乃是孙权在朝中封号,整个江东皆在孙权治下。 孙礼之言,令其他孩童噤若寒蝉。中郎将孙暠之子孙恭闻此,却与孙礼一拍即合,竟说出《史记》中陈胜吴广之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此处,有能者当为老大。” 由此可见,虽北固山学堂已然开办,然先生们授课实非易事。诸位先生皆是大儒之才,有经天纬地之能,却对这几个小童的作乱无可奈何,实乃投鼠忌器,不敢轻易招惹这些孙家小霸王。 此次,袁绮绮听闻动静,便携女使前往学堂。她款步走入教室,彼时孩童们正闹得沸反盈天,不少女孩子已被吓得啼哭不止。 袁绮绮并未即刻动怒,而是稳步走到孙礼身旁,当着他的面拾起花蛇。孙礼见讨虏将军夫人前来,本欲逞强,然见她一介弱质女流竟敢捉蛇,心中已有七八分震骇,只是面上仍不肯服软。 袁绮绮直视孙礼双眸,问道:“孙礼,你为何如此行事?扰乱课堂秩序,按学堂管理要求,先生可罚你站墙角思过。” 孙礼原以为会怎样,原来只是罚站墙角,这可比父亲孙辅的棍棒教育轻多了。他梗着脖子,走到墙角:“站便站!” 袁绮绮看着教室里的孩童们,严肃说道:“我知道你们很聪明,这时候的小脑袋里总是充满了新奇的想法,也有着用不完的活力。如果你们能将此聪明与活力用于学习,日后必成大器。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学堂亦有其规,望诸位谨遵先生教诲。” 言罢,袁绮绮轻拍陆睿肩膀,以示安抚。 随后,袁绮绮将孙礼带回浮碧海,亲自为他讲述古人匡衡凿壁偷光、因勤奋而成就大业之故事。 “匡衡生于世代务农之家,然其勤奋好学,孜孜不倦。因家境贫寒,匡衡需为人帮佣以获读书之资。后历任光禄大夫、太子少傅、光禄勋、御史大夫等要职。汉元帝曾令其于殿中为师,为朝官讲授诗赋。建昭三年,匡衡代任丞相,封乐安侯。” 袁绮绮讲述之时,宛如在现代为学生授课,声情并茂,似要将孙礼带入那遥远之时代。 “匡衡任职期间,多次上书陈述对朝廷政策之见解,阐述治国之道,且常参与研讨国家大事,依经典应答,言辞合于法义,深得皇帝信任。匡衡勤奋非凡、博古通今、经学精湛、直言进谏、刚正不阿,备受敬重,为汉代着名经济学家与政治家,于《汉书》中列为一代名相,流芳百世。 一寒门子弟尚有如此成就,何况你呢?你父亲身为庐陵太守,官居要职,你应当行正道、明是非、做正事。” 孙礼听此故事,竟入了神,目不转睛。然待故事讲完,袁绮绮开始说教,孙礼却语出惊人,令袁绮绮大为诧异:“汝甚博学,故事讲得精彩,道理亦对,然讨虏将军守不住江东,一切皆为空谈。” 真是枉费口舌,白费心力!小小孩童,怎会有此等念头?袁绮绮当下明了,此乃孙礼之父孙辅对孙权之态度。 她反问道:“你尚年幼,何以知孙将军守不住江东?孙将军不仅能守江东,还可保一方百姓安宁,成就王侯霸业。” 孙礼却不信,道:“吾不信,汝莫要哄我,且走着瞧。” 言罢,孙礼扬长离去。 孙礼之言,却被赶来浮碧海的孙权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孙权听闻学堂生乱,袁夫人已赶过去,他唯恐夫人镇不住那帮顽童,便抽身前来查看。听到夫人耐心教导孙礼,又在孩童面前维护自己之威严,孙权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孙权何尝不知江东暗流涌动?想当年,他与大哥孙策共创江山,靠的是孙家众兄弟,彼等军功赫赫,如今皆是江东要员。然最令孙权心寒者,正是这帮兄弟。连周瑜、张昭、虞翻等人皆力挺自己,可堂兄们却心怀迟疑,甚至已生异心。一番感慨后,孙权又对夫人之高见钦佩不已,深感她将这些孩童聚于北固山教导,实乃明智之举。 第16章 圆房,谁能拧得过谁? “若能通过教育使其感化,自是上策。若不可,将之作为人质亦未尝不可。”袁绮绮倒要瞧瞧,孙权那些宗族兄弟们以后如何轻举妄动。 自从那件事之后,袁绮绮便一直留意着孙礼的情形。明面上,她依孙礼之兴趣爱好,为其安排特别的任务与挑战。 譬如,安排他撰写一篇描绘心中英雄的文章,或是绘制一幅江东地势图并标注重要地点。 每回孙礼出色完成,袁绮绮便在学堂当众夸赞,还会赏赐一本精美书册或精巧文具。众人皆以为,讨虏将军孙权的夫人对庐陵太守孙辅之子孙礼极为重视与喜爱。 此些话语早传入庐陵孙辅耳中。 孙辅年长于孙权,素日里自恃功高,常不将孙权放在眼中。然当他知晓儿子孙礼在北固山上得孙权正妻袁夫人悉心教导与关爱时,心中那为人父的欣慰之情油然而生,难以抑制: “哼,孙老二虽不怎么样,娶的媳妇倒是个中翘楚。来人呐,为少爷准备冬日的被褥衣衫。我新得的貂皮,仔细包好,顺路给那位袁夫人送去。” 孙权却早已洞悉袁绮绮之目的,袁绮绮竟能如此精准地把握他之所想与所欲之事。 “知我者,袁夫人也。” 孙权臂上之伤早已痊愈多时,其间,他多次前往浮碧海与袁绮绮相见,或歇息或用膳,只是夫妻二人还未真正共度良宵。 吴太夫人见二儿子与媳妇相处和睦,相敬如宾,笑意盈盈,满心以为不久便能抱得孙儿。 直至那日,孙尚香对母亲说道:“母亲,您莫要想得太美。绮绮整日忙碌不休,既要打理二哥后院,又要教导诸多孩童,还有北固山上一应家务。二哥亦是政务繁忙,焦头烂额,前不久还身上有伤,正被绮绮嘱咐好好养伤呢。您还眼巴巴盼着抱孙子了,我虽年幼,也知此事急不得。您哪,就别给年轻人施压啦。” “压力?” 吴太夫人被这直白之语从美梦中拉回现实,她故作嗔怒,瞪着小女儿,假意呵斥:“你这小丫头,你二哥何时有伤竟不与我说?你二哥将养了这许久,这伤早晚定是好了,你这童言无忌,休得胡言。” 待孙尚香跑开玩耍,吴太夫人却特意派人将儿子孙权唤至跟前询问此事。 “听闻你身上有伤?可有大碍?你与绮绮难道尚未圆房?” 孙权原以为母亲有要事相商,未料竟是此事。 “母亲,一点点皮外伤,不碍事,让母亲担忧了。” “你与绮绮是因为这事才未圆房?”吴太夫人追问孙权的伤,直到亲眼见了孙权胳臂。 “就这点小伤?值得你将养半月的功夫?你唬我呢!” 孙权一时没有应答。那晚的确有这一点小伤的原因,但更多的是……若一切如实相告,还怕母亲怪罪袁绮绮未尽妻子之责;若为袁绮绮遮掩,又恐助长她的娇矜之气。 见孙权这番神色,吴太夫人已然明了。 她握住孙权的双手,语重心长且忧心忡忡地教导:“儿啊,连绮绮都知道的道理,宗室子弟关乎江东未来,需尽早教育,以防生乱。你怎不明白此理?为何迟迟不与绮绮育有子嗣? “你这般犹豫,莫非对她仍有疑虑?依我看,绮绮是个难得的好姑娘,能干且贤惠。袁家虽已不复往昔,但绮绮既已嫁入孙家,便是孙家之人。待她有了你的孩子,必然全心全意为你着想,你那些担忧实乃多余。” 吴太夫人滔滔不绝,将问题皆归咎于孙权。在她看来,要么是孙权权衡利弊,未对袁绮绮敞开心扉;要么是嫌袁绮绮表面上太过端庄,缺乏魅惑之态。 身上有伤,这点儿小伤,就是个借口。 吴太夫人过来人,什么不明白! 两个人一旦有了夫妻之实,该有的风情不就都有了吗?何况袁绮绮还是那样一个有滋有味的美人儿。 “持家之正妻就应如绮绮这般,举止合矩,言行得体,绝非那些靠卖弄表面风情、耍低劣手段勾引男子之轻浮女子。” 吴太夫人越说越激动,竟不顾仪态,拍案而定:“就在今晚!你若不将此事办妥,明日晨起便莫来见我。” 今晚…… 孙权政务虽可稍缓,只是袁绮绮事务繁多,只怕尚未圆房,她便已累得沉沉睡去。 孙权赔着笑脸:“母亲……” 话未出口,便被吴太夫人打断。 “休得多言,我只看结果。我盼着抱孙子!老二啊,你说接下来还要图谋江东的大事…… 你不能只为江东,只为孙家,也得为自身着想!你怎么不尽快诞下你的子嗣?你瞧瞧那些宗室子弟整日吵闹,成何体统。难不成他们以为你此时没有子嗣便是他们的天下?” 吴太夫人似是急昏了头,虽天色尚早,便将孙权赶向浮碧海。 “若有差池拖延,定是你之过。绮绮那般温顺懂事,岂会违逆你。” 一看那小夫妻二人的体型差距,谁能拧得过谁?吴太夫人把事情看得透透的。 孙权根本无机会向母亲道明实情,亦不打算再辩。他站在浮碧海大门前,心想,接下来之事,袁绮绮可莫要怪他了。 彼时,袁绮绮正在北固山半山腰的养马场。她欲留存优良马匹,将品质稍逊之马下放至附近村庄,助农户秋收并储备过冬物资。且打算在寒冬来临前加固马厩,增强其御寒能力,保马匹安然过冬,减少病害。她正忙得热火朝天,竟又忘却了时间,天色已然大黑。 小葵先遣女使来唤她用膳,她说:“稍等片刻,马厩之事尚有账目未清。” 过了会儿,小葵又遣女使为她送披风,她将披风抱于怀中,在夜风中继续拨弄算盘珠子。 良久,小葵亲自前来催促,且面露难色:“夫人,将军让奴婢请夫人回去,将军他…… 要沐浴。” 袁绮绮在夜风中听闻孙权要洗澡,粗鲁地下了判断:“将军身上有伤,不能洗澡沾水。” 小葵忙道:“将军说他手上之伤早已痊愈,连瘢痕都已不见。将军还说,若再不沐浴,恐生虱子,那虱子会在将军来我们浮碧海的时候,跳到夫人您的屋子里……” 终于,不用再等小葵在冷飕飕的风里把话说完全。袁绮绮放下算盘,将马厩诸事交予下人:“你们继续核算,完成后将账册与设计图送至浮碧海。” 说罢,她裹紧披风,疾步返回浮碧海。 只见孙权正坐于她常坐之位。袁绮绮入门后,将披风递给小葵,赶忙上前嘘寒问暖一阵关心:“将军可曾用膳?洗澡水是否备好?干净衣裳置于何处?” 第17章 共浴?帮他搓背? 孙权知晓袁绮绮尚未用晚膳,便一直在此静候。他直言道:“我正等候夫人一同用膳。” 语罢,小葵已指挥下人将晚膳依次摆上桌案,皆是袁绮绮钟爱的佳肴,有肉圆子配青菜,那肉圆子圆润可爱,青菜鲜嫩欲滴;蒸羊肉香气四溢,热气腾腾;盐水鸡色泽诱人,仿若金缕玉衣;还有那刚用火烙好的馍馍,散发着麦香。 孙权对袁绮绮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袁绮绮却未动,目光只在孙权的领口、袖口与发丝间。 孙权见状,心中暗觉好笑。他实在腹中空空,顾不得许多,先行入座。毕竟,今晚还有要事在怀。 袁绮绮这才略显委婉地于孙权对面坐下,端起饭碗。 她真想劝孙权先洗个澡再进食! 可此时天色已晚,想必人人都已饥肠辘辘,这话实在不敢对孙权说。但她脑海里不断浮出问号:孙权莫不是身上生了虱子? 这可是三国魏晋风流时代,诸多雅士聚集在河畔晒太阳、沐清风,一边捉虱子一边闲聊。 袁绮绮怀揣着这般忐忑,勉强用完餐食,心中已在盘算饭后如何将屋舍彻底清扫。“我得一个个驱跳蚤,从天花板至地板,从墙壁到箱笼,都不放过。” 饭后,丫鬟小葵正领着女使们收拾屋子,屋内一时忙碌。袁绮绮站在原地看着天花板。 孙权当然瞧出了袁绮绮的心思,故意走上去握住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里,笑道:“夫人之手如此冰凉,我为夫人暖一暖。” 这一瞬,袁绮绮只觉一阵莫名的瘙痒之感袭来,仿若有小虫从孙权的衣袖处跳跃至自己的衣袖,继而钻进领口,在后背游走。 “将军,我不冷。” 袁绮绮赶忙抽手,孙权却紧握不放。 袁绮绮越是挣扎,孙权越是忍俊不禁,被她那憋闷的模样逗乐了。 好在孙权松开了手,要去沐浴。袁绮绮如释重负,略显尴尬地活动了一下双手,舒展了紧绷的脊背。 孙权要回首看向她时,她已恢复那温婉可人的笑容,柔声道:“将军请便。” 小葵与女使们早退出房门外。袁绮绮忙指向书房,道:“我去书房稍读片刻,将军沐浴完毕,唤我一声,我便让女使来收拾。” 语气轻柔,笑容亲切,尽显贤良模样。 然而,孙权哪能容她离去。他未给袁绮绮出门的机会,当着她的面脱起衣服。 “夫人,为我搓搓背吧。”孙权脱衣动作舒缓,语调低沉,将周围气氛染上一抹伤感之色。 袁绮绮一时未明这伤感何来,本能地恪守礼数,摆手拒绝。 孙权却继续解衣,袁绮绮紧紧闭眼,不敢再看。 “往昔大哥与三弟尚在之时,我等兄弟共浴,皆是洒脱之人,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大哥为我搓背,三弟又为大哥搓背…… 那时何曾想过今日之景……” 孙权边说边褪去衣衫,直至全身赤裸,走向里间,踏入大澡盆。 袁绮绮虽背对着屏风,却能听到盆中水波轻漾之声。她早已面红耳赤,心跳如鼓。 孙权简直深谙攻心之术,只听他在屏风后说:“夫人,如今大哥和三弟皆已离世,独留我一人肩负江东大业,其中艰辛,实不足为外人道也。我时常深感孤独,如孤舟行于茫茫沧海。” 他的声音在静谧的房中回荡,与那轻微的水声相和,透着无尽的疲惫与落寞。 袁绮绮虽闭着双眼,却能想象孙权此时的神情,再无少年英主的意气风发,唯剩对兄长和三弟的思念哀伤,以及那重压之下难以喘息的疲态。 “将军……” 袁绮绮想劝孙权一番,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想鼓励孙权,你乃一方霸主之材,可报父仇,可与曹操一争高下,能为百姓守护一方安宁。 可话到嘴边,却成了:“将军于乱世之中痛失至亲,又身负重任,心中苦楚与压力,我感同身受。将军若有心事,尽可与我言说。” 孙权的心里话,原是今夜另有盘算,可说着说着,却触动了心底深处最柔软伤痛的角落。他忆起与兄长孙策、三弟孙翊共度的岁月,那些并肩征战、欢声笑语的日子。 从孙策中伏英年早逝,到孙翊被部下边鸿所害,桩桩件件,如利刃割心。孙权声音渐哽,这些年来,他从未向人吐露一字,今夜本想在袁绮绮面前稍作示弱,却未曾想,示弱割破了人生大动脉,那些伤痛的过往如汹涌潮水般将他淹没。 孙权说着说着,不禁悲从中来,竟在澡盆中无声抽泣,将自己整个沉入水中,似要将所有的痛苦随泪水释放。 那澡盆里水波剧烈抖动,可里间却显得愈发安静。 袁绮绮在屏风外听着,心中满是对孙权的同情与难过,终于让她察觉到一丝异样。 “不好!”袁绮绮心下大惊,不及多想,急忙冲进里间。果不其然,孙权已淹在水里。 这一惊非同小可,袁绮绮唯恐自己在外面拉不动孙权,反而陷入险境延误施救,心一横,她整个人直接跃进澡盆,面对孙权,要将他扶起来。 “将军!将军!” 袁绮绮焦急地喊。 孙权其实正沉浸于悲痛之中,哭得不能自已。他的确感觉到袁绮绮冲了进来,紧接着如一块石头般跳入盆中,溅起满盆水花。这慌乱中,袁绮绮还踩到了他的腿。 在袁绮绮这般热切的关心与救助下,孙权睁开双眼。他满脸是水,袁绮绮并未发觉他曾哭过,只是见他双眼通红。 袁绮绮满是自责:“将军,我不知将军劳累至此,实乃我之过错,我应派人在一旁照料才是。” 袁绮绮浑身湿透,连头发都在滴水。孙权伸手为她捋了一下脸颊边的发丝,问:“夫人这是要与我共浴?” 袁绮绮这才意识到自身的窘况,可她比竟心思机敏,既已救人,又要顾及孙权的颜面,便硬着头皮说:“我专门来为将军搓背。” 说着,示意孙权转过身去。 孙权此时心中五味杂陈,他被她瞧了个精光,自是羞赧不已。可话已出口,又怎能退缩?孙权心一横,转过身去让她搓背。其实,他心里早已如巨鹿乱撞。 袁绮绮仗着自己身着衣物,倒也坦然,当真尽职尽责地干活。 然后,她还把洗的香喷喷的合法老公捞起来,擦干,穿上新的寝衣,全程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多看一眼那健壮的身材。 第18章 记住了孙权好身材 翌日。 吴太夫人昨夜遣于浮碧海守夜的嬷嬷,一大早就匆忙赶去向吴太夫人复命。 嬷嬷满面喜色,靠近吴太夫人,附耳语,所言内容细节之处,实在少儿不宜。 吴太夫人听了,不禁喜笑颜开,那笑容似能驱散所有阴霾,连眼角的皱纹都似染上了几分愉悦之色。嬷嬷又将功劳归于吴太夫人的睿智安排,一番夸赞,直说得吴太夫人满心欢喜,如沐春风。 “你这老妪,先前差你去,还诸多推脱。如今可好,真真是遂了人愿。” 吴太夫人笑嗔道。 浮碧海,袁绮绮双眸圆睁,望向床帐。那床榻之间,似仍弥漫着昨夜缱绻缠绵后的旖旎气息。 她身侧,孙权早已离榻而起。 此时,院子里传来阵阵兵器挥动之声,孙权正在院中挥枪舞剑,虎虎生风。 袁绮绮静卧榻上,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到昨夜。 昨夜,她为孙权洗净征尘,自己早已浑身湿透,无奈之下,只得唤小葵重新备上热水,沐浴梳洗。 待一切收拾停当,她才穿好衣裳坐于床边,未料想,方才还沉浸于伤怀之中的夫君孙权,此时却似换了一人。他双眸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带着几分侵略与征服的霸气,向她扑了过来。 但孙权回忆起来,觉得他还是比较温柔地,扑过去的。 他老婆一个柔弱女子,这种事情他肯定做主导地位啥。平心而论,他觉得他做得很男人风度。 袁绮绮只记住了孙权那壮硕的好身材。 “一样吃米吃肉长大的,为什么他能壮得像城墙?看我,这瘦胳臂腿儿,还能拧得过孙大帝的大腿吗?”袁绮绮的脸颊染上红晕。 昨晚的事,真是太羞羞。袁绮绮将自己裹于锦被之中,好像这样就能将那满心的羞涩藏匿。 “夫人,你醒了?可要梳洗了?” 小葵听到屋中动静,轻推房门,问道。 小葵还没去打水,孙权听闻,已经收了练功兵器,回头走进来。 袁绮绮正是纠结。昨夜让人疲惫慵懒,她真想就此睡个懒觉。可手边诸事繁杂,亟待处理。她如果即刻起身,难免与孙权打个照面,昨夜种种经历还在眼前,这见面之时,岂不尴尬至极? 此番可巧,小葵一声轻唤,孙权竟径直步入屋内。袁绮绮听到那脚步,赶紧将自己紧紧裹于锦被之中,就像一只鸵鸟,纹丝不动。 孙权见状,脸上不禁泛起一抹笑意。 他缓声道:“夫人,我要往文德殿去了,诸多要事亟待处理,实难耽搁。待晚间,还请夫人备好佳肴,待我归来,与夫人共饮美酒、对弈棋局,共享良宵。” 言罢,孙权阔步而去。 袁绮绮仍在被中静静躲着。 还要“共享良宵”啊? 过了半晌,袁绮绮缓缓将脑袋从被子里中探出,那模样眼神,却是又羞涩可爱,更风情。 彼时,孙权与正妻圆房之事,已然在北固山传开。 浮碧海的妾室们亦有所耳闻,王氏、谢氏等向来表面柔顺,对此并无二话,唯徐茗儿在自家屋中暗自嘀咕:“哼,如今才圆房呢!将军归来之初不就宿于袁夫人屋中了吗?缘何还需太夫人遣嬷嬷督促,方得成事?男女之情,本如干柴烈火,水到渠成之事,竟需外力推动,真乃奇事一桩。” 徐茗儿心中笃定,孙权对袁夫人定无甚深情。 值此深秋,阳光融融,庭院中的银杏宛如一树树璀璨黄金,熠熠生辉。徐茗儿身着锦绣华服,其上精致花纹仿若能工巧匠精心雕琢而成,头戴珠翠配饰,华丽非凡,正在园中悠然自得地品茗、嗑瓜子。 原来,自孙权回北固山后,袁绮绮曾将妾室们召集一处,严词训诫。 当时袁绮绮神色端庄,语气不疾不徐:“诸位姐妹,你我同侍将军,理当和睦共处,谨遵家规。今日在此共约,若无召唤,不得叨扰将军,且需诚心侍奉婆母。此乃为家庭安宁计,亦为你我之分内事。 “忆及当日,将军甫归,诸位妹妹恰似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纷纷前往献媚。有手捧亲制羹汤者,袅袅娜娜,仪态万千;有携精心刺绣之画卷者,期冀能得将军亲睐指点;更有别出心裁者,欲为将军抚琴奏曲。” 袁绮绮续而说道:“将军身负军国重务,你我身为女眷,不能为其分忧,焉能再去搅扰?若再有此类行径,定不轻饶。” 彼时,妾室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即便徐茗儿满心愤懑,亦只能咬唇不语,不敢稍有忤逆。 袁绮绮又道:“奖惩分明,方为治家之道。若有姐妹恪尽职守,为家中功绩卓着,吾自会向将军与太夫人禀明,予以嘉奖。” 言罢,令侍女小葵呈上一册,其上详列妾室需遵守之规及每日应行之事。 此后,袁绮绮对妾室们的监管可谓事无巨细,她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在其审视之下,真可谓是严丝合缝的 “魔鬼式管理”。 故而,徐茗儿即便如今打扮得如盛开之娇花般娇艳欲滴,也不敢贸然往孙权跟前凑,只得在园中花枝招展地嗑瓜子。因为任何一次主动示好,都有可能被袁夫人定义为故意搅扰,会受罚挨骂的。 徐茗儿心中暗自期许,若孙权偶然至此,或能想起自己,今夜得以侍奉君侧。那可不是她主动搅扰! 妾室们的那点心思,袁绮绮洞若观火。 确实,在这乱世之秋,女子藤萝一样依附于男子而生存,其地位之高低,常系于男子的宠溺与否。 所以,这些妾室们即便表面上对袁绮绮的训诫唯唯诺诺、恭顺有加,然心底深处,却如暗流涌动,无时无刻不在绞尽脑汁,随时准备施展浑身解数以吸引孙权垂怜,博得宠爱。 此外她们别无途径。身后家族之兴衰荣辱,皆与这枕边恩宠息息相关,似千丝万缕之线,将她们紧紧缚于其中,又怎能不全力以赴? 袁绮绮对此情此景,心中了然。不过,她并不在意意。 毕竟她身为正妻,位分尊贵犹如巍峨之高山,镇于浮碧海。若有那不安分的妾室兴风作浪,她自可凭借身份轻易拿捏。 当下袁绮绮主要精力,都倾注于如何履行好北固山上女主人之职责,稳固自身在孙家之地位。 她还打算待时机成熟,再相机提携娘家势力,成为自己坚实后盾。如此,她才可能在这风云变幻之局中,得到助力,游刃有余,稳如泰山。 第19章 谁不是天之骄女,奔放又潇洒 这一上午,对于袁绮绮而言,与往常没差别,她过得一如既往的丰富且充实。 袁绮绮先是侍奉婆母,尽儿媳之孝;后与妯娌谈笑一回,与孙小妹闲聊片刻,联系感情。 而其余大部分时光,她尽投身于家族事务之中。 经此前一番努力,北固山学堂已然步入正轨。在袁绮绮的悉心管教下,孩童们相安无事,潜心向学。 学堂创立之初,孩童们的点滴趣事,赋予了袁绮绮创作的灵感。她眼下正构思一部新书,名为《稚子上学记》。 书中,她除了展现孩子们活泼可爱、灵动顽皮,也要体现背后父母含辛茹苦、殷切期待之情。 故事主要围绕孩童们在学堂内的趣事展开,映射各家各户不同的教育理念与期望,将情节层层铺陈,融入对学堂教育、家族荣辱的深刻思考。 午后,便有文德殿的小厮前来禀告:“夫人,将军言其午后将陪零陵太守程大人山中狩猎,归期稍晚。将军还吩咐,夫人晚间无需等候将军用膳。” 此程大人正是程普。昔日,孙策攻打祖郎时,曾被祖郎军队重重围困,程普与一名骑兵奋力保护孙策,方才突出重围。 此后,程普被任命为荡寇中郎将,兼任零陵太守。孙策离世后,程普与张昭、周瑜等人共同辅佐孙权。近年来,程普转战三郡之地,亦在孙权出征江夏的名单之中。 袁绮绮闻此消息,心中暗喜。因上午孙权之言,她原还担忧今晚需 “共度良宵”,如今孙权晚归,她可在书房专心搞自己的事业。 今晚简直是她写作的舒心时刻。她时而轻蹙思索,斟酌用词之精妙;时而面露微笑,回味孩童趣事之趣。 小葵与孙尚香都知道袁绮绮晚间习惯,不会贸然打扰。 孙尚香曾来过一次,听小葵说袁夫人正在书房忙碌,仅留下一句话就走了:“后日,是你家夫人娘家姐夫黄骑都尉生辰,我已收到帖子,特来告知你家夫人,我定会前往。” 孙尚香此举完全是看在袁绮绮的情面。否则,以黄猗区区骑都尉之身份,在江东如过江之鲫般的官员中毫不起眼,怎会让一位未出阁的郡主亲临生辰宴? 这其中缘由,袁绮绮心中明了。 袁绮绮娘家大姐袁绘深谙世故,想趁袁绮绮得势之际,趁机与孙家拉近关系。正愁找不到机会,恰逢黄猗生辰,虽非大寿,袁绘也大张旗鼓地筹备起来。 袁绘这段时间对黄猗简直赞不绝口:“还是夫君有智谋!妾身一介女流,见识短浅。未曾想小妹竟能得吴太夫人青睐,此乃袁家之荣耀,皆赖夫君筹谋。妾身定当重谢。” 袁绘所谓的 “重谢”,不过是待黄猗看中年轻女子,她便大度迎入府中,让黄猗尽享齐人之福。 想当初,袁绮绮拒绝黄猗,他不仅未恼羞成怒,亦未向袁绮绮母亲告状,反而为其遮掩,最终助她谋得在孙尚香身边的位置,才有后来被吴太夫人选中成为孙权正妻的机会,以及今日之风光和地位。 袁绮绮心中感念姐夫昔日之恩。“姐夫如此之人,值得深交。” 袁绮绮已回帖给大姐袁绘:“祝姐夫生辰快乐,小妹定当携礼贺寿。” 袁绘收到回帖,心中甚喜。 “唉,我家小妹真乃飞上枝头变凤凰,行事有模有样。甚好!小妹有礼有节,不忘本,姐姐我日后亦有仰仗之处。彼此帮扶吧。” 参加大姐夫生辰宴的事,袁绮绮交予小葵筹备。 “此乃我出嫁后首次与娘家人走动,不可过于张扬,亦不能失了体面。小葵,你尽早打点礼物、安排车马,备好赏钱给下人,若途中遇贫弱之人,亦需有所准备。” 袁绮绮虽然忙于构思新书《上学记》,在人情往来之事也不敢有丝毫疏忽。 此次既是她婚后与娘家人首次相聚,也是她首次在江东贵圈众人面前出席正式宴席。 “行事需谨慎,过于张狂,孙权与吴太夫人恐会不悦;过于寒酸,又失了我的颜面。”其间尺度,袁绮绮需仔细斟酌,细节之处,亦要精心准备。 从下午到黄昏,袁绮绮反正没听到孙权回北固山的消息。 饭后她和往常般窝于书房创作。但凡写文章的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灵感如泉涌,只想奋笔疾书到天明。 孙尚香见那书房灯火通明,只这般感叹:“唉!绮绮便是如此,一旦沉浸于读写,便日夜不分。如此模样,哪有豪族夫人之态,倒似我家专门雇她来干活似的。” 孙尚香虽是调侃,却转身去找大嫂乔夫人看望侄儿侄女。 见到大乔后,孙尚香与大乔吐槽一番:“我们孙家女子这般度日可不行!三嫂晚间于家中练剑,二嫂灯下读写,大嫂屋中育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此生活,太过乏味。咱们或聚于一处说笑,或围坐弈棋打牌,岂不快哉? “依我看,咱们女子也可如男子般,下山饮酒听曲。二哥若知晓,定会斥我胡闹,让嫂嫂们管束于我。嫂嫂们又太过听话,如此一来,大家皆被束缚,日子愈发无趣。大嫂,明日你与我同去,邀上二嫂、三嫂下山游乐一番?” 豪族夫人亦应有豪爽富足之态。婚前,谁不是天之骄女,骑烈马、饮烈酒,身着红衣,手持冷剑,倾国倾城? 大乔只当孙小妹玩笑之语。孙小妹虽淘气,却极听孙权之话。孙权不许她胡闹,她亦不敢肆意妄为闹到天上去。 大乔听过便罢,但孙尚香既然放话出口,马上就差人下山探寻。哪家酒香醇厚,何处景致雅致有趣,哪个说书人妙语连珠,一一查个明白。 孙尚香认为,寡妇不应苦守哀怨,正妻不应认命操持,大家都该有属于自己的精彩生活。 “管他母亲是否同意,二哥是否高兴。他们亦当理解!否则,外人岂不笑我孙家人丁稀少、了无生气?我等定要活得潇洒自在、热烈奔放。” 袁绮绮和孙尚香的追求不一样,此刻正于灯下写得沉醉其中,不知时光流逝。 孙权终于身披月色,狩猎归来,袁绮绮简直毫无察觉。 袁绮绮只以为孙权与程普不仅仅狩猎而已,还定会共商军国大事,今夜无暇与她相聚。 在她的小世界里,她也是潇洒和奔放的。她笔下的一个个故事,她笔下的文字和人物,就是她一腔热血难凉与慰藉所在。 第20章 孙大帝哄夫人开心 袁绮绮猜错了: 孙权已经轻手轻脚走进主屋,来到书房门口。孙权见到袁绮绮专注写作之态,嘴角上扬,泛起一抹温柔笑意。 孙权顿时心生顽皮,明知他夫人正在专心创作,且不愿被别人知道、卸她的马甲,孙权故意悄无声地走近,从背后环抱住她,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头。 “啊!” 袁绮绮受惊不小,慌乱间撂下笔,还记着抽出一沓纸张盖住她的稿纸们。她心跳如鼓,站起来遮挡孙权的视线。 然孙权身形高挑壮实,袁绮绮这身板儿又怎能挡得住? “夫人所写为何?” 孙权笑着问。 袁绮绮赶忙回答没什么。 孙权佯装要从袁绮绮身后拿一张稿纸看看。袁绮绮大惊,情急之下无奈扑入孙权怀中,死死挡住他的手:“不过是些丑字,入不得将军之眼!” 孙权拥佳人在怀,被撞了一满怀的温暖,笑着在袁绮绮脸颊落下一吻。 不逗她了,知道她有小秘密。孙权从袖中取出一可爱小物:“夫人,送你一玩物。” 孙权掌心托着一毛绒绒、软糯可爱之物,形似猫咪。 袁绮绮见了,眼中顿时放光,笑问:“这是什么猫?长这么大了?吃什么,还喝奶么?我上哪儿给它找奶喝?将军从哪里得的?” 孙权笑道:“此乃山中小老虎。今日我与程太守山中狩猎,遇一猛虎。那虎凶猛无畏,堪称百兽之王。中箭之后,竟不顾伤势,扑至我马鞍前,惊得我的坐骑失控,我亦被甩落。它欲与我相搏,我遂以双戟刺伤它,最终将其擒获。” 袁绮绮听说这是小老虎,又惊又怕,根本不敢触摸眼前这萌物。“孙大帝的爱好果真与众不同,竟将国家保护动物当作玩具!” 袁绮绮望着孙权,已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孙权只是面带笑意:“夫人无需担心,我没有受伤。” 袁绮绮舒了一口气,孙权又解释:“那大虎不知吞食多少山中野兽,今日射杀,权当除害。至于这小老虎……” 孙权言语间还有怜悯之意。 袁绮绮又惊讶,莫非孙大帝还有仁慈之心?担心小老虎在山中难以存活,故而带回饲养? 实际上,孙权不过是想哄夫人开心。狩猎归来,本就当为夫人带回貂皮、象牙之类好物,若能抓只小奶虎作宠物,供夫人消遣,也是美事一桩嘛。 袁夫人身边养了一小老虎作宠物之事,第二天早上在北固山上不胫而走。 此番,不止孙权之妾室心生醋意,就连孙小妹亦吃起醋来。 清晨,孙尚香一睁眼,听侍女说昨夜孙将军携一小老虎归来,并赠予袁夫人以博欢心。 一时间,孙尚香捉急了,无暇他顾,胡乱趿拉一双鞋,风风火火直奔浮碧海而去。 “二哥也忒偏心!什么?竟将小老虎送与绮绮?绮绮那般柔弱,如何养得老虎?我才是最适宜养虎之人呐!二哥得了小老虎,怎的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我?难道二哥不再第一疼爱我了…… 啊…… 这如何使得!” 孙尚香只想趁一大早浮碧海大伙儿没有防备,闯进去抢老虎。 彼时天色尚早,孙权仍拥着娇妻袁夫人补回笼觉。 孙小妹莽撞闯入,气势汹汹直奔目的:“绮绮,你的小老虎何在? “啊!二哥,怎会是你在此?你…… 啊…… 二哥,恕小妹冒昧…… 得罪了!” 孙小妹勇闯浮碧海,终以灰头土脸、掩目疾奔而去收场。 一路上,孙尚香不住摇头。 “天呐!我刚才究竟看见了什么?啊,二哥袒露肩膀……少儿不宜啊。二哥啊二哥,您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小妹计较,小妹并非有意打扰。从今往后,您二位但请安心孕育子嗣,小妹绝不再贸然打扰。” 孙尚香暗下决心,日后无论与袁绮绮如何亲厚,亦绝不擅闯她的寝室。 被孙尚香这般莫名惊扰,孙权彼时面色阴沉,一肚子火。 “这阿香,被众人宠溺得太过,竟如此不讲礼节!” 袁绮绮正将自己完全躲在被子中里,被闺蜜撞见如此情状,她正难为情。 孙权还要下令帮她出气:“我这便差人罚她,让孙小妹写五千小楷,且三日不得出门。” 袁绮绮赶忙从被中伸手拉住孙权,劝其息怒。 孙权无奈道:“绮儿,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置阿香?” 言罢,又见袁绮绮那白嫩玉臂,心中一软,复又躺回被中,将羞答答之小女子拥入怀中。 经昨夜之缱绻柔情,孙权对夫人之称谓愈发亲昵。 袁绮绮反正都难为情,只好将头埋入孙权胸膛:“郡主并非有意为之,将军若刻意责罚,倒似郡主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实则今日之事,错不在郡主,而在将军。” 袁绮绮之意,指孙权清晨贪睡不起,却怪罪孙尚香撞他没穿衣服的样子而发怒。 孙权思考一番,旋即明了,捧起袁绮绮之脸看,笑问:“我何错之有?若有错,错在绮儿,是绮儿柔情似海,美貌绝伦,令我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言毕,便亲吻上那风情迷人的俏脸蛋。 袁绮绮赶忙推开孙权,将自己紧紧裹在被里,一再央求:“将军莫闹!” 这样小女子之娇态,真真是令人又爱又怜。孙权万万没有料,他母亲口中之贤妻模范,这种时候竟如此勾人心魄。 孙权强抑心中欲念,笑着在袁绮绮背上轻印一吻,而后起身到院中晨练。 袁绮绮也随即起身。她也想在床榻多卧片刻,过一过现代豪门贵妇睡眠自由的日子,但她身处古代,身负多重身份,即便婆婆吴太夫人开明,无需她每日请安陪餐,袁绮绮其实不敢有丝毫懈怠。 袁绮绮深知,她在此处的每一分体面,每一寸根基,都需要自己努力挣得,绝不能因孙权才给的宠爱、吴太夫人给的信任,便肆意挥霍。 至少,当下之她,尚无挥霍之资本。 袁绮绮梳洗装扮完毕,孙权亦晨练归来,神清气爽。孙权见袁绮绮之装扮,虽有倾国之貌却端庄持重,心有盘算却克制审慎,心中对他这位夫人甚是满意。 孙权伸手,稳稳握住袁绮绮之手。 “绮儿,我真想就这般一直凝视于你,整日与你相伴。”孙权说了一回情话。 袁绮绮也望向孙权,温柔浅笑:“将军,今日一整天恐是不可。我今日需陪大嫂为阿绍、大熊小熊姐妹整理冬日居所,为大嫂、三嫂准备过冬之箱笼、绸缎、棉袄、火盆…… 此外,阿香还与我们妯娌商议喝茶听故事之安排。” 孙尚香原是让小葵传话安排下山喝酒听曲之事,袁绮绮稍作改动。 孙权只是笑:“好好好,绮儿辛苦了。明日乃你姐夫生辰,我与你同去贺寿,陪绮儿下山走走,散散心。” 第21章 以后需要仰仗二嫂庇护 孙权自从婚后气质改变,袁绮绮是局内人只觉得朦胧,说不清楚。孙小妹与大乔等最先有所察觉。 那早上孙尚香误闯袁绮绮与孙权寝室后,觉得十分不妥,匆匆跑到大嫂家处诉苦:“大嫂,若二哥嗔怒起来,还望大嫂代为说情。小妹实非有意惊扰二哥和二嫂! “二哥向以勤勉着称,多年来每于鸡鸣之时即起,或读书,或练剑,我怎么料得到他这时候了还在床上? “哎呀!今早之事实在是羞愧,我就是那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人。大嫂,为慰藉小妹这受伤之心,陪小妹下山一游如何?一游可解千愁。” 大乔性本温婉大度,素日对孙小妹多有包容,今日竟亦打趣于她:“你平日闯祸无数,亦未见二哥真怒而罚汝。今番来此忏悔,恐是寻错去处。 “你当往你二嫂处,好言相求,或二嫂念及情分,饶恕你欲夺小老虎之过。如今北固山上,最具话语权者非大嫂,乃你二嫂也,你二嫂正值恩宠优渥之时。” 孙尚香听了这话不满意,嘟着嘴眼珠一转,心生一计,俏皮笑道:“大嫂欲置身事外,根本不能。事已至此,已经覆水难收,小妹性本如此,二哥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我既有二嫂,大嫂便不再宠小妹乎?不可,大嫂、二嫂、三嫂皆需庇佑小妹。纵天塌地陷,亦要为小妹我撑起,无人可推诿。” 三房寡嫂徐妙然往吴太夫人处问安毕,顺路至大嫂大乔屋中闲坐,恰闻孙小妹撒娇之语,遂笑而入:“小妹今天知道害怕啦?大嫂与我皆为寡妇,失怙之人,孤苦伶仃,此一大家子日后皆仗二嫂操持,二嫂今有二哥护持。故而,小妹仍需仰仗二嫂护佑。” 徐妙然笑语,然闻者不禁心酸。 大乔与徐妙然,往昔青春年少,谁无英雄少年相伴,海誓山盟,愿与共白头?然天妒英才,红颜薄命,徒留怅惘。 袁绮绮这一上午把家务办完,也来大嫂家小坐。刚走进来,感受到大乔屋中氛围特异,家常闲谈间,半为打趣,半含伤感。 袁绮绮一时竟不知何以破此氛围,幸徐妙然洒脱。 徐妙然说了别的话题:“明日乃骑都尉黄猗生辰,其家夫人早送拜帖。大嫂与我商议,明日亦当备薄礼往贺,讨杯酒喝。” 黄猗乃袁绮绮姐夫,大乔与徐妙然此举,自是看在袁绮绮情面。袁绮绮才笑意盈盈回道:“大嫂与三弟妹费心,我代姐姐姐夫谢过二位。” 孙尚香却在旁挤眉弄眼,笑袁绮绮天真无邪: “你素来聪慧,今被我等蒙蔽。我和大嫂三嫂明为赴黄都尉家宴,实则虚应故事。明日二哥恐忙于应酬,无暇他顾。绮绮思之,你为二哥宠妻,你唯一姐夫生辰,江东众大人物皆收拜帖赴宴交际,场面必甚为热闹。此正吾等良机,二哥难管我,我携大嫂、三嫂城中一游,抚慰今晨受伤之心。” 提及今晨,实则受扰者乃袁绮绮。袁绮绮只是笑着说:“将军不怪罪郡主,郡主何必自扰。” 袁绮绮提及孙权,大乔与徐妙然望向她目光,刹那间仿佛看见当年新婚时与夫婿浓情蜜意的自己,那对未来满怀憧憬的模样。 大乔微微浅笑,绝世容颜之下,隐隐有一丝凄婉。徐妙然也笑,洒脱之中透着潇洒,潇洒之下乃是落寞。 袁绮绮又为大乔子女阿绍、大熊小熊姐妹整理冬日居所,搬入一箱笼、绸缎、棉袄、火盆等物。三房徐妙然屋中,也为其与孙翊之子阿松备了相同的一份。 大乔见袁绮绮忙碌身影,无嫉妒,无伤感,唯余羡慕。 大乔期望袁绮绮能常如此忙碌,此至少表明江东大权仍握于孙权之手,仍在孙家。 徐妙然性本坦荡豪爽,初时有意与袁绮绮交好,相处既久,喜袁绮绮大度、周全,行事不阿谀奉承,真心接纳其为孙氏家族一员。 “母亲慧眼择之当家媳妇,岂会有差?若能常善待我等寡妇孤儿,厚待孩童,我愿为其效犬马之劳。” 次日,骑都尉黄猗家生辰宴上,应黄猗与夫人袁绘盛情相邀,江东名人权贵几近咸集,黄家门前本不宽阔之巷,几被堵得水泄不通。 孙权携袁夫人盛装莅临,孙家已故吴侯孙策遗孀大乔夫人,已故丹阳太守孙翊之妻徐夫人,郡主孙尚香,及张昭、周瑜、程普、周泰、陆逊、顾雍、虞翻、刘基等名门望族皆携夫人来贺,孙氏宗族、地邻豪族亦有不少宾客。 场面甚为宏大,虽黄猗为洛阳城四世三公袁家之婿,然昔日袁术在位时,袁家盛事亦不过如此。 袁绮绮寡母刘氏,本为黄猗丈母娘,只需于席上饮酒用膳,然近日袁绘忙碌,刘氏遂至女婿家帮衬内外事务。 不过忙此失彼,却扮得有模有样。“此乃吾长女家,近日宾客盈门,诸事繁杂,少不得吾亲自主持。” 刘氏仍摆着昔日的款儿:“且告诸位,吾袁家昔日于洛阳城声名赫赫,吾夫家大伯为讨董十八路诸侯盟主,吾夫镇守淮南,掌八郡,跨徐扬豫三州,吾家绮绮幼时被尊为公主!此等排场诸位或未得见,然礼节器物,皆听吾指挥,袁家百年皆如此。” 有刘氏瞎张罗,骑都尉黄猗一寻常生辰宴,竟平白添几分炫耀之意。 袁绮绮与诸位夫人官眷于里厅品茶闲聊,此辈夫人官眷与黄猗一家本不熟络,平日亦未将黄猗家这位袁家出身之夫人袁绘放在眼中,皆知其娘家近年家道中落。 今日几家前来,或为自家夫君前途,欲借机拉拢孙权与袁绮绮;或因某些难言之由,欲探袁绮绮与孙权好恶。 来到黄猗家未及半日,见黄猗丈母娘刘氏,寒酸数载之落魄之人,今日竟似插满孔雀翎之母鸡开屏,贵妇人们虽面带笑意,都想看看江东新晋将军夫人袁绮绮于此场面如何应对。 刘氏此母,委实可气,往昔重男轻女之事且不提,于如此场合,摆足排场,尽显昔日主母风范后,竟欲于众人前训诫将军夫人、孙权之妻、江东女主人之小女袁绮绮。 近日,有贵族夫人不断向刘氏送礼示好,刘氏觉此刻正可彰显己身价值。“绮绮啊,今日众夫人赏脸,为汝姐夫贺寿,此等事于吾家在洛阳时,不过寻常。” 开口必先炫袁家昔日辉煌。 “然今居江东,皆仰孙将军庇佑,绮绮蒙太夫人与孙将军赏识宠爱,又掌孙家事务,与交好夫人当互相关照,遇大事更应提拔自家之人。” 第22章 不该言之语莫出 刘氏以为此训诫,一则显己地位,为将军夫人之母;二则为小女结好众人,言辞甚妙。 袁绮绮但闻母言,姑妄听之。在座诸多夫人贵眷,她本不熟,岂知其心思各异? 袁绮绮笑道:“江东之事,皆由将军与众贤能之士商议而定,我等女流之辈何知?今日天气甚佳,众姐妹且说笑,饮一杯主人家好茶。待会儿,再热热闹闹饮酒。听说主人家备有歌舞,男宾席上已开场,我等此处亦将开场,可大饱眼福,如何?” 袁绮绮巧将母题岔开。果不其然,歌舞旋即而来,舞者皆青春灵动之女子,身着仙袂纱裙,乐师之中亦有数位俊朗少年。 大姐袁绘趁机拉老母至旁,早觉母亲刘氏失言,急嘱道:“哎呀,母亲,如今绮绮身份非凡,乃吴太夫人爱媳、孙将军爱妻,称其为江东最尊荣体面之女子亦不为过,众人皆欲讨好,母亲怎可如往昔家中般随意训诫?即方才之言亦不可出口。此后,吾家当敬绮绮如菩萨,依礼而行,不该言之语莫出!若有所求,亦当观其脸色、察其心意。” 被长女责难,刘氏忙掩口。旋即细看小女袁绮绮脸色,然袁绮绮雍容端庄而坐,优雅赏歌舞,刘氏何能察其脸色心意? “死丫头,今气场拿捏甚稳。果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便是我这母亲,亦要仰仗你度日。” 刘氏心中暗叹,开屏母鸡之态尽失,乖乖转至前席,陪笑与众夫人共赏歌舞、品茶用点。 歌舞精彩,夫人贵眷目光皆被吸引,看得津津有味:“此骑都尉家,何处觅得此等年轻美貌女子?个个婀娜多姿!前席那群男子见之,恐神魂颠倒。此宴一毕,恐魂皆留于此。哼,且坐片刻,走完排场,便哄家中老色鬼归,莫在此丢人现眼。” 贵妇人们面虽平静,赏歌舞之际,心中忽生危机感。 大乔和小乔姐妹俩坐在一起,徐妙然亦在侧,三人真心赏歌舞、品茶闲聊。小乔夫人家居城中,入城较山上大乔、徐妙然等便利,随口而言:“嗨!诸位姐姐可觉,镇江老辕许久未出新书了。” 此语一出,竖耳听大小乔动静之夫人们忽醒,皆忆起许久未购得老辕新书。 张温夫人家财颇丰,其张家自东汉便居吴地,百年经营成江东望族。张温夫人三杯美酒入腹,微醺而笑:“老辕之书甚妙,吾读之牵肠挂肚。不瞒诸位,吾已遣家中小厮盯梢,赏卖书商家银钱,老辕之书一至,先送吾处。若在座姐妹有喜者,告知于我,留一套与她便是。” 恰朱桓一家亦自东汉南迁淮河以南,近年颇受孙坚父子器重,崛起为吴中望族。朱桓夫人自恃家门地位,岂肯于此场合落于下风?望张温夫人之面即回怼:“赏商家银钱何足道哉!真有本事,当请老辕至夫人跟前说书,令老辕写吾等欲读之书,方为真能。” 此言既出,富有的张温夫人不悦,顺手拍桌:“吾家无能,汝家有本事,汝去请之!汝若此刻去请,吾便于此坐等。” 被拍桌之朱桓夫人众目睽睽之下,尴尬而笑,一时骑虎难下,赌气道:“请便请!汝于此坐等,莫待吾请老辕至,汝却如避猫鼠般遁去。哼!” 而后,朱桓夫人竟似真要操办一件大事般,亲身前往邀请镇江老辕去了。 诸夫人皆以为此不过一场闹剧耳。 欲请镇江老辕,恐是戏谑之举。一写书之人,来此等场合何干? 袁绮绮乃为 “镇江老辕” 真身,心下暗自思忖:朱桓家与张温家,究竟是因斗气,沉迷于其书中世界而难以自拔?抑或是有意为之,欲混淆视听,故作混乱无序之态,以防他人洞悉两家真实实力? 能于江东据有一席之地之家族,其当家主母岂会如此愚钝冲动? 想必不会。 袁绮绮安然坐于席间,始终面带微笑,泰然处之,静对诸般变化。 孙尚香见此种种纷扰,心下颇为厌烦,趋近拉着袁绮绮衣袖,低声道:“瞧!此即我不喜此类场合之缘由。你家昔日于洛阳之场面,想必司空见惯,然我观之却甚觉不适。一众女子,美其名曰聚会,佯装高雅,实则不过絮叨些家长里短,相较谁家排场更盛,谁家风头更劲。依我之见,众人皆当消停。世间岂有不朽之山头,不败之望族? 罢了,略坐片刻,我等便离去罢。若再留于此,我实难忍受。若你不与我及大嫂、三嫂同往,我等先行,此乃你娘家人之宴席,我甚明白。” 袁绮绮微微颔首:“好,郡主与大嫂、三弟妹请自便,今日招待若有不周,我代主人家向三位道不是。” 孙尚香颇为体贴袁绮绮: “何需你道不是!我知你今日身负重任,非但要为娘家人撑持场面,亦要助力我二哥。二哥于前院男宾席间,杯盏交错,谈笑间定江东之乾坤;汝于内院后宅,不露声色,以优雅风姿映衬二哥这位江东年轻之主的气度。” 孙尚香所言甚是。 实则女眷这边尚算平和,较男宾席安宁许多。 孙权虽年少,统领江东未久,然江东众人皆已领略其英武睿智之风范,诸如招贤纳士、镇抚山越之举。实则孙权实乃擅驭人之术的英主。众人皆以为孙权好酒,其尤喜于宴席间邀人共饮,此习性于江东可谓人尽皆知,非为秘事。张昭受孙策临终嘱托:“外事不决问周瑜,内事不决问张昭”,于东吴、于孙权面前,其姿态仿若德高望重且深受倚重之顾命大臣。故而张昭常劝谏孙权,令其沉稳持重。 譬如,出猎之时,不可与虎过近,尤忌赤膊近虎。 又如,饮酒不可沉醉。 花销不可奢靡,衣饰不可华艳,以免耗费钱财。 再者,世间美女众多,多为褒姒、妲己之类倾国祸水,不可多顾,当自制克欲。 今日黄猗设宴,张昭本不欲前来,然因孙权为爱妻袁夫人之故,执意亲赴,张昭无奈,只得前来监场。 张昭恐孙权一时兴高而饮多致误,有损江东之主的威严肃穆形象。 第23章 汲取袁家衰败之教训 彼时,于主人黄猗盛情相邀下,酒过三巡,又有美女献舞,乐师奏乐,宴席办得煞是精彩,周瑜、程普、周泰、陆逊、顾雍、虞翻、刘基等宾客皆来捧场,孙权愈发放怀。 加之黄猗自身带兵之能与处事之道,虽比不得江东诸贤,也有用武之地,亦算没有掉了袁绮绮的娘家人颜面。孙权遂逐一邀客饮酒,谈笑风生,极善交际。 周瑜、程普、周泰等,乃孙家旧交,情谊深厚,与孙权对饮乃至彻夜长谈亦曾有过。然虞翻、顾雍、陆逊等年轻才俊,初时竟不知如何应对。与孙权亲近一番后,其心中积年之固有认知,竟一时难以适应孙权这般领袖风范。似觉太过随性! 而孙暠、孙辅等兄弟,心中暗自哂笑。 孙贲、孙辅乃孙权与孙策之堂兄,年岁长于孙权许多。孙贲虽亦不喜孙权此举,然亦无计可施。孙辅平日常向其亲兄孙贲抱怨:“孙老二有何本事!论征战不及孙策万一,又年轻资浅,根基未稳,竟妄图稳坐江东。哼。” 孙辅自孙策故去后,与曹操书信往来愈密,几近随时欲反水,弃孙权而投曹操。故而曹操于北方之局势,孙辅知之甚详。 官渡之战后,袁绍病亡,河北陷入群龙无首之境,袁绍诸子不和,三子袁尚与长子袁谭相互攻伐。建安九年,袁谭击败袁尚,兼并其众,袁尚逃往幽州,投奔幽州刺史袁绍次子袁熙。袁熙之妻甄氏貌美,昔日随婆母刘氏驻守邺城,邺城为曹操攻破时,已被曹丕趁乱所得。曹操后又乘势击破袁谭,斩袁谭,诛其妻儿,平定冀州。袁熙更遭部下焦触、张南等反叛攻击,只得率数千骑兵与三弟袁尚投奔乌桓。 乌桓乃北方游牧民族,昔日与袁绍关系甚密,袁尚穷途末路前往投奔,冀望借外族之力杀回冀州。遂引发中原霸主曹操与塞外游牧民族之一场较量。 袁熙于袁绍三子中,久任幽州刺史要职,颇具才能,然性温和,未涉袁谭、袁尚兄弟争权之事。奔往乌桓后,仍被曹操穷追不舍,被迫卷入纷争,实出无奈。 袁熙依袁家族谱关系,乃袁绮绮之堂兄。 亦算孙权之娘家舅哥。 孙辅详知北方整片局势,又冷眼旁观江东全局,孙权新近娶袁术之女,实话说,孙辅亦认可袁术的这个女儿实乃难得之贤内助。 若论及整个袁家关系,袁术一支衰败,仅余幼子袁耀难成气候,二女亦仅能依傍夫家,能力有限。然再观袁绍一支,袁绍尚有二子袁熙、袁尚,为曹操全力征讨之对象。袁术与袁绍兄弟二人,真可谓同病相怜难兄难弟难倒家,其地盘为曹操所隔,难以相通。袁术昔日兵败如山倒,那般困窘之际竟无法北投袁绍,只得南渡长江避难。今袁绍兵败憾死,其子亦只能投奔外族。 此袁熙、袁尚,若知晓族妹袁绮绮已贵为江东之主孙权之妻,于势单力薄之时,若道路相通,何不前来投奔? 可叹可叹。若袁熙能来投奔,袁家势力于江东汇聚,必将重振声威。 而曹操亦可得由头,挥师南下征讨袁绍残余势力。 孙辅便可趁机反水孙权,从中渔利,甚或独掌江东。 孙辅心中思绪万千,然面沉似水。 孙暠却将鄙夷孙权之态形于色,与孙辅私语道:“孙老二与一众下属饮酒作乐,威严何存?此乃其夫人娘家姐夫之宴席!我本不愿来,家中妇人偏要我来探看形势。有何可探?我等这位讨虏将军太过礼贤下士,行事乖张,张子布恨不得严加看管!哼哼,孙老二不过纸上谈兵之礼贤下士,真乃有辱孙家颜面。忆昔孙策在世时,虽亦宴请宾客,饮酒敬酒,然亦非如此毫无分寸。霸道与王道之理,孙老二尚懵懂无知。” 孙权依旧畅饮,与才俊名士尽欢而谈。 孙辅心中那些关于北方局势的弯弯绕绕,其实孙权亦大略知晓。 袁绍之子辈,已被曹操逼至几近绝境,行将覆灭。 思及这偌大袁家一族之兴衰荣辱,实给孙权带来极大震撼与深刻反省。想当年,孙权之父孙坚自一寻常种瓜少年奋起,逆袭成为一城太守,全凭自身实力与奋勇拼搏之精神。而袁家身为四世三公之名门望族,于洛阳威名赫赫,然为何至袁术、袁绍及其子嗣一代竟衰败若此? 除国家局势江河日下、家族开支庞大臃肿难以维系之外,其根本缘由乃袁绍与袁术兄弟失和。袁术身为嫡子,素性骄矜,后期更是奢靡荒淫,横征暴敛。袁绍则为家中庶子,其母乃地位卑微之婢女,虽才能出众,却始终为嫡出之弟袁术所轻慢。兄弟二人从未同心协力。 袁绍与袁术暗中角力,待至袁绍下一代,其三子仿若重蹈父辈覆辙。袁谭虽为长子,然袁绍后妻偏爱幼子袁尚,致使袁绍犹豫不决,未能着力培植一可撑起袁家大局之子。一朝袁绍兵败身亡,袁谭与袁尚兄弟竟自相残杀,如此焉能与曹操抗衡! 岂不令人叹息? 孙权念及自身背后之孙家,亦是庞大世家。叔伯家之堂兄如孙贲、孙辅早已凭军功官至一方太守,孙权父亲一支传至孙权这一辈,仅余他一人苦苦支撑。其亲兄弟孙策、孙翊皆已离世,唯留年幼子女。孙权新近娶妻,袁绮绮乃其至为满意之选,其后续将肩负为孙家传宗接代之重任。“然欲汲取袁家衰败之教训,莫若令绮儿率先为孙家诞育嫡子,而后我与绮儿悉心培育,待嫡子成才,才令其他子女延续家族荣光。” 故而,孙权断不许其他姬妾先于袁绮绮有生育。 席间男宾,或饮酒会友畅论天下大事,亦有见美妙舞姬而移不开眼,欲令主人家黄猗将舞姬相赠者。孙权唯专注饮酒,与名士显贵、官宦军将等杯盏交错,兴致颇高。 此中,程普、周泰等乃武将,陆逊、虞翻等为饱学之士,张昭为监督之老臣,唯周瑜能文能武且智谋过人。周瑜竭力向孙权举荐一位与他相仿、能文能武兼具智谋决断之高人,鲁肃。 第24章 此中缘由昭然 孙权早闻鲁肃之名,其与寻常酸腐文人迥异。 昔日袁术掌权时,闻鲁肃大名,欲邀其出任东城县长。然鲁肃鄙夷袁术之行事做派,闻得消息,竟率百余人毅然南迁,奔赴居巢投奔周瑜。袁术闻鲁肃迁居,急来阻拦。鲁肃令队伍中老弱先行,亲率精悍青年断后。与追兵对峙之际,鲁肃排开壮士,张弓搭箭,命人竖盾于地,遥射而去,箭透盾牌,追兵见状,皆为震慑。鲁肃终顺利抵达居巢,后与周瑜一同东渡长江,投奔孙策。孙策见之,甚为赏识。后鲁肃祖母辞世,其归东城治丧,遂未再返。 孙权近年广纳贤才,招贤令与招贤榜屡发,鲁肃仍未归来。 此中缘由,岂不昭然? 鲁肃对孙权心存疑虑。 孙权亦闻鲁肃曾欲北上,皆为周瑜劝阻。的确,周瑜曾引东汉大将马援 “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 之言告诫鲁肃,令其勿轻易投奔不熟知之人。周瑜屡向鲁肃担保,孙权乃大有作为之领袖,善纳雅言,广容贤才。 值黄猗生辰宴上,周瑜又向孙权力荐:“鲁子敬实具大才,可为辅佐之臣。主公宜多方网罗子敬此等贤才,以成大业,不可使其流落他方。” 彼时,后院女眷处传来消息,朱桓夫人已离席,亲往城中寻觅踪迹难觅之写书先生 “镇江老辕”。男宾席中,朱桓正与宾客饮酒赏舞,纵情欢笑,浑不在意:“吾家那口子,便是此等脾性,骑都尉与诸位勿怪。其独自出行,兴味索然,不久便归,哈哈。” 周瑜闻 “镇江老辕” 之名,不禁蹙眉。 孙权正聆听周瑜讲述鲁肃昔日干练聪慧之轶事,乱世之中能守护家园,安顿挚友,赞鲁肃为真真的丈夫豪杰不为过,听得正过瘾。 忽见周瑜皱眉之异状,只因为听了一个名号,孙权颇觉不寻常。熟知周瑜者,皆知其乃出了名的俊朗儒雅、气度宽宏之周郎。“公瑾缘何皱眉?与这镇江老辕可有嫌隙?” 孙权故意问询。 周瑜无奈相告:“嗨!此乃市井一寻常写书先生,文笔颇佳,所着故事颇得大姑娘小媳妇青睐。小乔极爱读其书,每有新书问世,必匆忙抢购。不知为何,此人近期久未出新,小乔竟为此牵肠挂肚,担忧其是否遇困或遭难?” 周瑜竟心生醋意。 为一唤作 “镇江老辕” 之写书先生而吃醋。 孙权闻之,不禁莞尔。他怎可告知周瑜,“镇江老辕” 并非男子,其真身乃他孙权之夫人袁绮绮! “今日于骑都尉家,内宅夫人们相聚,定少不得谈及那‘镇江老辕’。竟令朱家夫人赌气去请,此写书先生,哼,当真本事不小。” 周瑜亦只敢于孙权面前发牢骚,断不敢阻拦娇妻小乔追捧 “镇江老辕”。 孙权明知周瑜言语中对镇江老辕之嘲讽之意,然心中甚为得意。他夫人以镇江老辕之名着书,备受读者追捧,竟使江东第一美男子周瑜亦生危机感,此足证袁夫人之非凡能耐。 孙权因饮酒微醺,兴致颇高。凑至周瑜耳畔,神秘低语:“‘镇江老辕’将出新书,一为孩童上学之事,一为女子与夫君初遇之景。” 此语一出,周瑜大为惊诧。 他今日全心全意为孙权举荐贤才,孙权却似对一不见真容之写书先生 “镇江老辕” 知之甚详,此前竟从未相告。 “主公何以知晓此‘镇江老辕’?” 如何能言? 不可说。 孙权笑得颇有城府的欠扁模样,他可不敢把娇妻的马甲揭了,只在周瑜面前佯装洞悉天下诸事,连一隐匿之写书先生“镇江老辕”亦了若指掌。 “镇江老辕之下一册书名为《稚子上学记》,再下一册乃《我与夫君初相识》,公瑾切勿泄于他人。” 孙权竟为袁绮绮筹谋好书名,得意告知周瑜,似盼其归告小乔,以享小乔之倾慕,共度一个甜蜜深情的火热深夜。 于是,周瑜真为孙权所惊。 天! 主公不愧为主公,果真非凡,不愧是孙策昔日亲择之继任者,于举贤纳才之际尽显慧眼卓识,于诸事筹划之间亦能运策如神,面面俱到。 孙权与周瑜相谈正欢,内室之中孙尚香却已心焦难捺。 孙尚香邀大乔、小乔、徐妙然欲辞行而去,然终是挂怀袁绮绮,遂道:“罢了,你今日像菩萨一样端坐许久,亦当稍解劳顿,寻些逸乐才是。” 在孙尚香之极力撺掇与引领下,众人离了黄家,径往城中游赏街景。 彼时孙权治下,京口安宁康泰,物阜民丰,街巷之间行人熙攘,热闹非常。诸女皆着绮罗华服,仅携数名侍从相随,孙尚香与徐妙然身佩利刃,然其行止仍似寻常人家女子般洒脱自在,嬉游无拘。袁绮绮久未亲睹此等市井繁华盛象,心内自是欢愉不尽。孙尚香则引众人穿梭于诸般摊位之间,时而停步把玩精巧饰品,时而驻足品咂特色小吃,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众人皆沉醉其中,尽享此难得之自在逍遥时光。大乔依旧温婉和悦,浅笑吟吟,侧耳倾听众人追叙往昔趣事。小乔则似精灵临世,一颦一笑皆具超凡神韵,仿若天人之态。 诸高贵女眷携手暂离富贵圈层之纷扰纠葛,正觉身心畅然,快意非常,尽情畅享此罕有之自由光阴。岂料其行止免不得成了京口城中众人瞩目的焦点。 虽权贵名士多赴黄猗家之宴,此刻正齐聚于主人家黄猗及江东之主孙权周遭,酬酢周旋,然仍有诸多未入流之公子哥儿与粗俗老爷们儿于城中肆意闲游。 此辈公子爷们儿忽见那数位离席富贵宴席之美貌夫人与小郡主,竟皆如遭定身,目光胶着,难以移转。 有垂涎欲滴而几近失态者,有瞠目结舌而呆若木鸡者,有妒火中烧而捏碎酒盏者,亦有口出不逊而秽语连篇者。 “噫嘻!吾于江东厮混十余载,直至今日方得睹大乔小乔之真容!呸,周瑜者,恰似一纨绔丑蟾,竟独揽天鹅入怀,真乃福泽深厚过分。过分易夭,福泽不寿,岂不见孙策当年乎?” “嘿,何谓丑蟾?此乃昔日追随孙霸王攻伐庐江城,机缘巧合而得尝天鹅肉之人也!” 提及往昔之事,诸多爷们汉子心中实难平抚。 凭何如此?仅因周瑜、孙策长得帅且善战无敌?彼等心中实难膺服!就算孙策已死,仍然不服。 “诸位且观之,那位着红衣者,乃孙权之正妻。听闻是袁术之女。如何?” “啊!袁术之女?往昔于京口隐匿避难数载,奈何竟无人察觉此等落难之国色佳人乎?怎又为孙家之孙权捷足先登,抱得美人归?” “哼!孙权得此厚遇!彼孙权乃何等样人?汝等又是何等角色?何不撒泡尿稍作自省!” “别吵!且看此位着水蓝衣衫者,眉眼英气逼人,正值妙龄之寡妇……” “寡妇乎?我等尚有可为!且去,谁人有胆上前搭讪一试?” “彼乃千里追凶为夫报仇之俏寡妇,观其手中所持何物?宝剑是也。” 第25章 幸有花容月貌 此数公子爷们,唯敢逞口舌之勇,远观诸美,艳羡不已,恨不能今夜于梦中揽其一归,以遂心愿。 眼见诸美款步步入徐氏商行,公子爷们尽皆翻起白眼,相视挑眉,以目示意,互通心曲。 定是往寻 “镇江老辕”! 诚然。 此群美人仿若天真无邪之傻白甜,江东众多公子好汉竟不入其眼,偏倾慕一隐匿踪迹、神秘莫测之写书先生。 彼写书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务须揪出,扒了他的皮,看其尚敢否作此绮丽呼哨之文章,勾得小媳妇儿们神魂颠倒。 对。 袁绮绮一行已然莅临徐氏商行,那老板徐兵见贵客临门,赶忙亲迎上前。徐兵昔日曾睹袁绮绮乔装卖书小哥之模样,此刻乍见,竟一时难以置信,然碍于众人身份尊贵,不敢稍有表露,唯恭谨相待。 “诸位夫人、郡主不辞辛劳远道而来,小店虽简陋寒微,还望诸位不弃,若有需求但说无妨,小的必竭诚侍奉,不敢有丝毫懈怠。” 孙尚香微微一笑,道:“无需你如何侍奉,我等不过于外游逛得乏累了,入内稍坐,讨杯茶水解渴。只是,外间有几双惹人厌烦的眼睛,本郡主瞧着颇不自在,徐老板可要机灵些,莫再要随意放人进来!” 徐兵闻之,急令小厮将商行铺子之门面落下一半。旋即赶忙烹煮香茗,摆置桌椅、点心,又捧出数本“镇江老辕”所着之书精品小抄前来。 徐兵赔笑道:“诸位夫人、郡主,且请稍坐休憩。外间已清静无扰。只是,这老辕…… 许久未出新书,小的亦难以催促。” 徐兵意在说与众人听,袁绮绮却心中明了,此乃说与她耳。 果不其然,未几袁绮绮起身如厕,归时于过道邂逅徐兵。 徐兵已然识得袁绮绮身份。 “拜见夫人!” 徐兵行礼问候。 袁绮绮亦还礼相答,笑语:“未料与徐老板再度相逢。”袁绮绮无意隐瞒,盖因若为良善合作伙伴,自当坦诚相待,通力协作。 徐兵心中暗自赞叹对面女子爽直坦诚,然面上仍作平常之色,商人也见惯风浪的英雄本色:“适才,有位朱桓夫人前来探寻老辕之下落,声言定要掷重金,无论如何亦要请老辕出面,已被小的婉拒。” 袁绮绮颔首,赞徐兵处置得当。 徐兵又道:“老辕但请安心着书,诸事皆可交予小的料理,夫人放心。小的绝无泄露老辕写书之外任何讯息之举。” 袁绮绮因今日朱桓夫人于席间之言行,心下颇存忧虑,恐徐兵难敌朱桓家之权势,特来此一行,不意这徐兵如此晓事。 袁绮绮含笑道:“自然,徐老板行事,甚为可靠,值得信赖。” 双方言语,点到即止,彼此皆心领神会。唯袁绮绮不知,徐兵对其究竟知晓几何,或许徐兵仅知她与老辕关系匪浅,亦不敢肆意探问。 本就身为商人之徐兵,只在意合作谋利,于老辕真身究竟系何方神圣并不挂怀,只要老辕愿与之携手合作。况今既知老辕与这位年轻貌美之袁夫人关系紧密,又与孙家关联甚深,更不敢深挖细究,恐知悉愈多,险象愈增。 袁绮绮归至茶座,大乔小乔姊妹正喁喁私语,孙尚香则拉着三嫂徐妙然往二楼而去,欲观徐老板之藏书。 此数人中,小乔与袁绮绮最为生疏,不过前些时日因幼子周循和周胤于北固山入学之事,与袁绮绮有过一两次会面,然未曾多言。 小乔今日自姐姐大乔处闻得更多详情,方信面前这位年轻之袁夫人实乃贤良淑德、貌美且有才能之人。 小乔与大乔姐妹往昔于洛阳城亦为望族。乔父乃饱学儒雅之名士,于洛阳城中颇具声望。至于袁家之事,无需赘述,皆因当年十常侍之乱,董卓入京,诸侯并起,群雄割据,天下大乱,众人纷纷南下避难。乔家姐妹随乔父迁至庐江城避难,恰逢孙策攻打庐江,遂结下两段姻缘。袁绮绮一家因袁术败亡,袁家子女尚幼,全赖姐夫黄猗携家眷,初欲北上投靠袁绍,奈何中道为曹操所阻,无奈南下投奔袁术旧部庐江太守刘勋,不意刘勋心怀叵测,妄图吞并袁术家财,正值困厄之际,孙策来攻,大破刘勋,众人遂随孙策之队伍南渡长江,至京口安身。 皆于战火纷飞之中,飘摇身世,如飘萍无定,幸有花容月貌,得天眷顾,方有安身立命之所。 小乔嫁与周瑜后,夫妻情笃。且周瑜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能文能武,才华纵横,数年间,小乔诞下二子一女,较之大乔与孙策新婚不久便守寡之命运,实乃幸福良多。 故而小乔面上,不见历经磨难之痕迹。 小乔见袁绮绮,只觉得她可爱可敬。 袁绮绮视小乔,亦喜其美而不骄,知足安适之态。 小乔但叹:“我等皆经颠簸乱世,今于江东得享此安宁,免受军阀盗匪滋扰,可谓安稳。于我而言,夫君于外能效力朝廷与将军,归家能与我和睦相处,儿女乖巧,肯读书习武,我此生已无憾事。若言真有憾事,便是这镇江老辕不知何时方能再出新书。” 小乔此叹,情真意切,恰似故意设下的包袱,语带诙谐。 孙尚香正自下楼,咯咯娇笑不绝: “小乔夫人,此言不巧。我方才亲问徐老板,徐老板亦言不知老辕何时出新书。” 大乔亦忆起此事,遂问:“适才那位朱夫人不是正探寻镇江老辕之下落么?可有所获?” 大乔问得郑重,小乔亦郑重颔首,且投以探询目光。 孙尚香见姐妹二人皆望于她,只得两手一摊,向二嫂袁绮绮撒娇:“我怎知晓!那财大气粗之朱夫人,恐已寻至老辕家中,正以黄金铸就笔杆、几案,燃着金汁熬制之灯火,逼老辕为其着书哩。老辕被逼得苦不堪言,一把辛酸泪,一把辛酸字地写:巧遇蛮横夫人……” 言罢,孙尚香放声大笑。 小乔本来急了,却反应过来这是玩笑,笑那朱家夫人不自量力。 大家被孙尚香所逗,忍俊不禁。 楼上徐妙然不知何事如此可乐,匆匆奔下楼来,但见数位佳人笑得花枝乱颤,几难自持。 唯袁绮绮最为沉静。 徐妙然问:“二嫂,她们因何而笑?” 袁绮绮亦两手一摊:“我们郡主笑他人家资丰厚。” 提及家资丰厚,徐妙然遂述及当年随亡夫孙翊于丹阳太守任上所历一事:大抵言及有富户家资颇巨,为山匪觊觎,致遭灭门之祸;或为豪族相中,随意罗织罪名,抄没家产,好好一户富家,财散人亡。 第26章 风靡江东,乃至全国 徐妙然故事既毕,众人皆缄默片刻。 彼此心照不宣,得出一结论:欲保家财,须武力强盛,有足够之手段。 孙尚香悄然轻抚腰间佩剑,环顾身旁一众如花似玉、温婉动人的嫂嫂,轻喟一声:“今日之举,实乃我思虑欠周,二哥若知,定会斥责于我。” 钱财易招人艳羡,美色亦常使人迷失本心,致生妄念。 忆往昔,三哥孙翊身边有一下人妫览,趁孙翊新丧,丹阳太守府内一片混乱之际,妄图霸占貌美的三嫂徐妙然,却终被徐妙然巧设计谋斩杀。此等旧事,闻之令人不禁唏嘘慨叹。 若镇江老辕知晓这般故事,又将以其生花妙笔,撰出何等精彩绝伦之篇章? 孙尚香暗自反省己之所为,未料袁绮绮竟挺身而出护着她: “我却不以为然。生而为人,自当享有自由,何时欲外出游历,赏天地之广袤,观苍生之百态,理应由己抉择。岂因身为柔弱女子,无力抗衡豪强莽夫,便畏缩不前,不敢涉足街头巷尾?若果真如此,失了女子之尊严与自由,也算不得一方安宁。” 袁绮绮此语一出,孙尚香惊愕不已。 大乔亦面露诧异之色。 小乔与徐妙然则直勾勾地凝视着袁绮绮。 众人一时皆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袁绮绮见众人反应,方觉己之所言似有惊世骇俗之嫌。然于她而言,不过寻常之理。恰似美女欲着吊带裙或超短裙出行,以展风姿,此乃女子之自由,绝非邪恶之徒心生邪念、犯下恶行之借口。只要治安井然,自可随心而着,快意而行,仿若某海滨度假胜地之某湾,自由奔放,无拘无束。 然孙尚香轻拉袁绮绮之手,劝道:“二嫂,且止。无需为护我而与二哥相悖。” 毕竟,二哥乃江东之主,官拜讨虏将军、会稽太守,手握重兵,麾下贤能之士众多,地位尊崇,一言九鼎。 今日途中遇数人垂涎其等美色,心怀不轨,便归咎于江东之主未能保境安民,确有失偏颇。 实应自省,是否今日出行未携防身利刃? 孙尚香曾听说她二哥教育众属下:“如今局势仍然焦灼,听说诸位出门竟有不带刀的,不可骄轻。” 待夜幕徐临,孙权归返府邸。 孙权踏入浮碧海,见爱妻袁绮绮于摇曳烛火前独静坐候,侍女于旁悉心剪理灯花。孙权心底顿生无限温柔与欣喜之情,款步上前,轻轻执起袁绮绮之手,柔声问道:“绮儿今日外出游赏,可还尽兴?” 室内烛光摇曳,光影幽微朦胧,袁绮绮抬眸望向孙权。但见孙权面泛红晕,双眸亦染微醺之色。袁绮绮难测孙权饮酒几何,唯浅笑道:“与大嫂、三弟妹、小乔夫人及阿香,我等仅于街上漫步片刻。” 孙权轻抚袁绮绮如瀑发丝,将其轻轻揽入怀中,含笑道: “汝等数人于街上闲游,莫非要使京口诸街皆为之人潮所壅塞,水泄不通乎?” 孙权心下全然能想象那般盛景,料想非但男子见之倾慕,恐女子亦会为其风姿所引,驻足而观。 “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着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孙权吟诵汉乐府《陌上桑》之句,语调虽无酸意,然亦稍显戏谑。 袁绮绮凝视此带着酒意之夫君,见其欲将头偎依于她肩头,轻嗅她这一身幽馨勾魂之香,且吟诗相赠。 “此数年间,旁人常妒我孙权,平白得居江东之主尊位。今番可好,又增诸多之人艳羡我孙权有娶美眷之福泽。” 孙权此等醉语,袁绮绮但付之一笑,未以为意。袁绮绮思忖,以今日情形而论,江东不乏觊觎大乔与徐妙然之人,乃是实情。 侍女捧来醒酒汤,袁绮绮亲捧至孙权唇边:“将军饮此热汤,以解酒意。” 然孙权实不欲饮醒酒汤,借微醺酒劲,将爱妻轻轻拥至榻上。孙权唯盼于这静谧良夜,与爱妻尽享甜蜜缠绵,祈愿时光就此停驻。 袁绮绮心下却微有嗔怪,她夫君饮酒办事。 哎。 而于周瑜府邸,小乔与周瑜之闺房内。小乔刚翻出一本闲书,欲于睡前览阅数段,重品 “镇江老辕” 之文笔韵味。 周瑜见状,急将小乔揽入怀中,笑问:“夫人今日外出,有何见闻?” 小乔轻推周瑜之手,嗔怪道:“并无甚特别见闻,不过寻常街景。若论真有所获,便是镇江老辕许久未推新作,即我等往徐氏商行探寻,亦未得丝毫消息。” 小乔言语间失落之意,昭然若揭。 周瑜心亦随之怅然,然忆起今日孙权宴席所言。 “夫人勿须怅惘,那位写书先生不日将有新书面世,连书名我亦已为夫人探得,一曰《稚子上学记》,再曰《我与夫君初相识》。” 周瑜此语既出,小乔惊愕万分。 小乔讶然凝视夫君周瑜,难以置信,自家夫君素日对写书先生从未有关注,向来只是自己追慕镇江老辕,今番何以致此? 周瑜旋即重揽娇妻入怀,温言劝道:“夫人,今夜唯有你我相伴,莫要再提旁人,宜将心思置于为夫身上。” 小乔但望周瑜,疑道:“果真?镇江老辕将有新书问世?” 小乔那娇俏模样,令周瑜气不得爱不够。 周瑜遂立誓确然无疑。小乔闻之大喜,满心柔情蜜意,投身周瑜怀中。 “绮儿,你道镇江老辕下一册书会否叙写新婚夫妇之闺房趣事?” 浮碧海那辉煌大气之主屋中,藕荷色纱帐之内,孙权意犹未尽,拥着爱妻,轻啮其耳垂,忽发此问。 袁绮绮腻腻地刚出了好一身汗,只想洗个澡,闻孙权这话,尚不及回应。孙权又道:“若书名定为《我与夫君初相识》,必能风靡江东,乃至全国。” 风靡江东,乃至全国。 哦!此等雄心壮志的小说销售宏图,袁绮绮往昔竟未想到。袁绮绮彼时望向孙权,颇是有些崇拜的眼神,且不论孙权缘何忽与她提及镇江老辕及新书之事,但其规划之版图确然不凡。其小说大业,不可仅囿于江东诸位贵妇之间的一亩三分地,当拓展至长江以北,侵入曹孟德之领地,令北方女子亦能领略江南甜蜜爱情小说之风韵。 袁绮绮心内筹谋着宏伟的小说事业版图,于孙权饱含深情之目光注视下,渐入梦乡。 孙权原以为,他已将言语表意明晰,镇江老辕本尊纵无回应,亦当或佯装懵懂,或面泛羞红,然镇江老辕本尊竟坦然卧于他怀中,安然睡熟。 孙权唯有欣然哂笑。 第27章 孙权既知,便由他 孙尚香忧心忡忡,彻夜难眠,唯恐袁绮绮与孙权因昨日之事起争执。 实则孙权全然未曾怪罪这群向往自由、洒脱不羁之女子。孙权早有所料,此等美色出行,必成京口城中瞩目焦点。固然,孙权常劝诫孙尚香行事切勿急躁莽撞,当慎之又慎,亦常叮嘱下属不可肆意妄为,成年男子外出皆当携刀佩剑等防御之物。然昨夜,孙权确未对袁绮绮有丝毫指责或说教,未曾禁止其自在出行。 亦未提及不许袁绮绮携大乔、徐妙然这般绝美寡妇同游。 故而袁绮绮亦无契机向孙权表明其观点:所谓社会安宁,治安完备,女子方能安心漫步街巷,无需惧劫匪之扰,亦不必忧贼子觊觎。 然实言之,孙权心中早有筹谋。男子顶天立地,非仅报效家国、建功立业,更为紧要者,乃能庇佑身畔女子。孙权上有高堂老母,侧有守寡大嫂、弟妹,尚有待字闺中之小妹,及心中挚爱娇妻,除却老母,皆为芳华绝代之佳人。若己不挺身而出,撑起一片天,恐众人皆敢觊觎。 孙权深明此理,遂淡定遴选一批武艺高强且忠心耿耿之侍卫,配以若干身手矫健之婢女,赐予精良武器,遣往北固山,听候爱妻袁绮绮差遣。 清晨,孙权临出门理政之际,对袁绮绮仅言:“绮儿,我已择选数人,午后时分便至,汝可熟稔一二,过目审视,再行安排。若妯娌姑嫂诸人侍从不足,正可调用。” 言毕,孙权忽念及一事,关乎袁绮绮之亲弟袁耀。 袁耀自毛遂自荐投身孙权幕府,已历数月,其间勤勉刻苦,毫无骄矜贵公子习气。今因袁绮绮之故,孙权亦欲予袁耀些许机遇。 当下,孙权正谋划攻伐荆州属地江夏,正值用人之际,亦可为袁耀提供一展身手之契机。 “绮儿,汝娘家兄弟袁耀武艺如何?” 孙权问询爱妻。 袁绮绮闻之,轻笑道:“将军欲知阿耀之武功骑射造诣?哎呀,此事说来委实汗颜。阿耀与我往昔实乃一对苦命兄妹,因父落败,一路仓皇南奔,保命尚属不易,何来良机精研武艺?后虽姐夫延请教习师傅,然为时已晚,已错过修习童子功之佳期。” 袁绮绮所言句句属实。 诚然,袁绮绮内心实望弟袁耀为一文官,虽江东用人之际,统兵征战或于武官而言更具前程,然若求长治久安,不如为文臣,先默默积累学识才干,再谋家族门楣之光大。 然即便袁绮绮坦诚相告小弟袁耀之能力水准,孙权心意已决,此番出征,定携小舅子同行,令其历练成长。 思及往昔,孙权年方十六七岁时,便随长兄孙策驰骋疆场,攻城掠地,虽论征战之功逊于孙策,然其一对一、一对多之硬仗本领亦由此练就。 孙家儿郎个个彪悍,孙权亦盼袁绮绮之弟颇具男子气概。 待孙权赴文德殿处理政务,袁绮绮忆起昨夜孙权提及镇江老辕着新书之事,心下豁然,料想孙权恐已有所察觉。 然转念思忖,孙权知晓亦不足为奇。孙权自有一套情报体系,江东诸郡巨细之事,乃至曹操、荆州、益州等地情形,恐皆在其掌握。若孙权对诸般消息茫然无知,仿若竖着耳朵的聋子、睁着眼睛的瞎子,江东之地亦难稳坐,诸事难顺遂。 孙权既知,便由他去吧。 然孙权昨夜言,老辕将着《我与夫君初相识》,以此故事可杀入北方,风靡全国。 袁绮绮却不以为然。 《我与夫君初相识》此故事,乍闻似为情窦初开之美好篇章,略显浅薄。 若欲风靡全国,拓展袁绮绮之小说事业版图,须得构思一曲折回肠、凄美绝伦之爱情故事,令读者为之倾倒,涕泪纵横。 袁绮绮思忖,莫若撰写《洛神记》,述甄宓与曹丕之事。自袁绍为曹操所败,邺城沦陷,袁绍之妻刘氏献儿媳甄宓以求自保始,至甄宓被迫改嫁曹丕,继而操持家务、侍奉公婆、诞育子嗣,然终因曹丕变心,兼之甄宓与曹植绯闻传闻,又有曹丕新欢郭女王从中拨弄是非,致使曹丕赐死甄宓,以发覆面,以糠塞口,更为可怖者,竟欲除甄宓于世间唯一之子。可怜那孩儿,趁父子同猎之机,跪于父侧泣道:“父亲,儿不忍杀此小熊,因儿已杀其母……” 对,即为此故事。 此乃多少人心中之憾事? 众多善良读者,皆盼洛神得遇佳缘,有一美满归宿! 袁绮绮嫁与孙权之时,甄宓于北方方嫁曹丕,而甄宓前夫袁熙,即前任幽州刺史、袁绮绮之堂兄,此刻正亡命北方乌桓,为曹操穷追不舍,走投无路。 至于历史,袁绮绮所知有限,亦未思及能改其轨迹。 然袁绮绮欲以笔书此时代人物之悲欢离合,叙写令人揪心之故事。 若论能杀入北方、风靡全国之故事,唯此一段。 袁绮绮遂构思《稚子上学记》之后新书,名为《洛神记》,另易其名以述曹家父子兄弟与甄宓之事。 此故事令人唏嘘不已,袁绮绮仅构思大纲,便已红透了眼睛。 是夜,孙权归室欲就寝,见爱妻袁绮绮双目似有泪痕,甚为诧异。 孙权忙问袁绮绮:“绮儿缘何如此?双目红肿,可是受了委屈?” 袁绮绮言未受委屈,诸事皆安。 孙权回溯近日诸事,实难觅何事能惹爱妻垂泪。 再者,孙权之母吴太夫人甚为器重袁绮绮,断不会故意刁难。 既如此,恐唯有爱妻娘家之事。 孙权遂遣人往袁绮绮娘家探听消息,果有所获。 探者归报孙权,言刘夫人,即袁夫人之母,常因诸般琐事烦扰袁夫人,诸如购置家具、绸缎、首饰,筹备仆役冬衣,或添置仆役、购置车马,乃至欲换大宅等。 孙权闻之,心下了然,认定爱妻必因娘家纷扰琐事而郁郁。 “绮儿乃懂事女子,行事妥帖,用度节俭,不喜奢靡铺张,其母屡屡索财,实令其为难。” 如此,孙权愈坚培养袁耀之心, 欲令袁耀建功立业,兴家旺族,以解袁绮绮之负累与忧愁。 “绮儿每为诸般事烦忧,又不便与我倾诉,心中定是煎熬。” 孙权又叹爱妻太过矜持,“即便绮儿将此等事诉于我面前,我虽公务繁忙,亦愿倾听,岂会嫌其絮叨,或嗔怪其心系娘家。绮儿太过谨慎,既与我结为夫妇,本可坦然仰仗于我,公然为娘家求赏、求物、请地,然其始终低调行事,暗自约束其母。既恐我为难,亦不欲我烦心,委实不易。绮儿始终是个小心翼翼的人。” 第28章 出征江夏 且说黄猗生辰宴后,孙权那与曹操往来甚密之堂兄孙辅,已悄然展开暗中谋划。孙辅将袁绮绮一家于江东之情形传至北方,致使远在北方乌桓之袁绍诸子皆闻堂妹袁绮绮在江东颇受孙权宠爱之事。 袁绍那儿子们正是被逼得无可奈何狗急跳墙的时候,个个思及自身境遇,又念及袁家之复兴有望,遂决意整顿行装,带领亲随准备南下投奔。孙辅此谋,意在引曹操之兵锋南渡长江,使江东尽早陷入战火,他便可从中觅得良机,以遂其掌控江东之野心。 袁术第三子袁尚与其嫡出之长兄袁谭向不和睦,然与二哥袁熙尚可言谈。 “二哥,当此之际,曹贼紧逼,乌桓大战在即。战争之道,居安思危,你我不得不思考若是乌桓大败之后该何去何从?恐你我从此难再与曹贼抗衡。唯佯装逃亡辽东,借公孙康之庇护,再由辽东启程,南下江东。 吾已遣亲信先行探路,将我等行踪告知二婶与黄猗,皆言如今二婶家小妹于江东颇受孙权宠爱,乃江东主事之女主人。 二哥,趁你我现今手中尚有余力,若是贸然前往投奔,江东才俊或有排斥,孙权亦未必真心接纳,然看在堂妹情分,你我尚有本事在身,先觅一立锥之地,再谋与曹贼决战之日,二哥意下如何?” 若袁尚于袁绍初败之时,三兄弟便能齐心合力,停止内斗,边战边退,若力有不逮则暂避锋芒,亦未为不可。 然袁尚省悟稍迟,先与袁谭内讧,致曹操有机可乘,将其等打得一败涂地,此刻方思与袁熙携手。 袁熙将袁尚之言反复思忖,实言,其心中满是不甘。 哎。 三兄弟中,袁熙从未涉入袁绍一家嫡庶纷争,唯悉心经营自家之事,且极有孝心。昔日新婚,与甄宓情浓意笃,然为尽孝道,远赴幽州就任刺史,独留娇妻甄宓于邺城侍奉公婆。 然邺城一破,其后母刘氏竟将爱妻甄宓献于曹操一家,致其夫妻二人再难相聚。 此等奇耻大辱,怎不令袁熙痛心疾首? 袁熙心恨曹操,厌弃后母刘氏,刘氏乃袁尚生母。然此时再言此等,又有何益?袁熙无奈,于今之势,自身能保全性命已属万幸。 然袁熙心中关于前妻甄宓之结,何能释怀?袁尚心中明了,直言道:“二哥,你思念二嫂,欲救二嫂出曹营,有何难处?大丈夫能屈能伸,待我等度过此劫,他日复振旗鼓,待大军至许都,救出二嫂,你与二嫂便可破镜重圆!” 或因袁尚所绘此饼,令袁熙见一丝曙光,虽微弱却聊以慰藉。 袁熙望帐篷外茫茫白雪。时正孟冬,北风呼啸,天地肃清,繁霜密织。袁熙于塞北屡见碧空如洗、阳光和煦,然大地寂寥;亦见银装素裹之世界,寒风刺骨,为乌桓上空笼一层悲戚冷峻之色。百里之外,便是曹操部将张辽所率领之铁骑十万之众,双方已对峙数月有余。袁熙面露惨然一笑:“宓儿此生与我缘浅。若曹丕待她甚善,她亦不会念及我这薄命之人!” 诚然!袁熙一富家子弟,成长于袁家鼎盛之时,竟如此伤怀。 反正袁尚竭力鼓动袁熙做两手准备,其一,若是形势不对速离乌桓,投奔辽东公孙康;其二,稍借公孙康之掩护,南下投奔江东。 而彼等口中那位甚受宠之堂妹袁绮绮,此刻于温润江南,小雪时节,室中暖炭生温,有身着鸭绒衣之婢女添纸研墨,有江南名厨侍奉三餐,悠然撰写心中故事《洛神记》。 孙权已整军备战,趁入冬人马困乏之际,径攻荆州属地江夏。江夏太守黄祖乃孙权杀父仇人。 昔日孙策在时,数度与江夏太守黄祖交战,亦未损其根本。今孙权继位,与黄祖世仇必当清算。 孙权此次出征携袁耀,亦带狗儿,即袁绮绮于娘家时之小厮。此等不过为历练增识之人,其真正肱股之臣如程普、黄盖、徐琨、韩当、周泰等,皆兵力充足、人才济济。 孙权出征,京口防务委于周瑜,江东政务仍交张昭打理,外事即军事防御部署,皆由周瑜执掌。 江东诸郡县治理,吴郡有太守朱治主政。孙权自领会稽太守,其出征后,会稽郡治理由张昭及朱治代理。丹阳太守乃孙权堂兄孙瑜,豫章太守是堂兄孙贲,庐陵太守为堂兄孙辅,尚有庐江太守李术。 论亲近关系,庐江太守李术与孙权最为疏远。 孙权出征前亦虑及庐江太守李术会否生异心。曾与周瑜言:“周公瑾,我此次出征胜负难料,江东治安防务皆付于君手。我家数位堂兄素不真心服我,我一去恐…… 再者,我最忧者乃庐江太守李术。其一,李术与我等非亲厚之交;其二,庐江地理位置特殊,北邻曹操,若曹操遣兵来犯,李术恐倒戈相向。” 周瑜慰孙权放心前去,己亦会妥为筹备。 孙权亦应周瑜,待凯旋而归,必亲往拜会周瑜屡次向他推荐的鲁子敬先生。 周瑜率守城将士送孙权及大军至城外。归城后,周瑜加紧日夜巡防京口及周边,且与处理内政之张昭商议议事,二人相商甚欢。 张昭自追随孙策以来,惯于将政务要事及时禀报孙策与孙权之母吴太夫人。 吴太夫人若康健,必亲善接待张昭,纳其分析与建言。 然吴太夫人年事渐高,又经长子孙策三子孙翊离世之重创,近年数病缠身。 值此年关将至,孙权出征,正需吴太夫人坐镇之时,其又染疾。 幸哉!吴太夫人膝下,子虽凋零,唯余孙权,且其挂帅出征,然儿媳皆伴于侧,争侍汤药。 吴太夫人虽在病榻,虽挂念次子孙权安危,然见身旁数位贤媳与孙辈环绕,心亦稍安。 吴太夫人深知江东广袤之地,不可无主心骨坐镇。往昔,孙策或孙权领兵外出,老母亲还能为他镇住局面。然今时不同往日,老母亲委实疲惫。 吴太夫人唤来二儿媳袁绮绮,嘱咐说:“绮儿,母亲知道你向来沉稳,虑事周全。今仲谋在外征战,不知多少双眼睛觊觎江东,盯着北固山。偏我又病矣,你等皆围于我一老太婆身畔,终非良策。 依我之见,绮儿,侍奉汤药之事,交予你们大嫂,你与妙然往文德殿,听张长史与周郎将之议论,若遇突发之事,亦商酌定夺。再者,你们小妹素喜舞枪弄棒,此半月北固山之安危防务交予她,一可免其趁二哥不在家肆意妄为,令你等忧心;二可使其有所历练。” 吴太夫人真巾帼英雄,从不压抑家中女子之才具,如此安排,极为妥当。 大乔率先受命,袁绮绮与徐妙然亦从命,孙尚香立誓道:“母亲放心,此等小事,儿定能办好。二哥出征时如何,归来亦如何。儿定保此地蚊虫难入。” 第29章 各尽其能 承蒙婆母吴太夫人之鼎力支持,袁绮绮得以名正言顺地在江东参与一些政事。 诚然,若论议事之礼,亦需遵循男女有别之规。张昭与周瑜等一众大臣幕僚于文德殿内共商国是,袁绮绮与徐妙然妯娌二人则于殿后聆听,参与政事。 彼时,陆逊已自北固山书院擢升,赴海昌县就任都尉,开启其屯田大业之征程。 袁绮绮又与张昭、周瑜等相商,决议延聘数位鸿儒以充实书院师资。盖因宗室子弟及重臣晚辈于书院研习已逾半载,值期末大考将至,诸生之文韬武略皆有显着进益。 张昭不禁慨叹:“真乃孺子可教也!” 袁绮绮继而建言:“实则论及授业、受业,非独幼童当学,我以为军中诸将多出身行伍,于文化理论颇为欠缺。虽深谙战阵之法,然于兵书要义之文字阐释,尚缺精研。若能集中修习,亦不失为良策。” 袁绮绮此语既出,仿若解了周瑜燃眉之急,为其排忧解难。周瑜首肯道:“诚然!我每领军出征,最感棘手者,便是彼等粗豪之士,未通文墨,统御颇难,欲推行新阵亦举步维艰。” “可如此安排,每月初一至初三,召集各郡都尉、校尉、千夫长、百夫长等大小军官,轮番回返京口,研习经史典籍、军事韬略,乃至天文地理、经济民生等学识。”袁绮绮道。 张昭虽主理内政,然对袁绮绮此强兵之策亦深表赞同。 袁绮绮除力主为江东军官兴办学堂,亦筹备创设医校。缘由乃是吴太夫人染疾半月光景,北固山延请诸多中医诊脉开方、施药救治,然收效甚微。袁绮绮虽不通医理,然深感诸医往来耗时,却未建功。 中医之精妙在于调理养生、防患未然,然如吴太夫人于寒冬突发之病症,诸如感冒发热、咳嗽肺炎之类,仍需更为先进、现代之医理技法。更遑论战时军中伤兵残卒之疗治,非得借助现代清创之术不可。 当袁绮绮将此等构想呈于文德殿中诸幕僚共议之时,多获众人支持首肯。 其间,鲜有人公然与袁绮绮相悖,亦无人因其一介女流之身,竟涉足江东政务而心生嫌隙。 其一,张昭身为众臣之长,率先拥戴袁夫人。张昭力主袁夫人参与论政,首要缘由在于袁夫人乃孙权爱妻,且系吴太夫人所遣。张昭纵可不惧孙权,然吴太夫人之颜面,其必敬重有加。 张昭此生最为敬重者,便是吴太夫人。忆往昔,吴太夫人以寡母之身,携诸子与幼女,又逢丧夫之痛,于艰难时世中顽强支撑,悉心教养子女,终使长子孙策勇猛无畏,次子孙权谋略超群,颇具政治长才。 众幕僚皆知,袁夫人乃将军家之女眷。 于大汉之世,女眷参与政事尚未严苛禁制。诸男子虽于自家为尊主,然面对江东女主母,面对吴太夫人所遣之袁夫人,亦颇为敬重。 亦无人于袁绮绮建言之际,因嫌弃其乃袁术之女,或指责其偏袒娘家而有所非议。 实因袁绮绮确未偏私娘家亲眷。 袁绮绮娘家母亲刘氏虽屡有琐事烦扰,索求钱财器物乃至宅邸,然袁绮绮断不会将孙家财帛宅邸丰厚地赠予其娘家。 刘氏亦深知小女袁绮绮之脾性,故每次索求皆适可而止,得些许便罢。刘氏明白,只要不过于贪求,小女念及养育之恩,总会略尽孝道。 然亦仅止于此。 “罢了,我家嫁出之女,如泼出之水!其一心向孙家,向孙将军,向其婆母,于我这亲娘,仅存微薄心意。罢了罢了,纵为点滴,亦是心意,有胜于无。老身此生往后,恐仍需仰仗于她。嗯…… 且如此罢,今日得些许,便算些许。今日不得大宅,待几日后再往索求,即便不得大宅安身,老房亦需其出资修葺,添置新物什,多遣仆役。嗨…… 欲重拾往昔荣华,恐难如愿,然较于今时略善,亦足矣。” 孙权出征之期,北固山乃至整个江东,看似安然无波。 然此不过表象而已。生活仿若一袭华美的锦袍,其下却隐匿无数蚤虱。江东之地,亦是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漩涡潜藏。 如北固山上,孙小妹率五百兵士担起防御重责,大乔侍奉婆母汤药,兼且临时代理山上内务,袁绮绮与徐妙然则参与江东政务。 孙家诸媳与姊妹,皆各尽其能,各司其职。 实则不怪她们草木皆兵。盖因往昔孙权出征在外,老三孙翊于丹阳太守任上,身为有兵有权、颇具战力之成年男子,竟遭下属谋害。幸得孙权回师迅捷,否则作乱者几近屠戮孙翊满门,夺其娇妻美妾,此乃血与泪铸就之惨痛教训。 毕竟当今之高层面布局决策,唯北固山诸位女主方能洞悉。如孙权养于浮碧海之徐氏、王氏、谢氏等妾室,不过充作门面点缀,对此中内情茫然无知。 往昔孙权离家,徐氏、王氏、谢氏等妾室了无盼头,即便孙权归返,亦难临幸。只因家中男主政务繁忙,日理万机,视察练兵诸事纷扰,偶得闲暇,亦往当家主母袁夫人处共度良宵,彼等花容月貌之妾室,恐难入男主之眼! 也不是没想到过!确有一人,于孙权出征江夏之前,真切地被他念及过。 徐茗儿那日仿若喜从天降,文德殿那边,孙将军的侍从亲至,告知她,请其筹备午膳,将军将前来用饭。 彼时之徐茗儿,几疑听错。向来孙权若非往吴太夫人处进食,便是与袁夫人共餐,或偶至大嫂与三弟妹那两位寡妇家中,且定然携袁夫人同往,断难料想会临幸于她等妾室居所,稍作停留,哪怕仅是瞥上一眼。 此回似真似幻,难以确证。 那侍从笑劝徐茗儿从简行事:“将军言切勿奢靡。” 徐茗儿遂匆忙净手,亲力亲为筹备膳食:鸡汤务必备好大盅炖煮,卤鹅定要整只烹制,其父爱狩猎,日前于山中所获野味,亦需取一烧烤,尚需添些别样菜肴。 如此一来,此顿午膳于仅她与孙权二人享用而言,未免铺张,略显奢靡。 第30章 夜间勿使着凉 孙权实因出征在即,欲携徐茗儿之父徐琨攻伐江夏,好歹需示以亲善之意,表明对徐琨看重,且对其女亦颇为眷顾。 然孙权一入徐茗儿居所,那油腻之气扑鼻而来,再看徐茗儿满脸讨好之色:“将军!” 徐茗儿本欲呈娇羞、欣喜、激动难抑之态,将诸般情绪融于其娇俏美颜之下,仅凭一声欲拒还迎之呼唤,便妄图瞬间俘获孙权之心。 然孙权已嫌她不善言辞。 孙权坐于饭桌之前,亦请徐茗儿就座:“今日袁夫人归省娘家,叨扰汝筹备此膳,实乃破费。” 孙权此乃客套之语,然徐茗儿闻之,心中滋味,实难言说。 孙权能来,徐茗儿诚然欣喜,虽知因她娘家之故,孙权出征前不得不前来探望,走此一遭,亦算她徐茗儿有娘家可恃之幸。 然将军偏要说因袁夫人午间回娘家,仿若将军实乃无饭可食,方来此处蹭饭。徐茗儿岂不知袁夫人之弟将随军出征,袁夫人归娘家为弟践行。将军直言不讳,岂不伤人? 徐茗儿面色已现难色,强颜欢笑,伸出纤纤玉手,亲为孙权布菜。 “将军,此乃家父日前于山中猎得之物,茗儿守于庖厨,命以椒盐烤制,外焦里嫩,将军请多尝些。” 孙权却欲食清淡之物,放眼望去,非油腻烤肉即肥美卤鹅腿,唉。 孙权略进些许,亦言关切徐茗儿之语:“汝于此可还安适?若有所需,告知袁夫人亦是一样。寒冬凛冽,夜间勿使着凉。” 啊! 提及夜间勿使着凉。 徐茗儿彼时心中,果真难堪,一时真如坠冰窖。 她既已为吴太夫人聘入孙家,虽为妾室!然于北固山,除袁夫人,余者又有谁非妾?正妻唯此一人。罢了,且不论正妻与妾之事。 既已嫁入孙家,嫁与孙将军,彼即为其夫婿,喜也罢,不喜也罢,好歹亦应如寻常人家一夫一妻多妾之生活。 将军竟令她夜间勿使着凉! 徐茗儿孤身独眠,夜间如何方能不着凉? 徐茗儿虽于家中娇生惯养,性子骄纵,然与孙权尚生疏,未敢于孙权面前直抒不满。徐茗儿唯有强撑笑颜:“谢将军关切。” 孙权便如此与徐茗儿用罢一顿潦草午膳。 诚然,徐茗儿于其父徐琨问询孙权待她如何时,亦难言不佳。 自吴太夫人至袁夫人,皆未亏缺徐茗儿一丝吃穿用度,甚至为显徐茗儿之殊遇,诸般份例皆予其上乘者,且今孙将军亦亲来关怀,又何能言人待之不善? 不过其嫁入孙家尚不及半年,徐茗儿能向其父言,孙将军冷落于她? 其父徐琨定会呵斥:“茗儿,汝何其不懂事?孙将军主理江东,看似平静,实则内忧外患,日理万机。平日,为父亦见将军难得好好用膳,常闻其夜半仍操劳公务,天未明即起身习武读书,汝怎如此娇气?嗔怪孙将军冷落,汝当为孙将军分忧才是。” 徐茗儿知其父与祖母,皆言其娇气,且云,若其不如此娇气,正妻之位怎会落于那落魄袁家之女头上。 平白令袁家之女获此福泽! 常闻祖母与母亲如此教诲:“茗儿,汝既已嫁入孙家,不可再如于家中那般小姐脾气,孙家妯娌众多,尚有婆婆!闻汝之吃穿用度皆为上乘,诚然,汝自幼娇生惯养,好物皆曾见过,然此一时彼一时,汝新嫁入孙家,诸多人际关系尚需从头经营,切不可予人骄纵蛮横、好吃懒做之印象。” 因徐茗儿之祖母与母亲皆闻吴太夫人盛赞儿媳袁夫人,言袁夫人干练得体、落落大方,既知节俭,又善合理铺排。 徐茗儿在孙家本就过得郁郁不乐,加以母亲与祖母如此言说,无人为其撑腰,又何有力气与袁绮绮一争高下? 不过在自己之数间屋内闷坐,守着那看似优厚之份例。 且看,孙权出征已逾月余,袁夫人自初时主理孙家内务,如今更上层楼,竟能出入文德殿,与外臣张昭、周瑜共议政事,商略江东治理之策。 诚所谓人比人,气死人。 徐茗儿唯有暗自生闷气而已。 “一步错,步步错!世间之事,大抵如此。非袁绮绮多有能耐,实乃其所处之位使然。莫看袁夫人如今风光无限,若我居其位,她与我易地而处,恐亦只能困于这三间屋内,如我现今这般。” 若如此思忖能令徐茗儿稍感宽慰,亦不失为一种慰藉之法。 诚然,徐茗儿虽心内郁闷,然仍谨遵正妻袁绮绮之训诲,毕恭毕敬侍奉婆母,与其余妾室相处和睦,安分守己,不兴波澜。 彼时徐茗儿悉心妆扮,整洁素雅,前往伺候婆婆吴太夫人用药。实则不过例行公事,往吴太夫人跟前略作露面,以示其对婆母康健之关切。至于亲侍汤药、喂药擦药、搀扶吴太夫人起身、为其更衣、博其欢心诸事,有吴太夫人那贤良之好大儿媳大乔夫人在侧,岂会轮至徐茗儿? 恰逢机缘,徐茗儿方至吴太夫人屋外,便闻大乔夫人与吴太夫人低语,遂留心意,于旁侧窃听一二。 原是大乔夫人与吴太夫人正谈及文德殿中,袁夫人与张昭、周瑜等商议开办军官太学之事。 吴太夫人笑意盈盈,与大乔慨叹道:“实乃我家仲谋有福泽。常言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若早数载为仲谋娶妻,娶了当年那位,恐难遇如今这个好的。” 大乔亦浅笑应和:“可见世间诸般事,兜兜转转,皆为缘分。此乃仲谋命中注定能逢此良配。” 吴太夫人终是启口,追忆往昔之事。 “昔日老大遭人复仇殒命,老三不久亦遭人暗害,家中唯余老二,然其久久不愿娶妻。我这做母亲之人,常于夜半守着他爹牌位,难以成眠,亦曾于列祖列宗灵前祷告。我曾自劝,若仲谋心意已决,我等即便倾尽全力,赴庐江城,低声下气为其求娶那位,唯愿仲谋欢悦。 然仲谋深明大义。大乔,汝亦知晓,仲谋为江东,为吾家,隐忍诸多,终未固执坚持苦等那人。” 徐茗儿立于角落,独闻一至关重要之讯息,原孙权心中竟有一抹往昔之白月光。 徐茗儿瞬时面露笑意,暗叹道:“袁夫人呐袁夫人,即便你如今受宠至极,几近登天,然你可知将军心中挚爱之女子并非是你!” 第31章 陈年旧事 孙权究竟最钟情于何人? 吴太夫人与大乔未再续言,徐茗儿亦无从继续偷听。 然徐茗儿思忖,吴太夫人既知,连大乔亦晓,恐那徐妙然亦有所闻,于孙家稍有资历者想必皆明其情。 徐茗儿归至己室,绞尽脑汁,仿若欲将那所谓 “白月光” 寻根究底。她将所知及一知半解之孙权诸事,前后细细思量一番。 “诚然!以孙将军娶妻之时岁观之,实有蹊跷。 大哥孙策长将军数岁,早婚早育乃情理中事。然老三孙翊较将军仅小一两岁,亦成婚数载。将军却迟至此时方娶妻,断不可能因身有隐疾,想必当年曾有要事发生。” 结合吴太夫人与大乔夫人所言,徐茗儿揣测,当年孙权必有一爱而不得之女子,竟致其多年不娶。 可见那女子于其心中地位非凡。 哼! 徐茗儿恨不得即刻将那位正在文德殿大放异彩之袁夫人拽至跟前,告知此事,瞧她还能否这般得意! 袁绮绮于孙权往昔恋情,确实一无所知。 然这段时日袁绮绮与张昭、周瑜等频繁议事。纵事务紧急,亦有闲暇之时,其间张昭、周瑜等亦会谈及往昔琐事,追思创业艰难与维稳不易。 譬如周瑜常提及当年孙策攻打庐江城一役之艰辛困苦。 彼时庐江城之战堪称里程碑。此役中,孙策尽显其能,挣脱袁术之桎梏。昔孙策受袁术掣肘,袁术曾许其为庐江太守,后又食言。孙策血性方刚,索性自行攻下庐江,亦正是此战,孙策邂逅大乔,周瑜得遇小乔,孙权则遇见其步姑娘。 每念及当年之事,周瑜亦不禁慨叹。那步姑娘恰似娇花,楚楚可怜,与大乔小乔一般,历经磨难,自北方一路逃亡,随家人漂泊无依,朝不保夕,好容易至庐江城,却又陷入战火纷飞。 周瑜清晰记得那一幕:火光熊熊,马蹄声声,刀光剑影,惨叫连连,那柔弱无助之步姑娘,幸得孙权奋勇相救,免死于他人刀下之厄。 彼时年仅十七之孙权对那步姑娘,可谓一见钟情。 奈何命运弄人! 庐江一战后,孙策整军回吴郡,然步姑娘家人不愿其随孙权而去,认定孙策、孙权等乃狂暴之徒。 孙权当年年少,尚不悟若真爱当全力护于身边之理。只待回吴郡让母亲与舅舅前去说媒,以真心感化其家人。 如此,孙权与步姑娘缘悭一面。 虽孙权一直苦等,后亦派人寻觅,然步姑娘与其家人已沓无踪迹。 孙权记忆最深者,便是那火光之中,步姑娘视己为救命稻草、天降英豪之楚楚怜人之眼神。 张昭道:“那姑娘我亦见过,并无特别之处!不过模样可怜罢了,我家将军当年尚是少年,不过欲在姑娘眼中逞英勇无畏,并非历经生死考验、此生非卿不可之深情!” 周瑜与小乔情投意合,且亲见孙权多年苦候步姑娘消息,亦觉若孙权能与步姑娘再续前缘,亦是美事一桩。 而如今,孙权已有袁夫人。 这位袁夫人现今实实在在与众人共商政事,谈及江东六郡治理,头头是道,诸如兴办学堂、军官学堂、医馆,于京口开设贸易集市,桩桩件件皆为有益之实事。 张昭对袁夫人甚为满意,某次得意忘形时竟脱口而出:“夫人,幸得将军娶汝。他与先前那姑娘无缘,实乃上天有眼!” 闲话片刻即过,张昭旋即又专注正事。 袁绮绮闻此,一时茫然,只得回望徐妙然。 徐妙然曾听其夫孙翊言:“二哥心中有一位步姑娘,二哥着实挂念,竟为等她迟迟不打算成亲。” 然此皆为陈年旧事。 徐妙然岂敢在二嫂袁绮绮面前吐露半字,唯有强笑掩饰,佯装懵懂,一无所知。 袁绮绮离了文德殿后,亦曾暗自琢磨。 对了,袁绮绮心中一直存疑之惑,那缺失迷茫之一段过往,如今豁然贯通!孙权怎会二十三四岁方娶妻,他又非今人,乃是古人,于十六七岁时父母便该为其议亲成婚。想必是有一心仪之人,或父母未允,或因乱世流离,终成遗憾。 袁绮绮心中猜测十分准确。 那么,袁绮绮既为孙权名正言顺且事实确凿之妻,忽闻丈夫有此段刻骨铭心之恋史,心中可会泛酸? 袁绮绮思忖,若孙权果真深爱那前任,以孙权现今待她之厚意,加之当世一夫多妻之婚姻模式,她大可帮孙权撰写一故事,名曰《我与我那可怜的姑娘》,然前提是孙权需将其与女主角凄美爱情之事原原本本告知于她,袁绮绮方能以专业笔触书就。倘若那姑娘尚在人世,碰巧读得此故事,又愿来寻孙权…… 哦! 天呐,袁绮绮岂不是自寻情敌! 袁绮绮揉了揉面颊。 胡思乱想些什么! 当放平心态!这世间之人,谁无前任?有前任者方为正常男子,总强过喜好男风者。 袁绮绮如此劝解自己,心境果然豁然开朗。然究竟是否要帮孙权撰写《我和我那可怜的姑娘》?答案是袁绮绮无暇顾及。 袁绮绮正全心投入撰写《洛神记》。 实言,《洛神记》着实令人唏嘘心痛,先前写成之《稚子上学记》已交予徐兵批量售卖,《上学记》虽未及《阿母的跌宕人生》畅销,却也尚可,仍有市场。 袁绮绮将一包包银钱交予小葵,嘱其仔细记账,妥善收好。 小葵老老实实的收银子记账,但还是想要唠叨两句:“夫人,你辛辛苦苦写书挣来的钱,你总是要给咱们家刘夫人!若说补贴娘家,总有个度嘛,过冬了置办点冬装,花点银钱也够了嘛。你还要给刘夫人翻修房屋,你还要给夫人置办婢女,你看看你这些银子,它们乐意吗?它们高兴嘛?” 其实这银子哪知道高不高兴?便是小葵心疼,小葵舍不得。 小葵觉得,刘夫人这个做母亲的在袁夫人其成长过程中未费诸多心血,现今却似攀附于袁绮绮这棵 “摇钱树” 上。刘夫人本可稍作节俭,日子亦能安然度日,然自袁夫人嫁与孙将军后,刘夫人妄图重振袁家昔日辉煌,重拾往昔气派,故而挥霍无度,钱财虚耗甚多。 小葵见状,屡屡心疼不已。 袁绮绮见状,宽慰道:“傻丫头,能用钱财解决之事,皆非难事!她乃我母亲,自身又无生财之能,家中姊妹兄弟不过大姐、我与阿耀三人,如今唯我稍有资财,能接济母亲些许。倘若我不予接济,而母亲一心渴望重回往日风光,你猜她会如何行事?” 第32章 情难自控 经袁绮绮此番点醒,小葵豁然开朗。 “若在夫人处求钱不得,咱家刘夫人恐会不择手段,对那些前来送礼、托其办事者来者不拒。实则咱家刘夫人亦无办成诸事之能,最终仍会将事情推诿至夫人跟前,届时夫人不但要收拾残局,还会徒增诸多烦扰与负累。” “既明此理,丫头,我心中自有主张,咱们钱财颇丰!给予母亲者不过九牛一毛罢了。嗯,好了,点完数目便去歇息吧。” 小葵遂悄然笑道:“幸得刘夫人不知夫人之钱财数目,否则后果堪忧。” 诚然,此生断不可让刘夫人知晓袁夫人之财数,否则后患无穷。 袁绮绮写书所得之资,已近十万余两。 其仍笔耕不辍,持续创作,眼见《洛神记》创作渐入佳境,更是全情投入,心力倾注二十分,有时情难自抑,泪如雨下。 好不容易收泪整妆,平心静气再写,未几又潸然泪下,尤其写到甄宓之死,以发覆面,以糠塞口,袁绮绮不禁为身处此时代之女子命运,心生悲戚,痛心疾首。这般状态持续良久,即便精心妆扮,亦难掩双眸之憔悴与泛红。 张昭在议事时见袁夫人此状态,初时并未过多留意。 周瑜却将此事记挂于心。 周瑜归府,告知妻子小乔:“袁夫人思念孙将军,夜夜垂泪,委实可怜。” 如此数日,张昭亦终于留意。那日议事完毕,对袁夫人关切道:“夫人,若觉疲累,不妨下山走走,携几名武士奴婢,去饮酒听曲,亦是良策!” 张昭言外之意,乃劝袁绮绮莫要一下班便思夫心切,如此苦盼,孙权战事未结,亦难归来,莫要暗自垂泪,以致伤了双目。不妨豁达些,养好气色,待夫君凯旋,以娇美之容与之团聚,岂不更好? 袁绮绮回至屋中,对镜端详己之双眸与容颜,方觉自己创作太过投入,以致失态。 所幸,此书即将完稿,此后便能调适状态,不再如此伤怀,莫要过度沉溺于悲情之中。 身为作者,岂能这般情难自控?当入乎其内,出乎其外,收放自如才是。 袁绮绮赶忙为《洛神记》收尾,再度仔细核验后,交予徐兵。 徐兵一见到《洛神记》,才翻开数页,便已两眼放光,遂挑灯夜战,通读全书,而后即刻召集抄书先生,日夜赶抄:“诸位抓紧,此次此书定能大卖!来来来,大伙莫嫌辛劳,熬过这几日,工钱必不会少,吃穿用度乃至火盆,我皆已备好!大伙加把劲啊!” 徐兵匆忙安排诸事,他隐隐预感,此书必将引起轰动。 而镇江老袁本人从未指点徐兵售书之策。其向来专注创作,售书之事全权交予徐兵。此亦为徐兵与镇江老袁合作极为畅快之缘由。 袁绮绮终于得以在家中闲适休憩数日,悠然放假。 袁绮绮休假之时,最爱窝于家中,酣睡、读书、品茗、嗑瓜子、逗弄小老虎,数日足不出户。 隔壁徐茗儿见袁绮绮这几日不见往昔意气风发之态,只觉其萎靡不振,心中思考一番,悄然笑道:“哼!知道心痛了吧?想必你已听闻风声,知晓我家将军心有所属?也尝尝这滋味!让你先前那般得意,哼,最好让这北固山上众人皆知将军所爱非你,你不过是个管家婆罢了。” 此皆为徐茗儿臆想之辞。 而袁绮绮之事,已由孙权之堂兄、与曹操向来联系紧密之庐陵太守孙辅,修书告知曹操。 曹操方知孙权新娶一妻,听闻其貌甚佳,持家亦善。 曹操某次召集谋士贾诩、荀彧等议论定夺乌桓之事,随后问询道:“汝等可曾见过袁术之小女儿?其品貌、德行如何?” 曹操轻抚胡须,回想袁术家那小女儿,暗自回忆,往昔似曾见过,然印象模糊,已记不真切。 贾诩与荀彧皆摇头不已,皆言不知!往昔众人皆瞩目于袁术、袁绍以及袁绍家那几个儿子,谁会留意袁术家中那个扎着两个 “哪吒头” 的小女童是何模样! 即便那女童再聪慧伶俐,毕竟只是个几岁的幼童,谁能预见其未来成就几何?众人乃谋士,并非相士术士! 曹操将几位心腹谋臣唤来问询,却只落得一场空。 无奈之下,曹操只得又将与孙辅往来的诸多信件反复查阅。 唉,再看一遍,又气了一回。这世间之事,实难安宁!先前孙策勇猛如虎,好不容易故去,岂料又冒出个孙权。孙权作战虽不及乃兄那般勇猛,却娶了个极为能干得力的妻子!于是乎,江东有了专为子弟开设的学堂。孙权出征之际,周瑜带兵镇守京口,张昭主理内政,其娇妻能于家中操持家务,将宗室与众臣子弟管理得妥妥帖帖,而后几人还能一同商议开办医馆、开设集市之事! 啊…… 直把曹操的头风病都给勾了出来。 曹操把那厚厚的信件翻来覆去地研读,末了,只读出满心的不悦。曹操不信!如此优秀的媳妇,怎会是他人之妻?非得将她抢过来,做自家的儿媳妇不可。此即为应对之策。 说起抢别人家儿媳妇之事,曹操倒是有过成功的先例。想当年袁绍家那位美貌与声名俱佳的儿媳妇,即袁熙之妻甄宓,曹操打了胜仗后,不就将其夺了过来?如今,那惹人怜爱之甄宓已是他曹操的儿媳妇,正在家中侍奉婆母,抚养幼子呢。 如此,曹操方能展露笑颜,头风之症也似缓解了许多。 曹操抚掌大笑道:“待吾平定江南诸郡,吾家又将添一儿媳矣!” 有人心生疑惑,以曹操之性情,他抢夺别人家儿媳妇,难道不是据为己有吗? 实则不然!曹孟德实乃雄才大略之人,虽有好色之嫌,却也有所谓有所不为。他家曹植尚未娶妻,论年龄与袁术家那小女儿相仿,论家世门第与成长经历,二人堪称天作之合。 只怪当年袁术一家衰败时,让其逃脱,跑去了江南,便宜了孙权那小子。若当年袁术落魄时,曹操追击及时,将袁术一家老小皆留在寿春,这好儿媳如今早已入了曹家之门。 至于江东那几位貌美的年轻女子,曹操亦有打算。那些不适合做儿媳妇的,便只好委屈一下,由他曹孟德接手。他都已准备修筑一座铜雀台,待晚年退休后,便带着娇妻美妾在铜雀台安享余生时光。 第33章 细嗅蔷薇 曹操心中正谋划着他的宏伟蓝图,欲先与乌桓大战一场,将袁绍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斩尽杀绝。待平定北方,辽东之地的公孙康之流自然会望风而降。而后,他便整顿兵马,挥师南下,擒拿刘备,威慑刘表,将荆州收入囊中,再图进取长江以南,收服江东诸郡。 曹操轻抚手掌,心中勾勒着他的霸业前景。 再说那江东六郡中的庐江太守李术,曹操已向其下达明确指令,要他趁孙权攻打江夏、江东内部空虚之机,即刻起兵反叛,能杀孙权多少人算多少,即便无法夺取江东要地,也要带领庐江城投奔曹操。然而李术本就是个摇摆不定之人,虽受曹操指使,却总是缺乏主动性,亦未把握好时机。倘若李术早做准备,在孙权出征前便枕戈待旦,待孙权一走,周瑜带兵驻扎之时,瞅准空隙发动叛乱,或许还能有所作为。 但李术就是没能拿捏好时机,反复思量,皆觉不妥。 不久,曹操的情报系统传来消息,孙权攻打江夏大获全胜,将黄祖的水军打得七零八落。 虽说孙权尚未亲手擒获杀父仇人黄祖,但黄祖的地盘除江夏城池外,已有一半被孙权割占,当地百姓也被孙权强行掳回江东。 曹操紧皱眉头,北方迟迟未有大败乌桓、斩杀袁绍诸子的消息传来,南边这孙老二却凯歌高奏。曹操不禁感叹,这些可怜的江夏百姓!若是他曹孟德前来,便不会抢夺百姓,而是直接将这片土地纳入版图,亲自治理,免得百姓流离失所。 此乃曹孟德之心境。 孙权赶在农历新年前班师回朝,路过庐陵郡时,还顺道拜访了堂兄孙辅,兄弟二人见面时,表面上一团和气,孙权热情邀请堂兄回京口过年。 孙辅正要前往北固山接儿子回家过年,毕竟孙权出征期间,宗室子弟都在北固山上念书。 那兄弟情分,看似铁板一块,毫无嫌隙。 这可把曹操气坏了,他又专门写信给庐江太守李术,将其痛斥一番,说直白一些就是:“不是说好趁孙权不备就发动叛乱吗?怎的孙权出征都已凯旋,你这边还毫无动静?难不成是打算等孙权带着胜利之师回到京口欢庆之时,你才从庐江城起兵反叛?” 李术被曹操骂得狗血淋头,心中窝火不已。 李术当年是孙策给的庐江太守之位,孙策在世他还有个忌惮,孙策一死,李术便只怕曹操。李术本就不愿在孙权麾下效力,再有曹操一再撺掇,幸亏李术还想要万全之策一直瞻前顾后,不然忍不了孙权那么久。 并非李术不想即刻有所作为,即刻攀附曹操、投靠许都政权以谋求高升,实乃此次未寻得机会。孙权虽已出征,但周瑜也绝非善茬。 想当年周瑜便与孙策齐名,孙策每战告捷,周瑜皆有大功。此次孙权攻打江夏,周瑜在京口、吴郡、丹阳一带部署了重兵,谁敢轻举妄动?叛乱讲究出其不意,对方严阵以待,还如何能成事? 李术心中虽这般想,却不敢如此回复曹操,只得在信中向曹操表忠心,声称定会找准时机,在孙权心口狠狠插上一刀,让曹孟德放心,放一百二十个心。 曹操见了李术的回信,只能摇头叹息。 他知道李术或许真的已经尽力了,因为曹操也曾向会稽郡山上的贼匪头目潘临传达过同样的指令。这潘临一直在会稽一带为非作歹,手下有万余匪徒,喜好在秋季下山劫掠百姓。多年来,孙权时常派将领军士前去围剿,但因地形复杂,潘临又狡诈多端,始终未能将其剿灭。对于潘临这样的 “人才”,曹操甚是喜爱,还曾派人乔装打扮去见潘临,给予他物资、武器,让他务必持续给孙权制造麻烦。 此次孙权出征江夏,潘临得到曹操的指示,连冬日喜欢躲在山里过冬的习性都顾不得了,蠢蠢欲动起来。 北固山上,袁绮绮、徐妙然与周瑜、张昭、秦松等人商议对策,周瑜主张即刻派兵支援会稽郡守将。徐妙然当即应道:“先夫留有旧部几千人,我可亲率三千兵马前往会稽御敌,再分兵两千余众交予一将领,与之形成掎角之势,威慑潘临。” 周瑜等人皆赞同徐妙然的部署,然而谁来统领那两千兵马呢? 袁绮绮推荐了一人 —— 陆逊。 对于陆逊此人,张昭和周瑜心存疑虑。皆知当年孙策攻打庐江城一役中,陆康与陆氏家族奋起抵抗,家族百余人因饥荒战乱,死伤近半。虽说半年前经袁绮绮提议,聘请陆逊出任北固山学堂的教书先生,算是主动缓和了孙氏与陆氏的关系。但在这带兵打仗的关键时刻,且陆逊如此年轻,不过二十二三岁,分明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能委以重任吗? 袁绮绮劝说道:“自将军治理江东以来,广纳贤才,礼聘名士。英雄不问出身,何况如今正值用人之际。陆逊之才,不止于典籍经书,更具军事政治之能。” 有袁绮绮极力举荐,张昭和周瑜深思熟虑后,亦表赞同。 于是,陆逊暂领两千孙翊旧部,徐妙然亲率三千兵马,毅然奔赴会稽,支援当地军民抗击山越贼寇潘临。 潘临起初并未将其放在眼里,以为江东无人可用,孙权出征,如同伸出一个大拳头,却把胸膛暴露在外:“哈哈,一个寡妇,一个书生,带着两路久疏战阵的老兵,就想来与我万余悍匪较量?老子定让你们有来无回!” 然而,潘临却吃了败仗,被徐妙然和陆逊联手夹击,狼狈逃窜。 曹操的又一算计落空了。 另一边,孙权攻打江夏亦大获全胜,虽未动摇黄祖根基,却重创其水军,大大挫败了杀父仇人黄祖的锐气。 其实孙权自己也未曾料到此次出征竟如此顺利。 虽说孙权出征前做了诸多准备,身边将领军士、粮草充足,且从江东到江夏之路,他也走过多次。但此次实在是太过顺遂!即便当年他大哥孙策在世,以及他父亲孙坚与江夏的那段恩怨纠葛中,也未曾这般顺利过。毕竟江东往江夏进军,逆水行舟,从京口沿长江至金陵,再到江夏,一路攻打上去谈何容易。 孙权善于自省,绝不会被此次胜利冲昏头脑。如今他心态沉稳,新近娶了妻室,婚姻生活幸福美满,给予了他诸多安定的力量,使其内心坚定而不失温柔,更不乏勇敢无畏之气。正所谓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第34章 一腔柔情尽付 孙权带着堂兄孙辅回到京口后,接下来数日便是犒劳军士、论功行赏。 袁夫人娘家姐夫黄猗在攻打江夏水军时表现出色,不顾年岁已高,身先士卒,奋勇拼杀,着实该赏,便赏赐了钱财。孙权的小舅子袁耀虽未上过战场,却也表现可圈可点,亦当奖励,还可晋升官职。就连袁夫人娘家那个小厮狗儿,也没给袁夫人丢脸,作为一名普通军士,在战场上贡献了不少力量。至于这小厮该如何奖赏,孙权思量着,首先不能再唤他狗儿,得给他取个正式名字。孙权问过狗儿,得知其原姓徐。 后来孙权寻得机会告知爱妻袁夫人:“你娘家小厮此次上阵英勇无畏,此后便在军中效力,不能再叫狗儿了,我给他取名为盛,徐盛。” 自此,狗儿正式名为徐盛。 孙权犒赏三军,大振士气,继而召集东吴群臣召开总结大会,并举办庆功宴。 宴至尾声,孙权独留张昭、秦松、周瑜与孙辅几人。孙辅原以为孙权要与他继续把酒言欢,或在年终赐予特别的犒赏,面上尚带欣喜之色,岂料孙权神色已变,亲手递出一叠书信,交予张昭。 张昭阅后,惊愕失色,转而交予秦松。 孙权面向孙辅,缓声道:“二哥,你我乃骨肉至亲。想当年二哥年少,随兄长孙贲追随先父,先父出征荆州刘表时,不幸为刘表部将黄祖所害。二哥与孙贲兄长扶先父灵柩归吴安葬,后二哥以扬武校尉之职辅佐兄长孙策平定三郡,驻守历阳抵御袁术,招抚流亡百姓,聚合离散士卒,又讨伐陵阳,生擒祖郎,功绩卓着。然今时今日,你我兄弟间既有龃龉,为何要引外人插手其间?” 孙辅见孙权忆起往昔,又见张昭、秦松、周瑜等人或面露疑色,或显愤慨之情,便知自己与曹操往来之事已为孙权察觉。 孙辅未即刻矢口否认,强装镇定。 待张昭等人看过书信,又将内容示于孙辅。孙辅虽不信孙权能奈他何,却也因隐私被揭而心生不安。 孙辅终觉惭愧,一时语塞。他素日小觑孙权,以为其易于蒙骗,无甚能耐,未料孙权不动声色间已掌握他勾结曹操的铁证。 孙权遂告知孙辅自己的决断:“二哥身旁近臣辅佐不力,致使二哥行事糊涂,当依法论处。二哥麾下军队,暂由公瑾代管。二哥此后便移往东向象山县安享晚年。若二哥应下此策,二哥家眷仍可回吴郡老宅居住,二哥爱子孙礼亦能在北固山与其他宗室子弟同受礼遇、接受袁夫人悉心教导。” 孙权此计,意在流放禁锢孙辅,诛杀其身边煽风点火之近臣,削减其兵力。若孙辅不从,其家眷亦难幸免。 孙辅至此方明自身结局。此时他无力反抗,未带足够兵马、侍卫,谋士近臣亦未随其上北固山,而爱子孙礼尚在北固山学堂。 孙辅苦笑数声,点头应允。 他此番一败涂地,皆因心有不甘且轻视孙权所致。 孙辅道:“赴象山县前,我欲见袁夫人一面。” 孙权应下。 处置完诸多事务,孙权方得时间回返浮碧海。 袁绮绮闻听孙权归来,早已备好一桌温馨酒筵。 乍见孙权,袁绮绮先行礼问安,言辞间尽是恭贺之语,赞孙权英勇善战、凯旋而归之类。继而感谢孙权对其娘家姐夫、弟弟及小厮的提携之恩。 至于狗儿更名徐盛一事,袁绮绮只当是孙权战后欣喜,随口所取之名,此乃上位者常为之举。袁绮绮始终面带微笑,自狗儿随她登上北固山后,便已非其专属小厮,北固山管理森严,安保体系完备,若徐盛能投身军旅且展露出军事才能,自可闯出一番天地。 柔暖烛火映照下,袁绮绮笑容温婉,眼神平和宁谧。孙权瞧在眼里,只觉爱妻实乃貌美娴静、矜持自重之佳人。 前日元勋盛宴之上,张昭、周瑜等人皆为孙权敬酒数杯。张昭这把老骨头虽已年迈,却也欲显时尚风流之态,凑近孙权耳畔低语:“将军归府,当好好抚慰袁夫人。将军出征期间,夫人不仅操持家务、侍奉吴太夫人,还与我等共商东吴大事,诸事皆处理得当。此外,夫人一腔柔情尽付将军,常因思念而双眸红肿,我等皆不忍直视。” 彼时孙权本就思念爱妻心切,经张昭此番言语撩拨,更是归心似箭,恨不能即刻结束宴会,办完手头诸事,回返浮碧海,将爱妻拥入怀中细细端详。 待他终于归来,爱妻端坐眼前,这般沉静温婉,恰似精美的瓷娃娃,哪有张昭醉语中所言,因思念担忧而哭红双眼、缱绻缠绵之态? 若她果真日夜思念、伤心落泪,待他得胜而归,理应即刻扑入怀中,紧紧相拥,怎会如这般与他相对而坐,沉静自持? 孙权试探问道:“绮儿,这些时日过得可还顺遂?” 袁绮绮这些日子确实过得舒心如意,有事可为,且皆为其所好之事,诸事顺遂。况且她已完成一部心仪之作《洛神记》。此外,周遭之人,无论是娘家母亲,还是孙权那些形同摆设的妾室,皆未惹出什么大乱子,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于是袁绮绮又温婉一笑,轻声道:“托将军洪福,一切安好。” 嗯。 孙权饮下一杯酒,索性直言:“绮儿,可曾日夜念我?” 既她羞涩难言,他便主动挑破这层薄纱。 袁绮绮实则并未日夜牵挂孙权!虽说她对三国历史的诸多曲折不甚明了,但孙权的寿数她却知晓,孙权那几位兄长、父亲皆不长命,唯独孙权乃三国中难得的长寿之人,年近七十,熬死了曹操、刘备,亦熬过了曹丕、曹睿,福泽深厚。 袁绮绮亦浅浅一笑,凝视孙权一双深沉的眼睛:“将军出征在外,太夫人与我等自然忧心忡忡。然将军久经沙场,屡建战功,江夏黄祖之流,自然不在话下。” 袁绮绮这番场面话说出,孙权听在耳中,喜上心头。 果不其然,爱妻终究是牵挂他的。想必是因思念而暗自垂泪,只是她生性温柔、矜持腼腆,故而当面相对时,反倒难为情起来。 酒至此时,夫妻二人话及于此,尚有续饮之必要乎?自然是去做那孙权早已心驰神往之事。 第35章 终是慌乱无措 孙权怀着小别胜新婚之感,激动难抑。而于袁绮绮而言,却似与往昔无异。 在她看来,此亦为她于这时代之职责所在,孙权乃其以婚姻为纽带所侍奉之 “大东家”。故而,即便孙权对她情真意切、爱意流露,袁绮绮亦觉其不过尔尔,甚至揣测孙权对待其前后之诸女,大抵皆会如此。毕竟,生于这时的如孙权这般男子,于女色方面颇为上心,多妻多妾乃常事。 是以孙权一番缱绻之后,却觉美中不足,一时竟不明所以。 孙权凝视怀中佳人,犹是出征前之她,依旧那般明艳动人,令他欲时刻捧于掌心,又不忍伤其分毫,连一点红印亦不舍留于其肌肤之上。 然究竟缺了些什么? 孙权未明之事,乃此刻他与袁绮绮之间所缺者,于后世谓之 “双向奔赴”。 孙权情倾袁绮绮,而袁绮绮却冷静理智,原地未动,秉持下属对上司、员工对公司之态度,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应对孙权、北固山、孙氏家族及江东政权诸事。 在孙权苦思冥想之际,除从张昭、周瑜处听闻袁夫人因思念他而双眸红肿,亦从母亲、大嫂及三弟妹等人处得闻相同说法:“将军出征之时,袁夫人清减不少,双目常含微红之色,唉,女子不易啊!” 孙权闻之,心中暗自感动。 然孙权安置于室之妾室徐茗儿,却另有见解。 徐茗儿闻众人皆如此言,心中不屑:“哼!因思念将军?唯尔等信之!袁夫人岂是思念将军?分明是伤心嫉妒,袁夫人已知将军往昔钟情一位姑娘,故而吃醋伤怀,哼!” 徐茗儿偶然听闻此等旧事,当年之步姑娘于时人之记忆中虽有其事,然岁月流逝,其早已不知所踪。如今江东已有正主,那位步姑娘早该消散如烟,明智者皆不再提及此事,而徐茗儿却不藏掖,于浮碧海之内,向王氏、谢氏等大肆宣扬,直把王氏、谢氏吓得花容失色。 王氏忙向谢氏递眼色,示意佯装不知,莫要搭话理会。 谢氏依言而行,不予理会。徐茗儿自说自话一阵,无人回应,便甩袖扭腰回了自己居所。 恰逢孙尚香来浮碧海寻袁绮绮闲谈。彼时袁绮绮正在学堂,学堂将放冬假,她既要筹备来年春季之课程与学习资料,又要细细考评诸孩童本学期之学业成绩,既重过程性评价,亦重结果评价,忙碌异常。 孙尚香未寻得袁绮绮,却闻徐茗儿与王氏、谢氏等私语。 这一番言语听下,孙尚香大惊失色。 孙尚香方恍然大悟:“原来绮绮竟是为此事而伤怀。” 孙尚香心如火炭,不及多想,匆忙离开浮碧海,径直奔赴文德殿。见二哥孙权面前暂无张昭、秦松等议事之人,便悄悄上前,将左右侍从喝退,急切问道:“二哥,可知二嫂前些日子为何哭泣?” 孙小妹这般询问,孙权脸上微微一红。心想这还用说?自是因思念他、牵挂他!孙权心中虽小鹿乱撞,面上却强装镇定:“你匆匆而来,所为何事?” 孙小妹满脸惊讶之色,仿若听闻难以置信之事,似要去摸老虎屁股:“二哥,有人将你往昔钟情步姑娘之事道出!二嫂想必已知,故而前些日子整日以泪洗面。那双眼眸,那憔悴容颜,我等见之皆心疼不已。” 孙小妹此言一出,孙权手中书卷惊落于地。 他怎未料到此事? 究竟是何人将此消息告知袁绮绮? 孙权一时心烦意乱,忙让小妹离去,莫要烦他:“我此处公务繁忙,你且回返。” 孙小妹好心来告之事,却遭二哥冷脸驱赶。她撅嘴嘟囔:“哼,我好心救你,你却这般待我。罢了,日后二嫂与你生气,莫要再来寻我。” 孙小妹性格刚直,甩头便走。 孙权于文德殿内心乱如麻,手中书卷、案上公文及后续诸事皆混乱不堪,于这纷扰杂乱之中,仿佛又见袁绮绮那红肿双眸。 “绮儿,何事竟令你如此哭泣?皆为多年前之事!我既娶汝为妻,你于我来说自是最为重要之女子。我怎会因往昔那未成之事之人,即便曾滞留于我心中,又怎及你?你为我操持家务,孝敬我母亲,于为我家付出甚多,他人焉能与你相较?” 孙权喃喃自语,心中已急切欲寻袁绮绮,向其言明一切。 然孙权转念一想,她那般沉稳,昨夜对面而坐时只字未提,自己又何必急于表白心意? 但孙权之心终是慌乱无措。 慌乱之余,孙权梳理心绪,亦忆起当年那位步姑娘。 孙权年少之时,总以为会毕生难忘那位步姑娘。犹记十七岁那年,少年初尝情滋味,印象中那位姑娘于庐江城战火中生死一线,幸得他及时赶到,将其从乱兵砍刀下救出。 这本可成就一段英雄美人之佳话,然姑娘家人轻视孙家,鄙夷孙策,连带亦瞧不上孙权,认为他们一家残暴血腥,故而不许姑娘与孙权再有往来。 孙权自省,为何多年来对那位姑娘念念不忘?除未得之物常挂于心外,实亦有男子之英雄主义作祟。那是一位何等柔弱之姑娘,彼时他站于其前,仿若天神降临,英雄气概尽显。 遥想当年,于大哥孙策之光辉映照下,孙权仿若明珠隐匿,光芒无多,彼时之他,亟需他人崇敬之目光以证己身之价值。 然岁月悠悠,孙权历经诸多世事,心智渐熟,亦明己心之所向,晓己身之所需者,乃何种女子。 正是其爱妻袁绮绮这般。 无需她佯装柔弱,以衬他英勇非凡之姿;亦无需她藏锋敛锐,来映他雄才大略之象。 她尽可展露自身才情与能耐,放手为其操持家务,尽显女子于内宅之能事,若机缘巧合,尚可于其需时挺身而出,协理江东诸事。 孙权实欲坦言,虽与袁绮绮相处时日尚短,然对其甚为满意。往昔那位步姑娘,早已于其心间淡去,再无挂碍。他爱袁绮绮,情真意切。 直至此刻,孙权方明昨夜所感美中不足之处为何。 乃袁绮绮心中潜藏之失落与哀伤。 第36章 柔弱女子面对威严之孙大帝 然实则袁绮绮全然沉醉于诸事之中,无暇他顾。 袁绮绮浑然不知,众人已将其视作那为情所困、因夫婿远行便涕泪涟涟之女子,亦不知自己已被视为因那莫须有之 “前任” 而暗自神伤、落寞孤寂,仿若深陷内耗之灵魂。 袁绮绮尚于北固山学堂内忙碌不休,指点仆从,管教孩童,又与诸位先生商酌春季所学课业,且依各学童之特质与学识情形,悉心布置适宜之假期提升作业。 幸而袁绮绮忙碌非常,徐茗儿于王氏、谢氏前之牢骚抱怨,无从传入其耳,他人之闲言碎语亦未能近身,一则众人羞于、亦不敢当面言于她听,唯有于背后悄声议论。 诚然,孙权再见其妹孙尚香时,特特叮嘱:“往昔之事,尔等切勿告知绮儿。” 孙权唯恐袁绮绮再从他人处听闻,以致心伤。 孙权仍欲寻一良机,当面与袁绮绮倾诉衷肠。 一日夜间,孙权忽欲与袁绮绮言说此番进攻江夏之种种经历,实乃为后面的倾诉做铺垫。 实则无需孙权亲述,袁绮绮大致已知其详。其弟袁耀与姐夫黄猗随孙权出征,归京口当日,黄猗归家,阖家团聚,便向袁绮绮之大姐袁绘儿娓娓道来:“此番出征江夏,为夫历经艰辛,逆水行舟,长途跋涉,寒风凛冽,风雨交加。幸而孙将军所率兵马,兵强马壮,粮草丰足,士气高昂。江夏黄祖于该地经营数载,城池坚如磐石,兵精将勇,其手下不乏武艺高强之辈,黄祖本人身经百战,其子黄射亦勇猛善战,更有苏飞、甘宁等将领效力。孙将军此番出征,虽获小胜,挫败黄祖水军,然江夏城池未破。我军亦有所折损,将军身旁勇猛之徐琨亦身负箭伤。” 此皆为更为详实之细节。 然对外宣扬之消息,为鼓舞江东士气,自是宣称孙权大获全胜,战之漂亮,实则未及那般完美,不过正常之损耗耳。 此等肺腑之言,孙权愿向袁绮绮倾吐。 于孙权心中,江夏犹如梗喉之刺,仇怨难消。只要黄祖未亡,江夏未平,其血海深仇便不得报,亦难称顶天立地之好汉,更枉自接过大哥手中之江东将印。 袁绮绮自姐夫与袁耀处闻知孙权出征江夏诸事,亦知晓徐茗儿之父徐琨负伤,心中竟为徐茗儿泛起一丝疼惜之意。 故而袁绮绮期望弟弟袁耀投身文官之列,少涉杀伐征战,其姐夫黄猗年事已高,弃武从文亦难有建树,然袁耀正值青春年少,若如徐琨这般盛年负伤,且医治不及,日后生活质量堪忧。 徐茗儿原以为孙权凯旋而归,喜气洋洋,心想父亲随军出征,孙权定会论功行赏,因其父之功,徐家与她亦能多得机缘,遂满心欢喜回返娘家,未料却见父亲卧于病榻养伤。 “父亲,您受伤了?” 徐琨轻抚胸口肋骨处之箭伤,疼痛难耐,然于女儿面前,仍强装镇定:“茗儿归来?莫要担忧,此乃小伤,无妨。” 闻父亲言只是小伤无妨,徐茗儿便坐于父亲床边,撅嘴嗔道,在老爹随孙权出征江夏争功之期,袁夫人于北固山如何 “作威作福”:“真不知太夫人如何思量,竟公然许她与徐妙然出入文德殿,与张昭、周瑜等朝臣共商大事,亦不惧他人非议。” 徐茗儿絮絮叨叨,欲再多言,求父亲为其评理。 然徐琨闻之,眉头紧皱,呵斥徐茗儿:“太夫人之决断自是无误,你身为孙家媳妇,不为其分忧,反回娘家发牢骚,成何体统!” 徐琨一生气,箭伤处愈发疼痛。 徐茗儿之母赶忙上前,搀扶夫君,亦数落女儿:“你常回娘家,尽说些无关紧要之事,目光短浅,可曾用心于将军身上?身为女子,不晓讨丈夫欢心,皆是我等宠溺之过。” 徐茗儿此番回娘家,满心不悦。 然亦无法阻拦其回返北固山,继续于暗处对袁绮绮心怀怨怼。 浮碧海主屋内,暖灯柔和,孙权与袁绮绮相对而坐,把酒言欢。 温馨闺阁之中,香气氤氲,孙权亲口将此次出征之诸般小故事、小细节告知袁绮绮,提及徐琨中箭之事,仍心有不忍。 “徐琨早年追随我父,后又跟随大哥,历经枪林箭雨无数,如今虽年事渐高。” 所言年事渐高,实则与袁绮绮之姐夫黄猗年岁相仿。 “这般年岁负伤,着实令人忧心。” 孙权言语间,全无把酒闲聊之松弛,目光始终留意袁绮绮神色。 袁绮绮面容平和,专注聆听孙权所言。 她亦会适时回应,深知如何言语,方能为顶头上司孙权供给情绪价值:“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纵有千般经验、万般小心,亦难免意外。” 孙权已伸手握住袁绮绮之手:“绮儿,有一事不知何人向你提及?然……” 孙权心中实无把握,以袁绮绮之性情与处事之道,若知晓他往昔钟情一女子,会作何反应? 孙权亦欲探究明白。 袁绮绮凝视孙权。这些时日,众人与她说过诸多言语,孙权所指究竟何事? 孙权竟抿了抿唇,几番鼓足勇气,方道,他当年于庐江城邂逅一女子,然终是有缘无分,此后再无其消息。 袁绮绮平和之面容终现惊讶之色。 此为何等情节?孙大帝自江夏凯旋,画风突变?竟于这般夜晚,主动向她提及往昔一女子? 往昔,孙权夜来寻袁绮绮,首为睡觉,次亦为睡觉,而后方是睡觉之余的温情软语,再与她谈及北固山上家务琐事。至于这般关乎孙权自身之重要情感经历,这般惊人之信息,袁绮绮思忖,此非自己这柔弱女子面对威严之孙大帝时所能探听一二之事。故而袁绮绮不得不细细思量,孙权心中究竟所念为何? 难道是孙权念起那位姑娘了? 想必是!此时代之男子,多有妻妾成群,虽孙权之母为其安排诸多妻妾,然那些妾室,孙权似皆不太满意。 袁绮绮闻言,当即点头,她明白:“将军,那位姑娘当真寻之不着了吗?其实若无意外,只需细细寻访,或可有所获。或许她已迁徙,不在庐江城,亦未在江东之地,会否去往荆州?” 袁绮绮这副认真之态,透着几分单纯以及无辜,孙权也是被她这番表现给震撼住了。 孙权皱眉,问道:“绮儿之意,竟是真要去寻那姑娘?” 袁绮绮见孙权皱眉,亦随之皱起秀眉:“如此可怜之姑娘,为何不寻?” 第37章 既有你,又何须他人 袁绮绮的意思是,寻着了也好免去某人一番牵挂。 孙权只深吸一口气,举杯饮尽一盅酒。 袁绮绮瞧着孙权此举,暗忖其心中一块巨石应是落了地。定然如此!孙权先前恐她难以接受,如今她主动提出要为其寻觅那可怜姑娘,孙权自是宽心。 袁绮绮亦为自己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模样甚是爽利。罢了,既已身处此时代,她又怎敢奢望一夫一妻,强令孙大帝此生只守着她一人?说句实在话,她袁绮绮纵有此心,亦无此胆。 她诚然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之爱。 奈何穿越至此,所配之 “剧本” 男主角竟是眼前这位,未来令东吴民众敬畏如虎之高傲腹黑狂暴肆虐霸道之孙大帝。 袁绮绮亦是无奈。 无奈啊! 一杯热酒入腹,袁绮绮爽利至极,脆生生道:“将军无需担忧,我明日便着人去办!定不放过一丝可疑之迹,将军大可放心,莫要过多忧虑,人必能寻到。” 言罢,袁绮绮搁下酒杯,起身走向梳妆台,优雅地解开发髻,梳理发丝,继而宽衣去厚重外衣。 刹那间,袁绮绮忆起自己在《洛神记》中所写,甄宓与曹丕共度近十载岁月,待支持疼爱她的公公曹操一逝,曹丕便纳新欢郭女王,此后甄宓渐生怨念,与曹丕隔阂日深。 袁绮绮心中涌起一丝怅惘,愁绪凝于眉间,堵于心头。 彼时她立在梳妆台前,身姿温婉,却隐隐透着倔强不屈。 孙权仍坐于原位,凝视着那俏丽背影。 孙权亦难揣测其心意,他深信她曾为他担惊受怕。他出征江夏之际,她定是日夜思念,忧心他的安危,他确信她曾于夜间为他落泪。 他亦相信,她听闻那姑娘之事,定会黯然神伤。 然此刻她于他面前之态,他却看不透。 袁绮绮已转过身来,行至酒桌旁,抬手欲收拾杯盘碗盏:“将军,酒已饮尽,今夜莫要再添杯了。” 袁绮绮神色平静,亲自动手将杯盘打理整齐。 然她转身背向孙权,迈出主屋大门将碗盏交予侍女时,眼角不经意间滑落一滴泪。 袁绮绮暗自宽慰,此泪乃是因撰写《洛神记》太过入神所致。 孙权却敏锐捕捉到她擦拭眼泪之动作。他再无旁顾,瞬间明了这两日心中所有疑虑。他疾步上前,将袁绮绮揽入怀中,主动解释:“绮儿,我非此意。今日亲口告知于你,便是怕你从他人处听闻不实之言而伤心,我既有你,又何须他人?” 孙权轻吻袁绮绮额头。 袁绮绮额头微凉。 袁绮绮指尖微微颤抖,她亦欲向孙权解释,自己并无他意。 她不过是一无权无势之弱女子,身处这风云变幻、动荡不安之乱世,形势所迫,若能在这纷繁复杂之时代求得安稳,免不得会受委屈!袁绮绮更想告知孙权,莫要于此时总说这般情话,听多了让她恐生错觉,误以为孙权真的倾心于她。 她身为现代人,颇有自知之明。 打个比方,她至多不过荣获一全国先进之名号,难道仅凭此普通荣誉,便能与那年轻有为、兼任省长与东部战区总司令的某前途无量男青年并肩平等地经营一场婚姻? 不。 她清楚自己该当何为。自与孙权成婚以来,袁绮绮竭力扮演贤内助之角色,充任江东第一富太,夫唱妇随,相敬如宾,这些她皆能做到。 只是莫要让她真心托付,孙权亦莫要试图对她全然敞开心扉。 孙权此生之志乃稳固江东,她袁绮绮所求则是挣钱过活,图个安稳日子。 孙权如今已有数位妾室,日后或还欲纳妃,她不想多干涉,更怕无力管束。 袁绮绮便是怀着这般矛盾心情,再次被孙权拥入帷帐之中。 孙权极欲以行动向身旁这位佳人表明,他身心皆爱她,甚至主动告知她年少时那段曾自以为刻骨铭心之感情,这和男子将家私财产托付于一个女子同道理。 袁绮绮却感受不到这份真心。 她亦不敢相信这份真心。 那夜,袁绮绮疲惫睡去,却睡得并不安稳,梦中尽是《洛神记》之文字,曹丕之薄情,甄宓之悲剧,乃至夜半惊醒。 袁绮绮蓦地睁开双眼,只见屋内漆黑一片,身侧咫尺之处,是孙权有力之心跳。 袁绮绮忽感害怕,仿若这黑夜是能吞噬一切之无底深渊。她欲挪身靠近这温暖之人,抱他一抱。她多想自己身处现代,身旁之人便是法律许可之一夫一妻制下的丈夫。 然而,袁绮绮忍住了。 袁绮绮强抑住那只于夜半欲攀上孙权温暖胸膛之胆怯不安的手,将自己轻轻蜷缩起来。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不可沉溺。 睡吧,明日太阳依旧升起,继续 “打怪升级”。 袁绮绮重新阖上双眼,她这轻轻一翻身之动作,已为身旁之孙权察觉,孙权亦翻身过来,伸出强壮臂膀,轻轻将袁绮绮揽入怀中,紧紧相拥。 在孙权忙于与爱妻谈情说爱,以真心揣测对方情意深浅之纠结时刻,曹操于北方亦未闲歇。虽说孙权已回京口,且不动声色地严惩孙辅,会稽之地的山越潘临亦被打得狼狈不堪。 曹操岂会善罢甘休,心中暗笑道:“孙仲谋!哼,小子有点能耐,以为如此便能杀鸡儆猴?他能唬住张昭、秦松及几个胆小的以及孙家宗室,却吓不倒我曹孟德。” 潘临虽败,尚有尤突,皆是山匪头目,只要给予物资钱财、武器装备,定能让他们继续在江东腹地兴风作浪。 没了孙辅,还有李术,还有旁人,江东怎会轻易臣服于孙权。 正因有此等因素,孙权对外行事如履薄冰,对宗室兄弟亦不敢全然放心,背后有山匪势力强劲,不可小觑。再者,其麾下虽人才济济,但总有欲与曹操交好之人,亦有看不清局势而主张降曹者,孙权可谓内忧外患,一路走来殊为不易。 处于这般境地之孙权,还要抽出闲暇与娇妻袁夫人谈情说爱,实乃奢侈之举。 奢侈得不得了。 第38章 仿若 “舔狗” 次日,天刚破晓,雄鸡初鸣,孙权于温暖被窝中苏醒,袁夫人仍蜷卧于他怀中,睡得安稳。 孙权轻轻抽回手臂,那酥麻之感真切地提醒着他,昨夜自己仿若 “舔狗” 一般。孙权自嘲一笑,他这是怎么了?眼下亟待处理之事繁多,昨夜怎如此儿女情长? 瞧,面前这位此刻睡得毫无心事之女子,当真比他冷静。 难道她不吃醋?定然吃醋。难道她不心伤落寞?定然暗自神伤。然当她直面他时,那完美无瑕之笑容…… 呵呵,凭她这般心胸,这般冷静之态,她不当江东第一夫人,谁能当得? 孙权摇头轻笑,笑自己昨夜这场 “博弈” 落了下风。 当然,起身之际,孙权仍忍不住对着锦被中这娇俏脸蛋落下一吻:“绮儿,我起身练武读书了。” 真是奇妙,孙权此言仿若有魔力,袁绮绮本于夜半未睡踏实,此刻天快亮了好不容易睡得香甜,却被孙权这轻轻一语唤醒。 袁绮绮缓缓睁开双眼,弯弯睫毛下,是清澈明亮、纯欲动人之眸。 孙权瞧着这般模样,终是笑得没了自持:“时辰尚早,外面天寒,待日头出来再起身。” 言罢,孙权倒似有些急切,匆匆逃离了这温柔乡。 想来孙权亦怕自己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于袁绮绮而言,孙权那温柔的神态与英挺的背影,在这大清早竟让她无端泛起一丝怅惘。她也说不清这怅惘因何而起,她心中清楚自己如今该做何事,亦明白该如何与孙权相处。只是当人渐渐融入这个时代,与周遭之人共同经历诸多事情,久而久之,难免会生出些情愫。 袁绮绮本就是个温情之人。 因婆婆吴太夫人从一开始便对她青眼有加,信任有加,宠爱有加,袁绮绮自是甘愿为这样一位好婆婆奉献自己在这个家中应尽的力量,操持家务,孝顺婆婆,与妯娌和睦相处。 这还仅仅是对婆婆的情分。 倘若有朝一日,袁绮绮发觉孙权真心爱她,而她亦真心接纳了这份爱,她竟不知该如何回报这份深情。 罢了,这些事暂且莫要去想。 岁月悠悠,变数难测。当下是当下,往后是往后。 还是先顾好眼前之事吧。 孙权出征江夏归来,途经庐陵,将庐陵太守孙辅,也就是他大伯家的堂兄带回了北固山。而后,当着张昭、周瑜等众臣的面,揭露了孙辅与曹操暗中勾结、互通消息的行径,并做出惩处,决定将孙辅流放至东边的象山县,同时严厉处置孙辅身边的亲信重臣,削减其军队。 孙辅在流放之前,执意要再见袁绮绮一面。 袁绮绮听闻此事的来龙去脉后,转瞬之间便洞悉了其中的缘由。孙权此次出征江夏,一来是为了攻打江夏,试探江夏黄祖如今尚有多少能耐;二来或许是想营造出江东内部空虚的假象,以此检验那些早已心怀不轨、对孙权不忠的宗室以及各大家族、豪强的动向。 有人经受住了此番考验,有人却因此而陷入慌乱。 故而孙辅才会这般毫无防备地被孙权逮了个正着。 袁绮绮穿戴齐整后,孙权派来的小厮在院子里恭恭敬敬地候着,陪她去见已成阶下囚的孙辅。 袁绮绮前来时,身后跟着武艺高强的带刀侍女。 袁绮绮见到孙辅时,发现他竟一夜白头。 孙辅望向袁绮绮的这一眼,也是他有史以来与袁绮绮距离最近的一次。以往孙辅听闻孙权娶妻,又听闻孙权之妻要在北固山上开办学堂,将江东的优秀子弟都接来读书,受名师教导,孙辅便也将爱子孙礼送了过来。那时并非孙辅没有想法,只是众人皆送子求学,他没理由不送,况且庐陵虽是兵家驻扎之地,却并非经济繁荣之所,文士豪族稀少,若想孩子有所长进,北固山上有名士大儒教导,自是良选。 也正因孙辅当时将儿子孙礼送到了北固山,他心中对北固山便多了一分牵挂,也多了一分忌惮。 也是在黄猗的生日宴上,孙辅远远地瞧见了袁绮绮这位身为江东女主人、孙权正妻的女子。说实话,孙辅暗自评价,此女容貌出众,身姿仪态优雅端庄,颇具风度。 如今到了这般田地,孙辅心中有话,不得不说。 “夫人安好!” 孙辅礼数周全,向弟媳问好。 袁绮绮回礼后,站在距孙辅一丈左右的地方。 孙辅说道:“自此以后,小儿孙礼便要劳烦夫人多加教导了。” 袁绮绮心下明白,孙辅此时求见,所言之事大概率与孩子相关,便毫不犹豫地应下。虽说孙权未曾与她明言处置孙辅之事的深意,但她也能体会其中的关键。孙辅究竟是被拘禁、诛杀还是流放,形式固然重要,然而这形式背后尺度的拿捏更为要紧。 平心而论,身为孙家血缘亲近的兄长,当年一同打天下,如今又共守江山的元老,却在背后暗通曹操,着实可恶,若将其严惩乃至诛杀,亦在情理之中。 但孙权也不得不考虑后果,毕竟孙家宗室众多,杀一人易,却无法将所有人尽皆铲除。 众人皆在观望,孙权此举意在警示其他宗室,莫要肆意妄为,他掌控着江东局势,情报系统完备,但凡有勾结曹操之嫌者,必无好下场。 而孙权所传递出的信息也留有余地,他不会将孙辅一家逼入绝境,只是流放孙辅一人,其家眷仍能享有应有的待遇,未将人逼至绝路,以防他人因走投无路而拼死反抗,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 “二哥放心,朝堂之事,我一女子虽不甚明晰,但孙家子弟间的事宜,我自会妥善处置。往昔我待孙礼如何,日后亦不会改变。只要我在孙家主持事务一日,便绝不让他受委屈,定会将他悉心教导成人。” 袁绮绮这番亲口承诺,让孙辅心下稍安。 他本还欲求一些保障,比如前往象山县后,妻儿幼子们能免受刁难。 但孙辅话锋一转,提及了另一件事。 他深知与其低声下气地求保障,不如亮出自己手中的筹码。 孙辅取出一把钥匙,递与袁绮绮,告知她这是与北方联络的信鸽饲养屋的钥匙。 袁绮绮起初并未接过钥匙,她心想,接了这钥匙,总归要向孙权禀明,否则私藏此物,岂不是等同于要与曹操暗通书信?此事岂是能随意而为的? 然而,孙辅接着说道,此处的信鸽,纯色白羽者飞往许都,灰羽者飞往辽东,而那些羽色不灰不白、头顶有几片红羽的,则能抵达乌桓。 “夫人娘家尚有两位堂兄,此刻正在北方乌桓。曹操此人,立誓要将袁绍后人斩尽杀绝。” 孙辅在袁绮绮面前提及曹操,笃定地认为,无论曹操权势如何滔天,兵力如何强盛,对于袁家人而言,无论是袁术还是袁绍的后裔,皆与之有不共戴天之仇。 然袁绮绮神色平静,未显丝毫动容与反应。 第39章 支持老婆事业 孙辅亦未再等袁绮绮有所反应,他深知,能稳坐家族年轻女主人之位的女子,必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不露胆怯、不轻易示人以弱点的定力。 孙辅为求袁夫人日后能照料好他的妻儿老小,终是吐露了连孙权都不知晓的隐秘:“我如今身为流放监禁之人,任何消息皆传不出去了。倘若夫人能将话带到北方,务必告知袁熙、袁尚,即便乌桓兵败,也绝不可退往辽东,公孙康此人断不可信。” 孙辅已然道出这般重大机密,关乎袁绮绮娘家堂兄的生死存亡,然袁绮绮面上依旧平静无波。 孙辅又急切道:“曹操已下令公孙康准备瓮中捉鳖,只待袁熙、袁尚兄弟二人一到,便会取其首级。我已将所知一切告知夫人,若日后犬子无知、犯错,还望夫人看在今日之情面,饶他们一命。” 孙辅既盼袁绮绮抚养教导其子孙礼,又望她在必要时出面庇佑他诸子。总之,他愿伏法受惩,甘愿被流放至偏远之地了却残生,却绝不愿儿子们日后遭受虐待株连。 真实可怜父母心。 孙辅满含期待地望着袁绮绮,而袁绮绮最终接过了那把钥匙。 袁绮绮接过钥匙,并非因孙辅所言之信息价值几何,实是在这末路之人面前,给他留存一份尊严与希望罢了。 袁绮绮虽所知有限,却也知晓曹操之为人与行事风格。若非当年她父亲袁术膝下子嗣稀少,袁术在洛阳城反抗董卓时,诸多家人老小遭董卓屠戮,像她与阿耀这般因年幼未崭露头角,才未被曹操忌惮,得以逃至江南延续性命。 而袁绍家那几个儿子则不同,皆是能带兵打仗、手握兵力的青壮年,曹操若不设法赶尽杀绝,终恐其死灰复燃。 至于曹操如何处心积虑欲将袁绍之子斩草除根,无需细究,其心之决然可想而知。 袁绮绮未曾料到曹操所用之计竟是如此。他先攻乌桓,消除北方威胁,将袁熙、袁尚兄弟逼往辽东。袁熙、袁尚尚以为辽东安全无虞,毫无戒备地前去投奔公孙康寻求庇护,却不知公孙康早已为曹操所用,正准备以他们的首级作为投名状。 袁绮绮手握鸽子屋钥匙,转而前往文德殿。 孙权正与张昭议事,听闻袁夫人在门口,赶忙命随从请她进来。 张昭极有眼力见儿,见袁夫人前来,便借口眼睛昏花,欲出去晒晒太阳,稍后再回来继续议事。 袁绮绮将手中钥匙呈于孙权面前,态度恭敬温顺,毫无保留地将与孙辅的对话一一禀报。此时,她并非以女子身份,而是作为江东的下属,一个对江东忠心耿耿、对孙权毫无保留的臣子。 孙权望着这把钥匙,听着袁绮绮的禀报。起初,他以为孙辅只是找爱妻袁绮绮嘱托照顾孩子之事,未料到竟涉及北方袁熙、袁尚以及公孙康的消息。 孙权沉思片刻,将钥匙递回给爱妻,说道:“若他愿意将这钥匙给我,昨日处置他时便会交出。他将钥匙交予绮儿,自是因你娘家堂兄尚在北方。” 提及袁熙与袁尚兄弟,袁绮绮心想,即便拿到这把钥匙又能如何?写信告知他们莫去公孙康处,小心性命不保,可即便写了信,自己亦不知他们身处何种困境。或许能救一时之急,却难保一世周全。 袁绮绮面对孙权,无言以对。 孙权却极有耐心,握住袁绮绮的双手,说道:“我知晓袁熙与袁尚兄弟在北方被曹操逼迫,处境窘迫,然无奈路途遥远,他们根本无机会南下江东。若有机会来我江东,他们可保性命无虞,我江东之人才力量亦会壮大。” 袁绮绮自然明白,孙权此刻所言不过是政治上的套话。在这利益纷争的世间,本无铁板一块之事。 孙权此时并不希望袁熙、袁尚兄弟过早殒命,只因他们尚在北方存活,便能牵制曹操的注意力与兵力,如此曹操便无法迅速整顿兵马南下,孙权也能有更多时间整顿江东内部,休养生息,提升实力,以备战与曹操的最终对决。 彼时,江东内部许多人的态度摇摆不定,他们虽认可孙权对江东的治理与掌控,却不会在孙权与曹操之间轻易做出抉择,皆是精明之人,在形势不明朗时不会贸然表态。 但孙权内心乃是坚定的抗曹派,与曹操势不两立。 于是,袁绮绮试探性地提出自己的看法:“若已知晓袁熙与袁尚两位哥哥有危险,我是否应给他们送个消息?” 孙权点头。 袁绮绮便微笑着领命。 孙权见袁绮绮微笑,却又想起另一层。镇江老辕欲将小说的销售版图拓展至全国,信息通畅至关重要。 他不收袁绮绮手中这把钥匙,一是因孙辅将钥匙给了她,此刻收回恐伤夫妻感情;二来,给袁绮绮一把钥匙,让她知晓北方流行何种小说,于她的小说事业亦是绝妙之事。 孙权内心实则十分支持老婆的小说事业,只是袁绮绮的马甲尚未揭开,他不便当面直言。 此次对话至此,点到为止。 孙权相信,以袁家与曹家的血海深仇,袁绮绮绝不会做出与曹操勾结之事,此乃为人之底线。 若对那害得自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受尽苦头的杀父仇人还能与之合作,这样的人绝非孙权愿相伴一生之人。 袁绮绮此刻手持钥匙,尚未思虑至此。 她手下人手有限,不过几个侍卫、婢女,对于如何使用这些信鸽传达准确的消息,她全然不知。 总不能孙权将钥匙使用权给了她,她又回头求孙权教她如何驯鸽,那未免显得她太过无能。 可事实便是她的确不知如何下手。 到了夜间,袁绮绮写给袁熙、袁尚两位堂兄的小纸条已在书房案上搁置许久。 孙辅的鸽子屋已打开,几对鸽子已乖巧地置于袁绮绮面前,可她依旧无措。 她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将纸条装入鸽子腿上的小竹筒,然后放飞鸽子。这般传讯,比之现代用手机发信息慢得多,但绝对让她感到忧心忡忡,鸽子在途中被人射杀了怎么办。 被曹操半路截道怎么办? 岂不是引火烧身,正好给曹操一个清算江东的理由? 袁绮绮写好了纸条,却怕消息遗失,就是不敢放鸽子。也怕孙辅说谎骗她。 第40章 十分惊艳 孙权诸事处置完毕归来,见书房灯火犹明,便前来一探究竟。往昔,他常见他家那镇江老辕伏于案头奋笔疾书、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察觉的模样。此番映入眼帘的,却是他爱妻一脸疑惑与无措的娇憨之态。 袁绮绮与侍女小葵正一道摆弄着那只信鸽。小葵小心翼翼地捧着鸽子,袁绮绮略显笨拙地将小纸条缚于鸽腿。好不容易绑好一只,便将其放回笼中,接着又捉出一只如法炮制,如此往复,总共绑了四只置于笼内,尚余一只。 孙权心中不禁纳罕,暗忖爱妻这是要往北方传递多少消息? 孙权趋近一看,那一只只楚楚可怜的鸽子,正是无所适从地在竹笼子里团团转。“咳。”孙权出声提醒。 袁绮绮见孙权现身,面上浮现一抹不好意思。桌上那几条搓好的小纸条尚未装入竹筒绑于鸽腿。她实难启齿告知孙权,自己从未做过这般事情。 然而,她这般神情与手足无措之态,却让孙权洞悉了她此刻的窘迫因由。孙权终是展颜,轻声问道:“绮儿可是不知如何使用信鸽?” 袁绮绮并非全然不懂,只是忧心这小小鸽子难以飞抵那遥远之地。 孙权前来问她,她也只得如实相告。面对孙权这般强势霸道之人,袁绮绮岂敢有丝毫隐瞒,何况此事本就是孙权应允的,她亦无隐瞒的必要。 “我只是担心这小小鸽子,能否飞到那么远的地方?” 孙权瞧着笼中那几只待命的鸽子,笑道:“鸽子送信之能,有时甚于人力。别看其身形小巧,从此地放飞,几个时辰便能飞行数百里,传递消息极为及时。” 袁绮绮仍是半信半疑。毕竟纸条中所书,乃是告知袁熙和袁尚两兄弟公孙康居心叵测,万不可去,最好远遁漠北,让曹操鞭长莫及、心痒难耐。 孙权帮着袁绮绮将几只鸽子放飞,说道:“二哥说这些鸽子能通往乌桓,绮儿且信了吧。” 袁绮绮依旧满脸狐疑,能信么? 孙辅是连孙权都敢反地人,向来自恃功高。难道他就不会暗中再摆孙权一道? 孙权笑着为袁绮绮详解鸽子送信之理:“鸽子生性恋家,飞行本领高强,识途能力出众,能依凭太阳辨别方向,无论多远,皆能觅得归巢之路。这群鸽子并非二哥所养,乃是与二哥互通消息的乌桓之人所养,送至二哥处以备不时之需。需传讯时,将信息缚于鸽身,鸽子自会飞回老巢。” 袁绮绮恍然,原来这鸽子只是单向传讯,飞回后便不再折返。 “若是想要鸽子来回传递信息,该当如何?” 袁绮绮向孙权问道。 孙权答曰:“亦可为之,但需你我二人共同饲养一些鸽子。譬如白日里鸽子随我在文德殿,夜晚便带回浮碧海,时日一久,这群鸽子便会认得文德殿与浮碧海之间的路径,于它们而言,这两处皆是家。” 袁绮绮闻言,恍然大悟的模样。 此时,小葵已端来热水,伺候袁绮绮与孙权净手。 袁绮绮忆起往昔在影视剧里所见,人们以鸽子传书,若为家书之类,倒也温情脉脉、浪漫非常。虽然这古代的 “电子邮件” 有风险和局限,比不得现代信息之便捷,也是在有限的条件下尽显古人智慧。 原来袁绮绮此世的确对于飞鸽传书一事深感陌生,在她有记忆之时,袁家已然式微,辗转来到京口,只求一处安身立命之所,实属万幸,家中连养传递信息鸽子的余裕都没有。 自她来到北固山后,山上诸多消息往来,皆是仆人小厮亲口传达,她此前确无接收飞鸽传书的机缘。 因而,袁绮绮对孙辅留下的这几只信鸽满怀好奇。听闻这些鸽子能与曹操传递消息,且是曹操那边所养,并非孙辅所育,她不禁觉得这些鸽子定然身价不凡。 孙权发觉,爱妻这两日时常望着院中的鸽子,兴致盎然。 于是,孙权回头便送了袁绮绮一对红血蓝眼鸽。此鸽极为强健,速度惊人,飞行之姿仿若流星划过天际,毫不夸张。其不但飞行迅疾,还能直上云霄、擅长高飞盘旋,降落时身姿轻盈流畅。 这一对漂亮鸽子,让袁绮绮大开眼界。 小厮将鸽子送至袁绮绮手中,并未转达孙权有何言语。 袁绮绮不禁问道:“将军可有说为何送我这般漂亮的鸽子?” 问罢,她又觉自己这问题问得有些多余。 孙权此前还送过她一头小老虎呢。 不过,这鸽子定然能传递信息。袁绮绮心下想着,便转身回至书房,写就一张小纸条:“鸽子已收到,十分惊艳。” 她将纸条绑在小鸽子腿上,而后放飞。那鸽子振翅一挥,须臾便消失于天际。 自从孙权出征江夏归来,浮碧海主屋之外几处房舍依旧静谧,常驻之人仍是那几个。徐茗儿、谢氏、王氏等人,每每常见夜色已深,孙权归来后径入主屋。她们闲散日子过惯了,心想袁夫人每日夜里都要点着灯火,苦等将军归来,不论多晚皆不例外,尤其在这寒冬时节,早早安歇岂不甚好?有时又觉得自己无需等待倒也轻松,省得劳累。 这两日,徐茗儿等屡屡见到鸽子的身影在庭院穿梭,一打听原是将军送与袁夫人的。 徐茗儿心中滋味复杂。她爹娘常常数落她对将军之事不上心,她真想让老天爷来评评理,她究竟该如何上心?将军在文德殿忙于政务,从吴太夫人到袁夫人,皆明令禁止她们前去打扰,她哪有机会去表忠心?她也曾数次差遣侍女送点心过去,结果侍女连文德殿的台阶都未登上,便被劝返。 平日里,她连将军的面都难得一见,又何谈上心? 徐茗儿倚着门柱,远远望着袁夫人屋内,仿若听到鸽子咕咕的叫声。 她心中嘀咕:凭什么好处都让袁夫人占了去?将军难道真的没把我等几个妾室放在眼里? 徐茗儿心中不乐,或是将王氏、谢氏几人唤来,一同喝茶聊天、嗑瓜子,或者差小厮下山去买几本闲书,总归要打发这悠悠白日。 徐茗儿也喜欢读镇江老辕的书,无聊的日子里总是盼着那镇江老辕赶紧出新书。 唯一让徐茗儿感到宽慰的是,她来北固山上后吴太夫人与袁夫人等从未少过她一分钱粮,未曾克扣她任何物资,亦未限制她的行踪,故而她还能买得到镇江老辕的新书。 第41章 火爆江东 镇江老辕新着《洛神记》,于今晨开售。果如老板徐兵所料,他备下的新书两千册,连续几夜让抄书先生们日夜赶工抄就,竟在一日之内售罄。六万两现银即刻到手。 徐兵算账时,原以为这两千册书至少得十天半月方能售完,毕竟京口虽是江东孙将军的治所,但有能力、财力与兴致消费这类闲情小说之人,恐难有两千之众。 然而售卖全程,徐兵全程跟进,不敢有丝毫懈怠。有人一来便下单十册,有人买二十册,甚至有一家购得三十册。 徐兵忍不住询问:“为何要买这般多?” 买书的小厮答道:“这是我家夫人给娘家三位嫂子、婆家五个姑子、叔伯家八位婶子购置的。” 众人竞相抢购,皆怕一书难求,纷纷掏出白花花的银子,唯恐落后,生怕自家夫人未能及时读到新书,在闺阁闲聊时落了下风。 如此盛况,徐兵唯有感叹,是自己低估了市场潜力。这般火爆之市场,尚有挖掘空间。于是他又给抄书先生们发放加班工资,继续抄写。 毕竟他作为镇江老辕的全权销售代理,必须保障充足货源。若他不能提供,便会有不法之徒走旁门左道,恶意竞争,拿着一本原着四处抄写售卖。 不如他这边把控好正版书籍的纸张质量与书写品质,维护好老辕的声名。 徐茗儿所遣小厮颇为得力,当真为其购回十册镇江老辕的新书《洛神记》。 依着徐茗儿的脾性,她自是不愿送袁夫人一册。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袁夫人身为正妻,未曾在人前刁难于她,且一直好吃好喝地供养着,只是将军对她较为冷落罢了。但徐茗儿谨遵父母教诲,深知需将袁夫人放在眼里。 此次徐茗儿购得镇江老辕的新书《洛神记》,自觉甚有颜面。 她命侍女用托盘端着书,逐一吩咐道:“你们将这几册书送出去,先给我院中的袁夫人送一册,再给王氏、谢氏二位各送一册,出门后送一册给郡主,大乔夫人和三房徐夫人处也各送一册去。” 如此安排,徐茗儿自觉也算是学了些许袁夫人的处世之道,可谓滴水不漏、不偏不倚。 袁绮绮正在屋内,手捧着刚刚飞回的红血蓝眼鸽子,刚刚解下绑在鸽子腿上的小纸条。 见来人是徐茗儿的侍女,袁绮绮微笑着询问何事。 那侍女便将徐茗儿如何一大早就差遣小厮到城中排队,费尽周折抢到镇江老辕的新书,又如何心系一众姐妹之事,好生夸赞了一番。 袁绮绮看着托盘中自己的大作《洛神记》已然作为商品流通到顾客手中,面上露出温婉的笑容,顺手赏了那侍女一串钱,说道:“替我谢谢你家夫人,她有心了。” 得了当家主母袁夫人的赏赐与和颜悦色的对待,那侍女满心欢喜地离去了。 袁绮绮这才展开鸽子腿上的小纸条来看。 这鸽子果真能够往返,先前孙权给她送了鸽子来,她在鸽子身上附了张纸条放飞,不多时鸽子便回来了,腿上也绑着一张纸条,正是孙权的字迹: “善!吾午膳潦草,妻可有果脯点心?” 果然。 这般纸条确实只适宜信鸽在夫妻二人之间传递,若让小厮来回传话,虽说短距离也算便捷,可毕竟是夫妻间的私密情话,让尚未娶妻的小厮听了,总归有些难为情。 袁绮绮立刻将房中的板栗仁糕装了一小盒,又盛了一壶热奶茶,差遣一名带刀侍卫和一名侍女送往文德殿去。 随后,她也浪漫了一回,给孙权回了一张小纸条:“诺,已奉上奶茶糕点,夫君注意身体。” 接着,袁绮绮又将鸽子放飞。 她虽对这时代的通信方式略显生疏,但在现代发短信、聊 QQ、发微信以及电子邮件,可是她的必备技能,讲究的就是及时回复、及时回应。 而后,袁绮绮坐在窗前,仿若一位普通读者,拿起《洛神记》,看得如痴如醉。 日影匆匆。 刚看至一半,孙尚香手持《洛神记》走了进来。 “绮绮,你也在看啊?我都已经看完了。” 孙尚香正要跟袁绮绮诉说书中让她颇为痛心、甚至悲痛欲绝、几近窒息的故事,徐妙然与大乔也相伴而来。 袁绮绮赶忙让小葵给几位上茶,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都一同来了。” 徐妙然手中也拿着一本《洛神记》,想来也是看完了。她未曾料到,老辕前段时间刚出了《智子上学记》,这便马不停蹄地又推出了《洛神记》,此书还是徐茗儿从北固山下买来送给她的。 徐妙然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看了这册书,心中感慨万千,震撼不已,,特来分享,想不到你们都有了。” 徐妙然在椅子上坐定,手捧一碗热茶,轻轻抿了一口。 大乔亦是如此,端着热茶,缓缓饮着。 孙尚香见两位嫂嫂这般淡定,不禁摇头叹道:“老辕怎写了这般故事?那贾姑娘着实可怜,那般如花似玉的美貌,纵然曾有过一前夫,可毕竟与那晁公子共度多年,还为其诞下子嗣。这晁公子怎就后来变得如此冷血无情?我想,世间男子纵然会变心,若不再爱,将其送回娘家,从此两不相干便罢,何苦害人性命。” 孙尚香仍对这故事耿耿于怀。 袁绮绮手中的《洛神记》才看了一半,她得装作不知结局,以免露馅儿。 大乔便说:“绮儿还未看完,待绮儿看完,我们再行讨论。不过依我之见,这本《洛神记》绮儿不看也罢。” 提及 “不看也罢”,又因这书是徐茗儿所买送给袁绮绮的。 徐妙然仿若恍然,走上前,从袁绮绮手中拿走《洛神记》,说道:“这不过是个令人伤心的故事罢了。你忙于家务,又有诸多要事,近日无暇,便莫要看了,我们已然看过,有些情节,你看了只会跟着徒增伤感。” 徐妙然私下一分析,这便有了一种错觉,好似徐茗儿如今不受宠,便买了一本《洛神记》送给正妻袁绮绮,让她瞧瞧:一个女子即便有倾国倾城之貌,起初能得夫君宠爱,且夫君有权有势,却也难敌岁月漫长。 徐茗儿本想不到自己的一番示好,竟会带来这般效果。若她知晓被大嫂大乔以及三房的徐妙然这般解读,怕是扶着门柱子都要笑出声来。她还以为自己分享了好书,送了这一书难求的镇江老辕的新书,在北固山上的人气会高涨些,人情往来、人际关系也会顺遂许多。 第42章 帅哥如云 袁绮绮被徐妙然和大乔阻拦,不让她看此书。至于看不看,她倒是无所谓,毕竟是自己所写,岂能不清楚其中内容? 袁绮绮笑着邀请几位大嫂、三弟妹和小姑子:“都这时候了,便在我屋中吃顿晚饭,喝些小酒。我让侍女再生个炉子,往炉子上烤些桂圆、甘蔗、橘子、花生、核桃,我们热热闹闹地说说话。” 袁绮绮这一邀请,孙尚香率先应和,她解下身上的大氅披风,走到里边拿了个褥子,在地毯上坐定。 大乔和徐妙然亦微笑着过去。 不多时,袁绮绮让下人精心准备的下酒小菜,满满当当摆了十几个盘子,加上炉子上烤着的果子,旁边水池子里温着的甜酒,显得格外温馨丰盛。 孙尚香欢快地说道:“甚好,冬天就该这般过日子,就让二哥在他的文德殿好生忙碌,我们在此处欢聚一堂,畅所欲言。” 孙尚香话音刚落,袁绮绮又想到徐茗儿几人平日里也颇为孤单,少有人与之交谈。今日这般热闹,不如将她们也请来喝杯酒,大家一同烤火。 袁绮绮让小葵速速去请。 还要请徐茗儿和王氏谢氏几个来?大乔和徐妙然对视一眼,二人当年与各自的夫君生活在一起时,说实话,都经历过妻妾之间的种种事情,又岂会不明就里?只是后来世事无常,夫君离世,那些妾室便没了理由继续留在身边,或送或遣,各自有了新生活。 即便如此,大乔和徐妙然面上仍是笑意盈盈。 待徐茗儿、谢氏、王氏三人来到此处。徐茗儿面上最为高兴,她就知道这几册书虽贵,却买得值、送得妙。瞧,这北固山上姑嫂妯娌以往哪次玩耍会带上她们这几个妾室,今日却邀她们一同玩乐,果真是这书送得好。 王氏和谢氏倒是有些难为情,毕竟身份摆在那儿,她们不过是妾室,需有自知之明。 王氏和谢氏虽也被袁绮绮热情招呼着入座,与大家一同开心地喝酒、吃着下酒菜,谢氏可先是主动做起倒酒的活儿,或是帮着姑嫂几人剥花生、递果子。 谢氏明白,在这样的场合,妾室需将正主们伺候好。 有了谢氏的示范,王氏也想起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同样开始这般行事,如此一来,这几人倒显得有些刻意和拘谨了。 袁绮绮笑着说:“大家一同坐着喝酒聊天,莫要拘束,都随意些,也不必客气。我已让后厨备了许多,这鹅掌、鸡爪,管够,且吃了不易长胖,各位姐姐妹妹们,无需拘礼,外面天冷,难得我们相聚于此。” 有了袁绮绮的真心款待,一众女子仿若一家人般围坐在一起。若说此时还有谁是局外人,便是吴太夫人那位老太太以及此刻仍在文德殿忙碌的孙权。 老夫人年事已高,不宜参加年轻人的聚会;而那年轻的孙权身负重任,有做不完的事务。 故而即便知晓浮碧海此刻有如此温馨的聚会,也不会前来打扰。 袁绮绮她们当真围着坐在地毯上,炉子旁喝着温热的小甜酒,吃着下酒菜,划拳、行酒令、猜谜、说笑话。起初因谢氏、王氏和徐茗儿刚加入,尚有些拘谨。但人嘛,酒过三巡,酒精使人兴奋,便渐渐放开了。 这一众女子起初所谈,皆是女子间的常言话题,诸如梳妆打扮、服饰搭配,或是冬日御寒之备,而后话题渐转,聊起江东诸家的逸闻趣事。 “那张子布,你们可知晓?平日里他训诫我们将军时,那可是极为严苛,然而在家中,你们且猜猜,是他听夫人的话,还是夫人听他的?” 谢氏人前是个闷葫芦,这时候放了个大招。等她说到此处,众人皆面露好奇之色,纷纷猜了一个。 谢氏见众人都有兴趣听她说话,便马上揭晓谜底,“你们都猜错了,张子布这般火暴脾气之人,竟然惧内!” 言罢,众人哄堂大笑。 谢氏说:“他夫人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夫人让他往北,他不敢往南;夫人规定他几时归家,他便得准时到家,一丝不敢延误。” 讲完张昭与夫人之事,话题又移至宗室。 “孙暠堂兄家娶的那位邵夫人,着实厉害。说实话,我曾有幸见过邵夫人一面,其神情凌厉,横眉怒目,吓得我都不敢多瞧一眼。孙暠堂兄那般英俊潇洒之人,守着这般夫人,我料想他夜里怕是都不敢熄灯就寝。”王氏也跟着说了一个。 提及 “不敢熄灯”,这一群女子中唯一尚未出阁的孙尚香,她仿若未闻,又似不以为意,亦加入这谈笑之列,说道:“论及英俊潇洒,在这整个江东,你们说谁堪称翘楚?” 孙尚香将话题引向谈论俊朗男子,毕竟江东人才济济,帅哥如云,难以计数。 于是徐妙然应声道:“自然是孙策将军最为英俊潇洒!想当年,孙策将军手持霸王红缨枪,驾乘骏马,那英姿飒爽之态,令多少江东女子倾心不已,为之神往。” “除了孙策将军,小乔夫人家的周郎亦是风采卓然。‘曲有误,周郎顾’,往昔多少女子为引得周郎侧目,故意弹错琴音。且莫说公瑾当年,便是如今这年岁,正值风华绝代之际,那仪表堂堂之貌,当真赏心悦目。那日我远远望见公瑾身着铠甲,大步迈向文德殿,那豪迈之姿,不知要令多少少女心旌摇曳,情难自已。”徐茗儿生怕自己没跟上节奏。 数位女子谈论帅哥,从已逝的孙策谈到了意气风发的周瑜,又论及陆逊、顾雍、周泰、韩当、蒋钦等人,无论是走儒雅文士路线,还是豪迈武将路线,皆逃不过她们敏锐的目光,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皆觉各有千秋,难分伯仲。 然而,江东尚有一位男子未被她们评说,此人便是孙权。 在这般场合下,众人都不敢冒然评价孙权容貌、才具与气度之人,唯有孙尚香这等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她笑意盈盈地问道:“你们说了这许多帅哥,诚然,我大哥堪称英俊非凡。但你们觉得我二哥如何?” 孙尚香所指,自然是她二哥的容貌、才情与风华气度。她不愿众人只顾称赞周瑜,毕竟周瑜再是风姿绰约,终究是外人,她一心想知晓在这众多女子眼中,自己二哥处于何种地位。 此问一出,所有女子的目光皆投向了袁绮绮。 她们心想,得当先由袁夫人给出一个中肯评价,判定孙权是否生得俊朗。 第43章 对将军倾慕有加 袁绮绮方才听众人将江东诸位帅哥好生夸赞了一番,在她听来,每一位皆是人中龙凤,各有独特风姿。那文雅之士,犹如书中走出的俊逸书生,风采照人;那赳赳武将,则具豪迈英朗之态,气宇轩昂,令人心折。她仿若能从众人的描述中,真切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卓然气息。 此刻被众人这般注视,袁绮绮唯有报以微笑,说道:“我们将军自然是极好的。” 此语一出,众人一笑,皆觉太过敷衍、官方,纷纷摇头表示不满。 徐妙然率先倒了一杯酒,递至袁绮绮唇边,打趣道:“二嫂这可不像真心话,当着我们一众姐妹的面,莫不是害羞了?” 众人闻之,皆随之哈哈大笑起来,那银铃般的笑声此起彼伏,一时间,主屋内满是欢愉的气氛。 袁绮绮被众人笑得面红耳赤,颇感难为情。实则她确是不敢背着孙权,在其家人面前肆意谈论他的容貌风度。 然众人并无放过她之意。 徐茗儿定是喝酒喝高了,亦跟着起哄:“我们姐妹之中,当属袁夫人与将军相处时间最多。若袁夫人都说不出将军的好来,这可如何是好?即便将军知晓了,怕是也会心生闷气。” 大乔也出言哄道:“绮儿,不妨说说你与将军如何相处?” 大乔此语有两层含义。一则姐妹间闲聊,谈及闺阁之事,相互分享,增进情谊;二则她不愿徐茗儿借着一本《洛神记》与袁绮绮起争执,生嫌隙。 大乔这般说,众人自是纷纷附和,定要袁绮绮开口。袁绮绮若不应允,那暖池里温着的一坛美酒,怕是要被一杯杯饮尽。 袁绮绮已饮下数杯热酒,若再这般喝下去,怕是肚子都要被酒水填满。她放下手中正吃得津津有味的鹅掌,笑着赶紧说道:“我与将军如何相识,大家想必皆知。彼时我家景况不佳,一直居于京口家中。我家姐夫在军中任职,略通消息,我弟弟便想着投身将军幕府,这自是得益于将军广纳贤才之明,方才有此机会。至于我如何登上北固山,全仗郡主慧眼识珠。” 袁绮绮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皆移向孙尚香,继而爆发出一阵笑声。 孙尚香亦笑道:“自然是我慧眼识英雄。那日我在文德殿,偶然听闻绮绮家姐夫与我二哥交谈,提及有一位女子极具见地,认为女子亦能为官从政,胸有大志,且写得一手好字。我当时便想,如此才情出众的女子,怎可被埋没?我二哥未有所动,我却看上了。我将绮绮请到云光楼,让她担任女官,整理典籍,做了诸多事务。未料后来竟被母亲相中,母亲做主,让绮绮嫁给了二哥。那时二哥尚不知情呢。” 孙尚香稍作停顿,又接着问道:“我这儿有个疑问,我二哥向来不为美色所动,他是如何在见了绮绮之后,便对她上了心?绮绮,你且说说,你究竟是如何俘获我二哥之心的?” 这一番追问,又回到逼问袁绮绮与孙权的相处细节上。 众人皆知,孙权曾经心中有个步姑娘。 孙权可不是那种见了袁姑娘便将步姑娘忘得一干二净的浅显之徒。 大家就想知道这袁姑娘于夫妻相处之道上何德何能。 袁绮绮与其被大家逼着诉说这般私密之事,令自己羞赧难当,倒不如直接夸赞孙权的容貌。 “我初见孙将军时,便被他的英武之气所吸引。彼时我在云光楼,郡主教我骑马,我却不慎险些坠马,幸得将军飞身而来,驯服惊马,将我救下。如此说来,将军实乃我的救命恩人。” 袁绮绮只说出了她与孙权的第二次相遇。第一次是在郊外,她那时乔装改扮,迂回山中隐匿行踪,偶遇孙权恰勇斗刺客来袭,在千钧一发之际救袁绮绮性命。 袁绮绮坦然道出第二次,孙尚香听闻心中还颇为满意,笑着问道:“也就是在那时,你对我二哥倾心了,对吗?” 袁绮绮被众多目光紧紧盯着,难以否认,只得微笑着点头应道:“将军于我而言,乃是英俊神武之楷模,我对将军自是倾慕有加,崇敬万分。” 大乔此番引导,正是要袁绮绮这般表态,尤其是当着徐茗儿、王氏、谢氏等人的面,好让众人知晓袁绮绮与孙权夫妻情笃,以绝他人妄念。 至于当年那个步姑娘还是什么的,早已不在话下,她根本不配再来北固山上的话题圈子。 袁绮绮与孙权夫妻情笃,两心相悦,此般深情众人皆看在眼里。 徐茗儿先前并不知晓那些细节,然于今日这般场合,她也微笑感慨:“袁夫人与将军的感情,着实令人艳羡。” 言罢,虽心中微酸,却也无奈,只得举杯饮尽。 谢氏此世却懂得表态:“袁夫人与将军情深似海,我等姊妹见之,不仅心生羡慕,更为之动容。我等断不会心存嫉妒,做出拈酸吃醋之事。” 袁绮绮将这几人唤来,本意并非让她们表态,只是念及自己屋内热闹非凡,而她们三人却在各自屋中对着空寂,尤其身处寒冬,既无电视又无抖音可作消遣,太过无聊罢了。 未料话题竟至于此。 袁绮绮不禁真性情感叹说:“其实这世间女子所求甚少,一生但求有个温暖的家,有爱她的夫君,有可爱的儿女,便愿与这个家携手共度风雨。” 听得此话大乔、徐妙然皆点头称是,孙尚香亦深表认同。 徐茗儿等人也专注地望着袁绮绮。 袁绮绮继而微笑着说:“我以为,家大业大对人家,并非就非得有众多女子围绕着一个男子。男子顶天立地,女子虽将诸多精力倾注于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却也应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袁绮绮此言,令王氏和谢氏手中紧攥着桂圆、花生,若有所思。想来在这偌大的家族中,男子纳妾本为开枝散叶、延续家族荣耀,然其间难免有妻妾纷争,甚至拉帮结派,于家族发展着实不利。 袁绮绮谈及此事,王氏和谢氏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物什,徐茗儿亦无奈说道:“袁夫人放心,我等绝无与夫人相争之意。” 袁绮绮看着对面三人,真诚地笑了:“我并非此意,并非说几位妹妹是否与我相争,而是这妻妾制度本身……” 袁绮绮望向大乔和徐妙然,说道:“大嫂和三弟妹想必明白,无论是妻还是妾,身处此位,皆多有身不由己,诸多纷争实无必要。为博男子宠爱,争家族利益,乃至为子嗣前途,同在一家,便不得不争。” “实则大家可曾想过,有无这样一种可能?男子只娶一妻,夫妻和和美美,相伴一生。若相处不谐,便平和分开,各自再寻良缘。如此亦能组建家庭,且可全心全意养育子嗣,免去争斗中无辜的伤害以及不必要的损耗。” 第44章 酒酣夜半 袁绮绮此番见解,大乔和徐妙然似懂非懂,孙尚香却领悟最深。她深知袁绮绮所言乃是一种理想之态,即男子不纳妾,一生只守一妻。若情淡缘尽,可分开另觅佳偶,但不可在有妻之时另寻新欢。孙尚香心想,此于女子自是公平,然男子掌控政治、军事、经济大权,怎会轻易放弃三妻四妾之美事? 孙尚香并未反驳,亦未参与讨论,只静看袁绮绮如何继续言说。 而王氏和谢氏已然紧张万分。 她们以为袁绮绮之意是这妻妾之制确无必要,何况她们在孙权眼中本就无足轻重,恐是要被遣返归家了。 王氏低垂着头,谢氏亦如此。 她们既已表态不会与袁夫人起纷争,亦不会嫉妒生事,但若袁夫人仍不放过她们,她们此生便再无出路。 念及此,王氏和谢氏心境低落。 袁绮绮却伸手握住王氏和谢氏的手,说道:“一个大家族妻妾众多,实因外界艰难,竞争激烈,众人唯有抱团取暖,相互扶持。但凡大家族娶妻,非名门望族之女,即能力出众之人;至于妾室,亦是以美貌才情闻名,皆为多育子嗣。 但此乃另一话题。今日,几位妹妹、大嫂、三弟妹以及阿香,我们把酒言欢,坦诚相待。既已谈及此处,于我而言,自是真心对待几位妹妹,绝无故意为难之意。而对于几位妹妹,我想说,人生之路并非仅有一条,若认定此路,便坚定前行;若觉不妥,亦可另择他途。总之,我不会与几位妹妹为敌,还望几位妹妹宽心,信我所言。” 此乃袁绮绮肺腑之言。 同为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若谢氏、王氏和徐茗儿日后与孙权育有子女,彼时袁绮绮与孙权亦有儿女,且孙权的政治势力稳固扩张,届时,因子嗣前途与各自利益,她们难免成为政敌。但当下,众人相聚,袁绮绮对她们满怀同情。并非因其正妻之位而居高临下地怜悯几个妾室,而是以现代人的视角,秉持现代一夫一妻、婚姻自由之理念,来看待此处的每一位女子。其实,她们若起初便不陷入这纷繁的纷争,不踏入妻妾制度的牢笼,该有多好。 既然同为这牢笼中的可怜人,袁绮绮怎会对她们颐指气使、肆意践踏?至少目前为止,这几人尚算中规中矩。 就如今日徐茗儿碰巧送来一本《洛神记》,在大乔和徐妙然看来,此书不宜给袁绮绮这般婚姻幸福之人看,唯恐她看后心生兔死狐悲之感,陷入无端的臆想与错乱。 但袁绮绮并不认为徐茗儿心怀恶意。 徐茗儿一早购得此书便送来,怕是连书中内容都未参透。再者,《洛神记》虽为言情故事,然其中的悲欢离合、人情世故、世态炎凉以及家族命运、政治纷争,绝非阅历浅薄之人所能体会其中的辛酸滋味。 那夜,众人把酒言欢,直至夜深。 大家皆有了些醉意,徐茗儿已经挨过来飘飘然地紧紧拉着袁绮绮的手,任王氏和谢氏如何使劲,也掰不开她的手。 徐茗儿将袁绮绮的手攥得紧紧的,醉眼蒙蒙地:“姐姐,此后我便将你视作亲姐姐。我自知从小被父母娇惯,才疏学浅,亦明白将军恐不喜我,这也罢了。但姐姐今日所言,若此路不通,便寻他途,姐姐可知我的难处啊!我既已嫁入孙家,父母亦不会接我回去。往后,便只有劳烦姐姐庇佑我一生了。姐姐若应下,往后但凡镇江老袁有新书问世,我定全力购得相赠。若姐姐嫌我小气,我再会为姐姐备下每年的鹅掌、鸡爪与甜酒,可好?” 真是喝醉了。 这番言语,若是不醉定然说不出来。袁绮绮听来,这话真实可爱却也不乏真心实意的示好与交换。 大乔和徐妙然亦饮了不少酒,心境渐趋澄澈平和,所念不过是如何安稳度过余生,不被那起子登徒子觊觎,得以专心抚育子女。 这妯娌二人虽不能借着酒意将愁绪全然驱散,却也似寻得了一处宣泄的出口。 徐妙然挽着大乔的手,轻声说道:“大嫂,我送你回府。” 孙尚香半撑着身子,身形摇摇晃晃,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小葵勾了勾,娇声道:“俏丫头,快来将这屋内收拾收拾,待我二哥回来,见我们这般饮酒作乐,怕是要不悦了,呵呵。” 孙权早知娇妻在屋中邀一众姐妹饮酒畅谈,直至夜半,热闹融融。 他一直等到她们酒意酣畅,众人或去,才从文德殿回来。 孙权到时,大嫂和三弟妹已然离去,孙尚香也正欲抽身离开,王氏和谢氏正拼命拉扯着仍拉着袁绮绮不放的徐茗儿。 孙尚香见二哥前来,酒意瞬间醒了大半,抬眼望向夜空,只见明月西斜,夜色深沉,心下暗忖时间已晚,赶忙脚底抹油溜走了。 徐茗儿醉眼睁不开呀,见孙权归来,竟还嘻嘻一笑,道:“将军,你回来啦?好,我们这就走,不打扰将军和姐姐,我走了,将军放心,我一人睡半夜里不冷,一点都不冷。” 瞧她这副模样,孙权简直不忍直视。 再看袁绮绮,也好不到哪儿去。若不是小葵在身后稳稳撑着,怕是早已瘫倒在门边。 袁绮绮面上带着笑意,像招财猫般挥舞着手掌,向孙尚香等人道别:“再见,下次再一同饮酒。各位慢行,天黑路滑,小心脚下。” 孙权走上前,示意小葵让开,他刚一接手,袁绮绮便如同一团绵软的棉花,直直地往下坠。 孙权眼疾手快,赶忙将她接住。 袁绮绮伸手攀住孙权的脖颈,含笑道:“将军,你回来啦?” 孙权轻声 “嗯” 了一下,算作回应。 袁绮绮又挣扎着起身,环顾四周,找寻小葵:“快给将军打热水来。” 孙权告知她自己已然洗漱完毕,袁绮绮听闻,那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歪,便倒进了孙权怀里,沉沉睡去,任人如何呼唤也不醒转。 孙权本想问问她们这些女子凑在一起,究竟有何趣事,能聊至深更半夜,且瞧着似乎还兴致颇高的样子。 可眼下人已醉倒,孙权也无从问起,只得将她抱进床帐,为她褪去鞋袜,宽衣解带,掖好被角,又探了探她的额头,瞧着她脸上的红晕,心下想:“也不知绮儿酒量如何,看样子是喝了不少,但愿半夜里不会难受,折腾不休。” 孙权在文德殿处理了半夜公文,此刻又要守着袁绮绮,生怕她醉酒后身体不适。好在袁绮绮酒品甚佳,醉了便沉沉睡去,睡得香甜安稳。 睡梦中,袁绮绮似有所感,寻到身边温暖的所在,便毫无顾忌地靠了过去,紧紧抱住,还将脸贴在孙权的肩头。 第45章 被压麻了 孙权就这般被压了一夜。 次日,旭日东升,袁绮绮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将孙权压了大半在身下,只能面露惊愕。 “将军,你怎么还在此处?” 袁绮绮之意,是见此时天色已然不早,孙权怎不像往常那般起身练武读书。 孙权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被你压麻了,动弹不得。” 袁绮绮那时真是心中满是愧疚与歉意,急忙起身,伸出纤纤玉手,为孙权轻揉肩膀,口中说道:“将军,对不住,我昨晚醉酒,全然不知自己所为,竟压着将军了。我这便为你捏一捏。” 孙权瞧着袁绮绮这般模样,心中不禁有些好笑。只觉她可爱中透着清纯,清纯里又满是无辜,尤其是她还一个劲儿地为自己的行为补救。 孙权故意说道:“我这手已然麻得毫无知觉,怕是无法练剑,也拉不开弓了,这可如何是好?” 袁绮绮本就用力为孙权揉捏肩膀,满心期望他能尽快恢复,此刻听闻此言,顿时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冷兵器当道的时代。人与人的争斗多靠近身肉搏,若真因自己昨晚醉酒,将孙权压得血脉不畅,肌肉坏死,致使他日后无法提刀挽弓,那自己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想到此处,袁绮绮已经手足无措,双手僵在半空,可怜兮兮地望着孙权,说道:“我这便去为将军请郎中,让郎中来扎一针。” 言罢,袁绮绮起身下床,她身着单薄衣衫,那楚楚可怜的身形在这清晨的微光中,满分让人怜惜。 孙权无奈地抬手扶了扶额头,道:“无妨,绮儿莫怕,片刻便好。” 袁绮绮自是不信,她只当孙权不愿兴师动众,可心中又着实担心孙权的身体。 “不行,还是找个郎中来看看。” 袁绮绮迅速穿衣着袜,动作利落。 眼看她就要开门去唤小葵和侍从,孙权赶忙伸手将她拉回,一把抱在怀里。 “没事。” 孙权轻声道。 袁绮绮被紧紧拥在怀中,慌乱间转过头,正对着孙权的脸,她的脸颊不经意间摩挲过孙权的脸颊,孙权的耳尖蓦地红了起来。 “真的没事?” 袁绮绮看着那红耳朵,心下什么都懂了。 孙权在她耳边低语:“抱一会儿就好。” 孙权说话的气息轻轻拂过袁绮绮的耳朵,袁绮绮顿觉脸上一热,不好意思起来,伸手轻轻推开孙权:“天都大亮了,侍女和下人们都开始忙碌了,被人瞧见,多难为情。” 袁绮绮一本正经,仍不放心孙权的身体,一再叮嘱。 “若将军日后发觉胳膊不适,万不可强忍,定要唤郎中前来。” 孙权见状,心中暗笑,本欲逗弄她一番,然见她这般真心关切,又于心不忍,便收起玩笑之意,郑重应道:“诺。” 过了两天。 孙权也知晓近日北固山上女眷们正热捧的《洛神记》。 因为张昭与周瑜在文德殿与孙权议事,二人皆提及家中女眷因一部《洛神戏》而黯然神伤,泪眼婆娑。 “那镇江老辕不知怎的,近日写了这般忧伤的故事。讲的是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因其出众容貌被现任丈夫强娶,也曾有过一段甜蜜时光,却遭人嫉妒,以致与丈夫离心,最终被丈夫毒杀,死后还被以糠塞口、以发覆面,更为可怖的是,那丈夫竟欲杀害这女子唯一的儿子。” 张昭说到此处,周瑜亦愤然接话。 “小乔本就喜爱这老辕的书,此次可好,守着此书反复翻看,数日不思饮食,哭得梨花带雨,恰似那肝肠寸断一般。” 周瑜虽未直言,但话语间的愤懑之意溢于言表。 想当初在黄猗家的生辰宴上,孙权酒后在周瑜耳边低语,告知他镇江老辕的下一部新书名为《稚子上学记》,再下一部是《我与夫君初相识》,听这名字,当是轻松愉悦的小甜文。 怎料如今这《洛神记》横空出世,把小乔哭得这般伤心。周瑜心疼不已,甚至恨不得将那镇江老辕揪出来,狠狠抽上几鞭:“你这写书之人,不好好顾及读者情绪,只顾自己肆意挥洒笔墨,如今害得众多读者伤心落泪,你便满意了?” 张昭亦无奈道:“连吾家那老妇人年已五十,看了这言情之书,也跟着落泪叹息,还念叨着世间男子薄情,顺带将吾也责骂一番。” 张昭这顿骂,着实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被这两大重臣这般抱怨,孙权面上仍保持镇定,仿若对这镇江老辕并不熟悉,对其书也知之甚少。至于那日在黄猗家酒后与周瑜所言,权当是醉话罢了。 孙权还是要回应两位重臣的牢骚:“原是一部《洛神记》,不过是闲书一本,仅供消遣罢了。想必过不了几日,诸位夫人便能恢复如初,该吃吃,该喝喝,不会沉溺其中的。” 话虽如此,待张昭和周瑜退出文德殿后,孙权却从袖中取出《洛神记》。 此书是他昨日在浮碧海袁夫人的屋中寻得,书的扉页上写着孙尚香几个小字,想来是昨日孙尚香饮酒后,不慎将书遗落在此,自己却浑然不知。 孙权随意翻阅几页,竟也被文中故事吸引,看到最后,还有他家小妹的亲笔批注:“可见这世间男子之薄情,晁公子先前对待贾姑娘可谓是捧在手心,呵护备至,怎料晁父一过世,便露出冷血无情之态。由此观之,世间男子易变心,薄情寡义乃是真,这般害了贾姑娘性命,实乃不该。老辕啊,老辕,你欲借此故事告诫众人,吁皆女兮,莫与士耽,受教受教。” 孙尚香的读后感颇具水准,孙权看罢,真是哭笑不得。 “让你看本闲书,倒看出些心得,若让你读诸子百家,怕是没这般感悟了。” 孙权暗自想着,他家孙小妹哪有镇江老辕的老辣。 “那写书之人,便是故意用人物之悲剧牵动读者情绪,使其欲罢不能,牵肠挂肚,跟着伤心难过,读者们却还看得入迷。”孙权深知,镇江老辕此书所言之理,绝非仅仅局限于男女情爱、男子变心薄情这些表象,其深层次之意,乃是这女子背后无娘家撑腰,仅凭色相示人,待到年老色衰,便被人取代,而其子尚未长成,无法成为其依靠,此中蕴含着政治与权谋之较量。 孙权之见解,确实比孙尚香深刻老辣。 当然,孙权既已把《洛神记》看得这般透彻,对这这位镇江老辕,也就是他小娇妻的另一分身,自是又多了几分刮目相看。 “她不过比阿香年长一岁有余,小时候不过多了袁家落败、逃难至江东这一段曲折经历,何以能有如此深刻之见解,将权势、地位、人心之间的博弈及其惨烈后果刻画得入木三分?竟不惜将这血淋淋的悲剧展现在读者面前,也不怕读者因此却步。若周公瑾因小乔夫人读《洛神记》伤心,日后不许镇江老辕的书流入周府,亦非不可能之事。” 第46章 《洛神记》传入北方 孙权默默看完《洛神记》,将书卷入袖中,待回到浮碧海用膳时,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将书放下。 袁绮绮并不知晓孙权已看过《洛神记》,就连孙尚香也是过了好些时日才想起寻她的爱书。 孙权于此刻终是明白,前些日子自己出征江夏时,为何众人皆说他家媳妇哭得可怜,原来还有这《洛神记》的缘故。 “一个作者能写出让读者哭红双眼的书,自己怕是也不好受,亦会受到这深刻故事的反噬。”罢了,孙权既已看破,便也懒得说破。想必因这本书,他家爱妻又赚了不少银子吧。 孙权知道袁绮绮屋内隔间藏着十几个大木箱,摞至房顶,里面装的想必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唉,说来这做女人,还得如他老婆袁绮绮这般实在。旁人只知花钱享受,争风吃醋,惹事生非,而他家夫人却从不沾染这些是非,巧妙化解矛盾,闷声发大财。孙权反观自身,每日在文德殿议事,忙于周边山岳剿匪、各处郡县屯田、发展生产、征兵练兵、平衡各方势力关系,全力积聚力量以对抗北方的曹操,可谓是焦头烂额。 再看他的爱妻,却混得如鱼得水。无论是家庭伦理关系,婆媳、妯娌、姑嫂之间,如今即便有几个妾室,她也能处理得妥妥当当,日子过得温馨惬意。时而到学堂走走,辅导宗室子弟学业;前不久在京口开设医馆,招募诸多年轻郎中潜心钻研医术;此外,对于江东年轻军官开办的军事理论培训班,她亦有诸多主张和建议。 诚然,此前那几件事袁绮绮的主张甚好。为了安置年轻军士和军官,因北固山无法容纳众人,便在京口医馆旁新修了一处名为 “军事太学” 的馆舍。每期前来学习的各级军官人数虽不多,在六十至一百人之间,但也办得有模有样。孙权还曾前往训话,做军士们的思想动员,激励他们好好学习,提升理论素养,多读书以报效国家。 如此种种,袁绮绮还能保持心境写书。 孙权心中,除了佩服,便是感叹自己。 “罢了,吾身为男子,自是要在前方冲锋陷阵。如此,绮儿方能在吾身后自由自在地做她想做的事。” 袁绮绮创作《洛神记》的初衷,乃是孙权曾暗示她写一部能够风靡江东乃至全国的书,于是她便写了这曹操家的故事。 此书在江东确实掀起一阵热潮,然而,受限于当时的交通条件以及政权割据的局面,并不能在江东与曹操所在之地自由畅通地交流。 徐兵作为商人,其商业版图主要集中在江东,最远不过延伸至庐江,并未拓展到许都乃至北方。虽说当时商人贸易相对自由可往来各地,不受割据军阀的限制,但徐兵并不缺那点钱财,犯不着前往寒冷遥远的北方讨生活。 故而,《洛神记》若要传至北方,摆上曹操的案桌,实非易事,期间颇多曲折。 《洛神记》自京口兴起热潮,而后随着部分人口北迁,流传至庐江城。庐江城与淮南、河南等地相距不远,时有商人往来其间,从事南北贸易。他们将南方的茶叶、丝绸、盐等重要物资运往北方,又将北方的皮草、马匹、小麦,乃至经西域辗转至长安、洛阳而来的玉石玛瑙等带回南方。在这来来往往的商旅之中,总有商人会夹带一两本镇江老辕的着作,不过并非将其作为寻常买卖的货物,而是当作高级赠品。 某些精明的富商,在前往洛阳大户人家送货之际,会摆出上等的丝绣、金银饰品,以及从东海采撷而来的珍珠珊瑚等珍稀物件,供那些高门贵妇挑选。同时,他们还会讨好地奉上一部册子,谄媚地说道:“这是在江东一带极为风靡的闲书,小人将其赠予夫人,只愿为夫人增添些许雅趣。” 曾有富商将一本略显卷皱的《阿姆的跌宕人生》呈至洛阳城中一位贵妇人的案头。那贵妇人起初不以为意,瞥了一眼,心中暗忖:这般皱巴巴的物件,也值得这老货巴巴地送来?于是,她眼皮也不抬一下,随口说道:“我这里要书何用?你把这书拿回去吧。” 富商赶忙小心翼翼地打断贵妇人的话,急切地说道:“夫人,这可是孤本呐!乃是江东赫赫有名的写书先生镇江老辕的亲笔之作,在江东,一本此书的价格甚至能炒到一千两银子呢!” 听闻此书竟价值千两银子,贵妇人这才勉为其难地收下,随后便随手一扔,将其丢进了某个不知名的箱笼之中。 诸如此类的事情时有发生。这些往来的货商不厌其烦地夹带着镇江老辕的书籍,只因他们深知,做生意需懂得抓住机会。尽管他们并不完全明白镇江老辕的书为何在江东会如此火爆,但他们明白,但凡热门之物,必有其受欢迎的缘由和长处。虽说他们尚未参透其中奥秘,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书毫无利用价值。 他们穿梭于江东与许都、洛阳、长安乃至西域之间,行囊中总会带上几本书籍,只因这世间总有喜好搜集文玩字画、追求高雅风趣之人,说不定在某个机缘巧合之下,这些书便能派上用场。 就这样,《洛神记》也在机缘巧合之下被送到了许都。 彼时的许都,除了大权在握的曹操,还有被他当作傀儡操控的汉献帝刘协。在曹操的安排下,刘协被迫娶了曹操的女儿曹节。 皇后曹节便是在一位货商的推荐下,见到了《洛神记》。那时的她已然贵为皇后,虽说皇帝并无多少实权,但她毕竟有一个权势滔天的父亲曹操。 货商小心翼翼地将《洛神记》呈至曹皇后面前,恭敬地说道:“此书是小人敬献给皇后的,愿能为皇后解闷添趣。” 曹皇后自幼修养良好,她微笑着接过此书,对货商表达了谢意,并赐予赏钱。这货商四处推荐镇江老辕的书,从不求回报,此次竟得到了皇后的赏赐,可见曹皇后的确宽宏大量,尽显母仪天下之风范。 曹皇后乃是第一个阅读《洛神记》之人,未曾想,她竟被书中故事深深打动,潸然泪下。 随后,曹皇后将此书呈给了汉献帝陛下。汉献帝成为北方第二个阅读《洛神记》的人,同样也被书中情节触动,泪水盈眶。 汉献帝与曹后感慨道:“遥想当年,卫子夫宠冠六宫,贵为皇后数十载。她为大汉带来了卫青、霍去病这等帝国双璧,又为汉武帝诞下太子刘据以及数位公主。然而,待到汉武帝年老,卫青病故,霍去病英年早逝,太子与卫子夫失去了倚靠。巫蛊之祸骤起,太子被诬陷起兵反抗,卫子夫为支持儿子,毅然拿出皇后玺印调令皇家军马。最终,太子兵败,卫子夫自尽身亡。这般惨烈的历史,岂不令人痛心疾首?这便是人性的悲凉啊!” 尽管深知人性凉薄,但汉献帝依然为书中故事落泪。 这样一本让皇帝和皇后皆为之动容的书,曹操又怎会不知? 曹操向来对皇帝监视甚严,即便派自己的女儿成为皇后,也未曾放松对汉献帝一举一动的掌控。 第47章 杀入许都 曹操听闻帝后深夜讨论《洛神记》之事后,立刻命人去搜罗此书,心中暗自揣测:这究竟是怎样一本书?其中又隐藏着何种秘密?他定要一探究竟。 曹操亲自翻开《洛神记》,逐页阅读。原来,这是江东极为流行的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写书人 —— 镇江老辕所着的第 n 多部作品。 曹操见状,不禁怒从心头起:“天啊!在江东已然流行了 n 多部,我曹孟德如今才知晓。可见我那些情报人员皆是酒囊饭袋!他们整日只知盯着孙权、孙家宗室以及几个太守,却对这等在百姓和贵妇人间风靡的事物一无所知,真是一群蠢货!” 曹操连夜将《洛神记》读完,直至看到故事的大结局。 曹操这一生,虽拥有众多女子,但见书中这风华绝代的佳人竟落得如此下场,也不禁沉默良久,叹道:“可怜啊!” 曹操对待女人的态度,虽说喜好美色,但并不滥情。想当年宛城一战,他的长子曹昂不幸战死,曹昂的生母丁夫人因此伤心欲绝,一气之下回了娘家,这无异于公然与曹操决裂。曹操贵为一方霸主,却放下身段,带着侍从前往丁夫人的娘家,好言相劝,恳请夫人随他回家。但丁夫人心意已决,坚决不肯原谅他。曹操虽被夫人如此对待,却并未恼羞成怒,反而对丁夫人的父亲说道:“罢了,随她去吧。若她日后有缘遇到合适之人,你们便将她好好嫁出。” 曹操这般真性情!在对待女人方面,曹操的确好色,但绝非滥色之人,与书中那薄情寡义的晁公子相比,实在是好上太多。 曹操反复研读《洛神记》,最终认定这不过是一本市井写书先生所着的闲书,虽说其中涉及人性、权势、家族地位之间的博弈,但终究只是供人消遣的读物,与曹操及江东的政治局势并无直接关联。 曹操阅读《洛神记》之事,自然瞒不过身边之人。他的几个儿子,尤其是在长子曹昂死后,一直努力争夺世子之位的曹丕,对父亲的一举一动更是格外关注。 曹丕听闻父亲在看《洛神记》,心中满是疑惑:这究竟是怎样一本书?是军事地理?还是天文相术?亦或是神话传说? 曹丕也赶忙命人搜寻此书,拿到手后,翻开看了几页,只见书中所写皆是男女成婚过日子之事,不禁嗤笑道:“这不是小女子才看的闲书吗?” 曹丕亦是颇有文采之人,他与曹植兄弟二人自幼接受良好教育,曹丕自己还着有《典论?论文》。他阅读《洛神记》,纯粹是因为父亲看过,才勉强耐着性子读完。读完之后,他甚至懒得用文学评论家的笔法对其进行点评。 曹丕心中暗自评价:“这不过是一个市井写书先生为搜刮读者眼泪而写的闲书罢了。父亲如今上了年纪,即便想要附庸风雅,以父亲的诗词歌赋水准,看这样的书,实在令人费解。这作者镇江老辕,也并无特别出众之处,论文笔也不过尔尔。只是这故事结尾,那可怜的贾姑娘,确实令人心生怜悯。” 彼时的曹丕,怎会料到十几年后的自己便是书中那薄情心狠的晁公子的原型。他对自己在十几年后会如何对待爱妻甄宓的所作所为毫无预知,就当下而言,他也觉得这晁公子的行径十分可恶。 “这晁公子如此作为,被世人唾骂也是咎由自取。历来男子多情,娶多个老婆倒也罢了,可到最后夫妻陌路也就罢了,为何要如此绝情,让一代佳人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简直是禽兽不如!” 曹丕这般骂着,却不知是在诅咒未来的自己。 待曹操父子皆看过《洛神记》的消息在许都悄悄传开后,众人纷纷跟风阅读。他们或是为了紧跟潮流、附庸风雅,心想既然皇帝陛下、皇后、曹丞相以及丞相家的公子都看了,自己自然也不能落后;或是被书中故事所感动,为那可怜的贾姑娘遇人不淑的命运而叹息,甚至有人设想,若贾姑娘能重活一次,应当在城破当日拼个自尽,也好落个好名声,不至于落得如此凄惨的结局;还有人认为,贾姑娘不应只知相夫教子、孝顺公婆,也应为自己争取权力,拉帮结派,如此一来,即便夫妻反目,也有足够的底气应对,毕竟这世间不乏女性掌权者,男人能有权势,女人为何不可? 众人对此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 更有有心人开始关注镇江老辕这个默默的写书先生,开始搜罗他的其他作品。 于是,那被弃置于某个不知名箱笼的《阿母的跌宕人生》等书就被翻了出来,被许都和北方人士捧着细看。 只有一人却真正将《洛神记》看进了心里,且为之伤心不已,此人便是曹家三公子曹植。 曹植听闻父亲曹操和兄长曹丕先后看了《洛神记》,又见身边谋士为他寻来此书,第一眼见了书名便心中不禁一动。 “《洛神记》?” 曹植神思深深,这书名竟与他心中一直憧憬的洛水之神的传说不谋而合。他一直想为那位传说中的仙女写一篇赋,以歌颂她的绰约风姿与绝世美貌。 “难道这来自南方的市井写书先生,也听闻过洛水之神的传说?” 曹植怀着这样的疑问,迫不及待地翻开《洛神记》阅读起来。 这一读,便难以自拔。曹植边看边流泪,心中竟觉得书中的这位贾姑娘,与他身边认识的某个人有着莫名的相似之处。 “只是,这书将晁公子写得太过不堪了。” 曹植心中暗叹。在他眼中,此刻心中的洛神,那位唯美圣洁的女神,贤良淑德、貌美恭顺温柔,身上有他二哥曹丕的贤妻甄宓的影子。但不同的是,甄宓虽说与贾姑娘有着相似的经历,都是在城破之日被婆婆送予他人,但所幸的是,二嫂成婚以来,深得二哥喜爱。 曹植读完《洛神记》,潸然泪下,良久,方收了泪意,摇头叹道:“唉,终究不过是小说家之言,不可轻信。断不会如此,断不会!这世间怎会有这般巧合之事?二哥之才情、武功皆卓然出众,且心性高傲,日后断然不会如书中曹公子那般行事。再者,即便日后二哥真有变心之时,不是还有我吗?我定会为二嫂仗义执言,绝不会让二嫂陷入那般境地。” 第48章 万不可沉溺于女色 曹植生性多情,敏锐地察觉到《洛神记》中的故事似有曹家的影子。 曹操和曹丕等人不过是将此书当作闲书,看过便罢了。 曹操这等雄才大略的政治家,竟未看出江南一个靠写书谋生的文人,以故事暗喻他家人物命运? 实是因为曹操连这镇江老辕究竟是何人都不知晓。 在曹操看来,那江南一介书生,如何能知晓他北方大家族的隐秘之事? 况且如今他对儿媳甄宓甚是满意,儿子曹丕与儿媳之间也是琴瑟和鸣,他怎会相信书中那个被以糠塞口、以发覆面的悲惨女子,会是他二儿媳的未来? 曹家三父子阅读《洛神记》后,各怀心思,感触各异。 而真正将《洛神记》中人物命运看透的,却是江东的孙权。 孙权之所以对此书如此上心,只因镇江老辕乃是他爱妻袁绮绮的另一重身份,《洛神记》乃其爱妻的得意之作。 但凡一个作者创作一个故事,皆不会无的放矢,背后必有缘由。 除了那表面所呈现的青年男女爱情悲剧,以及背后潜藏的家族权谋、人性挣扎与命运纠葛,定还有其他因由。 孙权反复思量,觉得袁绮绮以镇江老辕之名创作《洛神记》,最大的缘由或许是他们新婚燕尔。 她不愿写《我与夫君初相识》之类的甜蜜篇章,反而着墨于一对夫妻十几载婚姻生活的最终结局,这无疑折射出一个女子对婚姻和自身命运的悲观态度。 孙权自言自话:“绮儿定是觉得这世间男子薄情,恰如《诗经》中所云:‘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想到此处,孙权只觉头疼不已。他实不知该如何行事,方能消除爱妻心中的忧虑。 袁绮绮在孙权面前总是温婉柔顺、千娇百媚,积极乐观,从未流露出半分对未来命运的担忧。 可孙权却从袁绮绮的文字中,清晰地读出了那份潜藏之于人之命运的忧虑与思索。 孙权有时甚至觉得,镇江老辕在这个时代宛如一个神秘的智者,用文字勾勒故事,雕琢人物命运,将读者之心紧紧攥于掌心。 “其或是善良悲悯,或是冷静超脱,其眼光与思索,皆是站在社会、时代以及人物总体命运的宏大格局之上。” 而他的枕边人袁绮绮,不过是一个积极乐观的小女子,贤良淑德、美貌动人,不辞辛劳地操持着家族乃至江东的大小事务。 譬如孙权出征江夏归来,对将士论功行赏之后,此事本已尘埃落定,袁绮绮却又主张兴办军官太学,将军官们召集起来研习典籍、提升文化素养,助其更好地指挥作战,而非仅凭战场上的血腥厮杀来积累经验。 不仅如此,袁绮绮还打算为军中那些立有战功的将士们张罗娶妻之事。无论战功大小,只要出征期间未倒戈、未逃跑、未散布惑乱军心的流言蜚语,皆算有功。 此事说来,孙权都觉有些难为情。 他当时既未能想到即刻给军士们解决家室问题,也还想岔了某方面。 事情是这样的:军官太学兴办之后,军官们于正月下旬齐聚京口,扎扎实实学习了七日,成效显着。 至少让这些军官们明白,孙权以及江东政权重视的不只是武功,还有他们的理论素养,力求助其减少战场上的无谓牺牲,避免以惨痛代价换取成功,孙权作为江东之主有颗仁义之心。 而后,袁绮绮便在江东六郡招募女子,开办女子太学,校址就选在军事太学之旁。女子太学的房舍宽敞明亮,还依据不同技艺分为歌舞、乐器、烹饪、刺绣、武术、诗文六个班次,每个班招收二三十名妙龄女子。 眼见袁夫人为女子太学招募了众多年轻貌美的女子至京口,且亲自选拔才艺教师悉心教导培训,还管吃管住,朝中大臣们便开始私下议论纷纷。 这些大臣们也没个正形,皆传言袁夫人此举或是在为将军挑选美女,跟以往大家族豢养歌女类似。 孙权免不得被这些流言所误导,心中也不禁犯起嘀咕:难道爱妻真的是担心自己日后变心,故而早早筹备,挑选美女以讨自己欢心? 孙权又觉得自己一个主政之人不能如此见识短浅:“绮儿怎会做出如此庸俗之事!” 这也怪不得孙权胡思乱想,彼时风气便是如此。汉武帝的姐姐平阳公主、汉景帝的姐姐馆陶长公主,皆有此举。 她们虽贵为公主,却为了讨好皇帝弟弟,在府中蓄养歌女,寻机将这些美女进献给皇帝,以博欢心。 除了平阳公主与馆陶公主,还有诸多皇后、当家主母,为了取悦自己的夫君,不惜耗费心血。四处寻觅容貌出众的女子,自幼养在家中,精心调教其脾性,而后送入主君房中。 于是,孙权心中绝不敢有丝毫欣喜,只因爱妻袁夫人在此事上表现得太过豁达大度。 先前听闻她要为自己寻觅那位白月光姑娘,如今又召集了一百多位美女养在京口的女子太学中,孙权警告自己: “吾正值青春壮年,当以立业为重,万不可沉溺于女色。” 袁绮绮哪曾知晓孙权心中这等想法! 说实话,为了招募这些姑娘,她着实费了不少心力。 彼时的情形,穷苦人家的女孩,大多被卖至大户人家为婢;而大户人家的千金,自身富足且有才学,又怎会愿意外出学习才艺? 袁绮绮几乎寻遍江东,既从贫苦人家买来不少女孩,也在一些中等家境的人家征求女孩的意愿,如同邀请宗室子弟到北固山上学堂一般,这些女孩只是来学习才艺,学成之后便可归家。 历经波折,方才组建起京口女子太学的首批女学生,这是袁绮绮的说法。 她向婆婆吴太夫人禀明情况时道:“江东正值用人之际,对于奖赏有功之臣,除了赏赐钱财职位,更应为那些到了娶妻之年却尚未成家的青年才俊、将士们安排家室。 “那些名门望族,往往看不上出身穷苦的低阶将士。我们不妨选拔各阶层的女子,使其习得一技之长。待三月初三上巳节时,举办游园大会,让青年男女自由选择佳偶。” 吴太夫人听后,赞道:“此计甚好,江东被世家大族垄断的状况颇为严重,正需这般自由开放之举。” 第49章 一半老辕,一半袁夫人 袁绮绮将预备主办的三月初三上巳节游园活动告知孙权,届时将邀请江东的军官才俊们参加,女子太学里的一百多名适龄女学生也会出席。即便是未在此次活动之列的各家族男女,也可入场。 直至此时,孙权方才明白,原来这京口自正月以来热闹非凡的两个月里,那众多会歌舞、擅琴棋书画、容貌秀丽的年轻女子,绝无一是妻子为自己挑选的后宫美女。 他的爱妻并无此等心思。 如此,孙权尽释心中担忧,先前竟是白白忧虑了一场。而这也正符合袁绮绮那一半是镇江老辕、一半是袁夫人的独特气质。 袁绮绮心中所思并非个人的儿女私情。诚然,她温柔善良、有气节,具备女子应有的美好品质,但除此之外,她更有着广阔的胸怀和格局,怀有文人儒士忧国忧民的情怀。虽说她不像孙尚香那般武艺高强,也不像徐妙然能在紧急时刻率领几千人马与山越贼匪一战,但她心系百姓,时刻挂念着这一方百姓能否安居乐业。 果不其然,在孙权对袁绮绮有了这般正确认识之后,一日午后,袁绮绮前往文德殿为孙权送点心羹汤时,提及一事。 因时常前往京口的医馆与郎中们交流,袁绮绮得知当下最为棘手的几大病症:一是春秋两季的疟疾等流行病,即所谓的 “时疫”;二是军队中将士受伤后的跌打损伤、箭伤等伤口处理,往往需要用到北方华佗的 “刮骨疗伤” 之法,难度颇高;其三便是妇人产子。常言道 “妇人产子,如过鬼门关”,实属不假。最理想的情况自然是母子平安,但实际往往是母存胎死或子活母亡,郎中们对此亦是无奈叹息,皆言 “医者父母心”,做郎中的最盼望世间无病无灾,正所谓 “宁愿架上药生尘,但愿世间人无病”。 于是,袁绮绮在京口的医馆学校里专门设立了一个 “产婆班”,从江东各地寻来那些略通接生之术或以此谋生的年长妇女,让她们学习药理知识,并向经验丰富的产婆学习接生技巧。 此事方兴未艾。 但袁绮绮深知,仅仅提高产婆的接生本领,尚不足以解决根本问题。根源在于,当时许多女子成婚年龄过早,往往十三四岁便由父母定下婚事,嫁入婆家。与夫君相处不过一两年便有身孕、即将临盆,细细算来,年龄不过十五六岁。从医学角度而言,彼时女子身体尚未发育完全,便承担起生育的重任,危险系数极高。 郎中们也说,母子俱亡或生产时遭遇极大困难的情况,多发生在这些年幼的女子身上,因其盆骨未开、过于狭窄,胎儿难以顺利娩出,从而酿成诸多悲剧。 自孙权出征江夏归来后,袁绮绮回归家庭,只负责孙家内务。若非此事重大,关乎众多年轻女子的性命,也是这个时代生育率、存活率低下的关键因素,袁绮绮是不愿主动前往文德殿打扰孙权与众大人议事的。 袁绮绮趁着送汤羹点心的时机,向孙权阐述了自己的想法。彼时,张昭、秦松以及鲁肃皆在。 鲁肃就是那位周瑜曾多次向孙权极力推荐之人,称其才能出众、本事非凡。孙权不久前便将鲁肃请至北固山,纳入自己的幕府。 鲁肃到来后,率先向孙权提出一项江东的战略部署:首先自然是稳固江东内部,而后以江东为根据地,三分天下。另外两方,首要的自然是曹操,而最后一方,可能是荆州刘表,也可能是益州刘璋。鲁肃还断言,汉室衰微,已难以匡扶,孙权不必执着于扶汉,只需割据江东,等待时机称霸一方,甚至日后自立为帝。 这般明晰的规划,令孙权深感震撼。在当时的情况下,孙权连连摆手,谦虚道:“此事太过遥远,非我能力所及。” 孙权表示,自己从兄长手中继承江东基业,能够保住江东,让这一方百姓免受战火侵扰,安居乐业,便是他的心愿。 无论如何,鲁肃已然来到孙权身边。 袁绮绮那时对孙权说道:“三月初三的上巳节游园日即将来临,众多世家男女皆满怀期待。然而,我听闻江东诸郡内,亦有不少人家早早为子女定下婚事,年龄甚小,八九岁、十一二岁、十三四岁的皆有。” 袁绮绮所言乃是事实,张昭主管江东内务,对人口经济方面了如指掌,这也是当时众人行事的惯例。皆因生育率低,众人都想着多生子女、开枝散叶,故而女孩一旦具备生育能力,便会在那几年成婚,嫁入夫家后便开始生育、养育子女之事。 说着,袁绮绮拿出在京口医馆和郎中们整理的数据,呈给众人:“将军、张长史、各位大人,请看。这是郎中们根据最近三年各地出诊、接生的情况统计而来,江东总共出生九千多个孩子,但其中将近四千个孩子在生产过程中夭折,两千多名母亲在生孩子时不幸离世,而这两千多名母亲中,有将近一千位是十四五岁的年轻女子。” 袁绮绮说到此处,声音几近哽咽。 “将军及诸位大人,医官们曾言,女子虽于十三四岁便有生育之能,然其身体机能,尤其盆骨尚未发育完备,实难妥善承担生育之重任。若能延至十八岁后再行生育,母之存活几率将大幅提升,婴儿之存活率亦会显着增高,分娩时之意外亦可相应减少。” 自孙权主政以来,所论之事多关乎军国大政,诸如如何攻城略地、如何攻心为上、怎样运用阴谋阳谋震慑敌手,却从未涉及女人生育之类的民政事务。孙权自身亦尚未为人父,个中问题其实不太明白,然袁绮绮所言之事,委实关系到人口、民生与经济之根本。 孙权遂将目光投向张昭,张昭亦环顾诸位大臣。 诸位大臣一阵沉默。 袁绮绮见众人反应,心中不禁一阵难过。她深知此乃时代积习所致,那些家境优渥、境况顺遂者,或会将女儿留在家中多养几年,然更多的普通人家,急于将女儿嫁出,换取彩礼财帛,男方满心只想着早日娶妻生子、开枝散叶,鲜有人能真正站在这些柔弱女子的立场,考量她们在生育过程中所面临的艰难险阻。 第50章 气得拔刀相向 但袁绮绮心意已决,即便孙权此刻未应允,她日后仍会向其提及此事。 此民生事务与政治并无冲突,即便在江东要与曹操三分天下抑或匡扶汉室等大政方针之下,亦不受影响。甚至若能妥善处理此事,提升江东之生育水平与人口数量,于江东亦大有裨益。江东本就富庶,粮食丰足,财货充裕,若人口繁衍兴盛,其战斗力亦会随之增强。袁绮绮心想,孙权理应明白此理,若其未应允,想必是有所顾虑,担忧此举会触怒一众世家大族,平白引发冲突。 未料孙权思考未几,竟沉着道:“袁夫人所言,事实确凿,此乃关乎江东民生经济之要事。如此,子布,吾等择日召集京口医馆之郎中,务必悉心研讨,为降低女子成婚生育之死亡风险、提高江东人口出生率详加谋划。此事重大,商议之际务必请诸位太守前来,以便颁布政令。” 孙权此番思量,已超乎袁绮绮所忧之处。 袁绮绮心中一阵欢喜和感动,提着空盒,安然离开文德殿。 且看这二人,无论是袁绮绮还是孙权,对江东政务皆颇为用心。维持大局稳定,确保百姓免受战火涂炭,孙权甚至能在军事防御之外着眼细微之处,采纳袁绮绮的诸多良策,诸如发展医疗、重视孩童教育,为成年军官提供再学习之契机。 至少在袁绮绮眼中,此时的孙权,实已推行诸多开明之策。他以会稽太守兼讨虏将军之职驻守江东,犹如当今之军区司令兼某市市长,只需于政局混乱之际,手握重兵以图自身利益,却能关注百姓的细微之事,实属难得。 但现实便是如此,无论孙权如何用心,无论诉求你对外展示出如何求贤若渴、任人唯贤、善待人才、不计前嫌之态,即便对意图反叛的二哥孙辅,孙权亦仅将其流放,未取其性命,且保障其家眷老小原有之待遇,还令正妻袁绮绮亲自教导孙辅之子孙礼。孙权向江东众人传递的信息,乃是期望众人忠诚于己,不愿牵连无辜,尽显其胸怀宽广。 然世事难料,人心叵测。尽管孙权早已展现出其理政之能,张昭、周瑜等亦赞孙权为人度量弘朗、仁慈果断、勇猛侠义、爱才如渴,然处置孙辅一事,却为居心不良者提供了可乘之机。 某些人借机在江东内部散布谣言,称孙权心狠手辣、暴虐无道,竟囚禁同宗兄长。须知孙辅乃孙策当年麾下得力干将,如今大业未成,便对功臣下手,且孙辅身边亲近之人亦被孙权依律诛杀。 孙权处置孙辅的亲信所用名目繁多,诸如贪财侵占百姓良田、克扣军饷、强掳民女等等,皆因孙辅与曹操暗中书信往来之事不便明言。然此类罪名一经传出,便如星火燎原,迅速蔓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许多原本摇摆不定、首鼠两端之人,听到关于孙权如此暴虐的谣言,皆道孙权此人不可依附,纷纷借机逃离江东,前往庐江郡,在李术麾下之地定居下来。 更有甚者,在有心人的蛊惑之下,有些家族竟举家迁往庐江,部分军中人员乃至百夫长、千夫长甚至带领属下一同逃亡,还有书生带着满筐书籍赶往庐江的事。 此等情形,当真令人匪夷所思。孙权辛苦树立之良好形象,就这样被这些人搅得乌烟瘴气。孙权有苦难言,一时只能在文德殿中暗自生气。 而袁夫人即将在三月初三操办的上巳节游园会,更被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的蓄意煽动,至使某些人在未开之园外大放厥词,声称 :“世风日下,男男女女公然相聚,成何体统?” 更有不要脸面之人出言将这游园会污蔑为 “青年男女聚众淫乱”,言辞愈发难听。 孙权自己被人误解,尚且还强忍着。 等到爱妻一番好意竟被恶意曲解,且被大肆宣扬负面消息,孙权气得几欲拔刀相向。袁绮绮却神色平静,劝慰孙权:“将军,有些人本性恶劣,即便你毫无瑕疵,他们也要寻隙滋事,恶意诋毁。何况那有心之人!但你我只做自己认为正确之事,任他人如何评说!那些造谣生事之人,迟早会闭上嘴巴。当下,我只需办好此次游园会,促成诸多有情男女结为眷属,为将军、为江东留住这些有功之人。将军只需震慑李术,稳固好民心。至于那些心怀鬼胎、摇摆不定、欲图离开之人,只说明他们本就非善类,即便招募而来,亦无大用。” 由此可见,袁绮绮心智之坚定,实非一般女子可比。 孙权听了袁绮绮的劝慰,虽仍是气愤难平,但心中亦明白爱妻所言极是,遂强压怒火。 然那庐江太守李术异志已现,他不甘臣服于孙权,且肆意妄为,频频招纳京口的叛逃之士,其行径对孙权的权威造成了极大的冒犯与挑衅。长此以往,江东内部必将人心惶惶,动荡不安。 孙权必先解决这个李术。 孙权首先让张昭修书一封,措辞严正地向李术索要那些叛逃之人,期望以平和之态解决此事,避免一场战火,免得庐江百姓无端陷入纷争与动荡。 “李术兄,吾闻近日有诸多叛逃之人投身于你处,此等行为实非君子所为。想我江东之地,素以仁义为本,对待将士皆推心置腹,今竟有此等背信弃义之徒,实乃吾之憾事。然兄今收留彼等,恐非明智之举。吾念及你我皆为汉臣,当以和为贵,故特修书一封,望兄能将此等叛逃之人归还于我,以免伤了彼此和气,亦避免江东内部陷入无谓的纷争与动荡。兄若能从善如流,吾必感激不尽,日后若有差遣,定当竭力相助。” 张昭写好书信,命人快马加鞭送往庐江太守李术处。北固山众人在等待李术回音的时候,孙权已经开始调兵遣将。知道情况的人心中都暗暗期望李术能够顾全大局,归还叛逃之人,使此事最好不费一兵一卒妥善解决。 岂料没长脑子的李术竟回信予以拒绝孙权。李术自以为有曹操撑腰,言语间充满了傲慢与无礼:“德厚者,人皆归之;德薄者,众皆弃之。此乃自然之理,这些人既已投身于我,我岂有再将他们送还之理?” 孙权览信后,勃然大怒。 第51章 染血庐江 李术的所作所为,已然触及江东底线,若不加以惩处并迅速采取有效措施,江东局势必将陷入混乱,难以掌控。 然而,李术背后的势力不言而喻,孙权若要解决李术,必须先安抚好其背后之人。 于是,孙权将李术自担任庐江太守近三年来所做的坏事一一罗列成罪状,呈递给许都朝廷。许都虽有天子坐镇,然天子被曹操掌控,一应大小事务皆由曹操包揽。为使曹操想管却管不了,孙权在呈给朝廷的奏章中,将李术的种种劣迹,尤其是不可饶恕的罪行,详细地向曹操汇报。即便曹操一直以来打算利用李术,而李术也欲投靠曹操,孙权也得让曹操明白,像李术这样的人不可靠,绝不能重用。 孙权在奏章中言辞恳切激昂:“严刺史往昔承蒙明公重用,亦是我孙权举事之恩人。如今李术行径凶恶残暴,肆意践踏大汉制度,竟敢残害州郡长官,其行为放肆无忌,全然罔顾道义与律法,实乃罪大恶极之人,理当速速诛灭,以警示天下奸恶。现今我决心兴兵讨伐此贼,于公而言,是为国家扫除害群之马,犹如祛除海中巨鲸、陆上猛兽,使朝纲重振;于私而言,亦为恩主报血海深仇,此乃天下人皆认可之正义之举,亦是我日夜萦怀、心甘情愿为之付出之事。李术自知罪孽深重,必定畏惧诛伐,极有可能再次施展诡辩之术向明公求救。明公身负匡扶社稷之重任,乃四海所仰望尊崇之人,望您严诫手下执事者,万不可听信李术奸佞之徒的谗言妄语,以免被其蒙蔽,坏了国家公义与正义之伸张。” 孙权这封信写得极有水准,既承认曹操的威严,肯定其肩负的重任,又将李术批判得淋漓尽致。此类呈给朝廷的重要奏章,曹操不可能独自过目了事,必然会与身边的谋士大臣们商议。即便曹操起了私心欲包庇李术,其身边也不乏秉持正义、主张公道之人,他们不会轻易包庇李术。 曹操收到奏章后,虽未立刻回复,但孙权已下定决心亲率大军奔赴皖城,以武力解决李术这一心腹大患。此时曹操的大军主力正与乌桓对峙,他不敢贸然分兵救援李术。 李术得知孙权亲自率军压境,方知事情严重,惊慌失措之下急忙紧闭城门,妄图凭借城高池深坚守待援。他赶忙派人向曹操求救,一天之内连发十二封鸡毛信,信中充满惶恐与急切,期盼曹操念及昔日情分,出兵相助,挽救他于危亡之际。 然而曹操权衡利弊后,决定对李术的求救置之不理,无奈割舍庐江这块肥肉。即便曹操老辣,此次与年轻的孙权斗智斗勇,终究还是棋差一招。 庐江城内,随着孙权围城之势日益紧迫,粮食逐渐告罄。城中百姓陷入绝境,李术却为富不仁,不仅自顾不暇,更不愿带领富户开仓救民,贫穷百姓只能吞食泥丸勉强维持生命,其状惨不忍睹,令人痛心疾首。 孙权深知李术援兵无望,城池摇摇欲坠,为避免城中百姓遭受更多苦难,遂下令全力攻城。一时间,喊杀声震天,硝烟弥漫。孙权亲帅江东将士奋勇争先,不畏生死,经过一番激烈残酷的厮杀,终于攻破庐江城,生擒庐江太守李术。 李术此时方知自己铸成大错,跪地向孙权求情,表示不再违抗孙权命令,愿臣服于孙权。但为时已晚,孙权毫不留情地将李术斩首示众,以儆效尤。随后将李术所部曲一万余人迁往他处,重新整编,使其融入江东军伍,为江东发展增添了一份力量。 经此一役,孙权成功铲除了内部隐患,稳固了在江东的统治地位,向天下昭示了他扞卫江东、维护正义的决心与实力。 孙权此次火速带兵前往庐江城,从做出决定到出发,再到平定叛乱,用时之短,令整个江东上下为之惊叹。连袁绮绮也未曾料到,孙权竟如此迅速地打了个胜仗。 原来,孙权出征庐江,因担心爱妻袁绮绮牵挂自己,便随身带了那只专门与袁绮绮联络的血红蓝眼鸽。刚将李术斩首,平定庐江城内叛乱之众,孙权便写了小纸条向爱妻报平安:“已制服贼首,爱妻且放心。” 袁绮绮本就忧心孙权在战事上的名声,深知他在打仗方面不像孙策那般战无不胜、勇猛果敢,也不像周瑜那般算无遗策。她也会担心孙权在激动、气愤之下会因冲动疏忽而受伤。虽知晓历史上孙权寿数绵长,但万一有意外,或哪怕只是受些小伤,袁绮绮也会心疼遗憾。 看到孙权传来的小纸条,袁绮绮心中反而更加担忧。 孙权此前处理其兄长孙辅之事时,表现得较为克制,虽面对叛变之人,心中愤怒,但控制住了杀戮的欲望。而此次面对庐江李术,孙权的处理方式显得急躁了些,颇有些他大哥孙策当年的作风。 当年孙策其人不仅擅长打仗,勇猛懂兵法,且坚韧不拔、不怕死。他治理江东六郡,颇有一套方法,奠定了江东六郡的基础,将这片区域划分为多个要塞,安排诸多亲信把守,为江东政权奠定了根基。然而,孙策也有缺点。由于孙家在江东政权的根基尚浅,江东又存在许多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孙策与他们矛盾颇深。当孙策无法一时解决这些矛盾,面对诸多反对声音时,他便采取了简单直接的办法——杀。 袁绮绮觉得孙权此次面对李术,同样采用了孙策当年的做法,意图通过杀掉一批旗帜鲜明反对他的人,树立威信,震慑那些心怀不轨、妄图在角落里兴风作浪的人。这也算是一种霸道的形式。 说到霸道,袁绮绮心中更欣赏的是一种“威慑式”的霸道。比如,拥有核打击武器、重型武器,将其摆放在一旁,人不犯我,相安无事;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那么,若以这种标准来评判李术,他属于哪一种呢?李术处于犯与不犯之间,一直在江东底线和孙权底线边缘蹦跶,是个十足的麻烦。若要用重典,李术也罪该杀得。但如果效仿那位流浪在荆州以仁义形象收买人心的刘备,李术也可留一条性命。毕竟李术并非什么豪杰英雄,为了杀他而让自己的刀沾染鲜血,实在可惜。 尽管如此,袁绮绮还是给孙权回了小纸条:“诺,待将军凯旋归来。” 第52章 又一个瞧不上孙权的 庐江城对于孙权而言,是个有故事的地方。遥忆当年他尚年少时,曾追随大哥孙策左右,上阵杀敌亲兄弟,为孙策拿下第一片基业,孙策自此开始威名远扬。 如今,孙权再次率军杀至庐江,平定了李术。此时的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英气却稚嫩的少年。孙权的威武霸道的名号传遍了庐江城内的街头巷尾。 孙权要将庐江城内的驻守军事力量一一改编,把他们迁移到别处,同时将城中有头有脸、有官职的人家也一并迁走。他要让庐江换一批人居住,将庐江城彻底清洗干净透彻。其实孙权还有更简单粗暴的方式,便是将城内的一切屠成一片清净,但最终,孙权还是决定费些功夫,把城中的人都迁走。 终于,这一家人再藏不住了。他们当年为躲避所谓孙家兄弟的暴虐,拒绝了孙权的求娶之意。但世事难料,造化弄人,他们躲避至今,终究还是没能躲过。 说起当年步氏一家有美女初长成,却为躲避孙权、孙策,曾搬离庐江城,后来又悄悄搬回,在远离孙权的地方生活。此次又遇上了孙权。不同的是,孙权目光关注的是庐江大局,而非某家的弱美女子。 此时步家的境地已是江河日下,与往昔不同。这几年间,步姑娘的父亲因病去世,步姑娘和老母亲依靠宗族势力度日。步氏一族中虽也有年轻才俊步骘等人,但因未曾出世走入权力中央,无法重振家族威风。又因为孙权此次席卷庐江,步氏一族又不得不辗转流离。步姑娘的母亲无奈哀叹道:“这不知是哪一世造的冤孽,孙家兄弟没有一个不暴虐的。我儿啊,幸好当初没嫁给他。”母亲如此感叹。 其实正是因为他们家的一再反对,耽误了步姑娘的青春。步姑娘至今仍待字闺中,尚未找到婆家。一来是前几年东躲西藏,躲避孙家的寻找,后来又因步姑娘父亲去世,宗中没有得力的人,便耽搁了下来。步姑娘虽无奈,却不敢有丝毫怨言。其实她内心,对那位孙家将军是崇拜的。那年,他曾如此英武地将她救于刀下,又向她表达了歆慕之意,试问哪个少女不崇拜如此英勇无畏又对自己一片心意的男子呢? 步姑娘只有跟着孙权的大军离开庐江,前往江东未知的各地。她身着粗布衣衫,头上裹着粗糙的头巾,混在搬迁的人群中,灰头土脸。即便她常常望向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孙将军,以如此怅惘欲言又止的眼神,孙将军早已无法在众多浩瀚如烟的人群中认出她。步姑娘只能低着头跟着队伍前行。 孙权当然不可能亲自押解这些人,他要即刻班师回京口。在离开这些搬迁人群之前,孙权查看了庐江人口造册簿子,孙权已然看到步氏一族的名字。 孙权只是再不愿为这种事生气,但确确实实又一个瞧不上孙家人的例子。他也曾牵挂过那位步姑娘,也曾寻找,原来人家并未销声匿迹或是遭逢不测,只是故意藏着不与他照面。 但今时不同往日,孙权已然成熟,且有十分满意的妻室。回首往事,此生无缘便无缘吧,步家人愿意吃苦,就让他们去吧。孙权看完册子,嘱咐将士们不要懈怠,也不要苛待一众百姓,好好将他们送到各地安置便是。 孙权带着军队浩浩荡荡地回到庐江。此时庐江三月三日的上巳节刚刚落幕。游园会上,许多青年男女互相倾慕愿意此生结为眷侣,他们在园中赏花、交谈,谈论书籍、诗词歌赋,或是分享前线打仗的曲折故事。男青年们展示了他们有才有勇的实力,女青年们也各有技艺在身,让他们相互倾心看重的不仅是对方一见惊人的外貌,更有彼此的品质与才能。 袁绮绮请来张昭以及主簿、户曹掾史等政府官员到现场主事,又邀请官媒为定情的年轻男女们排下闻名纳吉的日期,准备后续为双方成婚大事。 关于年轻男女们联谊之事,可谓是在有不怀好意之人故意煽风点火之情况下仍能一办得较为圆满。 但却还是出了万幸中的乱子。 这个乱子关乎徐茗儿。徐茗儿那日买了《洛神记》赠给袁绮绮,袁绮绮与妯娌姑子们喝酒时顺带邀请了徐茗儿和王氏、谢氏等人。徐茗儿喝醉了,非要拉着袁绮绮的手喊她姐姐,还说要依靠她度过下半辈子。等到第二天徐茗儿清醒后,简直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她心里埋怨自己实在丢脸:“父母亲常说我上不得台面、见不了世面、娇生惯养,还真是一点没错。人家请我喝了几两黄汤,就把我喝得连姓什么都不知道了,要认人家做姐姐,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要这个妹妹呀。” 徐茗儿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顿,怪自己实在没脸。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袁绮绮,又羡慕袁绮绮,想靠近她,却又有一种“凭什么我比不上你”的吃醋感,又怕袁绮绮不愿理睬她。众多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 袁绮绮虽不像徐茗儿这样内耗,但也发觉自己那晚酒后吐真言吐得稍显草率,诸如鼓励几个妾室人生道路并非只有一条之类。 罢了。既然醉话已说,便当那是醉话。不过徐茗儿既然恳切地要跟袁绮绮做真姐妹,那么袁绮绮就得安排,至少大家以后有事一起分担,有活一起干,总不能每天徐茗儿等养尊处优,享受着优渥的待遇,在院子里嗑瓜子儿、说闲话,而袁绮绮却要为孙家上下操持,从早干到晚,许多时候还有夜班,与男主角那些深深的夜班。 袁绮绮决定,介于徐茗儿都这般表态,以后真干活之事务必须派上徐茗儿等。 于是,三月三日上巳节游园会这样的大日子,袁绮绮早早让徐茗儿与王氏谢氏来帮忙。徐茗儿确实娇惯了,帮忙办事还不如小葵一个丫头利索。不过从北固山上下到游园会地点,进进出出,徐茗儿等把来往的走得颇为熟络,为袁绮绮分担了多少事务并不明晰,但却见识了好些青年才俊。 第53章 事已至此 年前陆逊平叛山岳贼匪潘临有功,被孙权提拔去做了海昌县的屯田都尉,陆家又选拔了陆尚前来做学堂的先生。 陆尚二十余岁,玉树临风一般之神采和,却陆逊一样尚未成亲。陆家有许多青年才俊都还未娶妻生子。袁绮绮最明白,乃是陆家当年在庐江一战被孙策重创了家族气运,这么多年还没缓过来,如今孙权主事,不计前嫌,广揽人才,陆家子弟们揣度形势之后也只能是找机会重振旗鼓,再次振兴陆家的辉煌。陆尚在此次青年才俊游园会的人选之中,陆尚因为在北固山上学堂做先生,与袁绮绮有过几面之缘,还被袁绮绮委托处理些事务。于是这一来二往,陆尚和徐茗儿便有了照面。 至于其中细节,袁绮琪并不清楚。只是在游园会结束那天晚上,徐茗儿没有回北固山。袁绮琪起初没在意,以为徐茗儿回了娘家。徐茗儿虽是妾室,但有自由,她娘家是豪族,谁敢把她看得太紧?又过了两日,袁绮琪忙碌之余挂念着徐茗儿,便派人去询问。哪知结果是徐茗儿根本没回娘家。 袁绮琪得知这个结果,心中着实震惊,然后准确判断这回定是出事了。徐茗儿年轻貌美,莫不是在路上被不怀好意的贼匪掳掠了去?袁绮绮赶紧派人去找,又去徐茗儿娘家去报告消息。但找来找去,结果明晰极了,徐茗儿根本没有被贼匪掳走的迹象,原因是游园会前后十日,整个京口治安十分稳定,不管是贼还是匪,就是个小小的小偷,也无从下手。是徐茗儿自己跑了! 与徐茗儿一起跑的人,还有江东学堂新晋的教书先生陆尚。 这个事情太惊骇,要炸天。孙权又不在北固山,袁绮绮费心费力办个游园会,把孙权家的贵妾都给弄来私奔了!袁绮琪郁闷,觉得自己这回免不得要挨批斗。 但不管如何,袁绮琪首先还是把事情的始末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去告诉婆婆吴太夫人。吴太夫人正在屋中闲坐,听后惊讶得直叹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绮儿,只管派人尽心尽力去找。”要将徐茗儿找回来给徐家一个交代。 也不等袁绮琪将人找回来交代,徐茗儿的父亲母亲在那天晚上黑灯瞎火地爬上山来,找吴太夫人。徐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诉道想不明白:“吾家茗儿从小娇惯是事实,没能为太夫人和将军分忧解难是吾家惭愧,可茗儿绝不会糊涂至此做出丑事。求吴太夫人和袁夫人看在茗儿年幼,兴许她是被人哄骗或是被人强行带走。”徐坤前些日子的箭伤还没痊愈,一个钢铁硬汉哭成了泪人,全赖自家宝贝女儿好事没干成,倒成个笑柄,还得来婆家说好话,免得吴太夫人生气或是孙权回来生气连累徐家。 此时就传来孙权带着军队即将回到京口的消息。不止徐琨一家,袁绮琪也如坐针毡。试问,如何将这件事告诉孙权?想想这个年代的男子,谁能接受自己被女人抛弃?即便孙权并不宠爱徐茗儿,那也是孙权妾室之身份,竟然跟陆家年轻男子私奔,实在让人难堪。“想想当年庐江城里那个曾让孙权牵肠挂肚的姑娘,因为她家以孙权和孙策暴虐拒绝了孙权,孙权就算再喜欢那姑娘,也不会再动感情或是吃回头草,这位江东之主这方面很有个性。”袁绮琪害怕孙权动怒迁怒于自己,她又实在脱不了干系,因为是她派徐茗儿来游园会做事,是她给了徐茗儿和陆尚见面的机会。“将军,我有错,我有罪。”袁绮绮准备在孙权发怒时跪在孙权面前涕泗滂沱地忏悔自己,“从此以后,我一定对谢氏王氏等严加看管。”幸好只跑了一个,还有开脱之余地。 孙权之所以亲征血洗庐江,缘由在于李术叛变之心日益无忌。自庐江城凯旋,孙权又于庐江人口簿册中瞥见步氏一族之名,心下微澜,情绪不免受了些许影响。若是再知徐茗儿一事,孙权怕是真要动怒。 此时孙权妥善安排军队押解庐江迁徙之民,自己则亲率先锋部队先行驰往京口。 孙权素怀警惕之心,虽说此番迅速端掉李术巢穴,攻克庐江城,但难保无人在背后蓄意生乱。此前,他以血红蓝眼鸽传书爱妻袁绮绮,告知庐江一战顺遂无忧。不过一两日,便启程返还京口,搞得大家皆是满心忧惧。 北固山已派出人手追寻徐茗儿与陆尚,袁绮绮因不善此类事务,指挥起来力不从心,致使追寻方向有误。徐茗儿与陆尚分明朝着吴郡方向奔逃,袁绮绮所派之人主力却先往东南而去,一番搜寻无果后,才折返转向吴郡。袁绮绮判断这二人既是私奔,怎会返回老宅,甘愿遭受家族的指摘与唾弃?她甚至觉得追兵应当朝南追缉,担忧二人逃往交州,那是军阀士燮的地盘,一旦遁入,便更难寻获。所幸未曾派人朝着曹操属地追去,否则更是一团乱麻。 袁绮绮全力以赴地追寻,在北固山上显尽慌乱无措之态,孙尚香见之不忍,出言劝慰:“这又非你之过,她自个儿长腿跑了,又非你驱使,瞧你急成这般模样。她若真有个闪失,也是咎由自取。” 袁绮绮却摇头让孙尚香莫要这般言语:“徐茗儿一介弱质女流,未历经风雨,此番下山,万一遭遇山匪,后果不堪设想。况且陆尚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这二人的安危着实令人揪心。” 毕竟是鲜活的两条人命。袁绮绮忧心忡忡,只盼能在孙权归来之前将徐茗儿找回,以免孙权迁怒于己。袁绮绮这般明面上积极行事,谨慎小心,反复斟酌,不敢有丝毫差池。整个北固山上下都表示理解,并无出言责怪之意。 大乔和徐妙然身为过来人,历经夫君离世的命运变故,深知妾室之情难测。家中顺遂时,妾室们安享荣华;一旦有变,便人心惶惶,各寻出路。在她们眼中,徐茗儿此次是铁了心要走,绝非佯装。二人私下谈及,皆认为此番将人追回绝非易事,即便孙权有能耐寻回,徐茗儿恐也已变心。话虽如此,派人找寻乃是应当之举,一则防其遭遇不测,二则顾及孙家与徐家颜面。 第54章 其中之一法 在等待孙权归来的日子里,袁绮绮不断反思在事后补救之事上是否有所疏漏,力求做到尽善尽美。随着孙权归期渐近,袁绮绮仿佛已能听见那哒哒的马蹄声,然而事到临头,袁绮绮反倒愈加镇定。她暗自宽慰自己,孙权乃是执掌一方之大人物必须心胸宽阔,又或是政务繁忙孙权尚需在文德殿与群臣商议庐江城之战,总结得失,今夜便不会前来浮碧海。 袁绮绮所料并不准确。 孙权大军刚刚进城,彼时北固山脚下,袁绮绮早与孙小妹等人翘首以盼。那般场合,袁绮绮端庄持重,孙权肃穆大气,孙尚香亦守口如瓶,众人皆沉浸在孙权得胜归来的喜悦之中,一片欢庆祥和之景。自是不宜提及徐茗儿之事。 孙权随后在文德殿与众臣研讨庐江城一役。此战孙权虽胜绩斐然,收获颇多,但亦有隐忧。他以铁血手段镇压李术,虽稳固了江东局势,震慑了心怀不轨者,却也在一定程度上折损了自身形象,使其在继兄长之后的霸王威名之上,又添了几分暴虐与威严,令旁人更生敬畏之心。 所谓有得必有失。 孙权再去拜见母亲。吴太夫人自冬日染病后,经众儿媳悉心侍奉在,自身宽心调养,气色已大有好转。见儿子平安归来,吴太夫人自是喜不自禁,叮嘱道:“那李术之流,贸然挑衅,实乃无谋之辈。儿此番平安无事,为娘甚是欣慰,然亦不可忘却那些暗藏之敌,当时刻警醒。”孙权简略述说了庐江之事后反省,又细细询问母亲的身体状况。吴太夫人微笑着说:“我儿有心,待春日烂漫,我若无需再服药,你让绮儿陪我下山走走,散散心思。绮儿早说过要带我下山去。”孙权料想他母亲在屋中久居,早已烦闷不堪,听闻能外出赏玩江南春光山色,心中满是期待,但因为安全二字尚未应允。 吴太夫人只是想着在告知孙权那恼人之事前,先同他说些轻松快意之语,也算为儿媳做个铺垫:“我想着我们娘儿几个出去走走,你定是满心担忧,纵有十成不愿,面上怕也只能勉强应允。我年事已高,每至冬日,常与汤药相伴,也不知还能赏得几年好景。” 孙权至孝,哪堪母亲这般言语?赶忙回道:“母亲但有此心,身体若能承受,无论去往何处,儿子皆无异议。莫说是让绮儿与阿香陪您,便是儿子伴您同行,亦是心甘情愿。”言罢,母子二人相视而笑。 此时,吴太夫人才将徐茗儿之事缓缓道来:“这几日,绮儿为一事忧心忡忡,原是三月三上巳节之事。徐茗儿本与王氏、谢氏一同帮着绮儿操办杂务,不想却如着魔一般,私自下山离去,与她一同失踪的,还有学堂里的陆尚先生。” 孙权听闻,良久方悟。原来是他那向来在府邸中备受优待的妾室徐茗儿与人私奔了。刹那间,孙权脸上与母亲闲谈时的闲适神情消逝无踪,神色凝重,隐有不悦。 吴太夫人见状,又抚慰了两句:“刚一发现,绮儿已派人日夜找寻,徐琨夫妇也来吾家哭诉一场,恳请看在茗儿年幼,莫要与她计较。此事终究不光彩,你欲如何处置?” 孙权面色未改,不过在母亲面前强抑怒火,只道:“不论人在何处,定要找回。待寻回再做论处,总要将二人带到跟前,问清事由。” 当时夜已深沉,孙权恐扰母亲安歇,便辞了出来,往浮碧海而去。夜色如水,冬日严寒,孙权走了一路,一路更显清冷孤寂。 袁绮绮已在主屋中点着烛火,守着暖炉,召来王氏、谢氏相伴,正等得焦急。听闻孙权脚步声,袁绮绮急忙迎至门口,见着孙权身影,便恭恭敬敬地俯身叩拜:“将军。” 孙权一路回思徐茗儿一事,正是凝重深刻,又见爱妻这般郑重,带着两个妾室大礼相迎,心下颇觉不必。孙权伸手扶起袁绮绮,又看了王氏、谢氏一眼,温声道:“夜深天寒,你们何必久候?我既已平安归来,不必担忧,都回房歇息吧。” 王氏、谢氏方才领命退下,那心中正是忐忑难安。“值此多事之秋,徐茗儿这一走,弄得整个北固山都已风声鹤唳。走,赶紧!让袁夫人陪着将军。”王氏与谢氏如获解脱,赶忙回到自己屋内,紧紧关上房门,绝不敢竖着耳朵偷听主屋动静。 此时,屋内只剩下孙权与袁绮绮。 袁绮绮为迎接孙权归来,早已准备好香喷喷的宵夜、温热的美酒,还有满满一大桶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只是,她不知孙权此刻心情如何,也不晓得他究竟如何处置徐茗儿一事。她能做的心理准备与其他准备都已就绪,只能静候孙权的反应。 但孙权没有率先反应。 “将军,绮儿办错了一件事。” 袁绮绮只得主动提及此事,但绝不敢直接点明徐茗儿与人私奔之事。她一脸诚恳地向孙权再次拜了下去。 孙权微微抿嘴,将她扶了起来,说道:“绮儿,何错之有?” 袁绮绮被扶起后,望着孙权平静的面容。她接下来如何继续?说自己没错,全是徐茗儿经不住诱惑?还是说因自己操办三月三日上巳节游园会太过认真,而未时刻看住徐茗儿?似乎都不妥当。袁绮绮只能睁着一双诚恳的美丽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孙权。 孙权故作平静的脸上,难掩那丝疲惫。他方才整顿了李术,将庐江城局势重新洗牌,紧接着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北固山,想要家里不出事。却还是晚了一步,徐茗儿竟与一年轻男子私奔了!孙权心中的想法此刻很复杂,并非是他丢了面子,被一个妾室抛弃,他孙权的心胸还不至于如此狭窄。他所看到的,是江东表面的平静下,那暗涌的波澜。 此刻,他的爱妻满脸自责。 孙权又怎会怪罪爱妻袁绮绮呢?她一心想为青年军士文人创造机会,让他们能择心仪之人,在主簿及官媒等政府官员的主持下喜结连理。她能将江东内务做得如此已是不易,又怎会知晓这件事背后人心的险恶? 是啊。一直以来许多人都想变着法儿让孙权难堪,叛逃的,叫板的,泼脏水的……徐茗儿与陆尚的私奔也其中之一法。 第55章 惊鸿掠影 徐茗儿背后是吴郡的望族徐家,徐家与孙家是姑表亲戚,孙坚孙策乃至孙权几代人都曾倚仗徐家的势力开疆拓土。而陆家,在吴郡以及江东亦是盘根错节的大家族,虽说如今家族声望不及十年前,但依旧不容小觑。这两家人的年轻男女私奔,无疑是背后主使之人给孙权的一个巨大羞辱与极大的考验。 孙权无心理会宵夜与美酒,只说要去洗个澡。袁绮绮赶忙将孙权请至浴盆旁,孙权脱衣时,她便在一旁接着,孙权解不开腰带,她帮忙解开,必定温柔顺从地孙权目送踏入澡盆,再轻声问道:“将军,可要我为您搓背?” 孙权回道:“不用。” 袁绮绮赶忙退到外边,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孙权应该不会冲她发脾气了。 孙权选择独自消化这些事。 袁绮绮便转身整理床铺,将其铺得平展无褶,又叮嘱外面当值的仆人不要出声,还将夜里调皮的阿猫阿狗都撵得远远的。待孙权泡了会儿澡,舒缓了身体的疲惫,袁绮绮又伺候他穿上舒适柔软的寝衣。孙权只道:“夜深了,歇息吧。” 说罢,便躺到床上,还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袁绮绮过来睡觉。 只是单纯的睡觉。 袁绮绮守在孙权身边睡了一晚。直至孙权睡得平稳安静,她的脑海中仍在思索,孙权究竟在想什么?他会如何处置徐茗儿与陆尚二人。然而,袁绮绮终究不是能当帝王将相的普通人,她难以理解孙权的所思所想。 孙权考虑的是如何平衡各方关系,以及如何揪出并严惩背后之人,像处理庐江城那些人与事同一道理。那些左右摇摆、逃往庐江城的人,本非十恶不赦,只是心智不坚,自以为在趋利避害,实则愚蠢至极。而妄图收留他们、与孙权作对的李术等人,便是背后的始作俑者,是必须铲除的祸害。孙权定然要将徐茗儿和陆尚追回来,并妥善处置,对于为二人私奔提供便利之人,他定会一究到底。 至于为何没将徐茗儿与陆尚私奔的过错一部分归咎于袁绮绮?孙权从母亲吴太夫人处得知此事后,便首先排除了她。袁绮绮身为正妻,在北固山上地位尊贵,徐茗儿与她相差甚远,袁绮绮有诸多方法可以打压、整顿徐茗儿,断不会让徐茗儿用这种方式来损害孙家的颜面。这一点,孙权对袁绮绮深信不疑。 袁绮绮没有显赫的娘家可依靠,她唯一的倚仗便是在孙家当好贤内助,做好孙权的江东女主人,扶持树立孙权的良好形象。毕竟,孙家的形象若毁了,袁绮绮得不到任何好处。孙权对这些利害关系看得十分透彻。 这一晚,孙权睡得十分有修养,绮绮白白担心了许久。 不过,孙权那句 “何错之有”,确实让人安心不少。袁绮绮能感受到她面前一个真实的孙权,是个有血有肉有温度的人,与她在现代所看到的经过演绎及后人漫画的孙权形象有所不同。与她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孙权有着大家族掌事男子的豪爽与担当,尽力为她遮风挡雨,从未算计、磋磨过她。 孙权越是这般平静地处理此事,袁绮绮后来越是心疼与不安。她曾担心或许明日孙权便会发火,又或许过几日将徐茗儿和陆尚抓回来后,再次面对此事孙权必将大发雷霆。而有一丝心疼则是因为她真切地明白眼前这一个要成大事的人,头上所戴的冠冕承载着何等的分量。人人都要求他有军事魄力、有政治手段,还要有一颗仁德之心,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又何尝不是有着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的普通血肉之躯呢? 袁绮绮心中那一丝心疼,仿若惊鸿掠影。而后,她又这般宽慰自己:“我不过是想写几本书赚钱,如今伴在这位身边,随他将日子过下去便好。”纵有天大之事,也有孙权在前抵挡,她于后方做做样子,扮好贤妻,佯装温婉性情。说到底,人生恰似一场戏,全凭演技罢了。只要孙权不怪罪,婆婆吴太夫人也不斥责,她便能安稳度日。 但孙权寻人寻物的能耐远胜于袁绮绮。孙权回返当晚知晓此事后,即刻派遣人手快马加鞭而去。就在孙权于府邸歇息的这几个时辰里,其派去追踪徐茗儿与陆尚的人马,已然逼近吴郡。 而吴郡那边,得知孙权所拍人马来势汹汹,又恰逢徐茗儿与陆尚双双投奔而来,如此一来,传闻可谓确凿无疑。陆家虽与孙家往昔存有嫌隙,但自陆逊应袁绮绮之邀担任北固山学堂先生,又出任孙权所任命海昌县屯田都尉后,双方关系渐趋缓和。陆家当机立断,将陆尚捆绑起来,连同与他一道回来的女子也未放过。徐家也闻听消息,虽距陆家二三十里之遥,亦是率领几十家丁以及徐茗儿的诸位叔伯兄弟们,浩浩荡荡赶来。陆、徐两家,就这样打着灯火,连夜将陆尚和徐茗儿押送往京口北固山。 徐茗儿在与陆尚那日相识后,仿若被爱神迷了心智,热血上头。相约逃离本非易事,偏巧遇上三月三日上巳节游园会,驻守的军士稍有疏忽,这二位才得以逃出园子。来到京口城中,欲出城时困难重重,不想又逢运气眷顾,遇到一位拉货的商人,其进货规模可观,马车前后数辆。徐茗儿和陆尚乔装打扮,扮作随商压货的仆役,竟混出了城门。只因历来守城军士防范重点不在百姓与商人,二人方能顺利出城。只是出城后,无有良驹,一路风餐露宿,饱尝艰辛。然这一路携手同行的经历,让他们彼此心意相通,兴奋难抑,满心欢喜地奔回吴郡老家,憧憬着在族人垂怜下喜结连理。 岂料此刻二人被五花大绑,诸多看守,那成婚之愿自是落空,怕是被送回北固山后,还会遭受严惩。徐茗儿此时方觉悲戚,泪如雨下,涕泗横流,望着身旁同样被缚的陆尚,心中满是哀伤。 陆尚虽为柔弱公子,行事不够刚猛,但一旦认定之事,便韧如磐石。他望着哭泣的徐茗儿,温言抚慰:“吾妻莫哭,你既毅然追随于我,我便此生与你生死相依。若上苍垂怜,定会成全你我姻缘;倘若天道不公,吾妻亦勿惧,今生做不成夫妻,死后黄泉相伴,永不分离。” 这一番深情言语,听得徐茗儿心中感动又悲戚,更是泪如决堤,哭得两眼红肿。 徐茗儿只能不住地向押解的叔伯堂哥们苦苦哀求,恳请他们念及自己与陆尚真心相爱,放她二人一条生路,哪怕稍稍给个机会逃脱也好,若是再被抓回,便也认命。然而,无论她如何哭诉,皆无济于事,只把自己在马车中哭得形容憔悴。 第56章 恳请赐婚 徐茗儿和陆尚被擒的消息,迅速以飞鸽传书传回北固山。彼时孙权正在文德殿宴请诸位大臣与将士,大张旗鼓地举办庐江城一战的总结盛会。孙权此番大胜而归,多数人已面服口服,甘愿臣服,却仍有少数人心存侥幸,不肯认命,只觉孙权不过是运气使然。 孙权的堂兄孙暠便是那十分讨厌孙权气运之人。上一次在黄猗生辰宴上,与孙暠一同饮酒、交头接耳的那位庐陵太守孙辅,已被孙权寻得把柄流放至东边的象山县。这一次孙暠独自饮酒,望着孙权在一众大臣、将士与文人面前谈笑风生、掌控全局,那东吴江山仿若尽在其手,孙暠的耳尖愤然泛红。 不久,又闻陆尚和徐茗儿被抓回的消息,孙暠不禁低声咒骂:“蠢货,不过三日便被擒回。” 此刻,孙暠只觉自己身边聚拢的势力愈发薄弱,而对面的孙权,却似踏入了鸿运当头的祥瑞之云。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孙权如此好运,孙辅的前车之鉴也未让他警醒,甚至儿子孙恭在北固山时常受孙权之妻袁夫人的悉心教导,也未能使他这个做父亲的看清形势,明白自己该如何自处。 自从孙辅被贬往象山县,孙辅之子孙礼早已没了往昔的嚣张气焰,在北固山谨小慎微,噤若寒蝉。而袁绮绮待孙礼一如既往,常常在先生授课完毕后,将孙礼唤至跟前,单独辅导课业,询问先生所授内容,若有不懂之处,还会与他再度讲解。在袁夫人的教导下,小小孙礼已然脱胎换骨,不复当初。 当初与孙礼一同大放厥词,叫嚷着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的孙恭,如今只瞧不上孙礼,动辄便骂:“无用之物,窝囊至极,你与你爹皆是怯懦之辈,生死不惧,不服就干!你家却一味退缩,才会被孙将军拿捏,皆是贪生怕死之徒罢了。” 孙恭这小子在北固山并未学得多少治国安邦的大道至理,倒是将山上形形色色的人物摸了个透彻。他知晓袁夫人备受宠爱,堪称专房之宠;孙将军的那几个妾室唯唯诺诺;吴太夫人身体欠佳,常需大乔夫人侍奉汤药;那孙翊遗孀徐妙然颇为厉害,与小郡主孙尚香一般,出入带着兵器,眼神犀利如刀。孙恭这般小小年纪,便已深谙北固山上的人情世故,知晓何人可惹,何人万万不能招惹。 三月三日上巳节,孙权率军出征庐江之际,北固山虽安保严密,却仍被有心之人觅得破绽,致使徐茗儿与陆尚趁隙逃脱。孙暠本欲借此挑起轩然大波,令孙权盛怒攻心、决策失误,进而使徐、陆两家遭受牵连,却未料到那二人如此轻易便被寻回。孙暠在宴会上已然待不下去,寻了个由头去看望在学堂求学的儿子,离席而去。 孙权彼时正与张昭、周瑜等人商议此次出征的奖赏事宜。一如往昔,对于浴血奋战、出生入死的将士,财帛赏赐丰厚,官职俸禄亦有提升。鉴于上次总结的经验,此次出征的许多将士因忙于战事,未能参与上巳节活动,心有遗憾。酒过三巡,众人兴致颇高,有将士斗胆恳请孙权赐下家室,言辞恳切:“将军,属下冒昧,恳请将军为吾等赐婚。” 这些豪爽的汉子们纷纷围聚在孙权身前,表达着对家室的渴望,且言明若能娶妻,定会效仿孙权,疼爱妻子。孙权被众人的热情所追捧感染,心中那缕因徐茗儿之事而生的郁闷也消散了几分,与众人一同畅饮,谈论军政事务。 此时,唯有张昭敢于直言:“诸位且慢,此前与孙将军及各郡太守商议时,曾论及男女成婚之龄。各位将士正值壮年,然江东适婚女子数量有限。诸君以为女子何时成婚为宜?并非如诸君所想,女子初长成便可迎娶归家、繁衍子嗣。据郎中所言,女子生育过早,于母体与子嗣皆有不利。”张昭话至此处,诸位都尉校尉皆面露急切之色,不明其所言何意。原本听闻孙权有意为众人安排婚事,正满心欢喜,如今却听闻这般言论,自是心急如焚。 张昭见状,便将自己的主张逐一讲解:“吾意以为,女子当于十八周岁之后成婚,如此方不辜负养育其之家庭责任。” 其言辞坚定,声如洪钟,在场众人皆为之一静,孙权亦被其话语所震。众人先是一愣,回味张昭所言,继而将目光齐齐投向孙权。孙权亦酒意上头,面色泛红,点头称是:“确有此事,数位郎中皆有此论。吾亦盼诸君早日成家,然亦需顾全女子生育之健康。吾今已二十有四,尚未与袁夫人育有子嗣,诸君何急乎?再则大丈夫何患无妻!诸君皆为江东豪杰,若要娶妻,当择贤良稳重成熟之女子,旺家兴族,此事急不得,稍作等待又何妨?” 众将士听闻孙权之言,虽觉有理,却也担忧回去后如何安抚各自下属。众人参军作战,本就为了争功名立业成家,如今却要等待,心中难免踌躇。 岂料张昭又抛出一番更为惊人之语:“诸君,且思之。平常征兵之际,皆为兵力不足而忧。诸位可知为何?一则女子成婚过早,生育子嗣成活率低;二则世家大族广纳姬妾,诸多女子皆为其所占。贫苦人家子弟娶妻艰难,又何谈繁育后代?” 张昭气愤非常,他作为主管内务的长史比主管军事的周瑜还要愤恨。明明是周瑜征兵练兵所遇到的困难,张昭替他说出来。 “譬如朱家、张家皆是家大业大,歌姬舞姬众多,而每逢征兵,朱家能出三百子弟,张家能来五百子弟?哼哼!我们江东这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只愿安坐家中,不愿投身军旅,浴血沙场。长此以往,我江东之兵力从何而来?江东之地如何自卫?” 张昭越说越激动,言辞之间满是愤懑,其目光如炬,直视在场的名门望族与众将领。 此番言论简直惊人,几位望族与将领对号入座顿时面红耳赤,然后被堵得怒不可遏。大家觉得张昭此举乃是借酒发疯,纷纷围向孙权,欲讨个说法。张昭之言荒谬至极,自家之事岂容他人置喙?有权有势的男人历来如此。张昭此举,莫不是因自己在家中惧内,便不许他人三妻四妾、尽享齐人之福?一时之间,文德殿陷入剑拔弩张的气氛僵局。众人皆望向孙权,等待他的裁决。 第57章 高论生辉 孙权尚未来得及评判,以安抚麾下众将与重臣的情绪,张昭已然抛出荆州名士蔡邕的观点。只见他目光炯炯、言辞清朗:“吾以为,世间男子当娶一妻,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诚如所言,荆州名仕蔡邕于《男女论》中曾提及此论,主张限制富人纳妾之数。富贵之家即便财帛富足,亦不可肆意占用女性资源,否则于整个社会大为不利。最为妥当者,男子若至中年尚无子嗣,方可添一妾室,只为延续香火,而非逞一时虚荣,铺张奢靡,与他人竞比美妾、歌姬、舞女之多寡。 张昭在众人面前再度慷慨陈词,力挺蔡邕之见,恰似一盆冷水,兜头浇灭了沉浸在庐江一战胜利喜悦中的将士、士子与谋臣们的热忱。众人皆眼巴巴盼着孙权能给个明断,哪怕疾言厉色呵斥张昭几句也好。 “子布,你可是醉了?” 孙权出言劝阻。 岂料,张昭甩动大袖,梗着脖颈反驳:“将军!吾何曾醉矣?即便醉了,所言亦是肺腑真话。想当初吴侯临终,执吾之手,将将军托付于吾,自那之后,吾便诚惶诚恐,朝乾夕惕,不敢有丝毫懈怠。” 言罢,又絮叨起受孙策重托后的使命感,他这性子,自此便认定要全方位、无微不至地照拂孙权。 孙权心中透亮,对张昭的心思了如指掌,赶忙向左右侍卫招手:“张子布醉了,扶他回府歇息。” 两名侍卫上前,强架着张昭离去。张昭挣扎不休,口中犹自叫嚷:“吾未醉!诸位听清了,男子四十无子,方能纳妾。吾等富户,不可为富不仁,霸占良家女子!” 张昭的声音渐远,却仍在文德殿内悠悠回荡,余韵不绝。原本酒兴正酣、热闹非凡的众人,被这一番话惊得酒醒大半,兴致全无。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孙权,皆欲瞧他如何应对,怎样安抚众人,以免寒了人心。 孙权见状,从容端起酒杯,向着众人高高举起,朗声道:“此事论大,关乎江东风俗人心;论小,亦涉诸位家事私隐。吾断不会偏听张子布一人之言,而罔顾诸君心意。倘若此事攸关江东生死存亡,于民生经济、军事实力影响重大,吾自当审慎权衡、裁夺定夺。但无论如何,必广纳诸君高见,力求令诸君满意。诸君意下如何?” 孙权此番表态,周全缜密,滴水不漏。众人闻之,心下稍安,又在他的招呼下,重拾酒盏,继续饮宴欢庆。 是日,孙权亦沉醉难醒,被侍从抬回浮碧海。袁绮绮哪见过这般阵仗?她从未见过孙权醉得如此人事不省,呼喊不醒,连醒酒汤都喂不进去,只得手忙脚乱将他安置于床帐之内,任其安睡。 袁绮绮从侍从口中听闻今日文德殿内的这场闹剧,心下不禁感慨,也唯有如张子布这般刚正耿直之人,才会仗义执言,为女子发声,欲限制富家男子纳妾之举,倡男子四十纳妾之规,让诸多女子回归本家,使更多男子得娶贤妻。此等高论,在这当世,仿若熠熠生辉的金玉良言。 然而,袁绮绮亦深知,此举毕竟触动了豪族乃至世间男子的切身利益,又有谁会平白无故舍却这等 “特权”?她暗自忖度,虽说今日不过是庆功宴上的酒后之言,可既已出口,日后必生波澜。怪不得孙权此番大醉,想必他心中亦是为难,一时之间,委实不知该如何平息这场争端。 于孙权而言,他自是渴盼世家豪族倾心倾力,拥戴辅佐,臣服于他。可与此同时,他亦期望能惠及百姓,从长远计,此举对江东往后二三十载的发展,犹如绵绵不绝的动力源泉。只是当下,他亟需倚仗豪族财阀的势力襄助。 袁绮绮凝视着孙权那醉后红扑扑的面庞,紧闭的双眸,眉心似被愁绪深锁。她幽幽轻叹,暗忖世人皆言孙权乃衔着金汤匙而生的二代,坐拥父兄留下的锦绣江山,何其幸运。却鲜有人知晓,守业之路,荆棘丛生,其艰辛程度,较之创业,不遑多让。 孙权醉卧榻上,袁绮绮守在床边,寸步不离。此时,徐茗儿与陆尚已被押解回北固山,跪于文德殿外,静候孙权发落。徐家众人、徐茗儿的双亲,还有陆家,虽说陆尚双亲早逝,但其宗族昌盛,族中陆逊等诸多能人皆已赶来。众人齐聚文德殿外,苦候良久,方知孙将军醉酒未醒。 徐家向来消息灵通,赶忙遣人前往浮碧海求见袁夫人,恳请她看在往日情分上,帮徐茗儿美言几句,饶这姑娘一命,徐家上下必对袁夫人感恩戴德。众人皆知吴太夫人入冬后身体欠安,无人敢轻易惊扰,生怕惹得她病情加重,孙权若知晓,更不会轻饶。是以,众人只能来求袁夫人。 袁绮绮守在一旁,正忧心孙权酒后或有不适,忽闻外面一阵嘈杂。小葵匆匆入内禀报:“夫人,徐茗儿已被押回,徐家人求见。” 袁绮绮听罢,心中满是无奈,瞥了一眼沉睡的孙权,对小葵轻声说道:“将军饮酒过量,身子不爽,你且引他们至文德殿偏殿候着,安排侍卫好生看顾,切勿慌乱,一切皆待将军定夺。” 袁绮绮并无会见徐茗儿家人之意,她一心只在孙权身上。从午后至夜幕深沉,她静静守在床榻之畔,起初坐在床边小凳,后困意渐浓,又挪至床头,脑袋一点一点,强撑着不让自己睡去。终于,孙权在头疼欲裂中悠悠转醒。 孙权睁眼,便瞧见枕边爱妻那楚楚可怜之态,脑袋如小鸡啄米般不住轻点,显然困乏已极。他心中怜惜,微微欠身坐起,轻唤一声:“绮儿。” 袁绮绮被这声呼唤惊醒,忙关切地望向孙权,轻声问道:“将军,可还头疼?饿也不饿?心里觉着慌不慌?” 言毕,她起身走向屋内一侧,端来一碗用热水温着的细密银耳羹,双手捧至孙权面前,又温声道:“将军且饮两口,以免胃中难受。” 孙权乖顺接过,饮了两口,赞道:“下午饮酒太多,正觉烧心,这羹汤来得恰是时候。” 嘴上虽这般说,却不敢多饮,生怕呕吐。随即,他又问袁绮绮:“此刻何时辰了?” 他于醉卧之时,恍惚听闻徐茗儿几字。孙权心中暗自估算,这二人日暮之前应已到了。果真。 袁绮绮应道:“那两人正在文德殿偏殿候着发落,徐家人和陆家也来人了。” 孙权闻听,起身示意爱妻帮他换上干净衣裳,说道:“绮儿,你与我一道过去。” 孙权既已决定处置徐茗儿与陆尚私奔一事,便得让爱妻袁绮绮伴他同往文德殿。 第58章 赤诚真情 此时,王氏与谢氏在自家屋内,半宿都未曾合眼,吓得心惊胆战。二人暗自思忖,徐茗儿此番行事莽撞,犯下大错,不知能否熬过今晚。听得主屋那边有了动静,知晓孙将军携袁夫人要前往文德殿处置那对私奔男女,心中的恐惧愈发浓烈,仿若寒夜霜风,直直透入骨髓。 袁绮绮伴在孙权身侧,亦是满心忐忑。但她心底又悄然给自己打气,寻思孙权既让她同往,想来不会行暴虐之举。夫妻二人率领一众随从侍女,浩浩荡荡地朝着文德殿而去。一时间,整个北固山仿若被一层静谧而又严肃的气息笼罩。四下寂静无声,四下弥漫着丝丝缕缕紧绷的气息,叫人呼吸都有些滞涩。 徐琨眼尖,最先瞧见孙权与袁夫人的身影,他不及多想,疾步迎上前去,“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徐琨去年寒冬时随孙权攻打江夏黄祖时,不慎负了箭伤,至今尚未痊愈。此刻,他涕泪横飞,哀求道:“将军,我家茗儿年幼无知,一时糊涂,求将军与夫人看在她年少懵懂的份上,网开一面,饶她性命。” 后面还有许多话至嘴边,却因哽咽难抑,泣不成声。 孙权目不斜视,径直跨过徐琨,行至徐茗儿与陆尚跟前。徐琨见状,心下 “咯噔” 一声,顿觉希望渺茫,如坠冰窟,整个人瘫软在地,一屁股坐了下去。袁绮绮瞧见,赶忙回身,伸手搀起徐琨,温言劝道:“中郎将伤势未愈,切莫如此,快些起身。” 在袁绮绮的好意关怀下,徐琨才勉强抹了抹眼泪,挣扎着站起身来。 徐茗儿被押解回山这一路,哭得双眼红肿,嗓子也喊哑了,到了文德殿,反倒平静下来。眼见父亲为了自己如此低声下气,她心中既愧疚又难过,满是委屈。此刻,见孙权威严走近,又吓得毫无颜色,泪水簌簌而落。 孙权目光扫向那年轻俊朗却文弱的书生陆尚,只见他身姿挺硬,透着一股执拗劲儿。那挺直的脊梁仿佛在无声诉说,他不愿认错,也绝不轻易求饶。孙权尚未开口问询事由,便已从二人的神情姿态中洞悉了大概。 “大胆二人,可知所犯何罪,又当如何论处?” 孙权声音低沉,威严四溢,不怒自威。 徐茗儿直面这般冷峻的孙权,惧怕不已,哭喊道:“将军,将军饶命,是茗儿的错。是我的错!你罚我就是。与他无关!” 陆尚本不欲认错,可瞧着徐茗儿哭得楚楚可怜,终是将那日在路上安慰她的言语又重复了一遍:“吾妻莫哭,我陆尚顶天立地,行事无愧天地,更不愿令宗族蒙羞,也不舍爱妻受委屈。此事皆因我而起!在三月三日上巳节,是我见着茗儿便心生爱慕,未曾因她是孙将军妾室身份便拘于俗礼。是我执意向她倾诉衷肠,盼与她双宿双飞,结为夫妻,错皆在我。” 陆尚这番袒护,令徐茗儿感动得热泪盈眶。她顾不得自己曾是孙权妾室的身份,伸手拉住孙权的衣角,泣诉道:“将军,不是的,您别听他的,我有错,是我被他的才情风度所吸引,是我动了真心。” 孙权脸色阴沉如水,在夜色灯火的映照下,更显冷峻,仿若生人勿近。 徐茗儿言罢,早已地意识到事态严重,忙松开孙权衣角,转身扑到袁绮绮脚下,哀哀哭求:“姐姐,哦,夫人,求您帮明儿说句好话。倘若将军不肯饶恕,便赐我与他一同赴死,生不能为夫妻,死后愿在地底成双。” 徐茗儿哭得肝肠寸断,陆尚在旁,亦忍不住潸然泪下。 袁绮绮瞧着这二人,心中为他们的真情所触动。这或许并非哪一人的过错,二人固然冲动,却也未曾作恶,不过是冲撞了这世间严苛的妻妾规矩,触犯了男人的威严罢了。袁绮绮轻轻后退一步,自袖中取出一方干净丝帕,递与徐茗儿。 徐茗儿接过手帕,缓缓拭去面上泪痕,转头望向陆尚,努力挤出一个带着泪花的微笑。这一笑,仿若春日破冰,令陆尚心底防线轰然崩塌。陆尚咬了咬牙,朝着孙权俯身叩首,沉声道:“不求孙将军赐我二人活路,只求将军莫连累我家族,亦别牵累我妻娘家。有错皆我二人担着,不愿家族亲人因吾等蒙难。” 未等孙权回应,陆尚又转向徐琨及徐家人,跪地磕头,朗声道:“岳丈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 这般决然做派,全然没给孙权留下多少处置的余地。好似即便孙权不应允,他们二人也要凭这一拜,定下夫妻名分。袁绮绮目睹此景,这才真切感受到古人行事的果敢,外表看似克制内敛,实则内里奔放热烈,生死之际,倒叫人瞧见了这般赤诚真情。 袁绮绮静静立在孙权身旁,静候他裁断。孙权沉默良久,深思熟虑,终是开口:“北固山学堂先生陆尚听令,三月三日上巳节,你私自离园出京口,已失为师本分,即刻起,遣返回吴郡,永不录用。孙家妾室徐茗儿自上山以来,养尊处优,行事懈怠,吾意难平,今日便将你遣返回吴郡老家,此后莫要再回北固山。” 言罢,孙权长袖一甩,大步离去,步伐气势如虹,仿若携风带雷。 袁绮绮站在原地,稍作思忖,便明了孙权用意。孙权看似惩处,实则放了那二人自由。将陆尚遣返吴郡,只是罢了他的教职;送徐茗儿回老家,亦是不再留她为妾。一来,孙权不愿因这等小事伤人性命,沾惹血腥;二来,借此机会向两家卖个人情,总好过结下仇怨。 孙权自是不会当着二人面,祝福他们百年好合、喜结连理。怪不得今日要携袁绮绮前来文德殿,原是有这般隐秘考量托付于她。 袁绮绮上前,轻轻扶起徐茗儿,又示意侍卫给陆尚松绑。她将二人分别交予各自父母、族人,和声说道:“将军宽宏大量,既往不咎,还望二位此后珍惜时光,为家族、为江东添福祉。你二人虽情深意笃,但还需归家,依循礼节,由父母宗族主持完婚,方为正途。” 袁绮绮深知,孙权既已大度处置,他们亦不可肆意妄为,仍需顾全大体,给孙权颜面,也为陆、徐两家修好。唯有如此,日后众人才能齐心协力,共保江东。 徐茗儿万没想到事情竟能这般圆满,她喜极而泣,一头扑进袁绮绮怀中,哽咽道:“姐姐,您真是我的亲姐姐,往后我唯您命是从。” 袁绮绮也是那瞬间真真感动,轻声道:“以后,我会为茗儿添一份嫁妆,助你风风光光嫁入陆家,做正头娘子。” 徐茗儿闻言,哭得愈发厉害,只是这一回,泪水里满是欢喜。 第59章 把事闹大 当夜,徐茗儿与陆尚在各自家人、族人的簇拥下,安然返家。徐、陆两家对孙权及袁夫人感恩戴德,对这份不杀之恩、大恩大德铭记于心,言辞间满是诚挚谢意。孙权心细如发,早在处置他们之前特意安排官员详查二人私奔之事,仔细问询究竟是何时、何地,又经由哪些值守的守卫,致使他们得以出园、出城。 孙权可以大度成全有情人,可他绝非糊涂之人,对于背后蓄意促成二人私奔、妄图搅乱局面的幕后黑手,决然不肯放过。究竟是何方神圣在背后搞鬼?此人心思阴毒,妄图让孙权颜面扫地,进而破坏孙家徐家多年情谊,以及孙家与陆家来之不易的和睦,将孙权推向暴虐无道的风口浪尖。 袁绮绮妥善料理完徐茗儿与陆尚的后续诸事,拖着疲惫身躯回到浮碧海时,孙权已然洗漱停当,身着柔软舒适的寝衣,悠然坐在床头翻阅书卷。 孙权下午醉酒,酣睡许久,此刻毫无困意。 袁绮绮忙碌整日,几乎精疲力竭,满心只想着倒头大睡。然而见孙权这般模样,她不得不强打精神,扮演起温婉贤妻的角色。这于她而言,恰似一副护身铠甲,有了它,方能在这个时代周旋自如。 在侍女的悉心伺候下,袁绮绮净手洁面、卸去钗环、更换衣裳,而后款步走到床边,轻声软语问道:“将军可是心中有事,难以入眠?” 孙权闻声,放下手中书卷,轻拍身侧空位,示意爱妻入座。袁绮绮依言落坐。 孙权伸手握住袁绮绮柔荑,置于掌心,喟然长叹:“我今日这般处置,可是对那二人太过宽容了?” 未等袁绮绮回应,他又自顾自解释起来:“二人私自奔逃,虽说有违风化,却罪不至死。既不能取他们性命,又何苦在徐陆两族人面前扮那恶人,索性成全他们。只是不知此举会不会让吾沦为世人笑柄。” 孙权目光幽幽,凝视着爱妻,满心期望能从她那儿寻得慰藉,获取几分心理支撑。 袁绮绮反握住孙权的手,轻言细语道:“将军虽非宰辅之位,胸襟气度却远胜宰相。那二人行事固然可气,然情之所至,倒也可怜。将军既已成人之美,我便私下做主,再为孙家添些仁德之名,为徐茗儿出嫁筹备一份嫁妆。徐、陆两家对将军感恩戴德,赞不绝口呢。” 孙权听罢,缓缓抽回手,轻轻拍了拍袁绮绮手背,不再提及此事,只温声道:“夜已深了,绮儿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袁绮绮轻轻偎入孙权怀中,聆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暗自庆幸又顺利解决一件棘手之事。虽说历经波折,好在当下事态正朝着顺遂方向发展。她默默祈愿,往后的日子能这般平平稳稳、顺顺利利。 这是袁绮绮伴在孙权身侧,头一回心底萌生的质朴愿望。 可谁能料到,现实总是残酷,次日便惊爆一件骇人之讯。张昭在前往北固山上班途中,突遭不明身份的歹人袭击。那伙歹人先是撂倒张昭身边的小厮、随从以及抬轿的轿夫,而后如恶狼扑食般,将张昭这把老骨头硬生生拽至路中央,劈头盖脸一顿暴打。张昭被打得嘴角溢血,腿也跛了,狼狈不堪。 张昭在江东的地位举足轻重,他突遭此劫,孙权哪能坐视不管,安稳度日?一大早,袁绮绮正在吴太夫人房中请安,孙小妹、大乔、徐妙然等人皆在旁陪侍太夫人用膳。这时,小厮匆匆入内,神色慌张禀报:“大事不好!张长史遭人毒打,伤势极重,孙将军已亲率郎中和侍卫赶赴张家探视。” 此讯仿若晴空惊愕,众人万分无措。张昭自追随孙策起,便在江东以直言敢谏闻名,性格刚直不阿。孙策生前对他敬重有加,临终之际更是托付他好生辅佐孙权。孙权对张昭亦是言听计从,久而久之,使得张昭愈发刚正不阿。 吴太夫人闻听消息,顿时没了胃口,忧心忡忡道:“张长史年事已高,这把身子骨哪经得起这般折腾?绮儿,快挑拣些我房中上好的药材、丝帛皮草,差人速速送往张家,就说是我的心意,让张长史安心养伤,莫要心急,不管何人下此毒手,吾家定帮他讨回公道。” 袁绮绮赶忙应承,迅速筹备了满满一车物资,安排北固山的两名侍卫小心护送,疾驰送往张家。 此时,孙权刚探视完张昭,对其关切之意、心痛之情溢于言表。紧接着,吴太夫人与袁夫人送去的关怀物资也及时送达张昭家中,张昭及其家人心中的愤懑之气这才稍稍平复。孙权又再三叮嘱张昭安心在家调养,明日再来探望,江东诸事他自会妥善处置。 张昭在家中卧床养伤,他那位出了名的泼辣夫人见孙权离去,总算逮着机会,对着张昭便是一通数落:“我早跟你说过,说话要留个心眼儿,昨日喝了几杯酒,就口无遮拦,尽说些得罪人的话。这下可好,遭人暗算了吧。你都一把老骨头了,还经得起这般殴打?人家没把你打死,已是手下留情。你也不想想,到底说错了啥?” 张昭浑身伤痛,只能瘫在椅子上哼哼。他本想开口辩驳几句,可刚一张嘴,牵扯到脸上伤口,疼得直抽冷气,无奈只得闭嘴,闷声不响,一张脸涨得通红。张昭夫人见他这副憋屈模样,心中知晓他不服气,便又接着唠叨:“我知道你是好人,心怀天下,总想为苍生谋福祉。行了吧?可做好事、为民请命,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你都半截身子入土了,还能蹦跶几天?天天管这管那,从孙将军的行军打仗,到日常家事,乃至将军外出狩猎,你都要插一嘴。孙将军人打仗,你要管人家带多少军队;将军打猎,你要管人家带带多少随从;你还不许孙将军跟老虎搏斗,你说你管孙将军是职责所在,那是当年吴侯的临终嘱托,也有吴太夫人的亲口嘱托,你当真了。可你是不是管得也太宽了,管来管去连江东那些大家族养几个歌姬舞女,你都要过问。” 张昭被打一事,加之被自家夫人这般不留情面地数落,再配合上孙权、吴太夫人以及袁夫人等众人的关切慰问,瞬间成了这两日江东街头巷尾热议的焦点。那些平日里厌烦张昭的人听闻此事,拍手称快,纷纷夸赞打人者干得漂亮,让这老顽固知道饭能多吃、酒能多喝,唯独话不能乱说,得管好自己那张嘴。 不过,也有一些人在知悉张昭被打缘由后,心生十分不满。正是几位豪族家的贵妇人们,她们午后聚在一起品茶闲聊,谈及此事,不禁唉声叹气:“唉,这世上好不容易出了个为咱们女人说话的男人,嘿,竟被人打成这样。这叫什么事儿啊?这些男人也太可恶了,以为打了人就能堵住悠悠众口?姐妹们,我倒有个主意,这事儿已然闹得沸沸扬扬,咱们索性再添把火,把它闹大。荆州蔡邕名士曾说,男子四十方能纳妾,这道理在理啊。咱们去找徐氏商行的徐老板,让他出面跟镇江老辕商量商量,甭管老辕要多少钱,咱们请他这事写本书。” 第60章 猪队友乃枕边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诸位贵妇人顿觉有趣,个个精神抖擞,摩拳擦掌。那位性子粗直的张温夫人更是撸起袖子,爽利说道:“这个事情好办,姐姐我来操持,姐妹们各家随心凑些份子便是。” 各位夫人皆觉新鲜,便一锤定音:“既如此,就这么定了。咱们即刻同往徐氏商行,把这事敲定,请老辕为此次事端提笔着书,也好让咱们女人的心声得以昭显,断不能让张长史平白无故遭此横祸。” 说罢,她们稍一合计,便带着几大箱白花花的银子,浩浩荡荡地朝着徐氏商行进发。 商行老板徐兵听闻消息,赶忙出来迎接。这可真算得上是江东富人圈子里趣事一件:男人们在北固山上把酒言欢,闻听张昭那番言论后,气得吹胡子瞪眼,终是按捺不住,出手教训了张昭。而他们的家眷知晓事情始末后,虽不清楚究竟是哪家恶徒下的狠手,却都怀着一腔正义,欲为张昭讨个公道。 所谓猪队友乃是枕边人。 后来徐兵费尽唇舌,好不容易才将这几位贵妇人客客气气地送走,还拍着胸脯应承,定会请老辕出手,写就一篇小说,专论男子纳妾之事。可待贵妇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徐兵却愁眉苦脸,犯了难。他从未与镇江老辕谋面,向来只晓得卖书挣钱。这次也只能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述清楚,附上贵妇人给的银子,而后静心等候老辕自作裁决。 徐兵心里透亮,自己断不能在徐氏商行干等。他敢打包票,明日晨曦未露,商行的门就得被那群心急的贵妇人拍得山响,追问他与老辕商议的结果。徐兵思来想去,自己既招惹不起这些贵妇人,又不敢开罪老辕这位财神爷,索性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他连夜收拾行囊,带上盘缠、货品,其中最惹眼的便是老辕所着的几千册书籍,从早期的《后宅宝典》《阿姆的跌宕人生》,到近来备受欢迎的《稚子上学记》《洛神记》,一应俱全,而后毅然决然地踏上北去之路,打算去北方开拓新的市场。 且按下此处不表,单说徐兵此举,实是无奈。他一方面畏惧贵妇人的权势,另一方面又忌惮老辕的影响力,权衡之下,唯有远走方能暂避风头。 徐兵已然离去,但早已却收下了贵妇们的银钱,并将这些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的读者的诉求转达给了老辕。袁绮绮在书房的烛火下,将徐兵的来信悉心研读了三遍。信上言辞恳切:“老辕亲启,数位贵眷读者愿出巨资,恳请老辕为男子四十方能纳妾一事着书立说,望您洞察江东时事,为女性仗义执言。” 袁绮绮阅罢,将纸条轻轻揉作一团,继而付之一炬。 袁绮绮对张昭被殴一事的来龙去脉已然明晰。那日,文德殿中大摆庐江城一战的庆功宴,张昭酒至半酣,兴致颇高,对青年军官们提及的家室诉求发表了一番见解,言语间还涉及民生经济、人口繁衍等诸多痛点。张昭本心不坏,却未曾料到,这番言论如同巨石投入平静湖面,瞬间在江东激起千层浪,惹得各方议论纷纷。 孙权为此事在文德殿与群臣反复商榷。袁绮绮也曾听闻后宅之内大乔、徐妙然、孙尚香等人各抒己见。孙尚香直言不讳:“此事当真棘手,那些有钱有势之家蓄养美妾娇娥,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图个享乐。难不成只因张昭一句话,就要他们将养了多年的女子轻易遣散?为这事儿争得面红耳赤,实在是有些莫名。” 大乔轻声宽慰袁绮绮:“你家将军近些日子怕是忧心如焚,但有些事儿急不得,欲速则不达,此时徒耗精力,于事无补。” 徐妙然则目光长远:“当下咱们最紧要的事儿是什么?于孙家而言,找江夏黄祖报血海深仇乃头等大事;于江东而言,保境安民、抚慰百姓,让百姓安居乐业才是重中之重。如今外敌未侵,咱们自家反倒乱了阵脚,这绝非长久之计。” 众人皆未对这场争论明确表态,只因深知唇枪舌剑不过是探讨之始,欲拿出一套治理江东六郡的万全之策,绝非一场简单议论便能蹴就。他们皆能体谅孙权肩负的重压,对其心境颇为关心。 袁绮绮揣度江东大众的心思,望着眼前那几大箱沉甸甸的银锭,不禁对这群贵妇的举动感到无奈。虽说她身为孙权的枕边人,深知其决策之艰难,明白其中的为难之处,但换个角度,作为以笔谋生的镇江老辕,事情反倒简单明了,无需过多纠结。读者想看什么,便写什么,若他们期望看到妾室们窘迫无助,一众男人迫于压力遣散歌姬舞女,那依着读者心意便是。 袁绮绮着手构思这部先收稿酬再行创作的书籍,初步拟定书名为《纳妾记》。她刚勾勒出个大纲,尚未来得及仔细斟酌。此时,孙小妹与徐妙然又匆匆闯入她的房间,带来一个不算新鲜却也令人咋舌的消息。原是那群富贵夫人们逼得徐兵收下银钱,还单方面与镇江老辕定下此书的故事走向。没成想,徐兵竟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外出闯荡生意去了。这群贵妇人哪肯善罢甘休?她们索性在徐氏商行门口自行发起一场凑份子的活动,还拟了一份倡议书,意在广纳老辕的忠实读者们的建议,盼其撰写男子四十方能纳妾这般题材的故事,凡有意者,自愿解囊凑钱。 此讯仿若一颗石子投入京口城这汪池水,刹那间激起轩然大波。从市井街巷到北固山上,再到京口城郊,乃至周边郡县,贵妇人们听闻此事,纷纷心痒难耐,跃跃欲试。哪家的当家主母不曾因妾室及她们所出子女的事儿头疼万分?她们满心期许能读到这样的故事:“男子能先清清静静过上一二十年,若实在膝下无子,再考虑纳妾之事,如此方能夫妻和睦,共享天伦。”能,自然能!不就是凑些银钱么?十两、二十两,银子如同流水,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汇聚到徐氏商行门口。为首组织的张温夫人想不到事态之大,无奈之下只得唤出自己的管家,命其一边仔细记账,一边清点银钱。她还不忘叮嘱:“务必将账目明细记录清楚,何人、何时、凑了多少银子,都要一目了然。这账本,日后可是要呈给镇江老辕本尊的,让他瞧瞧咱们这些读者的诚意。” 第61章 仰望苍穹之浩瀚 京口城中本就因张昭那番酒后之言闹得沸沸扬扬,如今经这群贵妇一折腾,更是激荡不已。袁绮绮的母亲刘夫人也被这阵仗带动,热忱地拿出五十两纹银,郑重地写在账目上。她还特意叮嘱,期望老辕笔下能勾勒出这样一位女子:在妾室未出现之前,她与夫君琴瑟和鸣、相濡以沫;妾室出现之后,夫君又是如何被迷了心智,受了蛊惑。这般情节,定要在书中一一呈现。 北固山上的夫人小姐们自然也不甘落后,纷纷投身这场热闹非凡的活动。孙尚香与徐妙然结伴而来浮碧海,瞧见袁绮绮正在书房悠然翻书,王氏与谢氏则在院子里欢快踢毽子。孙尚香风风火火地将袁绮绮拉到厅中,嗔怪道:“你也太安静了些,可晓得山下正闹腾得厉害?大家伙儿都在凑钱,盼着镇江老辕写书呢!” 徐妙然在旁附和:“要不咱们也凑一份?” 袁绮绮却冷静问道:“凑了钱,可晓得如何交到老辕手上?” 孙尚香双手一拍,柳眉一竖,叉着腰说道:“管他呢!咱们这么大阵仗,老辕本尊肯定知晓。他不过是以镇江老辕为笔名罢了,指不定人就在咱们身边,时刻留意着江东局势。不然,你说他怎能写出《稚子上学记》这般贴近江东局势的闲书?能写出此书,定是对北固山上学堂宗室子弟的日常了如指掌之人,对吧?” 孙尚香此言一出,徐妙然频频点头。徐妙然的补充尽显机智:“正是,老辕肯定清楚当下之事。至于这银钱怎么给他,若老辕心动,且徐掌柜又不在,他自会前来取用。” 说罢,姑嫂俩不由分说,硬是拉着袁绮绮,让她也出十两银子。 孙尚香还振振有词:“得嘞,咱们一人十两,也算紧跟潮流。整个江东贵妇圈都在凑份子,咱们孙家女眷身为表率,若不响应,像什么话?这风头,可不能让朱家、张家那些人抢了去!” 袁绮绮终是捐出了十两银子,孙尚香与徐妙然这才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临行前,孙尚香还亲昵地拍了拍袁绮绮的肩头,笑语盈盈道:“二嫂,你素爱看书,这便回去接着看罢。且安心等着,我深信只要咱们诚意足够,那老辕定会写出众人渴盼的佳作。” 袁绮绮目送二人远去,转身回到书房,这一回却陷入了怔愣。刚刚梳理清晰的大纲,仿若薄雾,刹那间消散无形,变得模糊难辨。 她过往的思维让她坚信,一夫一妻、一生一世一双人乃是最为理想的世间模样。然而,纵是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人性的弱点依旧昭然 —— 贪财、好色、好逸、恶劳、趋利、避害,仿若隐匿在暗处的幽影,挥之不去。袁绮绮满心茫然,一时间不知此书究竟该如何着笔。江东贵妇们近乎狂热地凑齐了大笔银钱,满心期许她能写出合意之作,可真当她提起笔,欲书写开篇之际,却连三个字都难以落下。 唉,她亦有身不由己、深陷无奈之时。 袁绮绮搁下手中笔,抬眸望向窗外,已然暮色四合,黄昏的余晖给万物都镀上了一层落寞的金边。此时,在那文德殿中,定然还有一人同她一般,满心踌躇,不知如何是好。袁绮绮起身,步出浮碧海,于北固山上临风而立,俯瞰山下那奔腾不息、浩浩汤汤的长江。长江以北,是一片广袤无垠、辽远壮阔之地,那里有逐鹿中原、纵横捭阖的枭雄曹操,还有无数可歌可泣、动人心弦的英雄传奇,亦有诸多令人肝肠寸断、潸然泪下的哀怨情事。相较之下,她眼下面临的这点小小困境,在悠悠天地、旷古久远的时光长河之中,仿若沧海一粟,实在不足为道。可她依旧需要伫立在这苍茫天幕之下,仰望苍穹之浩瀚,俯瞰大地之广博,静静体悟这人世间的万千气息。 “绮儿,你怎在此处?” 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徐徐传来,打破了她的沉思。 袁绮绮回首,只见孙权孤身一人,远远地缓步走来,身旁的侍卫们都知趣地与他保持距离,不敢贸然靠近。孙权行至她身侧,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柔荑,顺势指向眼前的长江,缓声道:“瞧,此乃长江天险,昔日我与诸臣商议,将治所迁至京口,又在这北固山上营建宫殿屋宇,便是看中了这般雄浑壮阔的气势。如今暮色笼罩下的长江,愈发显得雄浑磅礴。绮儿,你独自伫立于此,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袁绮绮微微摇头,轻声应道:“并无烦心事,不过是看书久了,有些乏累,想出来听听夜里长江的涛声。” 孙权闻言,轻轻握住她的手,与她并肩漫步。 二人沿着北固山那险峻之地徐徐前行,三丈开外便是悬崖峭壁,长江在崖下汹涌澎湃,金涛拍岸,发出阵阵低沉的怒吼,仿若远古巨兽的咆哮;另一侧,则是静谧幽深、恢宏浩大的北固山建筑群,于暮色中静静矗立,透着庄严肃穆。两人携手缓行,肩头不知不觉间落满了星星点点的细碎光屑,仿若银河倾洒,可谁都未曾言语,似是生怕惊扰了这夜的宁静。 其实,孙权心底知晓身旁佳人此刻所为何事烦忧。京口城内,男子们对贵妇圈此番喧闹之举几乎无人不晓。孙权稳稳地握着袁绮绮的手,敏锐察觉她手心的温度,发觉不仅不冷,反倒暖意融融。 孙权想,若她仅仅是一介单纯的写书人,只为求财,料想不至于如此左右为难。可她如今站在了自己身侧,身份特殊,此刻提笔创作,心中定然诸多顾虑,恰似自己面临朝堂纷争时一般。 暗中指使殴打张昭之人已然查明,正是张温。孙权已然责令张温前往张昭家中登门致歉。而最先为张昭鸣不平,力邀老辕写书,欲证明男子四十方能纳妾乃合理之事的,恰恰是张温家的夫人。孙权对这类家族向无好感,他们仗着家底殷实,在当地经营百年,根系错综复杂,平日里大事难成,却专擅惹是生非,挑起事端。 此刻,若要给身为镇江老辕的爱妻建言,孙权认为,爱妻大可以想写便写,不愿写便罢了,没人敢拿刀架在她脖颈上逼迫她就范。只是镇江老辕从未现身,他贸然开口,反倒不妥。 孙权陪着爱妻静静走了一路,听了一夜长江水那雄浑低沉的嘶吼。待夫妻二人相伴回到浮碧海,孙权心中仍不知爱妻心中的疑虑已然消除,还是愈发混沌难明。 临睡之前,袁绮绮主动打破沉默,问孙权道:“将军,我且说个假设,若有人写就一个故事,里头的所有的男人和女人一夫一妻,没有妾室,没有美貌歌姬家人子,夫妻间仍过得和和美美,郡县之内亦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将军您可信?” 第62章 拨云见日 袁绮绮此番终于向孙权问及创作之事,孙权凝视着她的眼眸,抬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语气颇为温柔:“故事终究只是故事,它不过是虚幻之境。故事里诸事,你若认定为真,它便是真;你若视作虚妄,它便也不是真。” 写书之人,皆要入乎其内,出乎其外也。所谓书写之为理想,眼下乃是真切之生活。 孙权这一番话仿若醍醐灌顶,通透至极。袁绮绮闻言,展颜一笑,仿若拨云见日,豁然开朗。此前她深陷纠结的泥沼,难以自拔,怕自己写了故事合了众人的意,却又让江东与孙权陷于舆论漩涡。如今经孙权这般提点,终是寻回了自己的初心。她满心欢喜,情不自禁地扑入孙权怀中,还主动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这般主动亲昵之举,前所未有。 孙权亦被她的热情所感染,唇角上扬,露出笑意,反手紧紧拥住爱妻,俯身温柔地吻了下去。这一吻,仿若春风化雨,将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脑海中的疑惑四散飞逃,只余下温柔乡中的缱绻柔情,令人沉醉难醒。 次日清晨,袁绮绮悠悠转醒,眸中满是春情,双颊仿若云霞晕染,绯色动人。 她已然做好了开启《纳妾记》创作的一应准备。她决意于书中描摹三大家族。其一为王家,家族之中妻妾成群、歌姬舞女不计其数,子弟们官运亨通,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其二是薛家,惯于左右逢迎,于商海波涛中沉沉浮浮,家财万贯,却将女子视作货物,随意买卖;还有林家,乃是世代书香门第,门第清贵,家风严谨,奉行一夫一妻,男子不纳妾、不出轨,夫妻成婚之后,便终生相守,忠诚不二。倘若夫妻间感情生变,亦允许和离,家族之内团结一心,遇事有商有量。相较之下,薛、王两家因家大业大、人口繁杂,主君与正妻以及诸多小妾之间关系错综复杂,仿若一团乱麻,庶出子女与嫡出子女为了争夺资源、名分,明争暗斗,不择手段,不断损耗家族气运。 袁绮绮打算从三大家族年轻一辈天真无邪、烂漫纯真的少年时代写起,一路铺陈至他们意气风发、奋发向上的青年时代,最终落笔于他们沉稳内敛、历经沧桑的中年时代,以此展现三大家族各自不同的发展轨迹与命运走向,呈现三种迥异的价值理念与生存模式。 纵观全书,林家各房子女人才辈出,彼此间关系和睦融洽,家族蒸蒸日上;而王家和薛家则纷争不断,祸事频出,甚至闹出人命官司,致使家族气运急转直下,从往昔的权势滔天、富甲一方,逐步走向衰落破败。 袁绮绮耗费心血写就此书,搁笔之后,却又觉着《纳妾记》这一书名欠佳。此名太过迎合当下江东的时事波澜,相较于书中所欲表达的深刻家族命运主题,显得浅薄直白,难以承载书中深意。 一番斟酌之后,她最终敲定一个轻松明快、鲜活灵动且吸睛的书名:《林家有女初长成》。 新书完稿之后,依照过往流程,理应尽快交付给徐氏商行老板徐兵,以便其售卖发行。只是此刻,徐兵已然奔赴北方,正在诸多市场中奋力开拓新天地。 在徐兵抵达许都之前,得益于诸多前辈商人的前期铺垫,镇江老辕的着作已然初步叩开了上层贵族的大门。皇后、皇帝皆因《洛神记》知晓了江东有一位名叫镇江老辕的写书先生,曹操父子对《洛神记》亦是有所耳闻。 徐兵携带着镇江老辕所着的几千册书籍赶赴许都,众人皆知那位备受瞩目的写书先生再次卷土重来。大家抱着好奇尝试的心态,纷纷掏出几两银子,欲一探究竟。 徐兵为了能将这几千册书籍顺利售罄,在定价、营销等诸多方面煞费苦心。既要租赁店面,仿若搭建展示珍宝的舞台;又得与达官贵人以及他们的家眷打交道,仿若周旋于权贵之间的外交官,此间种种,委实耗费不少心力。 好在镇江老袁的其他书总算以正常、正当的方式流入了许多市场。虽然售卖情况不像在江东那样一书难求,仿若奇货可居的稀世宝贝,但也还算不错,恰似绽放的丛花,虽不惊艳,却也自有芬芳。 曹操这段时间因为乌桓而头疼不已。乌桓乃游牧民族,他们的骑兵仿若虎狼之师,骁勇善战,纵横驰骋,可却物资匮乏、缺粮少铁。若没有外源,乌桓实乃疥癣之疾,极易解决。曹操之所以把乌桓当作对手,全然是因为袁绍剩下的两个儿子袁熙与袁尚,二人在乌桓与公孙康的地界之间躲藏,如狡黠的野兔隐匿于草丛,尚未被消灭。 曹操之前精心筹备,欲以大军压阵乌桓,仿若泰山压顶之势,将乌桓打得七零八落,让袁绍二子只能狼狈逃往公孙康的辽东,公孙康便乘机擒拿住袁熙和袁尚二人,曹操便隔岸观火能坐收渔利。 可事情不知怎么变了风向,袁熙和袁尚这两个兔崽子并没有如曹操所料撤往辽东半岛,而是往更北边走了,仿若惊弓之鸟,撤得更远了。 曹操每每想起这件事,便头疼欲裂。他想解决掉袁熙和袁尚这两兄弟,绝非出于个人恩怨,而是出于坚定的政治立场。自古成王败寇,一旦成为政治对手,便没有握手言和之说,唯有你死我活。袁熙和袁尚二人必然是曹操的对立面,此二人不死,曹操便一直处于危险不定的状态,仿若置身惊涛骇浪中的孤舟。他们逃往更远的漠北,虽然漠北遥远,难保他们什么时候又会重新杀回来,仿若潜藏的暗箭,随时可能致命。 曹操愤怒了,怒不可遏,有如被激怒的猛兽。他一再揣度,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袁熙和袁尚二人在中原长大,享受着中原温润的气候和肥沃的条件,怎么会在穷途末路时逃往更寒冷更凄苦的北方?除非有人给他们递了消息,告诉他们辽东不能去,不然谁会冒着在途中冻死的危险赶往更北方? 第63章 不想一统天下的曹操不是好丞相 有没有一种可能,袁熙和袁尚在逃往北方时,被恶劣的气候冻死,或者被北方的群狼吃掉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曹操气得摔了杯盏,发泄心中怒火。这种事情怎么能交给老天爷! 曹操满心焦虑,一直头疼:“吾何时才能平定北方?然后挥师南下,平定荆州、江东,何时才能一统天下!”真是气人,十分气人,曹操心头有一团怒火,熊熊燃烧,想要发泄。 不知哪位有能耐的人曾经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一统天下的曹操不是好丞相。连一个做卖书生意的都知道将市场从江东拓宽到许都,仿若开辟新航道的航海家,何况曹操这样有理想、有抱负的英雄,仿若欲揽明月的逐梦者。 曹操知道,那个写《洛神记》的镇江老辕本人没有来许都,但他的售货商已经带着他的许多作品来许都卖书了,据说售卖情况还可以,仿若春日里的微风,带着清新与强劲逐渐地来了。 彼时,曹操家三公子曹植率先惠顾了那书商,一掷千金,将老辕所着之书购得全套,其中囊括《后宅生存宝典 一百零一 条》《如何让夫君对我欲罢不能》《霸道小姐与我》《阿姆的跌宕人生》《稚子上学记》等等,真可谓卷帙浩繁,应有尽有。 提及这个儿子,曹操时常喟然长叹,实难揣测儿子心中究竟所思所想。曹操本有一位极为出众的长子曹昂,其人品行高洁、气度恢宏、谋略过人且至孝纯笃,奈何天不遂人愿,曹昂当年不幸殒命于宛城。如今,曹操只能于余下诸子中择一世子,反复权衡、比较,却始终难下决断。 二儿子曹丕如今是大哥,诸事皆能独当一面,文采斐然、武艺精湛,更兼政治谋略过人。然而,其为人性格阴鸷,曹操暗自思忖,这般性情,日后若大权在握,恐难做到杀伐公允、奖惩分明,于一国而言,实乃隐患,令人忧惧。三子曹植相较之下,性格温润如玉,只是有一瑕疵,太过多情。让这样一位情感丰沛之人执掌政治大局,未免显得有些孟浪儿戏。不过,抛开这多情之弊,曹植之才亦不容小觑,治理之能不缺,且颇具当世所需之英雄气魄与胸襟。 曹操为此内外交困,焦头烂额。对外,乌桓以北的漠北之地,袁绍那两个漏网之鱼般的儿子尚在负隅顽抗,如芒在背;对内,自家这两个儿子各有所长,却又各有短板,究竟该选谁为世子,始终萦绕心头,难以抉择。 三子曹植全然不知父亲这诸多考量,一头扎进了镇江老辕所着书籍的世界,如痴如醉。曹操忆起《洛神记》中老辕的文笔,只觉不过是闲暇消遣之作,看过便罢,恰似惊鸿一瞥的佳人,赏心悦目却无需穷究一生。 可曹植却动了真情,自《洛神记》起始,他便牢牢记住了镇江老辕之名,书中晁公子与贾姑娘那段凄美动人、饱含命运忧思的故事,更是令他反复咂摸,难以忘怀。是以,当书商携着老辕的书册踏入许都,曹植毫不犹豫,豪爽解囊,将诸多佳作尽数购回,归家后便闭门研读,沉浸其中。 见三弟曹植如此,二哥曹丕纵使心中不屑,亦不甘示弱。他深知,绝不能对竞争对手的喜好一无所知,必须洞悉其一举一动、所思所想。于是,曹丕也将老辕的书买了全套。可随意翻看两页后,便觉兴味索然。在他眼中,皆是些闺阁儿女的琐碎情事,一个女子,尤其是老妪的命运起伏,又何足挂齿?当今天下,英雄逐鹿,烽火连天,朝堂之上风云变幻,疆场之上热血厮杀,这才是男人的天地,是决定乾坤的舞台。 曹丕索性将那些书随意搁置在案头,任其蒙尘。其妻甄宓见了,心生怜惜,便好心帮丈夫整理擦拭,抚平卷曲的书页。 甄宓轻轻翻开,身为女子,她与江东诸多闺阁佳人一般,瞬间便被书中故事深深吸引。从《后宅生存宝典》至《欲罢不能》,为她这循规蹈矩的内宅女子打开了一扇崭新的精神之窗,让她窥探到别样的生活智慧。再看到《阿姆的跌宕人生》,甄宓不禁潸然泪下,在这乱世之中,多少女子身不由己,一生漂泊跌宕,于她们而言,活下去便是最大的奢望,尊严、热爱乃至人生价值,仿若遥不可及的梦幻。 待翻至《稚子上学记》,甄宓仿若置身于一片新大陆,看到宗室子弟与孩童们齐聚一堂,受各方鸿儒悉心教导,日日诵读经典、挥毫泼墨、习练武艺,相伴成长。其间穿插的各家父母育儿小故事,更是让甄宓看得如痴如醉,心驰神往。 最后,甄宓的目光落在了那本以她为原型创作的《洛神记》上。起初,甄宓见贾姑娘身世与自己嫁入曹家的经历惊人相似,不禁在心中暗自惊叹:莫非在这世间的另一隅,真有一位与自己同命相怜的女子,也曾在那般无奈的境遇下遭前夫家遗弃,幸而得如今夫家收容?然而,随着阅读深入,看到文中贾姑娘与夫君渐生嫌隙、日夜悲泣,最终以悲剧收场,甄宓不禁陷入了沉思。 “可叹啊,原以为你是这世间另一个我,怎奈命运弄人,你竟如此不幸。相较之下,我又是何等幸运。” 合起《洛神记》,甄宓的心头却依旧萦绕着老辕的文笔,书中那些鲜活丰满的人物与故事,不时浮现于脑海,久久不散。 曹丕对妻子甄宓痴迷于镇江老辕的书一事,全然不以为意。他满心在意的,唯有父亲对自己的观感。父亲期望他与甄宓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他便竭力扮演这深情夫君的角色;父亲盼他与三弟、四弟乃至诸多幼弟和睦相处、携手奋进,他便努力成为家族中的楷模兄长。曹丕深信,自大哥曹昂离世后,自己便是天选之子,是最堪当世子重任的人选。对于镇江老辕所着的《洛神记》,他嗤之以鼻,在他看来,一个写书之人,如何能洞晓天下大势,又怎懂得朝堂权谋、江湖暗流、沙场兵戈这些家国大事?是以,他对曹植钟情于老辕之书的行径极为鄙夷,觉得一个有志成就大业的男人,断不该如此浅薄无知。 第64章 终究不过是一介女流 书商徐兵在许都盘桓良久,一心扑在为镇江老辕售书的事业之上。江东贵妇圈的夫人们早已望眼欲穿,急切盼着徐兵早日归来。 此前,她们自发组织了一场凑份子的盛事,恳请老辕依她们心意撰写新书。钱财已然凑齐,可如何将这笔巨资送至老辕手上,众人却如无头苍蝇,茫然无措。那堆积如山的银锭,至今仍静置在徐氏商行的接待厅堂之中。镇江老辕神龙见首不见尾,从不露面,她们虽在江东贵妇圈颇具威望,能左右那些有头有脸的男人,却对老辕的行踪一无所知,无奈之下,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老板徐兵。于是,她们使尽浑身解数,威逼徐氏商行的小厮,或令其北上寻觅徐兵踪迹,或让懂得门道之人以飞鸽传书之法传递消息。一时间,各种探寻之举纷至沓来,好不热闹。 袁绮绮已然完稿新书,终于有了气定神闲的时刻。徐兵即便被催得心急如焚,也得先将手头这几千册抄本售罄,赚得钵满盆满,方能启程返回江东。听闻徐老板正在归途中,江东贵妇圈的夫人们总算稍稍安心。 近来,江东之地关于妻妾多寡、纳妾适龄等问题,终被孙将军提上日程,与诸多臣子幕僚、各郡县太守县令们共商大计。首轮商议,众人达成共识:不可纵容豪强肆意霸占女子资源,故而各大家族逢年过节、生辰寿宴之际,必须严控采买歌女舞女的数量。对此,各大家族纷纷表态,称此举尚可施行。 继而谈及妻妾数量,众人又道,各家应依自身情形而定,若家中纷争不断,即便娶再多妾室,也不过是徒增乱象,为家族埋下祸根,这种情况下,宁可不纳。毕竟,妾室过多,子女繁衍无序,易引发财产争夺,于整个家族而言,得不偿失。各大家族深以为然,表示若遇此类情形,定会自我约束,少纳姬妾。 然而,谈及最为敏感的是否明文规定男子四十方能纳妾一题,众人顿时炸开了锅,情绪激昂。在座诸位皆是男子,大半辈子惯于凭下半身本能行事,此刻陡然要他们理性思考,只觉难以自控,纷纷坚称绝不承认、亦不同意任何限制纳妾的规定,决然不肯放弃这与生俱来的 “权利”。于是,这场声势浩大的讨论就此必须收场。 讨论结果不胫而走,瞬间传遍江东的大街小巷。有那受惠之人,拍手称快,赞道:“如此甚好,往后大户人家再不能肆意采买女子,穷人也算有了活路。”亦有人不以为然,私下撇嘴讥讽:“孙权这不过是和稀泥罢了,他哪能管得住那些家大业大、势力滔天的家族,还妄图规定别人纳妾岁数?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他也只能两面讨好,哄哄张昭,再哄哄旁人罢了。”还有些人对这场热闹置若罔闻,自顾自埋头于自家营生,过着平淡日子,在他们眼中,热闹是他人的,自己拥有的,唯有这世间无尽的寂寞,以及寂寞过后那转瞬即逝的烟火微光。 实则,孙权能将此事处理至这般地步,已然殊为不易。张昭已然调养好身体,重回文德殿参与议事,此前私下毒打张昭的张温,亦已向其登门致歉。庐江城一战庆功宴上爆出的尖锐议题,也算解决了一半,既未触怒大多数豪族的逆鳞,引发他们的逆反之心,又安抚了一部分穷苦百姓,答应增设更多官媒,负责牵线男女婚嫁之事。 孙权回首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禁感慨万千,只觉此事比行军打仗更为棘手。战场上,兵力调配、粮草辎重、围城攻坚、冲锋陷阵,一切皆可用武力解决,倒可省些心力。可这关乎男子纳妾的问题,却需殚精竭虑,背后牵涉的利益纠葛、人情世故,错综复杂,仿若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徐茗儿与陆尚的婚礼已然顺利举行,袁绮绮还贴心地送去一份丰厚嫁妆,作为徐茗儿婚后的生活依靠。徐、陆两家自是欢天喜地,感恩戴德。孙权亦在诸事稍定之后,处罚了数十侍从园丁,这些人在三月三日上巳节当日负责守门或守城,却有所懈怠,挨了板子,交代了背后隐情,随后便被发落至军中,从最低等的步兵做起。孙权此举,意在彻查上巳节背后的幕后黑手,此类行径,已然触及他的底线,他断不容许有人在眼皮子底下搞鬼,将手伸到他的身前背后。 关于此事的端倪,孙权已然查实,幕后黑手正是孙暠。此人久怀不轨之心,暗中在北固山与京口两地广布心腹,充作眼线,窥探各方动静。这两日,孙权正与诸位大臣及各郡太守共商纳妾规制、歌女控量等要事,孙暠见有机可乘,便欲借机兴风作浪。 “哼,孙老二啊,你这回可真是聪明过头,反误了自身。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娇娘,便晕头转向,不知所以了?再怎么国色天香、温婉贤淑,终究不过是一介女流。你身为堂堂大丈夫,怎能被妇人之浅见轻易左右?听闻袁夫人言及女子生产年纪尚小容易殒命太过可怜,你便贸然指使郡守讨论政令,令女子十七八岁方可成婚。这下可好,诸多麻烦因这妇人之语接踵而至。你且好自为之,莫怪为兄此番揪住你的把柄,绝不轻饶。” 实则,孙暠还暗中使出一记极为阴损的招数,宛如在孙权身侧埋下一颗隐匿的暗雷。他自觉谋划得滴水不漏,北固山上众人皆蒙在鼓里。 话说曾隐匿于庐江城内的步姑娘,自孙权挥师血洗庐江后,她与步氏一族被遣往西边的豫章郡。孙暠趁孙权诸事繁忙、无暇顾及之际,略施权谋,动用些许人脉,将步姑娘及步氏宗族半路截留,悄然安置于京口城郊之地。巧的是,这片城郊恰是孙权之妻袁夫人的娘家屋宇附近之地。 想当年,袁夫人娘家亦家境落败,只能在城郊僻壤寻一容身之所。步姑娘与步氏族人落脚此处,便与袁夫人娘家比邻而居。刘夫人,也就是袁夫人的母亲,如今因女儿袁绮绮的缘故,家境渐丰,日子过得安稳顺遂,虽说宅子尚未迁入城中繁华地段,却也衣食无虞,尽享富贵人生。 刘夫人初见步氏一门,忆起自家往昔落魄模样,又见步家有个楚楚可怜的女儿,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她特意遣人前去探听虚实,十分持重,并未因同情心泛滥而与步家人过从甚密,只是让管家送了些米粮过去,略表心意,以助其暂渡难关。 第65章 既已踏入江东这盘复杂棋局 步姑娘遭逢此番颠沛流离,深切体会到乱世之中,柔弱女子求生存之艰难。而京口作为江东繁华胜地,商贸兴旺,人口密集。为了生计,步姑娘与母亲只得靠做些针线活计,托族人拿到集市售卖,换些银钱糊口。 族人路过徐氏商行,见门口张贴告示,招聘抄书先生,薪酬颇为优厚,只是需得日夜赶工,加班加点抄写典籍。族人回来告诉步姑娘,步姑娘一时颇为心动。步姑娘出身书香世家,虽近两年父亲离世,家中支柱倾颓,只能靠宗族庇佑勉强维持,但她自幼受家学熏陶,文采斐然。 步姑娘便向母亲道出心中所想:“阿娘,咱家如今日子艰难,我想去城中寻个差事,挣些银钱,也好帮衬帮衬家里,还望母亲应允。” 步姑娘的母亲听闻,却决然摇头,面露难色,坚称不可。步姑娘无奈之下,只得提及近日在村口洗衣时,从邻居袁家刘夫人的洗衣仆妇那儿听来的话:“阿娘,您可知道,隔壁袁家小姐在家中便极有志气,常言女子亦可凭自身本事挣钱养家,不仰仗他人。” 步姑娘的母亲生性对外怯懦,向来只求苟且度日,管教女儿却严厉。此刻,听女儿言语间满是对袁家的倾慕,不禁心头火起,怒声斥责道:“你趁早断了这份念想,这辈子都休想与那人有半分瓜葛,除非我闭眼去了!” 步姑娘的母亲当然知道隔壁袁家小姐是谁!是孙家的媳妇。 步姑娘所言本是谋求生计,母亲却误解其意,另有所指。步姑娘咬着下唇,眼中含泪,凄楚哀求:“阿娘,您何苦提及那人!” 步姑娘的母亲见状,一把拽过女儿的手,将她拖入房间,反手关上房门,把她按坐在一堆针线活儿前,厉声道:“咱们能在这儿落脚,全仗你堂兄的朋友仗义援手。此前便告诫过你,不可抛头露面,若是被那人瞧见,你这辈子就全毁了。你且乖乖在家做针线,咱们母女俩省吃俭用,熬过这阵,待安稳了,我再去央你堂兄托朋友给你寻个好人家,我也算能闭眼了。” 步姑娘被禁锢房中,满心委屈,却也无奈,只能默默拾起针线,绣起各色锦帕,以遣心中愁绪。 孙暠蓄意将步家人安置在袁绮绮娘家近旁,他笃定,终有一日,孙权定会与这步姑娘重逢,届时,袁夫人必将陷入两难之境。若袁夫人愿与他孙暠联手,他尚可出面,助她铲除这潜在隐患;若袁夫人冥顽不灵,不识时务,那便休怪他手段狠辣,不留情面。毕竟,袁夫人既已踏入江东这盘复杂棋局,想要全身而退,永保无虞,绝无可能。这世间,又怎会有老天爷永远眷顾一人之事? 孙暠此番布局,手段阴险,颇具内宅妇人勾心斗角的狡黠,实在有失大丈夫凭军功立身的风范。他一面在暗中耍弄这些小动作,一面还妄图在明面上给孙权使绊子。在北固山上,群臣热议令富人遣散家中歌女舞姬,由官媒与主簿等妥善安排婚配一事时,孙暠内心极不情愿,自家那群年轻貌美的歌女,他怎舍得轻易放走,让她们另嫁他人?只是当时众人纷纷表态,拥护孙权之决策,孙暠为表忠心,也只能咬咬牙,忍痛割爱。 可之后孙暠岂肯善罢甘休?转瞬间,便计上心来,拿出江东的人口经济资料,振振有词道:“诸位且看,如今因战乱与疫病肆虐,不管是民间市井,还是各大家族之内,皆有众多年轻寡妇。吾等一心求江东繁荣,欲使更多男子娶妻成家传宗接代繁衍子嗣,既如此,理当鼓励这些年轻寡妇再嫁。只是当下形势所迫,她们大多深锁闺阁,足不出户,这便需主簿、长史及官媒从中周全,牵线搭桥。” 孙暠道出此番言论时,满脸得意之色,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孙权,仿若在说:“看汝如何应对?谅汝今日也不敢驳我!”孙暠深知,若孙权此时出言反对,无疑是自损声誉,且质疑先前决策讨论合理性,无疑是在自己胸口猛刺两刀。 果不其然,孙权闻听堂兄孙暠这一席高论,顿时面红耳赤,血气上涌。不单是孙权,张昭等大臣亦是满脸涨红,面露窘态。而在诸多重臣之中,竟有几位有地位之人士纷纷点头附议,称孙暠所言极是,刻不容缓,理当速速施行。 这北固山上的气氛,瞬间就跟那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着。 众人缘何竟纷纷附和孙暠所言?大家心知肚明,在北固山上,有两位声名遐迩的孀妇 —— 大乔与徐妙然。早有一干人等,对她二人垂涎久矣,只是碍于孙权之威,那点心思只能如深藏匣底,秘而不宣,不敢稍露端倪。如今既已谈及合理调配女子资源,以促江东人口繁衍增长,面对大乔夫人与徐妙然这般才貌双绝且家资颇丰之士,他们又怎肯轻易错失良机? 文德殿内,孙暠仿若一只紧盯猎物的苍鹰,目光直直地锁住孙权,瞧着孙权面皮由红转青,恰似暴风雨欲来之际,苍穹渐次暗沉之态。 众人只管在热烈研讨,仿佛看不见孙权张昭之脸色,七嘴八舌间,纷纷力主让曹掾史与主簿等速去统计各郡县年轻寡妇之名册,再由官媒出面,为其寻觅良配,促成就亲之事。 孙权却始终缄口不语,未置一词,亦未作任何定夺。 孙权心中透亮,一旦颔首认可,转瞬之间,求娶大乔与徐妙然的书帖、礼品,定会仿若冬日纷扬之雪花,密密麻麻涌向北固山。到那时,他又该如何面对曾为为孙家付出所有青春的大嫂与三弟妹? 文德殿但凡议事陷入僵局、争议难平,便总有侍卫或下人悄然将消息传至内宅。孙尚香向对诸般消息关切有加,不论是战阵兵员如何调配,二哥孙权缘何陷入困境,抑或是正谋算何种重大决策,她皆极为上心,常恨不能身为男儿身,替二哥排忧解难。 此番闻听堂兄孙暠抛出寡妇再嫁一事,她当下便觉此事棘手非常。只是不敢将这烦心事告知母亲,母亲今春才将息好身体,正满心盼着诸事顺遂,能下山四处游赏。倘若此时听闻要议及寡妇再嫁,且大乔、徐妙然极有可能牵涉其中,无疑是在母亲心口猛刺两刀,令其徒增烦忧。 孙尚香既气且急,却又无奈,更不敢贸然去寻大乔和徐妙然二位当事人,只得再度奔赴浮碧海,寻二嫂袁绮绮商议对策。 第66章 鲁肃的阳谋质朴无华 袁绮绮方从学堂归来,春季开学已然月余。相较去年初至北固山时,孩子们更通教化。然而,孩童相处,琐碎纷争在所难免,或攀比家中财势地位,或较量学问高低,或争风吃醋,较着劲比拼谁更得先生与袁夫人的赏识垂青。加之男女同堂求学,自是不乏青涩幼稚之争斗事件发生。袁绮绮每隔数日,便需前去调处一番。 江东诸位大儒先生,虽能授业解惑,可各有顾虑。面对背景深厚的孩童,不敢严苛管教,有些争端非得袁绮绮出面,方能平息化解。 提及学堂先生的人选,袁绮绮向孙权极力争取一人前来授课。那人便是前不久孙权亲书诚挚请帖,言辞恳切,恳请其出山相助的鲁肃。鲁肃似终被其诚意所动,决意投身孙权幕府。 孙权与鲁肃初次晤面,便仿若故友重逢,促膝长谈直至深夜。鲁肃为孙权悉心擘画未来十年的发展路径:孙权自大哥孙策手中接过江东六郡,首要之务在于稳固既有地位与地盘,肃清内部反对势力,剿灭山匪,安抚百姓,着力发展生产经济;继而挥师进攻江夏、荆州,拿下战略要地,确保江东防线固若金汤;最终坐拥长江以南之地,静观天下风云变幻,待时机成熟,适时取代汉王朝,黄袍加身,自立为帝。 鲁肃尽显赤诚之心,抱定 “不事二主,若事必忠” 之念,一心要让主公倚重有加,拿出了看家本领。孙权虽言不敢有这般长远的称帝奢想,却对鲁肃的规划钦佩不已,深感这些进阶目标极具挑战,仿若崇山峻岭,待他攀登。 孙权对鲁肃的赏识之情,亦曾与爱妻袁绮绮闲聊谈及。袁绮绮向孙权表达,可请鲁肃到学堂为孩子们讲授经典典籍:“经典虽人人能讲,可其中蕴含的深邃哲思,结合个人生活阅历与理解,并非每位先生皆能阐释明晰。”孙权深以为然,当即应允。 每逢初二、五、八日,鲁肃便会亲临学堂授课。袁绮绮偶尔前去旁听,每听一回,心中便感慨万千。此人绝非《三国演义》中用以衬托诸葛亮神机妙算的老实人一个,而是心思机敏、深谋远虑、果敢有为的大能人。 只可惜,人太过聪敏,鲁肃亦有其局限。常言道,国家危难之际,渴盼心怀天下、悲悯苍生的英雄豪杰挺身而出。鲁肃诚然是人才,甚至堪称英明,但其格局终究小了。他一心只为孙权筹谋,所思所虑皆是如何帮孙权稳固根基、拓展政治版图、巩固胜利成果,乃至树立赫赫威名。 何谓大格局? 相较之下,未来那位诸葛亮为治理蜀国,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谓男人之大格局“科教严明,赏罚必信,无恶不惩,无善不显”的“两朝开济老臣心”。就连素有 “宁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之名的曹操,也曾留下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的悲叹,为苍生苦难扼腕。可见,一心为公与一心为一人、为某一群体效力,其间差别不啻云泥。 尽管如此,袁绮绮对鲁肃依旧敬重有加,常叮嘱孩子们要虚心向鲁先生求教,亦恳请鲁肃不吝赐教,莫因孩子们年幼而有所保留。 鲁肃多年来,屡受好友周瑜敦促,周瑜多次苦劝他出山襄助孙权。此次,他受孙权盛情邀约,亲身感受其诚意,来到北固山后,又见识到孙权的胸襟气度,乃至邂逅孙权之妻袁夫人。袁夫人礼贤下士、温柔和善的处世风范,与当年寿春袁术的乖张做派形成鲜明反差。鲁肃对袁术当年的行事风格了如指掌,心中不禁喟叹,父女二人性格眼界竟如此迥异。或许是动荡时局逼迫,人在绝境求生,不得不改弦更张。由此可见,久处优渥、高高在上之境,人的处事风格与态度往往难臻包容万物之境。 鲁肃依旧执着于自己为孙权拟定的规划。对于孙权周遭诸如女子成婚年龄、富人纳妾规制、遣散府中歌女舞姬,乃至寡妇再嫁等诸多争议话题,他认为并非燃眉之急。在他眼中,孙权当下当务之急乃是征兵扩军,训练出一支锐不可当的水军、骑兵和步兵,尽快收编境内山匪,开疆拓土。地盘拓展了,人口自然会随之增长。与其坐等女子成年、成婚生子,再含辛茹苦养育成人,耗费十数乃至二十载光阴,远不如壮大武力,直接攻城掠地来得便捷高效。此乃鲁肃的阳谋,可谓质朴无华毫无遮掩,直击要害。 因而,鲁肃并未针对这些热闹的民生议题向孙权建言献策,他料想孙权大可对这番热烈讨论佯装不快,适时打断,只消说一句 “诸位辛苦了,明日再议”,便可巧妙收场,终结今日议事。 果然,孙权在尚未权衡明晰各方势力的博弈态势之前,当真暂且按下暂停键,让众人消停片刻,他则需静心沉淀,深思熟虑。 在浮碧海,孙尚香已然与二嫂袁绮绮就此事研讨良久。“二嫂,我委实觉得此事棘手万分。按理说,年轻寡妇若正值韶华,委实不应被困于夫家,虚度大好年华。若膝下有子,尚可有所寄托;若未曾育子,由主簿与官媒出面为其操持合适的婚事,亦是美事一桩。然而,有些寡妇,不仅痛失夫君,身旁还带着几个年幼孩童。若令其再嫁,究竟该如何是处?是狠心抛下孩子改嫁,还是携子同行?可携子改嫁,他人又会如何对待这孩子?二嫂,你说这事儿是不是难如登天?” 袁绮绮自是深知此事错综复杂。她明白,此话题由中郎将孙暠率先挑起,其本意便是向孙权寻衅滋事。只因近些时日,在张昭等人的推动下,孙权主张限制富人纳妾,要求富人家遣散歌舞女子,此举无疑触动了孙暠等人的切身利益。 想当年,似孙暠这般的男子,缘何会追随孙权之父孙坚,投身那波澜壮阔的大业之中呢?说穿了,大抵是人皆向往华堂美宅,盼着有成群佳丽侍奉身侧,尽享那荣华富贵的滋味吧。 袁绮绮和声细语道:“这些事情,将军与诸位大臣定会审慎商议,断不会贸然行事。常言道,凡事皆如双刃剑,有利亦有弊,不可一概而论。我深信,即便最终决议倡导年轻寡妇再嫁,亦定会先征求本人意愿。若她们心有不愿,决然不会以权势相逼,如此方不失人道之本。” 第67章 有胆有识弱女子 袁绮绮私下与孙尚香等交谈,常流露出十分理想状态的见解,孙尚香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不过,经这般轻言抚慰,孙尚香觉得自己的确太过心急。她转念一思量,若真有那心怀叵测之人妄图寻衅滋事打她大嫂和三嫂的主意,她们北固山上的女子又岂是任人随意拿捏的软柿子?谁要是敢来闹事,先得过她孙尚香这一关。还有她三嫂徐妙然可是手下有兵马人手且能打仗的烈女子!如此想来孙尚香心便宽慰了许多。 此时此刻,她已然难以体会二哥孙权内心那层层叠叠的忧虑与纠葛。孙权眼中,那一团紊乱不堪的荆棘,愈发难缠,难以拆解的便是孙暠。 孙暠在江东可是资历深厚,他觊觎江东之主的宝座久矣。 眼瞅着岁月流逝,孙暠都这把年纪了,若还当不上主公,反倒要被孙权这 “孙老二” 一点点蚕食既得利益,心中自是不甘,仿若前路都没了盼头。 先前,堂兄孙辅的下场,着实让孙暠冷静了一阵子,也令他对孙权的能耐有了全新认知。他心里明白,论打仗本事,孙权委实比不上他哥孙策勇猛刚劲;但论权谋,孙权真是比孙策还要技高一筹,深谙阴谋阳谋之精妙。 孙暠可不像孙辅那般愚钝。自己人靠不住,难道就能去依仗曹操?那是绝无可能之事!孙暠如今一门心思,就想凭自身本事达成目的。 几年前孙策一逝,孙暠便有心拥兵自立,奈何一来手中兵力匮乏,二来彼时孙权身侧,内务有张昭悉心操持,颁布政令让诸郡守县令紧闭城门严守,外部军事有周瑜全力辅佐,再加之孙权自身手握兵权,孙暠暗自忖度,以己之力,实难一击即中,故而不敢轻举妄动。这样一来,孙暠已静候时机多年,一直盘算着趁孙权深陷困境之际,借力打力,打他个措手不及,一举将孙权的势力连根拔起,自己取而代之,掌控江东。 然而,理想固然丰满,现实却颇为骨感。待到实际操作之时,却总是差了那么七八分火候。孙暠思来想去,觉得关键之处,还在于北固山上的内部防线。别看这北固山上,如今只剩孙权一个男子,其余皆是女眷,可这些女眷们交织而成的防护网,实则坚如磐石。想当年,孙权尚未娶妻之时,其母吴太夫人便非等闲之辈。虽说身处内宅,只是一介妇人,可手段着实了得。孙策外出征战,吴太夫人能稳稳守住后方,为儿子孙策料理内务;孙权外出平定贼匪祸乱,吴太夫人同样能坐镇后方,直至二儿子孙权安然归来。 如今,孙权又娶了妻。提及孙权的妻子,孙暠苦等这个机会已然许久。 孙暠手中紧握着一枚 “利剑”,自认为能直刺孙权的要害。他打算先借寡妇再嫁一事,让孙权颜面扫地,再利用步姑娘,于孙权与袁夫人之间挑起无法弥合的嫌隙。 孙暠安排人手,将步氏一家留置在京口,安置在袁夫人娘家附近,使之比邻而居,步姑娘于他而言,无疑是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 步姑娘的母亲谨遵一条禁令:步姑娘不得与孙家有任何瓜葛。在孙暠眼中,这实在是个碍眼的阻碍。于是,他授意手下:“这个老妇碍事,不过是个死了丈夫的妇人,尔等还不知该如何处置乎?” 孙暠的手下心领神会,很快便对步姑娘的母亲痛下杀手。那步姑娘的母亲究竟是如何遭殃,原来是在洗衣服时,不慎失足摔进小河,溺水而亡。待被人发现时,尸体浸泡在水中,脸色都泛着青绿。 就这般,步姑娘刹那间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女,只能愈发依赖步氏族人,在困苦中艰难求生。 袁绮绮的母亲刘夫人,听闻新搬来的邻居家那位可怜姑娘的母亲骤然离世,心中顿时涌起怜悯之情。刘夫人包了些碎银子,又备了些布匹绸缎,亲自送至步姑娘手中,温言劝慰她节哀顺变。 步姑娘只觉人生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与迷茫,守在母亲的棺材前,日夜悲泣,哀恸欲绝。一应丧事礼节,皆由族人们代为操办。 说起这位步姑娘的身世,着实令人叹惋。她生得花容月貌,又出身书香门第,本应有个锦绣前程。奈何身处乱世,父母又迂腐固执,不通情理。倘若她的父母能灵活些许,步姑娘或许也能如小乔、大乔一般,嫁入豪门,觅得良人。 想当年,小乔、大乔亦是在庐江城的战火纷飞中,被孙策、周瑜相中,各自寻得了归宿。在这乱世之中,又怎能奢望男女之间的相遇,皆能遵循常规礼节呢? 那孙权的母亲吴太夫人,当年便是被孙权的父亲孙坚强行求娶。孙坚看中吴太夫人时,她还待字闺中,是吴家的小姐。孙坚行事霸道,径直上门求娶,吴家自是不愿,觉得孙坚太过张狂,欠缺读书人家所期盼的儒雅风度,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险些引发一场大祸。好在吴小姐,也就是后来的吴太夫人有胆有识,她挺身而出道:“莫要因为吾一个弱女子,让一家人遭受灾祸。” 吴小姐毅然决然嫁给了孙坚。 孙坚娶了吴小姐后,倒也十分上进,有勇有谋,事业心极重,且对时局判断力颇为不俗。当年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孙坚勇猛追击西凉兵,一路追出老远,后来凭军功挣得长沙太守之位,为孙家打下江东第一片基业。然而,人无完人,太过勇猛之人,难免有所疏忽,孙坚被江夏黄祖部下射杀,江夏和江东乃成世仇。 吴小姐嫁给孙坚后,生下了诸多优秀子女。如今,吴太夫人在北固山巅,尽享天伦之乐,有儿子、儿媳、孙子、孙女环绕在侧。 反观步姑娘的母亲,竟莫名淹死在水中,结局令人感慨万千。可见人处于特定之境,确实需要审时度势做出正确抉择。步姑娘的母亲生前再三强调,女儿不得与孙家有任何关联,绝不能嫁给孙权。可她闭眼之后,又怎能掌控身后之事呢? 第68章 未谋面之干姐姐 步姑娘在母亲灵前长跪三日三夜,原本如花似玉的面容,因悲伤过度而日渐憔悴。刘夫人听说,心疼不已,心想:“这姑娘熬到这般年纪还未嫁人,实在是可怜。不如我收她做干女儿,为她寻个好人家嫁了,也好让她这辈子不再受苦。” 刘夫人如今在江东贵妇圈,那可是声名显赫。凭借女儿袁绮绮的关系,哪位贵妇人见了她,不得表面恭敬有加?在步姑娘母亲下葬后,刘夫人便提出要收步姑娘为干女儿。 步氏一族自顾不暇,刚到此处,生计尚无着落,家中男丁亦无正当职业。如今,家旁边的贵妇人要收族中的孤女做干女儿,他们求之不得,自是满口答应。 于是,步姑娘便拜了刘夫人为干娘。刘夫人慈爱地询问:“孩子,你今年多大?叫什么名字?” 步姑娘轻声答道:“回干娘的话,我小字彤彤,今年二十岁。” 刘夫人拉起干女儿的手,眼中满是怜惜:“可怜见的,你比我家小女儿还大一岁呢。我家那小女儿,你没见过,她为人机灵又爽快,心地最是善良。改日待她回娘家探亲,我让你们见见面,你们肯定能一见如故,亲如姐妹。” 如是,袁绮绮毫不知情,母亲刘夫人擅自做主已为她认下一个干姐姐。刘夫人自己倒是满心欢喜。 当年,刘夫人面对自家孩子们,小女儿袁绮绮和小儿子袁耀都在身边时,只觉得整日吵闹,心烦意乱。看小女儿,觉得她不够乖巧懂事;看小儿子,又殚精竭虑,嫌自己能给的宠爱不够,只恨家境不够富裕,不能把所有的好都给他。如今,小女儿早已嫁为人妇,时不时还能补贴她一些钱财;小儿子也出息了,前不久被孙将军提拔,做了丹徒县县令。家中只剩下她这个老太婆,带着几个侍女和随从,难免感到孤单寂寞。 平日里,刘夫人闲来无事,要么去城中逛逛,买几本镇江老辕的书回来看看,要么去其他贵妇人家中吃酒聊天,日子过得平淡又无聊。如今,来了个失去双亲的孤女,正好填补了她空巢老人内心的空缺。 刘夫人对新收的干女儿,比对当年的小女儿袁绮绮还要温柔体贴:“你既认了我做干娘,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干娘说。若是你一个人在家害怕,就常来陪干娘说句话,干娘如今家中人口冷清,正需要人陪伴。” 即便刘夫人这般热情,步姑娘却依旧小心翼翼,只是轻轻点头作为回应。 眼见干女儿这般温顺乖巧,刘夫人护犊之情愈发炽热,仿若老母鸡庇佑雏儿,满心慈爱。恰逢此时,听闻书商徐兵自北方归来,刘夫人顿时兴致颇高,笑盈盈地对干女儿说道:“明日,干娘带你进城逛逛,去瞅瞅江东时下最流行的镇江老辕所着之书。那商行老板回来了,说不定携了新书,可有趣得紧。” 谈及京口的风尚潮流,刘夫人满面得意,仿若那潮流尽在她掌控之中。步姑娘实则对这些一知半解,可瞧着新认干娘这般兴味盎然,也只得轻轻点头应下。 书商徐兵自许都折返京口,这一路可被江东的贵妇人们催得紧巴巴的。本需三十日的悠然行程,硬生生被压缩至十日之内,着实匆忙。彼时许都尚是春寒料峭,寒气未消,南下途经寿春一带,亦是春意迟钝。待渡过长江,入目便是繁花似锦,漫山遍野姹紫嫣红,一片烂漫春光。徐兵一路行来,看管沿途景色,心中还记挂着老辕的新书。离了江东这三月有余,他与镇江老辕未曾有过丝毫联络。老辕那本关于纳妾的书究竟完稿与否?徐兵心中无底,却只能硬着头皮赶回,准备到时见机行事。 令徐兵欣喜若狂的是,刚到商行不久,老辕便遣人送来了一册新书,名为《林家有女初长成》。徐兵连歇口气、洗去满身风尘的工夫都舍不得,迫不及待地翻开书册,匆匆浏览一番。 书中所叙,恰是家族妻妾间诸事,正合江东贵妇人们的心意。她们盼着瞧些男子不纳妾,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相伴一生的故事,此书恰好满足了这份期许。徐兵高悬的心这才落了地,终于能舒舒服服泡个澡,安心睡上一觉。 徐兵研墨铺纸,写就亲笔信。商行之中,还存有众人凑来的份子钱,按分成后,需如数交付老辕。只是此次数额颇为可观,非得派人用马车拉着箱子押送不可。徐兵深知老辕大隐于北固山,若是这般大张旗鼓送上去,怕惹得老辕不快。 于是,徐兵先修书一封,询问老袁接收之法,甚至提议,若老辕愿意,可将钱兑换成金条,但凡老辕开口,他定当照办。 袁绮绮收到徐兵来信后,即刻回复,称这些打赏的钱,他分文不收。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分成交由徐兵处置,让他做些善事,譬如在城中支起施粥棚,或是修建数十间茅屋草舍,供百姓栖身。 原来,每年三月至七月,正是贫苦百姓口中所言的青黄不接之际。去年的收成早已耗尽,家中无余粮,而今年新种的作物尚未长成,有些人家连买种子的钱都凑不出来。无奈之下,那些穷困潦倒的百姓只能卖儿鬻女、典当度日。袁绮绮愿以镇江老辕之名,用这笔钱为大家解难纾困,做些实事。 徐兵接到来信,欣然应下此事,并回复老辕,待《林家有女初长成》一书售罄后,自会清点账目,依旧按分成支付写书与售书的费用。 徐氏商行里,抄书先生们又开启了没日没夜的忙碌。为挣那高额报酬,哪怕吃几日苦头,他们也甘之如饴。众人感慨连连:“咱们这些人,比不上那些能在沙场拼杀、挣取军功的壮士,不过靠着写几个字,便能挣几十两银子,用来养家糊口,已然足够。” 故而,每到老辕有新书问世,或是商行老板徐兵告知哪本书需求大,这些抄书先生们便最为雀跃。此刻,他们正在商行那几间宽敞的工作房里奋笔疾书,忙得热火朝天。 第69章 毒蛇蠢蠢而欲出洞 商行外,老板徐兵被一群贵妇围得水泄不通,那商行的大门都似要被挤破。徐兵手忙脚乱,不迭地向贵妇人们解释:“夫人们莫急,老辕新写了书,正是依着大家的盼求创作的。还请诸位稍安勿躁,咱们工作房里抄书先生们正在精心抄写。要不这般,大家先来登记一下,各家需多少册?等新书抄写完毕,我定会亲自包好,给夫人们送至府上,就不劳烦夫人们在此久坐苦等了。小店地方窄狭,若是因拥挤伤着各位夫人,那可如何是了得啊?” 徐兵一边说着,一边笑眯眯地让小二给夫人们沏茶、摆上糕点。可贵妇们却纷纷坚守:“吾等今日就要守在此处,新书出来一本,就拿一本。” 场面如此热烈,袁绮绮的母亲刘夫人带着新收的干女儿步姑娘,根本挤不进徐氏商行的大门。她俩这组合,恰似柔弱老母鸡带着不堪一击小雏鸡,委实不适合参与这般激烈争抢。 刘夫人远远指着徐氏商行的门,对干女儿说道:“就是这儿,只有他家售卖那个叫镇江老辕的书,可受欢迎了。听说里头最热闹的时候,有上百个写书先生没日没夜地抄书,而且抄书先生的工钱据说也十分丰厚。” 步姑娘再次听闻抄书工价,美目之中满是期待,轻声问刘夫人:“有多少工钱呀?” 刘夫人略一皱眉,思索片刻后应道:“听闻抄一本二两银子。” 听到 “二两银子” 这个数目,步姑娘的心免不得地一颤。她忆起先前与母亲在家中艰难度日时,一两银子便能撑过母女俩一两个月的花销。 步姑娘远远望着徐氏商行的热闹场景,心中五味杂陈。她满心艳羡里面那群抄书的先生,能奋笔疾书挣取银钱。而那些贵妇人们热烈追捧的物件,她却连多瞧一眼都不敢。贵妇人们的华服美饰、前呼后拥的气派,更是让她自惭形秽。 步姑娘轻轻拉了拉刘夫人的衣袖,说道:“干娘,此处太过热闹,我们怕是挤不进去,要不改日再来吧。” 刘夫人觉得有理,便笑着应道:“既来了,咱们且到别处逛逛,干娘带你去吃好吃的。” 孙权自是想不到,当年自己心中那遥不可及的 “白月光”,那个早已被如今的他放下、任由其在江东各地飘零的女子,竟在庐江城回迁的人口之中,被安置在了京口近郊。 半年前,袁绮绮听闻孙权曾有个心爱的姑娘,彼时还故作温柔贤淑,主动提出要帮孙权找寻。可经孙权一番解释后,袁绮绮便不再深究此事。 夫妻二人,都未曾觉察到步姑娘的 “磁场” 正悄然靠近。 自从上次徐茗儿与陆尚之事后,孙权处置了诸多人员,拔除了孙暠安插在北固山以及京口的眼线。孙暠不甘示弱,便以寡妇再嫁一事予以反击。 近来,孙权正为如何回应此事,又怎样才能将孙暠彻底制服而忧思竭虑。孙权独自对着江东地图筹谋布局时,已然定下最迫不得已的法子。先前对付孙辅的手段,对孙暠怕是难以奏效。毕竟,一招用过,他人便有了防备,会从先前的失败中汲取教训。孙权若想制服孙暠,恐不能仅仅依赖所谓的仁德服众以及宗族血缘关系,最管用的当然还是强硬手段。 孙暠官居朝廷任命之中郎将职位,手底下精兵无数。倘若他蓄意谋反已久,私下再招募些兵员,或是与他人勾结,那具体兵力便难以估量。 再则孙暠屯兵乌程县,乌程县与吴郡相邻,途经会稽县、毗陵县、丹阳县、丹徒县,便能若大军全力奔袭,按照一日九十里至一百二十里的进程计算,不出一天一夜便可抵达京口。 孙暠绝非那等有勇无谋的莽夫,他熟谙用兵韬略,深明审时度势之理,断不会贸然兴兵动武。若是孙暠蓄谋已毕,和孙权兄弟一场却最终兵戎相见,孙权也难以拿出于己无损之策略。 孙权不过二十四五岁,人生阅历虽说尚欠沉淀,可大哥孙策与三弟孙翊先后惨罹不测、中道崩殂,这两场惊变仿若晴天霹雳,给他的心灵带来了极大震撼,亦让他从中咂摸出诸多深刻教训。每念及此,孙权便越发觉着张昭对他的那些担忧,绝非是空穴来风、杞人忧天。身为江东之主,他于北固山上号令四方,举手投足、一言一行,皆被无数双眼睛死死盯住。他仿若置身明处的靶心,而暗处呢,却潜藏着数不清的冷箭、隐匿着诸多魔兽,随时可能冷不丁地向他发难,叫人防不胜防。 恰如孙权时常训导下属的那般:“诸位外出走动,怎可不备利刃傍身,以防万一呢?” 他亦屡屡告诫小妹孙尚香,万不可 “胡闹”。这 “胡闹” 二字,意指切不可掉以轻心,千万别忘却大哥与三哥是怎样惨遭横祸、命丧黄泉的惨痛过往。人纵有万夫不当之勇,可个人武力终究有其极限,时刻警醒,心怀惕厉,精准洞察局势走向,才是安身立命、掌控全局的关键所在。 孙权时而会闭目凝思,暗自揣度那位堂兄孙暠究竟会选在何时、使出何种手段,向他狠狠挥出致命一击。甚至,他常常涌起一种强烈预感,堂兄手中那夺命利刃已然高高扬起,蓄势待发。 的确,最近孙暠确实沉不住气,仿若热锅上的蚂蚁,按捺不住了。 至于那引爆冲突的导火索究竟是什么呢?仅仅是因为推行限制富人纳妾,责令他们遣散家中歌姬舞女的政令吗?抑或是随着流光飞逝,孙暠年纪渐长,愈发等不及要大权在握、主宰江东?或许,二者兼而有之。 但孙权岂是那等坐以待毙之人,断不会听凭自己的命运被这颗悬于头顶的不定时炸弹随意摆弄。多日深思熟虑,孙权决然定下计策,定要在下次挥师征讨黄祖之前,先将孙暠这一心腹大患连根拔除,以绝后患。 毒蛇蠢蠢而欲出洞,何不诱而歼灭之?郑庄公克段于鄢的故事曾深刻讲述过。 第70章 小伪装 江东与荆州江夏素有宿怨,双方仇隙深厚,结下世仇。追根溯源,江夏的黄祖乃是孙权的杀父仇人,此恨刻骨铭心。再者,从地缘战略的角度来看,江东若欲发展壮大,荆州的关键战略要地,诸如南阳、江夏一带,实乃其必争之地。鲁肃为孙权擘画的宏伟蓝图,高瞻远瞩,孙权又怎能不心动神驰?然而,自他从大哥孙策手中接过将军印信的那一刻起,便深知自己的首要任务并非贸然开疆拓土,而是稳固江东基业,唯有如此,方能图谋其他宏图大业。 孙权始终密切关注着北方局势。曹操自当年将天子从洛阳迎至许都后,多年来独揽朝政大权,凭借天子的名义四处征伐,先后成功平定了兖州、徐州、青州、幽州等地,其势力版图不断拓展,威名远扬。而且,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在招揽各方人才方面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尽管有些人或许对曹操大权独揽的行径心存不满,但怀着一片赤诚的报国之心,他们仍愿意为汉王朝效力。就如刘备落败之际,关羽便在曹操麾下效力,还提出了“降汉不降曹”的主张。诸如此类人杰,如星辰班围绕在曹操和许都朝廷周围。 孙权若想要与曹操在各方面一较高下,先审视江东六郡的基业以及所处的地理位置,不得不承认,自己手中没有天子这一正统象征,缺乏号令天下的合法性与权威性。而且,江东但凡行事必定需要师出有名,诸多事务都得向许都朝廷请求政令,走个形式上的过场。 诸如鲁肃这般有识之士,愿意投身到孙权身边效力,而非北上依附曹操,孙权内心自然是欣喜万分。孙权深知人才的重要性,故而愿意拿出丰厚的俸禄,给予这些人才优渥的待遇。说到厚待,孙权不仅对张昭、周瑜、程普、黄盖、韩当、蒋钦、周泰等一众能臣礼遇有加,对孙氏一族的堂兄堂弟们也颇为宽厚。毕竟,他们都是曾一起在沙场上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兄弟,有着深厚的情谊。 孙权向来重情重义,若非万不得已,他绝不想与堂兄孙暠走到兵戎相见、刀兵相向的地步。然而,他有着坚定的原则和果敢的决断,若真到了那一步,你死我活之危急关头,他绝不会对孙暠心慈手软,定会采取果断措施扞卫自己的地位和江东的稳定。 这段时间,孙权肩负着沉重的责任和压力,神色总是凝重而深沉,难以轻松起来。有时,他忙于处理政务直至深夜,或是与重要的谋臣们商讨军国大事,实在疲惫不堪时,便只能在文德殿的书房中勉强将就睡上几个时辰。但更多的时候,他心中牵挂着爱妻袁绮绮,必定会回到浮碧海与她相聚。 新婚初期那如蜜般的怦然时光转随着时间推移,随着二人愈加繁忙的政务和家务,夫妻二人每天能够相聚的时刻十分有限,往往只能说上寥寥数语,互诉衷肠,或是在疲惫中相拥而眠。 不知不觉间,袁绮绮在面对孙权时,少了初见时那种小鹿乱撞般的怦然心动。她觉得这是因为与孙权相处日久,彼此之间已经十分熟稔。初见时,她对这位未来的东吴大帝满怀敬畏之情,在他面前总是谨小慎微,刻意装出温柔贤良的模样。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尽管生活忙碌无比,但孙权从未对她展现过威严和发怒的一面,反而处处关怀备至,她也渐渐放松下来,偶然也会自然随意一些,展现小女人自得自在之模样。 每到夜晚,袁绮绮总会点起灯火,静静地等待着孙权归来。起初,她总是中规中矩地端庄坐在屋中,耐心等待。后来,孙权心疼她,常对她说可以先换上舒适的衣裳,躺在床上等他。于是,有时袁绮绮便会照做,洗头沐浴之后,身着柔软的里衫,身上披着绒毯,惬意地歪在床上看书。 作为孙家的女眷,袁绮绮的床头和其他几位夫人小姐一样,必定会摆放着一本镇江老辕的书。她也总是装作沉浸在镇江老辕的书中。每当孙权回来,看到爱妻歪在床上专注地看《洛神记》,或是看《林家有女初长成》时,看到幽默之处不禁跟着发笑,还由衷地赞叹作者写得精妙。那一幕,寻常男子看了定会觉得十分有趣,有家的温馨。 但若是别人不知道袁绮绮就是镇江老辕,那也罢了。可孙权从她刚上北固山,在孙小妹的云光楼书房做事时就知道了这个秘密。孙权只能暗自好笑,摸摸自己的耳朵,心想,只要袁夫人觉得自己掩饰得好,那自己也得配合她的小“伪装”,权当是夫妻之间的小情趣。 每次回到房中,孙权先是故意弄出一些声响,好让爱妻知道他回来了。果不其然,爱妻总会笑眯眯地放下手中的书,轻盈地起身,温柔地说道:“将军回来啦!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宵夜,还是洗漱后早些歇息?”如果孙权说饿了,袁绮绮便会贴心地陪他吃点宵夜,再一起喝杯热酒,共享这温馨的时刻;若孙权摇头表示夜深了,不想吃东西,袁绮绮便会款步走过来,帮他宽衣解带,然后喊来侍女端来热水,细心地伺候他洗漱。 孙权将爱妻温柔地搂在怀里,肩头处还能碰到镇江老袁写的书册。这叫什么情趣?孙权已不探讨镇江老辕的书到底怎么样,下一册又会写些什么内容,可又忍不住好奇这镇江老辕写书究竟挣了多少钱。但袁绮绮有时心情大好,会小鸟依人般搂着孙权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他。此时此刻,孙权连日来积压在心中的焦虑和烦忧都在这温柔的一刻得到了极大的抚慰,身心的疲惫也瞬间减轻了许多,仿佛所有的压力都在爱妻的怀抱中烟消云散。 激情之后,孙权将手轻轻地放在爱妻平坦柔软的小腹上,心中难免会涌起一丝期待,渴望能迎来他们爱情的结晶。但他随即又觉得自己或许太心急了,毕竟女子受孕之事因人而异,不能强求。“绮儿自从嫁入孙家,为我,为了这个家,日夜操劳,尽心尽力。我深知她的辛苦,不该过于着急,一切都应顺其自然,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孙权还会安慰自己。 第71章 十分勤勉努力 一直以来孙权给予袁夫人的宠爱可谓是专房之宠。对于几个妾室,孙权没有给过多一分的关注和精力。一来他每日忙于军政事务,实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心思;二来他早就下了决定,要先与嫡妻袁绮绮孕育嫡出的子女,免于不必要的嫡庶纷争,给家族埋下祸患。 算算日子,孙权与袁绮绮结为夫妻,有夫妻之实,已将近一年时间,可爱妻的肚子却依旧没有动静。虽然期间孙权全身心地投入到江东诸多事务的处理中,不仅要应对有关民生经济的繁杂事务,还要统筹征兵、调兵、练兵等军政大事,远征江夏平定庐江,同时也在紧锣密鼓地为下一次团灭江夏做着精心筹备。孙权自觉除了忙于政务、军务以及读书、练武、打猎等爱好之外,其余的时间和精力都毫无保留地花在了袁夫人身上,他自认为在那件事上十分勤勉努力。 好在孙权母亲吴太夫人看到孙权与袁绮绮夫妻二人和睦甜蜜的生活,心中很是欣慰和满意,倒没像一开始那班催促孙权子嗣的问题。 并不是不催促,而是吴太夫人太明白这时她该做什么,那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吴太夫人亲眼目睹儿媳妇袁绮绮自进入孙家以来,从繁琐的家务内务到重要的江东政务,都尽心尽力,倾尽全力,帮了大忙。况且,江东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潜藏着诸多不安定因素。若是儿媳妇身子还没经过好好调养就怀孕生产,纵然是一件大喜事,却也难免让人担忧。就像之前徐茗儿在三月三上巳节的园会中突然跑出去,甚至跑出了京口,可见家大业大也有诸多不易之处,周围的人难免会心怀异心,所以既要时时提防他人,又要多多关心和爱护自己人。 每当儿媳妇袁绮绮前来请安,吴太夫人总是满脸笑容,关切道:“绮儿,我看你近日像是瘦了些,我让老嬷嬷给你送去的鸽子汤,你是不是没喝完呀?别嫌它不好喝,那是于身子大补之物。这一点仲谋可要听话多了,我但凡给他送去的汤羹,他总是一滴不剩,十分顺从。”吴太夫人给儿子、儿媳妇送去的汤羹都是精心熬制的大补之物,对促进那方面很有帮助。 袁绮绮第一次喝的时候,就敏锐地闻出了汤里不同寻常的味道。但面前的老嬷嬷满脸期待,笑容满面地紧紧盯着她,袁绮绮只能装做听话,硬是捏着鼻子喝完了。这回婆婆当面说起,她只有笑着点头承诺自己一定会好好喝。吴太夫人满意地承诺道:“好好好,我也不为难你,我让厨房变着花样、换着口味给你炖汤,他们打猎带回的鹿血不让你喝生的!你还虽然年轻,也要注意身子,若是不好好保养,再是铁打的也经不住这般操劳和折腾。”袁绮绮还是只有笑着答应:“谢谢母亲的关心。” 的确,这位关心她、体贴她,还专门给她送各种大补汤的婆母,相比她娘家亲母亲,对她确实要更用心、更好。她娘家亲母亲前两日告诉她一件小事,说是邻居家有个姑娘身世可怜,她便收了人家做干女儿。袁绮绮听闻后,为此还专门精心挑选了两匹质地不错的布料,让仆人带回去给那个未曾谋面的干姐姐当作见面礼,以表心意。 丫鬟小葵这时总会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嘟囔着说:“夫人,您说这又是何必呢?这二十岁还没嫁人的姑娘,夫人收她来做干女儿,难不成日后还打算为她出一份丰厚的嫁妆钱?”袁绮绮听了也只是无奈地笑笑,她自己也搞不明白母亲的想法。由于她平日事务繁忙,实在没有太多的精力和时间回娘家看望母亲,只能先就这么着。 袁绮绮与弟弟袁耀倒是时常书信往来。弟弟袁耀自从上任丹徒县令后,着实经受了不少考验。小小年纪便肩负起掌管一个县的重任,从人口管理、经济发展、财产调配,到大街小巷、村头村尾的琐事,再到一县的安全防务,都需要他这个县令去深入了解,然后殚精竭虑地为百姓谋福祉。袁绮绮在与弟弟的书信中常常语重心长地叮嘱:“耀弟如今既为一县之父母官,切不可懒政、散政,一定要用心安抚百姓,守好城防,保一方平安。” 袁耀给姐姐袁绮绮的回信中,字里行间满是感激和思念之情。提及自己的政务时,他也信誓旦旦地表示会夙兴夜寐,兢兢业业,积极上进,在所不辞,一定会竭尽全力为孙将军守好丹徒县,不辜负姐姐和孙将军的期望。 孙权对袁耀十分赏识,有意培养他。自从年前征江夏一战,孙权深知袁耀是个年轻后生,武功方面比不得诸将。小时候袁耀养尊处优,后来家道中落,经历了诸多颠沛流离,没学到太多实用的本事。但孙权看重他积极热忱、一心向上,这回特意提拔他做丹徒县的县令,还贴心地给他派了一两百精兵护身,为首的将士名叫吕蒙,官拜别部司马。别部司马虽是个低级军阶,但吕蒙此人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却在行军打仗、带兵练兵方面颇有心得。在他的带领下,手下不管是几十人还是一两百人,都军纪严明,训练有素,士卒们操练娴熟,战斗力不容小觑。 袁绮绮从弟弟袁耀的回信中得知他身边有得力的人辅佐保护,心里顿时十分放心:“原来是吕蒙!”袁绮绮真切地感受到,孙权对待她和她的家人非常好,关怀备至。 再加上吴太夫人坚持不懈为小夫妻送大补汤,功效显着,袁绮绮在面对孙权时,偶尔也会控制不住内心的情感,主动亲近他,以表达对丈夫深深的感激喜欢之情。 哇! “绮儿竟有如此一面!”孙权那心情简直格外愉悦,所有的疲惫和烦恼都被这浓浓的爱意与激情一扫而空,只留下满屋的幸福和温情蜜意。 第72章 仿佛没主心骨 岁月如梭,白驹过隙间,往昔孙权赠予袁绮绮用以讨她欢心的小老虎,如今已长成威风凛凛的巨兽。袁绮绮既不忍放虎归山,又因巨兽凶猛,再无法像从前那般频繁逗弄,只能时常送去活物,聊表关怀。 闲暇之时,袁绮绮常回顾她在北固山的时光。婆婆对她关怀备至,丈夫也疼爱有加,与妯娌、小姑子相处亦十分融洽。反观孙权,却深陷繁杂事务并周旋于各方势力漩涡之中,内忧外患交加,殚精竭虑,甚至分身乏术。 袁绮绮曾读过不少古言宅斗小说,那些惊心动魄的宫闱争斗场景,至今仍令她心有余悸。她隐约记得,三国时期孙权的后宫局势错综复杂,然而当下自己所处的环境却风平浪静。她时常凝视着谢氏、王氏等人的居所,暗自琢磨:“难道是我在这个时代的宅斗对手尚未登场?还是我运气绝佳,悄然改变了孙权及其周遭的气场?亦或是我一直以来伪装得太过完美,凭借温柔贤德的形象赢得了婆家的喜爱,积攒了不少福泽?” 未来的命运走向犹如迷雾,难以捉摸。袁绮绮所能做的,唯有谨小慎微地走好每一步,珍惜眼前的每一份好运,珍视婆母、丈夫、妯娌、小姑子等人给予她的深厚情谊。 此时的孙权,正全力以赴把控局势。他已派遣周瑜前往三江口等地操练水军。彼时,北方局势对曹操极为有利,袁绍的儿子们虽未被赶尽杀绝,但已被迫远遁漠北,短期内难以重振旗鼓,找曹操复仇。曹操只要解决了心腹大患,便能挥师南下,这对江东而言,无疑是巨大的威胁。 孙权的江东内部尚未完全安定,却不得不提前筹备与曹操或荆州的硬仗。各方面都需精心谋划,力求稳固。正如鲁肃所建议的,征兵扩军、扩张地盘,可缓解当前军队人数不足的问题。 孙权亦十分重视张昭以及袁夫人等人的意见。毕竟战争会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好不容易征募来的士兵,若连吃败仗,便会损耗严重。从长远来看,发展生产、增加人口、繁荣经济才是根本之策。因此,孙权双管齐下,一方面征兵扩充军队数量,提高将士待遇,尤其是经济方面的待遇;另一方面限制富人纳妾、蓄养歌女的数量,让贫苦男子有机会成家立业。此外,他还鼓励江东的郎中开设医馆,不论贫富均要接诊病人,以提高产妇及婴幼儿的存活率。 三江口地处武昌附近,是长江与汉水的交汇之处,临近荆州要道,可在此抵御北方的曹操。然而,此地距离京口十分遥远。周瑜一旦被派往三江口,孙权便不得不倚重京口附近的几个郡县。 孙权亲自修书给堂兄孙暠,言辞恳切:“兄亲启:如今京口内防空虚,堂兄身为中郎将,务必悉心驻守乌程县,谨防山越贼匪作乱。” 孙暠接连收到多封类似信件,这些信件让他愈发觉得,孙权身边若没有周瑜坐镇,便仿佛没了主心骨。 孙暠自然向孙权保证:“吾驻扎在京口一百八十里之外。若京口北固山有警情,只需点起狼烟,吾定率领亲骑,几个时辰内便能赶到救援。” 孙权收到这封回信,心中的不悦与紧张难以言表。 此后,孙权不再给孙暠写信,转而赏赐他上等的衣物、田地和财产,却未赏赐美女。因为孙权的北固山上并无美女可供赏赐。京口虽有一些年轻貌美、才情出众的女子,她们擅长女工、武艺、琴棋书画,然而她们都在女子学堂,期待在中秋节的游园会中,结识合适的将士、文人,在官媒和主簿的主持下,正正经经结为夫妻,而非被当作赏赐给达官贵人的物品。 孙暠见孙权的赏赐,心中自是欢喜。这份欢喜,既有得到钱财、田地和华服的浅层喜悦,也暗藏着别的心思。孙策当年临死前,只嘱托周瑜主外,若孙策能遗言让他孙暠主理外事,他自认为不会比周瑜逊色。当然,这也只是他的牢骚之言。孙暠盘算着自己身边的人手和财产,想着自己正值壮年,儿子们也逐渐长大。过去的事便不再计较,如今他该为儿子们挣下一份基业,总不能在这江东一直仰孙权的鼻息,等孙权高兴了才得到些赏赐,孙权若是不悦,还会强制遣散他家中的美女舞姬。等到周瑜军功赫赫,孙暠还得在酒席上向周瑜敬酒。 孙暠不愿过这样的日子。周瑜去了三江口,京口内务空虚,这对孙暠来说,似乎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孙权又没有儿子,更让孙暠觉得有机可乘。而且,附近的山越又到了频繁活动的时候。每年冬天将至以及春夏之交,山越贼匪就会因饥饿而频繁作乱。正所谓乱世官逼民反,穷人没饭吃,只能铤而走险。会稽山附近的山越贼匪,一二十年间越聚越多。孙权治理江东这些年,对这些山越贼匪也颇为头疼。孙权的大军一来,他们就隐匿山林,大军一撤,他们又下山劫掠,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 年前,孙权出征江夏之际,山越贼匪潘临受曹操唆使,骤然起事,对江东构成严重威胁。徐妙然与陆逊即刻率军前往附近郡县驰援,奋力将潘临击退。潘临逃窜之后,竟被另一伙山越势力吞并,丢了性命,至死都没弄明白自己究竟为何而死。潘临旧部四处奔逃,后又被贼匪尤突收拢,势力再度壮大。 时近春夏,本应是百姓忙于春耕之时,田间应是一片繁忙景象,青壮年们都应在田间辛勤劳作。然而,贼匪尤突却极为猖獗,率领一众山匪悍然下山,烧杀掳掠。他们将青年男子掳至山上,威逼他们落草为寇,还烧毁了附近的村庄,百姓苦不堪言,遭受的祸害极大。 陆逊时任海昌县屯田都尉,深知若要发展生产,保障江东人口的粮食供应,就必须将这些青壮年劳动力留在田间,因此首要任务便是铲除这伙四处作恶、势力如滚雪球般壮大的草寇。 第73章 唯对一人动过真心 陆逊上书孙权,请求允许他自行征兵以征讨附近的草寇山匪。陆逊并未向孙权索要兵力,他心中清楚陆家与孙家的过往纠葛。尽管孙权展现出广纳贤才的胸怀,陆逊也愿意放下前嫌,但在这世间行事,陆逊始终秉持谨慎态度,不敢有丝毫懈怠。此前,陆逊与孙翊遗孀徐妙然夫人联手击退潘临回城后,便立刻归还了那两千兵马,丝毫不敢显露出贪恋军权之意,且将事务交接妥当后,即刻返回海昌县,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孙家人对他的信任。 不过,孙权在文书批示中给予了陆逊极大的支持,不仅赞同他组织兵力对抗草寇的计划,还拨出公款,另外调配一千兵马归他指挥。 陆逊收到孙权的回复,心中感慨万千。他与孙权同龄,同样身为男子,却各有重任在肩。孙权肩负着守住江东、传承孙家基业、庇护孙氏族人的重任;而他陆逊,则需重振陆氏家族的声望与影响力。两家人昔日虽有恩怨,但如今时过境迁,时局使然,陆家既在孙家治理的江东生活,便不得不与孙权携手合作,为其效力。陆逊这样并非辱没祖宗,并非只有持刀相向、寻仇报复才是血性男儿所为。 陆逊饱读诗书,才智过人,他对天下局势的掌握以及判断丝毫不亚于鲁肃。他行事谨慎却不迂腐,自登上北固山、进入孙权幕府的那一刻起,便深知自己的才能要在与孙氏家族的合作中得以施展,自己的一生都将奉献给这片土地。 孙暠听闻孙权竟拨派兵马给陆逊那年轻后生,命此人去讨伐拥兵万众、凶悍无比的贼匪尤突,不禁大为感慨:“孙老二啊孙老二,在排兵布阵这方面,你确实比不上孙策。你可曾盘算过,你在京口还剩多少兵马?你让周瑜带走了三万,如今又给远在千里之外围剿山越贼匪的陆逊一两千。各郡县虽有兵马,可那归各郡守管辖,你手中实际掌控的兵力还能有多少?” 孙暠掰着手指头算计孙权的兵力,又反复查看京口及北固山周边郡县的地图,心中认定时机已然趋于成熟。此时孙权兵力空虚得很,只要后院起火,他孙暠说不定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成就大事 。 孙暠于是着手实施那早已埋下的计划。 步家与袁夫人的娘家毗邻而居,步姑娘那原本碍事的母亲已然被孙暠手下之人狠心地除去,如今步姑娘孤苦伶仃,只能在家族的庇佑下艰难过活。族中的长辈对她颐指气使,呼来喝去,她犹如风中浮萍,毫无自主之力,长辈命她往东,她不敢往西,让她向北,她哪敢朝南。 一日,家族中的长老将步姑娘唤至跟前,神色凝重,语气严肃地说道:“当下孙将军治理江东,倡导发展生产,且有政令,女子年满十八便可成婚。你如今已然二十有余,难道还欲为母亲守孝三年不成?族中几位叔伯几经商议,决意将你许配人家。” 步姑娘听闻此言,心中诚惶诚恐,她此刻无依无靠,身边连个能倾诉衷肠之人都寻不到。这些日子以来,唯一能让她略感慰藉的,便是隔壁那位和善的干娘刘夫人了。她只得低声应道:“一切但凭宗族诸位叔伯与堂兄定夺。” 实则,步姑娘内心慌乱如麻。说起嫁人,此生她唯对一人动过真心,然而,她与那男子仿佛是被命运捉弄,终究是有缘无分。每每念及那个气质超凡的男子,她心中便满是伤感与落寞,那愁绪如丝,萦绕心头,难以排遣。 众人只当她是因母亲离世而悲痛难抑,纷纷出言拍板,皆言定会为她寻得一门可心的亲事。 当然,这门亲事在众人看来,定会让步姑娘满意的。原来,孙暠早已暗中派人将步姑娘与孙权当年的过往告知了步氏一族的长者。步家迁至京口这些时日,也深知要在此地安稳立足,不可一味躲避,需效仿陆家那般,与孙权好好合作。既欲合作,自然要拿出十足的诚意。于是,他们便打算将当年孙权曾看中的步姑娘,主动送至孙权身边,同时,还准备将步氏家族的年轻才俊举荐到孙权的文德殿效力。如此一来,无论孙权钟情于美人还是看重才子,步氏一族的诚意皆能尽显无疑。 得了步姑娘的应允后,步氏长老们甚是满意,决意尽快行事,以免横生枝节。 在一个薄暮冥冥的黄昏,步姑娘正于屋中整理今日织就的锦帕数张,突然闯进几个族中男子强行将她拖出去,而后不由分说地送上了马车。步姑娘惊惶失措,吓得大声呼问。 “这是要作何事?你们要带我去何处?” “废话,去了你就知道了。你心中巴不得的。” 步姑娘身旁的小丫鬟见状,知晓大事不妙,却又不敢惊动旁人,只得瞅准时机,从家中的狗洞钻了出去,一路狂奔,跑到隔壁敲响了刘夫人的门。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啦!夫人救命啊!” 彼时,刘夫人正静静地坐在灯火之下,手捧书卷,沉浸在往昔洛阳的繁华岁月之中,思绪悠悠,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急切敲门声惊回现实。她赶忙将小丫鬟请入屋内,待问明缘由,得知竟是干女儿被自家宗族之人强行带走了,不禁又惊又怒。 刘夫人心中暗忖:“这还了得?光天化日之下,竟发生这般荒唐之事!这步氏家族怎如此行事,好好一个姑娘,他们这是要将她绑往何处?莫不是拿去做谁家的小妾!” 她赶忙安慰那啼哭不止的小丫鬟道:“小丫鬟,莫要哭了,我既是她的干娘,便如同她的亲生母亲一般,定会设法救她回来的。” 可刘夫人虽这般安抚小丫鬟,实则自己一时也没了主意,思来想去,只能转身去找自己的亲生女儿袁绮绮。 刘夫人如此决定,便匆忙让下人帮自己穿戴整齐,又吩咐备好车马,便心急火燎地往北固山赶去。 第74章 休想打她主意 这边,步姑娘被族中长老派人强迫将其塞进马车,趁着夜色朝着北固山疾驰而去。而另一边,她的干娘刘夫人也乘坐马车,心急如焚地朝着同一方向奔去,一心只为寻求救援。两人竟是几乎同时抵达。 步姑娘刚被送至北固山时,夜色深沉,她从未涉足此地,下了马车后,眼前一片漆黑,根本辨不清身处何方。只见一座宏伟壮丽的宫殿式建筑巍峨矗立在眼前,她便被人粗暴地从马车上拽下,又推搡至宫殿门口。 待她被人推进殿中,抬眸间,她竟看到了那个令她魂牵梦绕的男子。那个曾在庐江城让她一见倾心的男子,并被她的爹娘拒之门外,如今已然高高在上,成为了江东之主的孙权。步姑娘顿时自惭形秽,心中已然明白此番是何状况,她族中众人是何用意。步姑娘难堪地搓着双手,将那因为日夜做女工而勒出痕迹藏起来。她与族人一起双膝跪地,默默承受着男子居高临下的审视,心中五味杂陈。 与此同时,刘夫人的马车一到北固山上,她便急匆匆地直奔浮碧海,一边疾步往里走,一边焦急地呼喊着:“绮绮,你在哪儿?你睡下了吗?快出来,阿娘有急事找你,可是天大的急事呀!” 刘夫人这般匆忙慌张的模样,把浮碧海王氏和谢氏等人都吓了一跳。袁绮绮听闻声响,赶忙从书房出来,见母亲如此情状,暗道定是家中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赶忙询问:“母亲莫急,慢慢说。” 刘夫人可不能慢慢说,急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慢不了呀,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新收的那个干女儿不见了,就在刚刚黄昏那会儿,被她宗族的长老们粗鲁地绑了去,现在也不知道被送到哪儿了。这黑灯瞎火的,一个姑娘家被男人绑了,能有什么好事呀?” 刘夫人认定干女儿此刻怕是凶多吉少,赶忙催促着小女儿袁绮绮赶紧想办法救人,言辞急切:“你快些想想法子呀,把人救出来。你这儿有侍卫,快派人去追,务必把她追回来!” 袁绮绮连那姑娘具体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都还不清楚呢,只得先请母亲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明白,如此她才能知晓如何帮忙。 刘夫人此刻心急如焚,手忙脚乱地开始讲述起来,她深怕耽搁了救人的时机,说得也不甚细致,只是赶忙说道:“她和咱们一样,都是从北方逃难过来的。应该是孙将军平定庐江城的时候,把他们一家迁到这儿来的。她母亲前几日刚去世,如今她孤苦无依呀。” 袁绮绮只抓重点:“母亲,您说说她姓什么,叫什么,长得什么模样,穿什么衣服?我得知道这些人物特征,才能派人去找。” 袁绮绮找人的本事,她有自知之明,心中有数。得问得十分明白才行。 刘夫人急忙回道:“她生得极为俊俏,眉眼细长,皮肤白白的,温婉可人,一看就是美人坯子。他们一家人都姓步,她叫步彤彤。” “姓步的姑娘?” 袁绮绮心中一动。 袁绮绮已经猜到端倪:“母亲,您莫要着急,我大概知道人在哪儿。您先回去歇着,我这就去把人找回来,回头再告诉您,好不好?” 刘夫人却以为小女儿是在敷衍自己,顿时不悦,说道:“你说你知道了?那快带我去找她。你要是不带我去,那便是在糊弄我。” 刘夫人心意已决,非要跟着小女儿一起去,说是要监督她救出干女儿,一刻也不肯放松。 袁绮绮心中其实是依据一些线索猜测的,毕竟提到庐江城,又姓步,后世之人大多知晓孙权有位宠妃姓步。她也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吩咐小葵端来羹汤:“将军此刻还在文德殿与诸位大臣商议要事,这个时候还没回来,怕是大家饿了,咱们去送些吃的。小葵,再让厨房备些点心。” 刘夫人见此,以为小女儿是要去找女婿帮忙找人,更要去求情,使劲帮干女儿一把。于是刘夫人紧紧拉住小女儿的手,生怕半路上被丢下,那紧张担忧的模样溢于言表。 就这样,刘夫人和小女儿袁夫人一同来到了文德殿,一眼便瞧见了那可怜兮兮的步姑娘,此刻她正凄惨地跪在冰冷的地上,模样甚是狼狈。 彼时,孙权神色冷峻,静静地审视着步氏家族此番前来示好的举动,眼眸深邃,让人捉摸不透其心中所想。 步姑娘的伯父见状,赶忙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将军,我家有一妙龄女子,正值青春芳华,对将军倾慕已久,多年来一直待字闺中。承蒙将军青睐,她愿自荐枕席,毕生侍奉将军左右。” 步姑娘听到伯父这般言语,顿觉羞愧万分,惨白的脸色变得绯红,恨不能即刻寻个地缝钻进去。她那柳眉轻蹙,面容恰似出水芙蕖,虽未言语,可那眉眼间的深情,无声地诉说着对孙权思念与倾慕。 孙权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神色平静,未发一言。 步姑娘的伯父从孙权的眼神中,敏锐地捕捉到了警告、愠怒以及那隐忍未发的复杂情绪,以及沉默中的机会。他全然不顾步姑娘的窘迫,急忙趋身上前,亲手将她往前推了一大步,低声催促道:“还不快说话,想法子让将军把你留下,往后你便能尽享荣华富贵。难不成到了这儿,你还想着跟我回去?回了家,你又有何颜面继续生活?” 伯父这番无情的话语,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刺进步姑娘的心窝,令她浑身颤抖,疼痛难忍。步彤彤强自鼓足勇气,声音带着丝丝颤抖,轻唤了一声:“将军……” 恰在此时,袁绮绮和母亲步入殿内,正好听到了这满待柔情的夺命呼唤。母女二人结合眼前情景,刹那间联通了前因后果。 刘夫人疾步上前,细细打量一番,确认眼前这可怜的女子正是自己新收的干女儿,只见她纤细的手腕上,还留着被绳索捆绑的红印,触目惊心。刘夫人心中涌起一股怜惜与愤怒,一把将步姑娘拉到身后,如护雏的母鸡般护住她,声色俱厉地质问周围几个男子:“是谁把我干女儿绑到这儿来的?简直厚颜无耻至极!孙将军治理江东,向来主张明媒正娶。就算是要给你寻婆家,也该让主簿、长史乃至官媒出面操办。你们这般贸然前来为难孙将军,孙将军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为你这点小事操心?” 刘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瞪了步姑娘的伯父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有我在,你们休想打她的主意。” 第75章 颇具气魄丈母娘 这场面下,袁绮绮这才惊觉,她母亲竟有这般见过大世面的当家主母风范。袁绮绮在没有掌握具体情势前,都只能按兵不动,先在一旁默默观察,瞧瞧孙权对这个姑娘究竟持何种态度。毕竟,这姑娘生得如花似玉,孙权也曾亲口跟提及那段过往的遗憾。 然而,刘夫人此刻却寸步不让,她在宅斗之事上经验颇丰,深知一旦退让,便会后患无穷接踵而至。刘夫人拉着干女儿步姑娘的手,向她介绍自己的小女儿:“绮绮,过来一步。这便是我的小女儿,你比她大一岁,是她的干姐姐。你莫要害怕,若是不愿意,没人能强迫你。你的母亲虽已离世,但你还有我,还有你的亲妹妹。” 步姑娘难堪地瞧了一眼这干妹妹,不敢认,只敢行礼。 步姑娘心中虽然惧怕,但其实是愿意那件事的。她对孙权本就一往情深,只因去世的母亲和固执的父亲一直坚决反对,才落得如今这般难堪的境地。她满心渴望能与孙权有更美好的重逢,但此刻确实不是她想要的结果,所以便认识了袁绮绮之后,便乖乖地站在干娘刘夫人身后。 孙权这时脸色已经缓和。 经过他那平时看似不太靠谱的丈母娘这一搅和,孙权反倒觉得事情变得好办。他只需继续摆出一副对这事兴致缺缺的样子,在爱妻袁绮绮面前表明自己的态度:你夫君我可不是那种见了女人就意乱情迷的人,你夫君还是很有操守的。虽说面前这个女子似乎有着一段过往,但如今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了。 刘夫人当着孙权和步家伯父的面,毫不客气表明态度:“你们嫌弃她是个没娘的孤女,觉得她在你们步家吃了你们的米,用了你们的钱财。我可不一样,我认的干女儿,我心疼。从今后,她就住在我家,我会为她找个好婆家,还会给她准备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地把她嫁出去。” 刘夫人言罢,底气十足地向孙权告辞。孙权见状,也只得起身,目送这位颇具气魄的丈母娘离去。 刘夫人离开时,一手牵着干女儿,一手拉着自己的小女儿,仪态端庄地离开了文德殿。 步姑娘的伯父见此情景,赶忙向孙权告状:“将军,您别听那位夫人瞎说,是她诓骗了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单纯,她说认我家姑娘做干女儿,姑娘就信了。其实我家姑娘从十五六岁起,在庐江城与将军相遇,承蒙将军救命之恩,多年来一直想报答将军,对将军朝思暮想愿意以身相许。” 本来到此,那伯父只是想为自己的行为找补开脱,可偏要提及当年的旧事。当年的事,对孙权而言,乃颜面有损之旧事。那时孙权爱慕步姑娘,想要娶她,可步家人不但不同意,还嫌弃孙权、孙策兄弟俩性情暴虐,再言及孙家不可结交、不可嫁女,言辞决绝又难听。如今却又把姑娘送到孙权面前。 孙权哪会不明白这些人的心思!他摆了摆手,神色淡然,说道:“诸君请回,此事莫要再提。” 孙权表明了态度,送客。步家人此番行事未能得逞,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袁绮绮将母亲和新认的干姐姐送上马车,还特意派了两个护卫紧紧跟随,以确保她们的安全。 就在马车准备启程时,刘夫人特意从车里下来,拉着小女儿的手走到一旁,低声道:“绮绮,我看你今日性子稍显懦弱!我告诉你,你可别以为青春年少和孙将军情浓意厚,就不会有别的女人插足。别做梦了,娘是过来人,告诉你,女人表面上要大度,但心里可得提防着。你看,若不是娘今日追到山上来,怕是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而你还被蒙在鼓里,说不定还在帮别人整理家务、洗手做羹汤,等着将军回来和你一起用晚膳,可人家早就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这种事在富家公子的家里可是屡见不鲜。” 刘夫人小女儿说过事情之严重性,仍觉放心不下,又再次叮嘱:“绮绮,可得小心点,把那些妾室,还有那些随时想往孙将军身边塞漂亮女人的人都看紧了,绝不能再让这种事发生。你想想,你和孙将军成婚都一年了,还没诞下子嗣。要是哪个女人抢在你前面,比你更得宠,绮绮,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你这正妻之位还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你可别说你不在乎,娘还在乎呢,你弟弟、你父亲,咱们一家子还都靠着你的关系。你可得想明白。” 刘夫人生怕小女儿不懂这些厉害关系,反复嘱咐后才回到马车上。一上车,她便笑意盈盈地将干女儿揽在怀里,轻声安慰道:“我的儿啊,今日可把你吓着了。你家里怕是不好再回去了,以后你就住在我身边。干娘虽然没什么大能耐,但家里好歹有几个仆人和家丁能护着你。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也不敢轻易乱来。放心吧,干娘一定会护你周全。” 步姑娘此刻,满心无奈。干娘刘夫人真乃一枪赤忱,对她关怀备至,她心里十分感动,干娘把她从那般尴尬的境地中解救出来,她本应在干娘怀里大哭一场,宣泄心中的恐惧。可今晚她面对的男人是孙将军啊,是她日思夜想的孙将军。 步彤彤还不能把自己深藏心底的秘密告诉干娘,只能继续将这份感情深埋在心中,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她今日确实见到了传说中的袁夫人。袁夫人甚至还未开口说话,但当步彤彤感受到袁夫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袁夫人那深邃清澈的双眸,仿佛能洞悉她内心深处的想法。实言,她羡慕袁夫人。袁夫人能住在如此巍峨的宫殿里,有众多仆人和侍卫伺候、保护,还能自由出入文德殿面见孙将军,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何等荣耀。 她心底有个声音在作祟:“袁夫人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本应属于我。若当时我不顾一切与孙将军结为连理,此刻我便是这北固山上受人拥护爱戴的女主人。” 第76章 庆幸来得及时 步姑娘当晚真真住进了袁绮绮娘家,还和刘夫人住在同一个房间。刘夫人美其名曰:“儿啊,你别怕,晚上挨着干娘睡,干娘给你讲故事,讲讲当年洛阳城里那些王侯将相、王孙公主们的故事。那些事儿啊,可精彩了,各家都有各家的悲欢离合。所谓盛衰荣辱,皆是世间常态,没有人能永远站在人生巅峰,也没有人会永远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刘夫人此刻只有一个目的。起初她只是出于怜悯,对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伸出援手,可现在她深知事情的严重性。这个孤女有可能会抢走小女儿袁绮绮的位置,夺走孙将军的宠爱。她绝不能给她这个机会,必须时刻把人看在身边。 刘夫人此番明智之举,令北固山上众人皆长舒一口气。内宅之中吴太夫人,闻得今夜这场闹剧,又探清那女子身份后,不禁心中大惊:“此女多年寻觅无果,此刻却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莫非要掀起一番波澜?” 然袁夫人娘家母亲刘夫人,仅寥寥数语便轻巧地将此事化解,将那女子带回了家。吴太夫人得知后,不禁哑然失笑,暗自叹道:“这老狐狸,竟连我都瞒过了。往昔我还以为这位亲家毫无城府,如今看来,倒是我看走了眼。也罢,此事既已如此,我便无需再操心了。” 吴太夫人亦未将儿子孙权唤至跟前叮嘱,探问其心中所想,而是由着这小夫妻自行处理。毕竟,有些事,父母插手过多未必是好事,唯有恰到好处,方能诸事顺遂。就如今夜,亲家与岳母的处理方式甚为妥当,她这做婆婆的,便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文德殿中,孙权见爱妻前来,目睹一场闹剧后,却未发一言便悄然离去。孙权再无心理会政务,陷入思虑:“那女子多年来一直未曾现身,还是年初平定庐江城,迁徙城中人口时,吾才偶然得知她一族人之下落。彼时彼此并无瓜葛,吾对其再无挂念。可为何本应迁至豫章郡的她一家,此刻却出现在了北固山?想必是背后有人蓄意为之!其人用心之险恶,无非是想挑拨吾与绮儿之关系,令吾后宅生乱罢了。” 若因此致使袁夫人与自己心生嫌隙,不再如往昔那般全心为自己操持,那自己的后院真就起火了。即便孙权有三头六臂,恐也会因这些琐事而分心,孙权母亲也会因此受到连累磨造。思及于此,孙权深知当下首要之事,便是向爱妻解释清楚。 孙权放下政务,回到浮碧海。 此处一如既往地静谧安宁,主屋中亮着一盏孤灯,旁侧热水中还温着宵夜,只是袁夫人却不见踪影。孙权自卧室寻至书房,皆未见到袁夫人的身影。他步出主屋,站在院中望向两位妾室的居所,那里亦是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孙权暗自揣测,袁夫人此刻想必是去了妹妹孙小妹处,或是大嫂、三弟妹家中。于是,他便信步向云光楼走去。 云光楼内,孙尚香与袁绮绮二人正同榻而卧,拥被而谈。这对闺蜜若不是因为今日之事,还难得有如此闲暇时光相伴。孙小妹以为二哥仍在文德殿处理公务,便极力劝慰闺蜜:“绮绮,你莫要为此事烦忧。这些年来,向二哥进献美女之人不计其数,可二哥皆不为所动。你当信二哥人品,他仪表堂堂,英武不凡,且有权有势,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绝非那等见异思迁之人。在这方面,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咱们家家教甚严。且看我父亲,当年那般勇猛,身为十八路诸侯之一前去讨伐董卓,而后官拜长沙太守,亦未纳诸多姬妾。再观我等兄妹,皆是母亲所出。大哥人称江东小霸王,乃当世俊彦,亦未在脂粉堆中迷失。三哥虽有两位妾室,也不过是装点门面而已。绮绮放宽心,有我们在,有母亲在,你在二哥心中地位无人可及。” 袁绮绮与孙小妹比肩而卧,双目微闭,脑海中却始终浮现着那步姑娘的模样:“我见了她,亦不禁为之心动。她未着华服,未佩钗环首饰,甚至未施脂粉,未展歌喉,未抚琴弦,未舞霓裳,却仅凭素颜静立,便能令男子倾心。” 袁绮绮不禁心生悲凉,暗想自己的劲敌已然出现。孙尚香的一番劝慰之言,她并未听进多少。 这世间若以金钱、美女和权势去考验一个男子,又有几人能经得住这般诱惑?袁绮绮暗问自己,有没有那般本事让孙权这般身份地位之人对自己一心一意,不为他人所动?没有。何况眼前这步姑娘,显然是孙权年少时遗漏的白月光。说起来,若不是那姑娘家中之人糊涂,又怎会有袁绮绮的机会以及如今地位?她认为自己不过是凭借一手好字,些许志气,才得以进入孙郡主的幕府。假设孙权先娶步姑娘,她袁绮绮就算是有吴太夫人看中,自己恐怕只能在孙权的众多姬妾中泯然众人矣,断无可能有今日之地位。那样的日子,岂不可悲? 如此一想,袁绮绮愈发悲观,默默躺在床上,一语不发。 孙尚香说了诸多安慰之语,见身旁之人毫无回应,心急之下,一把掀开被子,嗔道:“让你莫要如此!你真有心事,不妨说与我听,或是告知母亲,我们定会帮你,母亲亦会为你做主。或是直接将那女子拖来砍了,只要你乐意,我定是站在你这一边。但你只顾这般暗自神伤,独自难过,他人又怎会知晓?二哥又怎会明白你对他的深情?” 孙尚香刚提及 “二哥” 二字,便见二哥已然站在房门口。她刚欲开口招呼,孙权却示意她噤声,孙尚香心领神会,赶忙点头,心中暗喜:“二哥果然十分在意,亲自来云光楼接绮绮回家。” 孙权更是庆幸自己来得及时。若真让爱妻在他小妹处住这一晚,不知孙小妹会给人灌输什么思想?将那女子拖来砍了!也只有孙小妹才能出这样的主意。 孙尚香已经故意提醒:“今夜绮绮当真不回去了?若你不回,二哥回房后见不到人,该如何是好?” 第77章 她究竟明白什么 袁绮绮身为穿越者,在此处毫无根基,行事自然不能仅凭一时冲动。孙尚香提议将那女子拖去砍了,即便袁绮绮心中有此念头,也得仔细揣摩孙权的神色与心意。自今晚见到步姑娘后,她的心情便一直不佳。“若不是母亲来得及时,我与母亲抵达文德殿的时机恰到好处,真不知后续会如何发展。” 袁绮绮面对孙权时,已然笑意盈盈,乖巧地随孙权回到伏碧海。孙权要洗手,她便贴心地帮着拧毛巾;孙权欲躺下,她又赶忙帮着解衣带。毕竟,她作为现代的优秀职场人,在这方面的素养自是无可挑剔。在她眼中,孙权又岂止是一个男人?他是大领导,是掌控她生死荣辱、命运兴衰的关键人物。 孙权算是见识到了爱妻袁绮绮的两面性。在孙小妹及闺蜜面前,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郁闷不快;可到了自己身旁,给予的绝对是超高级别的待遇。这种对待并非简单的阿谀奉承,却也有曲意逢迎之嫌。 孙权握住爱妻的手,觉得有必要与她谈谈步姑娘之事。 孙权刚欲开口,袁绮绮便微笑着说道:“将军,您什么都不必说,我都明白。” 孙权看着自家娇俏小娘子,心中暗自思忖:她究竟明白什么呢? 袁绮绮明白的事着实不少。“今日那位姑娘实在可怜,母亲已然认她做干女儿,定会将她当作亲闺女般对待,绝不容许她的族人肆意践踏她。” 袁绮绮这一番话,孙权听后点头称是。 然而,袁绮绮又道出另一层意思,这是她依据现代听闻的孙权与宠妃步姬的传说揣测而来。“这世间,向来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一个家庭亦不可能有两位当家主母。如今我既居此位,便断不会再给那位步姑娘同等地位,否则将我置于何地?” 她反手握住孙权的手,坚定地表达自己对孙权的依赖与敬重,“将军身负重任,关乎江东安危。然总有一些人,妄图以女子、财物等玩物来讨好将军。我听郡主说,将军对这般示好向来不屑。况且如今为发展江东民生经济,明令主张限制富人纳妾。将军自掌管江东以来,勤俭节约,从不铺张。但总有别有用心之人,妄图打开这扇不正当之门。将军深谋远虑,顾虑诸多,面对他们又不能断然拒绝,以免伤了情面。那么,唱白脸的事便由我来做,我愿为将军排忧解难。” 袁绮绮已然表明态度,孙权不便出面之事,她愿代劳。 尤其是要打发那些被送到孙权身边且心怀不轨的女子,这本就是她这个当家主母的职责所在。虽说平日里她以贤德善良之态行走于北固山,那是做给婆婆与丈夫看的。但形势所需,当必须扞卫自己的权利与地位时,她又怎会犯傻?何况今晚母亲已将问题的严重性剖析得清清楚楚。 孙权的手被爱妻紧紧捧在手心,那一双纤纤玉手仅能包住他几根骨节。孙权凝视着这几根手指,随后目光移至爱妻脸上。话已至此,他还有何需解释的呢?袁夫人作为他的妻子,所展现出的一切近乎完美无瑕。但她还有另一重身份,她是以写书为生、挣钱养家、独立自主且能为弱势女子发声的写书人 “镇江老辕”。 孙权虽未看清爱妻的真实面目,但他亦非愚笨之人,自然能猜到爱妻心中所想。哪个女子不期望与丈夫相亲相爱、和和美美,又怎会愿意出现分走丈夫心思与爱意之人。 但无论如何,孙权还是想告诉爱妻:“今日步氏一家现身文德殿,背后之事绝非简单。” 袁绮绮听闻孙权说不简单,便满含期待地望向他,问道:“如何不简单?” 孙权确实没打算瞒着爱妻,于是从头讲起:“当年我在庐江城初次遇见她,心生倾慕,便想求娶她为妻。当然,她家并未应允,此事你是知晓的。因我心意坚定,数次恳请母亲与大哥为我去求亲,可他们一家人总是避而不见。多年来,他们家一直杳无音讯。但前不久,我率大军前往庐江城平定李术之乱,后来迁徙安置人口时,我发现了步氏一族的名字。按理,他们这一族人应前往江东各郡,而非留在京口。” 孙权说到此处,袁绮绮眉头紧蹙:“难道是有人蓄意为之,将步姑娘及其家人留在京口,就是为了给将军添乱?” 孙权道:“我今日一见他们,心中颇为惊讶。寻常而言,不过是这家人为讨好我,将家中颇有姿色的女子送到我跟前,指望我给他们家机会。然而,绮儿,今日之事不同往常。若我应下此事,便不只是步氏一家能在江东京口立足,而是那背后别有用心之人,将其魔爪伸向了你我。倘若因此让你我离心,便是他们为我设下的又一局险棋。” 孙权满怀期待地望着袁绮绮,伸手轻抚她的发丝,又轻轻触上她的脸颊,道:“绮儿,我对那姑娘真的已然放下,你可信我?” 孙权的语气平静而温柔,到末尾却透着几分无奈与卑微。 他本就并非花心之人,只是身处此位,总有人想让他陷入花丛。虽凭借极强的自制力抵制了诸多诱惑,但今日这个姑娘确实是他当年的心结之一。 面对孙权这般恳切的坦白,袁绮绮心中思考:“放不放下又能怎样?若已放下,便不会再重拾;若未放下,还想与她重续前缘,难道我就不能快刀斩乱麻,斩断孙权心中这如麻的情思吗?” 但她表面上依旧温柔,轻轻靠过去,依偎在孙权肩头,抱住他道:“将军的心境我十分理解,这皆是那别有用心之人故意使出的离间之计。我瞧那步姑娘,心中既怜惜又喜爱。我深知将军不易,是她家当年的举动伤害了将军,损害了孙家的颜面,这是她家之错,怪不得将军,自然也不能怪这姑娘。这姑娘已然失去父亲,母亲又在江东避难。” 袁绮绮靠在孙权肩头,温柔得宛如解语花:“我想,无论如何,我们总得妥善安置她,为她寻一个安稳的归宿。而且,步姑娘也到了适婚年纪,将军,不如由我出面,为她寻觅一桩好亲事,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第78章 给一点厉害 袁绮绮此举,表面看来是在为步姑娘筹谋未来,实则意在妥善处理掉孙权心中曾经挚爱。换作寻常男子,或许会乐得多一个女子陪伴身旁,觉得三妻四妾乃是家族兴旺、门庭显赫的象征。然而,孙权与袁绮绮成婚这些日子以来,早已熟知爱妻在男女之事上坚守的原则。袁绮绮秉持着 “好男配好女” 的理念,一门心思要为女子寻觅匹配的良人,为她们铺就一条安稳且充满希望的人生之路。 袁绮绮所言,恰恰触及了孙权内心深处。他虽已然放下对这位姑娘的情愫,但要亲眼看着她嫁给旁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成为他人之妻,孙权真的能够毫无波澜、彻底释怀吗?此时,袁绮绮正依偎在孙权怀中,头靠在他的肩头,有意不去直视孙权的反应。 许久之后,孙权缓缓开口:“绮儿此般安排,极为妥当。” 孙权实无别的选择,曾经的那一抹白月光,纵然是年少心动时的惊鸿一瞥,可又怎能抵挡世事的变迁、命运的拨弄?如今的她,已然沦为被心怀叵测之人操控的木偶。 然而,当时的局势并未给袁绮绮亲自为步姑娘寻觅夫家的机会。一直在幕后主使策划这一系列事端的中郎将孙暠,又怎会轻易善罢甘休。孙暠起初信心满满,笃定孙权见到思念多年的步姑娘,必定会打破向来拒绝他人进献女子的惯例。可他万万没有料到,孙权意志如此坚定,面对楚楚可怜、再度归来的佳人,竟然不为所动。更令他恼怒不已的是,那刘夫人不明内情,贸然出来搅局,将步姑娘带回了家中。 孙暠怎能容忍事情的发展脱离自己的掌控?得知此事后,他当即吩咐手下前去夺回步姑娘,还打算给刘夫人一点厉害瞧瞧。就在当晚,刘夫人家,也就是袁绮绮的娘家,燃起了熊熊大火。彼时,孙权正与爱妻袁绮绮彻夜长谈,夫妻二人相互关怀,用心经营着彼此的感情。而这场大火,瞬间将袁绮绮娘家那座质朴的房舍烧成了灰烬。 平日里,这个时辰刘夫人早已安睡在床。但今日情形特殊,她神经紧绷,仿若一下子回到了往昔在洛阳参与宅斗的峥嵘岁月。她拉着干女儿的手,说是要彻夜为她讲述故事,实则是想将干女儿留在身边,时刻照看。忽然,她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紧接着便看到窗外火光冲天。刘夫人毕竟阅历丰富,生活经验老到,瞬间意识到是起火了。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刘夫人镇定自若,迅速起身,催促干女儿穿好衣服,随后将水盆里的水浇在两人身上,待全身湿透后,趁着夜色打开门向外奔逃。刘夫人甚至连呼救都省去了,她心里清楚,自家迁至京口多年都未曾发生火灾,偏偏今晚起火,必定是有人蓄意而为。一旦呼救,放火之人若知晓还有人存活,她们母女俩恐怕性命难保。 刘夫人带着惊恐万分的干女儿,悄然钻过狗洞,借助夜色的掩护躲进了附近的丛林。她们远远地望着房子在大火中渐渐被吞噬,化为灰烬,还隐隐约约瞧见了黑衣人的身影。刘夫人低声对干女儿说道:“莫要出声,我们前往京口城中,到我大女儿家暂避几日。看样子,有人欲取我们母女性命。” 步姑娘满心狐疑,不理解干娘为何不带她回步家躲避。在她看来,性命攸关之际,步家作为自己的宗族,理应不会见死不救。但刘夫人态度坚决,认定回步家无异于自投罗网。刘夫人拉着干女儿的手,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一家人被曹操打得节节败退、四处奔逃的艰难时刻。此刻,她求生的本能被彻底激发,一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在夜间逃命时竟显得如此矫健且干练。 放火之人原本计划先掳走步姑娘,再放火烧死刘夫人。无奈当晚风势过大,大火迅速蔓延,他们根本来不及掳走步姑娘。火势凶猛,他们无法进入屋内,只好回去向中郎将复命,告知房子已被烧毁,步姑娘和刘夫人不知所踪。孙暠被手下的愚笨气得冷笑,呵斥道:“不知所踪?那就去寻!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去找?还是说你们想让孙权帮我找?” 手下人赶忙再次出去搜寻。 此时,刘夫人和干女儿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地出现在大女儿袁绘的家门口。天还未亮,袁绘家的家丁被敲门声惊醒,满心不悦地打开门,却见是夫人的娘家母亲,顿时大惊失色。 随后,袁绘和丈夫黄猗出来迎接母亲和步姑娘,听闻了这一惊人变故。袁绘既无奈又气愤地说道:“孙将军治下,京口之地竟有如此张狂之徒。今日敢焚烧我们袁家屋舍,意图放火杀人,明日还不知会做出何等可怕之事。” 袁绘说罢,便要让丈夫穿戴整齐,前往北固山向孙将军禀报此事。 黄猗赶忙劝阻妻子,让她莫要激动:“当下,先安置好丈母娘和这位可怜的姑娘。她们都受了惊吓,先喝口参汤,调养一下精神。至于后续之事,我们需从长计议,这绝非普通匪徒作乱。” 黄猗身为带兵之人,多年来一直悉心照料妻子的娘家。当年袁绮绮娘家尚有小姨子和小舅子时,他曾派遣一二十名精壮将士轮流守护。后来小姨子成为孙将军的正妻袁夫人,小舅子也赴丹徒县就任县令一职,丈母娘独自住在京郊旧居,有几个仆人男丁守护,他便有所疏忽,没想到今日竟让贼人有机可乘。 事已至此,黄猗立刻提高警惕,嘱咐下人加强宅子里前门、后门以及院墙的巡逻。不仅如此,他还打算次日前往军中再调遣五十名亲信,以强化府中守卫工作。 孙暠一时未能查明刘夫人和步姑娘在大火中的去向,不知她们是不幸葬身火海,还是在夜里逃出去后遭遇不测,被野狗啃食。直到得知黄猗调遣精兵守护自家宅院,他才明白原来刘夫人和步姑娘躲到了黄猗家中。孙暠心中恼怒不已:“这个黄猗,一辈子征战沙场没多大建树,保护老婆老丈人一家倒是尽心尽力。” 孙暠这次铁了心,即便黄猗加强守卫,他也要把步姑娘抓出来。在他眼中,黄猗不过是个小小骑都尉,怎能与他定武中郎将相提并论,无论是手下精兵数量,还是在江东的根基人脉,黄猗都远远不及。他轻蔑地想着:“当年袁术那般不可一世,最终还不是兵败如山倒,落魄而亡,黄猗又算得了什么?” 第79章 既敢欺我,便是不把你放在眼里 次日,北固山上众人皆得知了这一消息:袁夫人娘家于昨夜失火,所幸刘夫人机智,母女二人得以死里逃生。如今,刘夫人与干女儿步小姐无处安身,已暂避于骑都尉黄猗家中。 婆婆吴太夫人听闻此事,不禁忆起往昔。当年袁术派遣孙策攻打刘繇,刘繇为遏制孙策,妄图对吴太夫人与孙权兄弟不利。彼时,她们孤儿寡母处境艰难,幸得吴太夫人之弟吴景及时派人营救,将她们接至曲阿妥善保护,孙策方能毫无后顾之忧地与刘繇决战。吴太夫人感慨长叹:“唉,这世间诸事,真如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昨夜,我还叹亲家母精明如狐狸,怎料转瞬便遭人算计。” 吴太夫人遂派老嬷嬷前来,向儿媳妇传话:“太夫人说,夫人娘家母亲昨夜遭遇如此惊险之事,夫人只管前去宽慰,无需挂念山上事务。还望夫人好生安抚刘夫人,莫要让她伤心难过,再添置一处宅子便是。夫人添置房舍缺钱,只管与太夫人说。” 袁绮绮正惊讶于此事的严重程度,又被婆婆的关怀感动了。她明白情势,背后之人已经胆大妄为,公然纵火焚烧她娘家。想必是因昨日母亲将步姑娘带走,坏了他们的谋划,他们一心想让步姑娘来到北固山,安插在她与孙权之间,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袁绮绮正自气愤难平,小姑子孙尚香、大嫂大乔与三弟妹徐妙然纷纷赶来。 大乔拿出宅子地契,递到袁绮绮手中:“绮儿,大嫂也没什么旁的,就只有几处闲置宅子,你拿去用便是。再派几个下人去打理一番,让刘夫人暂且将就住着。” 徐妙然亦豪爽地大手一挥,将自己手下一百精兵的名单塞到袁绮绮手中:“给你,让他们去宅子里日夜值守。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孙尚香则双手叉腰,气愤不已:“实在过分!竟放火烧屋,还好人都安然无恙。” 言罢,她走上前抱住袁绮绮安慰:“你听到这消息,定是吓坏了吧?我也着实吃了一惊。” 此后的两三天,步姑娘与干娘刘夫人一直暂居在骑都尉黄猗家中。袁绮绮特意前往探望,刘夫人一见小女儿,顿时扑入其怀中,涕泪横流:“吾儿啊,你不知那夜是何等凶险,娘险些就与你阴阳两隔了。娘这一生,除了往昔被曹兵追杀时苦不堪言,多年来从未如此狼狈。那幕后黑手究竟是谁,竟敢如此欺辱我这老妇?绮绮,你定要为娘报仇雪恨啊,他既敢欺我,便是全然不把你放在眼里呀。” 刘夫人声泪俱下地向小女儿倾诉着。 袁绮绮好一番安慰母亲,告知她关于房子一事已有安排,劝母亲先在姐姐家安心住下,压压惊,待自己将新宅子、仆人家具以及守卫等一应事宜都安置妥当,再接母亲过去。刘夫人听后,赶忙拭干眼泪,紧紧拉住小女儿的手,说道:“吾儿真是贴心,如此心疼娘,娘这么多年的疼爱也算没白费。” 此时,刘夫人又瞧见小女儿带来的补品、绸缎以及数包银钱,不禁破涕为笑,将银子放在身旁收好:“罢了罢了,城郊那房子本就老旧,娘早有换新之意,如今一场大火烧了,倒也应了那句祸兮福之所倚。” 刘夫人的心态瞬间变得豁达。 袁绮绮安慰好母亲后,又去探望了步姑娘,随后与姐姐姐夫一同商议,询问当时的详细情形。 骑都尉黄猗已许久未见小姨子。遥想当年,小姨子尚在娘家时,娘家人皆对黄猗敬重有加,视若神明。黄猗与小舅子、小姨子们相处融洽,谈笑风生。后来小姨子身份转变,成为北固山上尊贵的女主人,姐夫出于礼数,不便再与小姨子过多交谈。今日这般情形,让骑都尉得以再次与小姨子相见。只见小姨子如今行事颇具风范,身边前呼后拥,众多侍卫婢女相随。不过黄猗依旧是从前那个顶天立地、有担当且爱护弱小之人,始终守护着老婆的娘家人。 黄猗道:“绮绮,你放心,丈母娘只管安心在我家中住下,何须你再特意为她置办房子。即便你不为母亲置办房子,还有你弟弟袁耀,他回京口述职时,在我家落脚便是。” 袁绮绮微笑着感谢姐夫对袁家人的关怀与庇护。 袁绘道:“我让你姐夫将此事禀报给孙将军,可你姐夫却不愿。他说这是娘家之事,你身份特殊,吴太夫人已然出面安慰关怀,若再去麻烦孙将军追查幕后之人,恐有不妥。我却觉得并无不妥之处,你姐夫是怕你在夫家为难,担心夫家为你动用特权。” 黄猗的确存着这般心思。小姨子虽受孙将军宠爱,但伴君如伴虎,世事变幻莫测。此事背后错综复杂,若未摸清孙权的喜好与态度便贸然行事,恐会陷入不利境地。况且当下黄猗自觉有能力护好丈母娘周全,无需孙权出面。毕竟黄猗的丈母娘亦是孙权的丈母娘。黄猗历经沧桑,打过败仗,袁家也曾落魄,尝尽世间冷暖,如今所获的地位与荣耀,以及孙权的信任,皆来之不易,需万分珍惜。即便此次丈母娘无故受灾,行事亦要谨慎周全。 黄猗听了妻子这一番话,只是叮嘱袁绮绮:“你要照顾好自己,我们在此一家人团聚,唯有你远在北固山。” 这话恰似家中兄长对弟妹的殷切嘱咐,一如当年那句 “你既称我姐夫,我便为你兄长,岳父已逝,你的婚事,我自会为你做主。” 今后,他定会如兄长般护佑袁绮绮,为她周全考虑。 说起北固山,袁绮绮表示自己在孙家一切皆好,太夫人疼爱有加,妯娌姑嫂相处和睦,孙将军对她亦是温柔体贴。就在袁绮绮与姐姐姐夫三人于会客厅交谈之时,黄猗提及步姑娘身份的尴尬:“我听闻这位步姑娘乃是步家有意送给孙将军做妾的,却遭孙将军拒绝,可有此事?” 袁绮绮点头称是如此。 黄猗不禁感叹步家痴心妄想:“当年我也曾向孙将军举荐过你,认为你有女子为官的才能,孙将军为避嫌而未应下。倒是郡主与吴太夫人慧眼识珠,才有了你与孙将军这段情缘。” 袁绘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提这些陈年旧事。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出那为非作歹之人。究竟是谁竟敢对我母亲不利?母亲的分析不无道理,那人竟敢公然焚烧我们袁家的房子,这分明是向我们家宣战,向小妹挑衅。即便不惊动孙将军,我们袁家也不能坐以待毙呀。夫君,你虽安排了人日夜守护,但常言道,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我们一味坚守,如何能消除威胁?” 第80章 忽然明白 “既生瑜何生亮” 袁绘一个后宅妇人此刻劝谏夫君,却用上了行军打仗的术语。袁绮绮也是恍然大悟,才明白姐姐与母亲的智慧深藏不露。想当初自己在家中一心只想写书挣钱,还曾觉得母亲庸俗,姐姐世俗。如今看来,她母亲姐姐颇具宅斗眼光与手段。 且道黄猗一番探查之后,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步姑娘一家本应前往豫章郡,却偏偏与袁家在城郊成了邻居,且步姑娘的母亲不久前离奇溺亡于河中,这其中着实蹊跷。黄猗的资源有限,所查不及孙权全面。孙权不仅知晓步姑娘母亲的死讯,还清楚其死因,竟是被那幕后之人狠心杀害。那幕后之人作恶多端,已背负一条人命,如今又放火烧袁家的房子,差点害死刘夫人和步姑娘。 孙权面色阴沉坐在文德殿中,毒蛇已露出獠牙,那血盆大口已向步姑娘的母亲张开,袁家的房子不过是其开胃小菜,这是向他孙权发出的警告! 孙权表面不显波澜,实则已暗中调兵遣将。乌程县距京口一百八十里,快马轻骑只需几个时辰,孙权已调配精兵强将以及快马轻骑,或亲自前往,或派大将前去,定要让那幕后之人知道他孙权厉害。 孙权在文德殿中忙碌至深夜,袁绮绮在浮碧海亦是焦虑难眠。 她再次见到步姑娘,那般花容美貌如水似的温柔让她不禁心生感慨,忽然明白了那 “既生瑜何生亮” 的无奈。孙权确实忙于政务,对步姑娘的遭遇未显丝毫关心之意,而袁绮绮因姐夫黄猗嘱托,也未因娘家之事去麻烦孙权。姐夫告知她,只需安心回北固山,做好女主人,丈母娘的事无需操心,新宅子、家具、仆人的事也不必急于一时。黄猗会护好丈母娘的安全,找出幕后之人并予以警告或惩处,绝不允许那人藐视袁家。黄猗确实很有担当,给人一种中年男子的可靠之感。袁绮绮心中感慨万千,一时竟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若是以往有这般闲暇时光,袁绮绮早已提笔研磨,或奋笔疾书创作,或沉浸于构思新书的世界。然而这两日,步姑娘之事却如阴云般笼罩着她,令她心烦。 袁绮绮深知自己这般状态不妥。在这个时代,她出身平凡,地位也不高,能成为如今有头有脸的女子,并非凭借自身有多大能耐,亦非家族多么显赫,而是因依附于孙家,站在了孙权身旁。所以,当孙权身边有可能出现步姑娘这样的变数时,袁绮绮实乱如麻。 她担忧自己未来的运,也会恐惧失宠。作为女人,更害怕从此与丈夫离心。其实,她并非主动乐意嫁给孙权,当初是吴太夫人看中她,而她因家族地位低微,别无选择,只得顺势而为。可世间之事总在不断变化,相处日久,她无端生出情谊,也渴望能与孙权安稳度日,期望在孙权眼中、心中以及身旁,唯有自己一人。 但她很明白,这个时代,在复杂的江东局势下,这般想法真乃奢望。她甚至有些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种苦恼之中。就像后人辛弃疾曾 “为赋新词强说愁 ,欲语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她如今也是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总有那么些时刻,不想再佯装贤良大度。 唉,又一个伴着点点失眠之意的夜晚。 她本不知何时才能入眠,却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睡去。当孙权夜里忙完公务,回到浮碧海,躺在她身旁时,她浑然不觉。直到次日清晨,孙权早早起身读书练武,院中传来的刀剑挥舞之声将袁绮绮唤醒,她才知晓昨夜孙权已归来。 一时间,她心中又涌起一阵朦胧的惆怅:“是我多虑了?他分明很在意我,无论多晚,总要回来,见我睡着也不忍心打扰我的清梦。而我明知步姑娘背后有人蓄意谋划,是故意抛出的诱饵,却还要生这些无谓的闷气,是我太矫情?” 袁绮绮心中默默反省一番后,起床梳妆打扮。她相信孙权早已知她娘家遭火一事,并多半查明背后诸多缘由,只是此事必定牵涉广泛。 袁绮绮装扮整齐,打开房门,孙权刚好练完一整套拳法和刀法。清晨见到爱妻,孙权回以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仿佛是清晨最具魔力的礼物,袁绮绮也不禁展颜而笑。 “将军打算在何处用早膳?是去太夫人处,还是在文德殿?” 袁绮绮问道。 孙权答道:“正要去给母亲请安。” 袁绮绮便与孙权一同前往。吴太夫人平日里本就早起,此时正值一年中最美时节。初夏晨曦微露,微风轻拂,清爽明快。吴太夫人在院子里看着丫鬟们收集清晨的露珠,说是要用其泡好茶,下午给儿子和儿媳妇送去。恰在此时,她二儿子和儿媳妇前来请安。 孙权笑道:“母亲,还请您多传两份早膳,儿子媳妇想陪您用膳。” 吴太夫人呵呵的:“好,你们夫妻俩不嫌我这老人家膳食清淡,那便好。陪着我吃些清粥小菜吧。” 袁绮绮走上前,亲自搀扶着吴太夫人的胳膊:“太夫人这儿的清粥小菜,在别处可吃不到,又精致又清爽,我今日定要痛喝三碗。” 被儿媳妇这么一哄,吴太夫人笑得愈发开心。她握着儿媳妇的手,又拉过儿子的手,一同走进屋内。 在餐桌前,孙权向吴太夫人禀明前两日夜里袁夫人娘家失火一事。 吴太夫人说:“我一早便知道此事,心中十分震惊。仲谋啊,母亲这两年虽不管事,但着实时刻为你们担忧。那放火之人以及幕后主使,究竟是何等妄为,竟敢对刘夫人下手。你可查明了?” 孙权回道:“儿子已然查明。” 吴太夫人点了点头,并未询问具体真相。 袁绮绮听着这母子俩的对话,默默看着,认真地吃着小菜,喝着清粥,手中还拿着一块粟米饼,将这顿早饭吃得极为专注。 孙权接着说的话,既像是对母亲吴太夫人讲,又像是对爱妻袁绮绮说:“后面的事就交给我,我自会妥善处理。” 吴太夫人点头,袁绮绮也跟着点头。 之后,孙权先行告退,前往文德殿。吴太夫人让儿媳妇陪着她在山上走走,还说要去爬最高的阁楼甘露寺,居高眺望长江。“我今日精神不错,想去高处看看,你扶着我些。” 吴太夫人道。 袁绮绮笑着应道:“好。” 第81章 高估了定力,低估了深情 待婆媳俩爬到高处,丫鬟和侍卫们都远远站在一旁侍立。吴太夫人指着远处长江,用手指描绘着长江以北那片富饶之地,笑着问:“你小时候在洛阳长大,后来又随父亲在寿春生活。此时,北方景象与我们江南怕是大不相同。我这一生福薄,只在江南生长,当年曾在江南各地郡县也是东躲西藏,竟从未去过北方。” 袁绮绮努力回忆着在这个时代小时候的记忆,那些画面已不太真切。恍惚间,有洛阳城的繁华,有寿春城中父亲袁术高高在上、受众人膜拜的虚假繁荣。然而,更多的却是一朝落败,如丧家之犬般四处逃命,好不容易逃到江南才得以喘息的艰难历程。 吴太夫人握着儿媳妇的手。“你呀,一直是我看重的好孩子。那年我见你第一眼,便认定你是仲谋的妻子,心里再看不上别人。” 吴太夫人趁机向儿媳妇表明态度。同为女人,她怎能洞悉不到袁绮绮心中情绪变化。 袁绮绮笑着:“承蒙太夫人厚爱,我心中十分惭愧。” 吴太夫人又指着那浩荡奔腾的长江:“滚滚长江,就像这天地间,江山多娇,自古以来便是男人逐鹿争雄的目标。我们身为女人,大多都得依附男人过日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再者,身处乱世,每个人都有诸多身不由己。绮儿,母亲知道你心地善良,为这个家付出了许多心血。但你一定要相信仲谋!他肩上担子沉重。他原本也是个活泼热情、好动,甚至有些淘气的男孩子,无奈父亲早逝,大哥也走了,后来连三弟也离他而去。大家逼着他变成了如今这般沉稳性子。他有许多心事无处诉说,也不敢跟别人讲。你与他相处久了,便能明白他,能体谅他。他此生绝不会辜负你。” 吴太夫人的态度已然表明得如此透彻。但袁绮绮身处其中,却觉得刹那间有些虚幻。“这是真的吗?”若孙权真是这样的男子,那与后世人所描绘的孙权形象,尤其是孙权中年晚年之后形象,相差实在太大。但袁绮绮还是愿意相信婆婆吴太夫人此刻说的是真心话。这样一位优秀母亲,养育出众多优秀子女,她的价值观和处事态度必然也是值得称赞的。袁绮绮便笑着点头:“母亲所言极是,承蒙母亲厚爱,我身为孙家媳妇,只盼能为孙家多尽一份力。将军事务繁忙,我就算不能为他分忧,也绝不能让他分心烦恼。” 袁绮绮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然而这一次,袁绮绮确实高估了自己的理智,也低估了自己对孙权的感情,以及她在这段婚姻中默默滋生出的期待。简言之,她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低估了自己的深情。 事情是这样的,孙权已经在部署铲除孙暠大行动,而孙暠也准备向孙权发难。此刻,双方比拼的是谁更快、更狠、更准,谁下手更毒辣,谁能抓住对方要害。 显然,孙暠心更为狠毒。他用步姑娘离间孙权与袁夫人的计划暂时未能得逞,于是便采取了更为直接的手段。 孙暠不仅暗中招兵买马,蓄势谋反,还要将步姑娘和袁夫人一同掳走至乌程县。再以二人的性命相要挟,逼迫孙权交出江东大权。不得不承认,孙暠此人确实有些手段,他在江东经营多年,深知在北固山上动手难度较大。此前刘夫人家失火,虽未能成功抓走步姑娘,但却给了他之后行事之机。因为步姑娘和刘夫人缘故,袁夫人最近时常下山。她或是前往骑都尉黄猗家亲自探望刘夫人,送去吃食和财物;或是在城中打点屋宇之事。 袁夫人还与黄猗夫人袁绘一同前往京口城中,找主簿、官媒商议为步姑娘寻觅夫婿的事宜。每次出行,几位女眷身边都带着众多侍卫。 然而,孙暠早有预谋,精心部署。他派出人手虽不多,仅有三五十人,但个个乔装打扮,或混入衙门,在小吏身边做事,或混迹商贾小贩,暗中寻觅时机。终于,他们等到了机会,以适龄青年相看步姑娘为诱饵。大姐袁绘对此信息颇为心动,对小妹说:“那姑娘放在我家,终究是个隐患。不如早早相看,若是合适,为她置办婚事。免得孙将军挂心。”袁绮绮只道是看看而已,了解到对方男子信息尚觉合适,便请母亲一起白日里出行去瞧瞧。若单留步姑娘在家中,刘夫人更觉不妥,便一并带出。哪想刚踏入茶铺,人还没看明白,母女几个就被人控制住以命相要挟。随身侍从根本来不及反应,更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眼睁睁看着歹人将几位夫人小姐藏匿进茶铺,兜兜转转不见了。 那时候袁绮绮只觉刹天旋地转间,眼前一黑,嘴巴被捂住,身体便被硬控。几番折腾后,她被扔上马车,只听到马蹄哒哒不前往何处。 与袁绮绮一同被劫走且关在同一辆马车里的,正是可怜的步姑娘。至此,袁绮绮终于完全明白当下状况。那坏人不仅夜里烧了她娘家房子,还敢白日里来劫她!袁绮绮心中既慌张又害怕,更多是懊悔。姐夫曾叮嘱她不要再管此事,安心待在北固山上。可她因心情烦闷,无法做到。在山上,婆婆吴太夫人、大嫂、三弟妹和小姑子轮番开导她,只让她更加心神意乱,无处排解,她便想着下山找点事做。这不,母女几人正忙着给步姑娘找个婆家一事,被坏人盯牢靠了。 袁绮绮和步姑娘被紧紧绑在一起,马车里颠簸了近一天一夜,脑袋被颠得晕乎乎的,又饿又渴,处境极为窘迫难受。 马车终于停下时,已是漆黑的夜晚。袁绮绮和步姑娘被从马车上拖下来,她母亲和大姐也一并被绑来。 “天呐!” 袁绮绮欲哭无泪。步姑娘早已红了双眼。 袁绮绮没有挣扎反抗,刘夫人却脾气火爆,嘴巴虽被堵着,仍用脑袋撞、用脚踢那些绑架他们的黑衣人,结果结结实实地挨巴掌。大姐袁绘想要冲上去理论,表明自己夫君乃是骑都尉,小妹乃是江东孙权之袁夫人,同样也挨一巴掌,两人都被吓得不轻,屈辱无奈至极。 如此一来,步姑娘哭得愈发伤心。袁绮绮在脑海中拼命回忆现代安全教育知识,若被绑匪绑架该如何机智地保存体力等待救援,或是寻找机会逃脱。可在这种紧急时刻,她实在想不起有用的办法,此时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不过是个普普通通弱女子。在北固山上做女主人时的那份从容自在早已消失不见,此刻她就像一只待宰羔羊。那些黑衣人个个身强力壮,蛮横无比,她根本不敢反抗。 第82章 打不过这起人 直到母女几个被黑衣人拖进城中一处宅子。宅子四周布满埋伏的弓箭手,还有寒光闪闪的大刀长矛。袁绮绮脑海中只浮现出曹孟德那句 “吾命休矣”。 袁绮绮、母亲、大姐和步姑娘最终被关进宅子深处一间黑屋子,没有饭吃,没有水喝,周围一直有人看守,她们连话也说不了,根本无法做出任何自救的举动,受着活生生的折磨。 然而,袁绮绮被绑架的消息终究还是传到了北固山上。 孙权身上厚重铠甲,手中提着八十斤重大刀。孙尚香不仅自己穿上铠甲,还让身边二百多个侍女也一并穿上铠甲,手持长矛大刀。徐妙然则开始整顿先夫留下的五千部下。 吴太夫人焦急地站在文德殿门口,她正嘱咐儿子不要着急,遇事冷静,不要意气用事,保重自身安危。可太夫人的小女儿和小儿媳妇更加难以冷静。徐妙然喝令几个部下将领:“汝等听令,随我前去解救袁夫人,若有任何阻挡,见人杀人,见鬼杀鬼,凡吾等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是!” 吴太夫人见状,只能紧紧挽着大儿媳大乔的手,皱着眉头叹道:“这可如何是好?老天爷保佑,保佑我儿媳吉人自有天相。” 此时孙权亲率精兵万余,加上三弟妹徐妙然支援人马五千,骑都尉黄猗旗下三千兵马,共计一万八千,即刻启程赶往乌程县。 乌程县乃定武中郎将孙暠驻兵之地,不等孙权有所行动,孙暠便已率先发难,三个时辰内攻取了周围三个县的地盘。又让让大军在乌程县摆出阵型,只等待孙权前来。 孙权率领大军从京口出发,途径丹徒县、零陵县、毗陵县,所到之处,各郡县纷纷出兵支援。尤其是丹徒县令袁耀不仅支援了两千人马和武器装备,还带着别部司马勇猛善战的吕蒙一同加入队伍。 袁耀没打过几场硬仗,因为担忧姐姐的安危,一双眼睛都愁红了。毕竟姐弟情深,袁耀来到姐夫孙权身边,建言道:“将军,一会儿由属下带领人马做先头部队。” 袁耀准备打头阵,先去试探乌程县虚实。一般来说,打头阵最艰难,更有甚者有去无回,但袁耀为了救姐姐,愿意用自己的安危性命为孙权大军积累经验。 孙权十分感动,同意袁耀的请求。 孙暠既然摆出这样阵势,但他更想打一场 “高级” 战斗,企图兵不血刃不费吹灰之力,让孙权丢盔弃甲。孙权大军还在路上,孙暠写给孙权的书信便已送到孙权手中。孙暠在信里要求孙权将北固山上孙暠儿子孙恭毫发无损地送到乌程县;第二封信则表示,孙权若要救回心爱女子性命,需用将军印信来交换。 一同送到孙权手上的,还有袁夫人头上一支钗环和衣裙一角。孙尚香见了这些东西,气愤不已,臭骂:“还真是他!这咬人的狼原来是自家人。一来便狮子大开口,让二哥把将军印信拱手相让,简直天大的笑话!笑话。” 孙权身边恰好带着讨虏将军的印信。他把两封信合并成一封,亲自回复孙暠:“孙恭已在军中,随时可以与中郎将相聚;将军印信也已随身携带。” 孙暠收到这封信,一时高兴不已。这一高兴,他便想起了那四个人质,得亲自去看看,以便待会儿和孙权做交换。孙暠真担心这几个人质太过柔弱,经不起折腾,若死了一个,孙权临时翻脸,又得打狠狠的仗。 孙暠真乃颇有 “绑架者觉悟”,亲自带着人手来到重兵看守的宅子前,下马提刀,走进屋内查看袁夫人等人。 一见面,孙暠心中竟有些不忍。眼前这些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弱女子、贵妇人,此刻双手被捆绑,嘴巴塞着布条,不给吃不给喝,还不能随意动弹,可怜巴巴地堆在一起。 孙暠见状,赶紧让人给她们松绑。袁绮绮终于获得了片刻的自由。 孙暠见到袁夫人,还故作风度地道:“夫人受苦了。” 刘夫人一听,顿时怒了。若不是他主使,她们母女几人怎会被绑到这里?她跳过去就想给孙暠一巴掌。但孙暠身材魁梧,眼睛一瞪,刘夫人吓得抬起的巴掌又缩了回去,最后只能躲到小女儿身后。 袁绮绮定了定神,心想既然孙暠能见面说句客气话,自己也不必和母亲一样争一时之气。她们几个弱女子,根本打不过孙暠这起人。袁绮绮道:“谢中郎将挂怀,我等腹中正饥饿,可否请中郎将代为置办些伙食?” 袁绮绮确实已经饿得有气无力,她没提别的要求,只希望能喝口水、吃点东西。 孙暠这个可恶反派,竟也同意。他一挥手,让看守的人马上去准备上好的伙食,还贴心地问道:“夫人可能饮酒乎?” 若要喝酒,还可以给酒喝。袁绮绮表示自己不喝酒。 孙暠亲自看着袁绮绮母女几人吃饭,见证她们不同的吃相。袁夫人最为淡定,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地吃着,吃得很是安稳;刘夫人和黄猗夫人则鼓着气,一开始不吃,后来又狼吞虎咽,最后吃得打了嗝;而步姑娘似乎还没饿到极点,香喷喷的饭菜摆在面前,她只吃了几筷子,便满脸愁绪,再也吃不下去。 孙暠看了,不禁闭上眼睛,心中暗道:“矫揉造作,吃饭乃是天大的事,活命更是比吃饭还重要。看样子这步姑娘两样都不在意。” 步姑娘只在意孙权来不来救她。 等几人吃完饭,孙暠才客客气气地告诉袁夫人:“片刻之后孙仲谋带着人马就来,届时吾就会放尔等回去。” 孙暠此话一出,刘夫人和袁绘高兴地差点拍起手来。步姑娘也满眼欣喜,心想孙将军果真会亲自来救她,太好了! 只有袁绮绮冷静地问一句:“中郎将要让将军以何物为交换?” 问到了关键,孙暠也不再隐瞒,他伸出一只大手,轻轻拍了拍袁夫人肩膀,似乎是在赞美,又似乎带着几分得意:“夫人颇有些眼界见识。可惜以后孙权就不再是这江东之主,夫人以后也得从北固山上搬下来,还请夫人多多担待。” 孙暠说完,袁绮绮眉头紧皱。这么换? 孙暠见袁绮绮这表情,出言安慰:“不亏,你家孙仲谋用将军印信换得两个心爱的女人,哪里亏了?自古以来,爱江山更爱美人,为了夫人以及,诺,还有她这样的……美人,值呀!” 孙暠当面夸赞袁绮绮长得漂亮。 袁绮绮心中恨不得狠狠扇孙暠一巴掌,在心里将他骂了个遍:“下流卑鄙,不择手段!这样的人,这样的手段得来的位置能坐得稳吗?能坐得安心吗?简直无德行无节操!” 但袁绮绮表面上却丝毫没有波澜。 第83章 成熟的孙权,不会感情用事 倒是步姑娘此刻心中暗自窃喜。经过这位中郎将一番折腾,她竟成了孙将军心爱之人中的一个。这番变化让她心中十分甜蜜。 步姑娘伸手挽住袁绮绮的胳膊,回答孙暠:“不管孙将军是何身份,我等愿与将军不离不弃。” 天哪,步姑娘在袁绮绮身旁说这句话! 比孙暠任何行动都更让袁绮绮难受。袁绮绮好不容易吃饱饭,恢复了些力气,就被步姑娘的自告奋勇扎了个 “洞”。 袁绮绮转头看向步姑娘,只见步姑娘一脸恳切,十分勇敢:“生死紧要关头,不管怎样,我愿与夫人共进退,同生共死。若能脱离险境,以后我只尊夫人为姐姐;若不幸在此丢了性命,此生我也无怨无悔。” 这是一个弱女子痴情啊!袁绮绮那一瞬间,锋利的眼神就像扎在了一团棉花上。说这步姑娘究竟懂多少会多少?片刻后,袁绮绮便收起情绪问孙暠:“什么时候能见到孙将军?” 孙暠答:“快了。等孙权率领大军一到,他放下铠甲,亲自进城来到这宅子前,将将军印信奉上,我便会把你们几人完好无损地送回他手上。” 大话! 袁绮绮听后,只觉此刻孙暠实在太过自以为胜券在握。诚然,他手中确实掌控着她们几人的性命,但从孙暠话语中可以听出,孙权是率领着大军前来。孙权此前并未向袁绮绮提及细况,然而孙权又怎会料到孙暠何时会将她绑架呢?袁绮绮刚被绑,孙权便已带着大军杀到,这说明了什么?这表明孙权一直有所准备。 孙暠还想讨便宜,怕是没那么容易得逞。 俄而,袁绮绮又思索起当下处境。她身为人质,由于孙暠亲自前来,她还能与孙暠当面协商,得以吃口饭、喝口水,甚至还能洗洗手、上个厕所。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孙暠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认为孙权愿意拿东西来交换。可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孙权只是想借机除掉孙暠这个障碍?若是如此,那她们几个的性命又该怎么办? 在袁绮绮心中,孙权首先是一个政治人物,而且是一个成熟的政治人物,不会感情用事。 然而,袁绮绮又料错一点,再成熟的政治人物,也并非一开始就如此成熟,而是历经无数风雨、磨难与考验,才逐渐变得深沉老练、深不可测。 此时的孙权表面上镇定自若,可实际上内心十分害怕。孙暠书信一到,他便连忙安抚孙暠,表示孙暠所有要求他都能办到,只求孙暠不要气急败坏,伤害袁夫人。 但袁耀却坚定认为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既然大军集结完毕并抵达战场,还是应该先试探一下对方实力。袁耀对孙权说:“将军,孙暠只拿出了绮姐的钗环以及裙摆一角,我们并未见到绮姐本人!也不知母亲和大姐性命究竟如何。我和骑都尉分两路,从西面和南进攻,必须逼迫孙暠,让绮姐出来与我们见面。在未确定绮姐生死之前,将军断断不能轻信孙暠。” 鲁肃也站出来劝孙权不要心急:“袁县令所言所思甚是中肯,将军肩负江东安危,不可贸然与孙暠做交易,只能先以缓兵之计安抚他,待时机成熟,再一举攻破。” 鲁肃此人既能出阳谋,也能设阴谋。此刻与孙暠对峙,他并不惧怕孙暠手中有人质。孙权身后有一万八千大军,身边又有诸多良将,还有骑都尉黄猗以及县令袁耀等袁夫人的至亲,他们恨不得与孙暠拼个你死我活。所谓战争,他们这方是正义之战,保护妻子之战,必定胜利。何况,孙权这边还有一个绝妙的筹码,那就是孙暠之爱子孙恭,此刻孙恭就在孙权手上。 鲁肃认为,孙权的形势不坏。说白了,袁夫人再重要不过是个女人,老婆没了可以再娶,但对于中郎将孙暠而言,他这个年纪要是突然失去一个已长至十来岁且一直悉心培养的嫡长子,究竟谁的损失更大?不过,鲁肃深沉,暂且将这些话藏在心中,并未向孙权言明其中利害关系。 毕竟,北固山上孙郡主以及寡居多年的徐妙然夫人都亲自带兵出动,足以说明袁夫人在大家心中之地位,袁夫人比一般普通女人要重要。但即便如此,鲁肃也不赞成孙权用讨虏将军印信去做交换。若是如此,定会寒了江东俊杰人士尽皆归附之心。 孙权又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孙权心中更加紧张,握着大刀的手指骨节因用力而泛白。自从昨日晨起,他已有十多个时辰没见到爱妻,完全不知她究竟如何,受了些什么磨难,孙权怕孙暠威胁她、虐待她。她自从跟了他,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贵妇人生活,怎能受得了这般折磨? 但孙权毕竟是孙权,成大事者,绝不能让别人看透他心中真正的忧虑,不能让人看到他情绪波动。孙权已下令让骑都尉黄猗、丹徒县令袁耀分别从西、南方向发起进攻,徐妙然和孙尚香则带着人马增援南边,打算拿防守最为薄弱的南城防开刀。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几个时辰前,被孙暠攻陷的三个县域听闻消息,又纷纷倒戈,脱离孙暠的掌控。 乌程县附近百里之地,乃至一片浩荡。 袁绮绮等人被关在城中深处大宅中,也听到外面喊杀声,可见战况之热烈。袁绮绮母女几个相互对视一眼,尽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孙暠神色。 孙暠正闭着眼睛,揉着额头的太阳穴,思虑之后道:“孙仲谋,这是不信他老哥我!非要攻城,逼我跟他打硬仗。老哥我要是不想跟他打,就得把你们几个弱女子推到城墙上,让他亲眼看看。行!” 这正是孙权的第一个目的,先要见到活人,见到安然无恙的人。于是,孙暠将袁绮绮母女几个带出深宅大院,让人用大刀架在她们脖子上,推上南边的城楼。 第84章 蹦下来阻止他 城墙上,孙暠居高临下站在那里,四个活生生的女子一字排开,有的温柔妩媚,有的沉静坚毅,有的怒不可遏,有的心中惶恐,无一不是被看守用冷血钢刀抵着脖子。 孙尚香和徐妙然等正打着攻城的仗十分激烈,眼见着南城门楼上就出现了她们想要营救的人。“住手!”“别放箭,休要伤了袁夫人等。”孙尚香急忙喊停。 孙暠正喊话让孙权亲自上来谈判:“尔等速速告诉孙仲谋,让他只身进城,若是一炷香时间内吾看不到想要的东西,便将这四个女子的人头一个一个割下来。” 孙尚香赶紧让人回头禀报二哥孙权。 孙权刚刚从探子口中了解到情况,便已全力奔赴南边城门而来,鲁肃在后面追赶都来不及。鲁肃喊道:“将军,将军不可轻易交换!找准时机拿下孙暠要紧。” 鲁肃言外之意是,孙权要把控好节奏,别轻易丢了讨虏将军的印信。 但孙权此刻仿若失去理智,行事变得不计后果。他身骑骏马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来到南门。此时,离孙暠所说一炷香时间还早了一半。 孙暠看到孙权那匹跑得急吼吼的烈马,还有孙权右手托着那用黄绸布包着那坨沉甸甸的东西,心中很是满意。 孙权来到城门下,说道:“请中郎将开门,我愿意双手奉上将军印信,以换回袁夫人等。” 孙暠说:“开门可以,但孙权你下马,自己一个人进来!连刀都不能带。” 孙暠刚说完这句话,袁绮绮已在城门上大声喊道:“不可,将军,不能听他的!”孙权绝不能只身一人进到乌程城中来。当年孙翊是怎么死的?被下人背叛的时候,连身旁的刀都来不及抽,就被人砍成了肉泥。孙权若是敢只身踏进这城门一步,就别再妄图其他! 但袁绮绮的声音或许太小,孙权仿佛没有听见。孙暠一直在催促孙权,让他赶紧。 孙权也真从马上下来。 袁绮绮就那么被逼急。她在城墙上,直呼着孙权名字:“你不要被他威胁!他孙暠,一个堂堂行军打仗的将军,若是正正当当跟你比拼一场,也算是个血性男儿,可他拿女人的性命来威胁你,他服不了众,你别被他骗了,你不能进城,孙权,你听到了吗?” 这大白话说得!孙权从袁绮绮一开口就听见了她所有话语。他知道她说的对,这是孙暠设下的圈套。但明知是圈套,他怎见得她这般情状。不过这个历来温柔似水般的小女子,此刻竟然对他直呼其名,也是胆大包了天。见她此刻心急模样,若不是她身后有军士控制着,怕是能激动得直接从城墙上蹦下来阻止他。 孙权当着孙暠的面,为表诚意,已放下手中那八十斤重大刀,双手捧着印信。那一刻,他真有一种英雄孤胆之风范。 袁绮绮看着看着,心开始疼了。 眼见着阻止孙权无用,袁绮绮开始寻找孙权周围,她高声喊问:“诸位将领呢?鲁子敬你为什么不拦着他?快将他拦住,别让他进城!他进城就是个死,会死无全尸。程都督,您德高望重,拉着他,别让他犯傻。放心!孙暠不敢动我一根毫毛,他孙暠今日敢杀一个女人,他将永远被钉在孙家乃至江东的耻辱柱上!” 此时,孙暠的儿子孙恭已被推到孙权阵营最前头。在鲁肃指使下,孙恭开口:“父亲,有话好说,你和讨虏将军坐下来谈一谈,不要伤了和气。” 其实两边手中其实都握有人质,但相比之下,孙权这边对待孙恭这个小人质的方式可要好多了,既没动刀子,也没逼迫,还请先生教导他知识道理。孙恭以前玩世不恭,但此时关键时刻,他爹想一下子逼着孙权拿出讨虏将军印信,可孙恭小命还攥在孙权等人手中。 孙权霸气大胆,胆敢放下武器只身进城,孙暠见着将军印信之后野心膨胀下去便有可能控制不住直接对孙权痛下杀手,以永除后患。但关键是孙恭还在孙权手下人手中,孙权手下人气愤之余,难保不会将孙恭依样画葫芦给剁了。 被好大儿这么提醒,孙暠才回过神。他行事鲁莽了。孙暠将城门大开,他亲自押解着袁夫人等女眷从城楼上下来,走到城门口来,颇有诚意地告诉孙权:“先把我儿子放过来。” 鲁肃抢在孙权面前与孙暠谈判:“吾等可以让公子回到中郎将身边,但中郎将且先放人。” 孙暠手中有四个人,他问孙权放哪一个。孙暠此话一出,孙权顿时发现中了圈套,这个问题简直就是个送命题。 孙权还未作答,鲁肃又帮孙权回答:“放袁夫人。” 孙暠哈哈一笑,说:“行。”先让鲁肃放了孙恭。 鲁肃十分听话,让孙恭上前两步。可孙暠只放了袁夫人的母亲。 黄猗眼见自己老婆袁绘还在孙暠的刀下,提醒孙暠:“请中郎将放了袁夫人等。” 孙暠笑着喊道:“骑都尉,你当我傻呢!我究竟哪里让你觉得我会这么傻?这老妇人一路吵吵嚷嚷,先把她放了还给你们,免得你们说我孙暠打了一辈子仗,临了还跟一个老妇计较。” 此时,孙暠拉着儿子的手,身后还站着三个女人。黄猗担忧老婆性命,便亲自与孙暠交涉:“中郎将,你要如何才肯放了我家夫人性命,我跟你换。” 孙暠见黄猗这大丈夫真在意那人老珠黄的发妻,十分感慨:“不要你什么,你以后带着你麾下人马跟着我,唯我马首是瞻,如何?” 黄猗说:“好。” 孙暠如此便将黄猗之妻、袁绮绮姐姐袁绘给放了。 孙暠办事,也就这么利索。利索得太过自以为是。 然后,孙暠手里剩下了两个女子,一个是孙权爱妻袁夫人,一个是孙权当年爱而不得白月光,一左一右。孙暠脸上带着笑,看着孙权,四处人多嘴杂,他大声问孙权:“什么时候亲自来将心爱女人领回去?” 孙权心里明白,这一棘手时刻终究还是来临。孙权未携带任何武器,只示意军士们后退,他已独自走到孙暠一丈之内,仅凭铠甲护身,手中紧握着朝廷赐予的讨虏将军印信。 孙权看向孙暠,言辞恳切道:“堂兄若想要这方印信,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你我本是一同打江山、出生入死亲兄弟。当年堂兄随我父亲、大哥历经九死一生,所为何事?不就是为了能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安稳日子吗?做弟弟的从未想过为难堂兄你的儿子,可堂兄为何要为难我的爱妻呢?” 第85章 明知这是离间计 孙权每向前踏出一步,孙暠便往后退一步。孙暠被孙权问得哑口无言。孙暠深知孙权这小子思路敏捷,与他再费口舌恐怕吃亏。孙暠便执意要求孙权走进城中,声称只有孙权进城,他才会放袁夫人出城门。 孙权应道:“好,我这便踏入城门,与堂兄好好叙谈一番。这两个女子本就不懂军政大事,堂兄你高抬贵手放了她们吧。” 提及女子不懂军政大事,孙暠转头便看向袁夫人。这一路,袁夫人一直阻止孙权进城,不停地呼喊,还告诉孙权,一旦失去将军印信,便无法调动手下兵马,性命堪忧。 袁夫人费尽口舌跟孙暠作对,好在孙暠毕竟是有修养之人,换做其他贼人,恐怕早就对她动手。孙暠不动手打袁夫人,但不代表他会放过袁夫人。 孙暠亲自抓住袁绮绮,将刀抵在她的脖子上,不理孙权,只假惺惺对她说:“夫人,你为何如此糊涂?被孙仲谋骗了!那个女子,可是孙仲谋从少年时便一直放在心上的人。我们这些兄弟都知道,他曾借酒消愁,醉里梦里喊的都是她,怎么也忘不掉。你这一年虽在他枕边,可你知道他对那女子是多么牵肠挂肚吗?” 袁绮绮知这是离间之计,斩钉截铁地回答:“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挑拨离间!” 孙暠冷笑了:“这怎么能叫挑拨呢?夫人,我现在就让你看清楚!你和那女子只能活一个,看看孙权到底救谁!” 孙暠表面彬彬有礼,实则禽兽做派,他目露凶光,示意手下人与他一起动手。顿时,孙暠手中冰冷的刀刃逼向袁绮绮那细嫩的脖子,她只觉一阵寒意袭来,灵魂即将出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沉甸甸的将军印信突然被扔到袁绮绮手中。 袁绮绮只下意识地紧紧抱住它。孙暠的注意力瞬间被印信吸引,大手伸来便夺。袁绮绮知道是印信吸引了孙暠,便用力将印信一甩,印信抛向半空,孙暠伸手再夺。 刹那间,众人纷纷扑上前,程普、鲁肃、吕蒙、袁耀与孙暠及孙暠亲信混战在一起。混乱之中,袁绮被一双有力的手拉到身后,原来是徐妙然和孙尚香及时赶来,将她护在身前。 而另一边,孙权已亲自救下拿步姑娘。孙尚香只低头扒着袁绮绮脖子看,关切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袁绮绮并无大碍,只是刚才那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她以为自己将性命不保,却劫后余生。再看步姑娘,她被解救后竟激动地拉着孙权胳膊,娇声道:“谢谢将军救命之恩!” 这般情景。 袁绮绮心中一痛,任由徐妙然和孙尚香将她护在身后,孙权则提着大刀加入战斗,亲手将孙暠砍倒在地,使其动弹不得。 那时场面之混乱,血腥,暴力,残忍,袁绮绮才算亲眼见证到冷兵器时代你死我活的肉搏现场。许久,袁绮绮最终只确切三个信息:其一,自己还活着;其二,孙权拿回了将军印信,孙暠已被制服;其三,孙权在她和步姑娘之间,选择亲自去救步姑娘。 最后孙权用那身溅满鲜血的铠甲将她揽进怀中,告诉她:“没事了,绮儿。” 这是袁绮绮第一次直面一场残酷的杀戮现场。真真的你死我活,孙暠死了,孙权和她们一方活了。 此后,孙权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清理乌程县战后的混乱。这两天里,徐妙然和孙尚香一直守在袁绮绮身边,步姑娘也在。 袁绮绮这两日里极少说话,孙尚香只当她被吓傻了。毕竟她只是个柔弱女子,从未经历过这般血腥场面。众人都盼着孙权能尽快处理完乌程县的事务,收编军队,然后返回北固山。 步姑娘却恢复得极好,情绪雀跃。她试图与徐妙然、孙尚香和袁夫人交谈,可大家都不太搭理她。步姑娘便整日站在门口张望,满心期待着能看到孙权的身影。 袁绮绮时常回想起当时情景,仍未想明白那一刻事情是如何扭转的。她心想,若孙权一直不顾她们这些女子性命,自己死了也就罢了,怪一句奈何女子命薄。可孙权明明想要救她,却又亲自去救了步姑娘。袁绮绮仿佛仍能感觉到手中那突然被塞进来的将军印信。她知道那是孙权在情急之下为分散孙暠注意力才给她的。 但孙权就如此确信孙暠会先去抢夺印信,而不是先杀了她吗?或许真如后人总结,有些人嘴上说着拒绝,可身体却很诚实。孙权理智上或许想拒绝步姑娘,毕竟当年因她丢了颜面,可当看到步姑娘身处险境,他终究还是英雄主义作祟,亲自救下了她,将她护在身后。 这一事实的确刺激了袁绮绮。更何况这两日步姑娘总在她面前,一口一个 “夫人”,还热切地表示要与她成为和睦的姐妹。 孙尚香若是听到,便直接把步姑娘拉到一边警告道:“喂,喂,你别这样!我二哥当时救你,可没说要娶你。你懂吗?你别以为还能和我二哥再续前缘,我告诉你,我孙尚香只认我二嫂一人!” 徐妙然虽不像孙尚香这般直言警告,但态度也很明确,她十分不喜欢这个姓步的女子。在城门口紧要关头,只有袁夫人在城墙上竭力阻止孙将军入城,而步姑娘心里恐怕巴不得孙将军去救她。徐妙然觉得,步姑娘心里只想着她自己,她如今落魄潦倒,无非是想攀附孙家,过上富贵荣华的日子。 徐妙然还真把步姑娘看透了。经此这许多事,步姑娘深知自己人生如飘萍般无依无靠,宗族靠不上,干娘一家也只把她当外人。她喜欢孙权,想成为将军的女人,便决心定要为自己的前程争取一番。 所以,不管小郡主孙尚香对她态度如何,步姑娘都铁了心要努力。听说孙将军这两日忙着整编乌程县的军队,安置人口,一日一夜都未曾合眼,她务必要找机会亲自去关心一回。 第86章 袁夫人已气上头 步姑娘找了个机会偷偷溜到前头,向小军士打听孙将军位置,说是袁夫人让她给孙将军送一盏热茶。 此时,孙权正在临时议事厅里,与谋士鲁肃、都督程普、骑都尉黄猗还有丹徒县令袁耀等人商讨大事。步姑娘就这样走了进去,亲自为孙权奉茶。只见她面带娇羞,双目含情,仿佛与孙权关系已不寻常。 孙权在姐夫、小舅子等人面前,顿时觉得颜面全无。对着一个弱女子的面,孙权又不能发火训斥,按捺着不快。袁耀作为孙权小舅子,这个步姑娘的做法无端让他厌恶。但这些毕竟是内宅之事,袁耀此乃谈论公务之时,不宜发表意见。 袁耀决定会后立即告诉他绮姐,让她必须小心这个善于勾引男人的女人。袁耀想到他绮姐那一直强调女子要有志气,不靠男人也能过好日子的心性,简直担心他绮姐会吃大亏。 袁耀冷冷目光目送那步姑娘离开。 步姑娘终于走了,孙权大大松了一口气。由她这样下去,孙权的形象都被毁完了。竟没人能管住步姑娘么?只能说明,那该管的人没来管。孙权想此刻他爱妻袁夫人,想必是对这种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家中北固山,孙权在文德殿清清净静搞政务,那时哪个妾室敢自作主张来送茶送吃的?不都被袁夫人明令禁止了?孙权多希望此刻爱妻能出面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 而袁夫人本尊暗中观察步姑娘这些天,十分“佩服”她对孙权这份情意。步姑娘如此痴情,眼中仿佛只有孙权,将其他人都视若无睹。“她得意于孙大帝已经第二次救她的性命,认定自己在他心中十分不同,打定主意以身相许报答孙大帝,伺候他一辈子。” 哼! 袁绮绮生气,孙大帝沾的都是什么烂桃花。 大军终于要回京口。袁绮绮坐在马车里,步姑娘坐在后面一辆马车,袁夫人的母亲刘夫人和大姐袁绘则坐在更后面的一辆马车。孙尚香和徐妙然骑着骏马跑在前面。 经过十多个时辰的车马劳顿,众人已经回到北固山。步姑娘也理所当然跟着上山,她再不跟着她干娘刘夫人走了。“干娘,我心系孙将军,还望干娘成全。他日我一定会好好孝敬干娘。干娘若是要强留我,我便一头碰死在干娘面前,以表心意。”刘夫人被步姑娘这话顿时噎住,毫无他法,骂骂咧咧跟大女儿回家:“翅膀硬了?等我回家集中精力想法子,看怎么治她。看她能癫狂得了多久?” 步姑娘取得了第一个小小胜利,高高兴兴再上北固山,心中再无胆怯之意,十分自在地紧紧跟在袁夫人身后,甚至要跟着袁夫人进孙权后院。 但袁夫人和孙尚香、徐妙然先去向吴太夫人报平安。步姑娘也紧跟过去,还向吴太夫人磕头,当面感谢孙将军救命之恩,并表达她愿意一辈子侍奉孙将军的决心。吴太夫人那时脸色之不好,气得狠狠咳了好一阵:“还不速速与我撵出去!”但步姑娘涵养深厚,并未当回事,她深信孙权心中有她。攻克吴太夫人,只是时间问题。 袁绮绮已经回到浮碧海,步姑娘厚着脸皮跟着走进去。袁绮绮住在主屋,步姑娘竟抬脚就要往里进。此时孙权还在文德殿未归,袁绮绮盯着步姑娘看了许久。 步姑娘十分顺从地说:“让我伺候夫人宽衣洗漱吧。” 袁绮绮不怒而威:“不用。你且去别处歇着,我这儿还没你的位置。” 步姑娘听袁夫人这么说,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问道:“那我能到何处去歇着呢?” 这时,谢氏和王氏两个妾室正趴在自己屋门口看热闹。步姑娘目光扫向她们时,两人赶紧将脸躲到门后。 步姑娘颇为为难,想了想道:“那我便到文德殿门口去伺候吧。” 于是,步姑娘转身到了文德殿门口去等候,等着孙权和诸位大臣们商议事情。 这边袁绮绮已经气上头,手脚麻利地让小葵收拾东西。主仆俩一顿操作猛如虎,急急装了两三个箱笼的衣物,另外三个木箱子装满银子,还有袁绮绮手写的书册、笔墨纸砚。一刻钟内统统收拾好,袁绮绮半点时间也不耽误,将这些东西迅速装上马车,对驾车的马夫说:“下山。” 袁绮绮径直前往她新为母亲准备的宅子,她可不想再住浮碧海。马车哒哒地驶离,谢氏和王氏又从屋子里探出头来,两人被此情形面面相觑。谢氏疑惑道:“这是干嘛?袁夫人天黑了搬箱笼,难不成想把孙家的东西偷下山去卖?不至于吧,袁夫人没那么缺钱。”王氏却说也许有可能。 袁绮绮已经火速下山,火速来到大乔借给她安置母亲的宅子里。她和小葵将晚上睡觉的床铺好,帐子挂上,两人躺到床上吹灭灯便睡了。 孙权那边政务终于忙完,他从文德殿出来,只看到步姑娘在清凉的夜风中满怀期待地等着他。孙权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扭头快步往浮碧海走去。 等孙权走到浮碧海,里面一片漆黑。孙权推开门进去,喊道:“绮儿。” 无人应答。孙权便从卧室找到里间,又从里间找到书房,却不见袁夫人身影。屋内冷冷清清,没有温在热水里的宵夜,也没有热气腾腾、干干净净的洗澡水。 孙权转身出了浮碧海,往孙小妹的云光楼走去。孙小妹正在床上睡得香甜,听到门外二哥问她袁夫人在哪里,孙小妹迷迷糊糊地说:“二嫂不在我这里。” 孙权沿着路又去深夜敲响三弟妹徐妙然的院门,站在院子中,远远地问:“袁夫人可曾在此?” 得到的答案是否定。 孙权又走了几步,来到大嫂大乔的院子门外,隔着院门向里问道:“大嫂,袁夫人可在这儿?” 得到的答案同样是否。 孙权不相信老婆不在孙家,又急忙去到母亲处,问母亲她二儿媳妇是否在这里陪着说话。吴太夫人说:“没有。” 孙权这才意识到老婆不在山上了。“绮儿离家出走了?”孙权额头上的青筋开始突突地跳起来。而步姑娘全程都不远不近地跟在孙权身后。孙权终于恼了。他对步姑娘冷声道:“姑娘,夜已深沉!你如此跟着我大为不妥。还请暂在太夫人处安歇,明日早早下山回家去。” 孙权禁止步姑娘再跟着他。他要去找爱妻,步姑娘跟着只会让事情更糟!他爱妻见着她,恐怕更不会回来了。 第87章 做男人要有男德 孙权唤来北固山上值夜的侍卫,命其当面汇报今夜情况。一番询问后得知,袁夫人早在一个时辰前便收拾好一辆马车下山去了。 孙权目光如炬,瞪着面前值夜侍卫头领,质问道:“袁夫人夜里要下山,你们为何不加阻拦?” 值夜侍卫被孙权那凌厉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怵,哪敢辩解。袁夫人地位尊崇,谁敢去阻拦她的马车?再者说,袁夫人不过是下山,又不是犯上作乱,回娘家看看也并非什么大错。况且,最近这段日子情况特殊,袁夫人不是时常下山吗?之前都没出过问题,谁能料到今晚就不一样了呢? 孙权即刻叫来京口巡防,命他们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查明袁夫人此刻行踪下落。京口巡防很快回来复命,告知孙权:“袁夫人去了山下新宅子,之后便未再出宅子大门。”孙权又问袁夫人的母亲刘夫人此刻身在何处,得到的答复是,刘夫人还在骑都尉黄猗家中。 此时,刘夫人正与大女儿袁绘在深夜里点着灯火,谈论着步姑娘的事情,越说越气愤。刘夫人道:“我就说她是个狐狸精变的!看她那眉眼身段,分明就是来抢咱们绮绮所受恩宠。经过乌程县中郎将孙暠这一遭变故,她越发不听我的话了,竟敢当面顶撞我。她还想去北固山侍奉孙将军,老大,你是大姐,你说说该怎么办?怎么帮帮你妹妹!她心气儿高,就是个书呆子个性。别看她平日里把孙将军家里管得服服帖帖,那是因为她心里没把别人当回事。你瞧瞧如今,步彤彤靠着当年那一段过往,孙将军难免会怜悯她。 哼,说她身世可怜、无依无靠?孙将军这种大男人,你小妹不清楚,我和你这几十岁的过来人还不明白吗?这种满怀英雄主义的男人,最受不了弱女子勾引,总想着在她们面前逞英雄、显男子汉气魄。你看在乌程县城门口,孙将军还亲自去救那狐狸精。 我家绮绮心里怕是已经伤透了。所以我说,今晚咱母女俩别睡了,好好想想办法,怎么提点你那死心眼儿的妹妹。你要是不点醒她,她就一根筋,还坚持说不靠孙将军的宠爱,一个女子不靠男人也能过得好,你信吗?老大,你妹妹年纪小,还不懂得这世间人生命运起起伏伏、悲欢离合、借势起势的背后缘由,你是明白的。” 刘夫人与大女儿袁绘在灯火下绞尽脑汁想了大半个晚上,一心要想出个法子帮小女儿抓住孙权的宠爱,同时击败那个心机深沉的 “白莲花” 狐狸精步姑娘。 而袁绮绮本人早已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她在新打理出来送给母亲的宅子里,和丫鬟小葵初来乍到,却毫无生疏之感,一躺进被窝便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这是一座坐落在京口闹市区中却安静别致的宅院,是大乔多年来积攒下的房产之一。 大乔丈夫早逝,她不像徐妙然能带兵打仗,手头没有人马,只能用心打点手中财物、房产、商铺和宅院,为子女多做些积攒。这座宅院乃是大乔精心选址、设计,后又经袁绮绮派人悉心布置,置身其中,让人倍感舒适。 孙权在北固山上,深夜里从孙小妹家找到三弟妹徐妙然家,又找到大嫂大乔家,最后找到母亲那里,都没寻到袁夫人的身影。之后又喊来值夜侍卫以及京口巡防,如此大阵仗,众人自然知道出了状况。 但夜已深,吴太夫人懒得起床管事。她歪在床上,对身旁老嬷嬷说:“男人家就是心思粗。你别看我家仲谋平日里处理军政事务,大事小事都能应对自如,心细如发,可一到男女之事上,就反应慢半拍。你说说那个女子拿来何用?就算已经平定了中郎将孙暠,没人在背后主使她,就能把人安置到北固山吗? 人家对我家仲谋说了些感激的话,要一辈子侍奉他,就让我家傻儿子心慌意乱、不知南北。哎!看吧,这回可有得闹。仲谋啊,可别以为他那袁夫人温柔顺从可以肆意妄为。这回我真是懒得管!前些日子你也听到了,我还专程把儿媳妇喊来,和我一起爬阁楼看风景,让她相信我儿子不会负她。结果才过了几天,就变成这样。你说我这个当婆婆的脸往哪儿搁。就让老二自己去处理!也让他知道,有时英雄不能随便逞。做女人的要有女德,做男人的也要有男德。” 当晚,步姑娘被孙权安排暂时住在吴太夫人院落中,在一间中等厢房内休息。她偷偷听着外面下人动静,得知袁夫人生气回了娘家,孙将军此刻正焦急万分地找人。步姑娘心中暗道:“这袁夫人怎么这么大脾气,还让孙将军这劳累疲乏的身躯在夜里去找她?太夫人也是太惯着她了。这世道自然是以男子为尊,孙将军喜欢谁、想要娶谁,袁夫人还能管得着吗?” 步姑娘心里嘟囔了一阵,巴不得袁夫人下山之后就不再回来。只要自己坚守在北固山上,时间一长,众人看惯了她这张脸,孙将军对她还是有情谊的,那么这里自然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她要求向来不高,从未想过要当袁夫人那样风光无限的当家主母,只希望能过安稳的日子,在心爱的男人身边陪伴他,为他生儿育女。 然而,步姑娘这个实诚的心愿实实在地触及到袁绮绮的底线。步姑娘所追求之幸福,在她自己看来是合理正当、无可非议,可这幸福却要以牺牲袁绮绮的幸福和地位为代价。 步姑娘早已习惯了男子三妻四妾、身边围绕众多女人的生活,她并不觉得有何不妥,甚至还十分期待那样的日子。在她看来,哪个大宅院里不是如此呢?但袁绮绮无法接受。袁绮绮虽一时气愤收拾东西下了山,但当她和丫鬟小葵一主一仆踏入这安静的宅院时,院子中间十来个上夜家丁,还有几个做粗活的女仆,之前就已安置在这所院子里,他们一见袁夫人到来,便纷纷开始忙碌起来。 袁绮绮那时心想,如果这就是她即将开启的新生活,与北固山上的人和事就此告一段落,仅凭 “镇江老袁” 的身份,她也能过得很好。 第88章 做好再见面不红眼的心理准备 袁绮绮不怕失去什么,她永远都有重新开始的底气。步姑娘无依无靠,想要攀附孙家过日子,她袁绮绮绝不愿与她同流合污。 孙权若是想与当年白月光旧情复燃,袁绮绮绝不会哭哭啼啼去阻止,有什么大不了。知道任何一位白月光的杀伤力都不容小觑,从不高估自己在孙权心中的位置。孙权是成就大事之人,一时没有了她袁绮绮在身边,或许会有些不习惯,但也不至于长久如此。孙权身边以后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女人,与其时不时地与她们争斗,袁绮绮觉得不如现在放自己自由,真正做回自己,做回 “镇江老辕”,好好写书,安安心心地挣钱。 袁绮绮在短短时间内便已规划,若是以后 “镇江老辕” 的身份在京口待不下去,那就搬走。她可以去荆州,也可以去成都,再不济去汉中,或者重新返回洛阳。 天下大势常言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天下局势不会永远陷入混战,这片广袤的疆土终究会走向大一统。她相信自己的命运不会一直漂泊不定、辛苦奔波,总有一日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安稳天地。她有信心,也有底气,无所畏惧。毕竟她身边还有银子傍身。 说到这银子,由于时间仓促,她确实还有许多银子遗留在北固山上,还得找时间把银子搬下来。孙权这样的大丈夫,总不至于吞了她一个小女子辛苦挣来的血汗钱吧,好聚好散,不是吗? 袁绮绮因为这一次离家出走,已经一厢情愿地将分手事宜都安排妥当,也做好了分手之后彼此互不相干、见面不红眼的心理准备。 袁绮绮睡得香甜,而孙权找人找得心急如焚。毕竟前不久袁夫人才被心怀不轨的孙暠钻了空子掳走。掳走之后,又发生了许多大事,孙权提前率领大军赶往乌程县营救并平定叛乱,其间经历了好一场血战。之后还有诸多事宜,诸如安置军队、迁徙人口,孙权忙得不可开交,只是在匆忙之中紧紧拥抱了袁夫人一次,还没来得及与袁夫人倾诉衷肠。 如今袁夫人离家出走。孙权即便再忙碌,再神经大条,此时也明白必须赶紧找到老婆,把她找回来。有什么误会,回到家里来点着烛火,夫妻俩好好当面说清楚。 孙权一旦确定了爱妻行踪,立刻备好快马,率领五十轻骑急速下山,径直朝着那座安静雅致的宅院奔去。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深夜京口城的宁静。小葵躺在袁绮绮身边,被这阵马蹄声惊醒。她竖起耳朵细听,院中正传来些许嘈杂人声。 由于之前袁夫人被孙暠绑架,小葵至今仍心有余悸,此刻不得不格外警惕。莫不是遭了贼人?小葵急忙将袁绮绮唤醒:“夫人,您醒醒,院子里是不是遭贼了?” 袁绮绮睁开眼睛,在夜里竖起耳朵聆听动静,果然听到外面有沉重的脚步声。袁绮绮轻轻拍了拍小葵肩膀,示意她赶紧起身穿衣服,准备从房间中隐蔽的暗门撤离。 这主仆二人行事机灵,不声张、不惊慌,悄无声息地躲进宅子里的暗道之中。 孙权还在前边院子里叮嘱上夜侍卫要小声些,别吓着袁夫人。在女仆引领下,孙权来到袁夫人的卧室门前,轻轻叩了两声房门,说道:“夫人,是我。” 里面没有回应。 孙权再次轻叩房门,唤道:“绮儿,我知道你在里面。” 屋内依旧无人应答。 孙权轻轻推开房门,屋内一片安静。他举起火把,望向床帐,床帐低垂。孙权屏着呼吸和心跳,伸手撩开床帐,只见平整的床上空无一人。他伸手试探还有余温,鼻尖也能闻到那熟悉的香气。 由此可以推测,他爱妻确实今晚曾在此处停留,不过刚刚听到动静便藏起来了。孙权心中满是无奈,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只夜里加班抓老鼠的大猫,而那小老鼠却狡猾地逃走了。 孙权在屋里转了几圈,仔细查看研究,但这所屋子毕竟不是他设计的,而是温柔聪慧的大乔之杰作,孙权没看明白也属正常。他承认自己扑了个空,只得在这寂静的夜里灰溜溜地回北固山。在文德殿胡乱睡一两个时辰,等到天明再继续寻找。 袁绮绮经此一吓,一直躲在深深的暗道小隔间里藏匿。她并不知道来人是贼匪还是孙权,不敢盲目认为来寻找她的人就是丈夫孙权,因此必须小心提防、保持警惕。直到天明,她和小葵主仆俩蹑手蹑脚地从暗道迂回着绕出去,在她姐夫黄猗上朝必经之路上等待。 黄猗一大早见到小葵丫头,吃了一惊:“何事,丫头,你怎在此处?” 随后,黄猗又看到小姨子,见她神色警惕、小心翼翼,模样不同寻常。 黄猗也跟着紧张起来,伸长脖子问道:“怎么回事?绮绮怎在这里?” 袁绮绮便告知姐夫,千万不要透露她的行踪,说有危险,有人想要对她不利,请求姐夫保护她。 黄猗早将自己视为一家人之兄长,听到小姨子这么说,心中立刻升腾起满满保护欲,道:“你放心,有姐夫在,绝不让你们受到惊吓。” 黄猗即刻亲自护送小姨子以及小姨子的小丫鬟回到家中。 此时,家中丈母娘刘夫人和袁绘母女俩因为昨夜彻夜长谈,早上正睡得迷迷糊糊,被黄猗一吆喝,都赶紧出来查看。 刘夫人一看,心中顿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看到小女儿以及小女儿的丫鬟略显狼狈,衣裳褶皱,头发稍显蓬乱,脸色也有些憔悴。刘夫人悲观地问道:“怎么,你被孙将军赶下山了?” 刚一问完,刘夫人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认定,事情就是如此,自己的小女儿失宠了!她和大女儿连夜想的法子还没派上用场,小女儿就已经失宠了。刘夫人顿时 “哇” 一声哭了起来。 大姐袁绘心想,事情或许不至于如此,但看小妹这副模样,心中直道不好。不过,大姐还是将小妹和小丫头让进屋中,打水让她们洗脸、梳头、换衣裳。 袁绘宽慰刘夫人道:“母亲别急,有什么事情慢慢说,让小妹先吃口热饭。您没见小妹唇色不好,怕是在夜里凉了一夜。” 袁绮绮喝了热鸡汤,脸色好了一些。她坐在姐姐家母亲住的屋子那软乎乎的床榻上,对母亲承诺道:“母亲,以后不管怎样,我养您,您别哭。” 第89章 孙权很需要婆家人给他撑腰 本来刘夫人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隐隐觉得预感不好。如今小女儿说出这句话,刘夫人真被吓傻了,牙齿咯咯打颤。 刘夫人给大女儿和女婿使个颜色。骑都尉黄猗这一辈子都致力于保护老丈人一家人。面对娘儿几个有的大哭,有的焦灼,还有个仿佛心已死般冷静的混乱局面,黄猗表示别怕有他在。他已经派人去北固山向孙将军告假,今日要在家中照看这些女眷,充当她们之主心骨。 而孙权在北固山上,今日上午也没去处理政务。天一亮,他就去敲大嫂大乔的院门,和大嫂面对面询问一个关键问题:“大嫂,城中那所宅子,可有暗道?” 孙权告诉大乔,昨夜袁夫人离开北固山,在宅子里住下了。等他带着人马亲自去接袁夫人回来时,袁夫人却不知所踪。 孙权想知道那条暗道究竟在哪里,他要从暗道里找出去,无论如何都要把袁夫人找回来。如今局势仍然不明,万一袁夫人遭遇不测,孙权岂不是要心疼死? 大乔才知事情如此严重,急忙让丫鬟赶紧拿宅子钥匙:“别急,仲谋,我这就与你同去。那宅子是我设计的,你放心,我都能找得到。” 有了大乔帮忙,孙权再次来到这所宅子。他们在墙侧一个暗格子里找到通道。沿着那条长长的通道,孙权与大乔等人循着昨晚袁绮绮藏匿路径一路找过去,最后找到了京口城中一条巷道。这条巷道直通繁华城中心。 大乔说:“绮儿已不在宅中,或许已经进城。仲谋,我们再四处好好找找。” 孙权已面有愁容,爱妻躲避他的决心已如此决绝么?但孙权心中愁绪又不能对大嫂言说,只能和大嫂一起走街串巷地寻找。 找来找去,还是大乔说:“要不我们再去骑都尉家找找,绮儿是个懂事的人,她不会做出出格的举动。” 大乔如此安慰孙权,孙权却只觉得一张发愁的脸额上青筋跳得厉害。他家夫人都已经离家出走还这般躲着他,大嫂还说她懂事,不会做出出格的事? 但孙权不敢埋怨,至于为何不敢埋怨,他自己也一时说清楚。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般没有底气,只能这般卑微地低声下气去找老婆。 还好,当孙权与大嫂大乔走过几条街,来到骑都尉家门口,向门口守门小厮一打听,就得知袁夫人确实在此之消息。孙权心中的石头放下了一半。 大乔站在门口:“走,仲谋,我与你一起进去。” 大乔意思很明显,她知道男人面皮薄,又是当着爱妻的娘家人,孙权很需要婆家人给他撑腰。况且大乔与袁绮绮一直和睦,大嫂说话,袁绮绮总要给几分面子。 可孙权到了这时却摆手:“我就不进去了,晚些时候再来接夫人。文德殿还有政务,今日多谢大嫂,叨扰大嫂了。他日孙权必定备上礼物向大嫂致谢。” 孙权十分有礼有节地向大乔告辞。大乔一个人站在骑都尉家的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在此时,大门从里面打开,原来是骑都尉要亲自出门去给小姨子买制作烧烤的铁丝网架。因为小姨子心情不好,一家人问她想吃什么,小姨子说就想吃点烤肉、喝点小酒。 骑都尉历来宠爱小姨子成了习惯,只要小姨子张口想要什么他必定准备齐全。这回他决定亲自去准备,只为了能哄好小姨子。这不,一开门就看到大乔夫人尴尬地站在那晨风里。 骑都尉心里纳闷:这大乔夫人从来不一个人出门,但凡出门必定有徐妙然夫人或是小郡主陪伴,怎么今天只身前来? 骑都尉笑着将大乔夫人往宅子里请,还请大乔夫人稍坐片刻,说他去准备好吃的,邀请大乔夫人今日中午在家中用个便饭。骑都尉又让老婆袁绘赶紧出来招待贵客。 这时,袁绮绮母女几个才知道大嫂大乔一大早就来了。刘夫人的眼睛因为无端的忧愁刚刚哭红,袁绮绮则一脸冷漠高傲,就这样见到了大乔。 袁绘已经将母亲刘夫人拉到一旁:“母亲,大乔夫人身份尊贵,她来咱家做客,虽是平常日子,我们也不可怠慢。还请母亲与我略作安排。” 刘夫人也觉得事情一码归一码,大乔夫人身份不凡,不光要好好接待,还要帮小女儿稳定局面。刘夫人立马收起那无谓且不必要之忧伤,投入到主人家的忙碌之中。 这边大乔和袁绮绮坐在院中,面前摆着精致茶盏果盘。终究是大乔先开口:“怎么?你是在家里忙累了?偷偷下山偷个清闲,却又被我撞见了,心里不痛快,要给我脸色看?” 被大乔这么一说,袁绮绮才拉了拉大乔的手,道:“才不是呢。” 大乔便笑着问:“那是怎么回事?你可不知道,昨夜仲谋找你一晚上,找到那所宅子,结果进去扑了个空,他心心念念的人已经藏起来了。他又不知道那所宅子的机关,只得折返北固山。今天一大早把我给请出来,让我陪他一起找。有我的指引,仲谋倒是找到了那条密道,可密道里空空如也,那调皮人儿早已经不知所踪。” 大乔笑眯眯地将昨夜孙权寻找袁绮绮的细枝末节都讲得清清楚楚。袁绮绮却一副不管真想如何已无关紧要的模样。 大乔又说:“我难道还会骗你?今早是仲谋与我一起找到骑都尉家门口,他听守门小厮说你好好地在这里才放下心来。文德殿政务繁忙,他又得抽身回去,说晚些时候再来接你。不然我好好的,怎么会到骑都尉家门口来?谁不知道我大乔是个寡妇,轻易不独自出门。” 大乔说了许多话,见袁绮绮不为所动,也故作生气。袁绮绮终于服软:“我信!大嫂的话,我怎么能不信呢?” 大乔感叹道:“我知道你信我这个大嫂,可你却不信我们家老二!” 袁绮绮当时就低下了头。 大乔倒是正经:“唉,你们夫妻之间好好坐下来谈一谈就好了。你放心,那个步姑娘,我们没有谁喜欢!仲谋昨夜把她安置在母亲院子中,让她自行回家。其实你也可以站在仲谋的角度想想他的难处,他作为江东之主,步姑娘不仅仅是一个弱女子需要他庇佑,步姑娘背后还有一个偌大的步氏家族。将军想要天下人都归附于他,怎能不妥善处置步姑娘?何况这姑娘颇有心机和手段。绮儿,你就听大嫂的话,不要自寻烦恼,你也要相信自己,你为仲谋付出了多少?那步姑娘怎能与你相提并论?你若是不信,看看我与妙然,时过境迁,当年那些妾室如今何在?在我们面前,她们永远是微不足道的。” 大乔该劝的都劝了,说了许多话,可袁绮绮依旧不为所动。 最后,大乔也只能作罢,心想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等到孙仲谋亲自来,一切才能见分晓。 刘夫人看眼下情形,与袁绘在一旁悄悄商议:“你妹妹这回看样子铁了心!老大,你赶紧让大女婿回头请张长史来家里喝茶。要紧!” 第90章 老家伙一片丹心管得太宽 那天,黄猗一家极为热情地款待大乔。他们精心摆设出高品位菜肴,一应布置十分上心,还特请乐师来席间弹琴吹曲。袁绮绮钦点的烧烤,黄猗也准备妥当。黄猗一早前往铁匠铺,守着铁匠打造出铁丝现编一张网,回来后搭成烤炉。再按照小姨子要求,将各种新鲜肉类加了盐和香料腌制,放在火上炙烤,那味道鲜香四溢,十分诱人。 袁绮绮在姐夫家吃着烤肉,喝着小酒,听着悠扬的曲子,不一会儿,小脸就因酒意变得红扑扑。 袁绮绮母亲刘夫人与大女儿袁绘私下商议,打算等中午饭吃毕,大乔夫人玩耍尽兴之后,便让袁绮绮跟着大乔夫人回北固山。“那狐狸变的丫头还赖在北固山,我家绮绮无论如何先家去守着!后头的事再慢慢说。”袁绘表示赞同,觉得理应如此。小葵在一旁悄悄听着,什么也不敢说。 刘夫人瞧见小葵,忍不住数落:“你家夫人闹小性子,你就由着她胡闹?她使使小性子也就罢了,孙将军都亲自出来找她了,难道还真要孙将军晚上再来一趟?行了,我们自己得有分寸。那个是心机深沉的,可得好好提防。你家夫人还有闲心在这儿喝酒听曲儿。行,这酒已喝干,肉也吃尽,曲子也听了几十章,什么忧愁都该散了,也该回夫家去了。” 刘夫人真心觉得小女儿见好就收即可。大乔夫人亲自来劝,这跟吴太夫人出面没什么两样。孙家已经给足袁家人面子,袁家,尤其是她这个做丈母娘的,不能给脸不要脸。于是,刘夫人便让小葵去收拾东西。 其实袁绮绮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她本就没打算在姐夫家久住,夜里回城中那所宅子住。如今她已弄清楚,昨晚听到的声响并非贼人,而是孙权来了。既然不是贼人,她也就不必害怕。母亲让她吃完饭就走,她照做。 然而,袁绮绮还没动身,黄猗家又来一位客人。黄猗亲自到门口迎接,原来是铁面无私老臣张昭。 张昭一大早到北固山文德殿,就听闻了昨晚袁夫人回娘家之事,还听说孙将军深夜骑马下山寻找袁夫人。张昭不仅要管理江东的内务,还肩负着监督孙权之职责,包括约束孙权饮酒以及在女色方面诸多行为。此时,他觉得有必要出面管一管孙权内宅婚姻问题。 张昭只见孙权一整天心绪不宁、烦躁不安,便知晓这事不能等。他早早向孙权告假,下山后直奔骑都尉黄猗家中,要面见袁夫人。 张昭本以为会见到袁夫人以泪洗面、哀怨愁苦之模样,没想到袁夫人此刻正在院子里耍得兴趣盎然,红扑扑的脸蛋,正踢着毽子玩耍,还让旁边乐师为她打节奏,一个节奏对应一个踢毽子的点儿,十分欢快。张昭不禁感叹,城里人真是会消遣。 张昭此次前来态度郑重,打算与袁夫人认真谈一谈。原以为张昭是因为姐夫骑都尉今日没去当差而前来问责,没想到是来找自己,袁绮绮停下乐事,询问张昭有何事。 随后,张昭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袁绮绮的不是。他并非真的指责,而是从大道理角度,从大局意识劝说这个小女子莫要闹情绪:“夫人!昨日听闻夫人夜里下山,您可曾想过此举有何不妥?若途中遭遇贼人,夫人之安危该如何保障?老臣听说将军夜里轻骑出行前来寻找夫人,将军为您如此费心,让老臣也颇为感动,却也让老臣担忧。将军本性轻率,若不是老臣时常约束,真不知会怎样。所以,夫人,您还是回北固山去吧。老臣说句不该说的,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呢?您若不喜欢那个女子,教训便是,打也好骂也好,您处置便罢了。何必跟将军闹脾气?您与将军闹脾气,只会让将军心里不痛快,这对你们夫妻关系,对我们整个江东又有什么好处呢?夫人,听完这首曲子,喝完这杯酒,您就赶紧回去,回去好好与孙将军过日子。老臣是过来人,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拌嘴的,这都很正常。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日子还是要照常过。昨夜的事别记到今日,前日的仇别留到后日。夫人,老臣跟您讲了这么多,您可明白?” 袁绮绮听着张昭的话,心里只想送他一个字:“滚!” 她与孙权闹脾气想分手,这关张昭何事?这老家伙管得也太宽。但话到嘴边,袁绮绮还是凭借涵养将其压了下去。只反问一句:“我为何要教训那女子?她也配?” 黄猗见小姨子因为张昭一席话脸色顿时不好,他知道这姑娘心里有数,主意也多,保不准下一刻就会发作。他怕袁绮绮伤了张昭的面子,赶忙将张昭拉到一旁:“张长史一片丹心,为了将军,为了整个江东,我黄猗十分佩服。一直以来,在下都想与长史结交,无奈没遇上好机会。今日正巧,张长史,您随我到前头院子里,池子边,我们一起钓鱼。我那池子里养着十几斤重的鲟鱼,若是钓上来,片成鱼片炙烤着吃,鱼骨拿来熬汤,这方法还是绮绮告诉我的。” 黄猗费了好大劲将张昭拖走,免得袁绮绮一时恼怒,与张昭翻脸。 如此,袁绮绮好不容易以美食美酒治愈的心情又变糟糕。一对夫妻吵架,本是两人之间的事,如今两人还没吵明白,周围人却都围过来劝说,无一不是让她别生气,别计较,赶紧回北固山。 袁绮绮偏不,凭什么要她回北固山?还说什么不喜欢那个女子就打骂,呸!她才不要那个资格。袁绮绮不明白么,她若是打骂,就等于承认了步姑娘是孙权妾室的身份,自己以正妻之责去管教。但袁绮绮根本不想承认步姑娘在孙权身边这个身份,她要一直把步姑娘当作客人,这样步姑娘就算在北固山上待着,也只是个客人,与孙权没有半毛关系。即便步姑娘表明想一辈子侍奉孙权,那也只是她一厢情愿。 这一次,袁绮绮不再装大度、扮贤良。 袁绮绮酒意上头,脸蛋红扑扑。她跟大姐说自己要走了。袁绘和母亲刘夫人心里很高兴,只以为她想通了,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叮嘱道:“绮绮呀,大姐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事,你是最棒的,乖。” 第91章 太粗鲁了 袁绘和刘夫人母女俩目送着大乔和袁绮绮离开,狠狠松了一口气。刘夫人道:“她的个亲娘嘞!你知道吧,你小妹就是这倔脾气,倔起来我都拗不过。还好今日有大乔夫人和张长史出面,不然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还有啊,那姐夫也太惯着绮绮了。我们绮绮这回,确实有委屈,那个小狐狸精也确实不安好心,但这多大点事?你我同为女人,这种事不是见得多了吗?来一个,我掐一个,来一双,我灭一双。你妹妹一味赌气,大张旗鼓回娘家。哎呀,那姐夫也是,好吃好喝地哄着,生怕她生气。要我说,要是我来做姐夫,就把她绑了送回北固山。” 刘夫人也就在大女儿面前敢放放狠话,小女儿在跟前时,她也只能陪着笑脸哄着,根本不敢强硬地逼她。袁绘也不拆穿母亲,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小夫妻之间恩恩怨怨,外人确实不好插手。说重了,袁绘怕委屈妹妹;由着妹妹性子闹,又觉得事关孙家和袁家脸面。袁家人在江东立足,背后关系错综复杂,哪一边都不好轻易表态,只能小心翼翼地两边安抚。 张昭由黄猗陪着钓鱼,还真钓到了两条几十斤重的鲟鱼。张昭听说袁夫人早已离开,直感叹自己这回办得漂亮。“天色已晚,我要家去了!”回去晚,张昭家里夫人会念叨。黄猗便找来竹篓,把两条活蹦乱跳大鲟鱼装上马车,送张昭回家。 但袁绮绮绝对不会主动回北固山。刚走出黄猗家大门,袁绮绮便对大乔说:“请大嫂自便。”袁绮绮今晚就住在大嫂给她的那座宅子里。如果孙权还有心,至少得他本人来;如果没有,那就算了。 大乔在这件事上与袁绮绮多次交流,真切地发现她在男女关系处理上十分坚持。大乔不再勉强,反正该劝的都劝过,在骑都尉家赔了一整天笑脸,她这个当大嫂的做到这份上已实属不易。再说家中孩子还小,功课正需要她回去督促。她又不能代替孙权向袁绮绮保证什么。于是,大乔嘱咐袁绮绮小心,便回了北固山。 大乔刚踏入自家院子,还没来得及把孩子们逐个瞧瞧,院门口便传来孙权声音:“大嫂回来了?辛苦大嫂一整日。” 大乔吩咐下人打开院门,请孙权进院说话。孙权看到侄儿侄女们也在院中,便走上前关怀问候,关切询问他们最近读了什么书,有没有淘气。侄儿侄女们乖巧懂事,无不认真回答孙权的问题。 大乔让乳母们带着孩子到后院玩耍。随后孙权便问大嫂:“绮儿今日心情可好?” 大乔道:“表面上看着还好。不过依我看,某位佳人之心情与我家仲谋心中之波澜有得一拼。” 孙权被大嫂一语戳破,脸上不禁微微一红。 大乔并未笑话:“我认识她这么久,还没见她如此,想必这回是真动了气。你可得好好想想,她究竟为何生气?你若不与她解开这个症结,单凭我和张长史,那耿直的劝说,不仅起不了好作用,反而可能更糟,到时候她又把账算到你头上。这女子家撒娇使性,乃至偶然撒个泼,都是寻常本事,你要明白。” 孙权向大嫂表示他明白。 大乔也不啰嗦,催促孙权赶紧下山,并将那宅子的一套钥匙全权交交出:“你放心,院子里守卫充足,她若在那儿住上一日两日,不会出什么差错。” 大乔本是好心安抚,可这话一出,孙权反倒更加局促。都怪大嫂当初设计那宅子时太过用心,安全设施精妙绝伦,即便小女子独居,也不会感到害怕。 孙权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便带着亲随匆匆下山赶。 袁绮绮回到宅子,夕阳刚刚下山。她吩咐下人准备点灯:“今晚让每一处都亮堂起来。”厨房婆子前来询问袁绮绮今晚想吃些什么,袁绮绮在姐夫家已酒足饭饱,一时想不起吃什么,便道:“你们只做自己的就好,不用管我。” 她又让小葵在院子里外四角点上艾香,熏一熏蚊虫。 待蚊虫熏得差不多,袁绮绮已洗了澡换上轻便裙衫,坐在藤架下秋千上,手中拿着一卷书,秋千悠然地一摇一晃。袁绮绮又想起昨夜,让小葵先去前头吩咐守门侍卫将院门层层锁好后再回来:“我们今日早点歇下。” 袁绮绮仰头望向天空,天色渐渐黑了,夜空中忽闪忽闪地缀满了密密层层的小星星。小葵出去关门,袁绮绮在秋千上晃荡着,随手翻开书页将一半盖在脸上,双手攀着秋千自在地荡起来。她荡得不算高,忽然有人帮她推秋千,使她越荡越高,高高地甩出去,回来时背后又有股力量稳稳接住她,以至于她脸上的书都被荡落。袁绮绮喊道:“小葵,把我的书捡起来,轻点儿,你把我甩出去啦。” 然而小葵并未回应,袁绮绮回头一看,推她秋千的并非小葵纤细的手,而是一双颇为粗壮有力的手。袁绮绮手握秋千吊绳,扭头望向半空。那双手轻轻将秋千停下:“绮儿,为何生气?” 孙权绕到袁绮绮面前,想要看着她脸与她说话,袁绮绮却又将脸扭到后边。 孙权看了看天色,寻思着找个话题:“绮儿,可曾用晚膳?” 袁绮绮脖子都扭酸,无奈又扭回来,只是不答话。孙权伸手去拉她葱根素手:“绮儿,为何不回答我?” 袁绮绮忽地从秋千上跳下,趁孙权不备,使劲将他推开。孙权只见小女子像泥鳅一般从胸前窜过,伸手去抓,只抓到她轻薄的襦裙,“嘶” 的一声,襦裙从肩头至裙摆被扯烂,纷纷飘落。孙权没料到会这样,一时间慌乱捡起烂裙摆。袁绮绮一跺脚,从院子里跑回房中,喊道:“你这是干什么?太粗鲁了!” 袁绮绮跑进房内,别好门栓打开箱子,重新找了一件裙子换上。孙权站在门外,一下一下地敲门:“绮儿,为何将我拒之门外?” “绮儿,开门。” “绮儿,你开开门,我有话对你说。” 第92章 讲不讲礼貌 袁绮绮换上裙子系好裙带,已被孙权扰得不胜其烦。她刚取下门栓,孙权正好扑了进来。袁绮绮往后退几步,孙权回身轻轻关上门,朝袁绮绮走来,意图将她揽入怀中。袁绮绮看着孙权举动,立刻伸手狠狠指着:“你站在那儿,有话就说!” 这称呼,如此直白。孙权自与袁绮绮成婚以来,还从未被如此使唤。 孙权好是调整了一番心情才适应,回道:“绮儿,莫要闹脾气了,与我回家可好?” 孙权说完,乖乖站着,没有再上前一步,但那眼中满是期待。袁绮绮手方向一转,指着宅子大门,对孙权说:“你回去,我不回去。” 孙权又上前两步,循循善诱地问:“为何?” 袁绮绮越看孙权这样,心里越冒火,他竟还有脸问为何?一个心思深沉的政治人物,此刻却在她面前装糊涂。袁绮绮回怼道:“不为何!” 这突如其来连珠炮般的小脾气们,已让孙权长了眼界。 但孙权仍然耐着性子:“绮儿,有话我们好好说。” 可袁绮绮已不配合。孙权只有步步靠近,要拉她的手。袁绮绮退无可退,索性一脚蹦到床上。她高高站在床上,刚能看到孙权束发的冠:“天黑了,我要睡觉了,别来打扰我。”此刻孙权目之所及正看到袁绮绮那白皙的脖颈,以及轻薄襦裙勾勒出曼妙起伏的曲线。在这略显紧凑的氛围,以及温柔灯光下,孙权忍不住狠狠吞了一口口水。 袁绮绮瞬间秒懂孙权之反应,脸唰地一下红了,她急忙捡起床上的被子挡着:“看什么?非礼勿视,讲不讲礼貌?” 孙权已顾不得许多,又靠近一步,伸出大手,将袁绮绮连人带被子一起紧紧按进胸膛:“绮儿,跟我说说,怎样才算讲礼貌?不告而别就是礼貌吗?” 孙权还反问袁绮绮昨夜为何离家出走。 袁绮绮被孙权这般紧紧抱着,心里简直十分不悦,又被他质问,更是气得没管住脾气。她伸出双手,狠狠掐在孙权腰上。然而她用力的这一下,对孙权来说倒像是在挠痒痒。孙权不禁被逗笑了,他将脑袋靠在袁绮绮肩头,亲昵地问:“还生气呢?让你掐,只要你喜欢。” 说罢,便在她脸颊上温热地亲了下去。 袁绮绮顿时又被激怒,双手举起来狠狠托住孙权的脸和嘴,怼道:“你是来干什么的?是专程来欺负我的吗?告诉你,别以为你人高马大我打不过你,你就可以乱来!我……” 袁绮绮话未说完,又使出浑身力气一蹦,脑袋直接撞上了孙权的额头,疼得孙权 “啊” 一声叫出来。 袁绮绮已后退两步,退到床里头的边上警告孙权:“你要说话就好好说,动手动脚干什么?让你懂礼貌,是你自己不懂!别以为我怕你!” 孙权揉了揉额头,哭笑不得。小女子的脑袋真硬,跟她这时的脾气一样。 孙权已后退一步,表示有话好好说。袁绮绮指了指一旁椅子,道:“你坐过去。” 孙权便听话地坐了过去。袁绮绮这才从床上下来,见孙权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又打开箱子,找了一件衫子穿上。 只是在孙权看来,多穿一层与两层效果相差无几,在这样的室内灯光下,爱妻依旧十分具有诱惑力。孙权再不敢表露,只能偷偷欣赏。袁绮绮察觉到孙权目光,语气不善:“你这时候来干什么?” 以往她张口便是 “将军”,可此刻,一个 “你” 字,已说了不下十个。 孙权无奈揉了揉太阳穴,十分正式地回答:“来接绮儿回家。” 袁绮绮干脆回了一个字:“不。” 孙权抿了抿唇,不再问为何,也不问怎样她才愿意跟自己回家,只得退一步说道:“夜里天黑不安全,我来保护绮儿的安全。” 孙权本说得一本正经,可看向袁绮绮的眼神却闪着光,毕竟眼前是穿着轻薄裙衫的合法妻子,眼神实在难以做到清澈干净。袁绮绮赶忙拢了拢衣衫领口:“将军日理万机,怎能为我这样不值一提的人分心?不劳将军挂齿,还请将军回去,此处简陋……” 孙权刚听到 “不值一提”,便不愿再让袁绮绮说下去,急忙道:“绮儿,你听我解释……” 孙权想要解释当时乌程县城门楼突发之事。袁绮绮却已堵住耳朵:“不必解释,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将军要做什么,不必向我解释,我做什么也不必向将军汇报。从此以后,将军就当没我这个人。” 袁绮绮言辞流利,说得孙权愣了一回。 他没想到!这小女子原来不是单纯发脾气,竟是要与他分开?孙权不禁皱起眉头,问道:“绮儿,你当真如此打算?” 袁绮绮点头,在孙权目光注视下,又十分肯定地点了头。 孙权一时间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木木地问了一句:“绮儿,往后你如何做生计?” 袁绮绮只道:“不用你管,我能自己照顾自己,还能把日子过得很好。” 孙权这般担忧,只配对那些哭哭啼啼、一心想攀附男人过日子的心机女子。袁绮绮向来有涵养,即便与孙权吵架,也未曾骂过别的女人。 孙权片刻思索,另道一事:“夫人下山时走得匆忙,屋中还留了许多银钱。” 说到银钱,那可是袁绮绮辛辛苦苦写书挣下的万数巨资。袁绮绮立刻道:“我明日就派人去把它们搬回来,不占你家地方。” 孙权却道:“那些银子确实占了很大地方,若要搬,便赶紧搬,不然我可要处理了。” “处理?” 袁绮绮皱着眉头,盯着孙权,问道:“你要怎么处理?” 孙权说:“江东置办军需还需要大量银钱。” 啊?袁绮绮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道:“有必要这样吗?我不过是跟你分个手,你还想吞没我的财产?不行,那些钱是我辛辛苦苦挣的。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不要你给抚恤金、赡养费,我的钱你得还我,我明日就去搬。” 孙权坚持说:“要搬,就现在去搬。” 袁绮绮多问了一句:“为什么必须现在搬?” 孙权见她已上钩,便故意说:“因为要将屋子腾出来,给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住。” 听到 “非常重要的人”,袁绮绮心里顿时破防。她瞅了孙权好几眼,孙权愣是不动神色让她看。 第93章 堂堂江东第一夫人的面子 如此,袁绮绮没忍住心中的委屈心酸,哇一声哭了出来,哭得颇有些顾不得形象。孙权就是使个计谋激她,哪敢真为难她?见她这一哭,直接心慌不知所措,赶忙哄:“绮儿,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说,你的银钱不用搬,我给你守着……” 袁绮绮哭到一半,隐约听到孙权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她竖起耳朵一听,马上回道:“不要你守我的东西,我这就去搬。” 袁绮绮迅速抹掉眼泪,脸上还带着泪花,一双大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孙权。她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子,坚决表态:“我的钱是我的,就算我们吵架、分开,你也不能拿去充公。做男人不能这么没品!” 孙权点头保证他绝对有品。袁绮绮已决定马上出门,连夜上北固山搬银子。她那架势,十分坚决。 孙权看得心里发怵,直觉告诉他继续这么样他就真没戏了! 孙权紧撵在她身后,找存在感一般追问:“绮儿,我和银子在你心里哪个更重要?” 袁绮绮已跑到院中,孙权追到廊下,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进一步便是海阔天空,退一步则是深沟巨壑。 袁绮绮反问:“那在你心里,我重要还是她重要?” 这话刚问出口,袁绮绮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满脸。她赶忙伸手擦掉眼泪,骂自己真傻,不就是分手,纠结个屁。 两条腿的青蛙不好找,好男人多得是。 袁绮绮咬着嘴唇,亲手点起灯笼提在手上:“你不用回答,也不用解释,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的意思你不明白,你也永远不会明白。罢了,就这样。我没有别的要求,你也别怪我只想着银子,真的别怪。我不怪你,你也别怪我。” 罢了,就这样。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他当他的孙大帝,她绝不会后悔没能当上袁皇后。 袁绮绮一路说,一路走,像头拉不回来的倔牛。孙权到此时,才算是真切见识到了这个小女子的倔强。她明明伤心至极,却还要故作坚强。其实她只需像从前那样,温柔地喊他一声 “将军”,或者拿出当家主母威风,像对待王氏和谢氏那样将步姑娘整治一番,便能牢牢掌握一切。可她偏不,宁愿在这时候半夜上山搬银子,宁愿自己伤心哭泣。 孙权终究还是狠狠将人再次拉回怀中,紧紧抱住,绝不让她挣脱分毫。孙权问她:“搬了银子,你打算去哪儿住?” 袁绮绮一味挣扎,想掰开孙权的手。孙权抱得更紧:“不管你去哪里,都逃不开我,这辈子我绝不会放手,你哪里也去不了。” 孙权绝不敢松开半分,只怕留一个指缝,这女人便寻着缝隙溜走。反正孙权就把人抱得铁桶里一般,话说得决绝似铁。 袁绮绮挣了半天挣不脱,只能气鼓鼓地瞪着孙权。孙权顺势要在她唇上亲下去,低声求道:“够了,争风吃醋也该有个度,别再闹了。” 袁绮绮紧紧咬着嘴唇,大眼睛忽闪忽闪地转着。“吃醋” 一词,这时还没有! 孙权正动之以情:“绮儿,给我个面子,别闹了。你再闹下去,明天早上我在文德殿怎么面对诸位大臣?他们会笑话我连家中内宅之事都处理不好,还怎么处理江东军政事务。” 袁绮绮还在想孙权竟懂什么叫吃醋? 孙权看她神情,抓住机会转移注意力,缓和气氛:“据说某朝宫廷里,皇帝为了笼络人心,要为当朝宰相纳妾,大臣之妻出于嫉妒,坚决反对。太宗无奈,只得让大臣之妻在喝毒酒和同意纳妾之中选择其一。没想到大臣夫人十分刚烈,宁愿一死也不在皇帝面前低头。于是她端起那杯‘毒酒’一饮而尽。等大臣夫人喝完后,才发现杯中不是毒酒,而是带有甜酸香味的浓醋。从此便有‘吃醋’这个说法。” 孙权认定袁绮绮这般表现,是因为爱他、在乎他,不愿意别的女子分享他的宠爱,就是深深地吃醋。袁绮绮亮晶晶的眼睛里,映出孙权面带笑意的模样。孙权粗粝的手指,温柔地抚上袁绮绮的脸庞,解释道:“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故意激你,我巴不得你跟我回家,怎么会催你搬东西?” 说到要回北固山,袁绮绮眉头又皱了起来,又想起那个让她不开心的女人。孙权很愿意敞开心扉:“绮儿,对不起。是我的过错!终究是我不忍心,我实在不忍心害了她性命,才让你误会,我在这里向你好好赔不是。” 当时,孙暠和另一个粗蛮之人分别以袁绮绮和步彤彤为人质。孙权若直接对付孙暠,能救下爱妻袁绮绮,但步姑娘必定会当场丧命。孙权虽在战场上勇猛杀敌,砍头无数,但终究不忍心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消逝。 在情急之下他只想出一个办法,将将军印信扔到袁绮绮怀中,吸引孙暠注意力。孙暠得了印信,绝不会为难袁夫人。只要孙暠稍有疏忽,孙权这边便有许多人手能立刻出手救下袁绮绮,而愿意且能救步彤彤的只有孙权一人。孙权心里明白,这样的理由无论怎么解释,爱妻心里难免会失落,而他的举动也确实让步彤彤产生了误会。 事已至此,孙权内心十分无奈,他只求袁绮绮能体谅他、理解他,宽容他,不要与他计较,毕竟那是他当时唯一的办法。所以孙权此刻真真低声下气极了。 袁绮绮听后,沉默一阵。 正当孙权为这沉默感到不安时,袁绮绮突然冒出一句:“那好,我明天就去杀了她。” 孙权暗暗吞了一口口水压惊。袁绮绮已抬手揪住孙权的衣领。不过她那点力气,根本拎不动孙权这健硕的身躯,只是在气势上显得很足。 “那个姑娘确实‘我见犹怜,况老奴乎’!她让别人见了心生怜惜,可你已是我夫君你再心动什么?我告诉你,不能心动,死灰复燃的心动也有罪。你那天救了她,我明天就去杀了她,这样就扯平了。” 孙权一时没有答话。袁绮绮便放开孙权的衣领:“你若不满意,那也行。我就是这般小气、吃醋,心里容不下别人,没有那种能容下夫君身边一个又一个女人的大家风范。我就是容不下。我就这样了!你非要让我跟你回家,就得听我的。要是不然,那就到此为止,松开你的爪子。” 袁绮绮又要说到 “到此为止”,在孙权听来,她说分开、分手,就像小孩儿过家家。孙权赶忙喊停:“要杀要打,只要你高兴就好。绮儿,我们之间说好,你别动不动就离家出走。你夫君好歹是堂堂讨虏将军,掌管着江东六个郡县,多少还是要些面子,好不好?” 孙权一再表明自己想要一张面子。 袁绮绮瞪着眼睛,反问:“你在乌程县亲手去救她的时候,想过我的面子吗?我还是堂堂江东第一夫人呢!” 孙权被这一反问,狠狠眨了几下眼睛,然后坦诚道歉:“是我考虑不周,还望夫人不要与我计较。” 袁绮绮绝不退步:“我就是要计较,你能拿我怎样?” 孙权无奈认命:“我拿你没办法,只有随你处置我。你若生气,我只能道歉。但你若要出走,我是绝对不允许的,这是我的底线。记住!” 第94章 不敢骂,只敢绑 孙权绝不能让自己成为继曹操之后,当世有名气的第二个被妻子休掉的男人。因此,哪怕低声下气卑微地祈求原谅,他也认。爱妻离家出走,无论她走到哪里他都紧紧跟随,还厚着脸皮求抱抱。晚上必要同榻而眠,黏着不放,第二天一大早又若无其事,让袁绮绮把他无可奈何。 袁绮绮睁着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身旁这个男人:“这时候了他为何不回北固山文德殿处理政务?”孙权在这眼神里读懂了她的疑问,主动解释:“今天我告假一天。” 袁绮绮眉头一皱,毫不客气伸手将孙权推下床:“不行,你不去办公,回头张长史又该来数落我。” 孙权不禁问道:“张长史又来?” 袁绮绮懒得细讲,从床上爬起,开始穿衣服。她不过是离家出走一次,就被张长史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评教育,要是让孙权丢下政务守着她,那张长史说不定会把文德殿所有事务都搬到这儿来,督促孙权不要偷懒。 袁绮绮昨日确实喝了些酒,没能控制住脾气。可孙权这人实在可恶还厚脸皮,开口闭口要面子求原谅。“将军,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处理政务了。一个疏于政务的男人才最没面子。” 袁绮绮竟然敢对孙权这般阴阳怪气。 孙权只是告诉她:“放心,有我在此处,张长史不敢骂你。” 张长史向来只敢对孙权严厉斥责。 这天一大早,张昭来到北固山的文德殿。他满心以为,经过自己昨日苦口婆心劝导,袁夫人必定已知晓大义,并调整好状态,欢欢喜喜回到北固山,与孙权夫唱妇随琴瑟和鸣地过日子。可没想到,北固山上孙权也不见踪影。 张昭一打听,原来是孙将军自昨日黄昏下山寻找袁夫人后,一夜未归,此刻正与袁夫人住在城中的宅子里。更让张昭震惊的是,孙将军今日要告假一天,让诸位大臣和军将自行商议处理政务。 张昭一听,这还了得!这简直属于某己迷惑纣王之节奏啊!这年轻夫妻太没分寸,张昭觉得他很有必要及时出面管一管。于是,张昭也急匆匆地下山。张昭赶到时,只见孙权非要拉着袁绮绮在院子中间两个人玩儿踢毽子。张昭乍一看到这场景,简直不忍直视。“我的天呐,我的将军,您这是在做什么?莫非要玩物丧志吗?” 孙权身材高大壮硕,踢起毽子来实在不协调。他正努力一口气踢上第九个毽子,张昭这惊天一喊,直接把孙权的毽子喊歪了。孙权刨了刨耳朵。 张昭激动地走上前来,双手捧着孙权的手,恨不得把脸贴上去:“将军,您今日为何要休假?是身体抱恙,还是心情不佳?又或是昨晚宿醉头疼?依我看,将军莫不是想学那商纣王,沉溺于温柔乡中,不思进取?只要我张昭在世一日,将军想都别想。” 张昭骂得激动,差一点就伸出手去拎孙权的耳朵来教训。 袁绮绮看到这情形,忍不住想笑。嘿,大哥孙策当年选人眼光真好,深知张昭能管得住孙权。孙权见爱妻憋着笑,便起了坏主意。他装作十分委屈的样子,大手往袁绮绮方向一指,说道:“此事怪不得我,我若不守着夫人,夫人怕是又要偷偷逃走。夫人若是逃走了,张长史你到哪里赔我一个如此温柔可爱的夫人?” 孙权咬着牙说出 “温柔可爱” 这几个字。昨晚,他背上好几寸皮肤都快被她挠烂了。 张昭不知这小夫妻之间秘事,被孙权当枪使。他转而走到袁绮绮身边,痛心疾首地感叹道:“我的夫人啊!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耍脾气呢?乖,快跟老臣回山上去,给太夫人报个平安,别让太夫人整日为你们这对年轻夫妻担忧。你说说,夫人耍耍小脾气倒也罢了,可将军也跟着胡闹,那我们江东六郡的事务还管不管了?将军刚刚平定中郎将孙暠之乱,要知道北方曹操已经整顿大军,意图挥师南下,荆州之地即将陷入群雄逐鹿之混乱局面。将军若想抢占先机,必须在短时间内拿下江夏。哪还有时间在此与夫人浓情蜜意悠闲地过二人世界?” 张昭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袁绮绮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心里想着:怪她咯?简直荒谬,天下大事与她一个小女子何干? 张昭说完之后,二话不说,大手一挥。他今日可是有备而来,喊来几个身强力壮的老嬷嬷,吩咐道:“你们好好请夫人回山,夫人若是不同意,就把夫人抬上马车。” 张昭说完,还颇有气势地拍了拍手。 孙权见此,那心里十分之舒坦。他深知张昭脾气虽然暴躁,但关键时刻总能发挥绝妙作用。袁绮绮已经站在原地急得直跳脚,冲着孙权喊:“你刚才说有你在,他不敢骂我,现在他都敢绑我了,你就眼睁睁看着?” 孙权嘴角忍不住上扬,就要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袁绮绮见粗壮的老嬷嬷已伸手抓她胳膊,赶紧一闪,躲到孙权身边:“你让她们住手,让张长史请人住手。” 孙权心里乐开了花,伸出大胳膊稳稳地将爱妻揽进怀中,说道:“不劳烦张长史费心,我和夫人这就回北固山。” 张昭瞪着孙权,眼神里满是怀疑,似乎在问:真的假的?孙权点了点头。张昭又看向袁绮绮,眼神中带着一丝警告:“夫人的意思呢?” 袁绮绮要是敢说个 “不” 字,张昭今日非得把她绑回去不可。 袁绮绮自作聪明,直接把孙权给卖了,说道:“他回去我就回去。今日不是我不回去,是你们孙将军偷懒,他一大早起来就偷懒不想处理政务,就只想玩乐,你好好说说他。” 张昭一听这话,张口就想数落孙权一顿。但此时孙权一脸正经,说道:“张长史,还烦请您先回去,我与夫人片刻便回。江东事务我岂敢耽搁,曹操大军已经预备南下,我等早该做好准备。还请张长史代我拟文书发布六郡太守,召集周围县令以及各位郎将都尉,一个时辰之后在文德殿议事。” 张昭听后,立刻照办,毫不拖沓。袁绮绮站在那院子里,对张昭这把年纪还精神抖擞地投入 “战斗” 状态感到十分惊讶。她一直以为张昭在东吴是倾向于曹操的一派,可如今他这般坚定地担忧曹操来袭,十分奇怪啊。 孙权察觉到袁绮绮那充满怀疑与好奇的眼神,伸出手指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问道:“若是哪一日曹操大军南下,我不得不与曹操背水一战,夫人可会为我呐喊助威?” 第95章 能否凭借年轻的容颜和赤诚的心 孙权这问题问得简直多余。想当初在乌程县城门,孙暠以袁绮绮性命威胁,让孙权赤手空拳进城,袁绮绮且不顾性命地阻止孙权,更何况到了孙曹对战之关键时刻? 袁绮绮反问:“我还要如何呐喊,才算助威?” 孙权只是将她拉进怀里,道:“你每天乖乖等我回家!冬日里让我为你暖床,夏日里待我为你驱赶蚊虫,便是为我助威。” 孙权也会说土味情话!腻得人心慌,袁绮绮皱着脸,挤出两个深邃的酒窝:“不要脸。明明是我给你暖床,我给你点艾香驱蚊虫。” 孙权笑着哄道:“跟我回去吧。若是你喜欢住这儿,晚上等我忙完所有事务,我们再一起来。” 无论如何,孙权定要把老婆哄回家,可谓是用尽了阴谋阳谋各种手段,利用张昭之威严,借助众人给压力,无所不用其极。 此时,曹操南下之目标已经明确。在北方大范围基本稳定的情况下,他打算即刻兴师夺取荆州这个九州通衢之地,进而可再南下占领长江平原的富庶地区,往西夺取益州那处天府之国。 然而,曹操听闻了一件让他颇为忧愁之小事。 曹操向来十分关注江东内部局势,在江东安插下许多眼线。全靠这些眼线尽职尽责,曹操得知年纪轻轻孙仲谋和他那美貌聪慧小娇妻吵架了,那小娇妻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回娘家,而孙仲谋这小子不知道耍了什么心眼、用了什么花招,竟然把老婆成功哄回了家。 曹操当时头风病没犯,心却痛得紧。他想起了丁夫人! 当初,曹操那般低声下气地追到丁夫人娘家,请求丁夫人跟他回去好好过日子,可丁夫人却冷若冰霜,坚决不再理会他。 曹操想不明白,论官职,孙权能有他曹操官职大?论人格魅力,难道那小子能比得上他曹孟德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究竟是什么原因?难道是因为孙仲谋年轻帅气?曹操心中刺痛袭来,不可排解。 假如时光能倒流二十年,同样的情况,他与丁夫人吵架(其实是丁夫人找他吵架),丁夫人一气之下回了娘家,他能否凭借年轻的容颜和赤诚的心,换回丁夫人对他的爱意?唉。 曹操只要一想起丁夫人,不禁潸然泪下。这一世,终究是他辜负了她。若是时光能够重来,那该多好。 有些人,总是在痛彻心扉地失去之后,才明白对方之重要,才知晓对方在自己心中之地位。此刻,曹操真真羡慕孙权,既羡慕他年少有为,又羡慕他拥有热烈爱情。 但小娇妻袁绮绮本人可不认为这是热烈的爱情。她觉得这是孙权及其团队对她施加的霸权。本来孙权一个人来,这还算是他与她男女之间相对平等之情感博弈。可张昭非要掺和进来,讲一堆大道理,简直就是在对她进行道德绑架。袁绮绮耐着满心不悦,气鼓鼓地回到了北固山。 袁绮绮回到北固山上,发现这里一切还如她那一晚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时的模样,几乎没有任何变动。唯一变化是,北固山上再也见不到步姑娘踪影。 而出手干净利落处理步姑娘之人,正是张昭。张昭此人,虽以脾气暴躁闻名,却也是个聪明人,极能解决棘手问题。不然,当年孙策临终之时,又怎会将孙权托付给他呢?并且,张昭还多次受吴太夫人嘱托要好好辅佐孙权。张昭为人耿直、实心眼,不仅辅佐孙权处理军政大事,如今连孙权家务事也一并操心起来。 他刚刚前脚调和了那对小夫妻的矛盾,尤其是亲自出马将袁夫人请了回来,大功劳一桩不留名,后脚马不停蹄地登上北固山,面见吴太夫人,提出了对步姑娘的处置办法:“太夫人,此事处理起来倒也简单。由我出面,将步氏一族迁徙到交州岭南一带,并在当地为她寻一门亲事。” 张昭实在不想让这个讨厌的步姑娘嫁在江东附近。他深知这种心眼多、如今又父母双亡且毫无顾忌的女子最为可怕。将她弄远些,也算是给她留条生路。吴太夫人知晓原委,应道:“甚好,此事就交由张长史去办吧。” 有张昭出面,能妥善处理,且能安抚那些驻足观望且有意投靠江东的其他家族。 张昭随后立刻招来步氏一族长老,表明要将他们迁徙至别处,还答应补贴钱财,到了当地助他们购置田产。“不出几年,步家在当地又能成为大家望族。”他同时警告,若是不答应,执意留在在江东、在京口,往后会发生什么事,他可不敢保证。 尽管有张昭亲自出面,但步氏家族仍想给自己留一丝希望。他们表示举家可以搬迁,不过步家确实有个年轻才俊,希望能投靠到孙权麾下,恳请张长史为年轻的步骘谋个好前程。张昭当即应允下来。就这样,张昭与步家人达成交易。 步姑娘也是在这时才得知,自己想嫁给孙权的美梦彻底破灭。孙将军不要她,吴太夫人要将她速速撵出去,甚至不惜将她与宗族一同赶出江东。而这中间还有一个令她痛心的交易 —— 她的宗族用她的个人幸福,换了堂兄步骘出人头地的机会。 眼看着步姑娘就要被带上马车,张昭全程铁面无私地监督。马车前,她伯父恶狠狠地盯着她,那眼神里既有恨铁不成钢,也有对她的嫌弃,嫌弃她没能抓住孙将军的心,给步家丢了大脸。步姑娘实在无奈,转身跪在张昭脚下,哀求道:“张长史,求求您可怜可怜我,不要赶我走。我什么都不要,只求能留在孙将军身边,哪怕是伺候袁夫人一辈子也好。” 张昭被这弱女子纠缠,气得直跺脚,怒斥道:“还能留你在将军身边?你差点就把将军的家给拆散,还说你什么都不要?你还想留在夫人身边?我告诉你,眼下我为你寻的这条路,是你唯一的生路。若是你还执迷不悟,等夫人亲自回来处置你,到时候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第96章 不如斗智斗勇白头到老 张昭这话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凭借他几十年与自家夫人相处经验,作为一个男人的直觉:一个女人通常不会为难另一个女人,但若是那另一个女人非要让这个女人不痛快,那就别怪这个女人让那另一个女人无路可走。 张昭心想,何苦呢?既是可怜步姑娘如同无根飘萍,还是走远些吧,眼不见心不烦。况且,像她这样的人绝不能留在孙权身边。论姿色,她并非绝美;论才情,也不见得多高;论远见卓识,更无法为家族助力,留在这儿不过是平白添堵、滋生事端。如今孙将军乃至整个江东正是成就大业之时,哪有时间被她儿女情长牵绊,任由她在此装可怜?张昭一个大男人对此都看不下去。 张昭只是不停地催促他们赶紧启程。步姑娘仍苦苦恳求见孙权最后一面,哭得梨花带雨,她实在无法相信孙权对她毫无情义。不然,在乌程县城门上那么危急的时刻,孙将军为何救的是她而不是袁夫人呢? 张昭就知道这女子不会轻易死心,毫不客气地跟她讲明白:“我们孙将军当时救你性命,并非因为爱你、怜惜你,而是他有好生之德。你想想,他连将军印信都不要了,扔给孙暠只为救下袁夫人,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袁夫人在他心中与江山地位一样重要!” 张昭这番直白的大实话,让步姑娘再次泪如雨下。她不停地摇头,绝不服输:“不是,不是这样的,你胡说!将军救的人是我,将军是爱我的,是怜惜我的。” 但仔细回想,当时孙将军确实是急切地将手中的将军印信扔到袁夫人怀中,孙暠因那印信,便不再为难袁夫人性命。步姑娘终于被深深刺痛,心如死灰,再没有力气挣扎,跟着伯父上了马车,与步氏宗族一同往南方迁徙。 袁绮绮和孙权回来时,恰巧错过那一幕。深知这一幕细节的北固山上众人,反应各不相同。孙小妹很想将即可这解气的故事告诉袁绮绮;而府中妾室王氏和谢氏则被吓得不轻,心想:“妈呀,这年头当个妾怎么这么难?想当妾的还没当成,竟被张长史亲自出面绑了,送到那荒僻炎热、蛇鼠横行的岭南去。” 此时,袁绮绮正坐在书房里发呆。她一回来就收到书商徐兵书信,信中详述了《林家》一书销售情况,以及相应分成金额。信中还夹带着一个薄薄的包裹,里面装着来自北方书友的信件。 “咦,竟还有来自北方书友与我交流?” 袁绮绮难免有些小欣喜,打开小包裹,看到落款,着实吓了一跳 。几封书信皆来自同一个署名,曹子建。 袁绮绮望着落款,一时怔忡。曹子建啊,《洛神赋》的真正男主角,还写信与她交流?必是这位子建兄已看懂了《洛神记》的深意,知晓这故事影射了他曹家之事。 袁绮绮满心渴望拆开书信,听听才高八斗之曹子建对她的文笔和故事有何见解。然而,她拿手指在 “曹子建” 三个字上摩挲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勇气亲手拆开。 曹子建可不只是才高八斗的文艺小青年,他更是北方枭雄曹丞相极为欣赏且着力培养的继承者之一。曹操与孙权分属不同阵营,迟早会有生死一战。曹子建给她写信,她虽满心欢喜,可这信能看吗?她清楚记得,上一个与曹操通信且颇为畅快的人,是庐陵太守孙辅。如今的孙辅被孙权软禁在东边象山县一处偏僻宅子里,孤寂之中度过余生。 袁绮绮可不想让孙权误会她与曹操阵营暗中勾结,从而遭到孙权严厉整治,落得那般下场。她呆坐片刻,又实在不舍得将曹子建的亲笔信投入火盆付之一炬。在她真正生活的年代,这样的书信堪称墨宝价值千金。若是交由某位拍卖行家一槌定音,能拍出天价。 若毁了这信,简直就是在烧钱,她心疼不已;可若不灭掉这证据,袁绮绮又怕孙权找她麻烦。思来想去,无奈按兵不动。 孙尚香已有几日未见袁绮绮,此时前来找她,想跟她讲讲步姑娘最后下场。看到袁绮绮在书房中发呆的背影,孙尚香问道:“你还在伤心呢?放心吧,人都已经被撵走!不用你亲自出手。此刻他们都已经出了京口城,肯定回不来了。步家不是想为那个叫步骘的年轻人谋个前程吗?要是他们敢把步姑娘放回来,他家年轻俊杰之美好前程可就没了。步家人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你就安安心心,从此以后该吃吃,该喝喝,好好当一个人人羡慕的贵妇。” 孙尚香来到袁绮绮面前,在她旁边椅子上坐下,端详着那张脸感慨:“我的乖乖,我竟不知你看似温柔,内心坚硬如铁。你竟敢与我二哥硬刚?二哥还被你治得没了脾气。他下山求你回家,在你面前可没少低声下气吧?哈哈,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袁绮绮见孙小妹这般看好戏的模样,回了她两个字:“装的。” 孙尚香思索良久,疑惑道:“什么是装的?装了什么?” 随后,她恍然大悟,惊讶地张大嘴,问道:“你是说你温柔是装的?” 可她很快又自我否定,道:“你放心,就你这弱身板,就算不温柔,粗鲁十倍,论武力,你依旧拧不过我二哥一根胳膊。” 袁绮绮看着孙小妹,反问道:“郡主的意思是,我此刻该练刀还是练枪?” 孙小妹被逗得哈哈大笑:“晚矣晚矣!就算你从现在开始苦练,从早练到晚,一天练够十二个时辰,练到垂垂老矣,也达不到我二哥武力值十分之一。不如跟他斗智斗勇直到白头到老,哈哈哈。” 孙小妹自顾自地笑着,十分开心。 袁绮绮听过,心里直翻白眼,好浪漫的白头到老啊。为何有男人在女人面前总是高高在上?就因为仗着他们身强体壮,觉得能随意欺负女人呗。 孙小妹笑完,扑过来拉住袁绮绮的手说道:“你这一招,我可得好好学学。以后我也要用这招对付我夫君,让他即便武力值再高、地位再高,也得乖乖听我的话,呵呵。” 第97章 手足深情 孙小妹到底是孙权的妹妹,与寻常意义上的大家闺秀截然不同。她固然会像普通女子那般,对未来的爱情满怀憧憬,可此刻,却有另一件事让她更为兴奋。 “绮绮,我告诉你,二哥已经同意,这次去征讨江夏,带我一同前往!”孙小妹迫不及待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自己闺蜜。 袁绮绮显然难以置信。孙小妹用了什么办法让她二哥同意的?护妹狂魔平时总是说要约束孙小妹。 孙尚香已经紧紧拉着袁绮绮的手,以为她担心她:“你放心!虽说战场上刀剑无眼、水火无情,但小妹我福大命大。我出征可不是去冒险,既为了增长见识,也让世人见识见识江东小郡主的风采。你可别在后方为我哭哭啼啼、忧心忡忡,也别整日盼着我凯旋的消息,连茶饭都不思。” 袁绮绮只瞧着孙尚香。小郡主这会儿倒是高兴哈,孙权真舍得让唯一的妹妹去奔赴战场?孙家再缺人,也不至于。孙权宁愿自己上,也不会让孙小妹去拼这个仗。孙权又不能预知未来,又怎会知道攻打黄祖这一战必定能获胜? 孙尚香看着袁绮绮的神情,笑了:“你肯定以为二哥舍不得我吃苦,不会答应我去。错啦!我二哥跟别的男子不同啦。他最是开明,别看他平时老要唠叨我。我愿意做的,只要要他办得到,他都给。 说到打仗分别,我也懂我二哥的心思。他岂止是愿意带我去,若是可以,他还想带着你呢,免得他出征在外,对某个女子日夜思念,怕她透透溜了不知所踪。呵呵。 好啦,不跟你多说了,我得去准备出征的装备。我最后只再嘱咐你一句,你和母亲、大嫂在家,可别整日牵肠挂肚地想我和二哥,好好过你们的日子便是。还有,等会儿二哥回来,你们抓紧时间享受二人世界。抓紧懂不懂,别闹别扭,想想你和二哥这两年日子何尝不是聚少离多?人生苦短呐。绮绮,我知道你有主意,有心胸气度,不是小女人。但这句话你要听我的,记住,爱就大胆去爱,想就坦诚去想,舍不得就是舍不得,懂吗?” 孙尚香口若悬河,话语如同她舞剑时那般流畅,传达给袁绮绮诸多信息。归结起来,一是分享自己即将像男人一样奔赴战场、为兄长分忧的自豪之情,另外则是她对袁绮绮和孙权这对Cp由衷的支持与鼓励, 袁绮绮送走孙小妹后,心中感慨万千。这世间人各有不同,性格与个性往往决定命运。像孙小妹这般的女子,着实令人钦佩。无论困境如何艰难,都无法束缚她,因为她志向高远,从不抱怨环境的局限。 环境之于她而言,也未尝不恶劣。当年父亲早逝,大哥孙策年仅十七岁已招兵买马用命拼搏孙家前程。她和母亲二哥等随时都有被仇家追杀的可能,甚至需要亲友庇护才得以逃命。 和她同时代的女子大多被要求在家相夫教子、早早嫁人,可孙小妹不仅活得洒脱肆意,还偏要如男儿般舞刀弄剑,奔赴战场吃苦作战。她是个好女子,有志气。当然,背后离不开她家人大力支持,尤其是母亲和二哥孙权。 孙权虽每次见到小妹,总会念叨、批评她行事莽撞,实际上真如孙小妹口中所说,只要是小妹真心喜欢的,做二哥的绝对给予支持。这种血浓于水的手足深情,袁绮绮既感动又羡慕。 袁绮绮娘家弟弟袁耀刚从丹徒县来到京口。袁耀自从担任丹徒县令以来,安抚百姓,发展生产,坚持推行了孙权的开明政策。如今,孙权即将全力征伐黄祖,袁耀率领着他新整编的部下、军马以及众多能人将士近两千数,前来孙权身边听候调遣。 孙权对此十分满意。出征在即,孙权对袁耀说道:“待诸事商议完毕,去看看你姐姐。”袁耀领命。 在侍卫的引领下,袁耀来到浮碧海。袁绮绮早得到消息,已经准备多时,她笑意盈盈地将弟弟迎进院子。 “绮姐,别来无恙?” 自上次在乌程县平定孙暠之乱分别后,姐弟俩再度重逢。袁耀早已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青年,比起在家时,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尽管姐弟重逢,情谊深厚,但毕竟都已长大,不能再像儿时在家那般畅所欲言。茶饭已毕,袁耀再三叮嘱姐姐保重身体,让她不必为自己担忧:“绮姐放心,此次出征,耀弟定当奋力拼杀,建功立业,绝不给姐姐丢脸。” 除此,袁耀还想跟姐姐说另一件事。他回京口后刚刚听说,虽是姐姐和孙将军的家事,可因孙将军的身份,备受江东瞩目。袁耀知道姐姐在大家族中当家主母不易,心中藏着旁人难以体会的委屈。 “绮姐,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小弟全力支持。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姐姐,也是这世上最优秀的女子。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是绮姐,我永远站在你一边。我知道婚姻之中难免分歧,但若涉及大是大非,我想必定是那做夫君的过错,失去你是他的损失。” 袁耀这番话,是在孙权的后院,当着孙权的女人所说。旁边,王氏和谢氏在自己屋内,贴着窗户、竖起耳朵偷听,听到姐弟俩这般言语,惊得目瞪口呆。“这小舅子可真敢说,把自家姐姐当成稀世珍宝了。” 但袁耀对此深信不疑。他如今在孙将军麾下效力,孙将军是他主公。可他心底清楚,如果有一天孙将军与绮姐分开,他会将姐姐好好接回娘家,大不了供养她一辈子。 孙权本意是让小舅子与袁绮绮叙叙亲情,好让袁绮绮感受到他的贴心。“绮儿,你夫君想的不止是打仗或是搞权谋,私下里也是个心思细腻、温柔体贴的好男人呐。”却没想到,小舅子这般表态。 当然,袁琪琪也不会傻到把弟弟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孙权。否则,孙权怕是要大发雷霆,袁耀没好果子吃 。 第98章 羞涩模样一团红晕 孙权若知晓袁绮绮心里这般揣测他,恐怕会气得肺炸。然而当下局势紧迫,他才没心思盯姐弟俩说了啥。 此前,张昭已依照孙权的指令,向诸位将士以及各郡县太守县令发去信函,召集众人齐聚京口,共商大事。孙权欲借着刚刚平定中郎将孙暠叛乱、江东士气正盛的绝佳时机,挥师西进,进攻江夏黄祖。 在孙权麾下兵马将士中,周瑜正在三江口操练水军。这是孙权早早做下地部署,当时既是为了麻痹孙暠让其放松警惕,也是为了今早操练出一支水军防备曹操南下,更能在此时直接拿来对付江夏黄祖。陆逊则在会稽县附近清剿山越贼匪。此外,吴郡太守朱治、豫章太守孙贲、丹阳太守孙河、庐陵太守吕岱等,各司其职。 孙河乃是孙权三弟孙翊当年身边的重臣,出自孙氏宗族,为人忠心耿耿,且智勇双全。当年孙翊突然遇害,正是孙河协助徐妙然复仇,并等待孙权回师救援,之后被孙权委以重任。前庐陵太守孙辅因与曹操暗中勾结,被孙权处罚流放,后由吕岱接任庐陵太守一职。庐江一战后,李术被杀,孙河继而担任庐江太守。 各郡太守皆为孙权心腹,他们与孙权历经生死,利益休戚与共。有他们镇守各处,孙权方能安心与江夏黄祖展开决战。 此次出征,孙权除任命周瑜做统军都督之外,将领部署还包括老将程普、韩当、周泰,亲信近臣凌统、吕蒙、董袭,以及年轻一代的蒋钦、徐盛、袁耀等。 孙权发动这一战,目的不仅仅是为父亲孙坚报仇,更是要为东吴打通进军荆州的道路。当时已投靠孙权的甘宁,曾是黄祖部下,他向孙权建言:“黄祖年事已高,其身边之人只知经商敛财、欺凌下属。荆州疲惫,江夏军械早已匮乏不足。” 相较江夏的困境而言,孙权这边既有身经百战、在军中威望颇高的老将,又有年轻气盛、勇猛无畏的年轻军士。在江东诸多开明政策激励下,他们个个渴望建功立业,盼望着能浴血奋战一场。 张昭起初有所顾虑,认为孙权此次不必亲征,无需如此兴师动众。但孙权已不想再耗费一次西征精力。多年来,他忙于整顿江东内务,又多次与黄祖交锋,这一次,他志在必得,必须拿下黄祖。这并非为了争得能征善战的虚名,而是形势所迫,再者当下局势对他极为有利。天予不取,可乎? 一直以来孙权虽有所准备,却无法毫无顾忌地与黄祖决战到底,只因他身后有诸多顾虑。他最担心江东内部生乱,不得不时刻留意是否有人在江东腹地叛乱。然而,经过流放庐陵太守孙辅、庐江城血战以及平定中郎将孙暠之乱这三件大事后,众人皆见识到孙权的强硬手段与强大实力,整个江东对孙权愈发敬服。 实际上诸臣私下里议论纷纷,别看孙权在袁夫人面前是个听话温和好男人,在外人面前却实在雷厉风行,为解决问题不惜采用强硬手段。这样的政治对手最为可怕,论心机、城府、谋略,他样样皆备,关键是他毫不畏惧,一旦遇到必须争出高下、你死我活的局面,关键时刻绝不手软,当机立断。 孙权便是这样一位令人敬畏且年轻有为的人物。然而,在张昭这样的老臣眼中,孙权却让他满心忧虑。得知孙权又要积极出征打仗,张昭忍不住唠叨起来:“将军,如今天下局势动荡,诸事未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夏之地的确至关重要,曹操对荆州虎视眈眈,我们确实不能坐以待毙,困于这四方庭院之中,自认为安全,而闭塞视听。将军,您可曾想过,您与袁夫人成婚已有一年多,子嗣何在?” 嘿,这张昭对孙权的事可谓是管得事无巨细,里里外外、从头到脚都要操心。他可是所有人当中第一个催促孙权赶紧生孩子的人。这回连吴太夫人都还没开口,张昭便先急了。 孙权此次要亲自率领大军攻打黄祖,势必要打一场硬仗,大有不拿下黄祖人头誓不回师的架势。可张昭却非要找孙权要个说法:“儿子生出来了吗?儿子都还没生,您就拍拍屁股出去打仗,偌大的江东孙氏家族往后的日子该寄盼在谁身上?” 这话虽粗糙,却也在理。毕竟战场上的事谁能说得准呢?万一有个闪失,好歹也得让家中守望的人有个念想。 当然,张昭当面不会说得如此直白,只是一味地催促孙权赶紧生儿子。孙权被张昭这么一追问,脸上泛起红晕。 这个问题又岂是他不努力,他已经很努力了。袁夫人前不久还跟他吵架,离家出走回了娘家,即便如此,他也没给袁夫人 “喘息” 的机会,还郑重警告袁夫人,以后别再想离家出走这回事。幸好他和袁夫人已然重归于好。 可什么时候能有孩子,他实在无从知晓。他一个大男人,能使的劲儿都使了,能出的力也毫无保留。但难道他还能去催自家袁夫人不成?孙权暗想,他可不敢催。 张昭一番使劲催促后,看着孙权这般羞涩的模样脸上一团红晕,也不好再说下去了。年轻真好,实在令人羡慕。 张昭催一催,也算是尽到了作为托付之臣的责任。只要孙权还把传宗接代这件大事放在心上,别一提起打仗,就头脑发热,把这最重要的事情抛诸脑后就好。 孙权又怎会忘记?就如同他家孙小妹所想,若有可能,孙权恨不得打仗都把老婆带在身边。不然,在漫长的征战岁月不知何时归还,他定会对爱妻思念不已。 但爱妻确实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弱女子,虽说脾气有些刚烈,甚至偶尔暴躁。是,如今孙权再也不觉得他的袁夫人温柔和善、顺从听话了。但脾气归脾气,这与上战场提刀杀敌有着本质区别。 孙权还是得把老婆好好留在家里,毕竟家中更为安全。别的不说,以京口坚固的城防、北固山上严密的守卫,再加上三弟妹徐妙然手中五千精兵以及她出色的带兵打仗能力,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守护一座北固山,等待孙权大军回师救援,那是绰绰有余 。 第99章 渴望成就大事的普通人 孙权纵然是渴望成就大事的大人物,可同样也是普通人,有着普通人的七情六欲,也有普通人的弱点。刚刚与爱妻重归于好,才将离家出走的人儿哄回家中,孙权便又要收拾行装、披上铠甲,率领大军西征。 他心中渴望能紧紧抱住眼前人,哪怕在温柔乡中多沉醉片刻也好。然而,摆在他面前的事务繁杂琐碎,他只能被迫塑造出成熟、稳重、坚强的领袖形象。有时,他也想像家中那个女子一样耍一回小性子,将最真实的自己展现出来。 说到展现真实,孙权不禁琢磨,回到浮碧海的袁绮绮,夜里与自己见面时会是怎样态度? 孙权与诸位谋臣、将士商议大事完毕,夜色已深,他拖着疲累身躯回到后院,主屋灯火通明。孙权心中涌起一丝喜悦,他大步走进屋内,只见袁绮绮早已洗漱完毕,身着绸缎寝衣,斜倚在床上看书。 孙权走近,轻声问道:“夫人正在看什么书?” 袁绮绮正在读《史记》,看到项羽和刘邦争霸天下的情节,垓下之战四面楚歌,项羽最后率领二十八人奋勇拼杀,杀出一条血路。但他不肯渡过乌江,只因这场失败让他觉得无颜面对江东父老,随后竟将自己的头颅拱手送给所谓的故人:“我听说刘邦用千金买我的脑袋,还封邑万户,我就给你这个好处!” 言罢,挥刀自刎。项羽的头颅被王翳取走,其余骑兵为争抢项羽的尸体,甚至有数十人伤亡。最后,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自得到项羽尸体的一部分,皆被刘邦封侯。 这段故事,让袁绮绮看得津津有味。 孙权稍作洗漱,换好干净衣裳来到床边,此时袁绮绮还在出神地盯着《史记》中司马迁评价项羽的那几行字:“及羽背关怀楚,放逐义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难矣。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而不自责,过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 孙权在袁绮绮身边躺了一半,问:“绮儿看书看到半夜,可有什么感悟?” 袁绮绮放下书本,看着孙权道:“做一个军事家与做一个政治家,完全是两码事。” 孙权觉得这个观点十分中肯,他拉着袁绮绮的手问道:“绮儿能否说说什么样的人可称作政治家?” 袁绮绮听了,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曹操的模样。政治家既要有 “宁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的狠绝,也要有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的宏伟志向,更要有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的苍生情怀。但在孙权面前,袁绮绮只说自己不知:“我不过是闲来无事,随便找本书打发时间,被书中人物的命运和结局所震撼。项羽的才能在于武功,而他的时不我与在于对手是刘邦。刘邦虽好酒好色,带着些市井无赖的习性,但他有着别人没有的长处,那就是善于用人,能把人安排到最合适的位置上。正所谓‘韩信带兵,多多益善;刘邦带兵,最多十万,却能驾驭萧何、韩信、张良、陈平、周勃、灌婴,堪称善将将的典范。” 袁绮绮嘴上说自己只是随便看看,可说着说着,竟将刘邦与项羽之争点评得如此透彻。孙权只可惜老丈人袁术当年死得早,若是有这时的袁绮儿在身边机智提点,定不至于被曹操打成散沙! 孙权侧身用手撑着脑袋,看着爱妻:“绮儿平时还看什么书?” 袁绮绮阅读涉猎颇为广泛。现当代文学如《呐喊》《狂人日记》《活着》《许三观卖血记》;古代文学先秦《诗经》到李白、苏轼的诗词,再到元杂剧、《西游记》《红楼梦》等;比较文学方面有西方莎士比亚《哈姆雷特》,列夫·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战争与和平》。不过,她最喜欢易中天先生的《品三国》,以及王立群先生在《百家讲坛》系列讲解。 孙权让袁绮绮举例说说她看的书,以为她会继续说政治家与军事家之区别。孙权心中他哥孙策堪为军事家,他则能为政治家。而袁绮绮举了一个生动的例子:“我读《诗经》,看到‘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便深感自古女子在情感中更容易迷失自我。‘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孙权听了,恨不得拧一下袁绮绮的脸蛋,道:“让说看的书,你却话里有话。最近你这夫人当得越发调皮。夫君处理政务归来疲惫,也不见你起身迎接、伺候宽衣洗漱。想在床里清闲也就罢了!让你正经说说读书感受,你还这般故意影射,看来是我对你太过宽了。” 说罢,孙权佯装生气。 袁绮绮端详了孙权那佯装生气的脸几秒钟,心想:怪我咯?当年读书时,《诗经》实在背了无数遍,平时要默写,考试还考填空题,印象深刻也是难免的。何况男女之间,本就是女子更容易沉溺于感情,男子虽说起来情真意切,实际上却往往更容易拿得起放得下。孙权既然装作生气,袁绮绮给他一个台阶:“谁调皮了?明明是将军你调皮,你怕是想着明日就要出征,许多时候不能逗我。将军不念我深夜独坐等候的殷切心意,也看看我眼下的黑眼圈,还跟我计较有没有起身迎接将军吗?” 孙权果然被她哄得笑了起来,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俏脸蛋:“乖,叫声夫君来听听。” 袁绮绮便在孙权的 “逼迫” 下叫了声 “夫君”。 娇俏又淘气的 一声“夫君”,孙权心里十分受用。比起之前温柔顺从的小模样,此时袁绮绮真真切切。孙权心中实在舍不得与眼前人分开片刻,但明日就要率领大军出征,赶紧抓紧时间办好事。 第100章 贵妇留守日常 直到孙权出征江夏离开了北固山,袁绮绮独守空闺回忆起那个夜晚 。“诶!清醒清醒。吃多了桑葚果最终会醉晕在桑葚树下。”袁绮绮提醒自己写新书搞创作了。 以往,孙权不在家时,孙尚香总会在各个院子间穿梭。她常常笑着问:“大嫂,我来瞧瞧,侄儿侄女们今日可听话?” 又或是跑到袁绮绮院子里:“绮绮,你又在屋里写字?手不酸?可别磨出茧子了。” 到了徐妙然院子,她会嚷嚷:“三嫂哎,你在这儿练刀,也不叫我,咱们比划比划嘛。” 孙尚香在各位嫂子的院子里往来自在,毫无拘束。 然而这一回,孙尚香追随二哥孙权一同奔赴战场,她也算得偿所愿。可北固山上留守一众女子,顿时觉得孤寂聊赖。说实话,孙权在与不在,对她们生活影响不算太大,但孙小妹不在,大家真真切切感到时日难捱。 徐妙然率先约上大乔一同前往浮碧海拜访袁绮绮,想看看她在做什么。彼时,袁绮绮正与谢氏、王氏在院子里下五子棋。“这五子棋,谁先将五颗棋子连成一线,谁便是赢家,比起围棋来,规则简单许多。但可别小瞧它,其中也颇费脑筋。” 袁绮绮与谢氏、王氏相处已有一段时日。这两人行事历来小心翼翼,但并非愚笨之人。她们深知自己的衣食住行以及生活富足程度,全然掌握在当家主母袁夫人手中。她们才不会学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步姑娘,打孙将军主意。她们只需要适时、恰当地讨好袁夫人,和睦彼此关系,袁夫人又不会为难她们俩,只会一应地厚待。每每想起看看前车之鉴徐茗儿以及步姑娘,便知厉害,王氏和谢氏打定主意抱袁夫人大腿。反正这辈子她们别无所求,只求安稳度日,有饭吃、有房住,能享受富贵荣华。至于有没有主君宠爱,又有何妨?反正这并不影响她们吃穿不愁,过悠闲富姨太太日子。 这也正是袁绮绮的聪慧之处。她虽没有身经百战的宅斗日常,但对人性又怎会不了解?常言道,兔子急了还咬人,无缘无故她又何必为难谢氏和王氏?只要她们谨守本分,不逾越规矩,就当家里多养两个闲人罢,更能堵住悠悠众口。 见徐妙然和大乔夫人来访,王氏和谢氏很有眼力见儿,没下几局便输得干干净净,还道:“哎,吾这脑子就是不中用,每日里除了吃就是睡,实在傻得紧,才下几局就头疼,得回屋躺躺。” “吾也是!”王氏和谢氏都回了屋。 袁绮绮便将大嫂和三弟妹请进屋内,妯娌三人姑且喝茶闲聊一回。那才是贵妇人生活日常,住着临江豪华别墅群,每日衣食无忧,动辄有仆人婢女悉心照料。闲暇时,与闺中密友喝茶聊天、下棋消遣,叹日子无聊。才几日袁绮绮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 徐妙然瞧着她的气色,想起上一次孙权出征江夏时,袁绮绮神色憔悴眼圈红红的模样。实乃袁绮绮忙于创作《洛神记》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徐妙然却认为是袁夫人已然习惯了她们这类家族中丈夫时常在外征战的生活。“次数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然而,徐妙然是这三妯娌中压力最大之人。只因她手中掌管着兵马,孙权不在京口,守护北固山的重任自然而然地落了一半在她肩上。 昨日清晨,三妯娌一同去向婆婆吴太夫人请安。吴太夫人叮嘱道:“妙然,你能带兵打仗;绮儿,你守护好家宅;大乔,你在我身边贴心侍奉。有你们三个好儿媳常伴左右,即便仲谋远征在外,也无妨。不过,母亲还有一事要交代。你们虽是我的儿媳,但在我心里,你们和阿香一样,都是咱家的好孩子、好女儿。咱们既要防范外面的逆贼流寇作乱、流民生事,更要警惕家中出乱子,还有那些偷懒耍滑之人。总之,仲谋这一走,不知多少人盯着咱们一家子。我年事已高,这些担子便都落在你们身上。既不要你们忧心忡忡、担惊受怕,但也不可掉以轻心、心存侥幸。” 说到此处,吴太夫人特意看向袁绮绮,道:“绮儿,老二不在家,我这当母亲的不能退缩。我虽不再参与商讨政务,但也不能让别人小瞧咱们,说孙家一众女眷畏畏缩缩。咱们不仅要守住家园,还要让周围百姓安心放心。” 吴太夫人表示,每月初一、十五,她要去寺庙敬香,去街上逛庙会,与百姓同乐。 这份气魄,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袁绮绮这才明白,孙尚香的个性是如何养成的。人常说她与几个哥哥风格一样,却不曾留意她们兄妹有这样一位胆大心细、不拘一格的母亲。袁绮绮连忙应下:“定会妥善安排。”徐妙然也承诺,定会做好一应安防措施。 每日请安结束,三位妯娌各自去处理手上事务,闲暇时便又聚在一起。她们在袁绮绮的屋中,品着上等的香茗,欣赏着屋内别致的摆件、精美的陈设,享受高雅与情趣。 今日,徐妙然忽然问:“二嫂,可懂兵法?” 袁绮绮摇头。徐妙然不禁回忆起先夫孙翊新婚之时:“其实,我起初也不懂。是三郎手把手教我习武练剑,还给我讲打仗的故事。所谓‘兵不厌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以及‘虚者实之,实者虚之’。” 袁绮绮看着徐妙然,见她陷入回忆。徐妙然神色间并无悲戚:“二嫂,我觉得你应当读些兵法。”毕竟在孙权身边,用兵之道多少懂一些,总归是好的。 袁绮绮听了,又想起孙小妹曾与她谈论习武练剑之事,笑道:“我能骑马,已然是意外之喜。若我还能研读兵法,像三弟妹一样指挥三军作战,那我恐怕就不只在这内宅之中品茶赏花 。”而要投身到激烈的三国纷争里去了。 徐妙然的话,给了袁绮绮写书的灵感。说实话,这时代许多女子的确苑囿于后宅,她们日常就是鸡毛蒜皮宅斗琐事,能看几册小闲书的已经是颇有文化佼佼者,更不用说胸有热血沸腾、壮志凌云家国抱负。而孙尚香与徐妙然做了不一样的选择。 她们这样活生生的人物事迹,不比编撰出来的更精彩么。 第101章 倔强爱得起,就是纠结得很 经历中郎将孙暠叛乱一事,袁绮绮反思许多。“以我的身份位置,其实不能奢求孙权给予我更多。”孙权毕竟非等闲之人,孙权注定成为这东汉末年三足鼎立局势中豪杰之一。“他能带人及时将我从险境中解救,已然可贵。做人嘛,多想想别人的好处体谅别人的难处。”袁绮绮不纠结过往,或是无端内耗。 首先她与孙权的婚姻,起初并非两厢情愿,纯粹是吴太夫人一番心意促成而已。但这段婚姻既已开启,她从最初不得不仰望孙权,小心翼翼地经营自己贤良形象,努力朝着众人期待的方向发展。 然而,孙尚香和徐妙然在她面前树立起另一种榜样。这个时代固然是男人逐鹿天下的时代,但女子又何尝不能拥有自己的热血豪情与施展才华的天地呢?若论带兵打仗,袁绮绮无法像孙尚香和徐妙然那样,挥舞着嗜血的冷兵器冲锋陷阵。若真要针对事布阵谋划一番,她未必会逊色于谁。 但她钟爱写书,写书既是她谋生的手段之一,也是她的理想之国所在。 “宫斗剧里常说,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我嫁给孙权以来,靠为孙权整顿家务经营贤妻形象而获取他的信任与倚重。可这样的本事,其他女子难道不具备吗?虽然灭了 “白月光” 步姑娘,往后会不会生出朱砂痣?三五年后,或是未来某一天,会不会出现一个比我年轻漂亮,且同样善于持家,能团结妯娌、家人和小姑子的女子,取代我?” 袁绮绮即便过着贵妇生活,却每日必要反省自身,如何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她夫君孙权每日思考如何守护家人、保住江东、拓展版图。她既已站在他身边,绝不能沉浸在儿女情长,忘了该有的事业。 当然最好既要爱情,又要事业。 若无法兼得,至少追求一个在孙权身边与他平起平坐吧!想想她离家那回,还被孙权霸气警告不准再离开。“想想现代女性哪个会活得如此软绵?跟老公吵架不高兴,拍拍屁股就去旅游散心,住豪华酒店,夜店酒吧看帅哥。”当然关于邂逅帅哥这件事,袁绮绮此刻不想。毕竟孙权本来就很优秀,她的婚姻起点确实高。 别怪袁绮绮没见过珠玉在前的大哥孙策,由衷称赞老二长得帅太没见识。 其实江东之地俊才辈出,帅哥云集且各具风姿。周瑜的帅气是儒将风度,陆逊的丰姿有着书生韵味,乃至鲁肃、程普、张昭等,不同年龄段男子都散发着独特魅力。但袁绮绮连多看一眼都没。她最多只把这些帅哥的丰神俊朗写进书里,把江东贵妇们迷得不要不要的。 “跑偏了想多了,言归正传,如何才能与孙大帝平起平坐?”学吕雉,不仅在后宫说一不二执掌生杀大权,在前朝还能调动诸多重臣? 唉。袁绮绮自认本是个无名之辈。她向往的小日子,无非是写书赚钱,与老公甜甜蜜蜜地生活。暗自反省,她这份心胸实在不够霸气,后人所骂江东鼠辈只求自保毫无原则,她则偏安度日。 袁绮绮内心深处也有着所有普通女子身上的倔强、执拗与高傲。她若是爱,便全心全意;若是不爱,就果断放手。和孙权前些日子分手不成,让袁绮绮一再审视自己的情感世界。 其实早在乌程县城门楼上,她不顾自身危险,在孙暠身旁扯着嗓子阻止孙权进城,已是一片真心无怨无悔。即便孙权当时亲自救的是步姑娘,她也从不怨自己曾一腔赤诚。她若爱了,爱得起。 话虽如此,当孙权与她单纯谈情说爱,亲密举动表达爱意她却满心警惕不敢相信。就在这种怀疑与不信任之间,袁绮绮都不清楚究竟何时开始,她对孙权产生了期待、喜欢,甚至萌生了爱情。这种感觉,恰似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既朦胧又真切,既真切又朦胧。 毕竟,袁绮绮还未能深刻理解这个时代的残酷。她不明白,孙小妹之所以能提刀上马、征战沙场,绝不仅仅是因为哥哥们和母亲的教导;她也不懂,徐妙然如今还能掌管孙翊留下的五千兵马,绝不仅仅是因为当年夫君传授她兵书兵法。 人在特定环境中,为了生存必须学会变通。孙小妹如此勇猛,像男儿一样活着,是因为她如今只剩二哥孙权,她想守在二哥身旁为他分担重任。而徐妙然的理由更为简单,她若不牢牢掌握兵马用以自保,不知会有多少纨绔子弟对她心怀不轨,她将下场凄惨。 这些道理,袁绮绮并非全然不懂,她在书里常写,却没有切身体会。她明白自己要继续经营好形象,在吴太夫人和孙家众人的支持下执掌孙家当家大权,继续获得江东诸臣认可。甚至随着时间推移,曹刘孙三足局势逐渐明朗,她在孙权身边的作用,不仅仅局限于妻子乃至人生漫漫长路陪伴者的身份,而要与他共担以智慧谋略执掌东吴的大是大非之责任。 “加油!相信你可以。”袁绮绮知道有一个更为广阔波澜的局面即将到来。“南美的蝴蝶都能引发美国龙卷风,我来三国难道只为了写小闲书?” 当时,吴太夫人为给儿子孙权撑场面,每逢初一、十五,必定从北固山上下来,前往京口城中参加庙会、集市,或是到附近寺庙进香。 京口治安状况良好。袁绮绮姐夫黄猗得到升迁,如今担任负责京口城防典军校尉,兼管附近丹徒县。京口周边,除了各郡太守、各县县令各自抓好城防工作,五十里外程普率领五千兵马驻扎。如此周全的安防部署,不可谓不严密。 但即便再悉心的布控,孙权终不能全全将京口大后方掌控于股掌之间。孙权大军已经抵达豫章一带,京口城中表面安稳,实际已经小有骚乱。 原来是一众纨绔子弟,虽对孙家女眷心存觊觎,却不敢轻易打她们主意。哪怕他们倾慕大乔的美貌,渴望将徐妙然占为己有,无奈人家身边有宝剑护卫,还有上百名带刀侍卫时刻守护。 在这边寻不到机会,他们只好另觅他处。当时这些纨绔子弟商议决定,一定要找到镇江老辕,对其羞辱打骂一番。原因是镇江老辕写的书深受江东小媳妇贵妇人们喜爱,这让纨绔子弟们实在心生嫉妒与不满。 第102章 找麻烦寻乐子 找来找去,镇江老辕就像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世外高人,踪迹难寻。纨绔子弟们反复寻找究其根源,决定从徐氏商行老板徐兵入手。“徐兵与镇江老辕有生意往来,肯定知道镇江老辕下落和长相。” “对!” “就找他了!” 这些纨绔子弟铁了心要弄个明白,根本顾不上背后干系。尽管徐兵家底丰厚,家丁众多,一众纨绔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纠集了更多的家丁、打手,在徐兵外出谈生意的必经之路上,将人掳至小巷之中。 先是一顿棍棒相加,直把徐兵和侍从打得鼻青脸肿、歪嘴跛脚。随后,他们恶狠狠地恐吓道:“镇江老辕是谁?在哪里?带我们去找他!” 这一年来,并非没有人向徐兵打听镇江老辕下落。有财大气粗的张温夫人,也有娇俏可爱的小媳妇;有气势汹汹来询问的,也有小心翼翼打听的。而徐兵每次都一概回复不知。 但此时,徐兵面对如此凶恶歹人,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隐瞒。若不回答说出镇江老辕的踪迹,这些纨绔子弟恐怕真会将他打死在此处。徐兵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必须说出那个地方来脱身。”他就不信这群纨绔子弟敢到那儿去惹事。于是,他远远地指着那巍峨耸立的北固山,山上宫殿群错落有致,连绵起伏。 纨绔子弟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问道:“什么?镇江老辕在那上面?” 徐兵点了点头。 纨绔子弟们眼见线索越来越明白,抡起拳头又要动手,喝问:“到底是谁?” 这回,徐兵是真不敢说,或者说就算知道也绝不敢吐露半分。他摇着头:“不敢说,你们就算现在打死我,我也不敢说。况且,你们要是真打死了我,镇江老辕必定会追究,到时候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惹上一身官司。” “哈!老子正要追究他!”听到这关键的一点,纨绔子弟们装作事情很严重,夸张地掏出随身携带的手绢,胡乱地把徐兵脸上的血迹擦了擦,嘲笑一通:“没什么事啊,我们刚才不过是友好交流。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下次还打你!” 徐兵见机行事,连忙保证什么都不会说。好不容易从这小巷中脱身,回到徐氏商行后,他立刻让小厮们收拾东西,关门歇业。最近局势紧张,风声太紧,他打算到别的地方去避避风头。 另一边,纨绔子弟们并没有紧追徐兵不放。他们聚在一起,反复琢磨徐兵提供的这个信息是否可靠。 “想来应该是可靠的,除非徐兵不怕再被打。” “倘若这个信息属实,那么镇江老辕会是北固山上的谁呢?” 纨绔们开始齐心协力开动脑筋,首先排除了孙将军。 “孙权每日日理万机,还要带兵打仗,哪有闲暇时间写书,更何况写的还是后宅女子喜欢看的书籍。” “山上那些带刀侍卫和做杂活的小厮也不可能。粗鲁男人哪会干细活儿?” 他们寻思着,若说有那份闲情逸致,既有文采又有心思写书的,恐怕就是那些学堂先生。 “对,一定是他们之中的某个人。” “只需要看看他们平时那副酸腐模样,镇江老辕非他们莫属!” 几个纨绔子弟相互使了个眼色,决定了:“兄弟们,就这么办。明天,在他们回家或是上山的必经之路上,把人截住,挨个好好问问,到底谁是镇江老辕?究竟是谁写了那些该死的书 。” “好嘞!” 彼时就是京口的治安现状。虽大体稳定,并无军队叛乱或贼匪滋扰,但豪族的纨绔子弟们却敢肆意妄为,带着家丁在街市上横行霸道。他们若是碰上比自家更有钱有势的家族子弟,便也能相安无事;可一旦遇见不如他们的,就会想方设法挑起争端,找别人的麻烦来寻自己的乐子。 这一回,纨绔子弟们把目标对准了北固山学堂的先生们。但那跟随孙将军攻打江夏的鲁肃先生等人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毕竟鲁肃既能搭弓射箭,又能抽刀搏斗,他们可不敢招惹。他们专挑那些看起来文质彬彬、书生气十足的先生算账。 顾雍在先生们当中颇具威望与名气。他已过不惑之年,举止得体,温文尔雅。谁能想到,他在北固山讲学归家途中,竟在京口街上被几个纨绔子弟纠集家丁堵在了巷子里。“顾先生,您可是镇江老辕?” 这是一声多么有礼貌的问候。 顾雍是真正潜心做学问之人,自幼拜名士蔡邕为师,学习弹琴与书法。他才思敏捷,专心致志,技艺日益精进,深受蔡邕喜爱。顾雍先生混的是真名人真名士圈儿。至于“镇江老辕”,他不过是在家中女眷看的闲书里见过这个名字,从未放在心上。面对纨绔们的逼问,顾雍只回了四个字:“不知所云。” 纨绔子弟们彼此使了个眼色,便对顾先生毫不客气动起手来。顾雍被打得莫名其妙,满心委屈,对着苍天呼喊:“孙将军前脚刚走,你们就如此无法无天!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究竟想干什么?我回头就去找袁夫人说理,袁夫人最容不得你们这些私自作乱的人,到时候有你们好受的!” 不提袁夫人还好,一提到袁夫人,几个纨绔又想起了那如花似玉的容貌,以及袁夫人身边那些同样貌美的贵眷、夫人小姐们。她们都热衷于追捧镇江老辕的书,这更让纨绔们觉得镇江老辕可恨至极。 纨绔们只逼问一件事:“说,你是不是镇江老辕?镇江老辕到底是谁?”顾雍的脸已被打肿,可他也没法承认自己就是镇江老辕啊。 这些纨绔如法炮制,在一天之内将其他几位先生也挨个“问候”了一遍。几位先生的反应如出一辙,即便被打得鼻青脸肿、披头散发,他们也无法承认自己是镇江老辕。 纨绔们能使的坏招都使了,简直气急败坏,商议道:“怎么可能?我们已经把北固山上的文化人都问遍了,怎么会找不出谁是镇江老辕?他肯定藏在这些人当中。这次他们不承认没关系,明天接着堵,接着打,一定要把人问出来!” 第103章 趁孙将军不在 这些纨绔历来嚣张跋扈,他们觉得自己干的事刚刚好,一不是谋反,二不是偷盗杀人,不过是寻常斗殴罢。若是城防官兵找来,他们大不了花些钱财疏通,推脱是普通纠纷、一场误会,能把他们怎样?难道还能抓去杀头不成? 顾雍、陆绩、邓继等先生先后无端被打,自然不会忍气吞声。顾雍首先向负责城防的典军校尉黄猗报告此事,恳请黄校尉立即查办,又让小厮回到北固山向袁夫人告假,称外伤再加上惊吓,需要在家休养半个月。 袁绮绮收到告假消息,震惊不已:“什么?几位先生在归家途中被人寻衅滋事打了一顿?打人理由竟是他们要找镇江老辕?几位先生伤势严重,无法前来学堂上课?” 短短一刻钟内,袁绮绮已想了解决办法。其一,先生被打无法上课,但学堂里孩子们不能因此放假,毕竟从来没有学校因为老师生病受伤就放假的道理。“这几位先生不能授课,得找代课老师。”袁绮绮请来张昭和吕范为孩子们代课,自己也分担部分讲授典籍的课程。其二,关于城防治安问题,即刻督促典军校尉黄猗查办。“先查清楚这些人究竟是谁家的,把他们通通抓起来关进大狱,再细细审问。等几位先生身体康复了,该当面赔礼道歉的道歉,该处置的处置。”这便是袁绮绮给姐夫黄猗传去的话。 然而,黄猗却为难。纨绔之所以是纨绔,不仅因为他们家境富裕、父母有地位,更在于他们有权有势毫无底线与准则,玩世不恭,肆意挑战世间法则。 黄猗在半日之内便查明肇事者,几个人中有城东商人之子廖程程,平日斗鸡走狗酷爱华服音乐;城南大族族长的小孙子虞田身材高大放浪不羁;以及张温的儿子、朱桓的侄儿,个个都有头有脸,有钱有人。 黄猗若要将他们都关进监狱,首先得去抓人。可抓这些人谈何容易,要么到他们家里去抓,要么趁他们在大街上行走时抓捕。但无论怎样,一旦抓人,他们背后家人必定会倾巢而出。可想,这些人家绝不会承认自家孩子犯了错:“对,就这样,把他狠狠被关着,十天半月不给饭吃,好好收拾一顿。”他们只会争辩说:“证据不足,你们凭什么抓我儿子?你们这是趁孙将军不在,滥用私刑吗?我们家不服。”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人人敬重的学堂先生下手毒打,足以说明平时家教不严。 黄猗反复斟酌后,还是得先抓一两个来试探一下,先从商人之子廖程程抓起。 袁绮绮白天既要帮先生们代课,给孩子们讲授经典、讲解理论。还得抽空亲自带着礼物,代表北固山、代表孙家前往几位教书先生家中探视伤情。 对于几位先生突遭此横祸,袁绮绮好言安慰,并嘱咐他们好好养伤。但虞番先生气愤难平:“夫人,在下并非迂腐执拗,实在是这些纨绔子弟令人发指。他们想找那个什么镇江老辕,去找便是,为何寻上我们?我们脸上又没写着‘镇江老辕’几个字。难道镇江老辕一日找不到,他们便一日围着我们纠缠不休?若是如此,夫人,在下不才,只能请辞,告老还乡了。”虞番还说,要么将这些打人者绳之以法,要么把镇江老辕请出来,让他直接面对这群纨绔,他们之间的纠纷,让他们自己解决,犯不着连累旁人。 袁绮绮只能好好安抚:“您好好养病,等病好再回山授课。学堂离不开您,您德高望重,中正耿直。至于孩子让我会想办法先照管,您别担心。那一群纨绔子弟,我自会有办法处置。” 袁绮绮既然做出承诺后,便又催侍卫去找姐夫询问抓人进展如何。黄猗回复说只抓了一个。 原本袁绮绮不想过多理会这群纨绔,只想把他们关进监狱了事。但经虞番和几位先生当面一反馈,她觉得事情严重,必须亲自审问。 第二天,袁绮绮召来姐夫典军校尉黄猗和长史张昭等,商议处置几位先生无端被殴之事。 黄猗禀明已查明始作俑者,但还有几人尚未到案。 张昭说:“以往像这样的事情也时有发生,男子之间喝点酒,争论起来一言不合就动手,算不上什么大罪,不过是问责一番,出些钱财抵罪便可了结。但这一次,必须给几位无辜被打的先生一个交代。” 张昭接着提出了关键问题:“镇江老辕究竟是谁?我认为此事应该将镇江老辕本人请出来,当面对质和问询。” 袁绮绮反问两个大男人:“这件事情与镇江老辕有何相干?”就因为这些纨绔无端生事,书商徐兵都已经关门到别处躲避风头了,袁绮绮的写书事业暂时受阻,写出来的书都暂时卖不出去了。他们还纠结于镇江老辕究竟是谁?难道不该先处置这些打人者? 黄猗解释:“本来这事和镇江老辕没什么关系,都是这群纨绔子弟无端生事。但要处置他们,就得让大家心服口服,不能让别人抓住漏洞反击。所以必须请镇江老辕出来当面对质,证明他和这几个纨绔之间并无纠葛,纯粹是他们无端制造事端。若是镇江老辕不出面,一味只做做闲云野鹤,我们在审讯抓人时,这几家有权有势的便会颠倒黑白,或是说镇江老辕欠了他们钱,或是有承诺未履行,甚至咬定虞番先生就是镇江老袁。”纨绔子弟最擅长钻法律条文和道德法令的空子,干这些别人不屑为之的事。 袁绮绮简直服了,又问:“你们打算怎么找镇江老辕?如何去找?” 张昭也看向典军校尉黄猗。黄猗说:“发布告示,邀请镇江老辕到北固山上来谈一谈,以袁夫人的名义邀请他加入孙将军的幕府。镇江老辕既然是写书之人,必然饱读诗书,对诸多事情有深刻见解,说不定出山后还能成为一位优秀的谋士。” 很会哦,她姐夫。袁绮绮听完姐夫的话,没有表态。她已经深切体会到了孙权的难处,面前的人七嘴八舌讨论了无数,看似说到了重点,实则根本没击中要害,就像隔靴搔痒,越搔越难受,最后还得由她来定夺。 但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袁绮绮就是镇江老辕。要是现在就告诉面前这两个男人真相,他们会信吗,敢信吗? 第104章 真要依法处置 袁绮绮没有透露,只下命令:“不管镇江老辕是谁在哪里,先把这几个人抓到北固山上来。姐夫,你今天就去办,今天下午酉时之前,我要见到人,并亲自审问。还请张长史与功曹史等官员一同参加。” 诸葛瑾正担任京口功曹史一职。当年诸葛瑾为躲避中原战乱,踏入江东之地。经孙权姐夫弘咨举荐,进入孙权幕府,自此一心效忠孙权。诸葛瑾为人胸怀宽广,温厚诚信,深受孙权信赖。因他熟谙律法,被委职以来,在各郡守、县令执法断案的过程中,贡献卓越。 当下袁绮绮已安排明确,黄猗手握京口最精锐兵力,负责缉拿肇事者;张昭在江东威望颇高,是连孙权都敬重且常听取意见的老臣,与熟知法务的青年才俊诸葛瑾一同负责审判。袁绮绮要借这三人之力,公正裁决纨绔子弟殴打学堂先生一案。 毕竟,不管孙权是否在京口,都容不得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肆意耍横打人。上一个如此张狂打人的张温,打了张昭后,不也被孙权勒令去道歉吗? 袁绮绮此番处理此事,可不打算仅用一个道歉就将事情敷衍过去,她决意依法办理。汉代对斗殴行为的惩处有着明确规定:在刑事处罚方面,依据伤害程度不同而有所区别。轻微伤害通常会被判处笞刑或拘役;重伤者可能面临监禁或流放;致人死亡则大概率会被判处死刑。除了刑事处罚,斗殴者还需承担民事赔偿责任,需赔偿受害者的医疗费用、财产损失以及因伤害造成的其他损失。而虞番等人态度坚决,表明不接受调解与和解,毕竟无端被怀疑是镇江老辕就遭此毒打,换做谁都难以咽下这口气。 袁绮绮端坐于文德殿正位,张昭与诸葛瑾依次在左,典军校尉黄猗站在右侧,一同审理。 当得知袁夫人要亲自审理殴打学堂先生一案,因为这起事件影响恶劣,关乎北固山学堂孩子们的正常学业,袁夫人一直致力于北固山学堂的发展。肇事者之一张温儿子张桂对其他几人说:“躲什么?是我们干的就是我们干的,大爷们儿做事从不畏畏缩缩。袁夫人既然召集咱们问话,走,哥儿几个去去就回。”其他几个,朱桓的侄儿朱敬以及虞田纷纷称是。 原本典军校尉黄猗只抓到了富商之子廖程程,没想到这三位纨绔主动来到北固山下,等着黄猗带他们去文德殿。 在登上北固山的途中,三个纨绔从未见识过山上的风景,也感受到了这一地严肃庄重的氛围。“原来那些人每日与孙将军议事就走的这条路。”仿佛那是一条通往智慧之门、拯救苍生的伟大之路。但纨绔们此次上山,并非为了加入孙权的幕府投身建设江东的大业,而是为了近距离一睹袁夫人芳容。 说实话,他们在京口城中见到袁夫人、大乔夫人等佳人那一幕场景,至今难忘。一路上,张桂、虞田、朱敬面色轻松,自在无比。 然而,等他们真正见到袁夫人,便后悔自己如此轻易上山。四个纨绔站定,面对诸位大人和袁夫人,被喝令收敛神色,磕头行礼。黄猗率先发问:“你们四人为何无缘无故殴打顾雍、虞番、陆绩等几位先生?” 朱敬面带轻松笑意,看向袁夫人,还故作修养男子模样道:“哪是无缘无故呢?分明是这几位先生仗着肚子里有点墨水,喜欢搬弄是非,我们心中不忿,不过是行侠仗义罢了,还请夫人以及诸位大人明鉴。” 朱敬巧舌如簧地辩驳,另外两个纨绔也跟着附和。 “我们哪是真打,不过开个玩笑,手下人粗鲁,把几位弱不禁风的先生给吓着了,他们自己摔了一跤,把脸撞破了,就说是我们打的,我们可没打人。” “是啊,我们不过是好言好语问问几位先生,可知道镇江老辕是谁。” 提及镇江老辕,张昭问道:“你们如何得知镇江老辕的下落?”朱敬便得意地描述起自己如何将徐兵逼到狭窄小巷子里,对其粗暴相向,最终徐兵说出镇江老辕住在北固山上。 袁绮绮看着朱敬那张欠揍的脸,断定他今日必然被投入大狱,还会得个十分得力的典狱长“照顾”。可这些纨绔不知死期将至,还在袁夫人面前显摆自己的纨绔做派,以为这样最吸引女子欢心。 “夫人,镇江老辕究竟是谁?他藏在北固山上何处?难道夫人与诸位小姐就不好奇吗?虽说镇江老辕写了几本书颇受欢迎,但在下一片衷心想对夫人以及几位大人说,像镇江老辕这样的人留不得,简直是个祸害。一个男人家写女人看的书,蛊惑大姑娘、小媳妇天天追捧,花大把的钱,银子如流水般进了徐氏商行,把徐氏商行养得肥硕无比。”虞田接着补刀:“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想想我们孙将军治理江东,既要广纳贤才,又要平定山越、安抚各方、镇压叛乱,正是用人之际,镇江老辕却在此兴风作浪,勾引大姑娘、小媳妇,实在可恶。正所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依我说,应当效仿当年秦始皇焚书坑儒,把镇江老辕的书通通搜出来烧掉,把他本人抓出来施以鞭刑。” 几位纨绔滔滔不绝,慷慨陈词。张昭赶忙叫停,随后诸葛瑾已经铁面无私宣布对他们的处置:“无端寻衅滋事,一个写书先生与你们既无过节也无仇怨,你们便捕风捉影,将对镇江老辕的不满发泄到几位学堂先生身上,致使先生们无端蒙羞受辱,严重影响学堂的正常运作。根据汉朝律法,其罪当鞭笞二十,再投入大狱拘禁三十日。” 诸葛瑾刚宣布完,张桂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功曹史,你说说给多少钱可以抵罪?”虞田也跟着表态:“诸位大人说个价,一会儿我就把钱送过来,一分不少。袁夫人,今日听了这么久,辛苦了,在下略备薄礼,区区一张当年洛阳城里王政君太后用过的屏风不成敬意,还望袁夫人笑纳。” “法令面前,一视同仁,尔等休得狡辩。”诸葛瑾制止几人胡闹。 袁夫人确实笑了,对典军校尉黄猗说:“有劳校尉,将人带下去行刑、拘役。”黄猗一挥手,手下军士便要将几人带走。这时朱敬还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碰上了硬茬,指着自己胸口问袁夫人,意思是不知道他父母爹娘何人么:“袁夫人,真要打我们几个?” 第105章 查出镇江老辕,早做防备 “按律当打,且应当向几位先生赔罪。若是几位公子不想挨打、不想赔罪、不想服法,那即刻派人将几位公子送到孙将军跟前,让几位公子到前线搏命去。”袁绮绮面色严肃,掐断纨绔们最后一丝念想。 张桂眉头紧皱,叹道:“袁夫人,您不是玩真的吧?”如此温柔面相的一个女人,怎么可能? 袁绮绮正色道:“地方法律,令行禁止,岂是儿戏?平日里你们在城中骑马遛狗、戏耍人生也就罢了。今日便要让你们清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们家人若是不满,尽管来找我分辩。张长史,还烦请您与功曹史将今日审理经过、案情缘由做好记录,交与几位公子家人细看。” 几个子弟还不死心,叫嚷着:“袁夫人,您打我我认了!但有件事我不服,镇江老辕是谁?镇江老辕明明就在北固山上,我想知道他究竟是谁,把他找出来,我就伏法。”可他们话还没说完,就被军士拖走了。 众人按照袁绮绮的吩咐行事,张昭最后留下来,一脸担忧:“夫人,今日线索直指镇江老辕,此人潜藏在北固山上,实在可怕。刚才几人说的话,虽是故意攀咬,但也有几分道理。那老辕今日能写出小闲书,难保明日不会写反动言论,对孙将军和江东不利。所以,我认为我们有必要查一查镇江老辕究竟是谁,早做防备。” 袁绮绮问:“真很有必要吗?”张昭十分肯定地点头:“不能让一个戴着面具,我们对他一无所知,他却对我们了如指掌的人留在身边。” 袁绮绮转而问张昭:“那依您之见,该如何查呢?如今徐兵已躲到别处避风头,我们还能向谁问询?” 张昭微微一笑,自信满满地说道:“查一个活人又有何难?他不就在我们北固山上吗?镇江老辕要写书,必定离不开笔墨纸砚。我们只需暗中留意,山上上下下各院各处,看哪里使用纸张笔墨最为频繁,先锁定目标,再去其屋中仔细搜检,必定能查到书册以及诸多稿纸。”张昭信誓旦旦,意思只要依此方法去查,就一定能揭开镇江老辕真面目。 袁绮绮追问:“诸位夫人历来欣赏镇江老辕,真要查?”张昭连忙回应:“正是因为诸位夫人一直对镇江老袁颇为欣赏,所以才更要将他的真实身份查个水落石出。如此一来,夫人们岂不是更开心,能够直接与镇江老辕面对面交流。”话一出口,张昭心中暗叫不好。镇江老辕是个男子,有两位夫人还是寡居女眷。如今夫人们已然十分喜爱并盲目崇拜那个写书之人,若真让他们面对面,万一镇江老辕略施手段,岂不是要把几位夫人给迷惑了?想到此处,张昭赶忙打住,不再往下说。 袁绮绮平平静静:“依我之见镇江老辕是谁并不重要,我也无意去查。这件事情,只需朱敬等人受到应有的惩处,以此来警示众人,还大家一个安定环境。至于其他的,无关紧要。”袁绮绮态度十分明确。 张昭却暗下决定。袁夫人说不查就不查?想必是小女子心里对镇江老辕有所偏袒,不想为难他,故而帮他掩护。“等孙将军回来,我定要将此事如实禀告。我就不信,以孙将军的为人和他一贯警惕性子,能容忍镇江老辕隐匿在北固山上?绝对不可能。” 此时,孙权已率领大部人马抵达鄂县。鄂县隶属南郡,其地域西北濒临长江,东达江西,南接湖南。鄂州往西便是江夏,江夏地处荆州、豫州、扬州三州的交界之处,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当年刘表出任荆州牧时,派遣部下心腹黄祖担任江夏太守。黄祖在与长沙太守孙坚交战时,将孙坚射死,就此与孙家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此后,黄祖多次阻击孙策与孙权的部队进攻,双方交战激烈。黄祖战绩斐然,曾一度射杀凌操、徐琨等人。 面对孙权此次大军压境,黄祖依旧如往常一样,仰仗刘表定下的守土防御战略。多年来凭借此战略,江夏领土从未落入孙家之手,不过常有军民被掳走。黄祖自恃甚高,骄傲孤高,对此不以为意:“孙仲谋每年都来攻打,每年也不过如此,大家就陪他玩玩,让他掳几个军民回去,让他过过瘾。” 话虽如此,黄祖还是做过一番部署。他任命部将张硕为先锋,陈就为舰队首领,自己则留守江夏。同时,黄祖还让儿子黄射分兵数千人攻打柴桑,以此分散孙权注意力。 孙权麾下别部司马徐盛,原名狗儿,曾是袁绮绮娘家小厮。他主动请缨,愿率领五百兵士保卫柴桑。徐盛自跟随孙权出征以来,表现得异常勇猛,毫无畏惧之色,深受孙权的欣赏与看重。眼见一个当年小厮到了战场都如此勇猛,孙小妹绝不堪落于人后。她也要带兵一同前往:“二哥,我作为后部支援柴桑。”孙权亦允。 当时大战在即,黄祖部下张硕勤勉,时时率领部众乘坐大船侦察江岸,给孙权部队带来不小的威胁。 孙权这边,由凌统负责江边侦察任务。凌统的父亲凌操,当年跟随孙策起兵征战,常常担任先锋。后来孙权统领军队,凌操随征江夏。凌操率先攻入夏口,斩杀了黄祖的先锋。凌操为人轻财重义,豪爽大气,胆气过人,却因轻舟独进,不幸中箭身亡。凌统年仅十五岁时,便代父统领父亲生前的兵士,被孙权任命为别部司马,行破贼都尉之职。 凌统虽年纪轻轻,却智谋足以统御众人,勇气足以克敌制胜。当时,凌统乘坐小船,身边仅有数十勇士,但他毫不畏惧,毅然登上了张硕的船。在夜幕的掩护下,他们伪装成张硕的部卒,对张硕军发动了奇袭。张硕猝不及防,被凌统所杀,其部下水兵也尽数被擒。 得知张硕被杀,黄祖立即命令陈就率领两艘蒙冲舰守住沔口,还安排大力士和弓箭手在河边的崖顶设下埋伏,准备向孙权部队船只战舰投掷石头和火把。 第106章 若让遗憾变得圆满 为了彻底击破黄祖的蒙冲舰队,周瑜率领大舰队前来迎战。行军途中崖顶不断有石头掷下,破坏力巨大。经过数日激战,周瑜意识到黄祖的军械并非如传言般匮乏,只有重振旗鼓,另谋破敌之法。 周瑜与孙权商议后,命令凌统、董袭率领一百敢死队,每人穿上两件盔甲,乘坐大船,冒着如雨的石头和熊熊的火把奋勇冲锋。经过艰苦卓绝的战斗,凌统和董袭终于成功切断了两艘蒙冲舰之间的联系,此举极大地鼓舞了孙权军的士气。吕蒙更是英勇,在近战中格杀陈就。顿时,失去首领的黄祖大军顿时陷入混乱,被孙权军队团团包围,最终全军覆没。吕蒙等人全歼黄祖军,凌统分兵攻陷江夏。 至此,黄祖的末日来临。无力抵抗的黄祖仓皇逃离江夏,却被孙权亲自率领的骑士追上,最终被枭首。孙权后来将黄祖的首级带回,用以献祭给亡父孙坚 。 孙权出征在外,每隔两三日,必定会通过飞鸽传书,向北固山上的母亲和妻子及时传达战况。袁绮绮和婆婆吴太夫人每日在家中,除了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务,便是满心盼望着孙权的来信。 “三月二十八日,小妹与徐盛分兵支援柴桑。” “四月三日,擒杀黄祖部下张硕。” “四月十五日,毁江夏蒙冲,败其水军。” “四月十六日,小妹与徐盛大败黄射,斩杀之。” “四月十八日,杀黄祖部将陈就。” “四月二十五日,取黄祖首级。” 袁绮绮将这些写满战况的小纸条,一条一条轻声念给婆婆吴太夫人听。吴太夫人每听闻一条,心中便落下一块大石,满是欣慰。她对儿媳妇实话说:“别的都还好,我这心里啊,就是挂念着你们小妹。她虽是女儿身,却有男儿个性。若是个男儿,我倒也不必如此揪心挂肠,可她到底比不得她几个哥哥年年在战场上厮杀。好在这回打了个胜仗。绮儿,听说那徐盛小将,当年是你娘家的小厮?” 袁绮绮闻言,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狗儿当年与阿耀两人坐在庭院里,被母亲刘夫人训斥时那副无可奈何的模样。真是人不可貌相,如今给他一个施展的平台,他便从一个小厮成长为勇猛无畏、冲锋陷阵的大将。袁绮绮夸赞说:“都是将军善于用人,麾下不仅兵强马壮,更是人才辈出,兴王定霸之业指日可待。” 这般蒸蒸日上的光景,让吴太夫人也不禁露出了笑容。然而作为母亲,她所求并非儿子成就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业,不过是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团团圆圆。她轻声叹道:“那些宏图伟业太过遥远,我只盼他们兄妹俩能平安归来,我们一家人能再次欢聚一堂。” 说罢,吴太夫人想起了一事,询问道:“绮儿,我听说最近有件事关乎镇江老辕,你怎么看?”吴太夫人听闻镇江老辕就隐匿在北固山的众人之中,心中难免紧张,有着和张昭一样的顾虑。镇江老辕若是隐身于市井之中,创作些闲书供大家消遣,倒也无可厚非。可如今藏在北固山里,还是个男人,就不得不防。 吴太夫人笃定镇江老辕是个男人,他在北固山上创作女人们爱看的小闲书,这总归危险,该要找出此人撵下山去。袁绮绮笑着问婆母:“为何镇江老辕一定是个男人呢?”这一问,吴太夫人微微一怔,随即眼前一亮,爽朗笑道:“怪我,先入为主了?” 袁绮绮也笑。 “我家女儿能像男儿一样上战场杀敌,三儿媳也能带兵打仗、平定山匪,为何镇江老辕不能是个女人?”吴太夫人很擅长反思,“有意思。哎,绮儿,你掌管家事已有不少时日,可曾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吴太夫人好奇心大起。 袁绮绮挽着婆婆吴太夫人的手,婆媳俩院中赏花,看山上的秀丽风光。良久,袁绮绮轻声道:“镇江老辕本就是在幕后写书之人,若他想出名露面,一开始便会出现在世人面前。经过这回闹腾,徐氏商行老板跑了,那些不务正业的纨绔又揪着镇江老辕不放,他怕是要彻底躲起来了。” 吴太夫人挑起眉头,重复道:“躲起来?”若真是躲起来,那可得错过多少有趣的故事! 最近大家都在挖镇江老辕真实身份面目,这给了袁绮绮一个反思契机。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她不过写了几本书,引得大姑娘小媳妇们崇拜了一番,就招来那些纨绔报复,只可惜连累了学堂先生们平白受委屈。 诶。 她写书本是为谋生,好在现阶段她还有足够的财产维持衣食住行。或许,她该换个思路。这个时代风起云涌、跌宕起伏,群雄逐鹿,连孙尚香和徐妙然这样的女子都恨不得投身其中,她又为何不能把笔墨着于这些英雄人物身上呢?也免得她的读者只沉浸在后宅故事里,读了一脑子儿女情长。 她确实打算构思新书,既想写孙尚香和徐妙然这样的女中豪杰,又想描绘三国的英雄人物。“不如折中一下,就从那位百折不挠的刘皇叔开始写起。”刘皇叔与关羽张飞桃园三结义起,千里走单骑,长坂坡吾乃燕人张翼德,那是多么义薄云天的故事!张飞挥舞着丈八蛇矛,关羽舞动着青龙偃月刀,刘备手持双股剑,哥儿几个纵横天下,历经无数艰难困苦,打下一片基业,从无到有。这样的故事,男人们铁定爱看。 当然,男人爱看的故事里自然少不了美人倾慕。 袁绮绮设定,若给刘皇叔安排一个势均力敌的恋爱对象。谁最合适呢? 出身贫寒,容貌美艳的甘夫人hold不住,硬是在与刘备的婚姻关系中尝尽乱世中颠沛流离之苦。那孙小妹可不可以? 无奈刘皇叔与孙小妹年龄相差三十岁。袁绮绮很想在书中修改一下两人的年龄差距,让历史遗憾变得圆满。可她并没有! 那就让历史上孙夫人与刘备的爱情悲剧在故事里警醒众人,尤其让孙权本人好好看看:弘毅宽厚、知人待士、百折不挠的英雄刘皇叔,遇上桀骜不驯、才智敏捷、刚强勇猛的孙小妹,背后是联盟政治婚姻,巨大的年龄差距以及双方各怀心思的博弈。 故事里既有对男人争夺版图和事业的大篇幅描绘,又有对他们互相试探的细致刻画。 书名就叫《大哥赢得霸业输了她》。 袁绮绮一旦构思好故事的大纲脉络,文思泉涌,笔下如有神助,文字行云流水般倾泻而出 。 第107章 非凡见识与胸怀 那些日子里,袁绮绮深居家中,潜心创作《大哥》一书。这本书风格与《洛神记》截然不同,不再是那般哀怨凄美,而是满溢着热血沸腾豪情壮志,以及豪情背后有关人性命运的深刻思考。 坚持不懈奋斗的刘备,女儿当自强的孙尚香,在书中化用别名,在滚滚长江东逝水的浪花中,尽显英雄气概。袁绮绮每每写就书中一段精彩篇章,内心激动难抑,脸颊也因兴奋而微微泛红。 但故事的结局正如那一句“白发渔樵江渚上,看惯秋月春风”,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刘大哥为了他的事业以及霸业日夜提防这能带兵打仗且有强大政治背景的李夫人 ,夫妻不能同心,最后分道扬镳,最终一个病死蜀地,一个孤老江东。 结局亦让袁绮绮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创作期间,大乔和徐妙然时常来袁绮绮屋中串门闲聊。她们的话题,要么是满心期待孙权带着胜利消息,率领大军凯旋回城;要么便是谈论起当时错综复杂的天下局势。 可别小瞧了大乔和徐妙然这两位寡居女眷,她们对局势了解,丝毫不亚于江东任何一位男子。 彼时,曹操已然平定北方,正将锐利的目光热切地投向荆州。提及曹操与荆州牧刘表,大乔和徐妙然并不陌生。 料想袁绮绮对这些不甚了解,徐妙然专门向她普及:“曹操稳固北方局势后,便着手向南方拓展势力,荆州首当其冲。 曹操素有‘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评价。他曾与豫州牧刘皇叔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他评价当世英雄颇为恳切,一语中的。 曹操评价荆州牧刘表说:‘我攻吕布,表不为寇,官渡之役,不救袁绍,此自守之贼也,宜为后图。 刘表自以为宗室,包藏奸心,乍前乍却,以观世事,据有当州。’” 一谈及刘表,徐妙然更是滔滔不绝:“刘表初任荆州刺史时,重用蒯氏兄弟、蔡瑁等人,一举诛灭宗贼首领,得以成功掌控荆州大部。当时李傕等人进入长安后,刘表遣使进贡,被任命为镇南将军、荆州牧、假节,封成武侯。 在荆州主政期间,刘表对内恩威并施,广纳贤才,使得荆州境内一片安宁,百姓心悦诚服;对外则远交袁绍,近结张绣,还接纳了刘备,坐拥数千里疆土,手握十余万兵马,在荆江一带称雄。 这个刘表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便是射杀我们父亲长沙太守孙坚,以及多次抗衡曹操。” 大乔亦听闻了许多关于刘表的坊间传闻:“刘表此人生性多疑猜忌,喜好高谈阔论,加之年事渐高,只图自守,毫无进取四方的志向。 听说他这些年愈发宠溺后妻蔡夫人,致使蔡氏一族,以蔡瑁等人为首权势滔天。刘表长子刘琦也因此遭到疏远。” 有关荆州刘表一家人中,刘表长子刘琦和次子刘琮的长幼之争,早已经不是秘事。 刘备这些年一直依附在荆州,他不可避免也牵连在其中。 当时刘备已经三顾茅庐请出了诸葛亮。 这事徐妙然也听说了:“据说那位刘皇叔乃是三次去诸葛家拜访诸葛先生才将他请出山。这位诸葛先生你道是谁?是我们这边诸葛瑾先生的亲弟弟,名叫诸葛亮。这位诸葛亮这些年隐居隆中,常以管仲、乐毅自比。可谓是有大志向之人。” 本来说荆州牧刘表,又提及刘备,一晃又说到诸葛亮。 原来,在荆州长幼之争中,刘琦实乃受到刘备及诸葛亮建议,一直暗中谋划脱身之计。 当时江夏太守黄祖已被孙权杀死后,刘琦便向父亲刘表请求接替这一职位。刘表虽然允诺,但刘琮蔡瑁等人仍在暗中监视刘琦,找机会大肆诋毁。 “不知道这天底下做父亲的怎会如此糊涂!放着好好的大儿子不培养倚仗,非要厚此失彼,不正好给了别人可趁之机?”这是大乔对荆州混乱局势的简化解读。 说完刘表,话题自然转到刘备身上。刘备几年前袁绍失势后,辗转来到荆州,依附于刘表,帮他守住北边门户。与刘备相比,刘表实在算不得英雄。刘备虽无根基、无权势,却目光长远,心怀大志。 但荆州故事实在太多,大乔怕袁绮绮听得糊涂,与她娓娓道来:“多年前,荆州牧刘表曾截断绮儿父亲袁术粮道,使其无法继续盘踞南阳,只能逃往兖豫方向,间接引发了后来袁术与曹操的匡亭之战,最终绮儿父亲袁术大败,逃往九江。” 如此算来,这个刘表不仅仅是孙权的杀父仇人,也是袁绮绮的仇人。 “刘表此举自以为聪明,他不仅彻底打消了袁术觊觎荆州的念头,还借助曹操力量削弱了袁术势力,使其远离荆州,减少了对荆州的威胁,也巩固了刘表在荆州统治。”徐妙然帮着分析。 “刘表当时在荆州八郡营造出一个相对中原而言较为安定的割据势力,许多中原百姓为躲避战乱,纷纷前往荆州避难,其中就包括大名鼎鼎的诸葛亮先生兄弟几个。 同年,刘备从汝南前来投奔,刘表亲自出城迎接,以上宾之礼相待,为他补充兵力,安排他驻扎在新野,作为自己的北方屏障。然而,荆州豪杰归附刘备的日益增多,刘表开始怀疑刘备的用心,对他暗中提防。 据说曹操远征柳城时,刘备曾劝说刘表趁机起兵袭击许都,刘表没有采纳。简直错失机会,这回等着曹操来犯,刘表还能不能全身而退?他自家院里长幼失序内斗不已!” 大乔与徐妙然一番畅谈,将当下局势剖析得头头是道,袁绮绮简直满心钦佩。 但大乔和徐妙然还更有一番议论。 “自古道,英雄不问出身。依我看,英雄更不应以年龄、地位论。有的人不过是运气好,出身起点高;而有的人虽起点低,却能力出众,远超那些起点高的人,这样的人怎能不算英雄?” “虽说刘备常常打败仗,但我觉得不能单纯以成败论之。一个人若心怀苍生,立志为百姓谋福祉,那他便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袁绮绮由此明白,这闺阁之中女子,同样有着不亚于当时男子的非凡见识与胸怀 。 第108章 是天仙下凡,还是罗刹钟馗 徐妙然和大乔在谈论时还有一点未曾提及:刘备此人不太热衷于读书,却对狗马、音乐以及漂亮衣服情有独钟,此外他还喜爱美女。 当时刘备屯守新野,十分宠爱貌美的甘夫人。只是刘备屡战屡败,每次战败便丢盔弃甲,只顾仓皇逃窜,他的妻子们也因此跟着遭殃。 不过,这些内容并不在当日大乔、徐妙然与袁绮绮讨论范畴。她们探讨的是荆州当前局势,以及在这样局势下江东应如何自处,而非刘备作为男人或夫婿人选是否合格的问题。袁绮绮很明白这一点。 所以在《大哥》一书中,她再现了这位复杂多面的英雄形象:刘备身长七尺,两耳垂肩,双手过膝;他寡言少语,却能善待下人,喜怒不形于色,热衷于结交豪杰,众多英雄义士皆愿归附于他。然而,若要将这位英雄视作夫君人选,那可一定要慎重考量。 袁绮绮这一次新书设定与以往有所不同,针对读者层次和圈层也发生了变化。那时徐氏商行老板徐兵还未归来。袁绮绮心道:“徐老板估计还不知道京口这边已经将纨绔们绳之以法了。”在她强硬手段下,那些企图找镇江老辕麻烦、寻衅滋事的纨绔子弟,依照法令受到严惩。据说,最近京口城中安宁了许多,打架斗殴之事也少了不少。 徐兵身为商人自有其消息渠道。他只是出去避风头,又不是不回来。果不其然,又过了半月,徐氏商行大门照常打开,老板徐兵又在柜台前笑脸迎宾。尽管徐老板眉骨处还留着一道伤痕,但笑容依旧和蔼。 徐兵一回来,便有小厮寻着气味前来询问老辕新书情况,更有不少贵妇小姐亲自前来向他打探。 “徐老板,听说镇江老辕一直隐匿在北固山上,是真的吗?” “徐老板,你就悄悄告诉我们吧,我们保证不往外传。那镇江老辕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长得俊俏还是儒雅?” 徐兵既然重新回来开门做生意,心里自然有准备。应对刚一回来就碰上的这些问题,他选择坦诚面对:“实不相瞒,我也未曾见过镇江老辕。夫人、小姐们心中之好奇疑惑,恕在下无可奉告。至于何时会有镇江老辕新书问世,还请各位拭目以待。只要老辕一旦写出新书交付于我,我立刻安排抄写、分发、售卖,绝对不会耽误大家看书。不过,在下想奉劝各位一句:我们都是看书之人,何必在意写书之人模样呢?他究竟是天仙下凡,还是罗刹钟馗,都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真正有趣的是其灵魂,以及其用灵魂镌刻出来之隽永文字和故事。各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在徐氏商行独自支撑近十天后,袁绮绮终于将《大哥》一书交付给徐兵。徐兵能够再次收到镇江老辕的书,心中欣喜非常。他除了立即召集抄写工加班加点抄写新书,准备分发销售,还按照协议向镇江老辕奉上约定的酬资,并且写了一封道歉信:“无奈徐某人微言轻、势单力薄,叨扰老辕,使老辕平白无故受扰,还望老辕见谅。” 袁绮绮只看了一眼这封道歉信,便将它付之一炬。她又怎会生徐老板的气?若不用徐兵,往后又让谁来为她轻车熟路地售书呢?难不成她还要亲自到山下去开一家店铺,再雇人卖书?岂不是更引人注目? 但经此一事,大家都知道镇江老辕隐匿在北固山上,纷纷在心中揣测琢磨其真身是谁。“眼看孙权返回京口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定会知晓先前因镇江老辕而起的那场争端。只是不知孙权后续会不会再作处置。” 孙权会不会因此扼制她的写书事业? 袁绮绮又想起前些日子收到那位来自于北方之特别书友来信。曹子健(曹植)在信里给镇江老辕究竟写了些什么,袁绮绮根本不敢拆开来看,她生怕孙权误会。 一想到这些事,袁绮绮总有一种感觉,自己明明是光明正大地写书、堂堂正正地挣钱,怎么却像是偷偷摸地做地下营生一样。“唉,我什么时候才能抛开这些顾虑,随心所欲地做我喜欢的事呢?” 这个小小愿望袁绮绮只怕是难以实现。只要她还是孙权的妻子,就不得不小心谨慎,生怕镇江老辕这个身份会给孙家,给孙权带来负面影响。毕竟人心难测,自己处于明处,他人躲在暗处,即便她的所作所为与他人无关,可他人偏要以此来攻击自己。袁绮绮既要保护自己,也绝不愿意因为她让孙家与孙权受到连累和伤害。 倘若孙权知晓她此刻想法,心里不知如何感慨。 孙权取得江夏大捷后,便整顿人马和军械,班师回京口。周瑜则带领水军返回三江口,继续操练,以应对北方局势变化。孙小妹和袁耀、徐盛等原本还想在柴桑郡多驻扎一段时间,她只一心想为二哥分忧。 但孙权对小妹说:“你离家已久,母亲和你几位嫂嫂必定日夜为你担忧牵挂。你既然喜爱带兵打仗,在这方面颇有些许才能,往后我自会多给你兵马,让你历练,但不能在此时此地。”孙权心里怎么能放心让孙小妹远在千里之外。况且柴桑离荆州和曹操那么近。若孙小妹想带兵布阵历练,可用京口附近几个郡县尝试。 孙权一番劝说,还真就打动了孙小妹让她一同回京口。虽然被劝回,但回去一路上孙小妹心情格外愉悦。仅这一仗,她与丹徒县令袁耀,别部司马徐盛、吕蒙、鲁肃、甘宁、凌统等年轻才俊更加熟悉了,而与程普、周瑜、黄盖、蒋钦、周泰、韩当等人本更是老交情。 孙小妹趁机向二哥讨要人才:“二哥,你把徐盛和吕蒙给我,有了他俩相助,在三年之内我不仅能够平定江东山越,还能北上驻守庐江,南下可远征交州。二哥,你觉得如何?” 其实当时在陆逊的持续打击下,会稽附近山越贼匪已所剩无几。山贼存在与社会环境息息相关,当社会稳定,人口和经济稳步发展,老百姓有田可耕、有饭可吃,能够安心屯田务农,官兵又能维持治安,这些山越贼匪就不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而是会随着官方不断地征讨和收编,逐步回归正常生活。 陆逊自来到孙权身边,起初在孙权幕府从事文史工作,还在北固山学堂给孩子们讲学,后来前往海昌县担任都尉,开始屯田并带兵围剿山匪,成效显着。陆逊一封封战报不时传回北固山,在文德殿,张昭已代孙权审阅完毕,等孙权回来再仔细过目。到那时,孙权自会发现这些年轻人的才能,并予以重用。 第109章 却话荆州风云 孙权归来的速度,比袁绮绮预想中要快上许多。纵然没有大乔和徐妙然与她谈论时事普及荆州政局,袁绮绮心中亦有数。她知晓今年秋冬,这个时代最为着名且至关重要、即将奠定三足鼎立局势的一场战役赤壁之战,正起势于命运的轨道上,悄然逼近。然而对于其中关键的荆州江夏一地,袁绮绮始终未能完全洞悉其具体状况。 待孙权回师京口,夫妻二人得以团聚。孙权与爱妻浮碧海挑灯夜话,细细讲述当时战况,以及各方势力布局,袁绮绮这才得以一窥当时震荡之风云诡谲:“此次大战,历经诸多艰难险阻,好在我方将士果敢勇猛,攻坚克难,最终成功斩杀仇人黄祖。我已将黄祖首级,拿去祭奠亡父陵前。” “绮儿,若局势允许,我本当亲率大军,以江夏为根据或是多夺取些地盘。可曹操已然举兵南下,传言其已在河北临漳开辟玄武池训练水军。有可靠消息,曹操曾召集文武大臣商议战术,宣称即将正面攻打宛城。宛城与江东毗邻,我不得不防。” 袁绮绮听着这些局势,眉头紧蹙。 然而孙权已一语中的地与袁绮绮分析:“我料想,攻打宛城不过是曹操出其不意的战术幌子罢。他必定会秘密派遣大将,率主力从小道轻装急进,切入荆州,正所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令荆州全境以及刘表措手不及。” “为何?”袁绮绮惊讶于孙权的准确判断,自以为她虽知晓历史走向,可孙权并不知情。她一脸懵懂,他既然要跟她讲,她便多少听听,认真问道:“你为何如此笃定?” 孙权之所以如此判断,是源于他对当下战局之精准把握,以及对己方部署之十足信心。“曹操在我与刘表之间,必定会选择刘表。刘表不仅年迈昏庸,且刚刚被我削去能征善战的大将黄祖。更致命的是,刘表的两个儿子刘琮和刘琦,正在为争夺荆州接班人之位,明争暗斗。荆州已然分成几个派系,人心惶惶,动荡不安。 “反观江东这边,我这些年虽历经艰难,却也是稳中求胜,逐个击破了孙辅、孙暠以及境内大规模山越贼匪之乱。所以我料定,曹操会率先拿下荆州这四通八达之地。此后,他或是整顿休息,或是即刻举兵西进夺取益州,向东进攻江东。无论如何,荆州之地实在太过重要。此之所谓兵家必争之地。” 提到荆州乃兵家必争之地,袁绮绮明白的。在三足鼎立之后,就因为一个荆州,曹操和孙权、孙权和刘备时常爆发军事冲突。孙权麾下吕蒙,后来更是斩杀了刘备一方股肱之臣关羽,致使孙刘联盟再难修复。可这会儿,孙权不是已经斩杀黄祖,拿下江夏了吗?为何后头还要争来争去?袁绮绮眼中满是疑惑。 孙权又耐心解释道:“我方虽在战斗中击败黄祖,成功占领江夏郡之江南地区,包括沙羡、邾、鄂等地,却未能夺取江夏全境。刘表两个儿子正在内斗,长子刘琦与刘备交好,在刘备以及诸葛亮的建议下,决定远走江夏。刘表最终还是给了大儿子刘琦一个机会,让他代替黄祖镇守江夏剩余部分郡县,包括重要的夏口城。这期间,曹操也未曾闲着,不断派兵进攻荆州江夏诸县,收获不小。如今,我只占据长江以南靠近江东的一部分,曹操占据江夏郡北部靠近南阳郡和豫州的部分,而刘琦实际上只占据了夏口周边以及江夏以西部分地区。” 袁绮绮终于恍然大悟。“眼看赤壁大战一触即发,江夏郡的江南部分已归属孙权,而江北部分则由刘表的儿子刘琦控制。这江北部分地盘,给了后来兵败的刘备以喘息之机。若不是刘琦还保有这片地盘,曹操带着虎狼之师从新野以及长坂坡一路杀来,刘备怕是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袁绮绮默默听着孙权冷静分析,绝不透露半点后来的事。 别看孙权此刻能和爱妻袁绮绮从容讨论时局,其实他内心紧张万分。 毕竟打仗这事并非仅凭一腔热血,提枪上马就能取胜。就在孙权斩杀黄祖,带领大部队回到根据地京口时,曹操以风卷残云之势席卷荆州,不争气的刘表竟吓得生了病,毫无抵抗之力。 若是荆州这么大一块地盘完全落入曹操手中,对于整个江东六郡而言,将极为不利。江东本是人杰地灵、人才辈出之地,可当时局势瞬息万变,风云激荡,一夜之间,强弱之势便可能发生逆转,人心也极易随之改变。 在袁绮绮面前,孙权此次回到京口,表面上依旧那般沉稳持重,如往常一样勤奋地处理政务。只是孙权平日所做之事比往常更为细致,如尤其重视屯田耕作以及安抚山越之事。青年才俊陆逊自从被孙权委任为海昌县屯田都尉后,不仅在屯田开垦方面成绩斐然,还招募兵马对抗周围贼匪之乱。 孙权归来后,不仅对此次进攻江夏的有功将士予以奖赏鼓励,也对陆逊、黄猗等在不同岗位坚守并做出突出努力贡献的人才俊杰给予表扬嘉奖。 孙权心里十分清楚,他要做的,绝不仅仅是像大哥孙策一样开展军事活动、打仗开拓疆土,更要在进行军事行动同时,积极与曹操建立外交联系。此外,他还得注重发展生产、富国强兵,全面提高江东经济水平、军事水平以及政治能力。这与之前爱妻袁夫人一再主张开办军事学堂、郎中学堂,鼓励女子与平常人家婚嫁等开明措施一致,在不同方面起到积极效果。 孙权对这些年屯田和军事行动经验进行不断总结,在江东分别实行军屯和民屯。“我曾与各官员各郡太守商议,设立典农校尉、典农都尉、屯田都尉等职官进行管理。屯田兵一边耕种,一边作战;屯田户只需专心种田,可免除民役。”孙权这一措施十分见效,江东之地屯田地区分布广泛,屯田军民数量不等。今年单是庐江一地就有屯兵数千家,而毗陵屯田民则有男女数万口。整个江东六郡的屯田规模颇为可观,且多采用牛耕,耕作技术在当时全国范围内都较为先进。 孙权告诉爱妻他不仅会大力鼓励屯田、支持屯田,还要亲自为农事活动作出表率:“三夏是一年中第一个大忙,从每年5月下旬开始,至6月中旬结束。绮儿,为夫届时将亲自驾着牛车耕田,以鼓励将吏积极屯垦。” 第110章 赶一头耕牛而已 袁绮绮满含崇拜目光注视下,孙权心中满是自豪,他眼神里藏着许多无声话语:“你瞧,你夫君我是不是既能干又厉害?不仅能提刀上马驰骋沙场,还能运筹帷幄安定一方,更能发展生产促进民生与经济。既能骑马打仗,又能赶牛耕田,这天下间,像我这般年轻有为之俊杰,怕是独我一人了。” 袁绮绮与心思深沉的孙权相比,终究还是少了几分城府,一瞬间崇拜之后她心中不禁泛起怀疑与难以置信,脱口便问:“你赶牛耕田?你真知道怎么让牛干活儿?” 刹那间,袁绮绮脑海中浮现出一幅滑稽的画面:孙权身着将军贵族服饰,却挽起袖子和裤腿,手忙脚乱地站在田间泥地里。一头老牛在一旁不耐烦地等待,孙权小心翼翼地扶着犁头没走几步,便深陷泥沼之中,模样狼狈不堪。想到这儿,袁绮绮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孙权实在觉得赶牛耕田并非什么难事。世人不都是这样生活?他们孙家并非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之辈。从孙权爷爷那一辈起,便是实实在在的瓜农,家中男子们需要下地种瓜,上街卖瓜,以此维持一家人生计。孙权父亲后来虽因讨伐董卓有功,官至长沙太守,获得功名,却从未铺张浪费、耗费民力物力。他虽是别人眼中坐领江东之幸运儿,但一直秉持艰苦朴素作风,深知民生疾苦。孙权当年在阳羡做县长时,虽年纪尚轻,在大哥孙策教导下,他也能于收获时节与民同庆,播种时分体验劳作。赶一头耕牛而已,以孙权这般健硕体格,难道还能被牛牵着走不成? 眼见爱妻这副表情,显然是小瞧了自己。孙权本是想收获崇拜,此刻心里已生出别的滋味,只见他默默宽衣解带,不再言语,躺到床内侧去。 袁绮绮见此,仿佛被孙权看透内心世界一般,不禁懊恼自己多嘴。孙权这一回来兴奋地与她畅谈了一整晚,滔滔不绝地讲述荆州局势、曹操动向,还有江东的屯田战略,可到最后,孙权不高兴了,而且好像是她一句话惹恼了他。 袁绮绮也默默宽衣,亲自吹熄了灯,躺到一边。那墨色黑暗,如轻柔纱幔,笼着这间卧室。那一屋的安静,让孙权心中不禁懊恼,他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矫情?他们夫妻成婚以来,聚少离多,他刚打完仗回来,还没来得及与爱妻共享甜蜜时光,难道真要因为这点不足为道小别扭,背对着她睡一晚吗?这样岂不是太亏? 可若此刻他主动转过身去与她说话,以后她会不会更不把他放在眼里?她竟质疑他会不会赶牛下田耕作!想想,他身为江东之主封号讨虏将军兼任会稽太守,怎会哄骗她一个小女子?又有什么必要骗她?孙权心中也有傲娇。 袁绮绮平躺在床,其实很想伸手拉一拉这位傲娇的孙大帝的手。可孙权此刻散发出来的气场,仿佛在说“闲人莫近”。她不禁自问,她对于孙大帝来说,算不算是闲人? 孙权也在心中计思,他爱妻冰雪聪明,应该早就察觉到刚才谈话氛围不对,此刻不是应该赶紧采取补救措施?比如从背后伸出那双温柔绵软的手紧紧抱住自己。可惜,袁绮绮并没有这么做。 孙权就像一个骑虎难下的孩子,一时倔强地侧躺着背对着袁绮绮。这个姿势他虽然躺得别扭,可他宁愿心中忐忑地等着她伸手来抱他,度秒如年。 袁绮绮知道孙权这模样肯定是心里不高兴,本来哄哄他也无妨,就是自己没见识没见过帅哥赶牛犁地,也没听说过东吴开国皇帝会下田赶耕牛,是她浅薄,又或许是史官糊涂少写了这两笔。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滴滴答答,不紧不慢,终究还是袁绮绮微微向孙权靠近了一点点,她将手轻轻放在孙权的大掌之中,柔声问:“将军若是亲自赶牛耕田,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这句话如同暖流,瞬间驱散了孙权心中的傲娇别扭,他立刻转过身将袁绮绮紧紧拥入怀中,声音略带沙哑:“绮儿想做什么,就在田边陪着我?” 为他加油呐喊么!他不止傲娇还矫情得很嘛。 袁绮绮也没了脾气,如果他希望她在旁边看着她便陪着他耕田,大不了打把遮阳伞,就当去地里田间呼吸一回新鲜空气!毕竟这位孙大帝如今一言不合就傲娇使性子。还没等她开口,孙权却先在黑暗中幽幽问道:“绮儿,你是不是觉得耕田的农夫太过卑贱?” 袁绮绮从未有过这种想法,被孙权给问得不知如何回答。 孙权接着感叹:“我知道,你们袁家以前在洛阳,四世三公那样的高门望族,非寻常人家可比。你们家子弟小姐怕是百年来都不知黍米如何得来。” 孙权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袁绮绮依旧没弄明白孙权今晚突然小傲娇、小生气的深层原因。在孙权看来,袁绮绮不相信他会赶牛耕田,是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她家这一阶层与劳动人民生活完全脱节。而孙权会赶牛犁地,一方面是家教门风使然,艰苦朴素、勇于拼搏;另一方面,他们孙家祖辈是平民出身,与袁家相比门第相差甚远。简而言之,若要论门当户对,若袁绮绮父亲尚在,孙权不一定有资格与袁绮绮谈婚论嫁。如此复杂的心思,一句话总结,是孙权心中自卑。 袁绮绮浑然不知,只觉得今晚眼前这人十分奇怪。先是与她讨论时政时局,没把她当女眷哪,她一直小心谨慎生怕被人糊弄上一顶女眷干政的帽子,可孙权混不在乎;转头讨论完就变成这副模样,此刻又把她抱得几乎喘不过气,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我知道我父亲当年生活奢靡,失了人心,但逝者已矣,有关他的功过都已成过去。我作为女儿,无法替父亲建功立业、重振声名,但我可以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多做好事。”袁绮绮在孙权怀里轻声说着另一件事。 孙权才明白,她还是完全没理解他的意思,而他也让她产生了一些误解。他只有轻轻捧起那张脸温柔地吻了上去。唉,这样的孙权,才是袁绮绮熟悉且明白的孙权嘛。 第111章 风声鹤唳下的片刻清闲 几日后,孙权当真亲自赶牛下田,在众官员和将士面前专注地耕起地来。那一亩田地,足足让其耗费整整一天功夫。 起初,袁绮绮只打算撑着凉伞静立在田边,看着孙权劳作便罢,时不时为孙递上清水解渴,再为他擦拭额间汗珠。毕竟一开始,袁绮绮也以为这或许只是一项树立形象的面子工程,是做给江东将士、官吏和百姓们看的。 然而孙权赶牛耕田并非作秀,他是实实在在辛勤劳作,颇为使劲,和他管理江东诸事一般用心。袁绮绮站在田埂上暗自反思:若自己一直守在这儿,那在地里劳作的孙权,像不像她家雇下的长工,而她岂不就成了剥削劳动者的地主婆儿? 袁绮绮已经吩咐下人去找几个筐子:“我看周围有果树,我既然已到此出何不去采些果子,晚上给将军和太夫人熬些润肺的膏糖。” 汉末江南地区已有枇杷树种植。虽说尚未像如今这般普及,寻常百姓都能轻易品尝,但在少数富裕之家,倒也并不罕见。此时正值五月,满目碧色苍苍,蚕儿渐老,枇杷泛黄。这既是孙权下田耕地激励官员将吏百姓的好时节,也是枇杷成熟的黄金时期。孙权在在田里挥汗如雨,远远望去只见他那可爱的袁夫人已前往旁边枇杷林里采摘果子去了。 孙权望着那身影,很想对她喊一声:“小心!别让虫子爬到你衣服上。”可两人相隔甚远,这些话语又不便让小厮和侍卫代为传达。 袁绮绮手中有事可做,也缓解许多无聊和尴尬。此时的枇杷树尚未进化出如今那般优良的果实品貌和绝佳口感,果园管理也远不如现在先进,但见一树树枇杷亭亭如盖,枝叶间密密麻麻地挂满了小小的可爱的枇杷果。袁绮绮摘下一个,剥了皮放入口中品尝,果味浓郁,只是略有些酸,不过核大肉少。但在当时这也算是珍贵品种了。 袁绮绮采就满满两筐枇杷果,再次回到田埂,望向那仍在田间劳作的身影。只见孙权干得起劲,势头正盛,丝毫没有疲惫之态。袁绮绮于是再寻摸点事做。 浅水田里生活有鲫鱼、鲤鱼以及小河虾等。袁绮绮让小厮临时制作了一个简易的竹网子,在土里掘出几条蚯蚓,放入网中诱捕小虾。在等待小虾入网之际,她又让侍卫制作钓竿,她在钓竿上系上小吊钩,钩上蚯蚓钓鱼。 日头越来越大,从中午到下午,阳光炽热不减。袁绮绮的脸颊被晒得红扑扑的,但她收获颇丰。两筐子枇杷、一篮子小虾、十几条条鲫鱼,还有两尾巴掌大小的鲤鱼。 待孙权耕完田,回到岸上时,正瞧见袁绮绮在田埂边清点“战果”。孙权望着充满生气的红脸蛋,向她伸出沾满泥土的双手:“绮儿,水。” 袁绮绮亲自将水壶递到孙权手中。孙权仰头,一口气喝光了满满一壶水,随后像普通农夫一样,弯身到田间,就着泥水洗了双手和双脚。 就在那一瞬间,袁绮绮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之人仿佛不是东吴大帝孙权,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夫,她是一个普通农妇。每日为了一日三餐,需亲自动手耕耘劳作;她要采桑养蚕、摘果收豆、淘米煮饭;他要下田耕种、插秧打谷、收割麦子。他的手因常年劳作变得粗糙干裂,她的脸也因长年累月的阳光照射,泛着晒伤后的红色。 袁绮绮不禁自问,如果真的是这样的日子,她愿意跟着他一辈子过下去吗? 孙权洗净手后,在小厮伺候下穿上干净的鞋袜和原本的衣裳。见袁绮绮正发呆,便微笑着问:“绮儿,在想什么呢?” 袁绮绮被孙权的声音唤醒,也笑了笑。刚才念头,不过是一个假设罢了! 孙权含情脉脉地看向袁绮绮,问道:“绮儿,可否为我洗手做羹汤?”“唔?”袁绮绮瞧了瞧竹篓里的几条鲫鱼。做鲜美的鱼汤倒也不难,可剖鱼这活儿,她实在不想干。孙权就像能洞悉她心思一般,轻轻牵起她的手,与她一同上了马车,道:“我来剖鱼,我来生火,绮儿你只需负责掌勺就好。” 孙权都把话说到这份上,看来是铁了心要和袁绮绮过一天一天寻常夫妻柴米油盐的平凡生活。袁绮绮平日里也做饭,只是这灶房与炊具,用起来实在不太顺手。 不过,孙权今日心情格外舒畅,回到北固山他便拉着袁绮绮走进厨房。他让袁绮绮在一旁看着他,熟练地剖鱼、清洗小虾,随后又生火添柴。轮到袁绮绮施展,她先将鲫鱼下锅油煎,而后添水添料熬煮成鲜美鱼汤;又把两尾鲤鱼加了豆豉,放在屉上清蒸;接着把那一篓小虾油炸后,加入葱姜盐煎炒;最后水煮了一盘青菜,用葱油拌上酱汁作调料蘸着吃。 整个过程,孙权专注地烧火,时不时赞叹今晚的饭菜香气四溢。北固山上众人都知晓孙将军夫妻今日在小厨房亲自下厨。吴太夫人早早便让人传话:“他们自己做的就自己吃,别给我留,也别请我,我已经用过晚饭了。” 孙尚香听闻此事,满心好奇二哥和二嫂在做什么美味佳肴,便派侍女前去打听。得知不过是一盘小虾和鲫鱼汤时,不禁感叹:“唉,我还以为是什么山珍海味呢。二哥就是想和二嫂腻在一起罢了。我这二哥成婚后,倒是过得越来越像寻常人家的男子了。曹操带着大军压境,整个荆州都吓得胆战心惊,二哥竟还有这般闲情逸致,当真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英雄气概。” 孙权哪是什么临危不惧不变颜色?不过是渴望过一过寻常日子。他时常设想,若自己不是身负重任的江东之主,未曾从大哥手中接过那象征权力的将军印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或许就能和妻子过上普通人家恩爱幸福、平平淡淡的小日子。然而,如今国家局势动荡不安,曹操举兵南下,荆州已是风声鹤唳,局势混乱得让人难以看透走向。孙权早已看透自己毫无退路:若带领江东众人及所有兵力与曹操决一死战,侥幸获胜,便能保全孙家人,还有他和妻子家小的安稳生活乃至荣华富贵;可一旦失败,结局将不堪设想。他深知这辈子或许再无普通度日的可能,却仍奢望能拥有那么片刻清闲时光 。 第112章 真是难为他了 孙权治理江东这些年,宛如在湍急暗流中掌舵前行,他深刻领悟到这看似平静局面之下,乃不可言说之人性秘密写照。许多人追随他,尊称他一声“主公”,但他们动机并非是要为孙权及其家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追根溯源,他们所求不过是最本真利益:为钱财,为权势,为过上富裕、安逸的生活。 在跟随孙权这些年里,众人各有所获。文臣们一个个乃饱学之士,在江东树立起名望与声誉,备受孙权厚待;武将们在孙权面前备受倚重,且不说每年每月优渥俸禄,以及每次打仗之后的犒赏,单是平常过年过节,孙权对他们的赏赐就十分丰厚,包括衣物、宅邸、侍从等等。他们跟在孙权身边效力,实实在在也完成他们人生的需求之一:一家人过优渥安逸富足生活。 孙权早已清醒地认识到,在生死存亡关键时刻,不敢奢望这些人能毫无保留地为他拼死卖命。孙权虽年纪轻轻,并非不知天高地厚。 回想当年,曹操与袁绍在官渡之战时,曹操兵力不足,手底下谋士、文臣乃至武将,有许多人暗中与袁绍互通书信,等着曹操战败后摇身一变成为袁绍手下新贵。连曹操这样的人物都面临这样状况,更何况孙权? 孙权对这些心知肚明,他从不与曹操攀比人格魅力,也不与其比较聪明才智、文韬武略。曹操的能耐与号召力天下皆知。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样老谋深算之人,都有人背着他暗中搞事情,更何况他孙权? 在整顿江东士气民心,与众臣及将吏齐心协力对抗曹操之前,孙权看似故作清闲,与爱妻享受惬意时光,实则不然。他一再加强对江东内部山越用兵,调动诸多能征善战的将领,让他们在实战中得到锻炼,激发他们潜在能力。 此外,孙权不仅身体力行地开垦农田、发展屯田生产,给大家做榜样,在用兵同时,不忘记稳固江东民生根本。 在孙权部署下,大将吕范、程普、太史慈、韩当、周泰等领兵合围,山越人的领袖被逐个抓获。对于其他山越人,孙权采取了区别对待的策略:强壮的青年人充实军队,老人和妇女则统一管理,从事农业生产。这一系列举措,彻底解决了山越人的问题,稳固了江东的后方,为孙权下一步对外用兵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 那一餐晚饭,夫妻二人开饭时夜色已深。餐桌就摆放在伏浮碧海主屋旁的廊下,院子里高悬着明亮的灯笼,将四周照得暖黄。孙权与袁绮绮对坐,还小酌几杯。 彼时,天上繁星闪烁,一弯月牙挂在夜空,夜色逐渐静谧而深沉。侍女、小厮等人十分识趣,悄然隐匿起来,不去打扰这对夫妻的独处时光。 孙权似乎心情格外愉悦,兴致颇高。他不住地夸赞爱妻,说这鱼汤鲜美无比,那小虾炸得火候恰到好处,又赞蒸鱼不仅味道鲜美,连摆盘造型都十分漂亮,最后还对那开水灼青菜称赞其清爽可口。这样气氛,真乃十分温馨。 回想昨晚,袁绮绮只觉得孙权奇怪,他言语和小性子都透着不寻常。而经过今日,她终于明白,这或许是孙权压力过大的表现。“唉,也真是难为他了,心里必定忐忑不安。曹操从北方一路席卷而来,荆州那边,不争气的刘表被吓得一病不起,最终病死,还把位置传给了没骨气的二儿子刘琮。”刘琮与蔡瑁、张允等人搅和在一起,要说蔡瑁和张允对刘琮有多忠心,怕是未必。与其为了刘琮与曹操决一死战,落得个惨败的下场,倒不如齐心协力劝刘琮投降来得便捷。只要投降曹操,曹操一高兴,说不定还能让蔡瑁和张允继续统领水军,手握权势。 这种风向和风声,对江东的震撼与威慑是极其可怕的,它比面对面的血腥厮杀更能动摇人心。真正拼上性命的人,往往红着眼,不惧生死,可就怕那些还没上场的人,害怕疼痛与死亡,害怕失去眼前利益。蔡瑁和张允在前头做了投降的榜样,整个江东怎能不人心惶惶? 袁绮绮虽对三国历史细枝末节了解不多,但对于曹操在赤壁大战前拿下荆州的事却印象深刻。所以,她十分理解孙权,心疼他在如此巨大的局势变动下,承受着如山压力,却仍要坚定意志与曹操对抗到底。孙权哪能确定能否打赢曹操! 这餐饭,袁绮绮吃得极为配合。孙权说小虾好吃,她赶忙为孙权夹虾,还贴心帮他剥去虾头,让他吃得更舒心。 爱妻如此细心温柔,孙权几杯温酒下肚,心中感慨万千。孙权终是开口说出他对孙家众人的安排。孙权必要在这种轻松氛围下,告诉妻子,告诉孙家当家主母,这也算是他正式地将家事后事托付给她。 “绮儿,有件事你听我细细与你说。阿香经过这次征江夏信心大涨,她带领一队小兵打仗的能耐我很放心。我准备给她三千人马,让她与蒋钦、袁耀、徐盛等人前往建安郡驻守。三弟妹仍带着三弟旧部,还有大嫂与侄儿们以及母亲去我们老家富春县。”说到这里,孙权顿了顿。虽说这是他反复思考后决定,但真要如此安排,心中满是无奈与不舍。 袁绮绮听得认真,孙权这个部署把北固山上孙家家眷分成了两拨,分别由徐妙然和孙尚香带人保护安顿。那她呢?她不在这安排之中。 接着,孙权说起对爱妻的安排:“绮儿,后些日子烦请你找个合适机会,将王氏和谢氏送回娘家吧,给她们一笔丰厚的钱财,让她们日后好好生活、嫁人。”孙权连这两个用来充门面的妾室都打算遣散,这破釜沉舟、决一死战的决心,令人震撼。 袁绮绮望向孙权,没有言语。孙权握住她的手,悠悠叹了口气:“绮儿,我若是有幸得胜归来,定与你白头偕老,携手尝尽人间美好。若是不幸,我战死沙场,你……”说到“你”字,孙权似有哽咽。 但孙权还是笑着轻松地说完后面的话:“若你届时有了我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务必辛苦将他抚育成人。若是男孩儿,便取名孙登;若是女孩儿,我们孙家女孩儿都如男儿般培养,就给她取个男孩儿名字,孙虎。若是我孙权命中注定无子无女,绮儿,你还如此年轻,不必为我孤守终生。你好好过剩下的日子,若是遇到心仪之人,也可再嫁。”那“再嫁”二字,孙权咬着牙说出,脸上却强撑着微笑 。 第113章 她心中自有决断 面对孙权如此慎重却又故作轻松的安排,袁绮绮回应:“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说罢,她便起身收拾盘子和杯盏。她知道有人压力巨大,也理解他不容易,但她不愿纵容他沉浸在消极忧愁中。当下正值生死存亡关键时刻,简而言之,唯有放手一搏。何必思虑过多,曹操又能有多厉害?就算曹操是飓风是暴龙,可也已是五十多岁人,这么多年曹操风里来雨里去损耗也不小,直白些说曹叔都该退休年纪。记住,这世界终究是年轻人的,社会舞台也属于年轻人。 袁绮绮看向孙权,脸上挂着笑意:“今天将军下地耕田辛苦,早些安睡吧。”孙权站起身来,拉住爱妻衣袖,道:“还有一件事没来得及说,这件事也很重要。”孙权揽过袁绮绮肩膀,示意下人们进来收拾桌椅盘盏,“绮儿,我们到里面说。” 刚跨进屋门,孙权满脸认真,却又带着几分无措:“绮儿,这一年来你冷眼旁观,觉得我们江东年轻子弟如何?”之前孙权征战江夏时,有一群不务正业的年轻子弟,为了探寻镇江老辕身份,竟殴打一众德高望重的学堂先生,使得江东年轻子弟形象一落千丈。 孙权这么问,袁绮绮思索片刻如实答道:“有好的自然也不错,但总有一些养尊处优,办不成大事。”孙权点头,道:“小妹年已十八,在你这个年纪已与我成婚,可小妹的婚事至今还未谈及。是我这个当哥哥的疏忽,整日忙于政务。眼瞅着一场大战即将来临,到时候我怕是无暇顾及她。若是战胜,倒还有机会和时间为她好好挑选夫婿;若是战败,我自然是要死守江东门面,死而后已。可小妹她……若不把小妹婚事安定好,我这心中始终遗憾。” 于是,孙权拉着爱绮绮来到书房,在书桌前拿出稿纸,将江东一众适龄青年男子,连同他们父母、家境、家族情况,通通罗列出来,让袁绮绮与他一同参谋,究竟哪几个可以作为孙小妹夫婿人选。这一番老土且耗时费力的操作,直接让袁绮绮震惊得合不拢嘴。她看着孙权在那儿奋笔疾书、认真推算、专注思考,嘴里还不停地念叨: “程家这个空有一身好皮囊,肚子里却没多少墨水,不行。” “虞家公子文化倒是有,可身形瘦弱,与我小妹不相配。” “这个武功不错,为人也好,年纪轻轻,就是家境不好。我倒不是嫌他家穷,补贴几两银子倒也无妨,只是他们父母在当地名声不佳,不受人待见。” 孙权把他知道的一众子弟挨个评论个遍,他认为这些人不是斗鸡走狗、沾花惹草之辈,就是空有其表、腹内空虚。好不容易有个有内涵的,那身子骨却又弱不禁风,难堪大用。 袁绮绮撑着脑袋坐在孙权对面,望着那已经燃过一半的烛火,心想:“夜深了啊!孙二哥为了孙小妹婚事,当真是殚精竭虑。这种事,交给主簿和官媒去办不就行了?”孙权似是看出袁绮绮疑惑,巴巴解释:“母亲这一年常卧病在床,幸好有大嫂绮儿和三弟妹悉心侍奉,她才能精神些,高兴时还能下山走走。以前我问过母亲意思,她说小妹还小,要把小妹多留在身边几年。如今小妹到了该谈婚论嫁年纪,母亲纵然有心为小妹挑选夫婿,怕也没那么多精力。若说简单些,让主簿和官媒把生辰八字、适婚男子画像还有家世背景一一列出来,我们逐个挑选便可。可阿香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只希望她幸福。她在家中有母亲、哥哥和几个嫂嫂照顾,过得无忧无虑,被宠上了天。但嫁人是另一回事,不管怎样,她是我孙权的妹妹,无论我结局如何,都希望她嫁到夫家之后能过得好,过得有底气。” 孙权低下头在一堆资料里反复翻找、查阅、挑拣。袁绮绮瞧着,心想某哥这时眼睛莫不是已经悄悄红了? 如此,袁绮绮为孙权提供了一个思路:“为何不让阿香自己选?” 孙权从亲手罗列的稿纸资料中抬起头来,道:“阿香自己怎么选?我可不放心。阿香从小被养得不知天高地厚,满腔热血,却没经历过风吹雨打和社会磨砺,她看男人的眼光怕是还不行。若是给了她选择权力,到时候她选中一个,我不中意你也不中意,她又非要嫁,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岂不是闹得不愉快,何必呢?”孙权还是觉得自己选人更靠谱些。 可挑选至半夜,孙权心中依旧一团乱麻,没有找到合适人选。长得帅、年轻、武功好、文化好、品行好的,倒是有几个,把人作为臣下幕僚或是朋友,孙权觉得这些年轻男子个个都好,但若要把捧在手心里的小妹托付给他们中一人,让小妹嫁过去做别人媳妇,孙权实在舍不得,心都在滴血,也不放心。 烛火都快燃尽了。袁绮绮把孙权手边稿纸资料卷起来,道:“我们明晚再选好不好?明天一早我就去文德殿,亲自找主簿和槽橼史们拿人口簿子,我挨家挨户选人,一定精挑细选,到晚上再与你商讨。”袁绮绮眼睛都快睁不开。 孙权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说明晚接着讨论。但他前头嘱托的大事,爱妻还没有给他正面答复。 孙权暂且放下孙小妹的婚事,又将袁绮绮轻轻掰过来,认认真真地看着她道:“绮儿,我适才与你说的话,不是儿戏,你一定要听,按我说的去做。”袁绮绮一扭肩膀,拨开孙权的手道:“我也没有跟你开玩笑。”说毕,宽了衣裳,坐到床上,拉过被子盖上,闭上眼睡下。 孙权也赶紧宽衣躺下,不放心地握住爱妻的手。他若还有别的办法,也不会做出这样安排。想想他堂堂男子汉,怎会在年纪轻轻、正值壮年就跟老婆说这些嘱托后事的丧气话?这实在是没办法的办法啊。 “绮儿……”眼看孙权还要啰嗦,袁绮绮一伸手盖住孙权嘴巴,“可以,你做什么安排都可以,给阿香挑选夫婿也行,只要你把人定下来,我就给阿香备嫁妆,把孙小妹妹风风光光嫁出去,办一场全江东最瞩目的婚礼。你要让阿香去守建安郡,大嫂和三弟妹还有母亲、侄儿、侄女们回富春县老家,都可以。但是我,我的事你别管,我心中自有决断。” 第114章 曹操曾错失良机 孙权终于安安静静睡着,而荆州那边却热闹非凡。 荆州牧刘表着实是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他年轻时,也曾在乱世之中大展宏图。当年入主荆州后苦心经营,使荆州成为当时相对安定的一方乐土。他一度骨气十足,在曹操当政时,拒不向朝廷进贡,还做了不少逾越法度之事,如举行郊祀天地大礼,礼仪规格直逼君主。在曹操与袁绍激战正酣时,他坐山观虎斗,企图坐收渔利。然而,当刘表人至晚年却犯下大错,在大儿子刘琦和二儿子刘琮之间,他厚此薄彼,格外偏爱后妻蔡夫人,还让蔡夫人兄长蔡瑁执掌荆州水师大权。如此一来,荆州内部不用外人攻打,就已乱作一团。 曹操兵马一到,刘备在荆州北边门户难以抵挡,一路向南逃窜。刘表更是吓得一病不起生命垂危。刘表病重难愈,于他自身而言,无疑是痛苦万分,可对有些人来说却成了天大好事。尤其是刘表后妻蔡夫人、次子刘琮,还有蔡瑁等人,眼巴巴地盼着刘表归西,好顺利接管荆州。曹操心里也暗自欣喜,他正想趁着刘表虚弱、荆州大乱之际,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收入囊中。 与此同时,曹操对江东局势关注甚至超过荆州。当时他与谋士们商议,表面上攻打宛城看似威逼江东,实则派遣大将奔袭荆州。在这般紧张局势下,江东却在孙权带领下,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程普、太史慈等诸多将士四处平定山越,周瑜在三江口训练水兵,孙权则坐镇京口,不仅加强军事行动,还大力开垦屯田,发展民生经济。为了给众人树立榜样,孙权甚至亲自下田犁地。 曹操至此已不敢再轻视孙权,心中也颇为后悔,怪自己当时被张纮给骗了。曹操一生爱才,那又是一次因爱才而犯下的错。张纮年少时游学京都进入太学,师从博士韩宗,精研经学。孙策创业艰难之际,多次拜谒张纮,向他请教治国安邦之策。最终,张纮被孙策诚意和宽广胸怀所打动,在孙策身边担任正议校尉一职。 张纮为孙策出谋划策,立下汗马功劳。就连那篇闻名遐迩的《为孙会稽责袁术僭号书》,也是由孙策授意张纮代笔,严厉责备袁术僭越称帝行为,并与之断绝关系。由此可见张纮远见卓识与斐然文采。后来,孙策派张纮带着奏章前往许都开展外交活动。张纮到许都后,与朝中公卿及旧相识讲述孙策卓越才略,陈述他平定三郡势如破竹,且对王室忠心耿耿。当时曹操担任司空,一心想以优厚待遇取悦远方之人,于是用优渥文书褒奖推崇孙策,为孙策改号加封。 但是曹操强行将张纮留在朝中,封他为侍御史。张纮与少府孔融等人交往密切,可心中始终牵挂着孙策与江东。后来孙策去世,孙权刚刚继位,曹操敏锐地察觉到这是拿下江东之绝佳时机。然而,张纮却站出来说了一番让曹操不得不信服的言辞:“乘人丧事而用兵,既违背传统道义,若进攻失败还会使两方结仇,丢弃往日盟好,不如借此机会厚待江东。” 曹操竟真听从这一建议,随即上表奏请孙权为讨虏将军,兼领会稽太守。 曹操当时这么做自然不是毫无目的,心想孙权不过是个十八岁毛头小子能厉害到哪里去,能有多少主见!曹操即刻让张纮回到江东辅佐孙权,务必让孙权归附,并外任张纮为会稽东部都尉。 也正因如此,曹操错失一次成功占领江东、灭掉孙权之大好机会。如今张纮在孙权身边依旧是股肱之臣。江东往来许都众多章表书记,以及与四方交往文书,大多出自张纮与张昭之手。 眼见孙权从十八岁成长到二十六岁,短短几年间历练得愈发成熟稳重,打仗和治理政治能力都日益精湛,且还善于拉拢人心,麾下聚拢了一众能人志士,曹操心中感慨万千,只叹养虎为患。当年之小虎崽如今已成长为威风凛凛之猛虎矣。 曹操先是懊恼不已,后悔自己当时心慈手软、耳根子软,随后又自我安慰,笑一阵:“哼!我曹操胸怀天下戎马一生,不解鞍、不离铠。神龙潜藏深泉,猛兽漫步高冈,从不屑于欺负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他孙仲谋虎胆英豪,待我与他会猎江东,一决胜负,那才是英雄本色!哈哈哈。” 曹植、曹丕、曹彰几兄弟在父亲身边,看着父亲一会儿愁眉,一会儿又笑,正满心疑惑不知为何。曹操已把几兄弟叫到跟前,问道:“近日,你们几兄弟做了多少文章?读了多少书?写了多少诗?彰儿是不是还沉迷于练剑、骑马、射击,根本看不进去半个字啊?” 被父亲问及文章之事,曹植率先展示自己最近刚写成的《白马篇》:“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当曹植念到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时,不禁被自己文采所感动,满心期待父亲会表扬他在诗中塑造那武艺精熟、为国献身、视死如归爱国壮士形象,以及寄托的为国建功立业雄心壮志。然而曹操听完面色平静,只淡淡说了两字:“尚可。” 曹植这个最爱作诗、最擅长作诗,且凭借写诗和文采深受父亲宠爱的三儿子,就这样当众碰一鼻子灰。曹丕硬着头皮上,他把自己研究诗文心得写成文章:“文人相轻,自古而然。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曹丕还能写 “冬被貂鼲温暖,夏当服绮罗轻凉。行力自苦,我将欲何为?” 虽说看似不如曹植《白马篇》那般潇洒豪迈,实则在诗歌和文论方面也颇有建树。可曹操连两个字的评价都懒得给,只默默品味一番,便将目光投向长了一脸络腮胡子的四儿子曹彰。 曹彰被老爹那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慌,他本就不擅长写诗一读书就头疼,只喜欢打架打仗。此刻他心虚地低下头。曹操见状狠狠叹口气,问道:“你们兄弟几个可知如何赶牛下地耕田乎?” 曹植被父亲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愣住,他自然不会。曹彰更是一头雾水,让他赤手空拳斗牛、掰倒牛甚至杀掉牛,那是轻而易举,可跟在牛屁股后面耕地,他觉得那是农夫才做的事。曹丕在兄弟当中城府最深,他不住地揣测父亲这话里深意。“每年春夏之交,儿子常与下属们游猎郊外,亲眼见过许多农夫在田里辛勤耕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十分辛苦。”曹丕正想就此侃侃而谈。曹操却已无奈地挥挥手,让几个儿子退下,别在眼前晃悠,看着心烦。 第115章 曹操的自惭形秽 待三个儿子退下,曹操默默感叹良久。“那孙坚孙文台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一个被刘表部下无名之辈黄祖射杀之莽撞人,为何他能生个大儿子孙策如此勇猛,二儿子孙权又出落得这般让人头疼!”相比之下自己家这三个傻儿子,莫不是日子过得太安逸了些?整日里高谈阔论、吟诗作赋。 曹操怕是忘了当年董卓之乱时,天下唯有两人能准确判断局势,且有胆量和实力与董卓正面抗衡。后人王夫之评价:“故天下皆举兵向卓,而能以躯命与卓争生死者,孙坚而已矣。其次则曹操而已矣。” 曹操暗自反省却未能得出满意结论。其实曹操一直按照贵族子弟标准悉心培养几个儿子。 曹丕六岁习射箭八岁便能骑马 ,从十岁起便随父亲曹操征战南北。曹操南征张绣时,张绣先降后反,曹操长子曹昂和侄儿曹安民不幸遇害,年仅十岁曹丕却凭借骑术乘马逃脱,可见其机智与勇敢。长期军旅生活锻炼曹丕体魄,而其天资聪颖,加上后天良好教育环境,父亲曹操赋予他深厚文学素养,少年时期便通读《诗经》《论语》并研习五经四部、《史记》《汉书》以及诸子百家经典着作,可谓博学而多才。 曹植成长经历也与其兄相仿,十多岁时就熟读先秦两汉辞赋,并广泛涉猎诸子百家学说,且思维敏捷言辞犀利,又性情坦率自然,不追求奢华艳丽,更得曹操喜爱。 两位公子可谓人中龙凤,曹操之骄傲,他们在父亲曹操悉心呵护与培养下成长,与孙策、孙权兄弟的成长经历俩截然不同。孙策和孙权父亲英年早逝,他们幼时无依无靠,生存环境日益恶劣,如今所拥有一切皆是凭其一刀一枪在血雨腥风中拼杀而来。两种天差地别成长方式与生存路径,使得双方实在不可相提并论。 见过父亲曹操之后,曹丕和曹植匆匆回到各自营帐,与幕僚几个略一反省父亲刚才问话之深意。曹丕和曹植正值青春年少,尽管多年跟随父亲四处征战,知晓战争残酷与百姓苦难,但他们终究还是高高在上的贵族阶层。父亲曹操一个出其不意的问题便让他们一时摸不着头脑,他们自然也不会真放下身段下田耕地,与憨厚老实之耕牛打交道,顶多是在研读一些关于农事水利书籍,作为知识补充,以便下次父亲再谈及农事时,能够对答如流。 曹丕随父亲出征荆州,他的妻子甄宓则留守许都侍奉婆母,打理家中事务。甄宓与曹丕育有一子名为曹叡。曹叡继承父母优秀基因,从小便相貌俊美,气质超凡脱俗,且聪慧过人,博闻强识,过目不忘。祖父曹操对他格外喜爱,小小年纪便常让他陪伴在自己左右。 曹操选择儿媳妇之标准,连曹丕也不能明白其中深意。曹丕与甄宓成婚数年也做到了相敬如宾恩爱有加,虽然他看甄宓并不觉得其有何异于其他女子之惊人才干。“不过是有几分姿色,奈何父亲中意。”曹丕一度揣度父亲曹操当年为何要将曾嫁与袁熙为妻的甄氏给他做正妻,其中深意或是父亲曹操为树立厚待政敌妻女的形象。“既然父亲喜欢,我便多多宠她。只当养朵富贵牡丹在身边罢。”曹丕根本不明白,曹操为他选择甄氏为妻,实乃老父亲爱子为其计深远。 曹操本人形象不佳,他一度自惭形秽,望之不似人君。与曹操同时代那些枭雄们,唯独董卓大胖子丑陋不堪,其他人等吕布、刘备、二袁那各自帅气风格与伟茂形象自是不必多说,连荆州那最不争气的刘表也长得身长八尺余姿貌温厚伟壮,更不用说那个死孙坚能生出孙策孙权这样帅绝江东儿子的形象能差吗! 曹操自己形象差已是不争之事实,他膝下儿子们勉强在几位夫人助力下有所改良,但曹操还想要更容貌形象上乘之孙辈儿!当年袁绍落败,曹操当机立断为二儿子曹丕纳下与其年龄相仿之甄氏,果不其然几年后,甄氏为曹丕生下儿子,孙儿那姿容之俊美脱俗,让曹操叹为观止。 眼看儿子曹丕与甄宓相亲相爱,曹操很宽慰,认为自己实在乃慧眼如炬老家翁。且曹丕随曹操出征在外,儿媳甄宓贤良淑德,安心在家抚育子嗣,曹操是再满意不过的。 若曹操知道那江东孙权与其妻之间那夜又一段秘话,怕是心中对二儿子在夫妻相处上那分满意也会打下折扣。 那夜袁绮绮对孙权说她心中自有决断,孙权一听心里就慌个不行。孙权紧凑着问袁夫人如何决断? 袁绮绮撑着脑袋看着那双深邃却又满是焦思忐忑的眼睛,慢悠悠道:“当然是陪着你!你在京口,我就陪你在京口;你去武昌,我就陪你去武昌;你去秣陵,我就陪你去秣陵。反正家里其他人都已经安顿好,剩下就我一人,还不好办?” 袁绮绮就是没有明说不管如何她都会与孙权共进退。但孙权听得明白,一双眼睛都红了,几乎哭出来:“你当真如此想?” 袁绮绮拍拍孙权肩膀,叹道:“这有什么?放放心心地做你的事,该部署部署,该整顿整顿,该练兵练兵。当然,家里人也确实应该安顿好,我绝对支持你。但我本人你真不用担心,你若是觉得战败后曹操不会对你手下留情,怕我受到牵连,这有什么?你放心,曹操打不过我们。”袁绮绮当了漏勺提前泄露结局本想给孙权信心,可孙权却以为她只是在宽慰他。孙权有自知之明,整个江东如今所有兵马集结在一起能凑出三万精兵,再东拼西凑征集一些,勉强还能再来两万。而曹操那边至少号称已有二三十万大军,再加上后续荆州收编兵马,那数目怎么打?自古以来打仗这回事虽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但军队数量以及兵力强盛与否,几乎能直接决定战争成败。 孙权感念于爱妻在此时给予他信心与支持,发誓绝不会让她成为虞姬第二。 第116章 曹植只写一封短短几十字书信 丈夫曹丕随父出征在外,甄宓于漫漫长夜中倍感清闲。最近她辗转购得镇江老辕新书《大哥》。由于之前所看《洛神记》,甄宓对这位写书先生稍有印象,其文笔细腻婉转,笔下故事虽凄婉哀伤,却不失隽永与深刻 。 闲来无事将那本《大哥》看过不下两遍,甄宓又不禁忆起《洛神记》里那对怨偶,心中满是感慨,幽幽叹道:“这镇江老辕究竟是何方人物?为何他笔下世间有情人似乎总难成眷属?晁公子与贾小姐最终分道扬镳夫妻情分不再,贾小姐更是香消玉殒落得那般凄惨下场,这样之故事已足够令人心痛。如今又有这册《大哥》!书中大哥既能礼贤下士,又能屡败屡战,还深切体恤百姓疾苦,如此宽厚之人,对自己夫人想来也该是极好的。即便李夫人性情刚猛,且背后有父兄撑腰,可既结为夫妻,那便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之缘分,怎能说散就散?依我揣测,这镇江老辕恐怕是个婚姻不如意之中年男子。想必是他年少时错失过如花美眷,又被命运之跌宕流离所迫,才会写出这样消极故事。他的书总是开篇热烈,如繁花似锦,结局却令人唏嘘落泪。唉,罢罢,我还是将这书收起不再看。若是夫君知道我为这样闲书耗费心神,定会笑话我。” 甄宓如今身处福泽深厚之家,公公曹操权倾朝野,对她十分欣赏与宠爱;丈夫曹丕与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膝下还育有一子一女,儿子曹叡尤为得公公曹操之喜爱培养。对甄宓而言,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她这辈子所经历最大磨难,便是当年邺城被攻破时,她留守家中对未来命运的惶恐与不安。但事实证明她无需惧怕,虽离开了袁家,却进入了曹家,一个更为富贵、权势滔天且安稳的家族。 于甄宓而言,她唯有更加恪守本分,悉心侍奉公婆,精心抚育子女,常伴丈夫身侧,安稳度过此生。甄宓这一生其实并非一帆风顺,可她确实心思单纯,并无过多机心。她人生路上每一个重要抉择,都并非主动为之。在曹丕身边这些年,曹丕将心思隐藏得极好,甄宓并未完全看穿其背后缘由,只是略略知晓丈夫志向: 大哥曹昂英年早逝,聪慧过人弟弟曹冲也因病离世,在诸多公子之中,唯有曹丕和曹植兄弟俩最有能力争夺世子之位。曹丕性格沉稳内敛,与自由率性的曹植截然不同,兄弟二人各有优势,也都各有被父亲曹操喜爱之处。这些年曹丕心中一直暗自较劲,一心要将弟弟曹植比下去。 在这件事上,甄宓曾小心翼翼地规劝丈夫:“都是兄弟骨肉,本应相亲相爱……” 话还未说完,便被曹丕打断 。“我与三弟一母所生,自然是兄弟情深相亲相爱。” 曹丕怎会让身旁女子戳破他内心深处那最隐秘较量?在妻子甄宓面前,他心底秘密绝不能袒露分毫。他和曹植今生是兄弟,血浓于水亲情永远割舍不断,他们都是父亲曹操膝下好儿子——这就是曹丕的表现。 此时曹丕远在荆州,白天刚被父亲曹操以 “会不会赶牛耕田” 这一问题问得一头雾水,夜里躺在床上还在反复思索父亲这个问题背后深意。 而曹植洒脱随性早忘却那回事,他也得到镇江老辕最近新书《大哥》,正挑灯夜读。几案上摆放着一壶酒,他看几页书便酌半壶酒,好不快活自在。“这镇江老辕也着实有些高傲!”他堂堂曹家三公子,虽说并非天下最为显赫之名门贵胄,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亲笔写信给镇江老辕交流创作心得,可对方竟然没有回信!“若说这写书人忙得不可开交,无暇回信倒也罢,可他明明有时间创作新书。瞧这《大哥》气势恢宏,场面铺陈得恣肆磅礴,描绘儿女情长之处又尽显婉转哀怨,实乃妙绝。” 曹植熬夜将书读完,心中感触颇深,管不得其它,随即又给镇江老辕写信:“镇江老辕亲启!近日拜读大作《大哥》,内心颇多感慨。书中大哥这一人物形象丰富立体,既似凭空杜撰,又仿若就在身边。敢问老辕,如此绝妙写书灵感从何而来?” 曹植本想洋洋洒洒给镇江老辕写上三千到一万字,将心中所思所想尽情倾诉,但还是稍微克制了笔下激情。他父亲向来消息灵通,若是让父亲知晓他给江东一个写书先生写万字长信,父亲怕是会一气之下把他送到江东去给孙权做幕僚。于是曹植颇为收敛,只写一封短短几十字书信,天一亮就派手下人火速送往江东:“务必让这封信,沿着来路交到镇江老辕手上。” 曹操前一天经过一番对比,惊觉自己精心培养一众儿子,与在风雨中成长起来那江东孙家小子相比,仍有差距。夜里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情睡三个时辰,一大早又要与谋士们商议趁着刘表病重、命悬一线,以及刘表两个儿子之间不和之绝佳时机,将荆州大片土地收入囊中,就在这时曹操听闻一件小事:他那才华横溢三儿子,不仅半夜点灯看闲书,关键还一大早急急忙忙地给远在江东一位写书先生寄去一封信。 曹操只觉脑袋上青筋突突直跳,疼得厉害。难道自己呕心沥血培养出来的儿子,只能成为性情洒脱文学家,而无法成为气吞山河、改朝换代的政治人物?“哎!老三虽年纪尚轻,却也十七八岁了,已然到该娶妻年纪。”是不是换个人来管他,会好些? 说起娶妻,曹操好歹帮二儿子曹丕成就一桩美满姻缘,娶了甄宓为曹丕改良后代基因。想到这儿,曹操心里又忍不住比较起来:“孙权那小子,优点自不必说,孙权母亲为他娶的媳妇是袁术家小女儿。”曹操此前就知道此事,据说这袁术小女儿品貌出众,德行俱佳,把孙权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曹操甚至不敢想象,等孙权有了子女,那孩子们又出落得怎样出色模样!简言之,孙权家下一代还未出生,却似乎早已赢在起跑线上。 曹操一大早便憋下一肚子气,可还得为自己前程拼搏,为家里这几个儿子挣下更多家产和地盘。 第117章 句句不离 “挑” 和 “选” 可见荆州之地热闹非凡,各方势力暗流涌动。而江东一带则井然有序,一切都在孙权调度下稳步前行:众人各司其职,该出征打仗的听从孙权号令,全力平定山越;该处理文职业务的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 连袁绮绮答应夫君孙权亲自去查找青年才俊之资料,以为孙小妹筛选最佳夫婿人选若干,这事也一点不懈怠。 孙权和袁绮绮夫妻二人最近一系列举动,虽未向众人明言目的,但聪慧之人早已心领神会。唯有孙尚香懵懵懂懂,傻里傻气地对大嫂大乔和三嫂徐妙然说:“我二哥和我二嫂真是绝配!一个白天亲自下地耕田,为众人树立榜样;一个大清早便去找主簿和曹掾史翻查人口资料。他们为江东民生经济可真是竭尽全力。只是他们如此勤勉,怎么还没生出个小宝宝让我逗弄逗弄呢?大嫂、三嫂,你们或许还不知道,母亲嘴上虽不说,可心里早就盼得紧了,我可什么都明白。” 此番言论惹得大乔和徐妙然忍俊不禁。徐妙然笑道:“你呀,还没明白二嫂在忙些什么,她这是在为你挑选如意郎君呢!定是怕是官媒和主簿挑选的儿郎难以让你满意,便亲自去筛选。说起来咱们江东六郡地大物博,俊杰人才辈出,这般选来选去,可真是大海里挑针。不过也不着急,吾家小郡主身份尊贵,慢慢挑选便是。” 徐妙然望向大乔,两人相视而笑。 大乔也温柔一笑:“是啊,我们阿香已经长成大姑娘,是时候考虑终身大事了。” 孙尚香这才恍然大悟,顿时羞红了脸,嗔道:“哼,你们故意打趣我,我不理你们。” 说罢她扭身离开,回到云光楼。随后带着侍女下山骑马、练剑,尽情疯玩了一阵,心情才稍稍平复。回来路过二哥后院浮碧海时她探头张望,发现二嫂不在,便向婢女询问:“你们夫人去哪儿了?” 婢女恭敬地回答:“一大早便去文德殿,还未回来,中午的饭食都是送过去的,也只是匆匆吃下几口。” 孙尚香跺了跺脚,嘟囔道:“你们夫人到底在忙什么?” 婢女偷偷一笑,心想这事儿还是不让小郡主知道为好。 孙尚香结合今天上午大嫂和三嫂言语,以及浮碧海婢女们反应,越发觉得为自己选夫婿一事多半是真,她转身跑到母亲屋子里。 吴太夫人正坐在窗前,看着小婢女们绣花:“诶,这个花样不错,就按这个绣,若是顶端再添一对喜鹊,那就更好。” 孙尚香快步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母亲身边,挽着母亲胳膊将脑袋靠在她肩膀上。吴太夫人伸手轻轻摩挲着小女儿的头发,笑着问:“你从哪儿来?看你满头大汗,像个调皮猴子。” 孙尚香迫不及待问:“母亲,你可知最近二哥和二嫂在做什么?” 吴太夫人一脸茫然,她二儿子一直忙于政事,二儿媳也中规中矩,能有什么特别之事? 见母亲一脸疑惑,孙尚香有些气鼓鼓的,对小丫头们挥挥手,示意她们统统退下。等小丫头们都离开后,孙尚香才说:“听说二哥和二嫂正在为我挑选夫婿,他们挑灯夜战还不够,第二天一大早又去文德殿翻查人口簿子,似乎要把整个江东人才俊杰都翻个遍。” 说到这儿,孙尚香皱起眉头,问道:“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吗?我有那么难嫁出去?” 孙小妹虽有着男儿般豪爽个性,但模样生得十分乖俏可爱,眉宇间透着英气,眼神明媚灵动,直让许多女子黯然失色。 吴太夫人听完这一大堆的话,忍不住笑:“儿啊,你说说,你是不是已到该谈婚论嫁之年岁?” 孙尚香默默算了算自己年龄。 吴太夫人将小女儿揽入怀中,安慰她:“看你这急性子,你二哥和二嫂肯定是在提前准备。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怎么会这么快找你商议?你呀,一个小姑娘家,懂什么。他们先帮你把关,挑出几个不错的,后面再慢慢精挑细选。” 母亲话里句句不离 “挑” 和 “选”,孙尚香依旧嘟着嘴,眼睛望着天花板,忽然一笑:“我知道,我二哥肯定是舍不得把我嫁出去是,不过先做些准备,等合适的时候再真正商议。是我太莽撞。” 说罢,孙小妹又高高兴兴地从母亲屋里跑出去。 反正孙小妹心里没什么烦心事。若有,她当时就会想法子解决。“选夫婿这件事,最多只能算是我二哥二嫂的烦心事,我才懒得去想。谁让他们当哥嫂!”孙尚香回自己屋里,歪在床上看书。 她惬意地半躺在床上,后背靠着软软的枕头,侍女点上沁沁的熏香,几案上摆放着酸甜可口小果子和清新糕点。 《大哥》这书早几天就买回来,孙尚香却一直没细看。因为一翻开,她就发现这和镇江老辕以前写作风格不同。老辕以前写多是后宅生活或是夫妻情侣间小故事,而这本开篇就写一个男人集结一帮兄弟争夺天下,真正的女主角很晚才出现。 也是今天,孙小妹才重新有阅读兴致。 反正她已知晓二哥和二嫂在忙什么,不如静下心来把镇江老辕新书看完。毕竟做了老辕这么久铁粉,人家出新书怎么也得支持一下,好不好看,看完再说。 孙小妹于是认真读起来。书中,大哥和兄弟们义结金兰后,便奔赴各个战场奋力拼杀,出力奔命,无奈他们既无后台,又缺钱财和人脉,总是付出很多,收获甚少。 孙尚香不禁感慨万千:“这大哥真可怜。说他窝囊吧,他又百折不挠;说他是英雄吧,他还动不动就哭。我就纳闷,爱哭的英雄能算哪门子英雄?关键是他还真气人,打了败仗就跑,老婆孩子都不管,就这么把人家丢在那儿受苦。” 尤其是读到大哥打了败仗,他那貌美如花、温柔可人的夫人不是被捕,就是在逃难中颠沛流离,最终病逝,孙尚香更是气愤不已:“唉,这女人太命苦,嫁谁不好,偏嫁给你这个大哥。你当大哥还凑合,可当夫君实在不称职。一个女人为你生儿育女,到底图什么?图你爱哭,还是图你打了败仗跑得比谁都快?看得我心里堵得慌。” 第118章 孙权要做“家庭作业” 这一看,孙尚香已沉浸其中,晚饭都是让侍女端到床上吃。她心不在焉地喝下一碗粥,啃了个鸡腿,抹了抹嘴上的油,又继续翻开下一页。 “哇,这个李姑娘一出场惊艳全场!太绝了!最妙的不是她的家世和容貌,而是她那番心胸与气度。可她为什么要嫁给这个大哥?老夫少妻,这搭配…… 镇江老辕,你怎么能这么写?这简直是把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还是坨老牛粪,妥妥辣手摧花啊!” “看吧,大哥还是原来那个大哥。他确实曾被年轻貌美、才智过人的李夫人吸引,想和她好好过日子,可他们真能幸福吗?大哥这种一心追求宏图霸业之人,会因为一个女人就改变自己志向吗?他不过是和李夫人玩玩罢,李夫人也不过和他玩玩罢,大家各自有各自立场。唉,白白浪费这几年青春。看得我心紧!” 距离故事大结局还有几十页,孙小妹把书翻过来盖在腿上,开始琢磨:“老辕到底想表达什么?就为写老夫少妻过不到一块儿?据我对他的了解,虽然没见过他本人,但从他文字能看出他的精神意志。他不是无病呻吟、为写悲剧而写悲剧、故意逗弄读者之下流先生。老辕啊老辕,我知道你就在我们身边,离我们很近,可你写李夫人的故事,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 孙小妹心里其实有些不敢承认,她觉得书中李夫人个性和自己有八九分相似。“我可不会像李夫人那样,嫁给一个年龄悬殊、还不珍惜妻子的大哥。我家里哥哥嫂嫂们把我当宝贝,才舍不得我过那样日子!” 在孙小妹生活之世界,父亲孙坚当年虽然用些手段把母亲抢过来,但那是因为父亲出身寒微,母亲家是当地有名望族,正常求亲肯定不成,这也是父亲求取母亲的无奈之举。但父母肯定是恩爱的,不然怎么会生出这么多优秀子女呢?再看看大哥、二哥、三哥,哪个对老婆不好?孙尚香的认知里,根本不存在不把老婆当回事的男人。 孙小妹还没把故事看到结局,也没把自己和书中李夫人完全等同起来,毕竟故事只是故事,怎能和现实混为一谈?她心里可清楚得很。 孙权早知老婆大人所写新书《大哥》已分发销售,他早就悄悄购下一册,可无奈最近事务繁忙,又要抓紧时间给小妹阿香挑选如意郎君。《大哥》在他书案上已搁置好几天。 直到今日下午张昭待众臣散尽,专门留下来问孙权:“将军可知镇江老辕是何许人物?此人胸中藏有乾坤,才华横溢,对天下局势有着超乎常人之理解与判断。将军,此人一定要找出来!” 孙权正忙着处理手头事务,这张老头儿居然要让他去扒老婆马甲,赶紧摆手:“不过是个小人物,不必在意。” 张昭一听,顿时激动跳起来,从袖袋里掏出一卷书,扔到孙权面前:“将军整日忙于政务,可知道这是什么?赶紧看看!将军若是看过还对镇江老辕无动于衷,我可就真服了。” 孙权被张昭这般急切催促,不禁皱了皱眉头。 张昭早已帮孙权把书册翻开,指着扉页上 “镇江老辕着书” 几个字,言辞恳切:“我们都小瞧了这个人。先前江东女眷们,无论是贵夫人还是小姐,都对他所着之书追捧有加,我起初也与将军一样并未在意。我家中夫人也喜爱他的书,我当时还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写些后宅女子生存、儿女情长之闲书罢了。但这本不同了!将军,您好好看看,书名是《大哥》,书中这大哥可不是寻常之人,这个大哥是妄图与曹操争夺天下之豪杰,关键是故事结局他争赢了,实现了三分天下。” 说到 “三分天下”,张昭终于看到孙权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张昭心中终于满意,猛地一掌将书合上,霸气地做下决定:“今晚上就算熬夜,将军也要把它看完,明天早上我再与将军讨论。这书中之大哥若真有此人,对我们江东而言,是敌是友尚未可知,我们该如何决策?若我们周围真有这样的人物,是想个法子将其幽禁,剪灭其党羽,还是眼睁睁看着他在我们身旁发展壮大?” 张昭给孙权布置完 “家庭作业”,拍拍手掌,便下班离开了。 孙权接到这份 “作业”,心里满是无奈。 这张昭,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脾气太过急躁。唉,和张纮比起来,真是截然不同。孙权暗自告诫自己:“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论,每个人都有各自长处,应当善用其长,避其所短。” 张昭让孙权今晚加班加点看完《大哥》一书,这仅仅是他计划中第一步。他早就盘算好,明天早上不仅要考问孙权书中故事、人物情节,以及对书中三分天下未来局势之思考与分析,还打算让孙权再买这书一千册,分发给江东诸位文臣武将,让大家都好好研读。 张昭这般行事,是不是可爱得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孙权毕竟是理智清醒之人,他明白张昭虽然脾气暴躁,但在某些方面见解与判断,确实有其独到之处。待孙权处理完手头事务,也翻开了《大哥》一书认真研读。 在那字里行间,孙权终于再次领略到爱妻那斐然文笔,不禁感叹:“让她写后宅生存之类小闲书,实在是大材小用!”瞧她描绘男人之间权谋故事,讲述一个男人出身微末,却与志同道合兄弟们携手打天下,其中既有高光荣耀时刻,也有屈辱落泪黯淡瞬间,更有对人情淡薄的刻画,以及对社会动荡根源的批判思考。 孙权看待书中之大哥,和小妹的视角截然不同。小妹对“大哥”对待女人的态度义愤填膺,而孙权还关注大哥立志闯出一片天地的伟大抱负,以及他爱民亲民的形象树立,这些都值得肯定。况且作者镇江老辕,也就是孙权的爱妻,她通过文字传达出许多丰富的思想。书中大哥即便豪气干云雄心壮志,也曾英雄气短气得流泪;即便大哥偶尔犹豫爱哭,也有勇敢决断、英明神武时刻。“大哥十分立体丰满,活灵活现!”孙权由衷感到佩服。 不知不觉孙权将书看到快一半,书中大哥已丧偶,又迎来一桩好姻缘,隔壁年轻貌美、勇猛刚强的李姑娘被嫁给大哥做续弦。直到这个李姑娘出场,孙权才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个大哥绝不仅仅是书中虚构人物,她背后似乎另有深意。”孙权默默将书册卷起来放进袖袋之中。 此时时间也差不多,是时候下班回家,和爱妻聊聊天,享受一下二人独处温馨时光。 第119章 写书碍你们什么 袁绮绮在屋里做什么?她正接着忙孙权昨晚没完成之事。今天她又去文德殿,在浩如烟海的人口资料中,搜罗出许多年轻男子资料,数目虽可观可收获甚微。 袁绮绮心里清楚,挑选夫婿可不只是看长相、人品和家世,婚后日子还得夫妻二人用心经营、长期磨合。这些仅凭文字资料挑选出来的年轻男子,很多她连见都没见过,根本听都没听过,光靠家私财产和生辰年岁,就把他们列为候选人?“唉,也不过是初步筛选罢。”袁绮绮站在为孙小妹选夫婿的角度,也怎么看都觉得不合适,“孙小妹如此优秀,嫁给谁都委屈。” 袁绮绮面前堆满年轻男子名字、画像,还有详尽资料,包括读过什么书、擅长何种武艺、多少岁被推举为当地孝廉,后来又在何地担任什么官职,是县长、校尉还是都尉。 孙权回到屋里,将爱妻从忙碌中唤起身:“绮儿,忙了一天?” 袁绮绮确实忙碌一整天,只觉得腰酸脖子疼。这可比实打实写一天闲书累多了,她写闲书时文思泉涌,绝不会这般盲目且苦恼。 孙权拉着袁绮绮的手:“既然累了,我们出去走走。” 正值盛夏时节,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屋外起了几阵凉风。袁绮绮跟着孙权走出院门,孙权指着长江方向,满怀诗意:“夜里蛙鸣阵阵,走,绮儿与我去聆听长江澎湃之声。” 孙权似有满怀闲情逸致,非要和袁绮绮手牵着手,在北固山上悠然漫步。袁绮绮却是一旦手头有事、心中有任务,就一门心思只想赶紧完成。虽说为孙小妹寻觅夫君这事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搞定,但她就怕待会儿回到屋中,孙权一焦虑又会挑灯夜战、不眠不休地挑选妹夫。她实在不想熬夜。 “好,走一走,我们就回去,还有大事要办。” 袁绮绮那副认认真真、正儿八经模样。实在让孙权难以想象,她就是那个能在《大哥》一书中写出磅礴文笔的镇江老辕。世人皆以为老辕是中男子,阅历丰富!又有谁知晓,私底下她竟是这般可爱又软萌小女子模样。 孙权将爱妻揽入怀中。 长江在他们脚下十几丈深,翻涌着浪花,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奔腾向前,日夜不息。 “今日有大臣向我提议,要将镇江老辕请来。” 孙权不知何时悠悠开口。 袁绮绮一听到 “镇江老辕” 几个字,瞬间将孙小妹婚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猛地从孙权怀里钻出来。夜色已朦胧,天上有月亮洒下的微弱光芒,周围还有星星点点的烛火之光。袁绮绮抬眸瞅一眼孙权,问:“找镇江老辕干什么?他不过写了本书,碍着你们什么了?” 个个都想找她! 孙权故意没有立刻回答。 袁绮绮便伸手拉住孙权手,耐着性子撒了一回娇:“说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孙权感受着小女子粘人的娇态,心中涌起柔情,搂着她肩膀道:“众人觉得《大哥》一书实在写得精妙绝伦,想与老辕他老人家面对面交流探讨,向他请教。” 孙权此话语谦逊有礼。 袁绮绮却实实在在翻个白眼,轻哼一声。哼,他明明知道她就是镇江老辕,跑来试探她口风呢!孙权早已敏锐地捕捉到她这个眼神:“当然,像镇江老辕这样的大家,怎会轻易屈尊降贵来到我们江东,到文德殿与诸位文士讨论呢?不过我拜读《大哥》一书后,心中着实有诸多疑惑。” 孙权想请老婆大人与自己面对面答疑解惑。 袁绮绮还没答话,孙权便抛出疑问:“李夫人的娘家人将青春年少的她嫁给那位大哥,这究竟是对是错?“ ”那位大哥也算得上是乱世之中不可小觑的枭雄之一,无论历经多少艰难困苦,都立志要建立一番丰功伟业。对于他的对手而言,究竟该如何防范之?既要与他联合起来对抗强敌,又要遏制他发展壮大,这其中分寸该如何把握?” 这些才是孙权心中反复思索的难题。 袁绮绮根本没有直接作答,她不过是个写书之人,将故事呈现给大家,引发众人反思而不是去指明一条绝对正确的道路。况且她也不知道道路千万条哪一条是对的!既然能让孙权和江东团队有所感悟,那就说明她这本书已经有它的价值。 “唉,故事终究只是一个故事。我知道有位很了不起的写书先生说过:我们从未从历史中吸取过任何教训!我们从历史当中得到的教训,就是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教训。就算书中故事和人物清清楚楚地摆在我们面前,难道我们就一定能避开覆辙?又或者我们必定能从中借鉴到经验?未必如此。” 袁绮绮给出了一个十分开放回答。 如此一来,孙权愈发看不透她。她平日里给人整体感觉温和、温婉又大气,且情绪稳定,可她笔下的人物和故事却有着犀利的穿透力。那可不像是一个温柔女子手笔,倒更像是出自一位心中藏有山河气象的宗师风范。 即便如此,孙权还是坦诚地表达了他最直接想法:“绮儿,若是能与镇江老辕面对面,问问他对当今天下局势见解,倘若他肯不吝赐教,我此生便再无遗憾。” 袁绮绮才不愿轻易 “赐教” 。她心里想,这辈子有她能成为他的妻,已然是他得了人生上上签,还想怎样?袁绮绮便抿着嘴不说话。 孙权无奈,明日清晨张昭还要考察。今晚他非得再好好做功课不可。他与袁绮绮肩并肩,其实不算,只能算她肩并到他肋骨上,漫步在夜色笼罩的花园小径。孙权说道:“实不相瞒,张子布这次读过老辕新书,简直着了魔!他对书中那位大哥,以及大哥四处创业,虽屡遭失败却坚韧不拔,最终成功与其他两方势力形成三足鼎立格局之故事,十分着迷。张子布觉得这个故事极具现实意义,非要我也用心研读。绮儿,你也知道!我整日被江东大小事务缠身,实在抽不出太多精力。就算今晚我挑灯夜战,通宵达旦,把这书反复读上两三遍,恐怕还是难以参透镇江老辕写这个故事之深意。” 第120章 唯一的一件衣服 孙权即便求贤若渴,袁绮绮也不能在此时把所有秘密和盘托出。那些可是她最后的底牌。不过以一个普通读者身份与孙权探讨一番,倒也无妨:“老辕这次新书,我也还没读完。前几日大嫂家小厮专门下山去把新书买回来,大嫂还送我一本。哎,你整日忙于江东事务,我也没闲着。将军若是想聊聊书中故事和人物,等我回去夜里挑灯把书看完,咱们再细谈?” 孙权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的妻,心想:你就继续装,看你装到什么时候?可袁绮绮偏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她打定主意绝不承认自己就是那谁。既然孙权非要探究,那她今晚就当一回纯粹的读者,与孙大帝秉烛夜谈。 袁绮绮也没心思和孙大帝在夜里散步享受浪漫了。她催促着孙权赶紧回屋:“洗漱洗漱,到灯下看书去!” 看来孙权不仅有张昭布置家庭作业,回到家还有老婆陪着一起完成作业。这种感觉实在浪漫又有趣。 张昭那个人向来雷厉风行说风就是雨,明天肯定会揪住孙权就镇江老辕之事追问到底。袁绮绮也不是光说不做之人,她一回到屋里,动作比孙权还麻利,卸妆扮拆首饰,洗漱一番抹巴抹巴,周身散发着淡淡香气,还换上轻薄柔软藕色寝衣。随后她神色认真地坐到床上,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孙权也赶紧洗干净,坐到她旁边与她肩并肩、头挨着头一起看书。 屋内灯光柔和,床上氛围温馨,孙权心里其实有些不想看书:“是不是可以先做些别的有意思的事!”但袁绮绮一本正经地:“我才看到一半!这个故事前半部分风格激昂,但每个人应该都有不同见解。男人嘛肯定欣赏这位大哥,但女读者怕是不喜欢他那句‘女人如衣服’。” 孙权已坐过来,看到爱妻翻到那一页,也跟着翻到那处,赶忙说道:“他就是这点没品!你放心,绮儿你绝不仅仅是我的衣服。绮儿你是我唯一的一件衣服。没有你我便如同裸行于天地之间,那可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袁绮绮正像个认真的读者一样拜读自己的大作,耳边突然传来孙大帝这略显土味的情话,她轻轻合上书转过身,看向那张熟悉的脸庞。孙权见状,绷着神情让她看:“我是说真的,你难道不信?” 袁绮绮没有说信或是不信。她和他,彼此都是独立的个体。他说爱她,她也无需怀疑。毕竟他们已经携手走过了这么久!这小小表白,还不足以影响她对待他的态度。总之,他若爱她,那是他的事;她若坚定地站在他身边,也是她的选择,不过是各自遵从内心罢了。这么一想,袁绮绮忍不住笑了笑,又继续看书。 孙权捕捉到爱妻脸上那一抹笑容,又往她身边凑了凑:“笑什么?是有什么好笑的情节?跟我说说!” 其实《大哥》这本书并非搞笑风格,表面上是一个大哥争霸,娶妻又失妻的故事,实则是对社会动荡,人心怀揣梦想实现梦想,看似抓住梦想,实则破碎了人生最质朴需求的深刻剖析,一点也不好笑。 袁绮绮说:“镇江老辕写这个故事,可不是为了博人一笑。” 孙权听后,也跟着严肃起来。这不正是张昭纠结之问题,也是明日要和他讨论之重点? 孙权专注地看起书来,他爱妻也在一旁陪着他熬夜看。夫妻二人看书速度不同,他有时会在某一处停下来,掩卷沉思;她则一目十行,目光专注。当他一气呵成看完结尾时,她正默默地望着半空出神。 这一次,孙权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再次翻开中间某一部分,又将那位大哥生平故事细细回味。而袁绮绮已经放下书本,轻轻地扑到孙权怀中,微微闭上眼睛,什么也没说。 孙权抬手轻轻搂住她:“累了?睡了?” 袁绮绮只是幽幽地、略带伤感地说:“伤心。” 孙权没有多问,但他心里明白小女子为何伤心。想必是和其他夫人小姐一样,读到李夫人结局,为这样一位有豪情壮志却命运坎坷的妙龄女子扼腕叹息。 孙权轻声哄她:“别伤心,那只是故事。现实里,我和绮儿正青春年少,还有大把美好时光。现实若有李姑娘,也绝不会落得如此结局。” 此刻孙权再不想到消极处,只积极告诉爱妻,他们来日方长,不必为书中人物耗费心神。 孙大帝就是这么可爱,抱着故事的作者,劝她不要为作者笔下这对悲剧怨偶伤心。 第二日一大早,张昭一踏进文德殿的门就问孙权:“昨夜可有认真看镇江老辕那书?” 看到孙权眼下那不太明显黑眼圈,张昭又问:“可看明白了?” 孙权虽忙于打地盘、搞政治,但在学习上也是聪慧勤勉的,这册书浅显故事内容和大概,哪能难倒他?于是,孙权滔滔不绝地向张昭陈述一番。 张昭听后尚且满意,接着便问:“将军打算将镇江老辕怎么办?” 孙权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爱妻那可爱模样,外表软糯温柔,偶尔还会耍些小脾气,可笔下人物和故事却大气磅礴、气势恢宏。对她,能怎么办?当然是捧在手心里宠,让她爱写什么就写什么,他永远做她最坚强的后盾。 张昭见孙权沉默不语,便拿出自己想了一晚上的主意:“将军,老臣早就跟您说过!镇江老辕可不是普普通通写书先生。他之前写几本后宅小闲书,不过是挣些银子,他真正目的和能耐,都在这部作品里。昨晚上我还找我家夫人把镇江老辕以前的书都翻出来研究,他还写过一本《洛神记》,里面有个贾小姐和晁公子,我觉得那晁公子像曹操家曹公子。您要是不信,去看看便知!只是这会儿让您去看,将军恐怕也没那么多精力。既然如此,我们也别白白耗费精神。一句话,只要将军开口,我们把镇江老辕找出来,是好人是坏人,见一面不就清楚?” 第121章 老辕八十余岁高龄 张昭之所以不能亲自去找镇江老辕,是因为镇江老辕就藏在北固山上。北固山有文德殿,那是孙权的办公地点,还有学堂,此外则是孙家女眷居住之地。万一查到镇江老辕藏在吴太夫人、大乔夫人或是徐妙然夫人院子里,张昭怎么去查?张昭虽然脾气暴躁,但对女子还是颇为尊重。所以他只能不厌其烦让孙权出面下令找出镇江老辕。 于是,孙权告知张昭:“无需寻找,我与镇江老辕早就相识。” 此言一出,张昭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满是惊愕之色,嘴巴都吓得合不拢。 他懵懂地问:“何时的事?” 张昭赶忙在心中回想,他可是当年孙策身边老臣,孙策十七岁时,他便在其身旁辅佐,彼时孙权才十岁,还是个扎着哪吒头的孩童。这么多年来,他见证孙权从青涩少年成长为如今威风凛凛的成熟男子,孙权的朋友圈,他岂会有不知之人?张昭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心想:“难道这小子瞒着我结交了什么狐朋狗友?究竟是何等人物,连我这样的托孤老臣都不能知晓?”张昭板起脸,要求孙权向他说个明白。 孙权面对张昭这迫切追问,也不能与他说清,只得随意敷衍:“不过是个写书先生,向来不问世事,不惹事端,能写出精彩故事,供大家品读便足矣。” 张昭听了这不痛不痒的回答,心中着实不爽,心知孙权已然在跟他打太极。他向前两步,拉住孙权的手,脸凑上前,双目直视孙权,急切问道:“我问的是将军与这老辕何时结识?因何缘故结识?你们见面时又谈些什么、做些什么?将军怎知这老辕值得结交?莫不是被他蒙骗了?” 张昭坦诚又急切,一心只想让孙权把镇江老辕底细全抖落出来,好凭借自己老经验与慧眼,为孙权分辨此人忠奸善恶。孙权眼下被步步紧逼,却故意说:“这老辕已八十余岁高龄,比当年姜子牙年纪还大。” ! 好不容易从孙权口中挖出镇江老辕一条信息,张昭赶忙记在心里,脑海中迅速盘算起来。他从所知当代颇有名望之各位大家数起,卢植、郑玄、蔡邕…… 却发现没有一个够八十岁。难道这镇江老辕比他们资历还老?如此老资格的人,竟潜藏在江东,还在北固山?难道此刻正隐于某个狗窝或马圈,做着扫地老仆?所谓大隐隐于市,这隐身之处倒真是高明。 张昭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出个准确的人选,于是赔笑着问孙权:“如此德高望重之人,老臣想选个黄道吉日,前去拜会一番。” 孙权赶忙一甩袖子,拒绝:“得了,您老人家就别再费心思寻什么蛛丝马迹把他牵扯出来,老辕定会感激。” 孙权这话已说得不客气,张昭也听出几分,赶忙解释:“这不是一心为将军着想,怕将军受骗被蒙蔽嘛。” 孙权心里暗自好笑,张昭还想知道他和老辕每次见面都说什么、做什么?他和老辕是合法夫妻,说什么做什么内容广泛,少儿不宜。张老头听了只怕会脸红,成何体统啊?好不容易把张昭这关糊弄过去,孙权又得忙正事,关注荆州局势,整顿江东内务,精心筹备军马粮饷,操练士兵。 然而,镇江老辕是个八十岁老头的消息,在北固山乃至江东不胫而走。 最感惊讶的人当属孙小妹,她简直难以置信,惊叹道:“如此磅礴大气、热血激昂,甚至还饱含愤世嫉俗与批判深思的文风,竟是出自一位八十岁老者之手?这老头儿身子骨可真是硬朗,堪比姜子牙啊!” 孙小妹琢磨了一阵,仍觉意犹未尽,赶忙跑到浮碧海找闺蜜袁绮绮。 袁绮绮也是刚得知镇江老辕已喜提 “八十岁老头” 新身份,简而言之,就是当下最精力旺盛的 “80 后”。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听孙尚香在面前滔滔不绝地分析:“我寻思这镇江老辕,定是如老神仙一般模样。先前我们还揣测他不过是个四五十岁中年男子,嘿,没想到竟是一位比我爷爷的父亲年纪还大的老仙翁。可绮绮,你不觉得这老仙翁那笔锋文风太过包罗万象?有时读他的文字故事,我仿佛觉得他就是生活在我们身边的一个内宅妇人,与常人无异;可有时又觉得他像是站在高处,冷眼审视当下磅礴局势的旁观者。难道我这些感觉都是错觉?是我的臆想?二哥说与他是忘年之交,我原本不信。可二哥都认了,想来必定是真的……” 孙尚香倾诉一番后,颇为失望,又叹道:“唉,都八十岁老仙翁了。我原本还想着,要是有一天能见到镇江老辕真面目,与他结为好友,一同畅快云游各地,或是促膝畅谈几晚,那该多好啊。唉,实在可惜。” 孙尚香在袁绮绮面前倾诉完,又像一阵风似的跑出浮碧海。她估算着时间,二哥这会儿或许有半刻闲暇,便打算去问问他关于镇江老辕的事。 果不其然,孙小妹一脚迈进文德殿时,二哥孙权正在喝茶。孙权忙一上午,刚得空喝口茶。其实他面前茶早已放凉,他也没让侍从去换热茶,此时天气正热,喝杯凉茶也无妨,不必劳动下人。 “二哥,你真认识镇江老辕?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认识的时候怎么不带上我嘛?你也太小气,你明明知道我们都那么喜欢读镇江老辕的书,都想与他结交,你怎么能背着我们去呢?” 孙小妹一到二哥跟前,叽叽喳喳说一堆。 孙权问道:“你从何处来?” 孙小妹回答:“刚刚在浮碧海和绮绮聊了一阵镇江老辕的事。” 孙权又问:“你二嫂也听说镇江老辕的事了?” 孙小妹嘟囔着:“奇怪得很,绮绮听说后一点都不惊讶。二哥你能不能别总这么比较,我听说后惊讶得合不拢嘴,不知所措,可你家夫人却淡定如常。”怎么,非要用这种事来证明他老婆大气沉稳、镇得住场子?哼。 孙小妹与闺蜜袁绮绮之间的感情十分有趣,既对她关怀备至,却也难免在她身旁暗自比较。 第122章 不抢老头 孙权只问小妹:“你还有别的事?”没事便走,他正忙。 孙小妹被二哥下逐客令,心里不乐意,撇了撇嘴:“哎呀,你现在真是的!再忙又怎样嘛?跟你唯一的妹妹说两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你娶妻之前可不是这样。” 孙权只能耐着性子问:“那你想跟我说什么?” 孙小妹顿时笑嘻嘻地抬了抬眉毛:“二哥,你带我去见见镇江老辕呗!” 孙权一听,直接伸手拎住小妹后衣领子,将她丢出文德殿。 这可把孙小妹气得不轻,她一边走一边埋怨:“我二哥这是怎么啦?也太小气了。不过是个八十岁老头子,又不是青春美少年,还藏着掖着干嘛?怕我跟他抢了一个老头!哼,既然是老头不该趁着夕阳正好,出来多交际交际?我孙尚香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他不成。” 孙尚香的确不抢老头,但当年还抢过小老虎,她自己忘了吧。那秉性难改,但她哥懂她脾性。果然孙小妹回去后,立刻吩咐手下侍女和小厮,将北固山上上下下翻个遍,把八十岁以上老仆逐个检查审视,那场面,犹如一阵狂风席卷而过。 此时,徐妙然和大乔正在袁绮绮院子里喝茶聊镇江老辕,如此年岁还坚持创作实在令人佩服,忽地听闻小郡主发疯似的把北固山上的老人家们都拎出来逐个询问,从八十岁以上的问到七十岁的,问完七十岁的又开始排查六十岁以上的。 大乔和徐妙然纷纷摇头。徐妙然道:“二嫂,不如把阿香叫回来吧,她这么闹下去,镇江老辕没找到,咱家倒被翻得鸡犬不宁了。” 谁说不是呢?可孙尚香铁了心要这么干。她想着过几日就要被二哥安排去建安郡驻守,她好久回不来,出发之前若不把这事弄个明白,心里实在放不下。 袁绮绮和大乔、徐妙然赶忙带着侍女随从去阻拦孙郡主。 不过,孙权动作比袁绮绮更快。只见他面色铁青,把孙小妹叫到一旁,呵斥道:“住手!你在干什么?” 随后,孙权又逐个安慰那些六十岁、七十岁、八十岁以上的老仆:“老人家,你们受惊了!此事是阿香胡闹,我这就责令她向你们赔罪。” 在孙权督促下,孙尚香只得逐个向老人家们道歉,还被孙权勒令从她的财产里拿出钱,给每位老人家发几套衣服做补偿。 对于这些,孙小妹倒也没什么不服气,只是心里仍惦记着镇江老辕,张口就要问。可袁绮绮赶忙把她喊走:“这件事咱们稍后再说,好不好?你先跟我回去,再闹下去,你二哥可真要罚你。” 孙尚香表面上看似不怕,敢跟二哥硬刚,但她知道二嫂最了解二哥脾气,二嫂说二哥可能要发飙,那多半是真的。于是,孙尚香乖乖跟着袁绮绮回去。 袁绮绮已在院子里摆上晚饭,请大乔、徐妙然和小郡主一同吃顿简餐。 饭桌上,孙尚香问几位嫂子:“你们也觉得我刚才是在胡闹吗?” 三个嫂子同时点头。 孙尚香瘪了瘪嘴,嘟囔道:“明明是二哥不够意思,故意隐瞒镇江老辕信息。” 孙尚香还想继续说下去,袁绮绮赶忙叫停,安抚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想知道镇江老辕的事,我帮你问!好不好?但眼下可不是纠结这个人的时候呀。” 袁绮绮这么说,大乔和徐妙然都点头表示赞同。 孙尚香也自我反省了一回,觉得好像确实如此。眼下最大的事,不就两件吗?二哥正在招兵买马、练兵强兵,还有就是帮她挑选夫婿。 孙尚香接着说道:“哎,我知道不该一直纠结镇江老辕,可我这性子急嘛。哎,绮绮,你和我二哥帮我挑选夫婿之事,进展得怎么样?”孙尚香性格直爽,有话直说。袁绮绮一时倒不好回答,毕竟此事才进行到一半,别说八字没一撇,连半撇都还没影儿。 孙尚香又说道:“我二哥估计最近几天都会生我的气。怪我,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他,光顾着问镇江老辕,都忘了跟他说这事。绮绮,你帮我转告二哥,我嫁人这事不急,要是真要选,我便自己选,到时候你们点头同意就行。别因为这事让你们烦心,耗费精力。你告诉二哥还是专心干大事,大事要紧,对吧?” 孙尚香就是这样,时而蛮横调皮得过分,时而又深明大义得让人称赞。 在守护镇江老辕身份这一秘密的事情上,孙权自觉做得相当出色。无论是张昭的穷追不舍,还是孙小妹的软磨硬泡,他都一一巧妙挡回。他满心期待着夜幕降临,回到家中能得到爱妻的夸赞。 袁绮绮莫名被安上一个八十多岁写书老头子身份,心中满是无语,只觉哭笑不得。 夕阳西下,余晖洒落在庭院。袁绮绮早早沐浴过后,在院子里享受了片刻清凉,便回到书房整理。眼前的景象,她不得不感叹:“如今这形势迫切,也不知下次提笔写书会是何时!众人都对镇江老辕身份好奇不已,导致镇江老辕都八十岁了!这老辕年岁已高时日无多,说不定哪天便驾鹤西去了。若二十年后,镇江老辕还在写书,那岂不是要被人当作江东奇谈,视作妖怪了?”袁绮绮心里对孙权随意给她设定年龄这事儿很是埋怨,哪怕说她满脸麻子、面目丑陋,也好过说她八十岁老头啊。 整理过书稿和书册,袁绮绮又拾起那几封让她既珍视又忐忑的信件,来自执着书友曹子建先生的友好交流。她又感叹一番:“哎,子建先生文坛白月光,才华横溢、才高八斗,汲取了天地间所有灵气。他竟还诚心诚意地写信与我这个写小闲书、不入流的无名之人交流。唉,子建先生,实在对不住。只怪我胆小怯懦,不然定要拆开这书信,瞻仰一番你的字迹与文采。” 袁绮绮恋恋不舍地反复端详,随后将这些信件仔细收起,放入木箱子珍藏起来。 “绮儿,在做什么呢?” 孙权回到浮碧海,走进主屋却不见人影,几步转进书房,便看到袁绮绮的背影,她正凝视着那个木箱出神。 第123章 喝交杯酒的交情 孙权知道那木盒里装着爱妻的秘密,故意走上前去。果不其然,袁绮绮的反应如他所料,像母鸡护着自己的蛋一般,紧紧护住木箱子。 孙权嘴角含笑,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你夫君也不能看?” 袁绮绮摇头。 孙权故作好奇,接着说:“难道是整整一箱金银财宝?” 孙权本是逗她,却让袁绮绮忽地想起之前与孙权吵架时,孙权骗她说要将她这一屋子钱财充公买军饷。袁绮绮于是把木箱子护得更牢,忙说:“不是钱!” 随后,她又想起江东如今局势,马上问孙权:“置办军需的钱筹备得如何了?够了吗?” 这次轮到孙权摇头。孙权一直竭尽全力稳定江东、发展江东,可江东大部分钱财实则掌控在世家大族手中。普通百姓在打仗时能出人丁,但说到出钱出粮,他们即便有心也无力。孙权面临的难题,不仅是人心能否统一以对抗曹操,还有最为实际的装备、粮草和后勤问题。 孙权最近正在寻找解决办法,便问爱妻:“咱们家里有多少钱?” 他问的并非爱妻的私房钱,而是整个孙家搬至北固山后,他所挣下的财产总数。 袁绮绮转身从架子上找出几本账簿,递给孙权让他自己查看。这些年,孙权治理江东是为了保一方安定,并非为敛财。他带领军队平定山越、平息几处叛乱,所缴获金银珠宝、财帛粮食等,回来后该犒赏的犒赏,该分发的分发,留给他自己的财产并不丰厚。这些家底养活一大家子绰绰有余,可要养活三万、五万甚至十万军队,显然远远不够。 袁绮绮问:“还缺多少钱呢?” 孙权苦笑说:“自古打仗,筹备军饷都是多多益善。但若是一时半会儿筹不齐,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此夫妻二人都陷入一番沉默。 打仗从来不是几个人或者一支军队的事,真正需要上下一心、齐心协力。当境内的孩子、寡妇,乃至耄耋老人都支持这场战争,才有胜利的可能。 袁绮绮又想到了最近江东众人关注的焦点 —— 八十岁的镇江老辕,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她笑着看向孙权:“将军与镇江老辕乃是忘年之交?” 孙权被老婆当面这么一问,表情瞬间有些不自然,心里想:“我和镇江老辕可不是忘年交,而是夫妻喝交杯酒的交情。” 袁绮绮倒没有深究,真真帮孙权出主意。这个办法并非单纯地筹银子,关键在于聚拢江东人心。“我帮将军想个主意,下次将军见到镇江老辕,务必恳请他老人家写一本新书,在整个江东六郡义卖,所得银钱全部用来资助江东军队保卫家园。镇江老辕虽年事已高,做将军幕僚怕是力不从心,但写一两本书义卖,支持他的忘年之交还是轻而易举的。” 袁绮绮自我打趣道,“唉,若是世人得知这八十岁老头子还在写书挣钱助力孙将军建设军队,江东上下何愁不能同仇敌忾?” 袁绮绮这个计谋看似大气,孙权听来却觉得其中透着一丝 “小气”,大概是在怪他把她描绘成八十岁老头形象。孙权可不敢表露想法,只是试探问:“老辕他老人家会愿意?” 袁绮绮演技十足,两手一摊,装作根本不认识镇江老辕的样子:“将军与他相熟,自然是将军去和老辕商量。唉,可惜啊,英雄会迟暮,写书先生也垂垂老矣,只是不知老辕的身子骨还熬不熬得住这番劳累。” 袁绮绮感叹完,将木箱子锁好,从书架上拿起一本《论语》,回到床上歪着看书去。孙权目光还停留在那木箱子上,心里琢磨这箱子里除了书册和稿纸,莫非还有别的东西? 镇江老辕的声名,不仅在江东掀起风浪,在曹操的阵营中也屡屡成为热议焦点。这首先要归功于曹操对江东局势的密切关注,江东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其实镇江老辕究竟是何许人也曹操并不在意。他是十八岁的妙龄少女,还是八十岁的白发老叟,于曹操而言都无关紧要。但听闻这镇江老辕竟是孙权好友,曹操不禁陷入深深思索。 “孙权这小子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不仅能亲自领兵为父报仇,讨伐黄祖,还能镇剿山越,兵不血刃地平定孙辅叛变,成功解决庐江城李术之乱,以及宗室孙暠之乱。甚至还会亲自下地耕田,做些收买人心的面子工程。如今更是玩出新花样,与低俗文化圈中的重要人物建立起了联系。”曹操心中暗自惊叹,这孙仲谋究竟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本领? 曹操虽不觉得镇江老辕这样的写书先生有多么了不起。他读过老辕作品,不过是写些小闲书用以卖钱罢,与他膝下两个儿子曹丕、曹植相比,文采简直是天壤之别,更别提与他曹孟德相提并论。曹操精通长歌行、短歌行、汉乐府等各种诗赋文体,信手拈来便是千古佳作,堪称一代文化巨匠。然而有一点却不容忽视,这老头儿八十岁高龄,依旧笔耕不辍,且在市场上拥有极强号召力,如此毅力倒也算得上是个人才。 曹操打定主意等日后拿下江东,定要将这八十岁老头儿请出来,到朝中任职,封他一个太傅之类闲职,以此彰显自己尊重文化人的英雄本色,纵然那只是一个写小闲书的文化人。曹操自觉比孙权更雄才大略,孙权不过是与老头儿做朋友,而他曹孟德却能给老头儿更实在的官职和名望。 八十岁的镇江老辕虽未让曹操陷入头疼,却实实在在地让曹植心疼不已。 曹植得知这一消息后满心惆怅,对着明月长叹许久:“老辕啊,老辕,你竟已如此高龄。” 曹植感叹自己生不逢时,老辕出生太早,而他出生太晚,两人无法在同一时空、同一轨道上成为朋友。又想到江东孙权竟然与镇江老辕是好友,这让他心中燃起一丝希望:“老辕,是我曹植错怪你了。我年轻不懂事,但真想与你结交为友,毫无半点虚假。我这就再与你再修书一封。” 第124章 等你丈夫垮台 这一次曹子建先生不再克制情感。他觉得区区几十字根本无法表达他对镇江老辕的敬仰、喜爱以及遥遥念想之情,必须写够三千字。 这三千字写下来足足有厚厚一沓,送信的人都无法将其轻易藏在怀中。 曹操得知三儿子又给江东镇江老辕写信,叹道:“此子怕是个情种!唉,罢了,真是性情中人。只可惜那老叟远在江东,还是孙权那小子好友。” 你这般热情地贴上去,人家又是否会理睬你? 曹操还知道三儿子曹植给镇江老辕写过许多信,却从未收到过一封回信。他既感慨儿子率真可爱,又对那镇江老辕心生不满:“你这老叟给我等着,待我平定江东,定要让你放下身段与我家子建好好畅谈三天三夜。” 此时荆州局势混乱不堪,而曹操的扩张之路却一帆风顺,甚至还有闲暇关注三儿子与人书信往来。反观刘备可就没这么轻松,他被曹操逼得手忙脚乱,感觉随时都可能被曹操捏死。 事实上当时曹操与刘备实力对比悬殊,曹操太过强大,刘备太过弱小。刘备能够在张飞、关羽、赵云以及诸葛亮辅佐下,保住性命逃到夏口已经是万幸之事,真乃菩萨庇佑老天垂怜。 曹操并不急于追赶刘备。此时刘表恰是时候死了,这对曹操来说是个好消息。而刘表二儿子刘琮,更是 “争气”,他接过老爹位子,然后带着荆州一众文臣武将,恭恭敬敬地向曹操磕头称臣。 曹操盼这一刻已久,不禁喜笑颜开,立刻册封刘琮为青州刺史,以示嘉奖。他此举主要目的,是为给江东那孙权树立一个榜样,让孙权明白若是他哪一天投降,曹操也会封他一个刺史之位,保他一辈子荣华富贵。 曹操心思固然老谋深算,而刘琮也并非表面上那么单纯。他原本也想过反抗,毕竟隔壁江东孙权年纪轻轻就接手江东大业,并且治理得井井有条。谁不想做孙权那样的富二代! 但刘琮身边文臣武将们却坚决反对。当刘琮表示:“今日我与诸位据守荆州,守护父亲基业,观望天下局势变化,难道不行?” 众人纷纷跪地劝阻,痛哭流涕地陈述着顺势而为、逆势必亡之大道理:“逆顺有其大体,强弱有其定势。以臣下身份抵抗朝廷,乃是叛逆之道;以新建之荆州对抗中原,必定危险重重;以刘备抵抗曹操,实非明智之举。此三者皆不可行,若以此抵抗朝廷军队,必是灭亡之道。将军自认为与刘备相比,如何?” 刘琮沉思片刻,自觉不如刘备,最终无奈地将整个荆州军队、符节乃至人马,统统拱手交给曹操。 刘琮的失败在于有人帮他夺取了世子之位,却无人帮他守住荆州基业,实在是令人嘘唏。 当曹植写给镇江老辕的亲笔信,以及刘表病逝、刘琮投降、刘备败守夏口等消息,前前后后陆续传至江东。彼时北固山上,孙权正召集诸位臣下商议要事。而在浮碧海内,那封由曹植这位重量级书友亲笔所书、洋洋洒洒三千字长信,已然递到袁绮绮手中。 熟悉的封面,熟悉的落款,“曹植书” 三字烫得人手指尖发烫。袁绮绮手捏着这封厚重书信,一时之间很感动:“唉,这人呐,即便我不便回信,你却仍执意书写。可写了这信来,我又怎敢拆阅。” 袁绮绮亦感受到北固山上文德殿内那紧张压抑氛围,她深知当下局势于江东及孙权而言至关重要。她唯有与孙权同仇敌忾,绝不能让孙权心生后院起火之忧。她只得再次将这位热忱书友的信件,小心放置于木匣之中,但又心中不甘:“我虽无法给子建兄回信,却能在书中提及他呀。子建先生本就是我偶像,奈何此生阵营有别,不能成为无话不谈挚友,那便以文字作为交流桥梁吧。” 袁绮绮随即思索起下一册书的内容。 她已打算以镇江老辕这八十岁老者身份,为讨虏将军孙权着一册书,并开展义卖,以此鼓舞江东士气。同时她还想在书中着墨描绘那位率性洒脱、文采斐然,宛如文坛白月光般的曹子建先生。可该为子建先生在书中安排怎样情节呢?“是让子建兄谈一场恋爱,邂逅一位比洛神还貌美的佳人?唉,这般设定太过俗气。还是让子建兄建功立业,飞黄腾达,成为万人景仰的慷慨大男主?唉,不妥。子建兄与他父亲曹操志趣有别,他父亲偏爱这般荣耀,而子建兄恰似笑傲江湖中风清扬那般世外高人,洒脱不羁。”思来想去,袁绮绮一时不知该为这位衷心书友勾勒怎样的角色,只得轻声安慰自己:“无妨,慢慢构思便是。此次未能写就,下次亦可。子建兄,还望你知晓我并非无情之人,实是情势所迫,还望你能体谅。” 而远在他方的曹植,全然不知镇江老辕究竟有为难。写完这封三千字长信后,便日日翘首以盼回信,却始终未能如愿。曹植有时自责自己过于心急,暗自叹息:“唉,如今父亲这番举动,势必欲令天下人臣服。江东之地怕是人人自危,老辕年事已高,心中难免忧虑。唉,我还是再写一封信,以宽慰他吧。” 言罢曹植提笔再度书写。此次他并非要与镇江老辕交流心得、情感,探讨文字创作,亦非畅谈有关天地间花草虫鱼、人物百兽的哲思,纯粹是出于对镇江老辕的切切关怀:“老辕亲启。叹如今天下局势虽纷争不断,但平定之日指日可待。还望老辕保重身体,切莫忧心。只要孙权俯首称臣,江东平定,我定当亲自前来,接老辕至我处安享晚年。” 倘若袁绮绮看到这样信件,怕是气得要吐半碗血。毕竟此刻孙权于袁绮绮而言,不仅仅是孙权,更是她丈夫。若有人忽然来信劝你道:等你丈夫垮台之日,我接你去别处享受荣华。这滋味,任谁也不好受。 第125章 好钢用在刀刃上 且说孙权这边,文德殿内正探讨得热烈非凡。各位幕僚臣子分析形势:荆州之地仅江夏一郡,得黄祖重兵驻守。当年孙策多次攻打,皆未能攻克,孙权亦历经三次征伐,直至黄祖年迈,军备器械落后于时代,方才将其拿下。而荆州整体军事力量,襄阳、樊城守军,以及荆州水军,兵力集结一处,不容小觑,如今竟被曹操一举收编。这消息,着实令人震撼。 众人已然激动不已,有人不禁感叹:“曹操实在是可怖!” 紧接着便有人附和:“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占尽先机,我等实难与之抗衡。” 随即又有人应和道:“是啊,曹操有天子在手,举兵征讨四方,我等若逆势而为,便成了不义之师。届时,曹操一声令下,四方诸侯皆会响应,共同讨伐我们。” 孙权端坐于位,默默看着这群胆小怯懦之人在那议论纷纷,心中满是失望。“这些人养尊处优惯了,一遇大事,便是这般不堪表现。” 幸而鲁肃挺身而出,说道:“当下最紧要之事,乃是探听江夏的真实情形。刘琮虽已投降,但其兄刘表的长子刘琦尚在夏口。” 众人听闻,刘琦尚未投降,不禁心中一动。 鲁肃接着道:“此外,刘皇叔刘备也在江陵、夏口一带,身边更有几位猛将相随。据我所知,刘琮与蔡瑁等人虽已投降曹操,但荆州诸多有识之士已然归附刘备,并随其南迁。简而言之,如今荆州的主心骨既非那已投降刘琮,亦非刘表长子刘琦,而是刘备。刘备已然成为荆州文士的精神支柱。况且,刘备向来善于经营自身形象,曹操大军压境,他非但没有舍弃追随他的百姓们,反而带着他们一同南迁。想当年,无数次战事此人虽曾弃下妻儿独自逃生,但此次却对百姓不离不弃。如此之人,怎可小觑?” 言罢,鲁肃向孙权自荐:“鲁肃愿亲自前往江夏,以吊唁之名拜见刘琦,为将军探清刘琦、刘备等人实力,以及他们面貌,再回来向将军如实禀报。” 鲁肃此举,恰似好钢用在刀刃上,孙权当即应允,并为鲁肃践行。 鲁肃刚一离去,孙权便将诸葛瑾单独留下,再询问他关于荆州局势以及荆州文化圈人士的情况。孙权先是像拉家常般问道:“子瑜,家中老母亲近来可好?在江东住得还习惯吗?荆州那边,如今还有哪些家人?曹操来犯,若有需要,我可派人将你母亲与兄弟接至江东避难。” 孙权这般亲自关怀,令诸葛瑾十分感动。他坦诚相告:“当年我离家之时,立志奔赴一方,谋求功业。我初到江东,幸得将军垂爱,得以施展才华。我还有一胞弟名叫诸葛亮,他自比管仲、乐毅,宁愿在南阳躬耕,也要等待明主。听闻刘皇叔刘备三顾茅庐,诚心恳请他出山辅佐,我弟感念刘皇叔知遇之恩,故而投身其麾下。” 孙权听闻,心中明白,刘备已然请得诸葛亮出山,这对主臣已然紧密绑定,恰似自己与张纮,无论曹操如何厚待,张纮始终初心不改。 孙权在这方面点到即止。既已了解诸葛兄弟之间关系与各自抱负,孙权只需静候时机,自有用得着诸葛瑾的时候。随后,孙权又问诸葛瑾:“子瑜,你如何看待曹操如今势头?” 被问及这一关键问题,诸葛瑾沉默片刻,缓缓道:“无论曹操势力如何庞大,刘琮如何自弃,将军治理江东多年,苦心经营,必有一番功绩。天下局势向来变幻莫测,百姓既不希望战火纷飞,亦不愿遭受侵略之苦。自古以来,保卫家园之战,皆是正义之举。若有人为求自保而投降,虽同为保身,却因形势不同,而有不同选择。” 诸葛瑾的回答,让孙权觉得这人言辞风格颇似自家袁夫人。袁夫人亦是如此,心中洞若观火,摆出的道理头头是道,让人自己琢磨,还不得不赞她见解独到。 今日众人皆围绕江夏之事讨论,孙权心中疲惫,只想回家看看妻子。他先让诸葛瑾离去,又前往母亲处请安。 吴太夫人已歪在床上,正准备休息。因天气炎热,她身体欠佳,室内不敢放置冰块,只让侍女轻轻扇风,以驱散些许暑气。 孙权一走进房内,吴太夫人便关切问道:“我的儿,你这时才忙完!热不热?渴不渴?想喝点什么?” 孙权见母亲屋中如此光景,心中满是心疼,问道:“夏日酷热难耐,母亲可愿前往山间水边消暑?” 吴太夫人微笑着婉拒:“唉,我这把年纪了,还折腾什么?你们整日忙碌,还要专门派人陪我去消暑,你的心意母亲都明白。我这身子不好,天凉了生病,天热了也生病。这半个月来,只能在家中静坐或躺着,也折腾不起来来回回的路程。不过外头的事,我也略有耳闻,听说荆州刘表已逝,荆州众人在他儿子带领下投降了曹操。” 说罢,吴太夫人伸手将孙权拉到身边,道:“只恨母亲如今身体不济,本应请各位老臣与周瑜前来当面商议。每到关键时刻,他们的意见以及他们对汝之决定支持与否,至关重要。” 母亲深知孙权心思,一心只想助力儿子实现心愿,让他行事更为顺遂。 此时,侍女已捧上一碗冰镇绿豆汤,吴太夫人让儿子喝下。孙权恭敬领命,一饮而尽。 孙权答道:“天气炎热,母亲安心休养,切莫动辄出汗,以免有损身体。荆州局势之变,儿子心中有数,自会与诸位大臣妥善协商,拿出应对之策。” 孙权请安完毕,告辞离去。吴太夫人撑着身子坐起,身为母亲,这一夜又将忧心难眠。 前几日,吴太夫人已让婢女将自己嫁妆、私房钱等一一清点,勉强凑得五百黄金。吴太夫人暗自叹息,自觉如今状态不佳,既无精力将诸位老臣请来商议,亦无法前往文德殿为儿子坐镇,驱散那些不当之消极言论。她唯有默默拿出积蓄,交给儿子。 吴太夫人吩咐:“明日将这些钱财送到浮碧海,交给你们袁夫人。告诉她,我老婆子留着这些钱也无用,就由袁夫人处置吧。” 第126章 孙权的惋惜与感叹 正值盛夏,即便夜已深沉,因北固山紧邻长江,暑气依旧蒸腾不散。 孙权回到浮碧海,屋内放置了一缸冰,稍感凉爽。他的爱妻袁绮绮正与婢女在灯下整理衣物,皆是孙权平日所穿。“这些长衫大褂着实该改良一番,如此酷热天气穿着,实在累赘。” 可即便如此,袁绮绮仍贴心地将孙权所有衣物收拾得整整齐齐,一件一件叠好,放进木箱子,然后又把秋冬衣服也拿出来整理包扎。“古人云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做人不能像寒号鸟,事到临头才匆忙应对,凡事都应早做准备。”袁绮绮如是对婢女小葵说。 小葵只是个丫头,跟在袁夫人身边后成了气派大女使,但大小事务向来都是袁夫人拿主意,安排什么便做什么。此刻听袁夫人这么说,小葵只觉得十分在理。 前天夜里袁绮绮问小葵:“有没有想过找个什么样的人做夫婿呀?” 因江东局势缘故,连孙权这样的大人物都在操心孙小妹婚事。袁绮绮刚上北固山时,就说要帮狗儿和小葵攒嫁妆,日后操办她们各自婚事。几年过去,狗儿早已今非昔比,成了孙权麾下风头正盛、前途无量的年轻才俊徐盛,可小葵还是那个默默跟在袁绮绮身边,辛勤付出的小丫头。袁绮绮虽不着急将小丫头嫁出去,但这件事总归是要考虑。 小葵生性单纯,听到袁夫人谈及此事,脸蛋瞬间红透:“一切全凭夫人做主。不过夫人,小葵年纪还小,现在谈这些太早啦。” 在帮孙小妹挑选夫婿过程中,袁绮绮其实已梳理出许多江东本地的优秀子弟。虽说拿他们匹配孙权的妹妹还得再斟酌,但作为普通人家女婿人选,倒也十分合适。 孙权回来后洗漱完毕,袁绮绮这边的整理也已差不多,小丫头们纷纷退下。 孙权正要和爱妻讲讲今日文德殿里发生的事:鲁肃已前往江夏。鲁肃在江夏探得的情况,以及所做出的努力与改变,都关系到孙权日后在江东的决策。孙权心里其实颇为忐忑。 袁绮绮却先开口:“我们家小葵长得如何?” 小葵是孙权之妻身边小丫头,孙权平时不敢正眼看,只不过对这丫头有个大致印象,觉得她单纯可爱,知足快乐。 孙权不明白爱妻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袁绮绮靠过去,挽住孙权胳膊:“给我家小葵选一名年轻大将做夫君好不好?” 这话让孙权吃了一惊。袁夫人来到他身边后,这可是头一回如此大胆地提出求。狮子大张口,一个小丫头竟要嫁给孙权手下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将领!孙权只是微笑,还未作答。 袁绮绮便领会了那意思:“怎么,嫌我们小葵没文化,不是官家小姐?哼,好吧,既然如此,那就以后再说。” 袁绮绮这还是头一回求孙权办事,还没练就到死缠烂打非要达成目的之阶段。孙权见夫人这般模样,即便心里觉得以丫头身份嫁给大将不太匹配,也还是愿意哄夫人开心:“这有何难?文臣与诸将常来文德殿,各级军官每月会来京口参加军事学习,夫人若在他们当中看中了谁,觉得合适,我便去促成这桩婚事。” 孙权笑看着袁绮绮。 袁绮绮心里很明白,听了这话却还是很受用,也笑着回应:“那些军官士官我倒是见过不少,却从没往这方面想过,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孙权便说起今日鲁肃挺身而出,自告奋勇前往江夏的事,还谈及诸葛瑾兄弟的志向与选择。 袁绮绮静静听完。 孙权握住她的手,感慨道:“当年大哥在世时,总教导我要广揽人才,还以身作则,教我如何以诚恳态度向大才大贤请教。我在这方面受大哥教诲颇多,却没想到还有诸葛子瑜家那位胞弟,得刘皇叔三顾茅庐相请!” 孙权言语间满是惋惜与感叹。这些年他做了许多事,稳定江东内部,平衡各方势力,也广下求贤令,招揽人才,却从未有机会像刘备那样亲自出马,多次向贤才请教,以最诚恳的态度打动那些隐匿的高士,那些心怀壮志的 “姜子牙”“管仲” 们。 袁绮绮此时也不能告诉孙权,就算他效仿刘皇叔三顾茅庐去请诸葛亮,也是行不通的。首先孙权远在江东,且江东与荆州是世仇,孙权绝不能轻易踏入荆州之地。若他前往,必须率领千军万马,无法像刘备那样仅带着关张二人,轻松往返几趟,便能将隐居隆中、高卧待明主的诸葛亮彻底征服。除非诸葛亮主动来到江东,孙权才有机会向他展示自己的人格魅力。 当然眼下诸葛亮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才俊,他对天下局势能有多大影响力,世人尚未可知。孙权或许觉得诸葛亮与兄长诸葛瑾不相上下,却仍为这样的人才归入刘备麾下而感到惋惜。 其实诸葛亮眼界颇高,虽隐居乡野,却对天下局势了如指掌,曹操、孙权、刘备、刘表,还有益州刘璋,各方势力情况他都一清二楚。若他有意与孙权合作,当年便会和兄长诸葛瑾一同来到江东,不会在荆州苦等多年。 诸葛亮与孙权年纪相仿,比孙策小了许多。当年孙策创业时身边已有张昭、张纮、周瑜等元老级人物辅佐,后来张昭、周瑜受孙策托付重任,在孙权执掌江东这些年里备受重用。诸葛亮又怎会认为自己冒然来到江东能取代张昭、张纮、周瑜,成为孙权身边最重要的人? 但刘备不同。刘备年纪稍长且历经挫折,身边虽有关羽、张飞和赵云这些铁哥们儿,却缺少像诸葛亮这样智囊。诸葛亮自比管仲、乐毅,凭借自身所学、幼时经历,以及对动荡社会的深刻思考,他坚信只要刘备以诚相待,委以重任,自己定能辅佐刘备在乱世中成就一番大业。 再者,从更深层次来讲,那便是文人心中最迂腐的执念。尽管汉室衰微,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将朝廷当作手中利剑,可在这个时代,汉室依旧是一面旗帜,一面能号令天下、彰显正义之旗帜。孙权在江东治理得再好,江东再富庶、发展再有序,可孙姓终究不是刘姓。 第127章 被隔空匹配好友 刘备恰好姓刘,还有个尊贵身份,当今汉献帝也要尊称他一声皇叔,是汉景帝刘启之子中山靖王刘胜后人,诸葛亮十分看重刘备这个身份。在这群雄并起、割据动荡、凭实力与智谋周旋的时代,正需要这样有心机、有抱负的主公。 “与其说是刘备三顾茅庐选中了诸葛亮,不如说是诸葛亮冷眼旁观、分析局势后,下定决心选择刘备。这是他们君臣之间双向奔赴,孙大帝你在此独自失望,又有何用呢?” 袁绮绮大大眼睛看着孙权。孙权身边已能人众多,如鲁肃此刻已前往江夏开展外交活动,周瑜正在抡着胳臂高强度训练军队,陆逊吕蒙等正在按进度认真发育。 袁绮绮只说:“鲁子敬自告奋勇,定不会辜负将军所托。” 其实鲁肃临行前孙权并未明确嘱托他具体要做什么,可君臣二人心中都清楚,要摸清局势,探听虚实,最好还能争取到盟友。 不过关于这争取盟友一事,孙权自己不好开口。江东与荆州积怨已久,孙权父亲孙坚当年担任长沙太守时,因与荆州交战而身亡,从孙权大哥孙策到孙权本人,这些年不断与荆州打仗。如今曹操来袭,孙权若立马表示要与荆州和好,天下人会如何看待他?孙权还是很在意自己名声,怕遭人诟病。乱世之中!何必随便丢脸,让别人趁机对你口诛笔伐。 袁绮绮心里明白。在江东虽有人不想打仗,甚至想举手投降,觉得曹操来了他们照样能封官享乐,这些怂人暂且不提。孙权这样有远见的人,已深知大势所趋,不能固步自封,必须寻求有力盟友,至少不能在江东与曹操对抗时,被荆州搞个背后偷袭。 但合作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合适的契机,且这个契机最好由荆州方面提出。 为何必须是荆州那方提出呢?因为荆州实力较弱,至少比江东弱。况且荆州还是江东孙权的杀父仇人,没有孙权主动求合作的道理,只有荆州表态: “孙二哥,你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呗,我们一起对抗老曹。”然后孙权不计前嫌果断接纳。这样的合作才显得热血沸腾,符合男子汉大丈夫气概 。 鲁肃之聪明才智与卓越才干,丝毫不亚于诸葛亮。他对孙权那心思,可谓是洞若观火。此次出使江夏是鲁肃来到孙权身边后接到的首个重要任务,任务完成优劣,直接关乎他日后在孙权身旁地位高下。 鲁肃更是个明白人,深知他来到孙权身边时间比不上张昭和周瑜:“人贵有自知之明,认清自己位置,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才是识时务的俊杰。” 早在初至孙权身边时,鲁肃便建言献策:“荆楚之地与江东相邻,顺水而下可直达北方,外连江、汉,内隔山陵,地势险要犹如金城坚固,沃野万里,百姓富足。若能占据此地,便是奠定了成就帝王大业的根基。” 彼时,荆州尚在刘表掌控之中,谁也未曾料到,短短几年间局势竟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刘表在世时,他两个儿子素来不和,军中将领也因此分为两派。 鲁肃与孙权交谈之际,刘备行踪还不为人所熟知。后来才知道原来世间还有个刘备!刘备四处辗转、屡战屡败,却又总能重整旗鼓,宛如横空出世枭雄。因与曹操矛盾深重,刘备无奈寄身于刘表处,而刘表忌惮刘备才能,始终不敢重用他。 鲁肃认为,若刘备与刘表儿子们能够齐心协力上下一心,那么江东理应采取怀柔政策,予以安抚拉拢,与他们结盟交好。只是孙权身为一方之主,自然不便亲自出面去做拉拢之事,这便需要鲁肃厚着脸皮去周旋。 但倘若刘备与刘表儿子刘琦离心离德,那么江东就必须另作打算。要么趁其不备,抢占荆州大片领土,且务必抢占先机,更要做好独自与曹操决一死战、打硬仗的充分准备。当然,这种情况最为棘手。 鲁肃是个勤勉之人,从孙权处领命后便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路,生怕耽误这关键时机。 此时,刘表次子刘琮已献出荆州,投降曹操,刘备孤立无援,难以自保,只能向南撤。鲁肃的及时到来,无疑给刘备带来了最后一线生机。 鲁肃态度极为和善,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他不仅投贴面见刘备,还向刘琦表达了诚挚的吊唁,同时带去劳军物资,犒劳刘琦与刘备军队中将领,可谓是替孙权将面子与形象工程做得极为漂亮。 鲁肃更向刘备传达孙权意图,与刘备一同探讨天下大事,言辞间尽显对刘备的尊重与关切。想想多年来,刘备走在哪里不是被忌惮被排挤被鄙视?刘备也终于感受到来自未来盟友的友好态度。但鲁肃问下关键问题:“刘皇叔,如今局势如此,您打算前往何处?” 刘备看着眼前这位来自东吴的友好使者,心里清楚对方正在试探。刘备不动声色,尽管明知江东地域广阔、实力雄厚,却不能在江东使者面前表露自己即刻便想去投奔的浅薄想法,于是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苍梧郡太守吴巨是我老朋友,正打算前去投奔他。” 鲁肃心中暗自好笑,脸上却依旧尊重,并未拆穿刘备,只是说道:“您竟想投奔吴巨?吴巨不过是个平庸之人,又身处偏远边郡,即将被他人吞并,如何能托身于他?” 鲁肃首先否定刘备不成熟打算,接着点明江东优势:“孙将军聪慧仁爱,敬重优待贤能之士,江南英雄豪杰皆归附。如今已坐拥六郡之地,兵强马壮,粮草充足,足以成就一番大业。依我之见,您最好派遣心腹前往江东与孙权将军联络,如此或许能够共建大业。” 果不其然,刘备听后欣喜不已,再顾不得面子,紧紧拉着鲁肃的手,只觉这番话正中下怀。刘备随后将诸葛亮请出,一同与鲁肃商讨后续细节。 鲁肃与诸葛亮一见面便自我介绍:“我乃诸葛子瑜朋友。” 诸葛亮与刘备闻言,相视大笑。既然是诸葛大哥的朋友,那自然都是朋友。如此一来,刘备与孙权虽未谋面,却被隔空匹配为朋友,诸葛亮与鲁肃则是面对面的一见如故。 第128章 如此如花美眷要跟他去吃苦 鲁肃告诉刘备:“曹操顺势南下,势不可挡,刘皇叔不如进驻鄂县樊口。”鄂县等地在孙权最后一次征江夏时已然囊入怀中。刘备心许,那正是求之不得的一个安身之处。 此时又遇探子来报,曹操已从江陵出发,沿长江东下。诸葛亮心中暗道不好,立刻对刘备请辞:“形势危急,我愿请命前往孙将军处求救。” 彼时诸葛亮虽还未成为带兵打仗将领,只是在刘备身边出谋划策,但在局势变动之际,他已展现出当机立断、雷厉风行的领导才能。 其实鲁肃刚一到,心思敏锐的诸葛亮便洞悉江东孙权之意图。对方抛出橄榄枝来,刘备自然得接住。刘备怎可能真去投靠苍梧太守吴巨?那是绝无可能的。既然孙权已派来外交使者鲁肃,诸葛亮无论如何都要挺身而出,代表刘备前往江东接洽,当面商讨如何部署军队对抗曹操的事宜。 于是,诸葛亮与鲁肃出发,即刻乘船而下赶赴江东拜见孙权。 临行前,刘备并未特意交代诸葛亮什么,这与鲁肃出发前孙权送别时情景如出一辙。君臣之间心照不宣,既然委以重任,便放心让其放手去做。前方的人奋力拼搏,后方的人全力支持。 鲁肃火速赶往江夏之时,孙权一刻未曾停歇,依照之前周密部署,有条不紊地安顿着孙家一众女眷。他向母亲解释:“此番正好趁此机会回吴郡富春老家看一看!大嫂与三弟妹会陪同母亲一同前往。绮儿这次要跟着我!小妹去建安郡,带一队人马练练手。”孙小妹听闻这个安排,心中欢喜不已。她终于从二哥手中领到属于自己麾下兵马,还有袁耀、徐盛、蒋钦等年轻将领陪同她奔赴建安郡。 然而孙小妹内心更向往奔赴北方。毕竟谁都知道曹操已在荆州找到突破口,正妄图沿着长江挥师南下。她问她二哥:“建安郡在咱们东南边,您却让我往东南而去,是不是排兵有误?” 孙小妹据理力争,可她二哥却告诉她,派她前往建安郡驻守是为稳固江东后防线。 “你去了建安郡,切不可懈怠,需勤勉巡逻守卫,防止山越人等死灰复燃,也要警惕其他心怀不轨、随时准备作乱之人。” 最后,孙权语重心长地强调,“有你在南边,二哥才能真正安心。” 听到这番话,孙小妹彻底听从安排。 虽说此次是他二哥亲自沿着长江而上,与曹操对阵博弈,但有二嫂相伴同行,孙尚香至少无需担忧二哥生活起居,也不必操心他是否会染上风寒感冒仆人照料不周,或是受伤后逞强倔强贻误郎中医治,这一趟有人管她二哥。 此前,袁绮绮曾对孙小妹袒露:“唉,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为郡主挑选夫婿之事还未下最终定论,这大事接踵而至。但无论如何,这次我都要与你二哥一同出征。我的确未有随军队出征之经验,不过是想陪在他身边罢。我连衣物和盘缠都已收拾妥当,也向娘家母亲和姐姐辞行,一切都安顿了。” 孙尚香本欲劝阻:“你去做什么呢?你去了又能帮上什么忙?倒不如跟着大嫂和三嫂回富春县乡下,过几天清闲日子。” 但曹操此次来势汹汹,声势浩大,而且二哥孙权对袁绮绮言听计从。她这一去,虽说无法直接参与战事,但有她在旁陪伴,总归是好的。 孙尚香又问:“前方凶险万分,不如和我一起去建安郡?等二哥在前头平定局势,咱们再回来。” 但这建议都被袁绮绮婉拒。 “我和你二哥早已商定好。只是你一人前往建安郡,我们难免担忧。我娘家弟弟袁耀虽与你同行,但毕竟年纪轻没经历多少大事。我只是想说以后你们但凡遇到大事小事,几人务必商议之后再做决定。出门在外,一切都要格外小心啊。” 袁绮绮这边叮嘱孙小妹要与弟弟袁耀、徐盛以及蒋钦等人齐心协力,合作共事。尤其是出门在外不可耍小姐脾气,骄矜蛮横。那边又对弟弟袁耀千叮万嘱:“你这次与小郡主一同出行,务必机灵谨慎些。不是让你去逢迎讨好,而是要充分调动大家的智慧,齐心协力解决问题。你们远在千里之外,与我们相隔甚远,若有个风吹草动,也无法相互照应,其中各种曲折,全靠你们小心应对。可明白?” 袁耀表示自己十分清楚,却更担心姐姐:“绮姐真要与将军同去?我知道绮姐决定自有道理,但我还是那句话,前方变数不定,绮姐为何不与我们一同南下建安郡?” 袁耀回想起幼年时父亲袁术一朝落败,一家人颠沛流离、苦难无依、四处奔命逃窜的情景,至今仍觉得心中苦涩,实在不愿姐姐再遭受那样苦难。 但袁绮绮心意已决,就连孙权也无法改变。 这两日,孙权看着爱妻忙碌地收拾箱子、整理衣物,从夏天到冬天衣物,里里外外,一捆一捆、一箱一箱地仔细扎好。孙权说:“我这次去的并非秣陵。” 此次行程比秣陵还要往西,需沿着长江逆流而上,离曹操更近。孙权盘算,至少要在豫章郡附近扎下营帐,观望局势蓄势待发。绝不能在京口坐以待毙,等着曹操打来,也不能在此地坐等前头三江口周瑜与曹操浴血奋战,他必须亲自投身战斗。 袁绮绮已然将东西收拾得井井有条,该告别的人都已告别,该嘱咐的话也都已交代清楚。只要孙权一声令下,她便能毫不犹豫地起身出发,甚至能走在孙权前头,绝不拖他半点后腿。 孙权还想劝说,又提及路途遥远:“行军打仗条件艰苦,有时连饭也吃不上,连干净的水都喝不到。”实在不忍心让爱妻跟着自己吃苦受累。毕竟,如此如花美眷,自跟随他以来,还从未经历过行军打仗的苦。 袁绮绮只给孙权一个眼神,心里骂他:“瞧不起我镇江老辕!即便我八十岁老头,老头儿我还要写书支持你。” 孙权看着爱妻精心收拾的满满几大马车衣物盘缠用品,心中满是无奈。行军打仗讲究轻装简从、兵贵神速,带着这么多东西,袁夫人看起来倒像是要沿着长江北上欣赏风光、惬意度假哦。但无论如何,爱妻坚决要陪同自己一同前往,孙权嘴上虽说不要,怕她吃苦,内心深处却是甜蜜欢喜。可以说,在他的记忆以来,明知前路荆棘密布、凶险万分,却仍带着这般甜蜜心境出征,这还是头一遭。 第129章 孙权终于成了男主角 好在袁绮绮当年已学会骑马。那时孙权心细如发,生怕孙小妹行事粗鲁,平白搓磨了袁姑娘一条小命儿,便特意派教习师傅前往云光楼教袁姑娘骑马。虽说如今袁姑娘马术并无太大长进,不过也能骑在马上跟着众人行军赶路。可别看她收拾行李时准备了几大马车东西,临出发时,她果断精简:“这些多半用不上,不带了,免得耗费人力。一切都简便些,别人怎么吃,我就怎么吃;别人怎么睡,我也怎么睡。” 权当是锻炼身体、体验生活,积累写作素材。 不仅如此,袁绮绮出发前还自找到徐氏商行老板徐兵:“徐老板,你挑选几个业务能力强、思想素质高且身体扛得住的抄书先生,跟着孙将军一同出发。至于所做何事,何时做事,你只管听候命令。” 徐兵是个精明人,事到如今,若还猜不到镇江老辕真实身份,那可就太愚钝了。只见他恭恭敬敬:“草民谨遵夫人号令,一切事务必定安排妥当,夫人尽管放心。” 徐老板十分贴心,不仅按照袁夫人要求严格选拔随行抄书先生,还把账房先生也一并带上,捆上大大一车纸张书页以备需要。这种关键时刻他可不像那些畏畏缩缩的投降派,袁夫人有需求,就如同孙将军在召唤,正是他出力效忠的高光时刻。 孙权了解老婆大人随行人员构成:她只带一个会武功的婢女、一个侍卫、两个烧火管事,外加六七八个抄书、卖书、算账的。从人员数量分析,这次跟随孙权出征的,一大半算镇江老辕股份,袁夫人只占三分之一不到。 跟随孙权出征一众将士、文臣以及各级官员,许多人之前在文德殿见过袁夫人。那时见她雍容华贵装扮,都只当她是个养尊处优、手握权力的贵夫人。然而在这半个月行军路程中,众人看到袁夫人和孙将军一样,与大家同行、同吃、同住,作息完全一致。说早起赶路,她绝不拖延;夜里行军赶渡关隘,她毫无怨言,没有搞任何特权,更没有叫苦叫累,还整天笑容满面,对沿途风土人情、各郡百姓生活状况充满浓厚兴趣。 袁绮绮这一路走下来,其实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但这段经历打开了她的新视界,她看到了广袤无垠的河山,壮丽雄伟的长江蜿蜒而上六百里,以及长江沿途南岸和北岸百姓截然不同生活景象,还有行军将士们苦中作乐的坚韧意志。她总是及时将这些见闻记录在书页上,或是画几幅简笔画,或是寥寥数语记录,等到安营扎寨后,再点着烛火,仔细整理白天的收获。 而这个时候,也正是孙权召集诸位将领讨论各方局势、进行战略部署的时间。袁绮绮虽然跟随孙权出征,但从不插手他的政务。她只是等孙权回到营帐,夫妻二人简单聊上几句,或是一同安歇,或是孙权再去独自研究军事。即便只是这样平常陪伴,孙权也觉得身旁这个女子给予了他无尽力量。 她总是如此安定、安静地跟随他,她按照她的节奏做着喜欢的事,每次面对他,总是轻松愉悦、笑意盈盈。总是耐心听他讲述这段时间以来江东六郡、周边,以及荆州、北方乃至辽东各方局势,听他谈及各路枭雄近况,她从不轻易为他出谋划策或是指手画脚。 她只为他出过一个主意,那便是请八十岁的镇江老辕写一本新书,在江东进行义卖,为孙权筹集军饷。孙权当然也没能跟他的忘年之交镇江老辕亲自交涉。是老辕人自觉,主动开工。虽然当时书还未开写,吴太夫人早已率先行动,从孙家各房开始,乃至周围关系亲近的世交之家,前前后后各家都纷纷拿出或多或少银钱、米粮、物资,甚至支持军械。有的直接交给袁夫人,有的交给孙将军,孙将军又转交给后勤司马统一安排筹备。 后勤物资已有筹备。而袁绮绮真下定决心,要认真写一本书去记录和描绘这场即将到来的、决定天下局势的磅礴较量 。 这个故事主角一目了然,分别是来自三方势力代表人物:北方曹操,江东孙权,还有蜀汉刘备。故事将从江东孙权的视角徐徐展开,书名就定为《我和我那一生要强的死对头们》,仨人分别化名夏侯孟、李仲、黄叔。 别看名字普通,但各人真有本事和个性。故事开篇便聚焦于三方势力最为关键一次激烈较量,写至局势初定后,再以倒叙手法巧妙穿插他们各自成长历程。运用平行叙事笔法,将过往种种与当下冲突相互映照、对比着来写,既要生动展现出他们之间明争暗斗、你死我活的激烈争斗,又要细腻描绘出彼此之间惺惺相惜之微妙情感,以及各方对彼此的忌惮以及小心维护。毕竟这三方势力缺下任何一方,都会打破这微妙的三足平衡,谁都怕被剩下那一方吞并,所以死对头们斗了一辈子,谁都灭不掉谁,也谁都离不开谁。仨人一面竭力维持着三足鼎立之局势,一面又在边界线上为些许利益时而大打出手,时而唇枪舌剑。这本书风格将以诙谐搞笑为主调。 “哼哼!孙大帝这回也终于在我的书中担当一回男主角了。” 起初袁绮绮并未打算在书中刻画女性角色。一旦加入女性角色,为了全方位展现她们真实模样,必然要对三方巨头各自家庭、婚姻、恋情乃至子女着墨描写,如此一来那场面不仅更宏大,或许会冲淡三足之间难解难分的争斗氛围。 可若不加入任何女性角色,或者只是将女性角色当作三方巨头争斗的附属品、战利品。“打仗赢了就能获得大量财产和美女,跟随打江山的兄弟们所得赏赐也是美女。那这部书便会沦为单纯描绘天下是男人们群雄逐鹿的竞技场,女人仅仅是附属品的刻板之作。”如此浅显。 一番权衡考量后,袁绮绮决定增添更多人物,至少要让这三位巨头各自拥有家室子嗣,不过在描绘时会有所侧重。哪怕有的女性角色只是一笔带过,也要用有限文字赋予她们丰满的精神形象,尤其是主动休夫那位丁夫人。如此具有自觉自省意识的女性形象,必须写进书中! 第130章 人间的璀璨明珠 “哈哈,若要这般创作,这本书可要耗费不少功夫啊!” 本想着把书写出来帮孙大帝挣钱买军饷,可这工程眼看如此浩大,说不定仗已打完,她的书才写了三分之一不到。袁绮绮于是一心想赶工期,就此开启加班加点火热创作模式。 她于一天之内完成人物设定,紧接着马不停蹄撰写并修改故事大纲。在这半个月行军途中,众人眼中那个开朗明媚、活泼热情之袁夫人,一下子变了模样。如今看她,满是哲思一双眼,深邃而安静,只要一有空闲,便立刻拿起笔,埋头疾书。 文臣们纷纷对孙将军家这位贤妻赞叹不已:“啊,不仅能将家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能提笔写字,当真是才女一枚。”只是不好询问夫人如此勤恳忙着写些什么? 袁绮绮沉浸创作之中,对旁人议论充耳不闻旁若无人。侍女和侍卫见状,便挥手示意众人离去,别打扰夫人。 而程普、韩当、周泰等武将,看向袁夫人眼神里满是惊叹、崇敬与羡慕:“吾等武将向来只懂得舞刀弄枪,想不到闺阁之中竟有这般好学女子。这般热爱读书写字境界,我等下辈子也难以企及!” 孙权也时常看向他那被老辕附体且精神强壮意志昂扬的爱妻。得,最近是享受不到那份温柔依靠小甜蜜了。 军队抵达柴桑后安营扎寨,袁绮绮新书已完成大半开头。孙权与将士们忙得不可开交,有的在观测局势,有的紧急操练,有的挖掘战壕,还有的搭灶做饭。袁绮绮更是分秒必争,营帐刚搭建好她便一头扎进去,摆好小桌,让侍女研墨,接着投身于写作之中。袁绮绮早已全然沉浸在创作世界里,镇江老袁八十岁身份都已被 “官宣”,她还有什么可顾虑?哪里还怕孙权来窥探她到底写了些什么。 事实是孙权确实也抽不出时间来与她磨造。孙权初到柴桑一切未定,幸而柴桑此地并不陌生,孙权近年来多次西征黄祖曾路过或盘旋。此县虽因柴桑山而得名,其境内最出名乃是今日之庐山,各大山系高耸蜿蜒,江、湖、河融会贯通。孙权将营帐扎在水边,背靠柴桑山,风景秀丽。只是此时暑热尚未完全消散,每至中午烈日高悬,将士们都被晒得够呛。 袁绮绮已完全出窍,对周遭的一切浑然不觉,看不进此处山河壮丽地势险要兵家必争,感受不到冷和热,也察觉不出饥饿,甚至连厨房送来的饭菜是生是熟、是否可口都不在意。她脑海中只有那三方势力中一个个鲜活人物,他们立场各异、各有所长,心思与心机也各不相同。 短短几日,袁夫人脸蛋便瘦一圈。武将们见了可怜,文臣谋士们也不禁感叹:“唉,袁夫人何苦要受这般苦呢?”不过她坚持要跟随孙将军出征,这份同甘共苦的夫妻精神,实在令人感动。 此时鲁肃带着诸葛亮来到柴桑孙权大军驻地处。两日前,孙权收到鲁肃来信。“看来子敬不但圆满完成任务,还带来友方使者!这位使者乃是我方诸葛瑾先生胞弟。看来友方生怕事情谈不拢,不敢派别人前来。”孙权其实还在等人。 孙权率大军还未抵达柴桑,正在三江口操练水军的周瑜也接到传唤,紧急赶赴柴桑与之会合,共商重要军情。于是鲁肃、诸葛亮和周瑜几乎是前后脚到达柴桑,与孙权会面。 鲁肃再次见到孙权,先是详细禀报他前往江夏的所见所闻,以及与刘备谈话具体情形。他告知孙权:“刘备目前暂居鄂县,手下人马不多,仅有关羽、张飞、赵云等几员大将,约么五千军士。不过,还有许多荆州百姓以及士绅豪族竞相追随刘备。此外,刘表长子刘琦手中握有一万重兵,仍镇守着夏口。” 孙权听完,陷入思考。 鲁肃便要引出友方使者:“刘备已派诸葛亮前来,希望能与将军当面一谈,不知将军是否愿意见他?”这人也算鲁肃出使江夏一件功劳。 孙权并未立刻表态见还是不见。 鲁肃观察着孙权神情,揣测他心中已有决断,只是碍于江东人心不齐而另有打算。 鲁肃也不催促,向孙权告退后便去陪伴诸葛孔明先生,安抚诸葛的情绪,生怕其中途听到不实传言,胡思乱想,导致合作一事横生枝节。 鲁肃揣测十分准确。诸葛亮都来了,孙权岂会不知刘备心思?但他不能独自接见诸葛亮,他要借诸葛亮出使东吴契机,最后一次完全统一江东思想,让那些杂七杂八的胡思乱想一个不能有!当然,孙权还在等周瑜。 “周瑜啊公瑾,堪称人间璀璨明珠,俊美非凡,对兄弟重情重义,对主公忠心耿耿,对妻子温柔宠爱,堪称完美男人典范。”袁绮绮笔下的周瑜,无论是提刀上阵时的威风凛凛,还是运筹帷幄时的睿智沉稳,都尽显风度。“实在是太有风度了!周帅哥简直帅得让人流口水。” 袁绮绮私下这般想,尽管当面见到周瑜她必定坚持端庄,但在将周帅哥形象升华融入《死对头们》故事里,她根本管不住脑海中那些粉红色泡泡:“唉,老天啊,你到底孕育了多少精华灵秀!” 尽管袁绮绮笔下周瑜总是那般胸有成竹、气定神闲,有着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儒将风范,但此刻也是风尘仆仆赶到孙权面前。 君臣二人一见面,孙权便免去繁琐礼数:“公瑾一路辛苦,快快赐座。我盼你如同盼星星盼月亮,快与我讲讲,可曾探得曹操军中虚实?” 孙权刚让周瑜坐下,便立刻拿出曹操寄来的信。 曹操对其策略颇为自信,竟想出隔岸观火、不战而屈人之兵计策。当他屯兵长江以北,大军压境,一并给孙权写信:“吾奉天子之名征讨四方,四方皆服,吕布伏诛,袁术败绩,袁绍崩溃,刘表吓死,刘琮束手,而今只剩汝等江东小辈,何不速速降来?”还给孙权安排在京口留守人员也抄录一份,生怕引不起孙权战队的恐慌之情。 第131章 周瑜之付出也很深情 起初曹操本打算写挑战信,约孙权一决高下。但基于夺取荆州之经验,曹操临时改变策略。他以为像孙权这样年轻气盛之人,收到战书后定会激起斗志,即便实力悬殊也会应战。而打仗无论胜负,都会损耗双方实力,区别只在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还是杀敌八百自损两千。 于是曹操改变思路,为孙权写去一封看似和善、实则循循善诱之书信,向孙权表明当下局势,暗示与他作对的都没有好下场。他料想孙权纵然不惧,但孙权身边智囊团定会反复权衡利弊帮孙权做决定。到时候,即便孙权想战,身边老臣们若不想打,孙权也无可奈何。 这便是曹操精于算计之处,他既能办大事,更懂得把握时机,如同烹饪小虾米儿时把握火候一般。 孙权将曹操来信交给周瑜。周瑜看过,只淡淡说了四个字:“劝降而已。” 周瑜认为曹操这做法实在不高明,也不精明。他周瑜这两年一直苦心操练水军,多少个日夜未曾归家,独留小乔在家守候,难道就是为了让江东轻易投降曹操?这绝对不行,周瑜第一个不答应。 孙权说:“老曹还想着坐收荆州那样好事。” 实际上曹操只是得到刘琮手中人马和地盘,整个荆州并未完全落入其手,还有一部分在刘琦和孙权手中。 曹操固然狡猾,擅长虚张声势、恫吓对手。可惜这次的对手不再是袁术、袁绍那样外强中干之辈,也不是吕布那样无义莽夫,更不是刘表那样垂垂老矣之人。曹操这回对手是孙权,这个十八岁便从哥哥手中接过重担,坚决守护着孙家一众女眷,包括母亲、妹妹、侄儿侄女的年轻主公。曹操小瞧了这个年轻对手。 实际上就算此次孙权不将周瑜召回,周瑜也会找机会与孙权再次面谈。 孙权这些年对待周瑜宛如对待亲大哥一般。每逢大事必定与其商议,虚心听取其意见;在生活上,对周家人更是关怀备至,里里外外给足面子。固然这其中有当年孙策临终时将重任托付给周瑜,孙家对周瑜的感恩之情。但抛开这些,孙权作为主公,与周瑜的君臣相得,也让周瑜这些年施展抱负极为畅快。 周瑜自认是孙权和孙策两兄弟,给了他施展才华之广阔天地。其实周瑜之付出也很深情。周瑜出身名门世家,堂祖父周景、堂叔周忠都曾官至汉朝太尉,父亲周异曾任洛阳令。孙策与周瑜同岁,当年皆是心怀壮志的热血少年,二人志趣相投,情谊深厚。孙坚去世后,孙策尚年幼拮据,与寡母、幼弟、妹生活在舒县,是周瑜让出家中一部分住宅,还时常以财力相助。后来孙策率军至历阳,准备东渡长江却遇困难,又是周瑜率兵相迎,还带去船粮兵器,给予大力支持。孙权继承大业时年纪尚轻,仅据有会稽、吴郡、丹阳、豫章、庐陵数郡,偏远险要之地尚未完全归附。天下英雄豪杰散于各州郡,与孙权尚未建立起稳固的君臣关系。是周瑜坚定地认定孙权能成就大业,全心拥戴,不仅从外地带兵前来奔丧,还留在孙权身边坐镇,担任重要军职。 近年来国家局势风云变幻,周瑜再度带兵奔赴江东要塞之地,驻军练兵。 周瑜对孙家兄弟一片赤诚,对动荡时局以及朝廷乱象也早已洞悉根本。他与鲁肃相交甚深,且从不惺惺作态 “吾等一腔热血与才能,定要匡扶汉室,报效国家” 吸人眼球。周瑜一家从当年繁华热烈却也腐朽至极的洛阳走出,历经国家政权动荡、官员腐败、群雄逐鹿、诸侯割据、豪强并起、相互吞并的乱世,周瑜深知这样一个时代英雄辈出,也急需有大魄力英主来稳定局势、拯救苍生,但复兴汉室已绝无可能,汉室根基早已腐烂不堪。 周瑜有时也感叹自己生不逢时,以自己的品行、气度、才能和忠心,若在和平年代,何愁不能成为名留青史的治世能臣、贤相之才?但周瑜毕竟是周瑜,面对家国命运如此,他深知这既是国家的不幸,也是百姓的不幸。而他所能做的,便是效力江东,辅佐孙权,安定一方百姓,这已是他的功德所在。 鲁肃当年常说:“江东之地其实大有可为,先三分天下,再观成败,进而拿下益州,北上定夺乾坤。” 鲁肃规划的蓝图,比周瑜更具政治野心。他们都是响当当的英雄豪杰,令孙权深感佩服。不过即便有如此高瞻远瞩的方略指导,孙权依然一步一个脚印,从不奢望一口吃成个胖子。 若是孙策在世,想必早已满腔雄心壮志付诸行动:“行,诸位高见。走,我们这就打到西边去。先取荆州,再攻冀州,然后以冀州为根基北上汉中,拿下长安。而后,两路并进,一路从长安向东攻打洛阳、许都,江东再派一路从庐江攻打寿春,拿下扬州、徐州、青州等地。如此一来,曹操不就如同瓮中之鳖,插翅难逃了吗?天子迟早得我们手里,四方听我们号令。” 但孙策已逝,这终究只能是假设。 如今孙权主事,当下不是江东攻打曹操,而是曹操要来攻打江东,打之前还写信来劝降! 周瑜态度十分明确,就一个字:打。 鲁肃做法也很清晰:你们尽管全力作战,我去开展外交,拉拢盟友,寻求赞助。 孙权觉得时机已到,是时候见见那位自比管仲、乐毅的诸葛先生了。 周瑜问:“哪位诸葛先生?” 鲁肃便向周瑜解释,这位诸葛先生是江东诸葛瑾先生的亲弟弟,如今追随荆州的刘备。刘备眼下处境危急,是他鲁肃擅自做主,请刘备暂居鄂县。 这些周瑜是知道的。不过,对于这位诸葛先生亲自来江东与孙将军面谈一事,周瑜十分好奇。历来弱国无外交!荆州刘备处于弱势,诸葛亮自告奋勇来搞外交,能拿出什么筹码?周瑜已然做好准备心中打定主意,无论眼前有多少艰难险阻都要勇往直前,从不指望过老天突然降下得力助手与他分担。 彼时,袁绮绮正于自己营帐中潜心写书,侍女与她说:“鲁子敬先生带回来一位诸葛先生,周都督也回来了!” 第132章 俗称两面三刀 这消息比什么都管用,瞬间打断袁绮绮如泉涌般的文思。她手中那支妙笔已暂停书写。“什么?这就要上演舌战群儒了?” 如此珍贵场面,袁绮绮岂能错过之?她将笔一丢,把稿纸胡乱一卷盘进木箱子里,对侍女道:“锁好它!” 旋即,像一阵风似的朝孙权与诸将议事大帐奔去。 以往众人总说孙小妹行事风风火火、急急忙忙,可当大家心目中温柔婉约之典范袁夫人也以踩着风火轮般速度冲进帐中,众人皆惊得一时不知所措。 好在程普周瑜一个见多识广一个修养颇高,对此绝不表现出意外,两人面色平静如常,率先向袁夫人行礼:“见过夫人。” 帐中还有鲁肃、诸葛瑾、顾雍、孙邵、阚泽、严畯、步陟、陆逊、吕蒙等,各人也纷纷回过神向袁夫人行礼。 诸葛亮正被这突然闯入的素面女子紧紧盯着,见众人如此,亦微微欠身行礼。 袁绮绮跟随孙权在军中一切从简,朴素至极。没有华丽服饰和璀璨首饰,只着几件素色衣衫,脚蹬粗布鞋子,发髻高高挽起,这便是她最为日常装扮。加之军中生活艰苦,她又日夜筹备创作新书,脸色已不及以往那般滋润娇俏,却胜在精气神十足,双眸明亮,炯炯生辉。 诸葛亮见了,也不得不暗叹一句:“孙权夫妻果真俭朴!可见孙权其人,自有其坐领江东之本事魅力。” 诸葛亮家中也有一位朴素的妻子,当年岳父黄承彦自称家有丑女。诸葛亮娶妻娶贤并不在意其容貌。今日见了孙权身边袁夫人也是如此朴素,更是笃定成大事的男人,看重的绝非女子虚浮的美貌,而是其内在丰富之灵魂。 但这位夫人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诸葛亮迅速调整,他孤身一人,仅凭一张利嘴,要面对江东以孙权为首众多武将、谋士和文臣。他虽不畏惧,却也深知必须应对自如,至少要展现出本人学识与才华,不能辜负自己在南阳躬耕多年的潜心钻研寒窗苦读。 袁绮绮其实已为自己这阵莽撞没刹住脚感到些许不好意思,可硬是硬着头皮走到孙权身边。她其实就想听听接下来众人如何唇枪舌剑、激烈辩论。素材啊,她要的是素材。 在大庭广众之下,孙权不多问只给眼神:“夫人所来,究竟为何?” 袁绮绮微微一笑眼神回之:“看看而已。” 示意孙权继续,不必在意她。 孙权转而望向诸葛亮。那一瞬间,孙权也得再次惊叹于诸葛亮的风采、气度以及胆识。孙权豁然明了:“绮儿突然来此,莫不是怕我动怒杀了此人?” 孙权怎会轻易动怒杀人?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更何况荆州一方是来谈合作的。孙权心想,这一回,怕是爱妻小瞧他了。 不怪她。或许是临行前母亲曾对爱妻有所交代。母亲当年常常告诫大哥和他,待人接物要沉稳:“切不可一言不合就动怒杀人!”当年道士于吉在江东蛊惑人心、妖言惑众,大哥孙策欲将其斩杀,母亲多次劝阻:“不过是一个道士罢了,何必与他计较?” 为了杀这样的人脏了自己手,实在不值得。 孙权如今自然明白这些道理,可当年大哥年轻气盛,恼怒之下,还是将于吉斩了,在江东掀起一阵风波,成为某些人攻击孙氏之话柄。 即便今日在此,诸葛亮就算出言不逊,甚至辱骂自己,孙权也绝不会做出有损形象之事。“既然绮儿想看,那就让她看!让她瞧瞧夫君这心胸气度和处事能力。” 袁绮绮可不知孙权心中这般弯弯绕绕,她目光全程都落在正中央诸葛先生身上,眼珠子都快捡不起来。“那些画像的真是猪狗一般蠢货。连诗圣杜子美也敬仰如斯的偶像,以一介布衣平民身份,不带一兵一卒,只身闯入这龙潭虎穴,堪称外交界的楷模。帅成这样一个人物,被画师画得!”袁绮绮想起某祠像以及后人将君臣共祀于一祠。 “诸葛先生,你此生立志追随刘备,即便他去世后,也为其支撑蜀汉数十年,教养其子,辅佐后主,治理蜀汉,平定西南叛乱,真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千古第一人。如此坚定意志和高尚品行,实在可叹。只可惜时代如此!明白,诸葛先生你此来有自己的立场和阵营,必定会倾尽一切为刘备谋划。” 若是鲁肃不开口,袁绮绮会一直神游。 “诸葛先生,既来此处,可否与我等说说荆州战事。”鲁肃希望诸葛亮能当面与诸位江东才俊畅谈荆州局势与以及刘备方与曹操的战况。 诸葛亮心里明白这不过客气套话。江东这群人,平日里对荆州局势关注怎会少?诸葛亮能说出来的,想必众人都心中有数,甚至知晓得更为详尽。诸葛亮只把目光紧盯孙权:“如今天下大乱,将军您起兵江东,坐拥江东诸地。我主刘备也广纳贤才,在汉南集结大军,与曹操共逐天下。如今曹操已扫除诸多强敌,四方大略已定,顺势攻下荆州,其声势震动天下。在这般形势下,纵是英雄豪杰,也难寻施展本领之机会,所以我主刘备才暂退至此。将军不妨先估量自身军力,再定如何应对曹操。” 诸葛亮既然敢前来东吴展开外交周旋,自然具备反客为主的本事。他深知不能先示弱,道出刘备困窘处境,而是要站在孙权的立场,引导孙权顺着他诸葛亮的思路思考,让孙权被他带入套路之中。 孙权那般专注,认真聆听诸葛亮之话语。 诸葛亮接着便道:“若孙将军凭借东吴之军,足以抗衡强劲如曹操者,倒不如尽早与之决裂;若自知难以抵挡,那便尽快解除武装,向曹操北面称臣。” 诸葛亮为孙权一方思考及所言确实在理,先权衡自身实力,打得过就放手一搏,打不过就暂且低头,保全实力。 这不是与张昭之意见不谋而合吗! 然而诸葛亮还一针见血指出孙权一直以来做法的不妥之处,至少在他这样的文化人看来,不符合孙权的身份与形象,更不符合大家对一个英雄的期待:孙权表面上假托服从曹操之名,实则内心犹豫不决。俗称两面三刀。 第133章 看你夫君涵养极佳 孙权原本打定主意无论诸葛先生说什么,他都和颜悦色不动声色。可诸葛亮这番话实在太过直戳心窝!孙权脸色渐渐紧绷,目光紧紧锁住诸葛亮那张俊雅面庞。不得不承认,这张脸比诸葛瑾那驴脸要好看许多,可从这好看脸下一张嘴里说出的话,怎么比诸葛瑾驴脸下的嘴说出的话难听百倍? 诸葛瑾在孙权身边可一直是好好说话之绝佳典范,循循劝谏或是提出见解且见好就收,绝不强求。这诸葛亮,哼哼。孙权强忍着,看这张好看脸还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不就是激将法!此人来此目的不就是来寻求合作?嗯,还摆出这般高高在上姿态。可恶。”若不是孙权想借诸葛亮来访之机,整顿身边那些主张投降的软弱派,哪会给他在此高谈阔论机会?孙权暗自感叹,自己还真是个能忍之人! “如今事态紧迫,将军却仍犹豫不决,大灾大祸恐怕转瞬即至。” 诸葛亮还神色悠然,若是手中有一把羽扇,此刻想必已轻轻摇起,可惜他两手空空没带装备。 袁绮绮安静地坐在一身旁,全程聆听着诸葛亮每一句话。孙权未作回应,他身边文臣武将们也都保持沉默,这时间仿佛成了诸葛亮一人的独角戏。袁绮绮暗自摇头:“干外交的,赌的就是一条命和一张嘴!今日运气好,在座的各位有的惜才,有的好面子,有的顾全大局,有的着眼于形势,不然就凭这些容易拉仇恨的开场白,还谈什么合作?”不过,若这是诸葛先生的策略,那袁绮绮也只能表示佩服。非常时刻还敢用此策略,只能说管仲、乐毅那样的大才确实非凡人可比。至少袁绮绮不敢如此冒险。 诸葛亮心中正得意,他这番言论掷地有声,定有成效。他也早料到待这些话出口后,江东阵营定会掀起轩然大波,招来诸多抨击者。果不其然孙权虽神色平静,未被轻易激怒,可他身旁文臣武将们却早已义愤填膺。 老将程普资历深厚,当年追随孙坚南征北战之时,鲁肃还不知在何处捡狗屎糖。此刻程普狠狠瞪了鲁肃一眼,那目光仿佛在质问:“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个胡搅蛮缠之人?” 言罢,程普一步跨出,腰间大刀似要抽出,欲给这不知天高地厚诸葛迂腐一点教训。 程普这一过激举动,把诸葛亮他亲哥诸葛瑾吓得不轻。诸葛瑾急忙欲上前劝阻,而此时,顾雍也向他投来鄙夷目光,低声冷哼:“这位便是你亲弟弟?也太恃才傲物了。真不知有何真才实学!” 顾雍不愿大帐之中发生流血冲突,已上前一步向诸葛亮抛出问题,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既然你知晓我家孙将军坐拥长江天险,麾下良将如云、重兵在握。那你且说说,刘备有多少兵马,又有何险可依?” 言下之意,就凭你一张巧嘴,也敢在此放肆,不过是大家仁慈,不予计较,否则脑袋早已落地。 面对顾雍的质问,诸葛亮并未正面回应刘备实力,而是胸有成竹展现出一副坚定的风骨。诸葛亮就是要表现虽说刘备麾下兵力匮乏、处境艰难,但骨气犹存的高亮风格。诸葛亮打造的就是这样人设。说到底,江东孙权与荆州刘备,不都凭着各自一股不服输的傲气在坚守吗? “亮乃一介布衣,生逢乱世,虽身无上阵杀敌之力,无法像诸位将军那般建功立业,却也深知天下道义所在!挟天子者,不可肆意妄为,以令诸侯。” 诸葛亮言辞铿锵,反复强调,绝不能让曹操为所欲为。 孙权见诸葛亮侃侃而谈到此也快技穷,便顺着话茬反问他一句:“请问先生,既然荆州局势危急,大祸临头,刘豫州如今只能暂居鄂州,为何不向曹操称臣呢?” 孙权可不是省油的灯儿,在一来一往的对答中怎会吃亏。诸葛亮激他孙权投降,他便反问刘备为何不先降,毕竟刘备不是常常被打得七零八落嘛。 诸葛亮抓住机会,再度慷慨陈词:“当年田横,不过是齐国的一名壮士,尚且能为守道义而自杀,不辱志节。何况我主刘备,乃堂堂汉室宗亲,英气才华举世无双,如今众多贤士倾慕,纷纷归附,恰似百川归海。” 这不正是曹操梦寐以求的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之景? 当然诸葛亮也懂得分寸,谦虚了一回:“若事与愿违,那是天意使然。我主刘备又怎能屈居曹操之下?” 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事人力不可为,便归于天意。既然从事外交,就得能言善辩,左右逢源,诸葛亮说罢,还意味深长且十分欠揍地看向孙权。 老将程普于是彻底被诸葛亮这番话语激怒,暴跳如雷:“刘备不投降,就以为我们将军会投降?这读书人也太小瞧人了!来来来,你转过头看看,爷手里这是什么?明晃晃的大刀认识不!” 眼看程普又要拔刀相向,诸葛瑾在一旁拼命给弟弟使眼色,示意他见好就收,别再激怒人。 程普这一番毫无章法的怒骂,却意外戳中孙权身边许多文臣心思。他们中本就有人心存侥幸,认为这仗打与不打无所谓,若曹操势不可挡,投降也未尝不可。可听罢诸葛亮的话,又被程普一骂,顿时清醒了。细想之,孙权作为江东第一男人,若不战而降,相较之下刘备那老男人还且败且战,让孙权这年轻男人的面子何在。实在颜面无光! 然而江东德高望重的张昭老先生曾表示过:“若曹操实力太过强大,识时务者为俊杰,向其称臣也并非不可。”张昭意思大概等同于留在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但某些软弱派是真想孙权投降,他们自己一点也不愿被这战事磨造辛苦。 诸葛亮似乎能精准把握众人心思,他深知程普不过是个忠心耿耿老将,真正关键人物是稳坐堂上之孙权,以及旁边尚未发言之周瑜。 诸葛亮悠悠感叹:“投降便投降,也没什么大不了!荣华富贵或许依旧有,可家中如花美眷、妻子儿女,怕是再难护全。” 他自己家中有个出了名的丑妻,自然不怕这些。他即便家有丑妻也拼尽全力保护家小与曹操势不两立。可江东向来美女如云,有名的大乔、小乔,徐妙然夫人,还有座上的孙权夫人…… 这话传入孙权耳中,他下意识转头看向爱妻。哼!怎样,你夫君我涵养极佳不?面对这般挑拨竟能隐忍不发。 第134章 搞外交,一张嘴能哄鬼 倒是周瑜已气得满脸通红。他向来注重教养,大丈夫谈正事,怎能牵扯到人家女眷?还有那些自诩有才能、有文化、有风度教养的谋士文臣们,也对诸葛亮这番言论极为不满。毕竟,谁家里还没有个年轻貌美的妻妾呢?况且,谁又没听说过曹操好色如命呢? 周瑜终于开口,语气沉稳却带着愠怒:“先生你既已来到江东,我等便知晓你之意图。不必在此口出狂言东拉西扯,故意激将!你且直说,刘备若要战,他麾下兵力几何,又将如何部署?” 诸葛亮难听的话已说了不少,众人中虽只有几人被彻底激怒,但孙权依旧稳如泰山,就连孙权夫人也面色平静,毫无波澜。诸葛亮明白方才不过是相互试探,现在该拿出真本事了。 诸葛亮正色道:“我主刘备之军队虽在长坂坡战败,但如今归来战士与关将军水军,合起来仍有精兵一万之数。” 诸葛亮开始给孙权及江东众人算账,表明刘备并非不堪一击。“江夏太守刘琦正会合江夏的战士,人数也不少于一万。” 刘表的另一个儿子刘琦对刘琮投降曹操之事恨之入骨,一心想与曹操决一死战。 接着诸葛亮又开始分析曹操军队的虚实。毕竟江东众人近期没有与曹操交战的经验,而刘备与曹操多次交锋,对其军队情况颇为熟悉。“曹操的军队从北方远道而来,其实早已疲惫不堪。听说为追赶我主刘备,轻骑兵一日一夜急行三百多里,此乃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此乃犯了兵法大忌,必使主帅遭遇败绩。况且北方人不习水战,荆州投降的百姓,也只是迫于兵势,并非真心归附。” 诸葛亮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相信孙权及众人能明白,曹操并非不可战胜。 “现在将军若能派遣猛将,统领数万大军,与我主刘备合力,必能一举击败曹操。曹军战败,必定北撤。如此,荆州、东吴势力壮大,天下三分局势便会形成。成败与否,就在今日抉择。” 诸葛亮再次当着众人之面,铿锵有力振振有词地提出三分天下的关键在于当下的决策。 哪还是那东拉西扯说别人家有漂亮老婆要小心的嘴脸!不过搞外交嘛,一张嘴能哄鬼。 诸葛亮哄不了江东这比鬼精的人,但孙权身边那些心里主张投降的人却听明白了:投降曹操后,能否得到重用,能否保全荣华富贵和家眷,皆是未知数;但若团结一致对抗曹操,一旦形成三分格局,众人皆为功臣,地位、财富只会与日俱增。这笔账,谁都会算。 孙权已是成熟的政治家,面对诸葛亮的激昂陈词、程普在其中怒骂,以及文臣武将们议论纷纷,他始终神色如常。待众人说完安静,他才对鲁肃说:“诸葛先生远道而来,一路劳顿,且送他回营帐休息,此事我等稍后再议。” 诸葛亮实在没想到,这个如此年轻之孙权,竟比刘备身边关羽、张飞这些老江湖沉稳得多,其人心眼之多,与刘备有得一拼。但诸葛亮也不能揪着孙权耳朵,逼他立刻表态现在就出兵与曹操决战。孙权说要商议后再做决定,合情合理。 诸葛亮彬彬有礼告辞,与他来时一般风度翩翩,不带任何一丝焦灼。袁绮绮看了一场现场辩论,只觉得这场面比演义里平静许多。“这就完啦!贯中先生也忒会编。这让我怎么写!”孙权又要与众人商议大事,袁绮绮打算离开。 袁绮绮刚起身,孙权却叫住她:“夫人且慢,听听吾等如何讨论决断。” 袁绮绮一时尴尬了,确定她可以听么。这可是战斗最前线的机密哦。 孙权起初只是猜测爱妻突然来此的目的,可诸葛亮一走,她也急着离开,孙权便明白,这小女子今日怕是专程来看帅哥的。这行事风格,简直和家里孙小妹如出一辙。被孙小妹传染了吧! 还看什么帅哥?不过是南阳村里一介村夫,就算读了书有文化,有文人风骨,还有几分机智狡猾。“又怎能与你夫君我孙权相比?” 孙权要让自家夫人好好看看,看他是如何决断大事的,定要让这小女子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 周瑜正向众人分析局势:“曹操名为汉相,实则汉贼。孙将军以神武英雄之姿,凭借父兄基业,割据江东,统治广袤之地,精兵充足,英雄豪杰皆愿效力,理当横行天下,为汉室清除奸佞。何况曹操此次自投罗网,吾等怎能轻易迎降?” 周瑜之话语比诸葛亮说那些更铿锵有力,且极为精妙,一众文臣个个默默聆听。毕竟打仗之事,是周瑜去冲锋陷阵,他们这些软骨头再说不打有何意义,就算是打要其出半分力吗?还不都给好好听着! 周瑜不仅剖析曹操本质,还给主卫进一步分析天下局势:“如今北方尚未完全平定,马超、韩遂驻军函谷关以西,乃曹操后顾之忧。曹操舍弃其最擅长的鞍马作战,改用船舰,与吾等生长于水乡的江东人决战,实乃愚昧自大。如今正值严寒,战马缺乏草料。而且,驱使中原士兵远道而来,不服水土,必然引发疾疫。这几方面皆是用兵大忌,曹操却贸然行事!可见其必败矣。” 周瑜的分析与诸葛亮有相似之处,都指出曹操看似强大,实则外强中干,尚未具备统一局势的时机,内部隐患重重。所谓英雄所见略同。 周瑜并非只空谈分析,说完局势便开始阐述具体作战策略,中间根本没有给别人插话或是反问的机会。 “江东若能集结数万精兵,随我进驻夏口,定能为将军击破曹操。” 周瑜只要八万人,要对抗曹操号称的二三十万大军,可见他对己方实力充满信心。敢于以少胜多,这般胆识,自古以来,能有几个将领具备? 等周瑜说罢,孙权再次拿出曹操之前写给他的信,展示给众人:“老贼妄图篡汉自立久已!只是忌惮袁绍、袁术、吕布、刘表与我。如今,那几人都已被消灭,只剩我还在。我与老贼,势不两立!” 第135章 心生杀意的小气男人 孙权态度坚决,已表明要与曹操决一死战,告诫众人切勿听信张昭等人投降言论。张昭其实人根没来,被孙权下令留守在京口。 孙权临出征时,张老头还想阻止孙权来着:“将军!您再考虑考虑,荆州都已经降了!老臣我不是非要逼着你拱手把地盘让出去,是形势使然哪。其实我不喜欢曹操这人,您知道。但曹操有天子在手,我等作为汉室的臣子反抗中央政权谋求割据,名不正言不顺。更可怕的是曹操已获得刘表全数水军兵力强大,我们江东历来所据长江天险已经失效,不再成为抵抗北方势力的强大屏障。若是坚持抵抗与曹操撕破脸,最终又被曹操击败,将军性命堪忧,何谈保全身后妻子儿女父母家园!”张昭的意见其实是权宜之计,他一直心疼孙权,前前后后为他谋划,为今之缓计不是怕孙权在曹操面前吃亏么。 但有人躲在张昭背后,跟着附和起势妄图左右孙权并颠覆孙家势力,颠覆孙权在江东各大绝对统治权。孙权在江东这些年,与各大家族之间的斗争从未停止,岂会不懂那些凶险,不明白那些人心? 孙权面向众人掷地有声说罢,更是潇洒地拔出佩刀,砍向面前奏案,道:“有谁敢再提投降曹操,下场便与这奏案一样!” 耍帅完毕,宣布散会。 众人见孙权如此决绝,尽皆噤声。武将们个个称快,心赞孙权硬气。文臣们个个心服口服乖乖闭嘴再不敢多说半个字,连张昭的名号也不敢再喊,皆是乖乖散去,不作声响。 留袁绮绮傻傻看着那被被腰斩行刑的桌子。 “他这是在警告谁?是我吗?难道曹子建给我的书信被他中途截获了?可我没看,也没回信啊,这人……”袁绮绮被歪打正着,心里琢磨了好一番。 众人散尽,孙权转过身,瞧见爱妻脸上那稍显惊慌惧怕神情,想起自己方才那干脆利落的一刀,不禁关切问之:“吓着了?” 袁绮绮赶忙摇头,然而她那微微变色的脸颊,手心里的汗,分明泄露她内心波澜,显示出方才着实被狠狠吓了一跳。 孙权将佩刀置于一旁,把爱妻拉过来揽入怀中,心中泛起一丝笑意,调侃道:“非要跟着我来,结果却是最胆小的,见不得打打杀杀。” 孙权又跟老婆解释一番:“我这不过是吓唬他们,并非真的要杀人。” 袁绮绮抬眸,眼中映着孙权的模样。“吓唬谁?”可不就是那些对曹操心存好感,对汉室朝廷仍心怀向往的人嘛。从某种程度来讲,她自己似乎也在其中。她个人而言对汉室朝廷中那位曹子建先生的斐然文采,着实很倾慕。“若这个时代没有战争,各方能够和和气气地开展外交,甚至开通自由贸易,允许跨境游历,那该是多么美好的景象。” 袁绮绮脑海中思绪纷飞,尽是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孙权只当她是被吓到了,怜惜地伸手摩挲着她消瘦了的脸颊,笑问道:“不知今晚厨管事准备了什么膳食?” 眼见袁绮绮对吃的毫无心思,孙权只得她多说说话,还向她吐露了一次实情:“其实,我此刻连八万军队都凑不齐。” 听闻此言,袁绮绮终于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地望着孙权。她分明记得,周瑜方才可是明确表示,至少需要那么多。 面对爱妻这份关切紧张,孙权倒是神色轻松,微笑:“为守护家园保护妻儿老母,即便我手中只有三五万兵力,即便我身边只有五千人,这场仗也必须打,不是吗?是绮儿你,告诉我曹操并非不可战胜。”是袁绮绮那时告诉孙权要有信心。 袁绮绮只默默点头。孙权此刻还没有儿,他只能算为保护妻母妹侄儿侄女嫂子家园。 待她点头,孙权又问:“觉得那诸葛先生如何?” 今日孙权思路,让袁绮绮着实摸不着头脑,她思索片刻简短回答了两个字:“很好。” 孙权闻言,轻轻一笑:“待此番联刘抗曹之后,我想将他留在江东。若他不肯归顺,便唯有杀之。绮儿觉得如何?”多么风轻云淡,觉得他必胜曹操。 袁绮绮听闻,眼睛瞪得更大了,心中那番惊叹:孙大帝竟真的对诸葛丞相起过杀心?天呐,看来演义所言不虚。 孙权见她这般反应,又跟她悠悠解释一番。“这位诸葛先生确实才华出众。刘备本就野心勃勃,若再得此人辅佐,日后三分天下,这诸葛先生必定会成为江东劲敌。即便此刻是盟友,可一旦立场转变,便成对手。此人智谋超群,能言善辩,胸有乾坤,且屈伸自如,实在不可小觑。” 孙权深知以诸葛亮的志向,定不会归附江东,所以才有此打算。他并非是因为老婆多看了别的男人一眼,便要心生杀意的小气男人。 他只希望到时候媳妇儿不要为此伤心,不要跟其他人一样说他无情、暴虐、霸道。此事有原因。当年大哥杀了于吉,母亲还曾绝食闹了一阵。希望他媳妇儿届时能理解一下。 此情此景,袁绮绮又能说些什么?罢,现实如此残酷,一切都不受她掌控。还是写书好,书中故事与人物,都能在她笔下乖乖地演绎着各自悲欢离合,命运起伏。 袁绮绮让孙权继续忙,她要回去写书了。 袁绮绮离去的背影跟她来时完全鲜明对比,她来时有多热烈,离开就有多低迷。孙权不禁反省,他今日与老婆这番互动粗暴啦?是他误会她了?她或是只是想来关心他,关心江东局势?又或是因为她突然想他所以才匆匆跑来?他是不是不该跟她说关于诸葛先生后面那些话,她小女子见得什么! 他当然知道她写书疲倦又不适应军旅艰苦,他看到她的小脸就心疼。“嗯。我确实不该在她面前动刀,虽然只是砍一张桌子。以后注意。” 孙权也没时间追着老婆安慰,他当务之急还要跟周瑜坦白江东兵力实情,让周瑜先拿三万去用着,孙权再接着调兵遣将支援,随后就到。 但孙权心中还刻着袁绮绮那偶然忧伤模样,确定她不是为那诸葛村夫而怜悯? 第136章 她早已影响孙权的气度与个性 袁绮绮回到自己营帐,那颗心依旧怦怦 直跳,还未从方才紧张氛围中缓过神来。 “天哪,怎么头脑一热跑到孙大帝营帐里去?到底想干什么!” 袁绮绮懊恼一阵,怀疑自己是不是日子过得太顺遂,看孙权这两年对她宠爱太过深沉,蠢蠢地想折腾一下?难道是想让孙大帝在江山与老婆、事业与老婆之间,毫无犹豫地选择老婆?当老婆意图插手他事业时,他在一旁拍手叫好? “呃!不行,没那本事就别上那高台。我还是专心写书!他打他的赤壁之战,我在这儿埋头苦干。”写了书,我起码还能挣几两银子当零花钱。要是冲动行事,触碰到孙大帝政治底线,把他惹恼了,她以后可怎么混?孙大帝经营他那事业,是要杀诸葛亮也好,还是要软禁他也罢,那都是权衡利弊后的决策,与袁绮绮无关。 袁绮绮心生忧虑,其实特别害怕要是孙权真杀了诸葛亮,等自己回到现代就再也见不到武侯祠了。要知道,武侯祠可是川人精神象征,其地位远远超过刘备,这怎能不让她心碎? 袁绮绮思绪飘飞,心中感慨万千,不切实际。 她还一直以为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并未对其产生太大改变。可实际上,她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孙权的气度与个性,改变了江东风气与格局,只是她自己浑然不知。 倘若没有袁绮绮横空到来嫁给孙权,此刻孙权身边最受宠爱的女人应该姓步。之前那位心思深沉、惯会扮作娇弱温柔之步姑娘,原本会是未来二十多年里孙权身边最受宠之妃嫔。虽说历史上她只为孙权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那可是淬了毒的胎。那大女儿日后嫁给了周瑜长子,周瑜长子英年早逝后,又改嫁江东大族之子全琮,孙权称帝后,她被尊称为全公主。 这全公主堪称三国时期有名妖姬,她凭借父亲孙权对她毫无底线的宠爱与言听计从,将东吴政局搅得乌烟瘴气,国家与朝堂沦为她玩弄权术、满足一己私欲的工具。而全公主的母亲步皇后,只会一味讨好孙权,为孙权广选美女以讨他欢心。 在步皇后操持与纵容下,孙权广纳后宫生下众多儿子。这些儿子母亲各异,身后又各有势力,致使孙权晚年深陷子嗣之争和立储矛盾的泥沼。 彼时曹操和刘备已离世多年,没了这些强劲对手的日夜威逼警醒,孙权心中早已松懈,他再不是当年那个奋进且持重的青年,已然成为天下最为老谋深算、手段强硬、经验丰富的政治家。 所谓鼎足三分,再谋划统一天下,对江东而言已无可能,孙权晚年一心致力于制衡、遏制江东各大氏族势力,甚至不惜利用几个儿子,这也是后世评价他身为一代明主却晚年昏聩的重要缘由。 实际上,袁绮绮已凭借一己之力干掉步皇后,将她赶到偏远岭南之地。当时步姑娘和步氏一族长途跋涉,好不容易抵达岭南梅县。刚一落脚,她的伯父赶忙为她挑选夫婿,匆匆将她嫁了过去。 步姑娘的夫婿乃是当地一户中等人家幼子,家中兄弟姐妹众多,有九个儿子、十三个女儿。妯娌姑嫂一大堆,步姑娘初来乍到,一切都不仅要从头开始经营,而她丈夫作为家中幼子,备受溺爱,性格散漫,家中事务都得步姑娘亲力亲为。 日子显而易见十分辛苦,可步姑娘还是怀孕生子,做了母亲。这桩婚事于步姑娘而言本是无奈选择,是她对命运和位高权重者不得不做出的妥协。但如今有了软萌可爱的儿子,她也愿意为了孩子好好过日子,就此在岭南生根发芽,又最终了此一生。 “全公主” 的母亲连孙权的床边儿都挨不着,全公主又怎会有机会降临这三国世界来祸害众人呢? 这都是后话了。 也怪不得袁绮绮看不透,毕竟她穿越而来既没带穿越指南,也没有系统具体指导,就这么毫无准备地来,走一步看一步。明明可以靠美貌生存,她却偏凭借才华在孙权身边站稳脚跟。伴君如伴虎的日子,被她过得甜甜蜜蜜,这已然是许多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之高度。 孙权当时已迅速做出战略部署,委任周瑜、程普为左右都督,周瑜为主,程普为辅,一正一副。此外,还调派了黄盖、程武、凌统、鲁肃、韩当、周泰、吕蒙、陆逊、丁奉等大小将领,三万精兵,统统听从周瑜指挥和号令,与鄂县刘备合兵一处,随时准备与曹操决一死战。 周瑜、程普等人领命后,即刻奔赴前线。 待他们离去,孙权再次对江东六郡调兵遣将,调配物资军械,既做好遭遇硬仗的准备,也做好了打持久战、攻坚战和心理战的打算。 至于具体的破曹计策,周瑜临走前并未在诸多文臣武将面前向孙权请示,私下里也未曾向孙权透露或探讨。 这并非周瑜不信任孙权,而是自古打仗讲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既然孙权将前线战事托付给周瑜,周瑜便相信孙权对他全然信任,无论他采用三十六计中哪一计,还是兵法中的何种战术,都不必事事向孙权详细说明。 这并非怕隔墙有耳,也不是怕孙权干涉,而是打仗破敌本就没有固定套路,战术随时可能变化,知道的人越少越有利。 孙权十五岁担任阳羡县长就开启军旅生涯,这些道理他岂会不懂?周瑜既已被任命为三军统帅,孙权干涉得越多,对战事就越不利。孙权能做的,便是排除一切纷争,屏蔽所有对这场战争、对周瑜个人的抨击言论,以及那些宣称他孙权即将战败、无家可归的负面话语。孙权全心全意支持周瑜和前线战士。 除此之外,孙权时刻准备亲自上阵。周瑜打仗时他绝不干涉,但若前线战事不利,孙权定会亲自率领大军前去支援。当然到了那时,孙权会安排两百精兵,严密护送身旁袁夫人前往建安郡,让她与孙小妹相聚。 第137章 贤外助,or贤床助 不得不说,孙权此前对家中女眷安排极为周密妥当。此刻,他虽率领重兵从京口出发,驻扎在柴桑县,却无需时刻牵挂家中老母、小妹、嫂子、弟妹、侄儿侄女。还有那个在他心中无比软糯可爱的袁夫人,此刻就在距离他十丈之外,专心写着她心爱的小闲书。如此一来,孙权当真毫无后顾之忧。 虽说他带着袁绮绮随军出征,但袁绮绮作为备受宠爱的女眷,在他面前露面的时间和机会却少之又少,并未像所谓宠妃那般迷惑他之心神,让他背上 “从此君王不早朝” 的骂名。 袁绮绮勤勤恳恳,生活简朴,与将士们同甘共苦,既不骄矜,对待众人又和颜悦色、关怀备至,上至文臣武将、军事随从,下至伙夫,无不赞叹:“袁夫人真是节行高贵,堪称贤惠的好内助!” 孙权有时觉得好笑。众人看待袁夫人,看似看准了她的优点,实则又没完全看透。袁绮绮勤恳简朴、能与将士同甘共苦不假,可这段时间,她对孙权本人着实有些忽略。 就只有那天她匆匆冲进营帐,才算是一次夫妻间由她主动的见面。但与其说她是看孙权,倒不如说是为瞧一眼诸葛亮。除此之外,她何时亲自为孙权捧过茶水,关心过他累不累、烦不烦? 反倒是孙权,每每夜里去袁夫人营帐陪伴,担心她害怕,怕她夜里着凉,怕她不习惯军营艰苦生活。孙权不仅帮她暖被窝、理床铺、收几案,夜里还会爬起来帮她打蚊子,而袁绮绮只是心安理得地抱着他酣然入梦。 孙权忍不住想,到底是她陪自己来打仗,还是自己在打仗之余抽空陪她?多少个夜晚,孙权回到袁绮绮营帐时,她还在灯下奋笔疾书,头也不抬。孙权百无聊赖,只能自己乖乖一边儿安静看书。孙权实在熬不住了便先睡,不知过了多久袁绮绮才钻进被窝,还伸出冰凉的手放在他肚子上取暖。 幸好此时天气还不太冷,要是寒冬腊月,袁夫人这么熬下去手脚怕是要生冻疮哦。孙权也只能夜里帮某女子当暖手炉,白天无法顾及呀。 这些细节,旁人哪里知晓。就只知道夸赞袁夫人是贤内助。怎么就没人夸夸他孙权?他岂止是贤外助,都快成 “贤床助” 了。 在这方面,孙权倒是冤枉众人了。众人皆是男子,谁会在孙权耳边夸赞他疼爱老婆呢?唯一夸赞过孙权的,竟是诸葛亮。 诸葛亮曾私下对鲁肃说:“孙将军坐拥江东身居高位却礼贤下士,爱护妻小,真乃当世大丈夫。” 诸葛亮这人也奇怪,当着孙权及江东众臣的面,丝毫不给孙权留情面,直言孙权左右摇摆,还用激将法说他若不像刘备那般与曹操彻底决裂便是胆小怕事;可私下里,他对孙权之评价却颇高,对孙权夫妻二人的印象都很好。 鲁肃听了,不禁心生自豪。他虽未曾在东汉朝廷担任高官,但也是聪慧且有胆识远见之人,挑选主公的眼光自然不会差。 鲁肃心里其实还有些关于诸葛亮的想法,只是暂时不便言说。在他看来,孙权这样的主公,可比刘备强多了。 且不说礼贤下士、广揽人才、用人不疑这些用人套路,几位雄主都深谙此道,运用得得心应手。鲁肃虽远离曹操阵营,但也深知曹操在对待人才方面,重用、爱惜且唯才是举、求贤若渴。鲁肃虽对刘备无感,但也相信刘备为招揽徐庶、诸葛亮、庞统等人,必定给足姿态、面子和信任。可孙权还有一点更独特的好处,那就是大方给钱。 鲁肃出身巨富之家,生性豪爽,乐善好施。面对乱世,他变卖田地,散尽财货,赈济贫困,结交士众,深受乡里爱戴。后来追随孙权,鲁肃手中已无余财。是孙权不仅给予他施展才华的机会,还赐予他丰厚的俸禄和资产,让鲁肃家重新过上富足的生活。 有些话到嘴边,鲁肃却欲言又止。他看着依旧身着布衣的诸葛亮,诸葛亮在刘备身边担任军师中郎将,这还是刘备特意为诸葛亮设立的职位,主要职责是参掌军事,负责调整几个郡的赋税以充实军资。可如今,那几个郡有的丢失,有的被曹操占据,诸葛亮可谓连手头工作都没了,刘备还会给他发俸禄吗? 不说远的,就说诸葛亮的哥哥诸葛瑾,在江东这些年,虽然官职比不上程普、周瑜、张昭,但日子过得颇为滋润。 鲁肃是个精明人,明白诸葛亮志向远大,恐怕并非只看重眼前的物质基础。不过做人嘛,总不能只靠精神支撑,眼前的生活也得过得去才行。 好在鲁肃没有开口劝说诸葛亮放弃刘备投奔孙权,他知道诸葛亮一旦下定决心,便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眼前这点困境又算得什么?没有高官厚禄又何妨?诸葛亮当年躬耕于南阳,未出隆中便已谋划天下局势,他自比管仲、乐毅,所求的并非管仲乐毅之官职,而是拯救天下苍生的伟大抱负。 鲁肃和诸葛亮真的成了朋友,有些话无需明说,彼此却心领神会。诸葛亮此次出使东吴,过程虽有些惊险,全靠孙权顾全大局、宽宏大量没有计较,但结果是好的。孙权已决定联刘抗曹,还派遣周瑜、程普等各路大将各就各位,并任命鲁肃为赞军校尉,协助周瑜出谋划策。 鲁肃接到任命,即刻就要随周瑜赶赴任上。诸葛亮也得全程跟随,与周瑜、程普、鲁肃等人前去与刘备会合,共商抵抗曹军的大事,实在抽不出多余时间闲聊。 诸葛亮为人高洁,只不过与鲁肃多聊了几句,就连亲哥哥诸葛瑾来,两兄弟见面时聊得也颇为干脆。诸葛瑾受孙权之托与诸葛亮商议合作之事,顺便转达孙权对诸葛亮的赏识,希望他日后能留在江东。 其实孙权内心爱才,他已有诸葛瑾,若能再得诸葛亮,自是求之不得。轻易杀有才之人,那是短见且暴虐的主公才会做的蠢事。虽说孙权嘴上放话,可真要对诸葛亮下手,心里还是会惋惜。 第138章 心眼儿比盐罐子里的盐还密 诸葛两兄弟见面的场景颇为有趣。本是多年未见亲兄弟同根生,应多聊聊家常,谈谈这些年各自经历、收获、人生抱负、未来规划以及家中老母、子女情况等,可两人都太过正直,只谈正事,不说私事。没说几句,便结束交谈。 诸葛瑾为人老实且实在,送走弟弟诸葛亮后,立刻回去实话回复孙权:“吾弟已跟随他人,忠心不二。他不会留下,就如同吾不会离去一样。” 这话平实却扣住了孙权心弦。诸葛瑾虽没能帮孙权留住诸葛亮,却让孙权心里踏实,让孙权明白诸葛瑾对自己忠心。 孙权一时被来自诸葛瑾热烈的精神拥抱搞得猝不及防,却也接受那个现实。此诸葛与彼诸葛都是诸葛!孙权要是杀彼诸葛亮,岂不是寒了此诸葛瑾的心?罢了罢了,他孙权知足。 那时诸葛亮自是带着周瑜和鲁肃前往刘备驻地。作为东吴军队统帅的周瑜终于和刘备见面,还展开了深入探讨。这期间,诸葛亮没有越俎代庖给自己加戏份,周瑜也没给刘备特殊待遇。 周瑜此人出了名的江东俊彦,个性温和,气量宏大。但作为带兵打仗之人,谋兵布局,周瑜怎能没有心机? 周瑜此番来与刘备合军,代表的是江东颜面,代表孙权。虽说孙权一方已决定与刘备合作,但周瑜必须让刘备明白他应该有的合作态度。简而言之,江东居上,刘备居下。 所以周瑜略略施展,先给刘备来了个下马威。管他是刘皇叔还是刘豫州,管他是不是像传说中那般人格魅力爆棚,引得老百姓和士族之人竞相追随。 当时,刘备手下巡逻兵在江边远远望见周瑜率领的东吴水师舰队,立刻向刘备汇报。刘备早就收到诸葛亮书信,早做好了准备,当即派人友好地前去劳军。 没想到,刘备这次热脸贴上了周瑜那张清冷的屁股。周瑜一本正经:“军务在身,不能擅离职守。” 说完,还故意看向诸葛亮,对刘备派来的劳军先锋说道:“如果刘豫州能屈尊前来见面,那就再好不过。” 这话看似没恶意,实则侮辱性极强。周瑜也是个心机boy。 论道理,既然是江东与荆州联合对抗曹操,那么从合作层面而言,刘备与孙权处于平级,皆为主公。而周瑜不过是孙权麾下一员大将。从身份等级来看,理应由孙权部下周瑜前去拜见刘备,而非刘备去见周瑜。况且刘备当时公开的身份地位稍稍高一点点。按照汉朝官制,州牧大于刺史,刺史大于太守。刘备曾任徐州牧、豫州牧,而周瑜仅仅是讨虏将军孙权帐下一个都督。 周瑜这么做,其实有些自大哦。 但周瑜此举也自有他的考量。他且不计较刘备早年织席贩履的出身,也不提当下刘备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还是鲁肃主动借给他一小块地盘。单说周瑜此番带着三万精兵百余强将前来与刘备共同抗敌,这情形就好比一位富家千金,带着丰厚的嫁妆,还领着娘家姐妹浩浩荡荡一起嫁过来而来,新郎官儿怎么也得亲自出门迎接吧。 周瑜想要的,便是这样的待遇。 刘备也很识趣,立刻整顿仪容,准备亲自前去会见周瑜。关羽、张飞听闻此事,心里那叫一个不乐意。“过分了!江东鼠辈欺人太甚。”也不管己方实力确实不如友方,一切还得仰仗这个盟友出力,但先骂了再说。 待刘备终于乘小船登上周瑜的大船,二人见面,少不了一番寒暄,表面上亲热得如同老友重逢,哪有适才拧着劲儿较量的痕迹!然而,当刘备听说周瑜只带了三万精兵时,心里不禁有些失望。 刘备认为以区区三万东吴兵对抗曹操,实在太过艰难。曹操身经百战,而周瑜如此年轻,其主公孙权更是年少,刘备心里不免打鼓,不知这个盟友是否可靠。但盟友既然已经找来,眼下又没有别的选择,有一个又总比没有强。 刘备老谋深算,默默留下后手。他原本手中有一万人马,随后从中分出两千人,分别给到张飞和关羽各一千,以防万一周瑜这头抵挡不住曹操,自己好歹还能留得两千兵力自保。不得不说,刘备这老江湖,经历的波折多了,心眼儿比盐罐子里的盐还细还密。 经过这次简短会面,刘备与周瑜合兵一处,顺着长江高高兴兴地向西进发。而此时,曹军正顺流东下。 曹操此前刚给孙权写了劝降信,他万万没想到孙权如此有胆识。曹操本以为这封信会像一颗巨石投入江东,激起千层浪,孙权定会忙于安抚人心、调兵遣将、调配物资,哪能这么快就与刘备结成联盟,还完成了军队集结。 曹操听闻孙刘联盟且合军,大为震惊,手中写字的笔 “啪” 得一声掉到地上。又听说促成孙刘联盟之关键人物,刘备一方乃是躬耕南阳一村夫诸葛亮,孙权一方则是当年得袁术征召为官却拒绝,坚决一路南逃的猛汉子鲁肃,曹操心中不禁感叹:“人才!”这些可都是难得的人才啊。 彼时曹操身边几大谋士此时竟都不在。曹操最为看重、欣赏且心疼的郭嘉,当年征辽东时不幸病逝。程昱因与曹操意见不合,已然悄悄隐退。荀彧堪称曹操的萧何,曹操在前线作战,荀彧便在后方管理国政,提供足额的粮食、兵员与物资,简言之,荀彧负责为曹操在大后方打理后勤。还有荀攸,他未随军是因为掌管丞相府事务,需为曹操坐镇大后方。此外,贾诩曾极力劝说曹操不要急于发动战争,应休养生息,可曹操根本不听。 人就怕对比,曹操手下谋士众多,能人辈出,跟着他打天下多年。但到了这关键时刻拿主意、出谋划策,死的死,退的退,留守的留守,反对的坚决反对,还是只有曹操自己说了算。 反观荆州和江东,他们势力虽不算强大,却有人跑腿、有人出力、有人出主意,而且这主意还出得相当不错,弱弱联合来对抗他曹操。“可恶!” 曹操心中咒骂。 第139章 这次的书便宜卖 别以为有联盟就了不得。要让曹操就此收手,什么也没得到便灰溜溜地回许都去,他怎会愿意? 曹操已五十多岁,半生戎马,从当年洛阳县尉一步步做到如今天子身边权力最大之人,连天子都得听他的。他想更进一步,难道有错吗?就因为孙权那小子坚决不投降,还和刘备那老东西联合起来,他曹操就得退步?虽然曹操心里也忌惮孙刘联合,但既然他们要联合,那就随他们吧。打就行了! 又听闻前线战报,孙刘联军统帅乃是江东周瑜。这位江左风流美丈夫的名声,曹操早有耳闻。周瑜和张昭、张纮一样,都是当年孙策手下旧臣,因受孙策知遇之恩,受孙权倚重,多年来一直在江东尽心竭力辅佐。这些人既是人才,又是对手,让曹操又恨又恼。若是这些人都能归附于他,他还用得着打这些仗吗? 想到这里,曹操灵机一动,问诸位属下:“谁能去劝降周瑜,重重有赏!” 在三军之中,动摇对方主帅的意志,也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一种策略,甚至比孙权主动投降还要妙。若能让孙权遭遇最信任部下的背叛,孙权必将陷入绝境。曹操觉得颇有必要施展这些手段,毕竟打仗之前先劝降,许以好处,说不定对方就心动了。 曹操这边打着如意算盘,周瑜心里也早已盘算好了应对之策,想出了一百种破解曹操计谋的方法。自古行军打仗,讲究的是谋略与智慧,各种策略层出不穷。 曹操向来喜欢劝降收买,周瑜便准备给他来个反间计;曹操最近忙着招收兵马、收纳降兵,周瑜就安排苦肉计。别看周瑜外表俊秀儒雅,肚子里计策可多着呢。他的儒雅宏亮只对东吴自己人,男人不能只看表面,漂亮男人更是不能只看表面。若以为周瑜长得好看又有才就心向往之,小心玩儿死你不商量。 不过,计策虽妙,实施起来却需要时间。曹操这边忙着施展手段,孙权那边则顶着帮助刘备抗击曹操的风险,冒着被曹操从另一线进攻江东的危险,毅然选择与刘备结盟。周瑜又怎会是错失军机之人? 趁着双方军队在赤壁相遇,周瑜拼的就是己方锐气和曹操军队之疲惫。 曹军当时已遭遇瘟疫,新编水军与新归附的荆州水军难以磨合,士气明显低落。刚一遭遇,便被周瑜的水军迎头痛击。要知道,这可是周瑜两三年来刻苦训练、战斗力无坚不摧的江东水兵,与那些本就不习水战,只是在邺城玄武人工湖划了几天水,就被强行拉来参战的曹操水兵相比,战斗力简直是以一当十、以一当百。曹操首战便吃了个大瘪。 但曹操怎会轻易认输? “胜败乃兵家常事!小小挫折而已。”曹操回头见到士兵晕船的呕吐的溺水被救上来脸色惨白的,心里其实也发愁。 但为解决北方士兵水土不服问题,曹操想出一个绝佳办法: 用铁链将所有战船连在一起,把水军退回江北,与麾下强大的陆军会合。 曹操即刻下令:“将战船停靠在北岸乌林一侧。” 周瑜则把战船停靠在南岸赤壁一侧,隔着长江远远与曹军对峙。 前方战争局势,便暂时陷入这样敌我僵持状态。 孙权已收到第一手战报,知道周瑜首战得胜,不禁拍手称赞:“不愧是周公瑾!” 英雄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孙权深知没有选错人。 袁绮绮上次去看诸葛亮的经历仍让她心有余悸,她彻底明白自己不是参与军政大事的材料,再不关心前方局势。孙权在那边激动不已,很想有人与他一起欢庆,袁绮绮这里只一门心思扑在写作上,风风火火地完成了《我和我那一生要强的死对头们》一书,随后便将书稿扔给徐老板,让他去发行。 袁绮绮到这时已不是为卖书赚钱,或是为江东军士凑军饷,更多的是想给将士们提供一些精神慰藉。在军营生活这两三个月,她真切体会到征战将士那份艰辛。他们抬头是一片天空,低头是大地与江水,风吹日晒,日复一日地操练与值守,三五天能吃上一顿肉,便觉得是最快乐的事。 袁绮绮郑重地告诉徐老板:“这次的书便宜售卖,您拿回本钱就行,我什么都不要。” 她只当是做一次义工,既然来到三国,虽无法出谋划策改变时局,但写一本书,让大家在书中世界得到精神上的宽慰与享受,她还是能做到的。 徐兵一直兢兢业业、忠心耿耿地追随袁夫人,没想到袁夫人这次会做这样的决定。这本书若只算本钱和工钱,不算创作经费,成本不到两百钱,与之前在京口老辕众多书籍售价相比,简直天差地别。但既然是袁夫人的意思,徐老板自然照办。 徐老板即刻组织抄书先生们日夜赶工,根据军营状况,徐老板决定先赶制出三百册。等到售书时,徐兵为保护镇江老辕身份,还先到军营五里之外柴桑县城摆地摊卖书。 柴桑县城地摊上,徐兵一天就只卖了二十册不到。然而就是这二十册不到的书,却成为最先流入曹操军营和刘备身边的那一批。 原来曹操派了众多探子,有的机灵些混进了孙权军营刺探消息;有的不太灵活,只能在柴桑县城远远观望。但有时歪打正着,那不机灵的探子见一个商人带着管家从孙权营帐出来,在城中摆地摊,便瞬间来了精神,第一个冲上去买书,再如获至宝般寄回给曹丞相。 不管这书有没有用,作为探子,必须有及时传递信息的操守。 徐兵在外面卖了两天书,成绩平平,便开始驮着包袱在军营里摆摊,还吆喝宣传起来:“镇江老袁知道大家在前线辛苦,特地写了书来鼓励大家。刚刚寄来的!这回的书便宜卖,只收本钱,不赚钱,只要一百钱!” 军中将士大多识字不够,识字几个的就算是文化人了。徐兵想把书卖给他们,痴人说梦了。很多人在摊儿前看了一看,便摇头拒绝。 倒是那些文臣、谋士、做文职工作的小笔吏和管仓库的仓吏,觉得这书实在便宜,比在京口时动辄十两、二十两银子天价划算多了,想着买一本,等打完仗回家送给妻子,女眷们向来喜欢这类书。这几天从徐兵手里买书的,大多是抱着这样想法。 第140章 敢问一生要强的 孙权终于亲眼看到徐老板卖书的场景,袁夫人就在不远处看着,还让侍女带上钱去买了一册。 孙权皱眉,自己写的书,还要自己掏钱买?老辕很会啊。 话虽如此,孙权还是让身边小厮拿两串钱去买一册,并说:“让老板不用找钱!” 袁夫人辛辛苦苦熬夜两个月写成的书,卖得这么便宜,他心疼。 等书买回来,孙权看了封面《我和我那一生要强的死对头们》。这书名一下子把他逗乐了。“敢问一生要强的,究竟是死对头们,还是袁夫人你呐?” 没日没夜写书,不喊苦不喊累,像修艺术品一般雕琢书中故事和人物,袁夫人你才要强。偏又如此贱卖。嗯,不懂。孙权看过封面,便将书卷好好起来放进怀中。 虽说周瑜在前头小胜一场,但这场争斗还远未结束,孙权还得继续谋划盘算。要看书消遣,也得晚上回去搂着袁夫人一起看,再慢慢讨论。 徐兵赔着笑脸,好不容易把这三百册书卖完。数着钱给抄书先生们发俸禄,管账先生委屈道:“镇江老辕的书何时遭过这种冷遇?”镇江老辕既然写了书,为何要来军营卖?京口大后方安定,以前动辄几千册地卖,银子亮堂堂地进账。 徐老板没吭声,管账先生也只能发发牢骚,继续算钱。其实也没多少账要算,这点钱徐老板自己就能算得清清楚楚。 但徐老板很淡定,依旧笑眯眯地询问军士、小吏和小兵们的需求与反馈:“各位,老辕的书看了吗?觉得怎么样?纸张笔墨还清楚吧,合您的意不?夜里点着灯看书伤眼睛,大家可得注意。” 曹操比孙权早两天拿到《死对头们》。当时,他智慧无比,刚在乌林一带用铁索把战船连在一起,上面铺上木板,走在上面如履平地,将士们一下子就精神了,晕船的也不吐了,水土不服的也服了。 曹操还准备接下来两天大摆宴席,款待诸将和军中将士,他打算在宴会上亲自为众人横槊赋诗,一展豪情,并让膝下几个儿子曹丕耍剑、曹植作诗、曹彰表演马术,为大家助兴。 曹操就是要借此鼓舞麾下士兵,不要因眼前小败而灰心,也不要因军中有人患病就失去信心。该吃吃,该喝喝,喝酒唱歌、赋诗论剑,激昂士气,等过两天就把对面周瑜一举击败。 周瑜此时在长江对面,他所有兵力数目显然不如曹操庞大,又处于下风向。曹操甚至不用出兵,只需把生活污水排向周瑜军营,生病之人的呕吐物等顺水而下,用不了多久,周瑜军中也会有很多人生病。这并非曹操使阴招,而是生活常理。 曹操在大船上,左右侍御者数百人,皆锦衣绣袄,荷戈执戟。曹操慷慨高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吟唱完毕,诸将中即便听不懂的,也纷纷鼓掌。 然后按流程喝酒畅谈,耍剑表演。 曹操喝着喝着就喝高了,他且笑且沉吟:“吾今年五十四岁矣,如得江南与荆州,实在可喜。人人皆知我曹操喜爱人才更喜爱美色,传闻江东诸美俊秀,若得之,吾愿足矣!” 当着一众将士的面,曹操半醉半醒,坦言自己喜欢美女,还想得到小美女。 这并非什么丢脸之事。曹操平时给部下奖励,常赏钱财与美女。他说这话,既是给自己打气,也是激励诸位将士:江东人杰地灵、美女众多,打赢了胜仗,任大家挑选。 那晚,曹操喝得酩酊大醉。前方探子辗转送来的《死对头们》放在营帐几案,曹操喝醉后第一眼硬是没看到。 还是曹植两兄弟扶着醉酒的父亲回营帐安歇时,曹植一眼看到 “镇江老辕着” 几个字,眼睛都直了:“这是镇江老辕新书?” 他赶紧把书藏进怀里,心想:“父亲今晚反正喝醉了,我今晚熬夜看看,之后再给他。” 回到营帐,曹植点起灯就开始看。他觉得偷看父亲的书不算什么大罪,自己就是喜欢镇江老辕,喜欢他的书,父亲不会怪罪的。这一看,曹植就熬了个通宵,通宵看完还没看到结局,又接着熬到早晨,上午继续看。 曹操宿醉醒来,下人禀报说有探子搜集回柴桑城中最新消息。曹操问消息在哪儿,下人说已被三公子带回帐中。 曹操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最不喜欢三儿子如此随性。虽说自己的一切以后都会给他们兄弟,但没给之前,他们也不能擅自拿取。这可是前线消息!老三却自己先拿去看,看了这么久也不来禀报。 曹操让下人把曹植叫来。曹植从昨晚宴席后,姿势未变,衣服未换,脸也没洗。父亲传唤,他把还没看完的书塞进怀里就去了,还问父亲:“父亲传唤儿子所为何事?”要是没什么要紧事,能不能再给半个时辰,让他把书看完。要是可以,再给点时间,他还想给镇江老辕写封信,探讨一下。 曹操绷着脸:“你昨晚在我这儿拿走了什么?” 曹植这才恋恋不舍地把书拿出来,双手捧着递到父亲面前:“儿子还没看完!父亲可否让儿子先睹为快?” 曹操一看曹植这模样,再看写书人名号,就知道这个率性三儿子已被那镇江老头儿迷得神魂颠倒。曹操一把夺过书:“待我看过,你再来看。” 曹植空着手,眼巴巴地望着父亲,问多久能给他看。曹操盯着曹植看了许久,曹植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一脸坦率得很。最后曹操无奈妥协:“三日之后给你。” 得到父亲的准话,曹植顿时笑逐颜开,恭恭敬敬地向父亲作揖:“儿子先行告退!”然后跳着小步子愉快地退下。 第141章 曹操差点就被洗脑 曹植离开后。曹操 “刷” 地把书甩在奏案上。 “哼!这就是前线探子从柴桑县城寻回的线报?老三就因为这本书熬得眼睛乌青?” “我那一生要强的死对头们?一本闲书!嗯,一生要强?哼!镇江老头儿,你也会博人眼球。你个八十岁的老头儿事到如今还不消停!这世上还有谁比你要强。” “再说,谁不是一生要强?不是一生要强之人,早就被别人踩在脚下了。”曹操心里把镇江老头骂了个遍,但手却不听使唤,翻开了此小闲书那第一页。 这一翻,曹操便再也舍不得合不上了。 之前对曹植的嫌弃,此刻都打脸到了曹操脸上。曹操骂镇江老头一生要强,现在却把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直呼这是人间大儒:“怕是老神仙下凡。老人家思想活跃,定是厌烦了四书五经,独辟蹊径。别人作赋作诗、写时政论政,老人家只写人间故事。可这哪里只是人间故事,分明是人间生活的真实写照,活灵活现地展现了众生纷争与哀乐。” 曹操越看越激动,那书中夏侯孟、李仲、黄叔这三位枭雄生平事迹,以及他们在人生每个十字路口的抉择,让他看得直呼精彩。曹操甚至脱了鞋子,坐到床上,盖上小被子,慢慢品读。这哪是小闲书?简直就是男人的精神营养品!哼哼。 书中,夏侯孟当年和曹操一样,从小小洛阳县尉做起。曹操太理解夏侯孟了:‘’洛阳县尉负责治安,这可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洛阳城里高官皇亲国戚云集,就连小太监都有权有势、一手遮天。但夏侯孟却管理得游刃有余,他是英雄,绝不会久居人下,日后必定会成为人中龙凤。” 果不其然,夏侯孟从洛阳县尉起步,中间有聚义起义的意气风发,也有落败逃亡的狼狈不堪。但他凭借着机智、勇敢、决绝和野心,一个一个打败对手,北撵乌桓,平定辽东,拿下青州、徐州、兖州,将天子接到身边供奉,成为当世数一数二的权臣。 曹操看着这本书,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人生履历再现。“英雄,此夏侯孟真乃英雄也。” 若说夏侯孟有什么失策之处,那便是青梅煮酒论英雄那次,放走了一直隐藏潜藏颇深的黄叔。可夏侯孟和曹操一样,爱才惜才,不敢轻易杀有才能的人,怕吓退其他人才。曹操很理解夏侯孟:“杀不得,放不得,唯有囚禁之。无奈这黄叔太狡猾,逃脱了!” 逃脱的黄叔,一路逃到荆州与江左,与李仲联合起来,三方大战就此爆发。曹操刚翻开书时,没觉得夏侯孟就是自己本尊,看到过一半,却惊觉两人如此相似。那一阵后脊背发凉,惊得浑身冷汗。他对镇江老辕的喜爱之情,瞬间转为怒火,“刷” 地把书扔到火盆边,幸好扔歪了一点。 “可恶!老妖怪!你写书来骂我,骂我打不赢刘备和孙权,诅咒我要被火烧。好你个镇江老头儿,等着,等我打败孙权,把整个江东翻个遍也要把你找出来,扒了你这八十岁的皮,挂在我曹操的旗子上。” 曹操一边骂,一边又亲自下床把书捡起来。 看了又骂,骂了又看。 幸好当时曹操身边没有随从,儿子们也不在,不然曹操这毫无形象的一面,可就要被人看见了。在镇江老辕这个素未谋面的人仅仅一册闲书面前,曹操这位一世枭雄,竟如此失去了形象管理。 曹操毕竟平时不多看这些书,他读的背的写下的都是高级辞赋,这本书新鲜的倒叙手法和平行记法已把他弄得有些神经错乱,看完一遍后模模糊糊朦朦胧胧,似清醒似梦幻,又不得不重新打开,从夏侯孟当洛阳县尉开始,梳理他的人生轨迹,一直梳理到三足大战,再到大势已定,三方彼此制衡、试探、争斗。 曹操骂累了,也叹累了,终于掩卷沉思:“老人家,若有幸能与您面对面,可否请您指教?我曹操戎马一生,难道注定只能与孙刘三分天下?无法像高祖皇帝一般统一乱世,还百姓安宁!” 是的,曹操最后看懂了。 这是一个呼唤英雄的时代,曹操、刘备、孙权,不管是谁,都认为拯救苍生、统一世界的重任非自己莫属,绝不愿承认该由他人统一,自己只能称臣。既然不愿服输,又无法绝对地干掉对方,一不小心还可能被对方干掉,那么便只能维持三足鼎立的态势。 曹操差点就被洗脑! “可恶!”这是孙刘打赢的情况。若是老曹赢了,便该是那孙刘向老曹乖乖称臣。曹操到时把孙刘一杀,还何来三足局势? 曹操不能再这么纠结下去,也根本不打算再让老三曹植看到这本“妖书”。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把书扔到火盆里烧掉。纵然曹操绝不愿意承认自己会输,不愿意承认他已到了英雄落幕的时刻,不愿意承认这个世界已属于周瑜、孙权、诸葛亮这些年轻人。曹操在书中找到了他们的一一对应者!但他还是包容地将这种可能性留在了身边。“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就是一本小闲书!我气它作甚。”他曹操肚里也能撑船,能容得下这些说他不行的反面声音。 袁绮绮写这本书,哪是想说曹操不行?她分明是以孙权作为男主角,写孙权和他那一生要强的死对头们。写孙权如何艰苦地继承父兄基业,如何在弱势时用人唯才、用人唯贤,力挽狂澜,以及之后如何小心翼翼地维护各方关系。袁绮绮写的,既是一个权衡与平衡的政治权术问题,是一个深邃的哲学思考,也是写孙权如何在他那些一生要强的死对头们的刺激和督促下越变越强,回过头来还是一个遇强则强无强手则己必弱的哲学问题。 若还要说简单一点,袁绮绮纯属想记录一下这个伟大的英雄辈出的时代,写下他们各自的骄傲与悲歌,写下他们各自的慷慨与豪情,就连那失败的火光也是对英豪的赞歌。把曹老板弄成这样,纯属无心之失。 第142章 过不去的弥天大坎 曹操自看过《死对头们》,无数次在心中自我宽慰以试图抚平内心波澜,但心里仍然过不去那个坎,那个被人在书中预言他将一败涂地且再也不能一统天下的弥天大坎。 夜晚,曹操多次陷入梦魇,梦中大火熊熊,烧光了他的头发与胡子,皮肉仿佛被烈火炙烤,疼痛钻心。曹操耳边满是士兵们凄惨的呐喊与痛苦的呼号,他在慌乱中奔逃,恍惚间,竟看到长子曹昂被人砍倒在马下,浑身是血:“父亲,骑上我的马快跑!”。曹操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衣衫。 夜阑人静。 曹操竖起耳朵,听着江面滚滚波涛,船身相互碰撞发出轻微声响,以及军士们巡逻时沉稳而有序的脚步声。曹操内心稍稍安定,不过是做了个梦!然而思绪已乱,曹操再也无法入眠。 无奈之下,曹操起身,提起笔墨,给江东镇江老头儿写信! 虽然曹操不知镇江老辕身在何处,也曾揣测:“此人既然是孙权的挚友,或许此刻正隐匿于京口,又或许身子骨硬朗,就在孙权军中。”但写给镇江老辕的售书商徐老板让其转交,必定没错。 曹操虽在心中无数次咒骂过镇江老辕,可提笔写信时,却和曹植一样,措辞谦逊有礼,尽显教养:“镇江老辕亲启……” 这边曹操写信之际,曹植还在苦苦等待父亲将那本未看完的书赏给他。可父亲似乎变了卦,对此事绝口不提,曹操每日忙于讨论战事,与麾下能人志士们商议对策,闲暇时便下棋消遣,全然不理会曹植。 曹植数次在曹操身边晃悠,试图引起他注意,可曹操始终不谈及此事。曹植无计可施,他心想镇江老辕既出新书,定不止发售这一册。无奈之下,曹操决定花重金托人渡江去买书。 正值双方交战的非常时期,谁愿冒这杀头的风险?但曹植出价极高,许诺五两黄金买一册书。便有个大胆的小厮接了这差事,他凭借着出色的水性渡江,又偷偷潜入柴桑城。到了城中才发现,这里这书仅卖一百钱,可据说书商徐老板手中的存货已然售罄。 这厮当机立断,掏出银子从旁人手中买下一本。 好在一切顺利,这厮成功将书带回并交到曹植手中。曹植拿到书后,赶忙挑灯夜读,一口气看完了之前未读到的结局。曹植正年轻,接受新事物能力强,对书中写作技巧和笔法,一遍看过便全然领会了。 看完整个故事,了解人物命运与故事结构后,曹植默默感叹:“老辕生我的气了!” 曹植认为这是自己之前写信关心老辕,劝他注意身体,还说只要孙权投降,江东平定,定会亲自去接老辕来许都安享晚年,是这事惹得老辕不快。 曹植清楚记得那封信原话:“只要孙权俯首称臣,江东平定,我定当亲自前来,接老辕至我处安享晚年。”“老辕不给我回信,却用这本故事告诉我,孙权不会向我父亲称臣,我父亲也无法一举击败孙权,甚至还会在此战中遭遇惨败。” 想到此处,曹植眼眶泛红,泪水夺眶而出。 他终于明白,老辕不回信,并非年事已高精力不济,也不是因为战事紧张书信往来不便,而是因为老辕只心系江东。 曹植心中满是哀伤,他如此赤诚心意,竟换不来江东一位朋友真诚相交。他既埋怨自身所处环境,又怪父亲兴兵江东,气势汹汹,未能结下善缘,致使整个江东都不愿倾心归顺。“无论是以前张纮、张昭、华歆,还是如今镇江老辕,这些德高望重的长者,宁愿在江东为年轻的孙权卖命,也不愿来许都为父亲和朝廷效力。”可见父亲曹操之失败。 曹植伤心许久,可仍忍不住提起笔,又要给镇江老辕写信。他明白,这并非镇江老辕的过错,是曹家父子没能征服老辕的心。 这封信里,曹植收敛了以往的肆意,也不刻意克制情感,寥寥百十字,情真意切:“老辕亲启:最近拜读大作,心中佩服。概叹于老辕对夏侯孟、李仲、黄叔等人淋漓尽致之描摹,敢问老辕可是意有所指也?夏侯孟一生志向,乃治世能臣,绝不愿做乱世枭雄。夏侯孟立志拯救苍生,如何为之方能让李仲、皇叔等人倾心归附,且齐心协力与……言之不尽,言不尽意,不能与老辕月下畅谈,唯望明月以寄情,还请老辕保重。” 曹家父子二人当真有趣,曹操在信中质问镇江老辕,为何断定他必败,自己究竟何时何处得罪了他,还让老辕睁大眼睛瞧着,他不但不会败,还要让孙刘俯首称臣,届时定要请老辕到许都为官。 曹植的信则感情真挚,字里行间还是希望父亲能够实现志向。父子俩难得默契一回,写完信后,都将书信送往柴桑郡。 曹操刚把信寄走,便觉得仅仅写封信去表明自己对一本书的不满,仅是威胁问候一番还远远不够。曹操思来想去,决定他得派人把镇江老辕这套书已发行之所有本子都买下来,绝不能再让别人看到。 曹操已知晓自家老三花了黄金去柴桑再购书一事。他亲自找来那个为曹植买书的大胆之人:“给你三天时间,去把镇江老辕这本新书,有多少买多少,但凡有人手里有,你都买回来,花了多少钱,回来我付你。但若是办不成,或是中途跑了,又或是以后让我在别处再见到这书……”哼哼,家里都有妻儿老小,三族、六族乃至九族,自己掂量掂量。 这番话把这人吓得不轻,他在曹操面前连连磕头,磕得咚咚作响,信誓旦旦道:“绝对按期完成!” 这人临行前还动了心思,自知一人难以完成任务,便动员了几个人一起:“丞相有任务交代咱们!特别简单,就是到敌方阵营去买书。咱们以商人身份去,比在战场上动刀动枪厮杀安全多了。只要完成任务,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啊!” 第143章 我家主公不希望 既然既能升官发财,又无需在战场上拼杀卖命,谁会不全心全意去做?那个大胆之厮,带着一群渴望升官发财的人,乘坐小船,以商人身份来到柴桑城中。他们穿梭在城中的大街小巷,四处打听谁手里有《死对头们》一书,只要发现,便不惜花大价钱购买。 起初,人们对这群人要买书的举动半信半疑,可当实实在在的银锭子摆在眼前时,众人都信了。反正这书大家都看完了,故事人物乃至大结局都门儿清,更有甚者能在茶余饭后大街小巷与人谈论其中情节场景,就算城中偶尔有女眷有见识知道镇江老辕的书在京口十分畅销,镇江老辕是个颇有建树的闲书小家,但一听说能大赚一笔,也赶紧抓住机会出手。要是以后还想看,大不了再找机会去徐氏商行购买。这群来买书的人,一看就是从江北来的,显然不了解行情,赚这种 “傻子” 的钱,谁不愿意呢? 这群人在柴桑城中四处搜罗,买下了城中近二十册书后,还故意让小兵小卒们把消息传到孙权军营里,宣扬这里重金收购《我和我那一生要强的死对头们》。“各位,麻烦您去告诉周围的亲戚朋友,我们有钱,就是专程为了买这些书回去做生意,回去帮忙宣传一下,我们在这儿等三天十天都等!” 孙权军营里有这本书的人,当初买书就是因为价格便宜,如今既然有机会卖个好价钱,又有明确的渠道,为何不赚这笔钱呢?于是,三五个一伙,纷纷托人把书拿出去卖。有的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想着就算卖不出去,没挣到那天价银子也无妨。 而徐老板是后来才知晓这行情。 徐老板一辈子都在做生意,靠倒买倒卖、囤积居奇,从一道贩子、二道贩子、三道贩子经销渠道中挣钱,没想到这回却被别人赚了狠钱。徐老板和管管账两人面面相觑,管账心想:“当初我说这价钱定低了,你作为老板,也不去和镇江老辕商量商量,镇江老辕说多少你就依多少,这回吃亏了吧?” 管账初步判断,镇江老辕这回的书在江北肯定有大市场,不然怎么会有这些小商贩乘船过江来购买?他们买了肯定是要拿到荆州、北边去当宝贝售卖!管账虽然不爱看书,但对《死对头们》也有所了解。他心里早就佩服:“这镇江老辕真是个人才。以往写后宅生存小闲书,让大姑娘小媳妇们看得津津有味,这回写是三个男人之间相互不服、一辈子争斗不休的故事,正好契合当下局势。” 现在不正是有三个男人打得不可开交吗?所以这本书在北方肯定会火爆,比之前卖《洛神记》容易啊。依管账先生意思,这本《死对头们》就算卖五十两银子一本,也肯定有人买。 管账先生心里门儿清,但在徐老板面前,他就是不吭声,就等着徐老板自己默默反省、后悔。 徐老板何尝不想自己定价,可这哪是他能决定的事?镇江老辕是什么身份!他徐老板也只有好好为那位跑腿的份儿。 徐老板默默承受着管账先生的目光,听着那些先前花一百钱便宜买下老辕新书的人,如今直接猛赚三四十两、四五十两银子,还故意把袋子里银子摇得哗哗作响。 事情还不止如此。曹操派来买书的那群人,在这里散布消息,把孙权这边的《死对头们》买得差不多后,又联络上书商徐兵,想要与徐老板在城中见面。 徐老板一看到这封拜帖,摇头。但管账先生说:“还是得去看看,至少要知道对方来意。” 徐兵和管账先生来到城中,那个大胆厮身旁站着十来个同样想挣大钱、求升官的人。他很是直截了当:“徐老板,您手里还有多少这本书?都卖给我,我都买得起。” 徐兵回复说已经卖完了。 大胆厮便满意地笑了笑,接着嘴欠地问了一句:“徐老板,这书会再版吗?” 徐兵本来没有回答是否再版的问题,因为这和书的定价一样,都不由他决定。 但那个大胆厮他威胁徐兵:“回去转告镇江老辕,这书就到此为止,我家主公不希望以后在任何地方再看到它任何一个版本,任何一个人物名字,一篇书页纸张。徐老板,您可明白?” 徐兵的确不明白这些人为何专程跑来跟他说这些。但徐兵已决定回头便让抄书先生们继续抄书分发。“就算这本书白送,也让全江东、荆州、徐州人手一份儿!倒要看看你家主公能怎么办。”徐兵面对众人,不说话也不表态,而对面的人以为徐老板和管账先生已经默默接受了他们的霸权,笑着离开。 徐兵与管账先生再次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管账先生问徐老板:“我这就写信到京口,让咱们商行再送几车纸张来?” 徐老板点头,不仅要送几车纸张,还要多派几车抄书先生,连夜赶路,尽快赶到此地。 这一回徐兵自作主张,并未与镇江老辕商量。袁绮绮浑然不知徐兵正暗自筹备着大干一场。一直以来她只专注于写书,写完便交付给徐兵去处理后续事宜。这次她好不容易干涉一次,让书低价出售,徐老板和管家辛苦忙碌却没挣到钱,心里还过意不去。 这几日袁绮绮闲来无事,只在军营中四处闲逛,百无聊赖之际,仰望天空、观赏云彩,倾听风声、水声,还有以及士兵们操练之声。偶然间,她瞧见徐兵和抄书先生们在营帐里忙碌,便让侍女前去询问。侍女回来告知,徐老板手下先生们正在全力抄书。 袁绮绮疑惑不解:“你去跟徐老板讲,让先生们不必如此辛苦。” 反正这书也不指望挣钱。袁绮绮能这么想,主要是因为孙权这边打仗物资暂时并不紧缺。多亏了婆婆吴太夫人,早早便为他们夫妻筹备了积攒军饷物资的事。 袁绮绮双手揣在怀里,从军营这边晃悠到那边,从东边走到西边,心里默默叹道:“每天都吹西北风,谁能想到它还会突然吹东南风?” 第144章 他能不君子么 “周瑜能想到火攻,难道曹操就蠢到想不到?这不,天天刮西北风,曹操要是从上游顺流而下放火,周瑜那边该如何应对?”人呐,一闲下来,就容易操心不该自己考虑的事。袁绮绮简直考虑得十分到位,还皱起眉头。 但事实是周瑜身为三军主帅,他早已将反间计、苦肉计,以逸待劳、趁火打劫、声东击西、暗度陈仓、隔岸观火等三十六计全套备好。周瑜与刘备合兵一处,军中人才济济,除了他们二人,还有诸葛亮、鲁肃、吕蒙、陆逊、程普、黄盖、韩当、周泰、甘宁、凌统等人,大伙儿一天开三四次会,不仅谋划好如何防范曹操水攻、火攻,就连曹操可能从上游排放生活污水、排泄物以污染下游这种下三滥攻击,他们都考虑周全了,可谓有备无患。 这既是孙权用人得当,也是他全力支持的结果。周瑜本来优秀,刘备那边此刻也十分给力,真让孙权放心曹操头疼。 曹操给镇江老辕写了亲笔信,信中送去对镇江老辕的质问、批评与谴责,还有他对他的才能肯定,之后曹操便调整心态,召集儿子们以及文臣武将,共同探讨打败周瑜的计策,稳定军心、振奋士气。 曹操写给镇江老辕的信,已按照渠道送到柴桑郡。按常理,应准确送到徐氏商行徐老板手中,再由他转交给镇江老辕。然而这次替镇江老辕收到曹操和曹植书信的人,是孙权。 战时形势严峻,孙权对军营中往来书信监管已经非常严格,以防有人向曹操或其他人泄露军中机密。 孙权手中拿着曹氏父子写给镇江老辕的信,陷入沉思一阵。 孙权最近已读完《死对头们》,说实话,他对袁绮绮小女子简直越发佩服。之前《大哥》一书,让他见识到小女子描写大场面的非凡手笔。这次,他更是领略到她塑造故事、刻画人物,以及推测验算人物命运与结局的绝佳能力,逻辑之严密一切有章可循,书中人物仿佛活灵活现地在舞台上一一呈现。 “先前你曾对我说曹操打不过我,我还只当你是安慰我。我如今才明白你对我的良苦用心!你还是用书中故事告诉我,曹操为何打不过我。” 孙权已被深深打动,此刻信心十足,他自觉就是《我和我那一生要强的死对头们》中的 “我”,那个年少有为、稳重上进,敢想敢做、勇猛霸气,不墨守成规、不固执己见,与那些一生要强的死对头们斗智斗勇、斗心眼,比拼谁更能坚持、谁更有胸怀的大英雄。 “原来在你心中,我是这般高大伟岸形象。” 孙权心里甜得很。 他一直以来顶着诸多压力、非议与质疑,直到现在,曹操虽还未被击退,仍在江北虎视眈眈、雄心勃勃,妄图吞并长江以南,虽然孙权依旧不敢有丝毫懈怠,他还是因看过袁绮绮写的这本书而感到愉悦和满足。当然,书中死对头们同样英雄霸气,这并不妨碍孙权对自己的欣赏与肯定。 孙权掂着曹氏父子来信,心中冷哼:“你们父子二人也崇拜老辕文才?难道不知现在两军交战,写信来做什么?就算两军不交战,平常往来,不知老辕是我的人?哼!” 孙权狠狠盯着这两封信,这父子二人自然不知道老辕是他孙权的女人。 “要不晚上亲手把这两封信交给袁夫人,让她亲自拆开看看?”孙权还如是想过。曹操当年追击袁术,致使袁绮绮一家人四处逃散、食不果腹,一路狼狈逃窜。孙权即刻便否了,他家袁夫人恐怕连 “曹操” 这两个字都不愿看到。 但这两封信毕竟是曹操所写,孙权也好奇信里写了什么。 不让老辕本尊知道,自己偷看么?也不合适啊。他在她心里都那么高大伟岸形象了,能不君子么! 于是,晚上孙权早早回到袁夫人营帐。此时袁绮绮正百无聊赖,只见她双手举过头顶拍击一下,再放下来,同时双腿跳开,如此反复,跳得脸蛋红扑扑的,还招呼侍女跟她一起:“你也跳哇,这个能锻炼腹部肌肉力量,有氧的。” 袁绮绮手无缚鸡之力、连剑都拿不起来的弱女子,却教武功高强的侍女跟她一起跳健身操。虽然这是她保持身材与体力的秘诀,但侍女无感啊。侍女正尴尬地跟着跳,孙将军突然回来,侍女如获大赦,赶忙退下。 “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孙权问。 “锻炼身体。” 袁绮绮答。 袁绮绮还有一个原因,军营里寒冷,到了夜里气温更是急剧下降。营帐虽能挡风,却不像大房子那样聚热蓄暖。白天她还能四处走动活动,可到了晚上,外面太冷,若去跟军士们烤火聊天,有时军士们难免会说些糙话,她听不合适,别人当着她面也不敢说,反倒影响大家兴致。袁绮绮只有回帐中,不如跳操暖和身体。 袁绮绮跳得出了汗,停下喝口热水。 这时孙权已从怀里拿出两个信封,一厚一薄。厚的上面写着 “镇江老辕亲启”,落款是曹植;薄的上面写着 “镇江老辕亲启”,落款是曹操。孙权将两个信封平放在袁绮绮面前。 ! 袁绮绮一看,一时间心里慌乱紧张,原本红扑扑的脸瞬间变得白了。孙权只以为她是看到 “曹” 字,想起仇人,心中不悦。 但孙权已经帮袁绮绮撕开信封,道:“我今日截获下两封信件……我与镇江老辕乃是忘年之交,我帮老辕看看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袁绮绮咬着嘴唇,睁大眼睛问道:“要看么?” 孙权正笑着解释:“无妨!曹氏父子写给镇江老辕的信,是因为看了老辕的新书……” 话还没说完,孙权便住了嘴,因为他看到了信里丰富的内容。曹操的信中言辞一如既往地霸道,不容置疑、不容否定,算是稳定发挥;但曹植的信里则满是卑微的欣赏、遥远的爱慕,还有满腔的担忧,可谓饱含深情。 孙权沉默了,紧紧盯着手里的信。 袁绮绮半个字都还没看到,却紧张得不停吞咽口水,只能看着孙权。如此许久,孙权也没有要把信交给她看的意思,袁绮绮还只有默默地等。 孙权忽然问道:“曹家二公子曾与老辕多次写过书信?” 孙权目光扫过来,严肃而霸道,紧紧盯着她老婆。可以哦,在他眼皮子底下多次通信,这也太…… 袁绮绮被看得像是做了天大亏心事,急忙摆手否认。 “没有写过么?曹二公子在信里说他曾……” 孙权佯装要念信的内容。袁绮绮赶紧捂住耳朵,叫道:“他写了,我没看。” 第145章 她被孙权给诈了 孙权的眼睛紧紧锁住袁绮绮脸上每一寸表情,她那紧张、小心、难为情又无辜的模样,诸多复杂情绪丝毫掩饰不住,都写在脸上。 她原来没看啊! 孙权心中暗自好笑,他一直觉得袁夫人是个沉得住绷得起的女子,没想到就这么轻易把 “镇江老辕” 给诈出来了。“是夫人你没看,还是镇江老辕没看?” 孙权还故作严肃。 袁绮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意识到她刚刚被孙权给诈了。这狡猾的家伙! 袁绮绮咬着牙,一字一顿,正面回答:“将军家的夫人没有看,老辕他也没有看,根本不知道那曹子建在信里写了什么!” 细听这语气,竟还有许多遗憾的意味。 孙权什么都明白了,便再当着袁夫人的面,慢悠悠地将曹家父子写给镇江老辕的信叠好,装回信封,又揣回自己怀中,欠扁地说:“还是我帮老辕收着吧。” 于是这一晚上,袁绮绮就这么不愉快地开启。 袁绮绮实在委屈啊!她不过是老老实实写几本书,怎么会料到谁会看谁会喜欢,会吸引许都曹氏父子的注意?再说了,不管曹植如何写信来,她都心志坚定,连信封都没拆,一个字也没看。 孙大帝不是应该表扬她立场坚定?怎么还拿出这两封信来诈她,孙权到底想试探什么?是怀疑她跟曹操父子暗通书信,泄露孙权这边的兵法战术、谋兵布局,以及后勤粮草、锱铢仓库等信息? 她对这些事情既不知道,也从不在意,孙权难道不明白? 她一直洁身自好,从不沾染这些敏感之事,可人家非要写信给她,她难道能回封信让曹操和曹植别再写信?难不成要在《我和我那一生要强的死对头们》最后一页写上:“请曹氏父子自重,不要再给镇江老辕写信”了? 袁绮绮心里别扭了好一阵,连带着看今晚上躺在她身边孙权这个大块头都十分不顺眼,好几次都想直接让他滚回那边帐中去睡。 孙权脑袋底下枕着曹植与曹操那两封厚厚的书信,自然知道袁夫人此刻气鼓鼓的。他也是明白理解老婆的,可又好奇曹二公子先前那些该死的信里都写下些什么。 但袁夫人说她一个字都没看。孙权即便信,也不能不作为任由事态发展。 “绮儿!” 孙权开口唤她。袁绮绮正在气头上,一转身背对着他,还伸手捂住耳朵。两人中间顿时豁开一条缝隙,冷冷的空气钻进被窝。 孙权便往她那边靠过去,将缝隙堵住。“绮儿……” 孙权再次轻唤,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和温柔。 这一回袁绮绮不再捂耳朵,干脆利落唰一下坐起身,双眸直直地瞪着孙权,满是委屈与不甘:“你可是不信?若真不相信,大可以即刻派人回北固山家中,将那位曹二公子写来的信,一封一封都取来。那些信至今都还未曾拆封,完完整整放在那儿呢!” 哦?原来这些信都放在北固山浮碧海家中……她曾望着发呆的那个木箱子?那般妥善珍藏着的?孙权心中一时泛起波澜,也跟着坐起身。孙权目光深深地凝视着袁夫人,两人对视间,空气中似乎弥漫着复杂的情绪。 孙权那眼神,直接让袁绮绮心中怒火 “噌” 一下冒了起来。她 干脆从床上蹦起,光着脚丫跳到床榻之下,气鼓鼓道:“不睡了!” 还怎么睡?跟一个不信任自己的人,往后还怎么同榻而眠?袁绮绮满心愤懑,再狠狠扔下一句:“你自己睡吧!” 就让孙权抱着曹子建写给镇江老辕的信,祝他能做个美梦!哼 随后,袁绮绮匆匆穿上鞋子,转身就跑。 孙权追都来不及,从床上蹦下来的时候,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光脚,几步飞奔,长臂一伸,稳稳地将袁绮绮拦腰抱住,把她往回带。“多大点儿事,至于这样?夫人,你这是又要‘离家出走’?” 孙权半开玩笑,试图缓和夫妻俩这气氛。 袁绮绮一听,心中怒火更是熊熊燃烧,毫不示弱回怼他:“这绵延数十里,哪一处不是你麾下营地?到处都是你的将士、幕僚、随从和侍卫,我又能跑到哪儿去?” 这阴阳怪气的男人,小气,她不想再挨着他!但也只能去跟隔壁侍女睡一个帐子。袁绮绮语速又快,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孙权刚想开口安抚。 袁绮绮却继续反问:“什么叫多大点事?还要多大事才算事?现在都快被当成是与曹操勾结通信了,还不够严重?” 袁绮绮直直地盯着孙权眼睛,眼神里满是质问与不服气。虽说孙权身形高大、力量十足,此刻看似将她牢牢抓住,但实际上,袁绮绮一连串逼问,让孙权很是招架不住,将话直接甩到他脸上。 孙权挤出一丝笑容,解释:“不是说你与曹操勾结,而是……” 而是那曹植青春年少,才情出众,整日里闲情逸致吟诗作赋。像袁绮绮这样心思细腻文艺范儿女子,孙权实在担心她招架不住这一波又一波的书信攻势。 “那是什么!” 袁绮绮没给孙权把话说完的机会,恶狠狠地怼了回去,那呼出的热气直直扑到孙权脸上。 孙权也不恼,神色认真,态度坚定:“这是立场问题。” “什么?” 袁绮绮的眉头瞬间拧成 “川” 字,更气愤了。她都已经写书支持他了,甚至还把他写进书里当作男主角,还要她怎样表明立场? 难道要在书上写 “镇江老辕与曹贼势不两立”,或者 “镇江老辕,女,正值芳华妙龄,此生只爱孙权一人” 吗? 孙权看着她那气鼓鼓的模样,不禁觉得这炸毛的一面也可爱,伸手轻轻捏了捏她脸蛋,入手便是一片凝脂般的温润触感。 “曹操对袁家人来说,是仇人,曹植便是仇人之子。绮儿,你如何能与仇人之子书信往来、结交朋友呢?” 袁绮绮再次瞪大眼睛,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你有完没完?我都跟你说了,那些信我压根没看,没看!都没看,又怎么往来?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给他回信,往来一回!你满意了吧?但前提是,你倒是先跟我说说,曹二公子在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第146章 不许离开半步 孙权深知袁绮绮生气时,就像连珠炮一样,各种不愉快的话语会一股脑儿地朝他袭来。 只是孙权一点不恼,也不急,只是悠悠模仿起袁绮绮曾经教育他的语气,狠狠掐断任何一丝不该有的萌动: “那曹三公子确实年少聪慧、博学磊落,任谁遇见都会心生好感,我若是女子也难免心动!可你如今已是我的夫人,悸动什么?即便心动又能如何?为夫告诉你,千万不能,哪怕是隔着千山万水,在心底默默悸动也有错。夫人若是执意如此……也只有等我打败曹操,就把那曹三公子抓来杀了。” 袁绮绮一听,顿时一愣。 这味道熟悉,这句式不就是她当年教训孙权时的经典吗? “谁默默悸动了。” 某女子争辩的声音也低了下去,明显没有太多底气。 孙权见状,只是再坚持在她耳旁重复了一遍:“那是仇人之子。”可不是什么遥远而又皎洁的白月光翩翩美少年! 袁绮绮早已没有言语,掰开孙权的手,默默地回到床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孙权看着她那背影,暗叹自己这回整对了:“幸好,这次我上下齐管严丝合缝,拦下了曹植书信。”若是没拦住,还不知道怎样!曹植啊曹植过分了哦。看看,小媳妇儿心慌意乱,哪还有半分立场坚定?还好他及时出现,让其悬崖勒马。 孙权也不管媳妇今晚心情如何,躺到床上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睡下。 自那以后,孙权便让袁绮绮时刻陪伴在他身旁。孙权巡视军队时,袁夫人需亦步亦趋地跟着;孙权在大帐中与谋士、将领们探讨前线军情,袁夫人也得在一旁陪着;哪怕孙权闲暇时在帐中查看地图、挥毫写字,袁夫人也只能崇拜欣赏不许离开半步。 孙权并非需要袁绮绮为他递披风、送茶水、磨墨添纸,他只是想让袁夫人眼中时刻映着他的身影,让其鼻间时刻萦绕着他的气息。 如此一来,原本还算有趣的随军生活,对袁绮绮而言,瞬间变得索然无味,甚至生无可恋。“这个可恶的孙权,真是个小心眼儿!” 袁绮绮也不再在意表情管理了,不管人前是否有众多双眼睛注视着,她已经毫不掩饰地展现自己的不悦。 被孙权像拴在裤腰带上一样,走到哪儿带到哪儿,换做谁能高兴? 然而,孙权却全然不顾老婆的不满情绪。虽然老婆在生气,但绝不能再放任她自由行动。倘若孙权这回打赢了仗,却把老婆的心弄丢了,被人拐跑,那这场胜利又有多大意义? 绝对不能让这种可能性发生。所以,只能暂时委屈袁夫人了。 孙权让袁绮绮无论做什么都与他同行,让她看看他是如何英明决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 这些,难道不比那个只会一封接一封写信前来骚扰打扰的公子少年强么? 经过书商徐兵和抄书先生们连续几日不眠不休加班加点,近千册书终于抄写完成。徐兵打算将这些书免费分发到军中各人手中,纯粹是为了与河对面的某位主公对着干。 分发之前,徐兵和管账先生把书册装上马车,来到孙权营帐前请示。 孙权听说书商徐兵求见,还不知他所为何事,但考虑到徐老板与镇江老辕的合作关系,孙权十分客气地将他请进营帐面谈。 徐兵见到孙权,哪有商人唯利半分模样,那是一副高风亮节的士人态度,滔滔不绝道:“草民乃京口书商徐兵,见过孙将军。草民一直受镇江老辕所托,负责其新书的发售和售后诸事。前些日子,镇江老辕写下《我和我那一生要强的死对头们》,不为盈利,只为给辛苦征战的将士们带来些许精神慰藉。可这本书却让我们的对手心生不满。之前那三百册书,我们仅以百钱低价售卖,没想到其竟不惜花重金将其全部买走,还派人找到草民,威胁草民:不准再发行此书的任何版本。 草民虽然只是区区一介商贾,但恳请孙将军明鉴,老辕为了三军将士写书,何等辛苦,怎能受此威胁?草民虽能力有限,却已连日赶工抄录千余册,打算将这些书分发出去,让那些没看过的人都能看到,让喜爱这本书的人随时都能翻阅,吾等绝不受他人威胁。” 徐兵这番话,尽显商人之风骨与义气。 袁绮绮就坐在孙权身旁,听完徐兵的讲述,惊讶问道:“你们连日连夜赶工,还有纸张成本,这些书都要白送吗?” 徐老板这太亏了吧? 徐兵回答得十分爽快,义正言辞:“老辕写这本书分文未取,我书商徐兵怎可从中牟利?这算什么!” 徐兵到孙权面前请示,并非真要听孙权意见,只是告知孙权一声他徐某人一介书商要去发书了,敬请期待。 孙权转头询问袁绮绮:“依夫人之意下如何?” 袁绮绮正因孙权连日来的 “贴身看管” 满心怨气,被他一问只没好气:“这偌大军营,往来的消息、信件、书册、物资,哪一样不得将军您点头?” 问她作甚?她如今可是连行动自由都没有的。 孙权被爱妻当着外人的面这般阴阳怪气,却并不恼怒。某人不过是在耍小性子罢!随她怎么耍性子怎么阴阳他,反正别想离开他半步。 孙权嘱咐徐兵:“你们乃是普通商人,并非习武之人,务必小心性命安全。” 徐兵领命,和管家推着两轮车,即刻奔赴战场给大家送书。 此时,孙权已然明白徐兵此举缘由。结合之前曹操写来之信件,曹操对《死对头们》一书必定是恼怒至极,对镇江老辕也恨得咬牙切齿。曹操先是写信恐吓,之后又派人将书全部买走,显然是想销毁此书,以免书中人物结局影响曹军士气与军心。而书商徐兵却偏要与曹操对着干。 孙权心中暗自赞叹,袁夫人麾下这个书商,还真是个有骨气的好汉。 袁绮绮撑着脑袋,正百无聊赖坐在孙权身旁。她既不知道曹操信中写了什么,如今又见徐兵一副要去战斗模样,那是要四处发书。 唉,她明白了,这终究是男人的世界!“徐老板抄了一千册书要免费送人,事先竟也不与我商量。”虽说她向来不管徐兵如何售书,但此刻心里还是有些…… 第147章 送一筐绝佳 “火药” 袁绮绮现在能干什么?也只能坐在孙大帝旁边,两人大眼瞪小眼。 这个孙大帝啊真是小气,他自己倒是看过曹氏父子书信。到现在了,徐兵要以商人身份反击曹操,给袁绮绮看一眼那信又何妨?哼。 再说徐兵从柴桑出发,一路疾驰,奔赴前线赤壁,其速度犹如行军打仗一般。尽管风尘仆仆,疲惫不堪,又饥又渴,但徐兵仍然立刻前去面见周瑜,表示这是孙权允许的,他此行就是要给大家分发几筐精神粮食,好让将士们在休息时能有精神上的消遣。 此时,周瑜正艰难应战。这几日,曹操派了蒋干前来,蒋干是周瑜的同窗好友,以辩才着称,此番前来是为劝周瑜投降。周瑜正思索着如何利用蒋干,给生性多疑曹操带去一个 “惊喜”。 周瑜见到书商徐兵带着一车书赶来,得知是镇江老辕的书,不禁皱起眉头。 “镇江老辕来掺和什么?”然而,徐兵说这是主公孙权的命令。况且大家都知道孙权与镇江老辕关系匪浅。 就算周瑜因为自家夫人小乔对镇江老辕之热烈追捧,而对这位传说中的八十岁老头并无好感,但既然是孙权的意思,周瑜也不好拒绝。 于是,周瑜表示待他先拿一册看看,看完之后再决定如何分发。 徐兵明白,周瑜正忙得不可开交,等他看完,这仗说不定都打完了,这些书还没发出去,又怎能起到气死对面曹操的作用呢? 徐兵又不好明着催促,只好把《死对头们》这本书引发的事情,用简短几句话讲给忙碌的周大帅听。 周瑜听完,看着手中 “镇江老辕” 四个字,眼神为之一变。“没想到这八十岁老头写本书来,竟有如此魅力?能把曹操气成这样!”周瑜立刻翻开书,以一目十行的速度快速浏览大概。 一刻钟内,周瑜草草扫至一半。 周瑜终于相信,镇江老辕的这本书,是他阵营中一筐绝佳 “火药”。 周瑜立刻笑着对徐兵说:“徐老板辛苦了,来,坐下喝杯热酒,暖暖身子,我让手下人帮您发书。” 周瑜心思巧妙,他不仅即刻在己方阵营分发下六百册书,用以鼓舞士气,还送给旁边刘备手下二百册,让他们也高兴高兴,让盟友知道与江东结盟只会受益,大家都能安心打仗。 而被周瑜留下那二百册书,他派小船用箭头绑着,“嗖嗖” 地射到了曹操对岸的乌林。这些书有的直接射到曹兵脚下,有的插进泥巴地里,曹兵走着走着就踢到捡到。 周瑜此次扔过去的书虽然数量不多,但足够曹兵阵营里有文化的人传阅。只要有人捡到、有人看,便会一传十、十传百。 曹操原本想着把镇江老辕这《死对头们》全买回来,一把火烧掉,从此万事大吉,然后整顿士气,将周瑜打得落花流水。 但这样的局面并未出现。 蒋干在周瑜营帐中待了几日,蒋干以才辩闻名,独步江、淮之间,自诩无人能及,受曹操指派来游说周瑜。可周瑜扔给他一本《死对头们》,蒋干一时便被这书吸引,竟把游说之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书中之人物故事实在是太精彩,简直就是当下写照,神,绝!” 后来,蒋干高高兴兴回去见曹操,怀里还揣着这本书。 蒋干告诉曹操,周瑜雅量高致,不是言辞能够离间的,还说:“丞相,以吾之鄙见,其实可以不用打仗了,不如找个机会三方坐下来好好会谈。”三方划江而治,各分一片地,就像书中的三足鼎立,也挺好。 曹操听过蒋干带回来的消息,气得火冒三丈。 紧接着,又有下人来报,说最近军中有许多人在传阅一本来自镇江老辕的闲书,将士们看了之后,纷纷觉得这仗还是不打为好,大家已经聚在一起讨论什么时候班师回许都了。 “天气寒冷,整日不是吹西北风,就是喝长江水!”虽然现在不晕船了,但军中生病之人病情始终得不到控制,大伙儿心里都没底。“身体不适之人如此之多,怕是传染病!” 曹操简直大惊失色,连忙让手下人把那该死的书们收起来,怒喝道:“可恶!” 一定是对面周瑜使的计策!“快,把这些如毒瘤般的书都收起来!拿到我面前,我要把它们烧了!” 此时,曹植也得知军中突然出现了许多镇江老辕的书,许多和他一样有文化的人正偷偷看得津津有味。 曹植感叹这些人有眼光,懂得欣赏镇江老辕的故事和文笔。而那些不识字的人,便听别人讲述,一传十、十传百,大家夜里围在篝火旁,听着书中的故事,原来如此精彩,火烧赤壁的结局如此惨淡。 众人不禁感叹,这仗真的非要这会儿打吗? 曹植既为父亲的军心被这本书动摇而着急,又为镇江老辕担忧。“老辕啊,老辕,若是父亲这仗打败,我心疼他半生不易;若是父亲打赢,定会记恨上你,以后我还怎么保你周全?” 曹植眼下想的是如何保住这些书,不让父亲烧掉。 曹植风风火火地赶到曹操面前,喊道:“父亲,父亲且慢!不过是几本闲书,父亲不要动怒,就将它们交给儿臣,儿臣会妥善保管,绝不让它们流出。” 曹植这番话,把曹操气得咬牙切齿,大喊:“左右在哪里?给我拿下,打!” 曹操当着众人的面,拿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开刀,他要借此告诉众人,不管是谁,只要跟镇江老辕半点联系关系,帮他说半个字,曹操下手都绝不手软。 关键时刻,曹丕挥着剑赶来,帮曹植挡了一下,急道:“三弟,快跑!” 曹丕还带来一匹骏马。曹植想都没想,立刻跨上二哥送来的快马,疾驰而去。 曹操正被曹丕挽着臂膀安抚:“父亲不要动怒,这些书即刻销毁便是。儿子已经打听到,不光我们军中正流行此书,对面周瑜军中也有无数。” 听到这个消息,曹操心里一紧,马上喊停:“住手,把这些书通通搬到我营帐里!” 曹操决定自己严加看管,不准任何人看。 曹操又对曹丕说:“你去办一件事,派人去把周瑜军中所有的这本书买过来,不管用什么方法。还有,让人去打探一下镇江老辕,这老东西究竟在哪里?是在京口,还是在周瑜军中,或是在孙权军中?找出来……” 曹操做了一个砍脖子的手势。曹丕心领神会。 曹丕救了曹植一回,虽然是救他,实际上也让老三远离了父亲身边,自己成了父亲最倚重的儿子,终于轮到他崭露头角了。 第148章 正要赶去营救 曹植骑着二哥曹丕递来的快马,为躲避老父亲追打,匆匆跑出军营。“先躲下这一阵,等父亲息怒,我再乖乖回去赔罪。” 但曹植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老辕心血被父亲一怒之下付之一炬。“父亲此刻难以接受书中的故事结局,可这故事情节流畅、人物丰满,说明老辕笔下所推演的人物命运自有其道理。” 曹植很希望父亲能沉下心思考。在曹植看来,河对面周瑜、孙权,还有刘备等人,并非那么容易打败。 “况且父亲军中如今问题频出,父亲虽威严,众人表面不敢违抗,可内心想法难测。”曹植也读兵书,知晓上下齐心方能打赢战争的道理,“若人心不齐,这仗必定艰难。” 曹植在军营外且行且回头,默默望着长江对岸,心中感慨万千。 为何自己生逢如此乱世?为何有无休无止的纷争和战争?他心中渴望与对方成为朋友,能面对面坐下来好好谈谈,却没有这样的机会。 “二公子已经交代下来,派我们前去杀了那镇江老辕……” 曹植的马与他一同卧在深草丛中,旁边匆匆跑过、渡江而去的人,并未发觉这一人一马。 曹植望着水上泛起的点点波纹,实在不可思议:“这是二哥的人?” “想必是父亲动怒,要杀了镇江老辕!” 曹植顿时心急如焚,觉得这天地间或许只有自己敢违抗父亲的命令,去营救那镇江老辕。 于是,曹植毫不犹豫,趁夜偷偷溜回军营。这次他没再去找父亲啰嗦,而是带上自己的随从,趁着夜色悄悄渡江。 此时,周瑜和刘备正点着灯火研究军情,放哨士兵匆匆来报:“报,启禀都督,启禀刘皇叔,有人渡江!” 前后有三波人渡江。第一波乘着小船,一副商人模样,他们毫不躲藏,亮出身份,告知周瑜等其是来买书的,还敲了敲包袱,里面传来闷沉沉的银子声响。第二波人鬼鬼祟祟,像鱼一样在水中游着。周瑜下令:“盯紧这几个人,看他们要往何处去。” 第三波只有四人,既无法像第一波人那样以商人身份伪装,也没有第二波人那样以出色的水性,能藏在水中让哨兵们故意忽略给其机会并暗中监督之。 于是这第三波人很快就被周瑜的哨兵抓住。周瑜和刘备看到了被押来的曹植及他的四个随从。 周瑜未曾见过曹植,但刘备早年见过彼时在曹操身边尚且年幼十二三岁时的曹植。刘备虽不太敢认,但还是试探着问:“来人可是曹家三公子,子建?” 曹植浑身湿漉漉的,冻得瑟瑟发抖,绳子还紧紧捆着他。他认出刘备,朗声答道:“正是在下。见过刘皇叔,不知这位可是周公瑾?” 刘备作为长辈,见到侄儿,比见到曹操时有风度多了。他即刻让下人给曹植松绑,找来一套干衣服给他换上,还请曹植坐到火盆旁。 刘备当着周瑜的面,询问曹植为何如此情形。刘备其实暗叹幸亏周瑜监管严格,哨兵抓到可疑人等都要交由他亲自审问,否则但凡抓到就杀,曹植的小命可就没了,到时曹操定会疯狂报复。 周瑜也正等着曹植回答他为何出现在此处。 曹植极为坦荡,心中的无奈与担忧溢于言表:“我父亲看了镇江老辕的书,对他恨之入骨,让我二哥派人前去暗杀。我与镇江老辕是书信之交,不忍老辕性命不保,正要赶去营救。” 周瑜静静听着,暗自揣测这番话的真假,怀疑这是不是曹操的计策。 曹植已站起身,先对着刘备恭恭敬敬地行礼,又对周瑜表达了同样的尊重与恳切:“老辕是无辜的。他不过是一位德高望重、上了年岁的老人,写了一册书而已!我们之间打仗,与他何干?还请刘皇叔给个机会,放我过去。也请周公瑾行个方便。” 周瑜当年也是书生意气,可眼前这年轻小子比他还书生还义气。 刘备尚未答话,一副沉思的模样。 周瑜只问曹植几个关键问题:“三公子可知道镇江老辕现在何处?” 曹植摇头。 “三公子可知镇江老辕什么模样?” 曹植又摇头。 “三公子可知如何能找到镇江老辕?” 曹植再次摇头。 摇头之后,曹植又说:“只要你们放我过去,我一定能找到镇江老辕。我去找那个帮镇江老辕卖书的书商,他知道镇江老辕下落。” 书商徐兵眼下还正在周瑜军营里,尚未离开。 虽然曹植言辞恳切到让人听了不禁选择相信他,但周瑜立场坚定,远胜袁绮绮。周瑜让下人准备一艘船,将曹植与随从四人送上船,连夜送回曹操阵营。 曹植临上船时,周瑜亲自送行:“初次与三公子见面,招待不周,还望海涵。但非常时期,还望三公子见谅。” 客客气气说完,周瑜又道:“三公子之言,亦在情在理。但毕竟是非常时期,若是下次再见到,当作奸细处置,周瑜绝不手软。” 曹植就这样被送回父亲曹操身边。曹操夜里正对着营帐里那高高摞起的二百册镇江老辕的书,心中恼火,却又不能烧掉解气。因为曹操还打算把对面的书全买回来一起烧,要是现在烧了,别人怎会再卖给他? 曹操正盯着这些书冒火,随从告知他曹三公子被对面周瑜派小船送回来了。曹操大惊:“什么?怎么回事?” 等搞明白事情原委,曹操恨铁不成钢,觉得儿子太不成器,还被周瑜抓了,让周瑜趁机送了个人情。 曹操见到三儿子,只对曹植说了两个字:“滚!” 瞧瞧他家傻儿子,别说和孙坚二儿子比,跟周瑜也没法比。曹操根本不愿再多看曹植一眼,此刻他已把希望都寄托在曹丕身上,盼着曹丕懂事些,不动声色地杀掉镇江老头,好让他老父亲省心。 送走曹植后,周瑜、刘备、诸葛亮、鲁肃等人再度围坐一处,探讨曹植此举背后是否暗藏曹操计谋。实际上,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始终悬着,周瑜、刘备等人,皆对镇江老辕底细一无所知,只是此刻大家暂且按下不谈。 第149章 贪恋江山多娇美人如画 此前,周瑜巧用镇江老辕之书成功激怒曹操。如今,前来买书的书商已在周瑜军中大肆收购,出价高达每册二两黄金。就连向来仗义疏财之鲁肃,听闻此价格也不禁喟然沉默。“六百册书,每册二两黄金,曹操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足见这本书对曹操的冲击之大。 周瑜帐中众人一番商议,无人阻止书商收购。反正将士们都已读过,能赚曹操一笔又有何不可?不过,周瑜和刘备一致认为,将士此次专卖所得钱财一律不能私自揣进腰包,需先上交,后续再统一分配,或充作军饷,或改善伙食,或用于奖励,绝不能让个人中饱私囊,以免引发军中混乱。 更有人贴心地帮周瑜编了一段顺口溜,让士兵训练时高喊,再给曹操添把火:“夏侯孟横槊赋诗,死无全尸。“”李仲皇叔火烧赤壁,夏侯痛哭流涕。” 周瑜一听,直呼太损。 当下周瑜便决定操练起来,当晚士兵巡逻时,响亮地喊起口号,誓要让曹操夜里做梦都能听见。要让老谋深算一辈子打仗无数的曹操先在心理上吃个大败仗。 至此,众人皆已拜读镇江老辕的《死对头们》一书,心中纷纷揣测镇江老辕究竟何许人也。“此人绝非普通写书先生,字里行间似有千军万马,兼有星火燎原之势,烧得曹操狼狈不堪。” 刘备率先发问:“敢问周都督,可曾见过镇江老辕此人?” 周瑜摇了摇头。 诸葛亮接着问:“据说镇江老辕乃是孙将军忘年之交?” 周瑜既未点头也未摇头。孙权曾亲自向张昭承认镇江老辕是他的忘年之交,周瑜向来气度宏大,多年来在孙权身边,他一直以挚友和兄长的身份自居,如今突然冒出个镇江老头,且这老头如此厉害,风头都快盖过周瑜了。不过,周瑜是大丈夫,怎会跟一个老头计较? 刘备和诸葛亮对镇江老辕实在好奇:“周都督,可否请徐老板前来,与我等谈论一二?我等对镇江老辕倾慕已久,满怀崇拜。” 周瑜心里虽不太乐意,但刘备言辞恳切,诸葛亮目光真诚,大家不过是想讨论一番,自己若是拒绝,反倒显得小气。 况且,周瑜自己也想多了解一下镇江老辕,虽说这老头八十岁了,他家小乔要是知道镇江老辕的年龄,怕是会心碎一地。但八十岁的老头也是个男人啊。 于是,周瑜派小兵请来了徐老板。徐兵长期从商,也算见过世面,之前见过孙权讨虏将军,三军统帅周瑜,这回又要见刘皇叔。他暗自感慨,跟对了镇江老辕,出席活动的档次都不一样了。徐兵来到诸位大人物面前,谦逊得都不敢坐下。 刘备先问:“敢问徐老板,镇江老辕为何写这本书?可否为我等透露一二。” 徐兵便将缘由告知众人:起初,镇江老辕因与孙权是忘年之交,孙权打仗后勤不足,他便想写书义卖。可孙权母亲吴太夫人已在江东带头募捐,解决了粮草问题。何况当时书在军中发售,既然各家已出钱,就不能再收将士们的钱,于是镇江老辕决定只收本钱。 “原来如此,镇江老辕真是高义之人呐!” 刘备感慨万千,他向来欣赏有道德情操的人,何况这还是位年迈老者。接着,刘备关切地问:“镇江老辕身体可还康健?” 徐兵笑着回答镇江老辕能吃能睡,精神矍铄,活一百二十岁都没问题。刘备惊叹道:“啊,老神仙呐!” 周瑜当着刘备和诸葛亮的面,其实很想问镇江老辕是否时时跟在孙权身旁。但据他所知,孙权身边并没有一个八十岁老头,这段时间,孙权身边一直不离不弃的是袁夫人。说起袁夫人,周瑜心中不禁泛起羡慕。他和夫人小乔成婚多年,却总是聚少离多,周瑜从不敢让小乔随军,小乔也只是在家侍奉父母、养育孩子、操持家务。而孙权和袁夫人,连打仗都能相伴左右腻在一起。这种日子周瑜简直心向往之。 诸葛亮还在问:“可是老辕写好此书,让人快马加鞭送到徐老板处,徐老板再令人抄制?” 徐兵连忙点头称是,同时谨记绝不能透露镇江老辕具体位置和行踪。 于是,徐兵与众人谦卑地聊了许久,大家似乎知晓了不少关于镇江老辕及其书的事情,可又觉得模模糊糊,如同雾里看花。经过这一回,徐兵打定主意,赶紧回到孙权那边。这些人对镇江老辕太过关注,徐兵担心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被诈出信息。“还是在孙将军身边更安全,至少孙将军什么都知道,还能帮着遮掩。” 与徐兵交谈过后,最惆怅的当属刘备。周瑜只是略有失落,他是实干派,在孙权身边的职责是帮孙权打赢这一仗,抵御曹操进攻。而镇江老辕为孙权写书、振奋士气,与周瑜的目标一致,都是为了同一个孙权同一个梦想,所以周瑜和老辕并不冲突。 但刘备心中满是惋惜。刘备回到自己营帐,翻开《死对头们》反复研读。这故事看似简单,实则是镇江老辕为鼓舞江东军士气,帮孙权击败曹操所写。刘备一眼便看透了镇江老辕意图,心中对老辕佩服不已。当得知镇江老辕八十岁高龄后,刘备心中仅存之疑惑也随即消散:“唯有如此阅历丰富的老者,方能看透这世间的纷纷扰扰。” 他刘备从微末中崛起,曹操在董卓的霸权强势下仍能崭露头角,孙权从父兄手中接过重担,他们都自认为是英雄。“我们自然比不上老辕八十岁眼界,不过蝇营狗苟追求眼前的片刻成就,贪恋这江山多娇美人如画,而已。老辕啊,老辕,倒是你告诉我们:这天下纷争何时才能休止,世界如此之大,人真正需要不过是一尺安眠之地。” 刘备看得比曹操更有哲学意味。 曹操并非看不懂,只是被书中夏侯孟的命运结局气得不轻。曹操一心想要统一天下,可书中偏不让他如愿,最要命的是,这气人的老辕只写夏侯孟被火烧赤壁,却不详细描述过程,曹操因此整日琢磨他究竟在何种情况下会被火烧,却始终捉摸不透。 第150章 把握军中男儿的精神需求 刘备则根本没有深入探究那书里赢得战争的具体方式。在刘备看来,打仗无非火攻或水攻,这只是镇江老辕为夏侯孟设定的一种失败方式,并不重要。书中关键,乃是夏侯孟经此一战后再无统一天下之实力。 刘备听徐兵说镇江老辕之前写过很多书,在江东备受欢迎。他真诚地告诉徐兵,想要一整套镇江老辕的书,还请徐老板凑齐后寄给他。“徐老板,价钱不是问题。只是烦请你把这事记在心上。” 这表面是刘备对镇江老辕的倾慕,其实是刘备侧面了解孙权的一种方式。刘备自然明白孙权与镇江老辕关系匪浅。“这不仅仅是一个普通写书人,能在孙权身边,成为孙权的挚友。” 经过诸葛亮出使江东面见孙权,成功促进孙刘达成共识,刘备和孙权从此既是盟友,但未来如何还未可知。这天下局势变化之大,不一定能有一生一世的朋友。 或许如同《死对头们》中所写,刘备和他孙权说不定哪天就会从盟友变成对头,还有可能成为死对头。 刘备还尚未见过孙权本人,只是与孙权麾下能人区区几番交际,已不得不打心里重视孙权此人以及江东战队。“孙权不比曹操好对付!江东之地亦是藏龙卧虎,不一定比不过许都人才济济。” 通过了解孙权忘年之交的笔墨文字,也算是一种认识孙权的途径。如此,刘备默默通过正常途径搜集镇江老辕的书。 诸葛亮则心思巧妙,他觉得徐老板虽然没有普通商人的世俗做派,但必定是个心思缜密且狡猾非常之人。听了徐老板说了一晚上镇江老辕之事,大伙儿没得到关于镇江老辕的实质性信息,只知道那是个为孙权写书的老头,写了很多书,仅此而已。 诸葛亮深知,连曹操父子都被镇江老辕搅得心烦意乱,曹操要暗杀他,曹植却要去救他。这老辕,能是个普通老头么?有如此远见且智慧的老者在孙权身边,能不提早准备并做出应对之策么? 于是这半夜,诸葛亮敲开鲁肃的营帐,询问他可有镇江老辕的书。 巧的是,鲁肃手中不仅有《死对头们》,还有《大哥》《阿母》《洛神记》。老辕那些写内宅的书鲁肃没带,但这种剖析人物命运的深刻之作,鲁肃总是随身携带,常常拿出来翻看几页。 诸葛亮见了,眼睛一亮,笑着央求鲁肃借他看看。“能借我一两册看看否?看完便还。” 鲁肃向来豪爽,当年周瑜来借粮食,他随手就指了一仓库,几册书又算得了什么:“孔明若是喜欢,拿去看便是,说什么借!等我回了京口,买新的给你送来。” 诸葛亮说不必,旧书他一样能看得津津有味。 诸葛亮就那么样半夜抱着镇江老辕的许多书,从鲁肃营帐回到自己营帐。而刘备还蒙在鼓里,苦苦等着徐老板给他配齐整套书。 可见鲁肃为人豪爽豁达,堪称真英雄、真汉子,向来不拘小节。换作寻常男子,或许会不屑于携带这类被内宅妇人追捧的、镇江老辕所着闲书,可鲁肃却不在意这些世俗眼光。甭说诸葛亮来借书,他会毫不犹豫地出借,即便是吕蒙这个出了名的不太爱看书糙汉子前来借阅,鲁肃也欣然应允。 当下,吕蒙手中其实正有一本《死对头们》,但书中有些地方实在令他费解,看不懂。孙权又多次亲自指点吕蒙要读书,要学文化。于是,在这寒冷深夜,吕蒙也像诸葛亮一样,敲开了鲁肃的营帐。 帐外寒风刺骨,鲁肃正窝在温暖被窝里,享受着难得宁静。吕蒙毫无见外之意,两脚麻利地蹬掉鞋子,直接跳进鲁肃的被窝,非要学孙权与人才抵足而眠促膝而谈的风度。吕蒙道:“子敬,你快教教我,这里写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实在没看明白,怎么一开始三个人打得昏天黑地,接着夏侯孟就去当县尉了,黄叔还在卖草鞋,你快给我讲讲……” 面对吕蒙这般热情 “求学”,鲁肃无奈,只好裹紧被窝,耐心地为他梳理故事。鲁肃将镇江老辕那高超的平行技法、穿插倒叙等复杂的叙事方式,都转化成简单易懂的时间顺序,从英雄们的微末之时讲起,一直讲到他们如日中天、大战四方,再到各自稳固地盘、小心经营维护发展。吕蒙听得津津有味,恍然大悟。 彼时外头寒风正盛,吕蒙终于有些不好意思,发现已打扰了鲁肃大半夜,便感慨道:“看来我还得好好读书啊!子敬,谢了。” 就在鲁肃和吕蒙在被窝里探讨书籍的时候,诸葛亮那边也在被窝里挑灯夜读镇江老辕的书。而刘备半夜辗转难眠,起身在营帐外踱步,瞧见诸葛亮营帐还亮着灯火,便径直走了进去。 “先生,还在看书?” 刘备走近一看,只见诸葛亮床上堆满了镇江老辕的书,不禁惊讶地笑着问道,“先生,这些书是从何处寻来的?借我两本看看吧。” 诸葛亮有些不舍,毕竟这些书是他从好友鲁肃那里借来的。但诸葛亮既没有告诉刘备书的来源,也没有阻拦刘备借书。 刘备从这满床的书中精心挑选了两本,一本是《大哥》,另一本是《阿母》。其实按刘备内心的想法,他想把这些书全都抱走,但看着诸葛亮的表情,他也不好太过贪心,便只拿了两册意思一下。 刘备将两本书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心满意足地离开。反正天也快亮了,再睡也睡不着,不如继续看书,权当是消遣。 在这艰苦的军营中,既听不到歌舞表演,也不能时常饮酒划拳作乐,看看书倒也不失为一种惬意的休闲方式。“不得不说,孙权这位忘年之交镇江老辕,确实很能精准把握军中男儿的精神需求。”刘备心中愈发期待,若是日后有机会,一定要见见这位神秘的镇江老辕 。 第151章 刘备怎敢奢望 刘备手持《阿母》和《大哥》,不知是否因自己身为大哥的缘故,翻开书前竟生出一种类似近乡情怯之感,于是他先看《阿母》。 阿母的故事,虽书名里有 “跌宕” 二字,但阿母这个女人其实是众多大家族中女子缩影。家族鼎盛时,运气好便能享尽荣华富贵,过着锦上添花、烈火烹油般的好日子;可一旦家族衰败,便瞬间跌入谷底,能保住性命已然是万幸。刘备读罢《阿母》,虽不能将其与袁绍、袁术家族完全等同,但当时许多大家族的当家主母,如袁氏家族、董卓家、王允家乃至吕布家的女眷,命运大多如此。 刘备却不敢将自己家室与之相比,这些年他娶妻又丢妻,至今膝下仅有阿斗一个孩子,他的妻妾们甚至都难以在这跌宕人生的故事中占据一席之地。 “这书,纯粹只能当作消遣。” 刘备如此评价这本书。诚然,书中感情真挚,描绘了一个女子嫁入大家族成为母亲,抚育子女,在众多子女间难免厚此薄彼的真实母亲,真实得可恨可气又可怜。“老辕塑造女人形象,此阿母是第一丰富者也。” 在翻开《大哥》之前,刘备其实有些索然,怕这本书也如同《阿母》一样,只是适合后宅女子闲来解闷的读物。但书既然借来,刘备想通过它了解镇江老辕,又想借此更深入地了解孙权,于是他重新打起精神,翻开《大哥》。 这一翻开,刘备惊觉书中那大哥仿佛就是自己。 随着阅读深入,刘备疑惑愈发强烈:“难道这镇江老辕不仅是孙权的忘年之交,还是我的某位故人或朋友?不然他怎能对我如此了解?” 当年,刘备与关羽、张飞参加十八路诸侯讨董,出力颇多,却因无权无势,仅得了个县令之职。上任县令的第一天,三弟张飞便按捺不住暴脾气,鞭打了刘备的上级,于是刘备这县令自然也做不成了。 刘备暗自思忖:“这样的故事,除了我以及关羽和张飞二弟,又有谁能知晓得这般清楚!” 又看及书中,大哥无数次战败落荒而逃,连妻子都顾不上,致使妻子不是被俘,就是在被俘的路上,后来大哥的夫人病逝,留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刘备不禁泪目。 刘备此前从未如此细致地回顾自己这一生的失败与落魄,无数次自我鼓励要坚持、不能屈服,只因他自认为是当世英雄。而这本书里的大哥,帮他梳理了前半生的苦难,也写下了大哥的理想。刘备心中既有泪水也有感动,庆幸自己没有因看过《阿母》就轻视镇江老辕的才华。 然后刘备看到大哥赢得天下却失去李夫人的情节。刘备此前看过《死对头们》,再结合《大哥》后半部分,他明白了:自己不仅是书中的大哥,还是李夫人的夫君。至于这位李夫人的身份,刘备也十分了然,其便是书中李仲的妹妹。 刘备曾听诸葛亮说,孙权有个亲生妹妹正值妙龄,待字闺中。刘备刚刚痛失甘夫人,心中满是思念与哀伤,却又无可奈何,怎敢奢望还能再娶如花美眷,况且还是家世显赫的女子? 刘备自嘲莫要痴心妄想:“不过是书中故事罢了,是镇江老辕胡诌的,他如此编排人物命运,不过是想让黄叔和李仲的联盟更紧密些。” 刘备历经数十载岁月,自然明白没有什么联盟能比婚姻更具分量。世间男子要结盟便是结为生死兄弟,对着苍天起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而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若想在余生紧紧相连,便必须以婚姻的形式结盟。 草草读过镇江老辕两三册书,刘备虽对其本人没有太多的了解,却看到了一种朦胧的、仿佛属于自己未来的命运。他不敢相信自己真能成就霸业,暗自嘲解:“不过是镇江老辕编出来的。娱乐而已。”虽说这确实是诸葛先生在隆中对中与刘备深刻探讨和规划下的内容,但真要成功,还需付出百般努力。 刘备怎能轻易相信一本书,那便是他未来之路迹与命运。 书商徐兵因刘备、周瑜等人不断盘问镇江老辕之事,第二天一大早便向周瑜告辞,称其来赤壁的任务已然完成,即刻要返回孙将军身边听候差遣。周瑜爽快应允,并未多加挽留。 从赤壁回到柴桑,路途长达几百里。徐兵与管账一路匆忙赶路,同时热烈地交谈。管账向徐老板建言:“老板,依我之见,我们大可以再次抄制老辕先前书籍。经此赤壁一战,镇江老辕声名远扬,无需我们再刻意宣传,已然天下皆知。我们只需备好充足库存,待战事平息,不管是前往荆州,还是去往北方售卖这些奇书,必定都有着广阔市场。” 管账这个建议,徐兵深表赞同:确实如此啊,连刘皇叔都特地嘱托为其配齐一整套老辕的书。徐兵还有一个更妙的想法:“我们还可以将老辕的书整套发售。从之前《后宅》》《欲罢不能》《阿母》《霸道小姐》《林家有女》,再到《洛神纪》《大哥》,以及如今最火爆的《死对头们》,即便不以天价售卖,只要把目标人群定为寻常能识字读书的百姓之家,往后我们商行也不愁吃穿了。” 虽说徐老板向来家资丰厚、经营有方,从未为生意发愁过。 徐老板还有法子:“对于那些不识字、不读书的人,我们便招聘说书先生,在市集、茶馆说书。每日付给说书先生佣金,来听书的人只需付十文钱、二十文钱,便能听一下午。” “哎呀呀,那场面必定十分火爆!” 管账已然在脑海中勾勒出那热闹的场景,这无疑是对老辕书籍的另一种绝佳推销方式,两者相辅相成。 正所谓在商言商,老板和管账从赤壁回到柴桑的路上,商议的并非曹操、刘备或孙权任何一方该如何打仗,怎样打完这场仗,他们考虑的是你们尽管打你们的仗,而他们要如何在自己专业领域更进一步。那专业领域自然便是经商,为老辕卖书。而老辕本人袁绮绮其实并不管这些琐事,只管写书畅快淋漓罢。 第152章 少年热血 一路上管账和老板热烈地商讨着,虽紧赶慢赶但路途漫长,终于柴桑孙权大营已近在眼前。 “站住!” 突然,路边树丛中窜出几个黑影,将管账和徐兵团团围住,寒光闪闪、杀人见血的大刀瞬间架在两人脖子上。 徐兵和管账顿时吓得双腿发软,瑟瑟发抖。管账可怜巴巴地问:“不知几位大侠有何贵干?” 为首的黑衣侠客冷哼一声,面目凶恶:“来取你的人头!” 管账吓得几乎要哭出来,徐兵却冷静问:“我等不过是一介商人,不知何时得罪了阁下?” 黑衣侠客还得耐心解释一番:“你二人并未得罪我们,但确实得罪了别人!我且问你,镇江老辕身在何处?若说出来,便饶你一条狗命。” 徐兵才明白他们的来意。果然是冲着镇江老辕来的,这些人想必是对镇江老辕怀恨在心,前来暗杀。 徐兵神色不改,十分小心:“不知几位侠客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我这包袱里有赶路的干粮,还有烧酒,侠客们不妨喝点润润口。” 说着,徐兵给管账使个眼色,让他从包里拿出一锭银子:“各位侠客辛苦了,这是一点小意思,还请笑纳。” “少来……” 黑衣侠客正要呵斥,可看到管账拿出银子,还是忍不住心动。为首的黑衣侠客将银子揣进怀里,又狠狠瞪着徐兵:“别耍花样,说!镇江老辕身在何处?是在孙权营中,还是在京口北固山上?” 情势如此紧急凶险,徐兵却依旧保持着那副神情和态度:“侠客莫急,小的怎敢耍花样?实在是因为若没有我二人,侠客们就算知道镇江老辕的所在,也难以靠近他。” 是吗?黑衣侠客们紧紧盯着徐兵。徐兵与管账对视一眼,管账赶忙举手指天发誓:“千真万确。孙将军营中管理极为严格,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 黑衣侠客盯着管账逼问道:“你们的意思是,镇江老辕如今正在柴桑孙权身边?” 徐兵点头,管账也跟着点头。 黑衣侠客身旁有个机灵的,揣测形势后说道:“老大,看来这事不好办啊。孙权身边守卫众多,我们怎能轻易得手?再者,我还听说孙权此人勇猛异常,敢于近身搏斗猛虎。” 那场景想想都让人胆寒。 然而,这些黑衣侠客为了钱财,简直奋不顾身:“怕什么?把这二人盯紧,我们跟着他们混进去,见机行事。” 说罢,黑衣侠客便要求徐兵将他们扮作新收的商行伙计。 这无疑是自欺欺人,商行伙计因日常所做事务之缘故,个个身材与行军打仗之人或是这些黑衣侠客的粗壮体型截然不同,一看形象气质就不对。但他们执意要徐兵如此装扮他们。徐兵和管账眼下为了保命,自然满口应承下来,只是不知这几人究竟能不能进得了孙权营帐大门。 那头,曹植虽被周瑜遣送回父亲曹操军中大营,可心中始终放心不下镇江老辕。他满心忧虑担心老辕的安危,彻夜难眠,坐立不安,如芒在背。 曹植深知眼下从此处渡江去救老辕毫无可能,弄不好不但救不了人,自己还会再次被周瑜抓住。周瑜早已言明,不会再给第二次情面。曹植思索再三,决定换一处地方渡江,无论如何,他都要及时赶到对岸去给老辕通风报信。 实际上,曹植根本不知道镇江老辕身在何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若能找到老辕手下的书商老板,我便将情况如实相告,恳请老板务必转告镇江老辕小心防范;倘若连书商老板的面都见不着,我也就只好前往孙权大营,直接面见孙权,恳请他务必保护好镇江老辕的安危。” 主意既定,曹植也未向父亲禀明情况,便一意孤行,决心去救镇江老辕性命。 想来少年热血大抵如此,若曹植再年长四五岁,行事或许就不会这般冲动、不计后果。 且说曹植带着数十随从匆匆从父亲军营离开,并未急于渡江,而是沿着长江北岸一路往东,顺流而下。 曹丕最先得知三弟的消息,属下问道:“公子,三公子此番私自出营,可要禀报丞相知晓?” 曹丕回道:“父亲正在气头上,三弟不过是气闷出去散散心,晚些时候便会回来,何必告知父亲,徒惹他一顿臭骂。” 曹丕心里当然明白,就因为镇江老辕这事儿,曹操和曹植父子二人心里都不痛快,他不过是表面上帮着父亲和三弟敷衍一下,哪会真心实意地帮他们父子和好。 曹操过了许久才知道曹植已不在营中,不禁怒道:“胡闹!老三去干什么了?” 结合之前曹植被周瑜送回来的事,曹操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曹老三想去做什么,“哼!随他去。没吃过苦头,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这种只知道和老子对着干的傻儿子,就该让他吃苦受罪。” 嘴上虽这么骂着,但曹操心里还是担心曹植年轻,遭了敌人算计。他随即喊来夏侯渊:“你赶紧率一队人马,去把老三追回来,别让他落入对面圈套。” 曹操终究还是放不下做父亲的担忧,放下了那点骄傲。 可曹植根本没考虑吃不吃亏这回事,他沿着长江而下,一日奔袭几百里。当随从告知他再往前走,便能隔江看到孙权的营帐时,他欣喜问道:“前面就是柴桑孙权大营了?” 说罢,更是加鞭策马。待来到孙权大营正对面,只见那连绵的营帐,面临长江滔滔巨浪,背枕巍巍群山,气势雄浑,不禁感叹:“孙仲谋,真英雄也!” 当下,曹植决定渡江,不管怎样,他都要即刻去到对面,向孙权透露消息。随从们有些胆怯:“公子,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大家骑马奔袭不在话下,但骑着马渡江,面对这巨浪滔滔的长江,实在是要命的事。 曹植骂随从蠢笨:“我是让你骑着马过江吗?去找船夫啊!找船载我们过江,银子你带了吧,多给点钱。” 此次出行,他们确实带了不少钱财盘缠。随从便四处寻找愿意载他们几人渡江的船夫。 第153章 对待远道而来好伙伴 这并不容易。船夫们得知这一行人要渡到对面孙权的大营,大多摇头拒绝,不过看在给出的钱财颇丰,便将那沉甸甸的银钱揣进兜里,道:“你们自己要去的,我可先跟你们说好了。对面孙权治军严格,两只苍蝇蚊子都飞不进去,你们几人去了,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曹植打断他的话:“船家,你只管送我们过去。” 曹植早已坐立难安,哪还经得起船夫再多说两句。再耽搁些功夫,说不定镇江老辕就被他二哥手下的杀手追上了。想想看,八十岁的老人家,腿脚不灵便,耳朵估计也不太好使,眼神可能也无法准确分辨来人是敌是友,多危险啊! 好不容易,曹植和几个随从牵着马坐上一艘行船,在长江的巨大风浪里向着孙权那头驶去。 此时,孙权柴桑大营门口,徐兵和管账回来了,身后跟着几个新招的 “伙计”。这几个 “伙计” 竭力表现得像个伙计,却难掩一身杀手刺客的气质,当即被守门小兵喝止并拿下。几个黑衣侠客这才发现中了徐老板的计:“你小子骗我!” 徐兵和管账等兵士们将这几个黑衣刺客绑牢实了,又恳请两位军士亲自押解:“将这几个人押往孙将军处,由孙将军亲自审问。” 于是,孙权以及他身边被迫时刻跟随他的袁夫人,亲眼见到了这几个刺客。 听完徐兵和管账把事情来龙去脉叙述一番,袁绮绮才知道对面已经对镇江老辕恨之入骨,连光明正大的手段都不用,非要使出这种下作见不得光的手段。 徐兵和管账还有这些被捆绑的刺客,都在那儿等着孙权决断如何处置。孙权没说杀无赦,只说先将人关起来。具体怎么处置,他还得再想想。 等人都退下、刺客被关押后,孙权转头看向袁夫人,嘱咐道:“情况危险,绮儿莫离我左右。” 袁绮绮面无表情,不要说情况危险,就是情况不危险的时候,自己又能离开孙权左右吗? 自从孙权截获了曹植写来的信件,便…… 袁绮绮根本不想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忽然,帐外军士匆匆来报:“将军,营外有人求见。” 孙权问是何人,军士只拿出一封拜帖。 孙权接过来一看,拜帖底下赫然写着 “曹植拜” 三个字。孙权脸色微变,再问军士:“营外究竟何人?” 军士答:“其自称曹家三公子。” 听到 “三公子” 这几个字,正在悠闲喝茶、坐在孙权一侧的袁夫人一口茶没包得住,喷了一地。 孙权转过头看她一眼,袁绮绮赶紧擦了擦嘴巴,说:“我回避。” 她表现得十分自觉。 当然,袁绮绮不确定营外是不是真的曹植,曹植又怎么会来这儿呢?但她必须在孙权面前表态,不能对这件事有任何好奇的意思。 孙权却伸手将袁夫人的手狠狠握住,对军士说:“请!” 于是,曹植在孙权营外忐忑地等待,最终等来了孙权的亲自接见。曹植早已想好,当面见到孙权,别的先不说,直接告诉他老辕有危险。若解决了老辕的事,孙权脸色尚好,他便与孙权谈一谈双方和平退兵的事。 曹植心里觉得这仗并非必须要打,况且他父亲年事渐高,军中老弱病残众多,而孙权治军严谨,他亲眼所见,觉得父亲不该固执己见。 这边,袁绮绮正尴尬地坐在孙权身边,孙权在等那个所谓的曹三公子。只听帐外禀报曹三公子到,袁绮绮又挣脱孙权的手:“我回避一下,你们好好聊。” 孙权却说:“别处危险,夫人岂不自知?” 言外之意,除了孙权身边,袁绮绮在哪儿都不安全。 袁绮绮简直无语。这里就绝对安全了?孙权在打什么主意! 曹植一脚踏进营帐,袁绮绮只是看着地面。只见那毓秀丰神的翩翩少年公子一露面,便自报家门:“在下曹植,见过孙将军,见过…… 袁夫人。” 孙权满眼审视地看着曹植,曹植报完家门,便环顾一周,等着孙权派人给他安排座位,上茶或上酒、上点心。孙权却并无此意,只问:“不知三公子此来何意?” 曹植等了一会儿,见孙权确实没有请他坐下细谈的意思,便也不再计较,说道:“在下此次前来只为一人,镇江老辕也。将军有所不知,眼下老辕有性命之忧。在下心系于老辕并非一日两日,与老辕乃是书信朋友,只是苦于不知老辕此刻身在何处,实在无法,唯有麻烦孙将军,或是替在下转告镇江老辕注意安危,或是请孙将军告知在下,老辕身在何方,在下贴身保护……” 曹植自信朗朗地说完,孙权这回心里踏实极了,脸色也未改变。 孙权眼前看到了一个磊落少年。这个勇敢的少年为了他一厢情愿结交的书信朋友,竟不顾眼下战火纷飞的时局,独自前来送消息。 孙权没去看身旁袁夫人是什么脸色,终于请人给曹植安排座位,上茶、上点心:“三公子请坐。” 曹植有礼有节地坐下,喝了一口茶,睁着双眼,等着孙权告诉他老辕在哪,他可时刻都想去守护镇江老辕的安危。 然而,孙权告诉他:“三公子适才所说之事,孤已然掌握。” 说罢,孙权便让军士去将刚才抓获的那几个刺客捆着拉到帐中来。 曹植一见,这不就是他先前在水边见到的、匆匆渡江而去,还说要为二公子杀了镇江老辕的几个黑衣人吗? 曹植这才放下心,相信孙权与镇江老辕的关系,相信其也在保护镇江老辕。 孙权跟曹植说的又是另一回事:“孤感念曹三公子之大义,与夫人备下薄酒宴席,还请公子不要推辞,且在我营中盘桓两日。” 听说孙权要留他住两日,曹植本来一心只想着镇江老辕的事,但不通过孙权,他又怎能知道老辕身在何处?于是,他一口答应下来。 孙权还像接待朋友一样,专门让军士给曹植开辟了一处营帐,让他去安歇。孙权这做派,哪像是对待政敌之子,对待激战正酣的死对头的儿子?实在如同对待亲戚朋友家远道而来的好伙伴嘛。 第153章 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曹植被送下去后,营帐里又只剩下袁绮绮和孙权。袁绮绮看着孙权,实在有些看不懂他。说他小气吧,他确实小气,就因为几封信的事,她根本没回过信,他却将她限制在身边;可这回曹植本人都来了,还明说关心镇江老辕安危,甚至愿贴身保护,孙权却不生气了,还要像主人家一样款待曹植。他到底在耍什么心眼儿? 孙权感受到袁绮绮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笑。她心里在嘀咕什么,他又怎会不知道?她可不能把他看轻了。他和全天下男人一样,容不得别的男人惦记自己老婆。但来人是敌是友,这点判断力他孙权还是有的。 若是刺客,就捆绑起来审问;若是带着好意而来,自然好酒好肉招待。 不过,对于这个带着好意而来的友善之人,要不要让他知道镇江老辕之真实身份?是让他知道后心碎一地、失恋而归,还是…… 且说夏侯渊领了曹操命令,带着三千精兵,沿着长江北岸一路追赶至柴桑孙权军营对岸。他仔细查探路上的马蹄印,又找到送曹植过河的船夫,了解了诸多详情后,心中暗叫不好:“三公子已然进入孙权军营,这可如何是好?” 要硬抢吗?夏侯渊只带了三千人,显然在数目上占不了优势。难道在对岸叫阵,让孙权即刻出来迎战,至少让孙权知道曹营有人前来,不可轻易为难三公子? 夏侯渊思来想去,觉得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抢是不一定抢得回来的,硬打也不一定打得过,毕竟中间隔着长江天险。回去找曹丞相搬救兵的话,周瑜定会趁机扑过来。 如此一来,连找曹操搬救兵的想法也被夏侯渊否定。夏侯渊只能无奈地在河对岸摆出阵势,妄图对孙权施压,可他这点人马又能施加多大压力? 此时,曹植正在孙权军营中参观。曹植一直听闻南方人水性好却不善骑射,如今亲眼见到孙权营中军事操练,才知晓江东兵战斗力根本不容小觑。孙权对曹植也是礼待有加,提前说好,夜晚时分备好酒席款待他。 天色尚早,曹植除了在军营能去的地方四处看看,每遇到一个人,便向其打听是否见过镇江老辕,可得到的回应都是摇头。此刻,曹植心中只有无奈,他感觉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离镇江老辕如此之近,却又如此遥远,仿佛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到了晚上,孙权招待曹植吃饭。其实并没有准备什么特别的,一坛热酒,马肉管够。袁绮绮喜欢鱼汤,孙权还嘱咐伙夫煎鱼熬汤。 虽说名为款待,实则十分普通伙食,不过孙权也的确说到做到,请夫人一同宴请出席。孙权特意交代:“夫人,请稍作装扮。” 袁绮绮自从陪孙权来到军营,每日打扮都很随意自在,这孙权既是提出要求,她自己也很愿意精心装扮一番。毕竟,即将与文坛白月光曹子建先生共进晚宴,放在现代可是要穿礼服、化妆做头发的大场面,别看孙权准备的伙食简单。袁绮绮和侍女花了整整一个时辰,认认真真地拾掇,最终装扮得颇具气派。 晚宴时分,曹植再次见到孙权夫妻,一眼便看出袁夫人精心之装扮,不由得对孙权赞叹:“孙将军夫人真乃天人也,光润玉颜,华容婀娜。” 漂亮话说罢,曹植已正色地坐在食案前,礼貌无比。 是么?他夫人天人一般美么?孙权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就是要让曹植看看他和袁夫人这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登对模样。孙权笑着,多次举杯相邀,与曹植把酒言欢。 袁绮绮这边看来,曹植确实真君子。他或许是出于礼貌,当着孙权的面赞美孙权之妻的气度与美貌,而在席间与孙权交谈时,更是磊落光明、不拘不束。 一切原本都很融洽,突然,帐外军士匆匆来报:“将军,大事不好!夏侯渊领兵来犯,此刻正在江外叫阵。” 袁绮绮正喝着鱼汤,挑着鲫鱼刺,吃着腹中鱼子,那孙权和曹植正谈论些书法、辞赋、古籍、兵法军事等包罗万象,就看他二人各自显摆,忽然传来这个消息,袁绮绮也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孙权。 怎么办?曹操知道他儿子在这儿,派人打来了! 孙权却气定神闲,安抚袁夫人和曹三公子:“还请夫人代为陪客,孤去去就来。” 说罢,当即穿上铠甲,拿起大刀,出门应战。 于是,宴席上便只剩下曹植和袁绮绮,当然还有全副武装、侍立于一侧的侍从若干。曹植有些尴尬,对袁绮绮道:“夫人请稍坐片刻,我这就去支援孙将军,我可让夏侯渊退兵。” 可等曹植追到门口,孙权早已骑着快马,带着一众将士出了军营,只留下一片飞扬尘土。袁绮绮跟出来看到的也是这般情景。她简直无措,孙权为什么要留曹植在这儿喝酒吃肉? 曹植说的没错,夏侯渊来多半是因为曹植,要是知道曹植安然无恙,说不定就退兵了。 其实孙权的考量远比袁绮绮和曹植更为成熟。理论上讲,夏侯渊应该是为曹植而来,见到曹植完好,要求带回曹植便可退兵。但孙权怎会让夏侯渊如此轻易来去?若轻易放过,夏侯渊和曹操定会轻视他孙权。孙权的柴桑大营可不是能随意进出的地方! 即便此刻孙权没有为难曹植的意思,甚至还礼待曹植,但夏侯渊带兵前来,孙权绝不会放过这个震慑曹军的机会。 于是,便有了袁夫人和曹二公子相处的机会,当然,并非独处,孙权还没那么傻,周围有人看着呢。 孙权不过是了解老婆的心思,不管是谁,有一个性情高洁的书信朋友三番五次写信来,人心里总会为这件事留个位置。孙权这是故意给夫人创造机会交流,前提是曹二公子既不知情,又是个光明磊落之人。 果然,曹植无法跟着孙权去让夏侯渊退兵,只能在孙权营中等待消息,身旁又有孙权之妻。 曹植忽然问袁夫人:“夫人可曾见过镇江老辕?” 袁绮绮摇头。 曹植心中涌起一阵失望。 第154章 皎皎明月 这个镇江老辕还真是像山中高士一般,连孙权的夫人都没见过他本人! 曹植又问:“夫人可知,镇江老辕眼下在何处?” 袁绮绮再次摇头。 曹植沉默了许久,终于对袁夫人说了心里话:“夫人或许有所不知。夫人此番见到我,是不是也像别人一样,觉得我年轻不知轻重?没错,我曹植放浪不羁,比不上两位哥哥稳重,更不及孙将军雄才英武、安定一方的能耐。但我曹植是性情中人。” 虽然袁夫人没有回应,可曹植的话匣子已经打开。他想找人倾诉,还有谁比眼前这位既不熟悉、以后绝不会再见面的温柔夫人更适合做倾听者? “我与镇江老辕结识,源于一本《洛神记》。想必夫人也曾看过老辕所作之《洛神记》。别人看了或许不明就里,但我曹植怎会不知?老辕写的并非晁家故事,而是我曹家与袁家的故事。那袁家,乃是夫人的伯父家,夫人定当不陌生也。 一切乃是我父亲当年所为,他大败袁绍,攻入邺城,袁绍之妻刘氏为求自保,献出儿媳甄氏。父亲惊讶于甄氏的美貌,做主将她许配给我二哥为妻。如今甄氏是我二嫂,她与二哥也算恩爱幸福。可老辕在书中写晁公子与贾小姐最终夫妻离心,贾小姐香消玉殒下场凄惨。起初看这本书时,我并不相信,我想着二哥与二嫂的结局绝不会如此。即便有一天二哥有了新欢,厌弃二嫂年老色衰,我曹植还在,定能为二嫂说几句好话,毕竟二嫂为二哥生育子女,是曹家的功臣。” 曹植从《洛神记》开始,娓娓道来,讲述自己是如何被镇江老辕吸引,又多次给镇江老辕写信,却从未收到过回信。 “夫人,事到如今,我怎会不明白,镇江老辕与孙将军是忘年之交,他欣赏孙将军的才能气度,厌恶我父亲曹操的霸道纵横。但我只是想和老辕交个朋友!我和我父亲不一样……我心中虽有诸多疑问,想请老辕当面解惑。既然老辕不给我回信,我也理解其中缘由,心中毫无怨言。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父亲如今痛恨老辕,想派人取他性命。我不知道老辕身在何处,不知孙将军能否保护好他的安危。夫人可知,这世间若还有一人能改变我父亲的决定,那便只能是我。所以,还请夫人帮我美言几句,恳请孙将军将老辕的下落告诉我。我曹植绝不是心怀不轨,披着羊皮的恶狼来孙将军军营打探机密。我只是想保护这位八十多岁的老人。” 曹植和袁绮绮站在营帐外等待孙权回来,周围是带刀侍卫和提着灯笼的带刀婢女。 袁绮绮站在高两级台阶的位置,曹植站在她脚下。曹植虽对袁夫人倾诉了许多心里话,但言语间没有僭越与冒犯,他只是单纯想找个人倾诉烦恼。 袁绮绮听罢所有,实在不敢告诉曹植,镇江老辕并没有八十岁。 袁绮绮眼前,这位俊朗丰神的谦谦君子,生于富贵权势之家,却怀着一颗赤诚之心,还常常反省他父亲的过失,从不埋怨他人。曹子建又何止是文坛的白月光,他分明是这天上地下、人间独一无二的皎皎明月。 彼时,孙权率领人马将士迅速出营,抵达江边。他举目望去,只见对岸黑压压一片曹军人马。孙权当机立断,安排手下猛将陈武、董袭率领两千水兵乘船而下,这边岸上的士兵也早已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夏侯渊见此情形,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已面临与孙权兵戎相见的局面。但他并未忘却此行目的,隔着江岸,命士兵大声呼喊:“请孙将军归还曹三公子!” 这可真是无稽之谈。并非孙权不愿归还,而是曹植主动前来,且未曾提及要走,孙权还以好酒好菜款待着这位曹三公子。 孙权自然懒得向夏侯渊解释,心想不如先打上一场再说。倘若夏侯渊实力强劲,孙权这头难以抵挡,届时再将曹植带出解释也不迟。孙权暗自估算,他应有实力击退夏侯渊。毕竟曹操主力正与周瑜在赤壁对峙,曹操绝不敢轻易分兵,以免分心。而夏侯渊为了追赶曹植匆忙赶来,所率必定只是少数骑兵。 果不其然,陈武和董承率领水军,将战船开到江中央,朝着对面的夏侯渊一阵箭雨齐发。夏侯渊所率皆是骑兵,无法水陆并进,面对如此攻势,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在江对岸徒劳叫阵。 加之陈武、董承皆是勇猛无畏之将,那一言不合便要从船上跃入水中,与曹军近身肉搏之势简直慑人。夏侯渊担忧任务尚未完成,手下人马便已伤亡惨重,无奈之下,只得下令且战且退,以保全实力。 当晚,陈武和董承率领水兵驻守江面,夏侯渊则退至二里之外。夏侯渊只能修书一封给孙权讲明缘由。只是夏侯渊身为武将,书信写得并无文采:“请孙将军放了曹公子!其他的一切好说。” 孙权收到此信,简直哭笑不得。放了曹植,一切好说?这夏侯渊竟擅自替曹操做主,告诉他孙权只要放了曹植,曹操便会撤兵?若这场仗如此简单,只需随便抓个人质便可了事,又何必大费周章。 孙权回给夏侯渊的信,足以令其怒火中烧:“曹三公子正在我营中做客。不知其何时归矣。” 孙权这回应看似无辜,毕竟客人前来,自然要好生招待,岂有主动驱赶之理。 夏侯渊简直无可奈何。此时,曹植念及夏侯渊情势焦急,与袁夫人在孙权营帐外,眼巴巴地守着灯笼,等待孙权归来。 孙权回来后,看到曹植与其一直倾慕却不知其真实身份的镇江老辕一前一后伫立在那里,只是上前拉住爱妻的手:“夫人久等!这手如此凉,快让我为你暖一暖。” 曹植看着孙权夫人恩爱场景,本不宜打扰,却得知江面有东吴水军镇守与夏侯渊隔空对峙。曹植主动向孙权提议:“孙将军,可否容我修书一封,让夏侯渊退兵?” 第155章 生怕老父亲夺取天下太过顺遂 好在孙权最终应允。那时三人回到帐中,酒席重新摆开。曹植不仅给夏侯渊写了信,还修书一封给父亲曹操。信中大致表明,他要在孙权处做客几日,直至确认镇江老辕安然无恙,才会返回曹营。 孙权可以对天发誓,他绝未对曹植有半分威胁,一切皆是曹植主动为之。而曹植一心只想见到镇江老辕。 “孙将军,我何时能见一见老辕?” “嗯……”孙权沉吟不语。 曹植便将写给夏侯渊和曹操的信后,交由孙权过目。待孙权过目,便将信送出。曹植离席时,只重复那唯一个要求,对着袁绮绮深深鞠躬:“恳请夫人帮曹植美言几句,曹植不胜感激。” 此时夜已深沉,曹植饮酒颇多,由随从搀扶着返回营帐。孙权也喝了些酒,但量并不多。 夏侯渊收到曹植的信后,虽不敢贸然前进,却也不敢完全撤兵,又向后退了三里地,并给曹植回信:“夏侯渊在五里之外等候公子消息。” 当晚,孙权佯装酒意深沉,由袁夫人搀扶着回帐休息。他并未询问夫人与曹植交谈了些什么,以后只字未提此事。 且经此一事,孙权再不强制要求袁绮绮时时守在他身边。 那封由曹植写给镇江老辕的来信,也在不知何时被孙权悄悄放于袁绮绮的书案一侧,虽然拆封却保存齐整完好。 而曹操写来那封实在来意不善的,孙权已将其投入火盆。 且说曹操驻军于赤壁对岸的乌林,一方面要绞尽脑汁思索如何打败周瑜这块难啃的硬骨头,另一方面又忧心着三儿子曹植的安危,心中可谓备受煎熬。 曹操有时实在想不明白,中国古语云 “上阵父子兵”,别人家的儿子在这等关键时刻,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助力老父亲打下天下、拓展地盘,甚至帮着父亲消灭所有敌人。可曹操辛辛苦苦养育出来曹老三,却仿佛生怕他这老父亲夺取天下太过顺遂,在关键时刻总是拖后腿。 此刻,曹操面前堆放着从各处搜罗来的镇江老辕的书。“可恶!”那书商徐兵之前售卖的便将近三百册。曹操派人在长江两岸几大军营里,或买或收,又集齐了近千册,着实耗费了曹操一大笔钱财。好在这些书如今都已汇聚在曹操营帐之中,不能在外面传播且招致人心惶惶。 随从问:“丞相,这就把这些书烧了么?” 此时曹操已狡黠非常,他虽对这些书恨之入骨,却不再公然宣称要销毁镇江老辕的书。毕竟,烧书又有何用?关键是要除掉镇江老辕这个人。 曹操只吩咐手下人严加看管这些书:“一册都不许外流。少一册,要你人头。” 而在对面军营,周瑜、刘备、诸葛亮和鲁肃围坐一处,正忙着清点钱财。这些钱皆是曹操一方前来购买军中《死对头们》所支付的。由于周瑜和刘备联合下令,士兵不得私吞卖书所得,需全部上缴。这使得周瑜帐前堆满了银钱,还有无数黄金。 清点一阵,简直数目可观。什么叫横财?这就是。 周瑜大手一挥,传令道:“传我将令,给将士们改善伙食,每日皆有肉食供应,每人再发一碗酒。” 接着,他又吩咐鲁肃从中拿出一部分钱财,用于购置粮草、补充军械、储备炸药等军需物资。 诸葛亮也站出来请缨:“我愿承担造箭工程。” 有了这些钱,就算三日之内造出十万支箭,也并非难事。 倘若曹操知晓自己用来买书消灾的钱,竟被周瑜如此集结利用,不仅改善了士兵伙食,还置办了大量军需物资,这些都将成为从周瑜军营射向曹营的 “子弹”,曹操的头风痛能好得了么。再是华佗医术高明,也架不住这一波又一波的狠准打击。 曹操已年过半百,与这些年轻后生们在战场上斗智斗勇,着实不易。关键是自家老三曹植实在不让人省心,如今深陷镇江老辕之漩涡无法自拔。 曹操接到曹植的书信,气得目瞪口呆:“我早料到老三不让我省心,却没想到如此令人失望。他这封信,究竟是想让我安心,还是让我罢手?真是蠢笨至极,怕是已被孙权拿捏住了……” 曹操心中实在没底,孙权可不像周瑜。周瑜初次见到曹植,还能将其安然送回,毕竟周瑜品性高洁气度宏亮。但孙权已然站在曹操对立面,对曹操恨不能啃其骨、食其肉,怎会轻易放曹植回来? 如此一来,曹操暂时也顾不上杀镇江老辕之事,当务之急是先设法救出儿子曹植。他唤来老二曹丕,询问应对之策:“如今这般情形,你且说说该当如何?” 曹丕听完当下所有形势,眼珠一转,向父亲献上一计:“父亲,如今之计,唯有如此:三弟在孙权手中,我军暂且不可轻举妄动。况且我军之中生病之人众多,军心已然浮动。此时,不如做出和谈的姿态。” 说到和谈,曹操脸色一沉。 曹丕随即解释说:“并不是真的和谈,只是拿出一个姿态,邀孙权、刘备与我们共商大事。若能趁机拿下此二人,便可省去打仗之苦;若不能,至少也能让他们归还三弟。这不过是我们拖延时间的策略,待后方粮草一到,我军整顿完毕,便可再次出战。孙刘联盟并非坚如磐石,他们士气也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联盟时日一久,终会破裂。” 曹丕之意,是让父亲先在当下局势中斡旋,静待时机,待孙刘联盟自生嫌隙至离析瓦解。此计虽有不够成熟之处,但却为曹操提供了一个思路: 当无法立刻掌控局势时,不妨稍作等待与观望,调整自身策略与势力,再寻觅破局之机。况且,眼下最重要的是将老三曹植救回。 曹操思忖,曹植或许暂时并不想回来,而这其中的关键人物,正是镇江老辕。 曹操思索着该以何种理由组织曹、孙、刘三方会谈。幸好。他还未将镇江老辕的书焚毁,否则这用以哄骗对方的理由,便难以令人信服了。 第156章 谈什么和谈? 曹操反复审视当下局势,着实棘手。他的儿子曹植竟自投罗网,主动前往孙权布防严密的柴桑军营。若是曹植离得近些,曹操或许还能设法将儿子接回,可柴桑实在太远。 曹操估量,他前日派去接应曹植的大将夏侯渊此刻怕也正无计可施。夏侯渊大概只能在孙权对面摆出威慑之势,假意警告孙权那小子别动曹家儿子。 曹操暗自琢磨:“这些年我与孙权打交道,采取过怀柔政策,也曾坐山观虎斗,威逼利诱更是用过不少次。” 记得孙权十八九岁时,孙策刚去世,曹操便让孙权送质子到许都,可孙权硬是没答应。 那时孙权连妻子都还没娶,哪来儿子送去给曹操当质子?曹操不过想让孙权送些亲属侄子来,孙权却连一个都不舍得。 曹操在心底反复盘算,他曾对孙权做过不少不友好之事,这次孙权逮到他老曹的儿子,指不定会怎么报复。 曹操可不能干等着被孙权算计,思来想去曹操觉得老二曹丕那建议不错,值得采纳。 “算算时间,将近腊八。”曹操不妨邀请刘备和孙权一同坐下来喝腊八粥,再聊聊镇江老辕的书,缓和当下局势。 于是,曹操分别给刘备和孙权写信。在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得草木皆兵、彼此高度防范的之时刻,曹操竟要求与两位死对头当面聊聊。 刘备离得近,率先收到曹操书信。刘备立刻把信拿给诸葛亮看,之后又传阅给周瑜、鲁肃、程普等人。 若众人不知道曹植此刻正在柴桑孙权大营,必定猜不透曹操这老狐狸肚子里卖了什么药。但曹植在孙权那营里做客,还要求保护镇江老辕,长江两岸皆知此事。 刘备问道:“曹操这话可信吗?” 鲁肃只说:“不管曹操这意思真假!西北有马腾、韩遂虎视眈眈,已随时能威胁到曹操后方。” 周瑜也说:“曹操军中瘟疫横行,病死的士卒无数。” 诸葛亮则认为:“曹操想要坐下来和谈,恐怕是真的。镇江老辕那书我等皆看过,其对曹操一方士气打击巨大,却振奋了我方将领士兵必胜之决心。” 刘备看着众人,意思是可以和谈? 可怎么谈呢?难道让他单舸赴会?那多危险。 刘备又说:“且不知孙将军意下如何?” 毕竟现在刘备和孙权是联盟关系,要赴会也得一起去,双舸赴会才稳妥。 刘备这思路有些老套,难道就一定得是曹操摆好宴席,他们去赴会和谈?就不能是周瑜在赤壁选个风和日丽的暖日,曹操、刘备、孙权三位大佬分别前来洽谈,然后各自从容回到阵营? 这边赤壁周瑜等人讨论得激烈且没有结果,孙权那边也收到了曹操来信。 这几日曹植驻扎在孙权营中,他历来坚决反对再打仗。他认为父亲不能再一意孤行,几家人坐下来和谈才是正理:“能用和谈解决纷争,何必非要打仗?” 打仗争来争去,争的不过是人口、地盘和天下霸主之位。在曹植心里,曹操、刘备、孙权各有各的能耐。短时间内,谁也奈何不了谁! 曹植虽然一直赖在孙权军营,可孙权就是不告诉他镇江老辕下落。孙权只让曹植放心:“我此生既与老辕结识为友,自然会一辈子守护他安全,绝不让他被任何人打扰。” 不管是曹操还是其他心怀不轨之人,都别想找镇江老辕麻烦。 曹植见实在撬不开孙权的嘴,又不能去别处找镇江老辕。他也曾偷偷去找书商徐兵:“徐老板,可否为我引荐镇江老辕?” 曹植为人耿直,哪比得上徐老板狡猾。徐兵竟直接告诉曹植:“不瞒公子,在下其实从未见过镇江老辕的真面目,我与老辕之间一直都是书信往来。” 这一下竟把曹植哄住了,他也没细想,就算是书信往来,徐兵找人送信,那送信的人怎么就能准确把信送到镇江老辕手里呢?这些漏洞,也是后来曹植才想明白的。 当时曹植已经把要求降到最低:“孙将军可否转告老辕,只要他给我回一封亲笔信,我就知足了,也能相信他还安然无恙。” 曹植说这话时,袁绮绮就在孙权和曹植旁边。孙权没有回复,袁绮绮也低着头。不知是不是因为心里有愧,袁绮绮毫不敢直视这位磊落少年。 曹植只当是袁夫人恪守妻德,不看除丈夫外的其他男人。“孙权有妻如此,真让人羡慕。”曹植还曾心中暗叹。 曹植在孙权军营已徘徊十数日,这期间他父亲曹操急得火烧眉毛,曹植也四处打探镇江老辕消息,却一无所获。 最后曹植听说父亲写信请孙权会谈,便极力劝说孙权一定要去:“还请孙将军不要推辞。我父亲是诚心诚意请您和刘皇叔坐下来谈谈。孙将军若是担心此行不安全,有所顾虑,也无妨。我便在孙将军营中为质,等孙将军安然回来,我再离开,这样可行?” 孙权看着曹植耿直率真的样子,一时间也替曹操着急。 曹操那般老谋深算、城府极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心眼的儿子?曹植难道就不怕孙权把他一辈子囚禁起来? 孙权没有立刻做决定,他还得反复思量当下局势。他看过《死对头们》,且反复琢磨其中决定三足鼎立局势的那场关键战役。书中黄叔和李仲看似弱势的两方联盟,最终击败了强势的夏侯孟,可老辕没写这场战争获胜的关键战术。 孙权心想:“如今曹操和周瑜对峙,虽然周瑜初战告捷,曹操军营瘟疫横行,曹操还因看了那本书恼羞成怒,但曹操手中仍握有兵马,掌控着北方大部分地盘,还挟天子以令诸侯,他只是形势不利,还远未到倒台垮塌之地步。” 孙权必须好好想想,曹操请他和谈究竟目的何在。 孙权反复思量,曹操邀他和谈,其目的无非是想暂时缓和局势,换回曹植平安归来。曹操统一天下的野心从未消减,其手中实力也不会因军中几人生病就一蹶不振。 如此,孙权心意已决,给曹操回复:“要打便打,谈什么和谈?” 第157章 镇江老辕吾妻也 在统一江东内部思想的过程中,孙权已费尽心力。“如今我若出面与曹操和谈,岂不是让江东内部那些软弱派、亲曹分子抓到摇摆不定、两面讨好之机会?” 孙权给周瑜去信,寥寥数字:不和谈,做好硬战准备。 孙权这般强硬的态度,连刘备都大为震惊。 这年轻人,看着不起眼,竟如此刚猛!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想要三方坐下来协商,孙权却丝毫不给面子。 刘备虽有和谈的心思,可在周瑜等人的强硬态度以及孙权影响下,也只能表明立场,与孙权一致:“不谈。” 刘备还特意嘱咐送信之人,加上一句:“若是曹丞相不想打了,自行退兵便是。”从此两不相干。 曹操收到这样的回复,顿时火冒三丈。 曹操已做出诸多让步,甚至放下身段,低声下气,没想到这两个死对头,真被那本《死对头们》煽动了,完全不把他曹操放在眼里,还真以为他曹操会像书中夏侯孟一样,败在他们手上? “啊!” 曹操怒不可遏:“打仗就打仗,我曹操征战一生,岂会畏惧?”不就是老三现在在孙权军营里,他可不怕!他身边还有老二、老四、老五、老六!老三爱待在那儿玩,就让他多玩会儿。 什么镇江老辕,什么孙权、刘备,等他打赢这场仗,一个个都要抓起来,该杀头的杀头,该凌迟的凌迟! 三方局势再度紧张起来。在打之前,曹操还要在孙权和刘备的联盟之间施展离间计。他先是单独给孙权写信,谎称刘备已经归顺,劝孙权莫要做无谓的抵抗;之后又给刘备写信,说孙权早已与自己约定好,所以才派曹三公子曹植去孙权那里谈条件。 曹操这手段简单又拙劣,刘备和孙权自然不会上当。 刘备与孙权的联盟并非坚不可摧,也不是天然形成,而是在曹操的逼迫下无奈为之。即便没有刘备与孙权联盟,孙权也已决定与曹操决裂,他绝不会投降。 反正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为何不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带领江东士兵争一口气? 刘备亦是如此,他屡败屡战,被曹操追得只剩一口气。这些年在荆州一带,他看到了希望,有众多百姓士人愿意追随他,他怎能不拼一拼、搏一搏?难道回头去找曹操,说愿意在其麾下效力,曹操就能容得下他?曹操连孔融都找借口杀了,又怎会容得下刘备? 曹操甚至连镇江老辕写了一本书都容不下,还在给孙权的信中要求:“交出镇江老辕来,我这就退兵。” 曹操根本不明白刘备和孙权内心抵抗他的决心有多坚决,还以为能像当年消灭袁绍、袁术、吕布那般轻易取胜,虽说过程会有艰险,但结果必定是胜利在握。 孙权看到曹操的信,直接付之一炬。想哄他交出镇江老辕,曹操怕是一个人在营帐里想局势想出毛病了吧? 孙权回复曹操:“不必多说废话,也别妄图挑拨离间!江东士兵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想与曹丞相麾下的悍马大将们一决高下。” 孙权给曹操写回信时,也考虑到曹植。这些天,曹植自在地住在孙权军营里,他主张和谈,希望三方停止战争。 孙权留着曹植,既不想用他威胁曹操,也不想借此打击曹操,曹植在这儿除了在人前晃悠,实在派不上别的用场。 孙权只等曹植玩得尽兴,却无论如何不让他探半分镇江老辕消息,再将他送回江对岸。 孙权给出的理由是:“烦请曹三公子将这封信亲自交给曹丞相。”很重要的。 曹植很乐意帮孙权送信。此行虽然遗憾,但毕竟有孙权亲口保证,曹植临走前还再三嘱咐:“以后还请孙将军照顾好镇江老辕!他老人家年岁大了,有关写作之事不必太勉强,身体吃得消就写,若是身体不济,不妨颐养天年。” 曹植心思单纯,孙权让他交给曹操的信,他从未想过偷偷拆开看一眼。哪怕一眼。 曹植渡江后与夏侯渊会合,在夏侯渊的护送下,连夜回到曹操营中,将孙权的书信递给曹操。 曹操满心期待孙权会有新的想法来,迫不及待地拆开书信,然而信中的内容却让他惊得合不拢嘴: “镇江老辕乃吾妻也,与曹丞相世仇。孤与丞相势不两立,三公子不知者无罪,丞相自思之,自处之。” 曹操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时,曹植还在他面前禀报:“儿子这些日子在孙权营中并未吃苦。孙权夫妻对儿子一应接待有礼有节。孙权治军有方,治下有德,其妻贤良温柔,不愧是英雄霸主坐揽江山美人!可无论儿子怎么追问,孙权都不肯透露镇江老辕下落。”曹植可以确定,孙权将镇江老辕保护得极为周密。 曹植还劝父亲:“还请父亲放过镇江老辕,不要再在他的事情上耗费精力。镇江老辕之事到此为止,可好?” 曹操看着这不成钢的曹老三,已经懒得生气,老父亲眼神已经生出无奈,还有宽容,更有几分可怜与同情。 当然,曹操也默默领下孙权这份人情。尽管两人已势不两立,但孙权没有为难他的儿子,还保全了他老曹儿子一厢情愿的颜面。 曹操对曹植说:“好,父亲不为难镇江老辕!你从此以后也莫要再提这个人,莫要再提!” 那孙权算准了他曹操!即便曹操知道镇江老辕身份,知道她就是孙权之妻袁术之女,曹操也不会透露半字。“难道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曹三公子单相思爱慕孙权之妻才华横溢而不得?” 曹操只会将这信条烧个干净,将这消息藏进肚子里,类似于打落牙齿和血吞。 孙权已为爱妻揽下来自曹操所有的恨意与仇怨:有事找他孙权,他的女人他护着。 说实话,曹操恨那一个小女子作甚! 自从知道镇江老辕乃是那老袁之女,曹操心也不紧了,气也不急了。 曹操好一番反省:“原来是小女子恨我当年害他袁家破人亡,故意与我作对。哼,我曹操英雄一世,也竟着了你个小女子的道。罢罢,你曹叔不与你小女子计较。” 既然和谈不成,那就只有硬碰硬地打仗了。 第158章 点火,浇油 曹操立马扬鞭,俯瞰着麾下浩浩荡荡大军,心中自恃粮草充盈,即便军中有些士兵染病,却也觉着无伤根本。 自从知道镇江老辕真实身份之后,曹操已然放下所有心理包袱,因为那本书中结局给他带来的困扰和震撼已经被曹操尽数笑化。 “孙权那小子想要较量较量,吾便与他较量一番!让他知道谁才是这天下王者。”曹操仿佛胜券已然在握,根本不考虑刘备那在他手下屡战屡败之人。 曹操的目光中恢复了志在必得的锐利,他继续部署作战计划。 曹操打算派遣新编的荆州水军打头阵,随后再出动麾下精锐的骑兵和步兵。他帐下大将云集,张辽、张合、曹洪、曹仁、于禁、许褚、徐晃等,各个英勇善战、威名远扬,曹操深信,凭借这些得力干将,再加上自己庞大的主力部队,在这场战争中所向披靡,能将孙权打得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然而,要打破当下的僵持局面,突破江东和荆州孙刘联盟联军的防线,突破周瑜此刻在赤壁扎下的累累水军,曹操心里清楚他那北方强大的骑兵和步兵还暂时派不上用场,荆州水军是破局之关键所在。 只是,曹操万万没有料到,他高估了荆州水军的实力,也低估了周瑜精心训练下的东吴水军以及那仿若天堑般的长江天险。此刻的他,正满怀信心地准备下令,让蔡瑁、张允等率领水军强攻周瑜与刘备的联军,浑然不知危险正悄然逼近。 周瑜这边早已运筹帷幄,精心布局。 老将黄盖,怀着满腔江东的安危,为了孙刘联盟的胜利,他毫无惧色,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关乎战局胜负的关键使命。 黄盖早早便给曹操修书一封:“末将实在不愿再侍奉周瑜、孙权、刘备这些傲慢之人!其等欺吾甚。”黄盖表明他一心想要投奔曹丞相麾下,期望能像蔡瑁、张允一样,成为曹操帐下的得力大将。 曹操何等精明,自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归降信充满怀疑,黄盖似乎早已料到曹操的反应,在信中进一步表明自己的诚意十足,声称会带着麾下几百士兵,还有十余船武器粮草,趁周瑜不注意之时,迅速前来归附,以表忠心。 如此?曹操便先决定观望一下。黄盖若是诈降,抓起来杀了便是。 那日清晨,曹操站在江边,隔江观望,江面水平如镜。曹操远远望见黄盖气鼓鼓地备下十余艘小船,接着便如离弦之箭般飞速驶来。 曹操看不见的地方,是那船上满载着干燥易燃的薪草,浇上膏油,外用赤色的帷幔巧妙伪装,鲜艳的牙旗在船头猎猎作响,船后还系着灵活轻便的走舸。 这一日,史书记为建安十三年十一月二十日。 那江面之上,原本仿若一面平铺的琉璃,澄澈而平静,倒映着万里无云的碧空。陡然间,风云突变,强劲的东南风好似从九天之外呼啸而来,瞬间打破了这份宁静。 袁绮绮晨起在柴桑大营中漫步,天边才泛起鱼肚白,江面上还是一片静谧。孙权正在空地上晨练,只见他脖颈轻转,双臂舒展,修长的手指缓缓抽出长剑,剑刃在晨曦中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忽然,起风了。 袁绮绮仰着头,细细感受着这风的流动方向。带着丝丝温润水汽的东南风,正徐徐拂来。 俄而风大,漫天卷地般变了天色。 “这是……” 袁绮绮猛地醒悟,立即看向孙权。 孙权等曾于夜下思考破曹军之计策,曾设想若要火攻曹军需借东南风。如今这风向转变,莫非一切真乃天意? 既是惊喜,袁绮绮心中也有忐忑。这风向的转变,意味着那场大战即将一触即发,她心中仍不禁为孙权和江东将士们紧张。 刘备帐下的军师诸葛亮,久负善于观测气象之名,早便与周瑜一同,在日日西北风的天气里等待着这风云变幻的上天安排。功夫不负有心人,赖于大家的精心谋划,为这场足以决定天下走向的大战,备下了万全之策。 只见那时赤壁风起,越来越盛。 黄盖屹立船头,神色坚毅,眼看离曹营越来越近,时机已到,黄盖果断下令:“点火。浇油。” 刹那间,火势熊熊,仿若一条愤怒的火龙,着火的船队在狂风的助力下,如脱缰的野马般快速驶向曹营 ,一场决定天下局势的大战,就此拉开了最为惊心动魄的帷幕。 世人皆以为火攻之地在赤壁,实则真正燃起那燎原之火的,乃是乌林。乌林燃起的熊熊烈焰,将对岸赤壁山的石壁映照得通红如血,这场大战也因此被后世称作赤壁之战。 柴桑大营中孙权身姿笔挺,稳稳地端坐着。他面容严峻,眸中透光,正全神贯注地望着那赤壁与对岸乌林的地形图。袁绮绮安静地陪伴在一旁。和孙权一样,她不能亲临赤壁战场,亲睹战士们手持利刃与敌军厮杀那汹涌澎湃的场景。 “不过,曹操怎么突然变了?他再不管镇江老辕,专心跟周瑜和刘备打仗了?” 是孙权跟曹植和曹操父子说了什么? 此刻当然不是袁绮绮追问这些的时候。 袁绮绮看向孙权的眼神中是对他毫无保留的全力支持。孙权总是回以她温柔一瞥:“别怕。” 孙权早已不再惧怕,他担得起这江东基业与万千百姓之安危和未来。 是孙权父亲孙坚当年麾下老将黄盖,他是如光芒万丈的流星,挺身而出,主动请缨,勇挑这决定战局的重担,精心筹备,巧妙伪装,黄盖船后还系着灵活轻便的走舸,随时准备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黄盖屹立船头,身姿如苍松般挺拔,目光坚定地凝视着曹营,心中信念如熊熊烈火般燃烧。 “为江东而战,护百姓周全!” 老将那声音如洪钟鸣响。士兵们迅速点燃柴草,刹那间,着火的船队仿若离弦之箭,在狂风的助力下,风驰电掣般朝着曹营猛冲而去,仿佛要将曹营的一切都化为灰烬。 第159章 快撤啊 曹营之中,军士们纷纷伸长脖颈,满心好奇又带着几分警惕地观望来船们。 大家望着驶来的船队交头接耳,纷纷传言是黄盖前来投降。“丞相威名所致,江东鼠辈望风而降。” 就在此时,黄盖果断下令放开诸船。 刹那间,冲天大火在浇了油的草上腾空而起,仿若一条条愤怒的火龙,直冲向天际。 彼时风势极为猛烈,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大火迅速蔓延。十余条船只肆无忌惮地冲进乌林,那连成一片的曹营瞬间被无情引燃,浓烟滚滚。 黑色的浓烟巨龙升腾在天空盘旋,烈焰滔天,曹军人马毫无防备,只能在火舌舔舐下哭嚎挣扎。 曹操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双眼圆睁,眼眸中燃烧着愤怒,厉声吼道:“快!左右传令下去,组织防御!” 声音在嘈杂的喊杀声与熊熊烈火的呼啸声中,霸道又坚决。 曹操身旁的传令兵迅速挥动令旗,试图传达曹操的指令。然而大量的江东兵正蜂拥而来,周瑜与诸将乘着大船出动,浩浩荡荡如乌云蔽日。 “将士们,随我冲!” 周瑜猛地抽出佩剑,高高举起,大声下令。那声音穿透了嘈杂的战场,传至每一位孙刘联军将士耳中。 江面上,战鼓擂动,“咚咚咚” 的鼓声震耳欲聋,仿若能冲破云霄。这激昂的鼓声仿若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聚摄将士们的灵魂,激发着他们无尽的斗志。 曹营士兵吓得惊慌失措,四处奔逃,根本无法再听曹操的指令,更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凌统一马当先,手持大刀冲向曹营。他身姿矫健,在混乱的战场上左冲右突,所到之处,曹军纷纷倒下。每一次出手,都带着凌厉的气势,刀尖闪烁着寒光,刺向敌人的要害。 甘宁紧跟其后,他挥舞着铁链,铁链在他手中呼呼作响,犹如一条灵动的蛟龙。铁链扫过之处,曹军士兵纷纷被击飞,惨叫连连。甘宁一边冲锋,一边大声呼喊:“杀啊!今日定要让曹军见识我等的厉害!” 声音中充满了豪迈与霸气。 吕蒙手持三叉戟,带领着一队精锐士兵,组成紧密的方阵,稳步推进。他们配合默契,盾牌手在前,挡住曹军的箭矢和攻击,长刀手则在后面寻找机会,给予敌人致命一击。吕蒙指挥若定:“保持阵型,不要慌乱!听我号令,杀!” 士兵们齐声响应,士气高昂。 周瑜骑着矫健的战马从船上奔袭而来,身先士卒,鼓舞着将士们的士气。他身姿挺拔,面色冷峻,眼神中透露出一股不可阻挡的气势。“将士们,为了江东,为了我们的家园,冲啊!” 在周瑜与诸将带领下,联军如猛虎下山般冲入曹营。他们在火海中穿梭,与曹军展开了激烈的近身搏斗。刀光剑影闪烁,喊杀声震耳欲聋,鲜血染红了江水,曹营瞬间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 曹操心急如焚,他甚至亲自冲向慌乱的士兵,一把揪住:“稳住阵脚!灭火!反击。” 小兵满脸惊恐,结结巴巴:“丞……相,火势太猛,根本控制不住!” 此时,一艘艘着火的战船被火势推着,直直撞向曹操所在位置。许褚见状,急忙挥舞大刀,奋力砍向靠近的着火木板。曹操一边躲避着飞溅的火星,一边高声呼喊:“李典、张合,速速带兵抵挡!” 李典和张合好不容易集结起一小股兵力,试图冲向江边,阻止东吴兵继续进攻。但火势实在太猛,热浪滚滚袭来,让人难以靠近。士兵们被大火逼得连连后退,手中的兵器在高温下变得烫手,根本无法正常挥舞。 曹操望着眼前混乱的局面,心中已是绝望。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战船一艘接一艘被大火吞噬,士兵们死伤无数,却无能为力。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这场精心筹备的战争,正朝着他最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向着那袁家丫头笔下的结局发展。 曹操还听得江东将领对其部下喊话:“曹营被烧、被溺死者不计其数。曹军阵营大乱,士兵们丢盔弃甲,如同惊弓之鸟,已然节节败退,往日威风早已荡然无存。兄弟们,冲啊!擒拿曹贼!” “父亲,快撤啊!”曹丕已经跨上骏马。 曹植正死死拉住父亲的胳臂,让他不要耽搁。 曹操见局势急转直下,大势已去,在儿子们的催促下急忙弃船上岸。 可曹操万万没想到,岸上屯放粮食的营帐也被周瑜事先埋伏的士兵纵火焚烧。 那乌林火光冲天,光芒照亮了对面的赤壁。整片江面喊杀声震耳欲聋,仿若将苍穹震碎。 孙刘联军趁势猛攻,将士们士气高昂,如出山猛虎般勇猛无畏,锐不可当。曹操在混乱中奋力突围,神色狼狈,犹如丧家之犬,朝着北方仓皇逃窜,他的背影,尽显落魄与无奈。 老将黄盖在冲锋陷阵的途中,不幸被流矢射中,坠入冰冷刺骨的江水之中,幸而江东将士救起。小将士不知面前这位老兵乃是战功赫赫的老将黄盖,将他随意安置后又投入了火热的战斗中。 黄盖幸而还没失去意识,远远看见韩当那奋勇杀敌之身影,强忍着伤痛,声嘶力竭地呼喊:“义公!”韩当闻声赶来,待看清是黄盖重伤落水,铁汉子不仅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夺眶而出。韩当颤抖着双手解开黄盖的衣服:“公覆受苦了!”黄盖这才得以保住性命。 韩当把黄盖的事迹讲给周围军士听罢,大伙儿满是心疼。黄盖也用他的衷心与坚毅,为这烧灼的赤壁深深烙印下一颗忠义之魂。 东南风愈发猛烈,火势还无情地蔓延到曹军设在陆地上的营寨。天地间仿佛被一片无边无际的火海所笼罩,浓烟烈火遮天蔽日,曹军人马烧死和淹死的惨状令人触目惊心,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血腥味,那味道是死亡的气息,久久不散。 第160章 难以言说的痛 曹军在这凌厉的攻势下土崩瓦解,大败而逃。 周瑜、刘备军队水陆并进,一路尾随追击,试图将曹操一举擒获。 在周瑜事先部署下,关羽、张飞、赵云等分工明确,关羽勇猛能独当一面,便让他率领其兵马负责“绝北道”,阻止曹操从北边调遣来的援军;张飞赵云等与曹操曾有交手且深恨曹操,适合配合周瑜打追击战。 曹操简直成了一只负伤的猛兽,其身后孙刘联军的喊杀声如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仿若永远不会停歇,那追击的态势如鬼魅般紧紧相随,令曹操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曹操强撑着疲惫之躯,率领着那支丢盔弃甲、士气低迷的残兵败将,不顾一切地朝着北方仓皇逃窜。曹操神色憔悴不堪,满脸尘灰,发丝凌乱,然而,那一双眼睛却依旧燃烧着不甘的火焰,在向这残酷的世界宣告,他曹操还没有老去,他绝不会就此一蹶不振。 行至一处山谷,周遭静谧得令人毛骨悚然,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曹操心中猛地一紧,暗叫不妙。“小心此处有埋伏!”还未等曹操做出反应,只听一声如洪钟般的怒吼从山坡上传来:“曹贼,哪里逃!” 循声望去,只见张飞豹头环眼,满脸怒容,手持那威风凛凛的丈八蛇矛,率领着一队如狼似虎的精兵,如汹涌的山洪般冲了下来。 张飞的将士们各个身姿矫健,气势汹汹,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曹军撕成碎片。本就被赤壁之败吓破了胆的曹军,此刻更是吓得魂飞魄散,队伍瞬间乱作一团。曹操身旁的许褚,见此情形,毫不犹豫地挥舞着手中大刀,朝着张飞猛冲过去。一时间,刀光剑影闪烁,两人你来我往,战得难解难分,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被这激烈的交锋点燃。曹操趁着双方混战的间隙,急忙带着亲信部队,如惊弓之鸟般,从山谷的另一侧匆匆突围而去。 刚逃出山谷,那令人胆寒的喊杀声再度传来。原来是赵云,他一袭银甲,骑着高头骏马,率领着一队轻骑,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拦住了曹操的去路。赵云手中的银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他身姿矫健,在曹军阵中穿梭自如,如入无人之境。他一边奋力冲杀,一边高声呼喊:“曹操,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曹操望着赵云,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忌惮。他深知赵云武艺高强,勇猛无比,自己这残军根本不是对手。 于是,曹操急忙下令让徐晃、张合上前抵挡,自己则带着残军,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试图寻找突围的机会。徐晃和张合虽拼尽全力抵抗,但在赵云那凌厉的攻势下,渐渐体力不支,露出败象。曹军在赵云的冲击下,阵型大乱,士兵们四处奔逃,犹如一盘散沙。曹操趁乱,带着少数亲卫,沿着一条偏僻的小路,拼命逃窜,身后扬起一阵滚滚尘土。 曹操一路狂奔,气喘吁吁。身后追兵凶猛,一路险象环生,曹操思索眼下形势,为了迅速撤回兵保存实力,只有选择了华容道作为逃回江陵的路线。 华容道是一条险象环生的道路,道路狭窄行军极为困难。又遇天降大雨,道路泥泞不堪。曹操兵马深陷其中难以自拔,每一步都仿佛拖着千斤重负。天上正刮风,行军艰难无比,每一步都充满了艰辛与绝望。曹操无奈之下,只得让所有老弱残兵背草铺在路上,那路还没铺好,曹操摔着骑兵刷刷刷从后面冲上来。可怜那些老弱残兵,被人马肆意践踏,陷在泥中,死伤无数。 经此一战,曹军已死者大半,曹操麾下曾经浩浩荡荡的大军,此刻已如残兵败将,一片凄凉,往日的辉煌,已成为过眼云烟。 曹操终于带着寥寥无几的残军,回到江陵。他望着身边这些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如今却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士兵,心中满是感慨。赤壁之战的惨败,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让他失去了在短时间内统一天下的绝佳机会。但曹操毕竟是曹操,他吃过的苦不比刘备少,他打过的败仗也是不计其数的。 曹操面对诸将,尚且能开解宽慰:“只要休养生息,积蓄力量,总有一天,我等会再次挥军南下,实现称霸天下的宏伟霸业。” 不过,赤壁大败已是不争的事实。曹操曾一度意气风发南下,妄图一举统一天下,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他在大家面前除了鼓励还急需一场深刻的反思,以图东山再起。 “”此战中,我军被烧死者众多,但大部分其实是因饥饿和疾病而丢了性命。”曹植最率真,不怕他父亲不喜欢听。 当时贾诩曾向曹操提出,只要屯兵在江陵、安抚好荆州吏民,就可以让东吴不战而降。然而曹操太急于求成。 曹操实话道:“马超、韩遂尚在关西,始终是我的心腹大患。关西军彪悍,如芒刺在背,时刻牵制着我军行动,并构成威胁,我等难以全心与周瑜大战。” 曹丕更明白,但是不好言明:舍鞍马,仗舟楫,与吴越争衡,本非中原军队所长! 张辽抱拳说道:“丞相,此次战败,我军士气受挫严重。且孙刘联军配合默契,相互呼应,令我军防不胜防。我军长途跋涉,士兵疲惫,又遇疫病流行,战斗力大打折扣。” 众将领纷纷附和,回忆起战场上的惨烈,皆是一脸沉痛。 贾诩缓缓起身,神色沉稳:“丞相,贾诩曾建言屯兵江陵,安抚荆州吏民,徐徐图之,如此东吴或可不战而降。只可惜丞相未采纳,急于求成,才致此败。” 曹操听闻,陷入沉思,片刻后长叹一声:“文和所言甚是。是我的错,小瞧了孙刘,也低估了这长江天险。” 曹操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诸公所言,皆为败因。如今我军虽败,但根基尚在。自今日起,我等需痛定思痛,休养生息。训练水军,提升战力,稳定军心民心。” 曹操当时之所以用荆州水军对抗吴军,是为了以战养战省时省力,可惜他错估了形势。 说到底,还是曹操准备不足,水军实力不济导致的失败。除了刚刚收服的荆州水军之外,曹操麾下中原陆军也参与了这场水战,却未能扭转战局,令人扼腕叹息,成为曹操心中难以言说的痛。 第161章 如何巩固联盟 曹操回到江陵后稍事整顿,心忧赤壁失利会使后方政权不稳,如坐针毡,于是打算退回北方。 曹操留下曹仁继续留守南郡,驻军江陵,文聘守江夏,而后委任乐进守襄阳、满宠代理奋威将军,屯于当阳。 而孙刘联军则大获全胜,取得了赤壁之战的辉煌胜利,这场胜利如同璀璨星辰,照亮了他们前行之路,成为他们开启三足鼎立时代的重要基石,也是孙刘合作一个美好的开始。 彼时,刘备、诸葛亮与周瑜等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品味着这份来之不易的荣耀。 刘备营中,士卒们欢呼雀跃,营帐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刘备满脸笑意,不断地向身边的将士们敬酒,那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整个营地。他感慨道:“此次胜利,实乃上天庇佑,更是诸位将士用命拼来的。想我刘备半生漂泊,屡遭挫折,今日得此大胜,实乃扬眉吐气。” 将士们更是纷纷起身,举杯高呼:“愿为皇叔效死!” 诸葛亮手摇羽扇,神色虽从容,眼中却难掩欣喜。他对刘备说道:“主公,此战胜得漂亮。孙刘联盟齐心协力,巧用天时地利,才大破曹军。如今曹操败退,正是我军发展壮大的良机。” 刘备频频点头,深以为然:“全赖先生谋定方略,出使江东促成联盟,方能有此大捷。往后还望先生多多指点,助我成就大业。” 诸葛亮微微欠身:“为主公效力,乃亮分内之事。当务之急,是巩固战果,谋划未来。”此话刘备深以为然。 与此同时,周瑜营帐内同样一片欢腾。将士们身着鲜亮铠甲,个个意气风发。周瑜手持酒杯,英姿飒爽站在营帐中央,高声道:“诸位,我江东水师大破曹军,扬我江东威名!这一战,让曹操见识到我等的厉害。” 众将士齐声呐喊:“都督英明,东吴必胜!” 老将黄盖仍强撑着来到庆功宴:“都督,此战能胜,多亏您指挥有方。末将虽受伤,却也深感荣幸。” 周瑜连忙上前扶起黄盖,关切道:“公覆,你为此次胜利立下首功,好好养伤,江东不能没有你。” 黄盖感动不已:“多谢都督关怀,末将定当早日康复,再为孙将军效力。” 而后,刘备与周瑜曾邀约见面。二人相见,相视大笑,互道恭喜。刘备拱手道:“周都督,此次多亏您麾下水师勇猛,我军才能与贵军携手大破曹军。” 周瑜回礼道:“刘皇叔过奖,若不是皇叔麾下将士奋力相助,这场胜利也难以如此圆满。” 诸葛亮在一旁微笑着说:“孙刘联盟,本就该同仇敌忾。如今曹操虽败,但实力犹存,我等仍需携手共进,方能保得一方太平。” 此话是大道理,周瑜已说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面子话却不愿再点头。 以后还与不与刘备诸葛亮联手,他周瑜说了不算。周瑜只听孙权的。 此后数日,刘备、诸葛亮与周瑜各自忙碌。刘备在诸葛亮的建议辅佐下,积极收拢荆州民心,扩充军备;周瑜则整顿水师,加强江防,有图南郡之意。 在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中,诸葛亮彻底见识到了周瑜的军事指挥和作战能力,周瑜也知晓诸葛亮的谋略和眼光,介于各自跟随不同的主公,并未有过多的交集。 一日,周瑜在营帐看着荆州地图沉思,想起柴桑大营里孙权对诸葛亮的评价:“此人有大才,他日未必不会成为我们的强劲对手!” 恰在此时,鲁肃前来议事。周瑜道:“子敬,那诸葛亮智谋超群,有他辅佐刘备,此君臣二人日后必是江东大患,需得小心防范。” 鲁肃何尝不明白,他微微皱眉:“都督,如今孙刘联盟才刚取胜,若此时对诸葛先生有所不利,恐联盟破裂,曹操若是卷土重来。” 周瑜再次陷入沉思。 另一边,诸葛亮在刘备营帐中,也正与刘备商议着未来局势。诸葛亮缓缓说道:“主公,赤壁之战虽胜,但曹操根基未损,实力依旧强大。当下,巩固孙刘联盟乃是重中之重,只有联盟稳固,我军才有发展壮大的机会。” 刘备点头称是:“先生所言有理,只是这联盟之事,该如何巩固?” 诸葛亮轻摇羽扇,眼中闪过一丝睿智:“其一,主公可与孙权互通有无,在物资上相互支援,让双方将士都能感受到联盟带来的好处;其二,可派遣使者前往江东求婚,增进彼此情谊;其三,若有战事,我军应积极配合孙权,展现诚意。” 此三条,刘备很认同,诸葛亮说得条条在理。 但是,求婚这事,为谁求?刘备儿子阿斗还不到一岁!孙权与其夫人还未有子嗣。 刘备一脸不解,诸葛亮自是高深且胸有成竹。然后刘备想明白诸葛亮可能是想为他这个老鳏夫求个联姻,刘备那老脸一红:“先生不要玩笑!” 但几日后,周瑜邀请诸葛亮前来东吴军营赴宴,鲁肃作陪。诸葛亮欣然赴约,周瑜见诸葛亮前来,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迎上前去:“诸葛先生,今日邀先生前来,一是为庆祝赤壁大捷,二是想与先生把酒言欢,共论天下。” 诸葛亮微笑回应:“周都督盛情,亮岂敢不来。” 席间,周瑜让鲁肃开口试探:“诸葛先生,以先生之才,若能投身江东,必能大展宏图,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诸葛亮心中明白此实际乃是周瑜及背后孙权用意,只不动声色,笑着说道:“周都督美意,亮心领了。亮承蒙刘皇叔知遇之恩,誓与皇叔共患难,此生难改。” 周瑜听罢,心中微微一叹。 诸葛亮又说:“听闻孙将军有一妹,正值妙龄芳华,尚未婚配。”周瑜道正是。 诸葛亮继续试探:“听闻孙将军爱妹心切,不知孙将军挑选妹夫有何标准,可有人选?” 周瑜虽说当年被孙策嘱托后事辅佐孙权,但孙权给孙小妹挑选夫婿的事周瑜却不过问。诸葛亮打探这个消息何干?周瑜只道:“郡主能带将带兵,眼下镇守在建安郡,乃女中之豪杰。” 那么刚?刘备喜欢娇软小娘子。而后,诸葛亮便放下此事,与周瑜说积极推动孙刘联盟的巩固以防备曹操之事。刘备派遣使者频繁往来江东,送去粮草物资,表达友好之意;在军事行动上,刘备军也与江东军相互配合。 第162章 孙权主动发起合肥之战 赤壁一役,曹操丢盔弃甲,狼狈遁逃,往昔那不可一世的气焰瞬间消散于无形。 此刻,孙权稳坐柴桑,宛如一位掌控乾坤的弈者,每一步谋划皆是落子无悔,尽显一代雄主的非凡风范。 在这段日子里,袁绮绮于柴桑大营始终陪伴在孙权身侧。 起初,赤壁大捷的捷报频频传来,孙权难掩心中喜悦,面上满是欣喜之色。然而,随着对局势的深入思索,他的神情逐渐转为沉稳持重。 袁绮绮亦难掩兴奋,对孙权说道:“曹操败了!经此一役,他再难威胁江东。” 孙权望着爱妻雀跃神情,笑道:“绮儿,曹操虽败,根基未损。他定会先退至江陵,再做长远部署。” 言罢,孙权凝视着面前那幅展现泱泱华夏九州山河壮丽的地图,曹操会如何防范孙刘联盟呢? 稍作沉思,孙权道:“曹操主力受挫,气势亦馁,短期内无力再对我等发起强攻。他势必会将军队主力撤回北方休整,同时着手平定关中,对付马腾、韩遂等势力。” 谈及对江东的策略,孙权神色凝重:“曹操于江东方向,必定采取守势。若是江陵危急,曹操便围魏救赵。” 还怕爱妻不懂,孙权专门解释:“曹操必会选择江陵与合肥两大要点作为坚守之地。他只需扼守这两处要道,便能阻拦孙刘联军北上。” 孙权又告诉袁绮绮,周瑜即将统率孙刘联军,挥师进攻曹仁重兵据守的南郡江陵城时。 孙权告诉袁绮绮局势仍然错综复杂与极度凶险。“江陵作为南郡的核心要地,战略意义非凡。曹仁定会率其麾下骑兵与步兵精锐,倾尽全力,拼死顽抗。这场即将打响的战斗,必将艰难异常,恰似在荆棘丛中艰难开辟前行之路。” 孙权目光深沉,望向地图上江东六郡中庐江郡的北侧,那里是合肥县,隶属扬州九江郡,西临六安国,南接庐江郡,环抱巢湖,地理位置极为重要,素有“江南唇齿,淮右襟喉”之称。 “与其被曹操抢占先机,不如我方以攻为守。” 孙权当机立断,决定呼应周瑜,亲自率军北上,全力进攻合肥。 他转身对袁绮绮说道:“绮儿,我将北上,给曹军来个措手不及。我即刻安排人护送你回京口。” 此前,孙权忧心自身能否护得一家老小周全,不得不将妹妹、嫂子弟妹、老母等分批次妥善安置。如今局势渐稳,家人们可安心回到北固山上,安稳度日。然而,他不能安于现状,如温水之蛙。 袁绮绮未曾料到孙权有此打算。她虽着有《死对头》一书,书中描绘了三足鼎立那场大战之后各方的小摩擦,却不知这一次合肥之战竟是孙权主动发起进攻。 听闻孙权要出征,还欲将自己送回,袁绮绮心中满是不舍。一时之间,她竟不知如何作答。 良久,袁绮绮轻声道:“你安心去吧,我回去便是。” 曹操已然败退,想必不会再派人为难镇江老辕。 孙权似乎听懂了袁绮绮话语中潜藏的不舍与依恋,郑重许诺:“莫要为我担忧。” 话一出口,孙权却又暗自懊悔,自己怎能奔赴战场,留柔弱的妻子一人回京口?即便安排兵马护送,亦难安心。 “绮儿既非小妹,亦非三弟妹!”一番思量,孙权最终难以割舍,决定干脆带上袁绮绮一同出征合肥。 这一决定,竟比他决意攻打合肥耗时更久。孙权给自己寻了个理由:“绮儿柔弱,离了我,怕是举步维艰。”毕竟,孙权这些年历经艰难,却有武艺傍身,如今身边有三万大军,诸多将领随行,袁绮绮与之相比,自是不同。 出征前夕,孙权身披熠熠生辉的戎装,身姿挺拔地屹立于点将台上。“诸位将士!赤壁一战,我江东大军扬威天下,让曹操见识到了我江东儿郎的英勇无畏!然而,曹操贼心不死,依旧对我江东大地虎视眈眈,他日必定卷土重来。如今,周瑜将军正率军全力攻打南郡江陵,吾今日将亲率大军北上,直捣合肥,为周瑜将军解除后顾之忧,同时也为我江东开疆拓土,扬我国威!诸位勇士,可愿随我奋勇杀敌,共铸辉煌?” 将士们听闻此言,热血沸腾,齐声高呼:“愿为将军效死!”那声音犹如滚滚惊雷,震彻天地,士气瞬间被点燃,如虹般高涨。 孙权率领大军踏上北上之路,一路上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所经之地,百姓安居乐业,丝毫不受战乱侵扰。 正当孙权的大军如汹涌潮水般向合肥进发时,孙权的妹妹孙尚香毫不逊色,与徐盛、袁耀率领五千兵马,从建安郡风驰电掣而来。徐妙然亦带着先夫旧部五千精锐,从吴郡星夜兼程赶至。众人皆盼能为孙权分担压力,齐心合力打击强敌。 当夏末时节孙小妹欣然领命,带着五千兵马,在蒋钦袁耀、徐盛等年轻将领的簇拥下,前往建安郡镇守。初至该地,孙小妹却觉那地虽然偏僻但实在太过安稳,她毫无用武之地。 孙小妹每日身着锃亮铠甲,手持锋利宝剑,跨上矫健骏马,四处巡视,一心等着来自三江口、赤壁、柴桑等地的军情急报。 日子一天天过去,孙小妹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明悟,脱口而出:“我竟然中了二哥的调虎离山之计!”然而,她虽有所悟,却用错了词语。她又不是老虎,她哥把她调开做什么? 孙权是出于对妹妹的深切关怀,一心想要保护她。 孙小妹即便明白了兄长的良苦用心,心中却仍有不甘,喃喃道:“二哥此举实在气人。打仗本就该是兄妹并肩、共赴沙场之事。他却独自在前冲锋陷阵,还哄着我躲这里来清闲,让三嫂也回老家,我还竟真被他瞒住了这许久。” 这一醒悟之后,孙小妹立刻将袁耀、徐盛等人唤至跟前,坚定道:“我不管你们作何想法,我心意已决。我即刻要前往三江口,奔赴战场。虽说我们所率并非水军,而是骑兵和步兵,也定要去支援前线。” 蒋钦见小郡主已然识破孙权的部署,赶忙劝阻。然而,孙小妹那倔强的脾性,岂是常人能够轻易阻拦的? 第163章 护姐狂魔的劲儿 孙尚香不仅自己决意出发支援二哥孙权,还修书一封快马送往吴郡,捎给三嫂徐妙然,信中仅有简洁有力的三字:“赤壁见!”言简意赅,满含并肩作战的热忱。 徐妙然收到这封信,瞬间心领神会。此前,她依二哥孙权安排,带着婆婆吴太夫人、大嫂大乔返回富春县老家,身边还率领着五千兵马。 她深知,这是二哥孙权出于周全考虑所做的部署。 徐妙然为人爽快,虽不像孙尚香那般率性叛逆,理解孙权此举必有其深意,但身为一家人,她怎忍心自己在此偏安,让先夫兄长独自在前线支撑。 徐妙然虽为女子,且身为寡妇,却绝不愿如此窝囊。只是孙权交付于她保护母亲、寡嫂大乔及侄儿侄女的重任,让她一时陷入两难。 彼时,徐妙然不禁忧心:“小妹的决定不无道理。可曹操若分兵从合肥南下,经庐江,沿长江直逼秣陵、京口,江东之地亦将陷入危胁之中。” 吴太夫人见三儿媳近日坐立难安,便将大乔与徐妙然唤至跟前,慈爱地说道:“孩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莫要顾虑我,有大乔陪着我便好。若担心孩子们,吴郡太守朱治自会悉心照拂、全力保护。” 想当年,孙策年仅十七岁便前往袁绍处,留下寡母与年幼的弟弟们。孙权与三弟孙翊彼时不过十余岁,扬州刺史刘繇欲对这孤儿寡母不利,幸得朱治亲自带兵前往舒县迎接,将孙权与母亲等人安置于曲阿。 吴太夫人虽年事已高,身体欠佳,但阅历丰富,见识不凡,她本就不惧这些危难。三儿媳手中握有五千兵马,若都耗费在守护自己这老太婆身上,实在可惜。若孙权在前的防线溃败,他们在此处再坚守也是徒劳。倒不如集中兵力,支援长江一线的战事。 起初,吴太夫未干涉孙权的决定,一心想让儿子毫无后顾之忧地奔赴战场。 如今,她与大乔及孙子孙女们安然居于吴郡老家。吴郡既是孙家的根基所在,亦是吴太夫人的娘家,吴太夫人的弟弟吴景与侄儿们皆在此处,还有孙坚之妹一家也在此定居。 “儿啊,你放心前去。孩子交给我和你大嫂,我还能强打精神,等你们凯旋的好消息。” 吴太夫人真是一位难得的好婆婆,对待儿媳们温柔慈爱,视如己出。 有了婆婆的理解与支持,徐妙然得以安心,带着先夫旧部五千兵马,与孙尚香分别从不同方向,火速赶去支援赤壁。 二人行军途中,便传来赤壁大捷的消息。孙尚香听闻后,激动不已,高声惊叹:“天呐,我们竟打赢了!周瑜与刘备联手,将曹操烧得落荒而逃?” 她与蒋钦、袁耀、徐盛等人在途中探讨起周瑜获胜的缘由。 蒋钦早年追随孙策平定丹阳、吴郡、会稽和豫章四郡,经验颇丰,为人也较为稳重。 孙尚香请他先发表见解,蒋钦却只是微笑摇头,称前方战事错综复杂,绝非三言两语能道清。 孙尚香便与袁耀、徐盛三人挤在一处,热烈地讨论起来。孙尚香认为,江东子弟英勇善战,曹操不过是徒有其表的纸老虎,看似凶猛,实则不堪一击。徐盛对此深表赞同,他跟随孙权两征江夏,深知江南水乡的男儿个个刚烈勇猛,应和道:“郡主所言极是。” 袁耀则补充:“江东男儿不仅勇猛,更是为守护家园而战的正义之师,故而必胜。” 此话一出,孙尚香不禁对袁耀另眼相看,她笑意盈盈地望着眼前这位年轻俊朗小哥。 相识已有一段时日,孙小妹发觉袁耀似乎又长高了些,那身形愈发挺拔,站在她面前更显高大英俊。 “不错嘛,不愧是我二嫂的弟弟,说话就是有道理。”还带着书卷气。 孙尚香想起袁绮绮,又与袁耀感慨道,“我当时劝绮绮,要么随我,要么和我三嫂回吴郡老家,可她偏不听,非要跟着我二哥去。阿耀,你知道吗?我心里实在担心她,她哪曾吃过行军打仗的苦啊?还好前头胜了!” 袁耀却对姐姐满怀信心,微微一笑:“郡主不必担忧。我家绮姐看似柔弱,实则坚韧。只要是她认定之事,必定全力以赴,定能成功。” 袁耀这般态度,让孙尚香忍俊不禁:“好,是我瞎操心。你家绮姐厉害,行了吧?” 周瑜前头打仗,跟袁绮绮坚不坚韧有啥关系。不过,孙小妹就是喜欢袁耀这护姐狂魔的劲儿。 赤壁大捷的消息让众人倍感轻松,但大家仍继续火速行军。 行军打仗,讲究兵贵神速、出其不意。他们此次支援赤壁,本就考虑到两种情况:一是若周瑜一方不敌曹操,他们可及时赶去救援;二是若周瑜大胜,他们便能加入大军,对曹操乘胜追击,将其彻底击溃。 徐妙然在途中同样收到赤壁大败曹操的喜讯,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这下可好,我能安心去支援二哥。母亲、大嫂和孩子们也能安稳地待在吴郡老家。” 然而,徐妙然与孙尚香的队伍尚未抵达柴桑向孙权禀报并前往赤壁,孙权却已从柴桑出发,奔赴合肥。 孙尚香也是在途中得知此消息,稍作思索,便领会她二哥意图: “哦,我二哥原来是这般打算。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我们可出庐江攻打合肥啊!我和三嫂直接奔赴庐江,反倒更快。” 孙尚香随即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送给三嫂,而后调转方向,朝着合肥进发。 蒋钦一路跟随孙尚香,只要郡主安全无虞,麾下人马无损,便不加干涉。 袁耀则向孙尚香建言:“郡主,此次我军支援,孙将军与周都督两路并进,对曹操形成夹击之势。孙将军手下兵马充足,足以围困合肥。待我们与徐夫人会师,可进攻滁州。滁州乃连接淮南郡与周边郡县的关键节点,在军事与经济上皆具重要战略意义,淮南郡的资源经此向周边输送,同时也吸纳各地物资。” 孙尚香听袁耀分析得头头是道,觉得大有道理,不禁夸赞: “哟,不错啊,这两年你可出息了,比我分析得还好。快教教我,你这是从哪本书上学来的,还是哪位先生教导的?” 袁耀被郡主一夸,略显羞涩:“郡主过奖了,不过是闲暇时与徐盛研读兵书、探讨地图罢。” 第164章 孙权家女眷们太有个性 对袁耀影响深远之人乃是他的姐姐袁绮绮。 袁耀的母亲刘夫人重男轻女,若依母亲的教育方式,袁耀恐怕难以有所成就。而袁绮绮身为女子,却不屈从于命运,始终自力更生,凭借坚韧不拔的精神不断进取。 袁耀知晓姐姐爱写书,近来关于镇江老辕的传闻甚嚣尘上。 传说镇江老辕隐匿于北固山,是一位八十岁高龄的老者,与孙权是忘年之交。袁耀暗自哂笑:“这人怕就是我家绮姐!” 在建安郡及从建安郡回军奔赴滁州的途中,孙尚香偶然会拿出镇江老辕之书作进行翻阅。又听闻镇江老辕在柴桑大营由书商徐兵发行了新书《死对头们》,孙尚香不禁对着徐盛和袁耀感叹: “我二哥也真是的!都在打仗了,还把八十岁的镇江老辕带在身边?这老头儿行军打仗还不嫌累,居然还有精力写书!” 惊叹之余,孙尚香又遗憾地抱怨送信之人为何不顺便给她带一本镇江老辕的书来: “是些榆木脑袋!让你们送信,就只知道干巴巴地送个信。你们不知道本郡主想看镇江老辕的书吗?唉,这会儿让你们回去拿,还能有吗?” 不是说曹操花大价钱把镇江老辕那些书都买走了? 想到曹操花重金买书,而这笔钱却被周瑜用作军饷,犒赏军士、筹备后勤物资,孙尚香不禁哈哈大笑:“那曹操不得气死?” 笑过之后,孙尚香又为镇江老辕担忧起来:“这老头可得小心了,曹操肯定记恨上他了。” 袁耀默默听完孙尚香这许多感叹,心中却坚信他阿姐的判断:“绮姐绝非冲动之人,断不会无端将自己置于险境。” 孙尚香见袁耀一脸认真严肃,不禁问道:“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觉得一个八十岁老头还能如此,挺让人佩服的?” 袁耀迎着孙尚香期待的目光,点头称是。 见俊美少年如自己所想所愿点头,孙尚香再展颜笑:“都是我二哥!他从不向任何人透露老辕的真实身份。我明白,这是保护老辕的办法。等我打完这一仗,不,我这就写信给书商徐兵让他给我送书来。仗要打,书也要看,我还得继续琢磨镇江老辕。” 袁耀见郡主兴致勃勃,只是默默微笑,心中想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小郡主连自己无话不谈的闺蜜也猜不透。” 且说孙小妹与蒋钦、袁耀、徐盛等人已与徐妙然成功合兵一处,如此便汇聚了一万精兵。 孙小妹心系二哥孙权,早主动修书一封,向其表明自己一切已安排妥当:“小妹只想为兄分忧!”让孙权不必为她操心,她自会把握分寸。 孙权彼时正在行军途中,从柴桑前往合肥,一路沿着长江,先往东而后向北,途经池州,直抵巢湖。 孙权治军严谨,麾下军队一刻也未曾懈怠,始终保持着快马加鞭的行进速度。然而,此去路途遥远,行程颇为艰辛。 孙权尚未抵达巢湖,便收到孙小妹来信。他展开信件细细阅读,心中琢磨一番最终默默认可下小妹的行动。 其实对于孙小妹以及三弟妹的人马情况和动向,孙权一直了如指掌。 此时袁绮绮正陪伴在孙权身旁,手中拿着一册《史记》,看吕太后本纪。孙权便将孙小妹的信递给她。袁绮绮接过信看罢,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言语。 孙权见状,微微皱眉。他只能心中暗自感慨:自家这些女眷,究竟是怎么了?小妹任性,他向来管教不住;三弟妹行事自有主见,也不听从他的安排;而身边这位爱妻,更是让他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更不舍得将她安置在大后方,或是狠下心让她独自回去。 孙权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堂堂一个大男人,何时变得如此心软。 “都是你们惯的!我这个当哥哥的,实在拿她没办法。”孙权带着几分无奈,对袁绮绮这般说道。或许是想借此宽慰自己。 袁绮绮只是轻轻瞥了孙权一眼,心道:“这里头谁才是真正的护妹狂魔,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到底是谁允许孙小妹舞枪弄刀、骑马打仗的?又是谁给了孙小妹麾下兵马,赋予她带兵的权力?可不就是他这个当哥哥的嘛,如今却还说是她惯坏了孙小妹。 她不过是孙小妹的闺蜜罢,哪有这般大的影响力。 此时的孙权,状态较赤壁之战前与曹操对峙时放松许多。尽管他清楚自家小妹与三弟妹以女将身份投身战斗,且就在离他仅二百里之遥的滁州战场,可他并未加以干涉。 孙权心中装着当下大局。 孙权得趁曹操新败、元气未复之时,以浩浩荡荡的大军将合肥城团团围住。 袁绮绮连日来目睹这般阵势,心中满是惊讶。 她常常感慨:“这世间之事常爱捉弄人。” 就拿曹操来说,当初曹操率领二三十万大军,又收编了荆州水军,形势一片大好,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被孙刘联盟击败的样子。可如今,曹操战败已成既定事实。 当下孙权与刘备联军,周瑜率军进攻江陵,孙权自己则攻打合肥,后方稳固,按常理孙权理应轻松攻克合肥,进而一路向北,对曹操构成威胁,甚至可能威胁许都。 袁绮绮对这段历史了解并不深入,但她确切知道孙权历来未能拿下合肥。 而那位远在在江陵作战的周瑜,每当袁绮绮想起他,心中便涌起 “天妒英才” 深深遗憾之感。 “难道是上天赐予周瑜的所有运气,都在赤壁一战中消耗殆尽了?”赤壁之战后仅一年,周瑜便因箭伤发作与世长辞,实在令人惋惜。 袁绮绮的思绪又蓦地飘向远在江东大后方的小乔夫人。 小乔正值如花似玉似水年华,袁绮绮不禁喃喃自语:“倘若周郎未死,小乔该是何等幸福。” 袁绮绮心中感概,忽然决定,要为周瑜和小乔这对神仙眷侣写一个故事,写他们虽情深意笃,却未能携手白头,实在令人叹息。 人或许就是如此,当身处幸福之中无忧无虑时,便容易生出多愁善感。袁绮绮日日陪伴在夫君孙权身旁,孙权对外尽显霸道英武,可在她面前却总是和善温暖模样。 尽管此时身处军中一切从简,孙权事务繁杂,但他总会抽出时间,或是陪袁绮绮骑马至水边共赏自然风光;或是清晨一同早起,观赏漫天红霞与日出;傍晚时分,还会从山林间猎回一只野鸡,为袁绮绮加餐。 第165章 《东风要与周郎便》 孙权曾提及行军打仗太过辛苦,劝袁绮绮回到大后方,可袁绮绮无论如何都不舍离开。 袁绮绮就这样与孙权一天天地过着日子。袁绮绮知孙权人生霸业的版图雏形已现,尽管孙权自己或许尚未全然察觉,他依旧雄心勃勃,未知的前程充满期待。 袁绮绮也愿意陪伴其一同经历这漫长征程。 最近,孙权见爱妻又埋头专注于写书,心中总忍不住想问她此次写的是何种故事。 夫妻二人明明彼此心知肚明,“镇江老辕” 身份在他们之间并非秘密,只是一直未曾当面戳破这层窗户纸。 不过,孙权也乐意维护爱妻这份小秘密。 于是这夫妻俩,一个为纪念那人间璀璨明珠周瑜而着书,另一个则一心围攻合肥城逼迫曹操。 合肥其地理位置历来极其重要,近几十年军阀混战致使江淮地区残破不堪。八年前扬州刺史刘馥来到合肥这座空城,收容流民,广泛屯田,修筑城防,逐渐将合肥经营成为一座重要、坚固且繁荣的城市。 赤壁之战后曹操大败,主力撤回北方,仅留曹仁等悍将镇守江陵。原因是江陵之地历来至关重要,它宛如一把利刃,将长江一分为二。其南临长江,北靠汉水,西可控制巴蜀,东能威逼武昌。 周瑜大军抵达江陵南岸时,正值寒冬,长江两岸寒风凛冽,温度极低,周瑜大军与北岸的江陵城遥遥相望。 “江陵对曹操很重要,对刘备很重要,对江东也很重要。孙大帝与周瑜一心想要拓展东吴版图,而江陵便是关键的一步棋。曹操究竟在江陵如何布防,死守江陵的大将究竟有何能耐?” 袁绮绮远在合肥孙权身边,她不担心孙权却一门心思担心周瑜。 “如何才能在这场战役中,最大限度减少周瑜的损失,降低孙权的消耗?” 既然都为周帅哥写书了,难道非要眼睁睁看着周帅哥中下箭伤,身体受损,以致后来染病英年早逝么。 虽然,她也不一定能改变什么,但她还是不忍。 的确,曹操留下曹仁守护江陵。曹仁在曹操赤壁大败之际接下镇守江陵的任务,知道江陵的重要性,江陵若失曹操更危矣! 曹仁早已在此屯集了兵马粮草,严阵以待,且做好长期恶战的准备。 周瑜眼见曹仁如此阵势,也动起了心思。江陵不好突破,就近之地如何? 夷陵一地处长江中上游交接点,乃渝鄂咽喉地带,上可控制巴夔,下能接引荆襄。 夷陵距江陵主战场较远,曹仁一门心思盯着眼皮底下的周瑜主力,尚未顾及到偏远的夷陵。 “这一局势正契合兵法中的声东击西之道,以主力牵制敌军,再派机动部队突袭。” 周瑜已经定下计策,若能拿下夷陵,凭借东吴强大的水军优势,便可顺水而下直击江陵,曹仁防不胜防。 周瑜越想越觉得此计绝佳,立刻命令甘宁带兵袭击夷陵。 彼时,夷陵守兵极为空虚,甘宁仅率几百兵卒,便逼得守兵归降。甘宁不仅拢降兵且迅速重新安排防务。 曹仁得知夷陵失守,心中大惊,立马判断出己方已被周瑜占据了要害之地。 “周瑜此人果真不容小觑!哼。”但曹仁再次打听,得知甘宁守兵无多,便果断做出决策派出数千千兵马强攻夷陵。 刚刚得手夷陵的甘宁,突遭数倍敌军包围,形势危急。 曹军如浪潮般涌来,在城外架设高楼,万箭齐发,弩箭如雨点般射向夷陵城。甘宁纵然勇猛,也一时无法抵挡,急忙向周瑜求援。 程普考虑眼下行事,与周瑜探讨:“眼下,我军主力部队只三万人,正在江陵南岸与曹军对峙。若分兵去救甘宁势必考虑风险,且夷陵路途遥远分兵过多,一旦曹仁从北岸偷袭,分兵来不及回撤,兵力不足恐难保住大本营;分兵过少,又怕无法解夷陵之围。” 周瑜闻之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若此时能有一支奇兵,既能解夷陵之围,又能让江陵主力不受影响就好了。 就在周瑜与程普为难之际,吕蒙挺身而出,进言道:“都督,程公,何不留凌统抵御曹仁?有凌统在,定可坚守十数日,都督可放心带主力救援甘宁。” 于是,周瑜不仅亲率主力解救甘宁于夷陵之困,更是坚决要将夷陵拿下。 曹仁试图以数倍兵力迅速攻下甘宁,周瑜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同样集结数倍兵力反包围曹仁派出的重兵。集中重兵的目的,是要在短时间内迅速解决战斗,即便不能速胜,也能迅速退回。 “只要凌统能坚守,本阵辎重便不会有失,整个战局也不会发生颠覆性变化。” 此计虽有风险,但眼下也不失为良策。 这一战,周瑜与曹仁可谓棋逢对手。两人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心理战。 最终周瑜的反包围战术大获成功,曹仁派出那近六千人遭重兵突袭,损失惨重,只好有少数趁夜向江陵撤退。 另一边,孙权亲率大军围困合肥。曹操因赤壁新败,无力派大军前去救援,只派大将张喜带千数骑兵,领汝南部队来解围。 “合肥城中只有死守,孙权人马众多,就算不做强攻,只需围困待城内草尽粮绝,合肥也能拿下来。” 写书之余,袁绮绮还这般绑着孙权在心中盘算。 当时是,孙权亲自坐镇指挥,麾下有仪表堂堂累建功勋所向披靡的陈武,讨伐山贼战功赫赫的潘璋,曾在西征黄祖时有非凡表现的董袭。 而甘宁、吕蒙、陆逊、鲁肃、凌统、韩当、周泰等有勇有谋的将领此刻都在江陵随周瑜一起攻打曹仁。 不难想象,合肥城虽然被孙权以大军围了尽月余,竟是毫无进展。乃至袁绮绮手中为周瑜和小乔写的那册新书《东风要与周郎便》已经完结。 写完之后,又交给书商徐兵。不过,最近徐老板在如此热烈的战事情况下竟接到了许多订单。 以往,徐老板先抄书再分发,并不知市场如何,只是一味写了再卖。但最近天南地北的购书定金以及二道购书贩子三道购书贩子纷至沓来,找徐老板: “我这里定镇江老辕的书,一千册发往益州。”“八百册发往荆南。”“三百套,去交州!”“五千册发往许都。” 第166章 小袁姑娘的叔叔辈 这一回,徐兵着实招架不住这狂热的市场需求。徐兵怀着诚惶诚恐的心情,找到了袁夫人,禀报道: “夫人,如今荆州、许都、益州,外加交州,还不算我们江东内部,对老辕书籍的需求,可不是区区几千册,而是几千套。” 细细算来,自镇江老辕于京口开始写书售书起,他所着各类书籍已发行许多册。 袁绮绮听完罢,不禁思考:“这意味着什么呢?身为写书之人,随着市场需求不断增大,不仅要与代理商合作,如今还得再探寻更为高效的制书之法?要把印刷技术也考虑进来?” 徐兵更是一脸无奈,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目前也只能多招募些抄书先生,准备好充足纸张,以应对眼下需求。 袁绮绮见徐老板如此为难,帮他出主意:“徐老板,你可曾想过,有没有一种办法,只需书写一遍,便能复刻出十本、百本,乃至上千本?” 哦?徐兵受袁夫人启发,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印章的制作之法。 印章,乃是用于文件上表示鉴定或签署的文具,通常会先沾上颜料再印,而不沾颜料、印在平面上会呈现凹凸效果的则是钢印,还有印于蜡、火漆或信封上的蜡印。印章到此时也有非常成熟的技术,其制作材质更是多样,有金属、木头、石头、玉石等。 徐兵思考,现在要印的可是镇江老辕的书,难道要将书中内容像刻印章一样制作出来? 袁绮绮并未继续透露更多,只是感慨道:“其实老辕的书不必定价过高。有人喜爱阅读,便是对老辕的肯定。为商之道,讲究薄利多销。” 徐兵在袁夫人的提点下,反复琢磨,突然想到一个办法:能否将书本内容刻在木板上,以此作为袁夫人所说的可复刻成百上千份的母版? 不过,这想法看似容易,要真正付诸实践,让其在市场上流通并得到读者认可,恐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徐兵虽跟随袁夫人留在孙权军中,但他与手下的管账以及抄书先生们,并不负责军中事务,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为镇江老辕抄书、誊书和分发之中。 于是徐兵一边安排抄书先生们按照以往的方法昼夜赶工誊抄,一边与管账一同研究更先进的制书方法。 徐兵仔细比较后,选定了适合作为模板的木材,一般选用纹质细密坚实的,如枣木、梨木等。 接着将木材锯成一块块木板,把要印的字写在薄纸上,反贴在木板上,再依据每个字的笔画,用刀一笔一划雕刻成阳文,使每个字的笔画突出于板上。 木板雕刻完成后,徐兵再进行试验,起初效果并不理想,如此印刷出来的纸张,其页面的阅读体验还远不如那些文笔流畅的抄书先生一笔写就的那般精美。 其实许都一方有如此市场需求,还得从曹操说起。 且说曹操已回到许都,此时的他已彻底冷静下来。曹操回想起赤壁这一场大战,思索着他在荆州的得失,以及曾将刘备逼得只剩一口气,致使刘备走投无路与江东孙权结成联盟。 曹操不禁开始反思,他多年来对孙权的态度以及交往方式,究竟是否正确。 “究竟是我养虎为患,未能及早除掉孙权,还是我行事过于咄咄逼人,方式方法有误以致孙权不能真心归附?” 曹操心里明白,赤壁一战失败,他负有最大责任。是他一意孤行,没有听取手下谋臣们的意见,尤其是贾诩,贾诩曾一再反对,曹操却偏要一试,一心想证明自己是对的。 曹操又想到了镇江老辕,不,其实应该是小袁姑娘。 如今曹操已然清醒,并非是镇江老辕写《死对头》一书咒骂他,他才会失败,而是小袁姑娘以那种方式在提醒他,那样的仗打不得,只是他当时未能领会。 曹操确实记不清袁术家小女儿小时候的模样了,但此刻,他回忆起自己这几十年的功绩,回想起当年与袁绍、袁术兄弟,在洛阳城里斗鸡走狗、从穿开裆裤一起玩耍的时光,后来大家长大成人,各自为事业奔波,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对立面。 曹操与袁术的关系无法改变,对于袁术家的幼子幼女,曹操也不愿再行恶事。毕竟,自己也算是叔叔辈的人了。 “论起辈分,我与刘备同辈,是孙权的叔叔辈,也是小袁姑娘的叔叔辈。贾诩说得没错,是我太激进、太冒进了。若当时我不把孙权和刘备逼得太紧,拿下荆州水军后便屯兵长江,隔岸观火、静待时机,刘备未必能与孙权结成联盟,孙权也不一定会与我撕破脸。” 曹操开始深刻反省,他的心胸也变得更为大度。敢问一个能真正接受自己失败的大人物,在如此年岁仍能如此冷静反省,又何尝不能称之为真正的英雄? 曹操找来之前为他前往孙权柴桑大营买书的那个大胆之厮。没错,此人到如今既未升官,也未发财,却再次得到曹丞相的亲自召见。 “你再往南边去一趟,给我买些镇江老辕的书回来!” 曹操下达这个安排时,语气平和,既无要求,也无威胁,表情十分平静。 这一回,让人实在难以揣测曹丞相内心真实想法。但真的要去买吗?南边局势如今并不乐观,随着曹丞相撤军归来,孙权和周瑜犹如两条疯狂的豺狼,一个死命攻打江陵,一个蓄势攻打合肥,试图撕开进入中原的口子。 曹操像是看破了此人心思,补充道:“不管各方军阀势力如何争斗,老百姓总要生活,商人也总要往来各地倒买倒卖、交流货物嘛。” 于是,这个原本只是军中普通小兵,因无意间帮三公之子曹植买书,进入了曹丞相的视野,又机缘巧合身份突然发生了变化,成为了曹丞相御用的商人,暂且称其为 “皇商”。 此人姓许,改头换面成为许老板。“哎!成,不打仗,做生意也挺好。反正都要南下,不如就做镇江老辕的生意。”许老板对镇江老辕的名号那是相当有信心。 第167章 谁来劝孙权退兵 冷静下来的曹操,所做的不仅仅是休思反省。但当他想起远在江东的小袁姑娘,心中泛起特别的情绪,类似于温柔的父辈情感。 曹操不再恶语相向,而是认真研读起小袁姑娘那些着作。他读了《宝典》,又读《欲罢不能》,还有《霸道小姐》,以及那本《阿母》。 每读一本,小袁姑娘的模样便在曹操脑海中愈发清晰。 “本是富贵窝里的千金小姐!” 曹操感慨。 小袁姑娘因父亲袁术的缘故,受尽牵连,母亲的区别对待,加上家境衰败,那些年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这些苦难,其实大部分拜曹操所赐。 “这丫头,着实过了些苦日子!” 好在孙权对小袁姑娘宠爱有加,曹操必须肯定孙权此举实在乃大丈夫所为。 “幸好!终得如意郎君,也算没蹉跎了丫头这一生。” 曹操虽然肯定孙权这个夫君当得好,却也没忘孙权此刻正紧咬合肥不放。 只是,曹操刚经历赤壁大败,曹军士气低落,亟待休养生息。 西北的马腾、韩遂已嗅到血腥味,摩拳擦掌,似要从西北扑来,咬下他一块臂膀。曹操实在抽不出太多兵力支援合肥。 “我军刚在赤壁被战火吓破了胆,而孙权的大军却士气正盛,跃跃欲试。” 曹操反复思量,深知再对孙权切不可莽撞,不能再倚仗过往经验,更不能自恃 “挟天子以令诸侯” 便能让四方臣服。 曹操告诫自己,绝不能小看孙权。 思索良久,曹操心生一计:“孙小子不听我劝,不把他老曹叔放在眼里,可总得听他那些老臣的话吧!” 曹操相信孙权就算执掌江东,也并非肆意妄为。 孙权必定有所忌惮,诸如张昭、张纮等老资历的话,他不能想不听就不听。 但曹操与张昭并无私交,听闻此人脾气暴躁,对孙权管束极严,而孙权也甘愿受其管教。 因为张昭曾主张孙权暂时归顺或是向曹操示好,又经赤壁之战,孙权在开战前整顿江东内部思想,拔剑砍案,震慑众人,那些亲近曹操、欲与曹操交好的下属被吓得胆战心惊。如今孙权对张昭的话,未必还会言听计从。 如此一来便只剩张纮。 当年孙策刚逝,孙权初立,张纮曾前往许都为官,曹操对他颇为礼遇。只是张纮重情重义,始终感念孙策的知遇之恩,虽在许都与曹操及诸多朝廷大臣交好,却心系江东,且回到孙权身边尽心尽力辅佐。孙权这些年对张纮也极为看重、信任。 “看来劝孙权退兵之事,只能指望张纮。”可怎样才能请得动张纮出面?曹操还是只有亲自写信。 信中,曹操一改往日霸道作风,坦诚相告:赤壁一战,他虽损失不少兵力,但根基未垮,他在中原仍有强大的骑兵和步兵。孙权即便攻下合肥,也不过多占一两座城池、几个郡县,可江东自身难道就不会有损失? 孙权治理江东,看似井井有条,实则艰辛异常。当年孙辅、孙暠等宗室叛乱,山越四处作乱,南方交州也隐患重重。荆州一地对于江东可谓咽喉要道! 曹操细细分析这些现实问题,诚恳地告诉张纮,眼下最稳妥的做法,便是让孙权退兵,双方相安无事,各自整顿休息。 曹操不知张纮是否还念着当年在许都的那份恩情,毕竟那时曹操敬重其才,礼遇有加。 除了给张纮写信,曹操还让人给小袁姑娘备了丰富的礼物。 “孙权是孙权,那丫头是丫头。” 曹操与孙权是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死对头,可小袁姑娘是袁术之女,更是才华横溢的镇江老辕。 曹操向来敬重人才,对远方之才,更是心怀欣赏。 此刻,在他心中,小袁姑娘就是当年曹操发小的女儿,也是那个才华横溢写书让他一度恨得牙痒痒的镇江老辕。 “是我逼死了她父亲,让她那些年受苦,理应给些补偿。” 曹操吩咐卞夫人准备礼物。 有西域的玛瑙玉石,珍贵的葡萄藤品种,辽东半岛的人参、紫貂、鹿茸,还有大漠草原的宝马:“打包,好好给江东孙权家的袁夫人送去!” 卞夫人暗自揣摩,曹丞相此举,莫不是想向孙权之妻示好,借此请她劝谏孙权退兵,莫要再在合肥和江陵纠缠? 曹丕和曹植得知此事时,礼物已然送出。 曹植率性,觉得父亲此举终于明智:“早该如此,父亲若早些拉拢孙权,何至于兵戎相见?” 曹丕却反复思量,觉得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那时合肥艰难。孙权一方已经团团围住合肥,连续一百天的攻击,又遇连连下雨,城墙将崩。 合肥城守军只能以草和棕榈叶补上城墙,夜晚则点火照亮城外,观察江东军的行动以作防备。 但是合肥城中有一位在江淮一带名闻遐迩的蒋济,其人年纪轻轻却颇有谋略,对扬州刺史刘馥献计:“大人可诈称得到张喜的书信,称曹丞相已有步骑四万到达雩娄,且派遣主簿迎接张喜援军。” 曹操实际上只派来一千兵马,但蒋济要刘馥装出来了四五万援军的架势。 果真,刘馥依蒋济之计进行部署迷惑孙权,接连派三路使者把这假消息告诉城中守将,一路使者成功入城,另外两路一定要被孙权这边捉去。 其实孙权正苦思破城之道。 孙权盘算,经历了赤壁之败的曹操率军从荆州返回,曹操或许能派一队兵马解合肥之围,但援兵数目理应不多。孙权身边兵马虽然不少,但能带兵的将领只有陈武,潘璋,董袭等。 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合肥城仍然久攻不下。 孙权便打算亲自率领轻骑突击敌军,既是为了鼓舞士气,也是一个作为主帅全力以赴分内之事。 孙权事前也曾与爱妻商议:“战事久久不能推进,我得亲自上阵。” 眼见袁绮绮那惊讶的眼神,孙权更是帅气一笑:“与我加油!等我凯旋。” 袁绮绮想说打仗危险,刀剑无眼,暗箭难防,话到嘴边只说了个:“一切小心。” 孙权连突击队成员都挑好了,突击路线与突击时机,后援部队如何跟进一一亲自部署反复排演。 但张紘恰是时候地赶到合肥与孙权见面,一见面张紘便狠狠批评了孙权。 第168章 孙权太理解曹操 孙权正欲有所行动,却被匆匆赶来的张纮坚决阻止。 张纮在江东众人心中是不亚于张昭的老资历,也只有他这时候敢把孙权叫停: “夫兵者凶器,战者危事也! “现今主公您恃着血气盛壮,就轻视强横凶暴的敌人! “三军将士对此,莫不心寒。” 孙权不仅被张纮叫停,还被训斥他接下来的做法会寒了军心。 孙权一时间都没想明白,他不是为了鼓舞士气打破僵局而亲自上阵么。 但孙权根本不敢生气,还得笑眯眯地看着这老人家,表示愿闻其详。 这老人家于是一次便要把孙权给说到位: “即便将军此举有可能斩杀敌将、夺取敌旗,威震敌场!但这些,更是偏将们的任务,不是主将应当做的事。” 张纮那目光灼灼,狠狠盯着孙权,既像老父亲批评那不省心的儿子,又像严师教育自己的高徒: “希望将军你能抑止贲育之勇!而怀有霸王之图谋。” 话到此处,张纮相信孙权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这些重话,可够孙权好好消化一阵子。 韩信与项羽打仗就厉害,刘邦打仗就不厉害,那这天下究竟姓刘还是姓韩项? 孙权只有点头,表示他明白了,他深知张纮所言皆是为他着想。 他何尝不明白亲自上阵打仗所蕴含的巨大危险。他大哥孙策当年何等勇猛,却仍不幸中了敌人的冷箭。 孙权自忖虽年轻力壮且身怀武艺,但与当年大哥相比,仍觉有所不及。 张纮滔滔不绝一气呵成对着孙权讲完这一番道理,眼见孙权原本准备亲自涉险、鲁莽冲动的劲头已被压下,不禁微微舒了一口气。 随后,张纮柔和语气问孙权:“将军,这段时日与袁夫人相处,感情如何?” 提起袁夫人,孙权嘴角不自觉上扬,他那满脸幸福之象根本藏不住:“我与夫人相处融洽,生活甜蜜。” 张纮听后点头,却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幽幽叹口气,缓缓道:“故吴侯之子如今已十一二岁矣。” 话落,张纮向孙权告辞,说他要去拜见袁夫人去。 留孙权自己好好反省。 其实张紘心里并没有十足把握能止住孙权行动,但眼前年轻的讨虏将军似乎一如既往宠爱袁夫人。 的确对于某些君主而言,有时女人说的话往往比老臣的进谏更具效力。念及此,张纮决定前去面见袁夫人。 彼时,袁绮绮正面临着一件为难之事。 曹操派人送来了礼物,且指名道姓送给她。 那礼物极为丰厚,有玛瑙、紫貂、鹿茸、宝马,还有在江南一带尚未普及的葡萄藤幼苗。 前来送礼的商人自称姓许,袁绮绮还认得他! 摇身一变的许老板在袁夫人面前满脸堆笑,讨好地说道: “夫人请看,这别的物件儿倒也罢了,唯独这葡萄藤苗,实在是珍贵无比。此苗自西域经丝绸之路而来,一路上商队们历经千辛万苦,跋山涉水,小心翼翼地呵护,遮光避阴,才好不容易保全了这一株活苗。还望夫人莫要弃置,安排果农悉心种植。待三五年后,这葡萄藤上便能结出晶莹剔透的葡萄果子。这葡萄果子酸甜可口,一串串的,比玛瑙还要珍贵。而且这葡萄果子,不仅能当作水果食用,还能放在太阳底下晾晒,制成干果,能存一年四季。” 许老板一边眉飞色舞地介绍着,一边眼巴巴地等着袁夫人给他打赏。 袁绮绮微微向侍女示意,侍女会意,递上一个银锭子: “许老板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还请移步驿站歇息,喝杯茶解解渴。” 待许老板离开后,袁绮绮望着那俊逸的宝马、稚嫩的葡萄藤苗,问侍女:“你确定听明白了,是孙将军同意,才让这商人把礼物送到我这儿来的?” 侍女点头确认。 的确如此。 孙权率领大军围困合肥城,合肥城内守军心急如焚,翘首期盼着曹操的援兵。然而,曹操的援兵尚未抵达,送给袁夫人的礼物却已先一步送达。 孙权得知此事,只看了看那礼物清单,便吩咐人将其送到袁夫人处。 孙权虽与曹操两辈人,但他对曹操的行事风格却颇为了解。 “曹操给袁夫人送礼,能有什么恶意?”不过是随性而为罢,想送便送了。这也正是孙权所理解曹操为何那般宠爱曹三公子的原因。 曹三公子一身文人气息,在政治上不够深沉、狠辣与老练,可曹操却对他喜爱有加,还花费诸多心思加以培养,只因曹植身上有着曹操率性天真的一面。 孙权已替爱妻盘算好了,这不过是收一份大礼包罢,以后回老曹一份便是。 玛瑙玉石虽珍贵却也有限,宝马、紫貂、鹿茸倒也寻常,唯有那株据说来自西域的葡萄藤,确实稀罕。 等打完这一仗,回到京口,孙权便与袁夫人一同在浮碧海院子里精心培育这株葡萄苗。 几年后葡萄藤结出果子,将来他们有了孩子,夏日里孙权便与孩子们在葡萄架下看书、品尝葡萄。 对于孩子一事,孙权其实心中满是期待。 方才张纮最后所言,孙权又怎会不理解?打仗本就危险重重,他心中清楚。 他若未能安顿好家中诸事,未能培养好孙家的继承人,便贸然以身涉险,这对整个江东、对孙家而言,的确是极不负责任的行为。 或许张纮此次前来阻止他,背后还有其他缘由,但张纮所言,确实不无道理。 孙权暂且按下亲自率兵突围的想法,转而考虑从董袭、陈武等人中挑选一人,又或者向小妹及三弟妹那边调兵,派遣蒋钦、徐盛等人前来完成这一任务。 此时,张纮已与袁夫人见面。 张纮为人比张昭更为儒雅温和,一见到袁夫人,并未斥责她为何没能拦住孙权,也未质问她为何不好好劝阻孙权将以身犯险,而是十分关切地询问袁夫人在军旅中生活是否顺心、是否习惯,饮食与睡眠又如何。 当张纮听闻袁夫人面前这一堆礼物乃是北方曹操所送时,只是神色平静地赞了一句:“葡萄藤乃鲜活植物,如此费心送来,着实可嘉可叹!” 直到袁绮绮收好礼物,也不明白张紘来见她的真正目的,心中只是揣摩曹操这 “黄鼠狼给鸡拜年”的骚操作究竟为何。 第169章 若是孙策当年不死 “曹操究竟对我和孙权有何意图?” 结合当下局势,袁绮绮只能得出一个判断:曹操是想通过她走江东后门、拉关系,让她在孙权耳边吹枕头风,劝孙权不要再这般紧逼合肥。 “哼。老曹狡猾。可我不爱管这些事!” 于是袁绮绮去找孙权,提及曹操送了诸多礼物一事。 孙权听闻,只是轻松回应:“这有何为难的?过些时日,我们也将江东物产挑选一份,回赠给曹操便是。来而不往非礼也嘛。” 袁绮绮看着孙权:“就这么简单?他送一份礼,我们回一份礼就解决了?” 孙权看着袁绮绮满脸疑惑神情,不禁微笑着反问道:“不然呢?” 袁绮绮见孙权如此态度,便实实在在地说出心中疑虑:“曹操此举,莫不是想让我劝你退兵休战?” 孙权微微点头,眼中是赞许,示意自家夫人明白,所言有理。 孙权牵起爱妻的手,与她一同走到地图旁,缓缓道:“我本欲亲自带兵突围,怎奈张纮匆忙赶来,极力劝阻。” 孙权并未将张纮原话复述给爱妻,毕竟那一番斥责,总归是他挨的训。 接着,孙权道出心中打算:“张纮所言确实有其道理。即便我不亲自率兵突围,亦可调兵遣将,换他人前去。或许其他人比我更适合担当此任。” 孙权说着,手指落在地图上滁州位置。 袁绮绮领会得到。孙小妹、徐妙然,还有蒋钦、袁耀、徐盛等人,此刻不正在攻打滁州吗? 其实滁州战事也颇为艰难,进展并不顺利。“既然合肥与滁州皆难攻克,倒不如将两处兵力合二为一。”袁绮绮很是肯定孙权这次调遣。 孙权此刻身边并不缺士兵,缺的是有突破能力、能征善战且勇猛无敌的悍将。 甘宁、吕蒙、凌统、韩当、周泰等一众猛将,此刻都在周瑜那边,协助攻打江陵。 提及江陵以及周瑜那边战况,孙权想起爱妻最近为周公瑾写了一册书。 他爱妻笔下的男主角转换之快,前不久还是他孙权年轻有为、力挽狂澜,转瞬之间新书便以周郎与小乔为主角。 孙权手手边有一本精美的手抄版本,抄书先生笔锋流畅,卷面之精美,足见徐老板之用心。 袁绮绮此刻心中所想仍是合肥的战事。 她听孙权安排,其实心中有愧:她这头收下曹操的礼物,孙权却仍要进攻合肥。 他们夫妻二人如此行事,是否妥当? 但孙权心中,自有他的一番盘算。 若张纮未曾及时赶来劝阻,孙权或许仍深陷冲动之中,一心想着趁眼下势头正盛,让江陵和合肥两路并进,突破进入中原的缺口,进而威胁曹操。 在围困合肥城的这段日子里,孙权时常凝视地图,脑海中不断梳理着这泱泱华夏九州大地之上,各方势力的纷争态势。 大漠蒙古有乌桓,辽东以北是高句丽,西凉有马腾和韩遂,益州由刘璋占据,交州则有士燮。而在中原腹地,他孙权、刘备与曹操正争得如火如荼。 经过赤壁一战,孙权的视野比之前大为开阔。 往昔,他的目光多聚焦于江东六郡,忙于镇抚山越、发展民生、平定宗室内乱与李术叛乱等事务,眼中只有小小长江以东与水润江南。 而如今,孙权看到了这广阔大地上,有九省通衢的荆州,偏远却土地广袤的岭南交州,富饶的天府之国成都,以及河套走廊、西凉一带。 所谓群雄逐鹿中原,不过是争夺洛阳、河南、淮南一带,众人的眼光仅仅局限于那一片平阔之地。 “其实,让这国家一统之时机,或许早在黄巾起义,十八路诸侯讨董卓时候,便已错失。” 这是孙权的一种思考。 当时汉室衰微,国家机构腐败,宦官专权,民不聊生。前有张角带农民起义,后有各路诸侯纷纷割据。 若能像当年刘邦趁秦末农民起义之时,迅速将这分崩离析的帝国重新凝聚在一起,众多良臣猛将即便起初各为其主,最终也能汇聚在刘邦麾下,完成统一大业。 可如今的局势已然不同! 曹操自当年将皇帝从洛阳接到许都,已苦心经营二十余年,根基稳固。 孙权从父亲孙坚起兵,到大哥孙策奠定江东基业,再到如今自己掌权,举贤任能,众人齐心,保江东安稳,江东基业也已在众人手中奠定。 至于刘备后续将如何发展,孙权暂且不得而知。 孙权心生遗憾:“若是大哥当年不死……” 以大哥孙策之勇猛,孙家众位兄弟,如孙辅、孙暠、他孙权以及三弟孙翊,还有宗室孙瑜、孙河等,那时皆一心为大哥孙策助力,再加上张昭、张纮、周瑜、秦松等人的辅佐,聚集江东之英才虎臣,彼时曹操尚未如今这般强势。 这天下之大究竟是曹家强是孙家霸,还有得争! 但孙权很快释怀。 毕竟,当年他年仅十八岁,怎能与二十六岁的大哥孙策相提并论? 二十六岁的大哥,也是从十七岁时披挂上阵单枪匹马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功绩,中间多少血泪教训。事实上,他孙权已做得足够出色。 只是这世间机遇难逢,局势瞬息万变。 “镇江老辕在《死对头》中编撰的故事,十分有道理!” 孙权始终判断,国家发展至此已成三足鼎立之势。 他相信曹操不会轻易败亡,他也不会轻易被曹操挫败,而刘备更非表面那般势力微薄。 “刘备此人日后必定还有作为。” 孙权紧紧拉着袁绮绮的手,袁绮绮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孙权眼下究竟是打算继续攻打合肥,还是听从张纮的劝告,放弃进攻? 孙权心中已有决断。 孙权不会不给张纮面子。张纮不辞辛劳,大老远赶来劝阻,所言又十分有理。他孙权身为领袖是不争的事实,不能轻易以身涉险,否则有个三长两短这三军将士便群龙无首,可不是寒了大家的心? 孙权就算不为本人考虑,不为自己博一个能打仗的名声,也要为整个江东,为跟随自己的人负责。必须保护好自己! 就像当年张昭批评他不能动辄与老虎拼命,孙权虽心中渴望与老虎一较高下,但此后必定约束自己。 他是被命运推上领袖之位,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就得有领袖的担当。要让跟随自己的人觉得追随得有价值。 有时候个人名声与爱好,都得暂且靠后。 如此,孙权亲笔写下一封书信给周瑜,同时附上了镇江老辕以周瑜为原型创作的《周郎》,信中写道:“江陵一地,若不能短期内攻取,便陈兵以待时机,不必强攻。” 这既是孙权这些年来难得少数对周瑜进行干涉而下达的命令,也是他为自己这一方战事定下的方略。 “所谓顺势而为,有势方能成事。” 势不在己,即便强大如曹操,手握天子,最终也只能接受赤壁失败的结局,孙权笑着看向袁夫人。 “秦灭六国,其实是始皇帝蓄势六代秦王之励精图治的结果。我与夫人眼下,其实还有与打仗一样重要的任务!” 第171章 若贪生怕死 在吕蒙建言之下,周瑜留凌统镇守后方,亲率大军驰援夷陵。 夷陵城下,周瑜率兵大破曹军,使得曹军伤亡过半,只得趁夜遁逃。 江东由于地理环境所致,部队中向来缺少战马。吕蒙预料曹军必然慌忙撤退,又心生一计。他在对方溃逃的半路上设置障碍,以木柴阻塞险径,致使曹军骑兵无法跨马顺利通过。 曹军实在被逼无奈,只能丢掉马匹保命。江东兵则顺手收获战马数百余匹。 周瑜更是身先士卒,率兵追击截杀。经此一役,江东兵士气大振,又拿下了稳固的夷陵一地作为桥头堡呼应江陵,终是打破了江陵之战数月以来僵持不下的困局,扭转了艰苦鏖战的局面。 后几日周瑜休整兵马,考虑趁势直接渡江威逼江陵。 与此同时,周瑜收到孙权来信。信中,孙权既关切江陵战事,亦有所嘱托。 孙权作为年轻主公,一向视周瑜如兄长,敬重有加,对其建言多有听从,甚少提出要求。此次孙权在信中叮嘱周瑜,切不可一味强攻。 周瑜手持书信,一时难以领会:“上阵御敌,若不经浴血奋战、拼死相搏,又怎能轻易取胜?” 主公孙权也是打仗之人,如何不懂这道理? 而与信一同送达的,还有镇江老辕所着之书《周郎》。 平日里,无论是在京口还是军中,周瑜绝不会主动翻阅镇江老辕的书籍,即便此前其所着之《死对头们》书颇为精彩,令周瑜对镇江老辕的才学刮目相看。 “主公此举是何意?” 周瑜手托这本以 “周郎” 为名的书,心中疑惑。他身为带兵打仗的将领,主公孙权却送来一本闲书,难不成是想让他睡前消遣翻阅? 再说,他可不是吕蒙,还需孙权督促提点看书学习。周瑜当时家境颇好,幼年时得过极好的文化教育。 然而,周瑜心中自有忠诚。当年自跟随孙策麾下,周瑜便决心为这位挚友忠心效力、奋战一生。即便孙策故去,将年少的孙权托付于他,周瑜亦从此将一腔忠诚尽数奉献给孙权。 周瑜之于孙权,之于江东政权,早已决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的任务,不仅是统领江东水兵,辅佐孙权西征黄祖,充当先锋;也不止是在赤壁之战中,将曹操拒于长江北岸。 在周瑜心中,对江东未来的版图有着清晰构想。 鲁肃身为谋略家,寥寥数语便能勾勒出江东未来的规划蓝图。 而周瑜作为实干家,则需带领麾下将士,一城一郡、逐步拓展,乃至图谋一州之地。 如今荆州局势微妙,曹操刚败,正是良机。若周瑜此时不趁机攻克江陵,将南郡纳入江东版图,更待何时? “单说刘备与诸葛亮等人。曹操刚败退时,刘备曾与我军一同追击曹军。可双方于江陵苦战数月,局势不明朗之际,刘备已从此战事中脱身。” 彼时,刘备向许都朝廷上表,奏请册封刘表长子刘琦为荆州牧。父死子继,刘琦确是荆州牧的合适人选,刘备这一招巧妙至极,赢得荆州士人赞誉。 周瑜一直视刘备势力为江东的巨大威胁,如今刘备势力渐成气候,周瑜更觉必须拿下南郡,否则江东将在荆州失去话语权。 那刘备依诸葛亮之计,不再与周瑜在江陵僵持。 诸葛亮向刘备进言:“曹操已被我们击退,若此刻深陷江陵之战,即便打下南郡,难道要与周瑜平分?” 这显然不切实际。况且江陵有曹仁镇守,曹仁足智多谋、勇猛善战且经验丰富,极难对付。于是,刘备与诸葛亮转而将目光投向荆南四郡。 刘备率刘琦军队南征,武陵、长沙、桂阳、零陵等地望风归降。 诸葛亮计策再次成功,刘备予以肯定,任命其为军师中郎将,督管零陵、桂阳、长沙三郡,负责调配赋税,充实军资。 眼下荆州的局势便是如此令人头疼,周瑜能不血拼一场? 尽管如此,周瑜素来敬重孙权。孙权的交代,他必定遵守。当夜,周瑜便翻开了《周郎》。 书中主角名为周瑾,字子瑜。 “这镇江老辕,写了曹操,又写刘备,如今竟来写我?” 周瑜见此人物名字,直接秒懂,简直好气又好笑。 “我哪有闲情看这老头子写的书。” 周瑜本能要合上书扔到一旁,可心中终究好奇,这八十岁的老者会如何描绘自己? 周瑜分明记得在镇江老辕笔下,曹操雄才大略,却因遇上劲敌,不得不收敛雄心;刘备屡败屡战,心怀仁慈又爱哭,却始终坚信能成就霸业;而孙权,更是被刻画成英武霸气的男主角。 “老辕既是主公的忘年之交,自然会凸显主公高大睿智、英明决断的形象。” 周瑜终究还是认真读起了这本书。书中的周郎,儒雅大气、英勇善战,既有卓越的军事谋略,又有深沉的城府。 “哼!老辕所言不虚。” 这时周瑜脸上显出笑容,首次对镇江老辕给予正面评价。 “这老辕,若一开始就写此类书籍,而非在夫人小姐的圈子里谋利,倒也值得我钦佩。” 经此,周瑜在心中重新审视这位镇江老辕。 当读到书中周郎因多年征战,身上伤痕累累,甚至因救治不及时染病,年仅三十几岁便英年早逝,留下娇妻桥夫人,在漫长岁月中独自抚养儿女、支撑家庭时,周瑜并未像曹操那般怒火攻心。 周瑜轻轻合上书本,默然道:“主公是因此担忧我吗?” 然后,周瑜神色坦然平静,将孙权的信与所赠之书妥善收起。 “男儿当带吴钩,马革裹尸还。若贪生怕死,我便不会踏上这战场。” 周瑜目标明确,他领会了孙权的关心,也明白镇江老辕书中的劝诫。 但此刻,江陵城必取,曹仁必逐。 周瑜再次整顿集结数万兵马。所谓妻儿老小,周瑜如何不想不念,他如何不知他乃是家中支柱,乃是爱妻小乔一辈子的擎天支柱。 而他周瑜,更是这江东的中流砥柱。无国哪有家?先公后私,保国也是为了爱家。周瑜相信,小乔一定体谅明白。 第172章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仗打 曹仁跟随曹操南征北战近二十年,经验丰富。 周瑜死死咬住江陵,且已经拿下夷陵作为进攻渡江的桥头堡,且一整顿下数万大军,麾下带着鲁肃、凌统、吕蒙、甘宁等智囊与悍将,先锋部队已至。 此时曹仁只有孤军奋战,他急需一场快战挫败江东兵这番来势汹汹,以给己方士兵打气。 曹仁并无其他方法,只是精心选拔了一支敢死队,由勇将牛金率领,直接杀入江东兵那数千人的先头部队。 毫无意外,曹仁的敢死队由于寡不敌众,很快被江东兵包围。 曹仁也不急,冷冷观察战场形势。他发现江东重兵虽然正全力围攻曹军敢死队,却不能即刻将敢死队杀尽灭绝,曹仁心中大喜:“这先头部队,作战意志力不强。” 于是曹仁大喝一声:“取我马来!” 左右文官纷纷劝阻,却无济于事。 曹仁已带领虎豹骑亲军杀出城去,且迅速杀开江东军的包围圈,救出牛金。 随后,曹仁如法炮制再次杀入敌阵,将剩余敢死队全部救出。 这个架势,对江东兵的损失不大但冲击极大。 江东兵见曹军如此勇猛,在己方兵阵中几乎出入自如,实在心中畏惧,不敢再行追杀。 眼见曹仁如此猖狂勇猛,周瑜无法,只能择定日期,再与曹仁展开大战。 “曹仁亲自上阵,我也亲自督战!”周瑜于是亲自骑马督战。 在那场激战中,周瑜不幸被飞箭射中右肋。伤势之严重,使得周瑜无法继续战斗,只能暂时回营养伤。 曹仁听闻周瑜中箭还只能卧病在床:“哈!机会来了。快,我等破敌之日就在今朝。”曹仁再次督军上阵,攻打对手。 周瑜正躺在床上接受军中郎中医治,郎中刚刚为其包扎伤口,且嘱咐不能轻易动弹必须静养,也不能劳神费时。 周瑜一听曹仁再度杀来,强忍伤痛,奋身而起:“拿我铠甲武器来!” 周瑜提剑上马,巡视各营,激励各营将士奋勇杀敌。 正因为周瑜如此拼命,江东将士同仇敌忾,士气大振,与曹军奋力拼杀,逼得曹仁无奈退兵。 终于,经过近一年的交锋,周瑜所部对曹仁杀伤甚众,就算后有徐晃支援,曹仁最终也只能弃城而逃。 至此,周瑜完全掌控南郡各县,包括枝江、旍阳、当阳、编县、华容等地。 孙权接到江陵战况,心中感慨颇多。既感念周瑜开拓荆州之功劳,又怜惜他沙场之雄烈。即刻拜周瑜为南郡太守,兼任偏将军一职。鲁肃、吕蒙、凌统等论军功各有提拔赏赐。 其实,最令孙权心生怜惜乃《周郎》一书之结局。这册书的作者镇江老辕袁绮绮每晚就宿在孙权身旁。 孙权心中疑惑,很想问问袁夫人: “书中周郎为何中箭伤后,不久便染病早逝?” 但话到嘴边,孙权又将问题咽了回去。毕竟上阵杀敌,生死难测,谁能保证自己在战场上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能躲过刀枪箭矢呢? 孙权的表哥徐琨何等英勇,年前与孙权一同西征黄祖时中了箭伤,随后染病,竟就这么去了。 孙权揣测,袁夫人便是因徐琨这样的经历,才编撰了这样的故事,以此表达对她对江东能人俊杰的担忧。 的确,周瑜乃孙权的左膀右臂、肱骨之臣。 正因如此,孙权才急切地将袁夫人所着之书送到周瑜面前,盼周瑜能好好看看。 比起让周瑜舍生忘死为江东开疆拓土,去攻打南郡、江陵,与曹操抗衡,孙权更希望周瑜能保重身体。 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在,何愁没有仗打。 孙权甚至不敢想象,若周瑜真有个三长两短,且不说刘备一方会趁机壮大,单说曹操,定会认为江东无人,寻机卷土重来,肆意进犯。 而周瑜不仅打仗拼命有进取精神,战略眼光更是精准独到。周瑜最近一次给孙权上表,谈及曹仁败走以及接下来的打算和规化,希望孙权全力支持他。 简而言之,那是关于江东进一步拓展势力、进取中原的战略规划: “西取蜀,并张鲁,联马超,再以襄阳为根据地蚕食曹操,北方可图。” 取蜀,益州地势险要、土地肥沃,若能占据蜀地,可大大扩充东吴的战略空间和资源储备,为进一步发展提供坚实基础。 并张鲁,张鲁占据汉中,拿下汉中可以作为蜀地的北方屏障,同时也能进一步向关中地区施加压力。 联马超,马超在西凉地区有一定势力和影响力,与马超联合可以从西北方向对曹操形成牵制,使曹操腹背受敌。 以襄阳为根据地蚕食曹操,襄阳地理位置关键,是南北交通要冲,以襄阳为据点,能够逐步向曹操的势力范围推进,不断压缩曹操的势力。 “公瑾哪公瑾!唯有你,能布下如此前瞻和可行之战略!” 孙权当然全力支持周瑜。周瑜与鲁肃等的壁画蓝图,也是孙权的理想与梦想。 孙权的性格其实比他的兄弟父亲都要复杂。 这可在他的成长经历中寻找原因。孙权身上既有兄长孙策、三弟孙翊以及父亲孙坚那般渴望驰骋沙场、奋勇拼杀的热血基因,又在张昭、张纮,母亲吴太夫人,当然还有爱妻袁绮绮等人的教导与影响下,练就了谋略运筹、权衡利弊的帝王之术。 “一时在战场上厮杀固然痛快,可那不过是以战止战,最为血腥暴力的手段。” 这些年,孙权已然领悟到更为高深精妙的御世之道。 孙权支持周瑜的方式,不仅仅是允许他按照方略和规划去扩张版图势力。 孙权还要在别的方面做好准备,给周瑜,给周瑜这样浴血奋战的前方将领提供让其毫无后顾之忧的支持。 此时,孙权将蒋钦、徐盛、袁耀以及小妹孙小妹等人召集至跟前。 孙权已部署蒋钦、徐盛率领轻骑突围合肥。孙小妹听闻,当即挺身而出,直言自己也要去突围。 孙权只淡淡地瞥了他小妹一眼。 孙小妹不满地瘪了瘪嘴,皱眉道:“阿耀他们能去,为何我不能去?” 第173章 不嫁镇江老辕,难道嫁荆州老鳏夫 孙权平静地告诉孙小妹:“你二嫂许久未见你,正念叨着你呢!” 一想到袁绮绮,孙小妹什么也顾不得了。她竟全然没考虑到袁耀是袁绮绮的亲弟弟,那姐姐许久不见弟弟,岂不是更牵挂弟弟? 如此一来,袁耀作为突击队将领,要与蒋钦、徐盛等人一同突围,而孙小妹则被安排去与闺蜜相聚。 也不管孙小妹是否想明白了其中缘由,孙权总算是暂时按住了孙小妹那股冲动劲儿。 待孙小妹和徐妙然见到袁绮绮,三人手牵着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而笑,亲昵非常。 袁绮绮帐中虽无珍馐美酒款待弟妹和小姑子,但三人围坐一处,分享着各自这一年的经历,欢声笑语,绵绵不绝。 只有孙小妹满是遗憾:“可惜我竟没能亲眼见到曹操惨败的模样!” 又听闻屋外那匹蒙古骏马,是曹操前不久送给她二嫂的礼物。 孙小妹当即对着马屁股翻了个白眼,嘟囔道:“打不过我们,现在知道来讨好示好了,早干嘛去了?” 接着,孙小妹又兴致勃勃地八卦起张纮批评二哥孙权一事: “你们不知道,那些老头们向来严苛,管我二哥管得可紧了!看吧,二哥被他们管着,心里虽不服气,却又不敢违抗,只能乖乖听话。 “这倒好,二哥一转身就来管我。我怎么就不能和阿耀、徐盛他们一起去突围合肥?我若做突围先锋,可不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差!” 孙小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袁绮绮和徐妙然则时不时相视而笑。 袁绮绮见孙小妹十分不服,忙不迭点头,必须对孙小妹的能力表示极度肯定。 徐妙然也在一旁附和。 三个女子背着孙权,一致地支持孙小妹。只是为了给孙小妹提供情绪价值,哄她开心。 孙小妹当然明白她二嫂三嫂为何这番表现。 孙小妹神色一正,紧紧盯着袁绮绮的脸,严肃地问: “绮绮,我问你,你这段时日一直随我二哥左右,与他同食同宿,日夜不离。我且问你,你可曾发现他与哪个男人来往密切?” 哪个男人? 袁绮绮认真思索片刻,摇头。孙权平日里不过是正常地召集将领和谋臣商议军情要事罢。 孙小妹一脸凝重,咬着嘴唇: “我方才来时遇见书商徐兵,把他找来一问,原来他正全力发行镇江老辕的书,既有手抄本,据说是因订单需求太过庞大,徐老板还开发出了快速便捷却略显粗糙的木板印刷本。” 说到这儿,孙小妹故意顿了顿,徐妙然和袁绮绮目不转睛,满心好奇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孙小妹故作神秘,又机警地说道: “镇江老辕啊!你们难道没发现,徐老板在这儿,那镇江老辕肯定也在这儿!” 说着,她一巴掌拍在袁绮绮的肩膀上,嗔怪道:“我可得说说你,能不能机灵点儿? “就算你对镇江老辕究竟是谁不感兴趣,难道就不能为了我,多去打探打探他的消息? “我跟你讲,我现在可不信我二哥说的那套说辞!镇江老辕绝不可能是个八十岁的老头儿,那肯定是我二哥拿来骗人的。 “说不定镇江老辕是个年轻俊彦呢!” 孙小妹这般推理分析如此流畅,袁绮绮也只能十分配合地顺着她的话点头。 徐妙然也是。 反正哄孙小妹开心嘛,她说啥就是啥。 可接下来孙小妹的话,却让袁绮绮点着的头以及徐妙然的笑脸瞬间僵住。 两人神色顿时尴尬起来。 只因孙小妹大笑着说:“若老辕真是个年轻俊彦,我便让二哥做主,把镇江老辕许配给我做夫婿,哈哈哈哈!” 许配给她做夫婿? 袁绮绮惊讶得半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来。 徐妙然也赶忙劝阻:“郡主,你可别乱说,你的婚事二哥自有安排,哪能这般草率。” 孙小妹却不以为然,反驳道:“什么叫草率?镇江老辕很差吗?他写的《死对头们》,三嫂、二嫂你们也看过,把曹操气得半死,曹植还想与他结交,这还不足以证明老辕的魅力? “镇江老辕只是不像周瑜、吕蒙、凌统他们此刻驰骋在沙场带兵打仗做将领罢。依我看,老辕若去打仗,谋略绝不比周瑜逊色。” 孙小妹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袁绮绮却赶忙摇头摆手。 袁绮绮可没法与周瑜相提并论,她既提不起大刀,也拉不开弓箭,更别说在战场上出谋划策了。 孙小妹见状,又一巴掌拍下袁绮绮的手,追问道:“ 怎么,对我的眼光就这么没信心?告诉你们,你们家孙小妹不仅打仗厉害,研究将领特点也是一绝。 “经过我的分析判断,那镇江老辕必定是二哥军中一位身材矫健、年富力强的男子。” 见孙小妹如此自信满满,袁绮绮忍不住多嘴一问:“郡主为何如此笃定?” 袁绮绮这副模样,让孙小妹有些瞧不上,她实在觉得闺蜜这一年来跟着二哥孙权在军营,都快练就得没了思考能力。 孙小妹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袁绮绮的脑门,道: “为何?我就问你,你这段时间在军中,可曾见过老头子?又可曾见过其他女子?你见到的,是不是都是军中男儿,个个勤练武艺,身材壮硕,行动敏捷如风?” 听到这儿,徐妙然赶忙向袁绮绮摆手,示意她别太当真。 孙小妹这是研究镇江老辕怔了,不过也好。 让孙小妹转移注意力,去琢磨镇江老辕是谁,总好过她一门心思要跟孙权对着干,非要自己带兵去突围合肥好哇。 虽说打仗确实如周瑜所言,不拼命就没机会,不勇往直前就难有收获,可谁又舍得让孙小妹去涉险呢? 关键是,只要给孙小妹一点机会,她肯定毫不犹豫地冲在最前头。 就在袁绮绮尽量跟上并适应孙小妹的脑回路,孙小妹又是再次语出惊人:“我不嫁镇江老辕,难道嫁那个荆州老鳏夫!” 这一回,淡定如徐妙然也坐不住了,她和袁绮绮一起被孙小妹的意见给惊呆并滑坐在地上。 孙尚香只是淡淡看了二人一眼,笃定道:“就这么决定了!我一会儿晚膳见到二哥就这么说,你们俩到时候帮我说话,把婚事定下来,懂么!” 第174章 不接受命运安排 孙小妹行事风格向来如此,虽行动敏捷如风,言语甚至快过脑子的转速,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行事不经思考。 孙小妹既然敢宣称要嫁给镇江老辕,还让二哥孙权做主操办婚事,这绝非一时心血来潮。 此前,孙小妹读过《大哥》一书,前不久又研读了《死对头们》,再结合赤壁大战时曹操对阵孙刘联军的三方局势,哪怕孙小妹再懵懂,也知道荆州有个刘备,也明白书中那个 “大哥” 黄叔指的就是刘备刘皇叔,而她自己正是书中李夫人的原型。 换句话说,有这样一种可能:为了让孙刘联盟更加紧密、坚不可摧,年仅十九岁的她,无奈嫁给了四十九岁的老鳏夫刘备。 可关键在于,这刘备未来为了他的事业,说抛弃她就抛弃,这段婚姻完全成了一场政治闹剧。 孙小妹怎能咽下这口气?她再心疼她二哥,也无法接受这般命运安排。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女不渴望寻觅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意气风发的男子作为人生伴侣? “像二哥与二嫂这般举案齐眉,周瑜和小乔那般伉俪情深,令人艳羡不已。即便是荆州来的诸葛孔明和他那朴素却恩爱的夫人,也是平平淡淡却情比金坚的典范。” 孙小妹心里这般想,嘴上也就这般说出来。 反正她已经知会过二嫂和三嫂! 在孙小妹心中,她在家中的地位便是如此,一旦决定做什么,就要全家人一同帮她想办法达成。 晚膳时分,尽管仍身处军中,一切从简,孙权还是让袁夫人安排了一顿酒席,用以款待小妹、三弟妹以及张纮等人。 席间,孙权也喝了几杯酒,孙小妹也喝了酒。 气氛正融洽,孙小妹便将下午与袁绮绮她们讨论过的话题,当着众人面再次提出:“二哥,我决定了,我要嫁给镇江老辕!” 孙小妹的话语掷地有声,瞬间传遍席间每一个角落。 孙权听后,一瞬间酒都醒完了。 孙权冷冷地看着这个小妹。不过一段时间未见,他小妹越发大胆,皮厚得很呐。 而张纮听到这话,惊讶得直接将口中的酒喷了出来。 张纮年事已高,一向儒雅有风度,可面对孙小妹这惊人之语,也着实难以招架。 张纮赶忙将酒杯摆正,站起身来,恭敬地问小郡主:“郡主口中所说的镇江老辕,可是那位年逾八旬的写书先生?” 孙小妹见张纮还蒙在鼓里,袖子一甩,大声道:“什么八旬老人!镇江老辕年轻得很。那都是我二哥编造的假身份。” 说罢,孙小妹与张纮一同望向主座上的孙权。 孙权的脸色表明,他实在没想到,小妹会在这种场合给他来这么一出。 在孙权开口之前,袁绮绮已经帮孙小妹理了一回思路,并提示她:“郡主,有没有可能镇江老辕并非男子?” 袁绮绮这话一出口,孙小妹的眼神瞬间像一把锐利的光刀扫过来,将袁绮绮以及她身旁的侍女上下打量。 随后,孙小妹淡然地说:“骗我?你还帮着我二哥骗我! “这军中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也就只有你和她两个女人,是你写的,还是她写的?” 说着,孙小妹作势要将手指戳向侍女的脑门,袁绮绮的侍女吓得赶紧摆手。 孙尚香收回手,叉在腰间,质问:“难不成这军中除了青壮男子,除了你们两个女子,还有其它?” 孙尚香的眼神毫不客气,直直地逼视着他二哥的眼睛。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可别想蒙我。 孙权强忍着内心的波澜,他刚要开口,孙小妹已再发难。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有你。” 孙小妹将手指向张纮,“你们到时候都不管我,觉得那荆州刘备不错,刚死了老婆正好有空缺,又颇有建树与潜力,就想把我嫁给他。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我不干!我要嫁年轻帅气且有才华的镇江老辕。” 就要嫁年轻帅气的镇江老辕! 孙权彻底绷不住了,刚刚喝下去的酒猛地呛了上来,呛得他喉咙火辣辣地疼。 袁绮绮赶紧递上一杯水。 孙权正喝水时,孙小妹又将矛头指向袁绮绮: “让你帮我说话,你这会儿不说,还等到何时?行,你不说话也行,那你就给我准备嫁妆吧!再说一次,我要嫁给镇江老辕。” 孙权喝下一口水,心情实在难以平静,他一掌拍在几案上,把孙小妹吓了一跳。 “你,从哪里来,马上回哪里去!你从建安郡来,就带着你的人马回建安郡。荆州那边的事与你无关。 “你放心,你二哥不会拿你的幸福去做联姻的筹码。现在就走,马上就走!以后没有我的书信,不准擅自回来!” 尤其是像这种一回来就闹事的情况,孙权更无法容忍。 他哪里想过把小妹嫁给刘备来维系联盟,压根儿就没有这种念头。 这丫头定是看镇江老辕的书看入了魔,如此冲动暴躁。 大姑娘了,还这么任性,说风就是雨,这般不沉稳,还想着结婚嫁人! 就算嫁了,婚后日子也得被她过得鸡飞狗跳。 孙权此刻说出的这些话,并非仅仅因为眼前这场闹剧,更多的是出于对妹妹未来的担忧。 孙权多年来从未对这个疼爱的小妹说过重话,平日里虽唠叨、管教她,却从不曾说狠话。 可今日这番要赶她走的话一出口,直接把孙小妹逼得气哭了。 孙小妹忍着泪水在眼里转圈圈,不承认自己不对,倔强回道:“你凶什么嘛?我又哪里惹你了嘛?你因为荆州的战事和局势不痛快,就拿我来撒气。 “我走就走,但你不要你管我去哪里。我这就带了兵马去找阿耀和徐盛打合肥。哼,我懒得看你。气死我了!” 孙小妹头也不回地走了,反正这顿饭她还没吃饱,也没心情再吃。 她一边走一边嘟囔:“不知道这二哥怎么当的,忒小气了。他要是不愿意,也好好说嘛,没头没脑把我骂一顿干嘛呀?镇江老辕,镇江老辕,镇江老辕是他的什么宝贝?藏着掖着!” 一想到这儿,孙小妹越发不服气,心想,别说镇江老辕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宝贝,就算是孙权手下如周瑜、鲁肃、吕蒙、凌统、甘宁、徐胜、蒋钦、袁耀,甚至陆逊、顾雍、张承、张休等这样的活疙瘩,若是她孙小妹看中其中任何一个,想要招为夫婿,二哥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反应。 简直太气人了! 孙小妹已经冲出营帐,可转身又回来,冲进帐中,就那么站在那儿,用眼神逼视着她孙权,良久道一句: “你不同意我嫁老辕,那我嫁周瑜吧?” 孙小妹纯属口无遮拦,就想试探一下,镇江老辕在二哥心中究竟是个什么地位。 第175章 小妹婚事如同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孙权刚刚因为一时生气把唯一的小妹骂出帐外,心里正后悔。 又有袁绮绮在一旁安慰,情绪才稍有平复,结果又被孙小妹这一回来给彻底激怒。 孙权实在气不过,手中拿着酒杯就要朝妹妹那脚边砸过去。 袁绮绮那反应之迅速,死死地拦在孙权身前,拼命劝阻: “你别生气了!没听出来她在故意套你的话? “你当哥哥的退一步,这么多人面前何必闹得僵持。 “她本来就不明白实情,跟一个不明白的人,你计较什么? “你刚才说的话已经失了兄长风范,若真把她骂走,她一个女孩子从此漂泊在外,你真的不担心?不心疼?” 另一边,徐妙然也早已将孙小妹护在身后,同样劝道: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一年不见二哥,该有多少热情的话还没说够,你怎么专挑气人的话来讲? “你怕是喝酒上头了!我说今日这事不怪二哥,倒怪你说话冲动,说嫁老辕就嫁老辕,也该慢慢与二哥商议。 “就算二哥一时有顾虑,可你心意坚决,二哥疼你,日后总会为你考虑。 “你怎么一行动就顶撞张大人,后头又扯上周公瑾,越发不像话。我说都是我们这些做嫂嫂的,平日太惯着你了! “你若不向二哥赔礼道歉,一会儿也只有我和你二嫂代你向二哥认错。 “都是我们的错,太纵你!今天下午听到你说那些话,就该好好与你分析琢磨,不该让你一个人如此胡思乱想。” 幸而这两兄妹身边都有明理之人劝解,今晚这场风波才不至于闹得无法收场。 而经孙小妹这一闹,孙权一整晚都彻底失眠。 他怎会不知小妹心中的担忧?问题的症结,终究还是在于镇江老辕之前写的那册《大哥》,以及如今刘备之势头已经起来。 孙权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孙小妹的婚事如同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坠在他心里。 实话说,今日孙小妹的激烈反应,着实让孙权恼怒伤心。 他这个做二哥的早在许久之前便已为小妹的终身大事暗自谋划,事到如今又怎会草率轻易地将小妹当作交易筹码? 伤心一阵,孙权又自己劝自己:“唉,也怪不得她。姑娘长大了,心思也不再如从前那般好猜,留不住也是人之常情。” 此时,袁绮绮在孙权身旁睡得安静而香甜,她那手搭在他腰上以熊抱的姿势,脸紧贴着他肩膀。 孙权望着爱妻,心中烦闷稍稍缓解,却忍不住喃喃自语: “夫人,你撰写《大哥》的时候,是曾料定我会狠心将小妹嫁给荆州刘备?还是说,夫人你笃定小妹与刘备成婚之后,必定会因性情不合阵营不同而成婚姻悲剧?” 袁绮绮刚刚沉入梦乡,迷迷糊糊中听到孙权在耳边轻声低语,却又听不太真切。 她拱了拱脑袋,将耳朵藏进被子底下。 孙权此时却可恶,他揭开被子露出她的耳朵,坚持要让她听到: “在你心里,你夫君就是这般冷血无情?阿香可是我唯一的亲妹妹呀!” 孙权心中的话难以言说,若是可以,他宁愿自己去 “嫁” 给刘备,也绝舍不得让小妹陷入那未知的困境。 其实,也怪不得爱妻如此看重刘备一方的势力。 刘备此人,当年确实有些狼狈,打一仗败一仗,尤其是遇到曹操时,更是常常被打得丢盔弃甲,痛哭流涕。 然而刘备也有他的过人之处,他厚待当地百姓,对将士谋臣以及跟随他的士族文人也极为宽厚。 若要用一个场景来形容刘备,那便是当曹军如狼似虎地冲入一座城池,守兵与百姓吓得慌乱逃窜之时,唯有刘备能不顾危险,带着人马逆行而上,冲进城中营救那些无辜的百姓。 而刘备之能不仅如此。只说江陵这一战,刘备心中算盘打得多么精明,他深知其手中兵马不多,不敢与曹仁正面硬刚,便将攻打江陵的机会让给周瑜,自己则趁机谋划夺取荆南四郡。 在攻打荆南四郡之前,刘备则需在道义上占据优势,于是将刘琦推举为荆州牧。刘备此举,实则是为将来孙权打下江陵后,刘备还有理由讨要江陵的控制权做准备。 孙权眼中荆州最重要之地在南郡,而南郡最重要的地方便是江陵和襄阳。 对于长沙、桂阳、零陵和武陵这几个地方,孙权并没有十分看中。一来这些地方人口稀少,经济实力远不及南郡;二来地理位置过于靠南,不利于日后夺取襄阳。 这便让刘备抓着机会。 这也正是为何周瑜曾在写给孙权的信中会如此表达:“刘备以枭雄之姿,而有关羽、张飞熊虎之将,必非久屈为人用者。” 刘备的确绝非池中之物,但他有个特点,那便是爱享受、爱美女,也爱听歌舞。 周瑜还曾给孙权出了个主意,对于这种戎马半生、将近五旬的男人,其实不难对付。 你越是用艰难的处境去逼迫他,他反而越不屈服,越要与老天对着干;但若是给他想要的享受和快乐,情况或许就不同了。 江东之地,向来盛产美女,要满足刘备的喜好并非难事。 刘备喜欢享受,那就给他修建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刘备喜欢美女,便给他送上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国色天香的女子。 “宜徙备置吴,盛为筑宫室,多其美女玩好,以娱其耳目。” 最好的办法,是将刘备和他手下的人分开,比如诸葛亮、张飞、关羽、赵云等。 让刘备沉溺于享受之中,他的手下自然也就难以成气候。而最最不能做的,便是把荆州的地盘让给刘备,助他聚集势力。 “聚此三人,俱在疆埸,恐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也。” 周瑜的法子确实巧妙。所谓英雄所见略同,虽然周瑜没有明说如何用美女来消磨刘备的意志力和斗志,将这个威胁消弭于无形之中,但袁夫人在她先前所写的《大哥》一书中,已然展示过那一种方略。 实话说,孙权看自家的小妹,不仅容貌美丽,且英气逼人,更觉得许多女子都不及她半分。 孙权绝对有理由相信,即便刘备有着几十年的人生阅历,从当年在洛阳时便周旋于皇帝身边,与曹操、吕布、袁绍、袁术等人逐鹿中原,也难免会被小妹的英姿所折服得五体投地。 刘备这一生,何曾见过如此独特的孙小妹! 第176章 怎么可能凭空凑成一对 若是孙权真拿出孙小妹这张王牌,刘备在最近几年内或许真会沦丧于江东之手。 然而,袁夫人不是早已在书中表明了她的态度?她反对这样一桩婚事,她同情小妹。 此时,孙权已经斜靠着坐了起来,而袁夫人依旧睡得朦朦胧胧。 她根本没听明白孙权说些什么,但孙权今晚却铁了心要与她探讨此事。孙权伸出手,轻轻搭在袁绮绮的肩膀上,硬是将她唤醒。 袁绮绮睁开惺忪的眼皮,只见孙权精神抖擞地坐在那儿,眼神中有许多期待。袁绮绮问:“何事?” 孙权答:“小妹的事。” 哦!如此,袁绮绮也只好跟孙权一样坐起身来,靠在孙权肩头:“嗯,你说,我在听。” 孙权还将被子往袁绮绮背上拉了拉,细心地将她盖好。“绮儿,我要听实话。你是不是反对如果有一天我将小妹嫁给刘备?” 孙权没等袁绮绮回答,便接着说如今刘备在荆州的情况早已今非昔比。 “刘备已经拿下荆南四郡,在公安县设立了治所。可巧,刘琦已经病逝,荆州众人便推举他做了荆州牧。” 刘备在给自己加官进爵的同时,还帮孙权争取了同样的待遇,帮孙权争取下徐州牧的身份,并向皇帝陛下上表封孙权为车骑将军。 且不说刘备手下有多少人马,地盘有多大,单说刘备能轻轻松松地上表朝廷,为刘琦求来荆州牧的职位,为孙权请得徐州牧以及车骑将军的封号,这样的本事,孙权自愧不如。 他孙权执掌江东多年,讨虏将军的封号,还是曹操当年为了笼络他而封的。如今这车骑将军封号,却是刘备帮他请的。 孙权心中不禁重新审视刘备的能量,今日小妹在气头上的那句话,确实骂得在理。 确实是他孙权最近因为荆州的局势而忧心忡忡,焦虑不已。孙权深知,刘备实在难以对付。 一开始包括周瑜在内的众人都曾提过建议,孙权自己也曾考虑,刘备此人不得不防,是否应在赤壁之战后趁机管制刘备的人马,将刘备控制起来,或是软禁,或是暗杀。 然而,现实却很残酷,曹操依旧在北方挟天子以令诸侯,孙权不能对刘备轻举妄动。曹操在北方的势力还需要孙权牵制,而刘备又岂是那么容易被他孙权控制? 不管怎样,这都是一件令人头疼的难事。 所以,今天小妹提到她的婚事并揭穿那种可能时,孙权才会一时恼怒,责骂于她,还让她滚回建安郡。 孙权也是后悔自己今天的表现。袁绮绮只如此劝他:“这世上忧心之事,何其繁多!人应该这样,越是烦忧,越要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才有精力去应对。” 夫人的话有道理,只怪今天孙小妹确实把孙权给急坏了,她闹着要嫁给镇江老辕,这实在让孙权左右为难。 孙权将妻子紧紧搂在怀里,道:“小妹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就在我们江东给她找个夫婿吧。你明早起来问问她,让她好好想清楚嫁谁。但老辕不行,周瑜也不行。” 这话说完,孙权自己也忍不住笑。 老辕是谁!周瑜又是谁!可见,人总是越在乎的事情上越容易乱分寸。 关于镇江老辕,且不说孙小妹并不知其真实身份,只是胡闹罢,她明明知道周瑜与小乔夫人夫妻情深义重,却还故意拉扯,摆明是在跟她二哥闹别扭。 孙权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无奈地与爱妻讲真心话: “我只有阿香这一个妹妹,我不疼她,谁疼她?她纵然不懂事,跟我闹脾气,我又岂能真的跟她计较。她怕我让她嫁刘备,可我心里压根就没有这个打算。刘备此人什么模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我至今没见过,怎么可能凭空就将他和小妹凑成一对?” 孙权自顾自地跟老婆解释一通,袁绮绮表示深深理解,也答应下来:“我明日就与郡主说清楚。” 袁绮绮打算好了,她要主动坦白了。 她之所以自揭身份,当然是为孙权着想,也是为了让孙尚香不要再在镇江老辕这个身份上耗费精力,与孙权闹别扭。同时,也希望小郡主能专心在江东青年才俊中挑选一个满意的夫婿,将终身大事定下来。 至于孙权那头,他该如何与刘备合作,又该如何防范刘备,孙权自会与他的智囊团们研究出别的办法。 直到袁绮绮重新靠在孙权怀里睡下,孙权心里其实仍琢磨:“拉拢刘备的办法多的是!我堂堂孙权,又怎会将自己唯一的亲妹妹推出去?你们真是小看我!” 袁绮绮并不知晓孙权心里的这些想法,第二天一早,她便按照孙权要求,实实在在去找孙小妹。 那时孙小妹早已经冷静下来。经过一晚上,徐妙然在旁边极力相劝,孙小妹也觉得自己昨天行为实在是粗鲁至极:“若是镇江老辕知道,岂不是要嫌弃我这样的女子太不矜持?” 徐妙然也顺着她的话道:“你能想到这一点,就对了!虽然我们家女孩子向来爽快刚劲,但在婚事上,哪有追着吵着让大家都知道要嫁他的?至少也要先问明白这老辕他娶妻了没?家中有没有家室子女?” 孙尚香终于点头,是啊,她堂堂孙家的好女儿,又怎会屑于做那种拆散别人家庭的事? 这时,袁绮绮来到帐中,找到了这姑嫂俩。孙尚香还窝在被子里,没有起床,见袁绮绮来了,便直接将她也拉到床里。 袁绮绮还没来得及开口,孙尚香已主动认错:“我知道错啦,你可以说我,可以训我。但是绮绮,你能不能帮我找二哥打听一下,镇江老辕他究竟多大年岁,可曾娶妻?若是他尚未婚配,我还是那句话我要嫁给他哦。不然……” 孙小妹说着这些话,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她心的那番烦乱,其实连她自己也没有弄明白深层次原因。 她嘴上说着反对嫁给刘备,可她确实知道那刘备之境况,自然明白刘备在短短时间内已然成为江东又一个强大潜藏的敌人。 二哥身边没有亲兄弟可以倚仗,周瑜在前头拼命杀敌,最近还受了箭伤,需要好好休养。这头合肥战事看似简单,实则毫无进展。 孙小妹很为他二哥发愁,她若是不在乎自己,牺牲一回,去将刘备牢牢掌控在手中,能为二哥带来很大助力。 第177章 觉得是有那么回事 “这个老辕是不能嫁的!郡主还是在江东其他青年才俊中挑选夫婿人选吧!”当时,袁绮绮看着孙小妹,认真承诺,“将军说了,只要郡主喜欢,他都同意。唯有两点,老辕不行,周瑜不行!” 这个周瑜不行,孙小妹自然明白,她只是随口一提,为的就是气气她二哥。 可老辕为什么不行呢?孙小妹非要追问。她喜欢老辕,为什么老辕不行! 袁绮绮无奈,只好指了指自己:“我就是老辕,我如何能娶郡主?” 袁绮绮此话一出,空气中瞬间凝固。徐妙然惊讶地瞪大眼睛,孙小妹也满脸震惊。 好一会儿,孙小妹才从嘴巴里挤出几个怀疑的字符:“你骗我?” 而袁绮绮的表情分明是坦诚而无辜,而且耐得住推敲:“郡主细细想想。” 孙小妹便联系前前后后,反复推理,最后她觉得是有那么回事。 “你是镇江老辕!你是镇江老辕?那你瞒我那么久!我昨天和三嫂在这儿说,你就那么听着,也不跟我说实话!” 然后,孙小妹觉得自己实在被气得不轻。 她一直把袁绮绮当作闺蜜,自从她上北固山以来,便对她坦诚相待,掏心窝子地对她好,无数次在她面前说起镇江老辕,而她却硬是嘴巴紧得很,不透露任何实情。 事到如今,眼见实在瞒不住了才说出来。孙小妹一时间床上蹦起来,穿上衣服,哼了一句:“你们夫妻俩是绝配!” 一个死命瞒着她,一个帮着死命地瞒。 孙小妹转身就走,再一次头也不回。 袁绮绮为孙小妹的婚事,一大早便去劝说,还主动坦白自己就是镇江老辕的事实。 但这一消息是一颗重磅炸弹,直接把孙小妹气得跑了出去。袁绮绮顿时感到无比沮丧,满心无奈,实在不知如何继续完成昨夜孙权交代给的任务,然后默默返回自己营帐。 此时,徐妙然目睹孙尚香和袁绮绮之间这般情形,即便她也对二嫂竟是镇江老辕这一消息感到颇为惊讶,但惊讶过后,便也坦然接受。 徐妙然心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像我这样的寡妇,都能带着先夫留下的部队上阵打仗、围城攻坚,二嫂又为何不能用一个笔名写书挣钱呢?况且,这是二嫂嫁给二哥之前就已拥有的身份与事业。难道孙家就与众不同,要求女子嫁进来后,便要放弃自己以往的爱好,将其抛诸脑后?” 在徐妙然的认知里,孙家向来善待女子、厚待儿媳,绝不会要求女子与儿媳委曲求全,放弃自己的爱好。 这般想着,徐妙然觉得还得是她去劝一劝小郡主。这是一家人团结和睦,万事才能兴旺的道理。“郡主一心以为镇江老辕是个男子,此刻突然知晓真相,一时难以接受。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般与二哥二嫂生气,闹得不痛快吧。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该结下隔夜仇。” 于是,徐妙然急忙追出帐外,四处寻找孙小妹。 徐妙然找遍了整个营地,却始终不见孙小妹的身影。 徐妙然心中暗叫不好,不禁担忧起来:“难道郡主一气之下,带兵真去找蒋钦、袁耀他们突围合肥城了?” 若是真的如此,徐妙然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她必须即刻带着人马前去接应。 正当徐妙然着手清点手下,迅速召集了三百人之时,孙尚香带着十来个婢女从营外匆匆冲了回来。 婢女们手中抬着一头野猪,那野猪刚刚中箭,正嗷嗷叫着,尚未断气。 孙尚香指挥着侍女将野猪送往伙房,吩咐道:“即刻将这猪杀了,烤熟了,送到袁夫人帐中来。” 接着,她又安排侍女煮酒,想起曾听袁绮绮说过猪血营养丰富,便又交代:“把这猪血留着,再去问问你们袁夫人做猪血汤的方法!” 孙尚香一连串的交代,侍女们立刻火速行动起来。 徐妙然见孙尚香这副模样,似乎已全然没有了刚才生气的迹象。 果然,孙尚香开口问:“三嫂,你带这么多人要去干嘛?是去接应阿耀他们吗?” 徐妙然本是担心孙尚香闹出事情才召集人手,哪是什么去接应袁耀他们,不过她回答得很是艺术:“反正闲来无事,我找他们出来操练操练。” 孙尚香听后,脸上露出夸赞的笑容,给她三嫂竖起大拇指:“还是三嫂你勤快,怪不得麾下人马战斗力总是那么强劲。行,三嫂,你这头练着,我去找二嫂喝酒聊天。一会儿野猪肉烤熟了,三嫂你也过来喝杯酒,吃口肉。” 而此时,袁绮绮还在自己营帐中坐着发呆。 说实话,孙小妹刚才的态度其实让她难过了。 袁绮绮本就不是故意只瞒着孙小妹,只是她也没有理由平白无故地专门去告知孙小妹她袁绮绮就是镇江老辕。 当年,袁家人因父亲袁术败亡,被曹操一路追杀,从寿春南下逃至庐江,又辗转流落至京口,袁家的钱财早已败光。她不过是写些小闲书,挣点生活费,自然比不上像孙尚香和徐妙然这样能提刀上马、凭借武力拼出一席之地的女子。 袁绮绮在这个时代,其实内心也有自卑之感,她虽通文墨,却没有武功傍身。以她的家庭状况,能够进入北固山,来到孙权身边作为正妻主理一切,已然是极为不易,是低开高走的境遇了。 当然,袁绮绮并非玻璃心,也不是说孙小妹对她而言有着超乎寻常的重要,一句话便把她伤得如何。 只是袁绮绮一时迷茫,不知该如何继续。她热爱写书,一直以来用笔下的文字致敬这个时代的英雄豪杰,也借此表达对这个时代女子们的同情、理解与敬重。 下笔之时,她虽未奢望能改变他们的命运,但成书之后,却满心希望能避免那些悲剧的发生。 就拿眼前孙小妹的难题来说,她深知若孙小妹嫁给刘备,几年后孙刘联盟破裂,孙小妹只能回到江东。孙小妹且无论如何都难以融入刘备那个集团,因为刘备必定会时时防范她。可袁绮绮又能为孙小妹做点什么呢? 第178章 一支妙笔敌过千军万马 “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孙尚香已然来到袁绮绮的帐中,她将铠甲与手中的佩剑一样一样取下,交给婢女:“通通放回我帐中去。我与你们夫人说说话,去摆些点心和果子来。” 说罢,孙尚香走到袁绮绮身边坐下,告诉她:“我刚才出去运气好,在林中遇到一头野猪,便把它打了回来,已经送去厨房了。今天我们加个餐,吃炖肉。” 此时孙小妹的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哪还有刚才半点影子,分明又是那个亲亲热热、热热烈烈的小姑子。 眼见袁绮绮面色依旧,和自己刚才出去时一样,孙小妹主动拉起闺蜜的手,诚恳解释道: “是我不对,是我说了重话。你原谅我!你想想看嘛,我一门心思要嫁给镇江老辕,结果镇江老辕早已经嫁人了,我这不是失恋了嘛,一个失恋的女子,还不允许她闹个小脾气?再说我不是马上就调整过来了?” 孙小妹在袁绮绮面前俏皮地撒了一回娇,努力给自己找补形象,又对袁绮绮以镇江老辕身份写作一事表示理解: “我当然知道你家当年的情形!我不该因为你没告诉我而生气。你告不告诉我是你的自由,你写不写书那是你的爱好,我哪有资格要求你,对吧? “我二哥和三嫂骂我实在骂得对,是我骄矜不明事理,你就别跟我一般见识。如今我知道你就是镇江老辕,是你写了那么多精彩的书,让后宅女子也能读到有趣的故事,让曹操和刘备这样的英雄也能在你的故事里见识到大千世界,我为你感到高兴还来不及! “你知道吗?绮绮,你不愧是我初次见面时便觉得敞亮的女子!你笃定男女之才并无差异,不应因性别而受限。你说‘莫欺少年穷’‘后生可畏’,女子若具才华与能力,与家道兴衰无关。你说金子总会发光,真才实学如美酒,即便身处深巷,亦能飘香四溢。你说女子亦能为官从政,为国家社稷、黎民百姓效力。你不愧是镇江老辕与袁绮绮的完美结合啊!” 直到孙尚香说起当年与袁绮绮第一次见面时的那番对话,袁绮绮才破郁为笑。 “都过去多久的话了,还记得那么清楚。” 孙尚香满脸认真:“我当然记得!因为你家当时的情形,在你身上虽能看出小心翼翼,但我看到更多的是一个不屈且坚强、有志向的豪杰女子形象。” 孙尚香还特意解释,所谓女子豪杰,并非一定要拿着剑去砍杀多少敌人:“你这样手中只凭一支妙笔,便能敌过千军万马,不是豪杰又是什么?” 孙尚香终于与袁绮绮把话说开。 孙小妹不生袁绮绮的气,也深知她没资格生气。她理解袁绮绮,更为她的成就感到欢喜。 不过,孙尚香仍有一点不明白:“说到我二哥,我真觉得他可恶啊。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你就是镇江老辕的?” 如此,袁绮绮也只能笑一笑。 孙尚香很快又想明白:“你在山上写了书,要下山去送书,和徐老板联络卖书,这中间来来往往,我二哥当然能掌握你的行踪往来,二哥知道那便不足为奇了。” 袁绮绮点头,她也觉得是这样。 后来一整天,孙尚香都拉着袁绮绮在营帐中,兴致勃勃地盘问着各种问题。 “在《阿母》这册书里,那个阿母真的就是你娘家的母亲吧?绮绮,你都不知道,我当时读这本书的时候,可生你阿母的气。她怎么能这样不疼自己的女儿呢?不过没事,你阿母当年不疼你,我们孙家疼你!有孙家在,你阿母以后定会好好疼你,我们绝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还有,你写的那个‘霸道小姐’就是我吧?我哪有那么霸道嘛?好吧,我承认我有时候是有点霸道!” “绮绮,你写《大哥》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开始为我的婚事担忧了?你是不是怕二哥以后为了他的政治版图,牺牲我的幸福,所以才提早为我谋划?” 谈到这里,孙尚香眼中已刷刷滚落两行热泪。 连日来她心中所有的焦虑优思以及烦恼,让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 孙尚香扑进袁绮绮的怀里,紧紧抱住她:“我知道你们都疼我!我也知道我这性子,从小被家里宠坏了,不像你那么沉得住气。 “但是绮绮,我跟你说实话,虽然昨晚我和二哥吵了架,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江东需要我,二哥需要我,我一定会义不容辞,绝不推脱。你信么? “怕什么,不就是嫁个男人嘛!我就当是去上阵杀敌,去完成一次突围攻城的任务,又有何惧?” 孙尚香告诉袁绮绮她不惧,她是有担当的好女儿。 袁绮绮也跟着红了眼眶:“你怎么哭了?把我也弄得心里酸酸的。” 孙尚香抹着眼泪,笑:“这有什么?我可是真英雄儿女,不惧眼泪,而你则是高洁名士,自具风流。” 孙尚香把自己比作英雄男儿,将袁绮绮视为高洁名士,言语间自夸自擂,自信而欣赏。 这对闺蜜在营帐里坦诚相待,畅所欲言。她们聊遍了镇江老辕的每一本书,探讨着每一个故事原型,还谈到了江东眼下的时局以及孙家的状况,时而落泪,时而欢笑,气氛温馨而融洽。 与此同时,孙权在自己的营帐中,正与张纮等人商讨着何时班师回吴。 原来,孙权得到小道消息,曹操派了四万大军前来支援合肥城。 不论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张纮此次前来,目的不仅是劝孙权退兵,更重要的是要守着孙权让他班师回到京口。 张纮一直不主张孙权亲自上阵打仗,他恳切劝道:“将军肩负着运筹帷幄、坐镇江东的重任,至于攻城掠地的事,交给手下的诸位将领即可。您身为主公,若把属下的事都做了,那属下们又该做什么呢?” 张纮所言句句在理,孙权虽然对曹操是否真能派来四万救兵心存疑虑,但也不得不认真考虑张纮所言。 第179章 明天酒醒了,别后悔。 周瑜那边已经成功拿下江陵,掌管了荆州的整个南郡。周瑜接下来的战略是西取益州,限制刘备的发展,同时在北边还要与曹操继续抗衡。 而这一系列军事行动,需要大量的兵力、财力、人力和物资支持。 孙权答应周瑜会全力支援,因此,他必须即刻或尽快回到江东,着手调拨整个江东的后续力量,无论是征兵、发展农业,还是调拨战马,都刻不容缓。 孙权反思赤壁之战之所以能大获成功,江东依靠强大的水军抵御了曹操的南下。但如果要西进并北上对付曹操,江东还需要更为强大的骑兵和步兵。然而,江东向来缺少战马,这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若不解决这些问题,何谈支援周瑜?周瑜即便有着天才般的军事才能和卓越的指挥韬略,没有足够的后勤支持,也难以成就大业。 所以,孙权确实有班师回吴的想法。 若是几个月前,他率大军一到合肥城就能将其攻破,那情况自然不同。但如今形势已然变化,必须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这时,侍从抬进来一个巨大的烤猪腿,禀报道:“郡主一早外出打猎,猎到了一头野猪,特意给将军加餐。” 孙权顺口问:“郡主现在何处?” 侍从回答:“郡主正与袁夫人在帐中吃肉喝酒呢。” 孙权收下猪腿,继续和张纮等人商议。最终决定,他可以回师京口,但合肥这一处不能放弃,将派蒋钦、袁耀、徐盛、董袭等继续驻守。若时机合适,便攻城占地;若一时无法拿下,便在此处驻军,与曹军对峙。张纮也认可了孙权的这个决策。 孙权做出决定并即刻开展部署。 直到天色已晚,孙权才前往袁夫人营帐安歇。此时,袁夫人的营帐中依旧笑语欢声。 孙权走进营帐时,只见孙小妹已喝得酒酣脸热,外衣也脱了,盘腿坐在袁夫人的床上,聚精会神如痴如醉地听袁夫人眉飞色舞为她讲故事。 袁绮绮讲得那叫一个神采飞扬身临其境:“我写《洛神记》的时候,其实不想让他们有悲剧结局。我很想让贾小姐的前夫杀回中原,把贾小姐和孩子接回身边。就应该让那些男人知道,你娶了如花美眷,却不疼不爱,那也没关系,这世上自有别的男人来疼她、爱她,把她当作宝贝。 若深爱,就请用力珍惜;若不爱,就请离开!这世上,四条腿的青蛙不多,但两条腿的男人可不少!” 孙小妹听得连连拍手叫好。 孙权看着袁夫人,她脸颊也红扑扑的,格外可爱。孙权可是未听过袁夫人说出这些关于男女之情的观点。简直是为女儿家扬威,震慑诸多负心男子。 而孙小妹霸坐在床上,动也不想动,问:“二哥,今天的猪腿吃着可还好?” 孙权点头,说:“尚可。” 孙小妹灿灿一笑,双手环抱在胸前:“二哥,我和绮绮还有好多话没说完呢!我今晚就跟她睡,行吗?” 孙权看着小妹这副模样,知道她不仅喝得半醉,整个人憨态尽显忘乎所以。 孙权没有说话,只是一胳膊将孙小妹拎起来,另一只手顺手拿起她的外套,利落地将她连人带衣服丢到帐外:“夜深了,快回去睡觉。” 丢了小妹后,孙权又将老婆拉过来,问她:“你俩说了一整天,还没说够?” 袁绮绮也带着醉意,甜甜一笑:“这世间故事如此精彩,又岂是三言两语、一天半天就能说清楚的?” 孙权又问:“那我们小妹究竟想嫁给何人呢?” 袁绮绮眨巴眨巴眼睛,这才想起:“哦,今天还没讲到这个话题。” 孙权生受了爱妻这副娇憨模样,宠溺地捏了捏那张脸:“你明日跟阿香说,她要是不自己决定,我可要帮她选人了。” 孙权的意思是,等他选好了人,孙小妹可得乖乖听话,不能再任性胡来。不然就太没教养,也太不把他这个哥哥放在眼里了。 袁绮绮软软地扑在孙权怀里,抱着他的腰:“你帮小妹选,选谁呀?” 孙权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帮她选,可就阿香那性子,她能乐意吗?” 孙权本指望老婆能帮他劝劝小妹,可没想到,这老婆吃了小妹猎回来的猪腿,喝了美酒,一高兴,连自己是镇江老辕的事儿完全和盘托出了。 “等你明天酒醒了,可别后悔。” 孙权笑道。 待孙尚香酒醒之后,前些日子那些混乱、纠结与郁闷的情绪,已通通化作了昂扬的力量。 孙尚香听闻二哥孙权即将班师回京口,还打算留下手下将领与军队驻扎在合肥城外,孙尚香主动向二哥请命:“二哥,我愿留下,与蒋钦、袁耀、徐盛等人一同驻守,为江东筑牢北边防线。” 此时,站在孙权面前的孙尚香,已全然不见那天晚上闹脾气时的小姑娘模样。 她实实在在地展现出,即便身为女子,也能肩挑重担、不惧战场风险,足以成为哥哥得力左膀右臂的英豪气魄。 孙权内心并不想把小妹留在这儿。此处离曹操太近,这个前线太危险。 孙尚香见状,对二哥说出了掏心掏肺的话,语气不再冲动,也没有了往日的霸道。 “二哥,三嫂应当与你们一同回去。你可派她带兵驻扎在北固山下,以防万一。而我,在家中也时常觉得无所事事,倒不如在这边历练锻炼。至于我的婚事,我已然想好,二哥,一切全凭你做主。日后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会听从,并且全力支持。” 就算是为了联姻嫁人,她也同意。为了二哥,为了孙家,为了整个江东。 孙尚香的话语平静且坚定,仿佛一夜之间,这个姑娘便已成长,变得成熟稳重。 孙权一时竟有些难以适应,他堂堂男儿,往昔也只在大哥和三弟去世时落过泪。可如今,面对小妹这一番诚挚言语,他的眼眶竟忍不住泛红。 孙权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被深深触动。 孙权明白小妹的意思。良久,孙权哑声道:“是二哥无能,让你为此担忧了。你本应是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 第180章 胸有平湖而面不改色 “二哥说什么呢!我自幼喜爱骑马耍剑。上战场,冲锋陷阵,也能让我过得十分开心!” 孙权正这般煽情之际,孙小妹猛地一掌挥向空中,瞬间斩断了这感伤的气氛。 “倒是你!二哥,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我不随你回去,你和绮绮便替我照顾好母亲。还有,你们要好好管教侄儿侄女们,文治武功样样都要培养。对了,二哥,你和绮绮是不是也该考虑生个孩子?” 孙小妹说话间思维跳跃。 孙权前脚伤感,后脚感动,接着猝不及防被小妹催得脸红一阵:“你小姑娘,知道什么!” 孙小妹那般甜甜一笑,亲昵地挽着孙权的胳臂:“我如何不知道!当时你和绮绮初婚,母亲便想抱孙子,还是我说她老人家想得太美,我告诉母亲是你这胳臂上受了伤,怎么能……” 孙小妹再次口无遮拦,在二哥面前要说他夫妻俩的闺房秘事。孙权赶忙做手势叫停。 未出阁的大姑娘怎能把这些事挂嘴边。孙权憋红着脸,把孙小妹请出帐外:“我这里还有要事!你去和你二嫂三嫂道别,需要什么物资列个清单,回头我给你调拨来。” 几日之后,孙权再次微红着眼眶,与孙小妹告别。 孙权率领着人马,踏上了返回京口的路途,身边带着袁夫人、张纮,还有三弟妹徐妙然等。而袁耀、徐盛、蒋钦、陈武以及孙小妹,则留守在合肥。 离别之际,孙小妹与袁绮绮徐妙然一一深情拥抱,互道珍重之语,随后则静静地站在原地,朝着二哥孙权挥手作别。 在孙权眼中,当年那个总追在自己屁股后头,嚷着要抱抱的小姑娘,如今正竭力成长为能为江东独当一面的女将军。 孙权心中满是不舍,千言万语,却又难以说出口。 直到孙权带领军队缓缓启程,张纮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张纮此来合肥一心只求孙权能随他回去,至于小郡主爱胡闹、爱打仗,那并非他所管辖之事。不过前几日,见小郡主和孙将军兄妹俩争吵,张纮也大致明白了缘由,正是为了孙郡主选夫婿一事。 以张纮这般富有政治眼光的老资历来看,孙郡主的婚事着实不可草率。 这绝非兄妹俩争吵一番就能定夺,也不该由孙郡主随性而为,相中一人便嫁了,更不能仅由孙将军按照他自己的喜好来做主。在张纮看来,这件大事应当由吴太夫人、孙将军,以及江东众臣一同商议。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其实,张纮此来合肥还给孙权提出了一个更为重要的建议。 经过赤壁之战后,孙权治理江东六郡,其核心已不再仅仅局限于稳定内部,还需与曹操抗衡。如此一来,京口这一地方的位置便不再适宜。张纮早已看中了距离京口几百里之外的秣陵城。 “秣陵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其周围山峦起伏,河湖纵横。北依鸡笼山、覆舟山和后湖,南滨秦淮河,东临青溪,西望石头城。万里长江在城的西北奔腾而过,江面宽广,水深浪急,自古以来便号称 ‘天堑’,难以逾越。”此外,还有一种迷信的说法。张纮早年游历四方时,曾听当地术士说,金陵地势有王者之气。 “据说当年秦始皇因忌惮金陵王气,特意挖断连绵的山冈,并将其更名为秣陵。” 在归途中,张纮更与孙权谈及北方曹操迁治所的情况。 “当年曹操迎接皇帝陛下到许都后,为开创统一大业,在许都周边推行屯田,即着名的许下屯田。他号令军民开荒播种,以满足战争的需求。同时,曹操下令广泛招揽人才,荀彧、郭嘉、陈群、杜袭等主要谋士纷纷聚集到曹营账下,他们出谋划策,立下了卓着功勋。” 然而,曹操与袁绍官渡一战后,奠定了曹操在北方的统治地位。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曹操致力于平定北方周边势力,还将自己的据点北迁到了冀州的邺城,此后政令军队皆从邺城发出,而许县则只留下些许官吏。即便谋略纵横如曹操,也不得不谨慎选取治所和办公之地。” 听张纮谈及这些,孙权也不禁感慨佩服曹操的眼光以及谋略:“曹孟德文韬武略,谋定而后动。” 此番乃是班师回吴,大军行进有序,袁绮绮也和孙权并肩骑马而行。 听得张纮和孙权谈及秣陵城的地势与所谓“王气”,又听闻到曹操治理邺城。袁绮绮心里真是佩服这些英雄们。 “邺城就是我们小学课本里西门豹治邺的地方,也是后来曹丕称帝的都城,也是后来大宋朝的都城汴京,后来的开封城! “而秣陵更不必说,自孙权在此建都,后来的六朝古都,金陵气象。若真要比较,开封繁华具有北方气质,南京繁华似锦却似薄命红颜。” 对于张纮的建议,孙权没有即刻答复。 孙权其实想听听袁夫人的意见,但袁夫人在他身边听了张纮这许多话,只一幅不甚了解不感兴趣的模样。 若要把治所迁到秣陵,又需一番整修,修宫殿,修城池。期间少不了需要袁夫人忙活的事。 孙权才不相信袁夫人此刻是真的什么也没听进去。她在外人跟前表现得最是胸有平湖而面不改色。孙权敢打赌,此刻张纮的话袁绮绮不但听得很明白,且心中有打算计较。说不定她脑袋里已经琢磨出新书,只是不在他人跟前显露罢。 如此,孙权又担心他小妹:“小妹若是有绮儿一半沉稳能想事情,我也不至于这么挂心。” 于是,孙权嘱咐袁绮绮写信请袁耀平时多多劝诫约束孙小妹。孙权以为,做弟弟的大多能受姐姐的个性感染,也和姐姐一般聪慧睿智不张扬。 再说曹操在邺城。 直到听闻孙权退兵的消息,曹操心中才如释重负。 “我等需厉兵秣马,恢复元气两年,然后用一年夺取关中与汉中,再花两年夺取西川。接着,用三年时间在西川训练水军,顺长江直奔荆州、扬州,如此最迟八年便可完成全国统一。” 这是曹操最近所做出的宏伟规划。 第181章 她担忧着孙权的担忧 尽管曹仁已弃江陵城而返,曹仁当时一脸沮丧地来到曹操面前请罪:“属下督战不力,被那周瑜打得节节败退,损失惨重,还丢了城池,恳请丞相治罪。” 面对曹仁的沮丧,曹操亲自将他扶起,宽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如此自责。” 曹操不仅向曹仁讲述了他最近两三年乃至未来八年的计划,还拍拍曹仁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鼓励他:“你回来就好!有你在我身边,胜过十座城池,十万大军!” 曹操的一番话,令曹仁感动得涕泪横流。 曹操让曹仁好好下去休息,他自己则劳心劳力地琢磨。 如今的刘备已今非昔比,不再颓废。刘备在荆州占据了几个郡,而孙权麾下的周瑜,则占据了荆州最为富裕的南郡,也就是江陵。如今,荆州一州之内已卧虎藏龙,刘备与周瑜各据一方。 曹操老谋深算,他怎会相信周瑜和刘备在荆州能和睦相处,不起纷争?此时的曹操,已不像之前那般急躁。他决定不再明目张胆逼迫刘备和孙权。 “若孙权领兵来犯,我这两年便坚守不出。且看他们如何争斗。” 刘备如今已是荆州牧。这天下沿用的是汉朝的郡县州牧制度,刘备既为荆州牧,便拥有名正言顺管理荆州所有土地和人口的权力。 众人皆知,周瑜在江陵之战中打得异常激烈,据说他还亲自骑马上阵,不幸中了箭矢。若要让周瑜将自己拼死打下的荆州拱手交给刘备管理,周瑜怎会舍得?就算周瑜表面服从,他心中能服气吗?孙权又怎会咽下这口窝囊气?如此一来,孙权和刘备的联盟又将如何联盟? 曹操心道:“我倒要看看,你们孙刘两家能否真正成为一家。” 曹操的盘算不无道理。周瑜如今官拜南郡太守,孙权体谅周瑜功高,心疼周瑜无人照料,还让专程让小乔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前往南郡与周瑜团聚。 孙权又特意请袁夫人代笔,给小乔夫人写了一封书信:“好好照顾周将军,身体要紧。” 纵然周瑜身边有了妻儿相伴,又有远在京口的主公孙权如此关心,但周瑜仍时刻为荆州局势殚精竭虑。 孙权越是关心他,周瑜便越想有所回馈。周瑜思来想去,觉得荆州最难对付的,并非关羽和张飞之类所谓猛将。两人不过是武将,腹中文墨有限,手中兵马也有限。 真正让周瑜心忧忌惮的,是作为主心骨的刘备,以及作为智囊的诸葛亮。这一主一辅,在荆州真可谓是搅弄风云,极大地遏制了周瑜将江东势力向荆州推进的步伐。 如今,周瑜每日对着荆州地形图,愁眉不展。他向孙权提出的规划是,整顿兵马,遏制刘备,向西拿下益州,如此才能联合张鲁等人,有北上威胁曹操的机会。 然而,如今刘备和诸葛亮却如同一堵高墙,挡在了周瑜向西推进的道路上。而刘备身为荆州牧,挡得名正言顺 。 在江东这片土地上,更有一人对担心着周瑜,此人便是袁绮绮。 袁绮绮担忧着孙权的担忧,考虑着孙权的考虑。她踏入三国江东这盘复杂棋局已久,如今无论如何无法置身事外。 孙权率领军队班师回吴,此时已是建安十四年,即公元 209 年。 “在这一年,历史上发生了诸多事件:曹操回到家乡谯地,建造轻舟,操练水军;孙权任命周瑜为偏将军,兼任南郡太守,任命程普为裨将军,兼任江夏太守,黄盖为武陵太守,全柔为桂阳太守;刘备在取得荆南四郡后,实力得以扩充,随后以辖地狭小不足以安民为由,前往京口面见孙权,请求借荆州数郡,都督荆州事务。” 周瑜和吕范力劝孙权软禁刘备,鲁肃则以共同抵御曹操为由,劝说孙权放走刘备,并承认其对荆州江南四郡的占领。 七月,曹操征讨孙权,反攻庐江郡,军队从涡水进入淮河,再出肥水,先行驻扎在合肥;曹操亲率水军经淮河进入肥水,抵达合肥。 期间,还有孙权将妹妹嫁给刘备这一事件,此举动极大地促成了孙刘联盟,然而背后却满是政治算计与筹谋。 袁绮绮掰着手指头反复推算,在脑海中仔细搜寻她所有的历史记忆,纠结在一个点上:“历史上究竟是周瑜先病逝,还是孙权先嫁妹妹?” 若周瑜先病逝,倒也能理解。孙权失去周瑜这一前方定海神针般的将领,无奈之下,或许不得不出此下策,以拉拢刘备共同对抗曹操。 但若是先嫁妹妹,次年周瑜才病逝,这其中道理便难以说通。 眼下,虽说刘备颇有名望,能以刘皇叔的身份上表推荐孙权担任徐州牧和车骑将军,可刘备手下的地盘与人口数量有限,其掌管治理的郡县经济实力也并不雄厚。孙权总不至于仅仅因为刘备推荐他当了个徐州牧,就将自己最为宝贝的妹妹嫁给那四十九岁的老鳏夫吧。 “莫说我眼前的这位孙权不会愿意,即便史书上的孙权也不可能如此糊涂。” 袁绮绮绞尽脑汁,认真思索后认为,最有可能促使孙权主动向刘备示好的原因,必定是孙权得知周瑜身体欠佳,无奈之下才出此招。 袁绮绮发现,此时问题的关键已不在于孙权,也就是袁绮绮这位夫君,他是否舍得、狠得下心将最疼爱的孙小妹嫁给刘备,而在于周瑜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 袁绮绮情不自禁一腔忧虑,喃喃自语:“我都已经写书剧透了,难道就不能让周帅哥从中吸取教训,好好保重自己吗?” 可除此之外,她又能做些什么? 她总不能亲自写信告知周瑜:你命不久矣,行事悠着点,莫要逞强。 袁绮绮如此担忧周瑜的健康状况,除了周瑜人品才能绝佳,更为他在江东举足轻重的作用。 周瑜若一命呜呼,孙权必将陷入手足无措的境地。 虽说江东人才辈出,周瑜之后有鲁肃,鲁肃之后有吕蒙,吕蒙之后还有陆逊,人才如韭菜般一茬接着一茬涌现。但实际上,人才的梯度培养需要一个过程。总不能忽然把谁推到临时上阵,便指望其能出色发挥。 “周瑜雄心勃勃,一心想要为孙权拿下巴蜀。若周瑜不死……” 第182章 那是垂涎 赤壁之战后,三足之势已成雏形。但袁绮绮内心却偶然有一片混乱,她时常思索:“我当真就这般傻傻地写几本书,写完自己高兴了事?” “我仅是来见证这三足鼎立、三方争霸的局面?” “与年轻的孙大帝谈一场恋爱?” 袁绮绮思来想去,觉得不妥。孙权不会永远年轻,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天下局势的纷争变幻,孙权的气度与个性也会随之改变。 譬如,没过几年,曹操便病逝,曹丕当政;又过几年,刘备也已年迈,却还要与孙权硬碰硬地干上一场,爆发了着名的夷陵之战,陆逊火烧连营七百里,而后刘备也撒手人寰。 孙权也逐渐从一个英勇果敢的青年,成长为一个深沉霸道的壮年,历经世事纷争,饱览血腥风雨,他的内心也渐渐变得冷漠残忍。 而在孙权身边,随着他的政权扩大,围绕他的各方势力复杂,其后宫佳丽众多,这些女子为他诞下诸多儿子。 袁绮绮记得,孙权的儿子便是在赤壁之战后的这一年,即公元 209 年出生。 一想到此,袁绮绮便觉得这是一个与周瑜的健康状况同样严峻,甚至更为棘手的问题。因为这直接关乎她的后半辈子。 倘若孙权与其他女人生下儿子,必然会用心培养,那时她袁绮绮又将何去何从?在未来,孙权还会有许多儿子相继出生,在孙权往后几十年的人生中占据重要位置,有贤德的长子孙登,也有因受宠而结交大臣、陷害太子的孙霸。 袁绮绮更是忧虑了:“这一团乱麻,自家之事都难以理清,还谈何争霸天下。” 复杂,太复杂。 袁绮绮忽然回忆起孙权前不久与她总结,秦始皇能够统一六国,是因为积累了先辈六世的能量。 孙权当时好像大有深意! 当时孙权的意思大致是,如今先暂且与曹操周旋,一时难以取胜也无妨,可打持久战。孙权不仅做好了自己这一辈与曹操对抗到底的准备,还打算培养儿子继续与曹操较量。 “对嘛!” 袁绮绮终于觉得孙权的意思很对。而她个人来说,与孙权夫妻一场,她实在不愿看到未来孙权陷入那般艰难的境地。 经过片刻的深思熟虑,袁绮绮毅然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我想好了,不就是生儿子嘛?我来!” 管他孙登、孙休、孙霸,还是全公主,这些未来可能掀起波澜的人物,只要都从她这个当娘的腹中诞生,由她这个品行修养极高、觉悟非凡的娘来教养。 让孙权身边没有那些居心叵测的女人,这未来的江东世界又怎会陷入那般混乱? 孙权擅长权术,江东的世家大族,便交予他去平衡处理,而她则负责生育子女、教养继承人。 管不了周瑜的命,定不了孙小妹的婚事,难道她还管不了自己生儿子吗? “这个事情太重要了。其所蕴含的磅礴气势与深远影响,丝毫不亚于三国时期的纷争。我太有觉悟了!” 袁绮绮心中有了新规划,便寻得了未来后半生的宏伟目标。于是,她整个人都焕发出勃勃生机的样态,连看向孙权的目光,瞬间变得火热而有深意。 孙权难得在袁夫人眼中见到那样的眼神。那是极为如此丰富,热切,且满含期待的眼神。 是的,在孙权看来,此刻袁夫人瞧他的眼神,就好似在盯着一条喷香诱人的烤猪腿。 而袁绮绮眼中,孙权那出众的容貌,与他身上的诸多优点,加上她的再创造改良,在她脑海中已然幻化成一个俊俏可爱的小孩模样。 她不禁在心底暗自惊叹:“哇,孩子肯定会很好看!” 袁绮绮这般专注地凝视着孙权,孙权只能把她的表情总结为是,垂涎。 正值光天化日,他们身处行军赶路途中,旁边还有张纮老先生。孙权真是不好意思,假意咳嗽了一声,提醒她。 可袁绮绮依旧沉浸在对未来宏图伟业的设想之中,难以自拔。 是啊,她既非刘备、曹操那般逐鹿天下的枭雄,也不是诸葛亮、鲁肃那样智谋超群、纵横捭阖的谋士。 她不是来三国乱世中叱咤风云的材料。 但因为自幼读着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她秉持历史唯物眼光。不敢过分高估自己,也不会轻视菲薄。 与孙权相伴至今,感情也算到位,孙权作为夫君还是可靠。放在现代,可以很时髦地 “积极备孕” 了。 呵呵。不过袁绮绮瞧着孙权此刻的反应,他这个人显然还不理解这些先进理念。 袁绮绮首先要让孙权做到的,便是少喝酒。“不,应该是戒酒。”袁绮绮打算等会儿就给孙权写几条家规。 孙权只见袁绮绮那生动丰富的脸庞上、眼中,写着一个精彩纷呈的世界。孙权实在好奇她脑袋里想什么。 终于,孙权驱马与袁绮绮并肩前行,将张纮老先生甩在了身后。“绮儿,你为何这般直勾勾地看着我?”孙权小声问。 “我心中有一个关乎未来三十年的伟大计划,正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此计划关系到这个时代未来五十年的走向。”袁绮绮回答得十分正面。 孙权听她如此郑重其事,满心期待她能详细解释一番。 可袁绮绮突然话锋转换,又提到周瑜:“天机不可泄露!这和周都督在南郡稳住他的人生一样重要。” 这是哪儿跟哪儿?孙权不懂,他刚才分明在袁夫人眼中看到了一种不属于政治江山范畴的情感,那是一种能让人心跳加速的感觉。是他的错觉么! 但既然话题已经转到了周瑜身上,孙权也坦言他正担心周瑜的伤势。为此,他不仅派人护送小乔夫人前往南郡与周瑜一家团聚,还在京口精心挑选了优秀的郎中,送往南郡为周瑜诊治。 袁绮绮听到 “郎中” 二字,随口叹道:“华佗啊!” 若能有这位高明的郎中诊治,那周瑜的伤势便十拿九稳了。 第183章 先生万万不可戏言 孙权顿时回忆起来:“当年周泰身受十二处重伤,命在旦夕,幸得神医华佗路过当地,为周泰诊治,施以汤药,周泰才得以康复。” 华佗当世行医的足迹遍布五湖四海,医术全面,尤其在外科学方面造诣颇深,精于各类手术,同时对内、妇、儿、针灸各科也都十分精通。但华佗一心钻研医术,无意于仕途,后因遭曹操怀疑,被下狱拷问,最终含冤致死。 孙权正感慨:“这位神医游历江湖,行踪不定,不知如今身在何处。不如我们张贴告示,重金求他前来医治。” 袁绮绮心中已打算写一册书,名为《行医散记》,将华佗先生伟大且悬壶济世的一生记录下来。 “反正曹操对镇江老辕早已恨之入骨,我也不介意再写一本书去触犯老曹的忌讳。哼!”如此一来,袁绮绮脑海中瞬间将之前与孙权打造继承人的宏伟计划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满心想着要写书,要书写一个伟大医者的一生。 而孙权根本不知道,在这短短时间内,他的爱妻在他身旁,脑海中如过山车般翻腾着如此之多有价值、有意义且极具可行性的设想。 孙权正在考虑,若张贴告示说是请神医华佗来给周瑜治病,一旦被曹操得知,必定会知晓周瑜伤势严重;即便刘备知道了,也会轻视整个江东。 孙权得将老母亲搬出来,吩咐左右:“传我的命令,发布告示,重金求神医华佗来京口为太夫人治病。” 同时,孙权还将吴太夫人这两年身体状况透露出去,称其精神不佳,冬天犯病咳嗽,夏天也畏寒怕冷。 如此这般,孙权不仅巧妙地掩盖了为周瑜求医的真实目的,还顺带塑造了自己孝子形象。 而在荆州公安,诸葛亮等一众智囊团也在为刘备出谋划策,规划未来。 刘备刚刚丧偶,正处于情感的低谷期,仿佛英雄丢了魂魄,就算是当了荆州牧也是长吁短叹没有精气神。 诸葛亮目光深邃,缓缓说道:“主公,如今孙刘联盟至关重要,而孙权有妹尚待字闺中,据传才貌双全,性格豪爽。若主公能与孙权联姻,结为秦晋之好,必能使孙刘联盟更加稳固,坚如磐石。这不仅能化解我们在荆州的处境,更为我军们未来的发展奠定坚实基础。” 诸葛亮一生致力于促进和巩固孙刘联盟,且是真心实意地期望联盟稳固。 在诸葛亮这样高瞻远瞩的谋略家眼中,刘备此时尚无妻室,最适宜不过拿来联盟的。刘备若是能前往江东孙权处,迎娶一位如花似玉、年轻貌美的女子,还能为其主持家中事务,撑起门面。简直两全其美。 诸葛亮对刘备极为了解,知刘备这一生喜爱美女、钟情音乐,偏好享受,身上确实带着贵族公子哥习气,虽然刘备年轻时候家境已不贵气。 然而,在诸葛亮心中,这些不过是天下男人共有的特性,丝毫无损刘备那伟岸且英雄的形象。诸葛亮只期望刘备能安安稳稳、精神饱满地继续往后的大业。 身为刘备册封的军师,实则为战略布局家,诸葛亮不仅要为刘备与孙权联盟之事精心谋划,还想着帮刘备解决个人问题。毕竟 “家和万事兴” 嘛。 当诸葛亮向刘备提及江东孙家有位漂亮妹妹尚未出嫁时,刘备赶忙摆手道:“先生,万万不可戏言!” 刘备觉得诸葛亮此时所言,竟与江东那位写闲书的镇江老辕有几分相似。莫不是诸葛先生看了镇江老辕的闲书,也心生了这般奇特想法? “我刘备如今已年近半百,一辈子坎坷蹉跎,怎能奢望再迎娶年轻女子?” 刘备说的是实话,他每每想起当年甘夫人、糜夫人嫁给他后,未能过上好日子,一个因病离世,一个因战事香消玉殒。 儿子阿斗才一岁多,若就此让他刘备后半生不再娶妻,对家庭实在不利,刘备愧对阿斗。 但若真要再娶,刘备觉得他还是娶年纪稍大些的女子,哪怕是寡妇,他也并不嫌弃。 但这话刘备实在不敢对诸葛亮说出口。 在诸葛亮面前,刘备极为注重自己作为主公仁义、正义、正气的形象。 刘备明白得很,若他对诸葛亮说出想娶寡妇的想法,以诸葛亮那足智多谋的头脑,必定会将主意打到江东去。光是想想,刘备都觉得汗流浃背,根本不敢往下想。 自从顺利拿下荆南四郡,刘备在公安开辟了治所,他终于有了一处稳定的办公之地,有了高大宽敞的房屋,随从数量也比从前更多。 每当刘备独自一人在屋内时,总会对未来浮想联翩。 有时候,刘备其实很能理解曹操,怪不得曹操总是对江东之地虎视眈眈。“江东人杰地灵,人才辈出,人口众多,物产丰富,尤其美女如云。”有名的大乔夫人,还有那位能千里追凶、为夫报仇的徐夫人,这两位可都是声名远扬的寡妇。 “孙权对自家亲兄弟留下的这些家眷,完全是不遗余力地提供保护与庇佑。”反正刘备不敢去想将这些寡妇娶回家的事。 “不过,镇江老辕写的那些小闲书,倒确实有趣。”刘备觉得镇江老辕在《大哥》一书中,描绘他与李夫人新婚燕尔,那夫妻间虽有年龄差距也还甜甜蜜蜜,若后来不发生变故,这日子也过得颇为美满。 刘备只是这辈子吃尽了苦头,不是被打仗搞废了。关于他的婚事,以及与江东的联盟,他心中既惶恐不安,不敢多想,却又忍不住遐想霏霏。虽还未付诸行动,其内心却已蠢蠢欲动。 倘若孙权真的执意要将漂亮妹妹嫁给他,难道他刘备能将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拒之门外?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若是孙权舍得将孙家年轻守寡的大嫂或是弟妹嫁给他,以联络双方感情,难道刘备还能忍心拒绝这些年纪轻轻便守寡的美眷? 刘备心中浮想联翩,以致还颇为纠结为难,最后打定主意,他既不会主动提及此事,但若是真有这般机缘,他必定不会畏惧,且会做好充分心理准备。 第184章 诸葛亮又将主意打到了江东孙权的头上 诸葛亮正真真实实谋划中。 诸葛亮盘算着,以刘备如今在荆州仅取得荆南四郡这有限的地盘,该如何继续发展势力? 的确,诸葛亮当初为刘备设定隆中对,明确指出拿下荆州后,再西进夺取益州。然而眼下,荆州已被分成三个部分,孙权占据着富饶的南郡,曹操掌控着荆州北部,刘备手中的荆南四郡却是最为贫穷、偏远之地。刘备虽有刘琦留下的一万兵马,再加上荆南四郡的税收、人口等资源,但以他目前的实力,根本无力觊觎天府之国益州。 诸葛亮思来想去,又将主意打到了江东孙权的头上。 所以诸葛亮始终主张联合孙权,毕竟刘备与曹操之间的矛盾已无法调和,唯有与孙权交好,才是上策。 诸葛亮筹谋许久,终于为刘备想出一个办法:“主公,为今之计,可借荆南四郡土地稀少,不足以安民为由,向孙权请求都督荆州。” 刘备认真听完诸葛亮这个提议,心中着实惊诧:“这也可以?” 说实话,诸葛亮这个大胆的建议,让孙权将南郡这样富裕的地方暂时借给刘备,好让刘备安顿荆州百姓,这想法简直就如同让孙权将家中守寡的大嫂或是三弟妹嫁给他刘备一样,无异于割孙权的心头肉啊。 刘备一时沉默不语,只是抿着嘴巴。 诸葛亮心中谋划极为精妙:“江东鲁子敬为人方正严谨,生活俭朴,治军有方,又勤奋好学,即便身处军阵,也手不释卷。他善于谈论,能写得一手好文章,更是深谋远虑,有过人的智慧,绝非一般只知习武之人可比。他对于促成周瑜与我们合作,维护孙、刘联盟大局,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诸葛亮心中有数,他算准了,只要刘备提出这个请求,孙权或许不会轻易答应,孙权可能会有所犹豫,但鲁肃必定会从中斡旋。鲁肃的才能,深受孙权认可与看重。 诸葛亮与鲁肃,可谓是传说中的英雄所见略同,惺惺相惜。 诸葛亮有荆州的隆中对,早早为刘备谋划,先占领荆州,西进益州,再与曹操、孙权三分天下;鲁肃则有江东版的三分版图设想,当年便有孙权与曹操,以及益州或荆州的某一方形成三足鼎立之势时,以后再图谋统一天下的宏图规划。 不管是鲁肃的规划,还是诸葛亮的谋划,曹操都是他们最大的敌人,剩下的两方必然要团结合作。 荆州南郡一带,对于周瑜而言,是他辛苦拼杀打下来的地盘;对于孙权而言,是其扩大版图的重要跳板,这地方对他们确实至关重要。 但诸葛亮说得很明白!他给刘备出主意,只是暂时借用一下荆州南郡。等刘备拿下益州之后,便将荆州南郡归还给孙权。 有借有还,如此才能团结合作。 诸葛亮甚至连刘备的后顾之忧都考虑到:“主公可亲自前往京口,与孙权商议结盟合作之事。关将军和张飞将军镇守荆州,曹操必然不敢来犯。我在荆南四郡管理人口税收,选拔兵丁,掌管公安的内务。赵云可随主公一同前往,保护主公的安危。” 诸葛亮为刘备安排得如此细致周到,刘备即便想说不,即便心中还有迟疑,也不能再推辞。 此时若不赶紧去借地盘,发展自身实力,更待何时? 眼下正是周瑜受伤,在南郡修养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元气之时。“若周瑜身体康健,孙权再给他补充些兵力,周瑜必定会挥师西进,攻打益州。” 听到诸葛亮这般解释,刘备不敢再犹豫,已然完全领会了诸葛亮这几日与他谈话的理论精髓与实际意义。 简单来说,有两点:若刘备此次前去,能谈成一桩婚事,那他可就赚大了娶回一位漂亮老婆;若婚事不成,那也得向孙权借一块地盘。 借这块地盘有两方面考量,一是打着联盟的旗号,稳固刘备在荆州的地位,既能与曹操作对,又能防范孙权向西扩张。这实在是极为重要的狠招啊。 孙权率领军队回到京口后,眼前事务繁杂如麻。他既要将老母亲从吴郡接回,又要全力督促江东这段时间的民生、经济、税收、人丁等诸多事宜,还要征兵练兵、调配物资。此外,他还得仔细斟酌张纮此前给他的建议,是否要将治所再向长江上游迁移一些,迁至秣陵。 而这段时间,袁夫人又投身于写书之中。 每当袁夫人开始创作,孙权向来不敢贸然询问她此刻正在写什么书。他只需耐心等待袁夫人完成大作,而后袁夫人会大手一挥,将书稿交给书商徐兵。徐老板自然会大力发行镇江老辕的书籍,让镇江老辕的笔墨以书册形式传遍整个江东。 如今,徐老板的售书版图愈发广阔。 当时赤壁一战,镇江老辕所着的《死对头们》把曹操气得不轻。孙权主动向曹操表明态度,告诫老曹别打镇江老辕的主意,因为镇江老辕是他孙权罩着的人儿。 从此曹操确实不再为难镇江老辕,甚至还派人给袁夫人送礼物。此外,曹操还派书商前往京口与徐老板洽谈生意,欲购买镇江老辕的书籍,拿到邺城、许都等地发售。 至于荆州和益州一带,徐老板也有商业布局。毕竟徐老板的经商范围不仅限于售书,还涉及茶叶、丝绸、粮食等诸多渠道。只要随着商队携带一些书册,便能将镇江老辕的作品分发到各地。 但孙权归来后也遭遇了一些小状况。 事情是这样的。自孙权从大哥孙策手中接过将军印信,掌管江东六郡的那天起,不少家族和势力纷纷向他示好,敬献美女便是其中一种方式。 但孙权为人极为谨慎,大哥孙策在打猎途中被仇人家丁暗杀,三弟孙翊又在赴宴时被手下背叛砍杀,这些惨痛经历让孙权格外注重身边之人,他也从不接受他人敬献的美女。 娶了袁夫人后,孙权在这方面更是自律检点。出征赤壁之前,孙权还特意嘱咐袁夫人,将王氏和谢氏送回娘家,他不想耽误这两位女子的青春。 第185章 那方面究竟怎么样 早前,在袁夫人和张昭等人的积极影响下,为营造江东良好的风气,孙权限制富人纳妾的数量,约束富人家中蓄养歌女的行为,努力为年轻将士、农夫及男丁们匹配妻室,以促进江东人口的繁衍。 随着孙权与刘备结盟,在赤壁大败曹操,孙权又兼任了徐州牧这一官职,并升任为车骑将军。 可别小觑这一官职,在汉制中,车骑将军乃是高级将军官名,佩金印紫绶,地位仅次于大将军及骠骑将军。早些年,车骑将军负责典领京师兵卫、掌管宫卫,为第二品军官,乃战车部队的统帅,主要负责征伐叛逆,有战事时受拜出征。 因有这一官职加持,孙权在江东众人心中的地位愈发重要。那些以往企图在孙权背后使坏、妄图在孙权手下兴风作浪的世家大族,经赤壁之战孙权大胜、孙权再次加官进爵,以及孙权与刘皇叔结盟等一系列事件后,各家族认清了形势,纷纷想要巴结孙权。 要说巴结一个男人,还有什么方法比送美女更直接呢? 他们觉得孙权正值壮年,血气方刚,军中生活又着实辛苦枯燥,况且一直是袁夫人陪伴在侧,孙权难道不会感到厌倦?所以得抓住机会!让孙权体验新鲜之感,趁热打铁,让自家送的漂亮女子在孙权身边站稳脚跟。 然而,这些自作聪明之人的算盘总是落空。 孙权对袁夫人的情意丝毫未减,反而愈发浓厚。但袁夫人近日忙于创作,疏忽了孙权。孙权虽无奈,却是坚定挥手,将那些送来的美女原封不动地退回去。 “此刻正是我全力发展事业之时,这些人如此居心叵测,实在可恶。” 面对江东内部这些挖空心思、不择手段之人,孙权满心记挂他家袁夫人,想要关注和肯定:“绮儿难道不了解如今状况?她怎么不来文德殿看看?”露一回面,震慑一回也好嘛。 袁绮绮似乎对这些事混不上心。她即便知晓有人费尽心思要给孙权送美女,大家面前也只是轻轻一笑,保持形象,其实心里暗骂。 “一群蠢材!” 她之前精心制定的未来三十年宏伟规划,岂能因为这些混账操作付诸东流?她决不允许。 当她袁绮绮这几年在北固山是混日子的?这三点谁能替她? 其一,袁绮绮陪伴孙权一路走到如今,她和孙权是两颗能够相互交融、彼此懂得的灵魂,她能深切理解孙权的抱负与压力,孙权也能明白她的理想与追求。他们在对彼此的陪伴中相互鼓励,给予温暖。 其二,她在整个孙家大家庭中的付出有目共睹。从婆婆吴太夫人,到寡嫂大乔、三弟妹徐妙然以及小姑子孙尚香,她对她们的关怀并非流于表面,而是发自内心地将她们视作家人。那种情感,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却比血缘亲情更为深厚。 其三,便是她 “镇江老辕” 的另一重身份。从最初撰写后宅生存之书,到如今书写三国大佬们的生平故事,她的小说事业版图已然突破江东的界限,扩展至全国各地。 说句心里话,袁绮绮难道还要怕孙权喜新厌旧?怕孙权撂了她去宠别人?哼。也不看看如今家里谁说了算。 明明是孙权对她紧张得很,生怕她变心。 袁绮绮所以都懒得跑文德殿去宣示主权。 那是孙权的办公之地,她向来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刷存在感。她有自信,也懂边界感。 况且,她真心欣赏年轻的孙大帝,也愿意从现在开始,考虑与他孕育继承人的事。这有赖于她如今心态平和而自信,这是夫妻之间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情,再则是考虑到未来二三十年时局变化。 那么重要的使命,她自然不会假手他人,尤其是给别的女人机会。 袁绮绮是那种一旦定下目标,就会坚定不移地朝着目标努力奋进的女子。 若是她还能用可爱的血红蓝眼鸽给孙大帝飞鸽传书,写上一句 :“晚上早点回来!人家已经洗干净等你了哦。” 那恐怕更会让某人心猿意马、难以自持。 确实,孙权在文德殿忙碌了一整天,没收到来自袁夫人的半点关心。 孙权还听闻袁夫人的娘家母亲前来探望。对于这位丈母娘,孙权谈不上多喜欢,毕竟丈母娘以前对他老婆不够疼爱。而丈母娘毕竟是老婆的亲娘,孙权也得面上过得去。物质上不得半点委屈苛待,人前给够袁家面子。 孙权听说丈母娘刘夫人在北固山上待了一下午,到了晚间还在和袁夫人母女俩交谈。 孙权实在耐着性子等,盼着丈母娘能尽兴而归。 但刘夫人已经大半年没见到小女儿,心里藏着许多话,很多好奇,一见到女儿就忍不住:“绮绮,你这胆子可真不小!你真的跟着孙将军去了柴桑,还在赤壁跟曹操的军队打仗?” 刘夫人光是想想那场景,都觉得胆战心惊。曹操可是个狡猾又霸道的男人,手段狠辣。刘夫人将小女儿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还好,只是脸瘦了些,精神头倒还不错。 “你弟呢?在合肥啊?我的儿啊,你说这战斗最前线不焦心哪!你还是得找机会跟女婿提你弟弟的事。找机会提拔升迁啊! “我知道,现在当娘的跟你说话,你不爱听,也未必会听,但我这心里啊,实在是担心,担心你和你弟。 “你看,娘这不是一听说你回来,就巴巴地赶来?” 刘夫人表明自己对小女儿十分挂念,接着又话风急转,毫不遮掩问,“你跟母亲说实话,你和孙将军……那方面究竟怎么样?” 嗯? 袁绮绮一时还没懂。 刘夫人只是一瞪眼,嫌弃小女儿这么不开窍,逼着她巴巴解释一番:“孙将军这一去打仗,据说身边只有你一个女人,你们都成婚两年了,怎么还没个动静?” 刘夫人满心忧虑挂在脸上。 她是内宅摸爬滚打过来的,历经世事的女人,她比小女儿心思通透多了。 第186章 不知道究竟谁受不了 如今北固山上这浮碧海院子里,已经只剩下她小女儿袁绮绮一个女人,孙将军身边那些所谓的妾室早已不见踪影,但刘夫人仍觉得不踏实。 刘夫人日盼夜盼,只盼着小女儿能早日生几个孩子傍身。 这个年代说得直白,既是母凭子贵,也是子凭母贵。她小女儿现在是孙将军的正妻,又备受宠爱,此时生孩子实在是再好不过的。 刘夫人不仅心里担忧,嘴上逼问,还付诸行动。 她特意给小女儿送来了一些闺房之中能用得上的物件儿,比如那绣工精巧、充满情趣的小肚兜儿,还有她特地从民间寻来的、内容丰富且生动的现场图谱。 她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太太看了都觉得新鲜有趣,更何况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呢。 刘夫人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来,仔细介绍,然后千叮万嘱小女儿:“要好好使用哦。” 袁绮绮简直没眼看。 袁绮绮一再表明她用不着。 可刘夫人态度坚决,坚持让小女儿必须收下且不能糟蹋。刘夫人眼里,她小女儿就是个书呆子个性。 “你看看,这时候天都黑了,你一个当夫人的,不去找你家夫君嘘寒问暖!送杯热茶参汤也好啊。你平日里就这么窝在家里,在书房里看书写字,等孙将军回来?绮绮呀,我的老天爷嘞,你咋这么傻?男人一旦沉迷于工作,你要是不去催他,他哪里会主动回来?这一点你娘是过来人,男人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的大事都揽在他身上,所谓天下大事匹夫有责,你信不信?” 刘夫人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在女儿的屋子里等啊等,一直等到夜色深沉,还不见女婿孙权回来。 刘夫人很是不满,告诫小女儿:“我可警告你,你别以为自己的地位稳如泰山!女人,该使手段的时候就得使手段。你要让这男人知道,你心里有他,你在意他,你需要他。快听娘的话,赶紧收拾一下去文德殿,把孙将军接回来,夫妻二人抓紧时间好好相处。” 若不是有所顾忌,刘夫人真想守在浮碧海。 但她终究不能这么做,还是得乖乖下山回家。 眼看着母亲终于走了,袁绮绮赶紧将母亲带来的那些特色用品一股脑儿地狠狠丢进一个箱子里,且只敢自己偷偷处理,根本不敢让丫头小葵知道。 “我家小葵还未谈婚论嫁,怎能知晓这些。”当然,更不能让孙权看到。这些东西实在是让人难为情。 袁绮绮亲自搭着梯子,将这些特色用品放到最高的箱子里。 这才整顿心情,恢复往常平静模样,手里拿着书卷静静地看,顺便等孙权回来。 孙权那边也是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丈母娘下山离开,这才整理一番回到浮碧海。 此时的浮碧海,气氛温馨而静谧,那是孙权熟悉且深爱的感觉。他心爱的袁夫人在灯下看书,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其他侍女侍从都远远地候着,不打扰。 孙权刚走进屋里,便闻到袁夫人屋中那淡雅沁人的香气。他故意问道:“刘夫人已经走了,为何不留她在山上多住几日再走?” 袁绮绮可不敢让母亲多住,光是和她待上半天,她就已经招架不住。 反正袁绮绮对母亲的感情很复杂。说母亲对她不爱吧,似乎又有那么一点,但也不多。要说母亲给予的爱不够好、不实在吧,母亲又总会在不经意间送来一波关心,只是是让人无所适从,且没太大实际用处。 母亲说的那些,袁绮绮没一个字告诉孙权。 “要是让孙权听到,他还不得得意忘形?”所以,即便袁绮绮心中装着未来三十年宏伟计划,在孙权面前,她依旧表现得沉稳又淡定,自顾自地看书。 孙权自会去洗漱,小丫头们早已备好热水。 待孙权洗漱完毕,便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稳稳地躺到袁绮绮身边。 待房里的灯火一熄,袁绮绮放下手中书卷,自然而然地扑入孙权怀中。那某件事情简直水到渠成信手拈来。 孙权似乎提前感受到空气中的气息。他还没走近,耳朵就已经红透了。 孙权极力让自己神色平静,以掩盖那砰砰乱跳的心。 可再一想,这是他的后院,眼前之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又何须掩饰?这么想着,孙权不仅耳朵红得厉害,整张脸都染上了红晕。 “绮儿,你可是等久了?” 袁绮绮原本打算主动,结果反倒被他抢先一步。孙权已严严实实将她压住。 袁绮绮只听到孙权那咚咚的心跳声。 所以嘛,她对情势的预判还是很准确的。她母亲搜罗来的那些物品,哪里派得上用场? “要是真用了那些物件儿,也不知道究竟谁会受不了。” 袁绮绮心里偷偷想。 孙权已说了好几遍:“我想你!” 的确,孙权在白日里常常想起袁夫人。他这才惊觉,在军中的日子里,袁夫人几乎时刻陪伴在侧,他早已习惯了她从早到晚的存在。 回到北固山家中,反而不能时时见面。 幸好袁夫人也回应:“我也想你!” 孙权满心满眼都只有她。在他眼中,她是这世间最漂亮、最完美、最可爱的女子,是最令他心动的人。除了她,其他女子都黯然失色。 那几日,袁绮绮所着的《行医散记》,由徐氏商行专业发行。 此书有两种版本,一种是手抄版,装帧精美,但价格昂贵;另一种是木板墨印版,价格相对亲民,只是阅读体验比不上手抄版。徐老板这样安排,也是充分考虑了市场的不同需求。 那位从许都来的许老板,这次一口气订了五千册。 “哦,这回写的是一位神医的故事!” 许老板曾在曹军中担任低等军士,后来改行经商。商人地位低下,可许老板对书中这位钻研医术、不求仕途,一生致力于悬壶济世的医生,满怀敬意。 曹丞相只是吩咐他流通经济、买卖镇江老辕的书,并没有指明哪些能买、哪些不能买。 所以只要镇江老辕有新书,许老板便积极运作。趁着赤壁之战后,《死对头们》《大哥》等书掀起的热度,赶紧售卖这次新书。“既然已经做了商人,就得有商人的觉悟。我以后还得向京口徐老板好好学习。” 第187章 曹操且看在袁丫头的面子 当镇江老辕所着的《行医散记》流传到许都和邺城时,曹操正准备杀华佗且不听任何人劝告。 原来,曹操因为头风病日益沉重,回到邺城休养。 下人向他推荐医术高明的华佗专门为他医治。华佗受到曹操征召,前来诊断一番后告知曹操:“此疾短期内极难治愈,即便长期调治,也仅能延长些许寿命。” 曹操听闻华佗此诊断,心中不免黯然神伤了一阵。但他仍期望将华佗留在身边,以便随时召唤医治。然而,华佗却向曹操提出,离家已久,想要回去一趟,称:“刚收到一封家书,想回乡探亲。” 曹操无奈应允了。 可华佗回到家后,并未返回曹操身边为他治病,还再次修书,请求延长假期,大有一去不返之意。 正巧曹操头风病频繁发作,痛苦不堪,他内心实在急切盼着华佗归来,如同盼着救命稻草。于是,曹操多次写信催促华佗,又下诏令郡县征发遣送。 曹操遂吩咐手下:“你们去仔细查探,若他妻子当真患病,便给赏赐,宽延假期;若有欺瞒,即刻逮捕押送。” 曹操开始怀疑华佗在忽悠他,想将他抓回来,亲自问问,顺便看看他一个江湖郎中究竟有多大的胆子跟他丞相斡旋。 待曹操派去的人查探归来,证实华佗确有欺瞒。 于是,华佗被用传车递解交付许昌监狱。 曹操派人审讯,华佗坦然供认:“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以行医游历为生之人,不求仕途闻达。经我诊治者,无论贱民草民、商贾士人,还是女子孩童、老者贵人,我皆一视同仁。若要我从此供奉在曹丞相左右,恕难从命。” 华佗的态度十分明确,他不喜曹操为人,宁愿游历江湖,免费为贫贱之人治病。 华佗可为江东周泰医治,也可为荆州关羽疗伤,却不愿再为曹操诊治。 曹操拿到华佗的供词,真是气得怒不可遏。 上一个敢明目张胆跟他曹操对抗且还有那个命活着的人,是孙权!但这是许都,是邺城,放眼朝廷上下,从天子皇后,到黄门小厮,哪个官哪个吏不是看他曹操的脸色行事? 曹操说一不二惯了,岂容他人这般违抗? 曹操对华佗动了杀心。 荀彧便知道曹丞相将要做被百姓指责唾骂的蠢事,赶忙求情:“华佗医术精湛,关乎人命,还望丞相宽宏大量,饶恕他这一回。” 曹操却道:“不必担忧,天下难道还会缺了这等庸医不成?” 幸好曹操及时看到《行医散记》。 曹操看到“镇江老辕着书”几个大字,先是哼一声:“这华佗自恃医术高明,厌恶被人役使。你个丫头可巧,还帮他写书。” 曹操很想告诉袁家丫头,华佗能为他这位丞相治病,乃是无上荣耀,可他竟如此不识抬举!根本不是他曹操心眼儿小啊。 但曹操终究是好好拿着《行医散记》,盘腿坐下,认真阅读。 在当时,医生属于 “方技”,被视作 “贱业”。曹操看过前几页,便是感叹:“知道你这丫头与众不同眼光独到!你既为内宅妇人发声,能写赤壁之战,还能写行医救世之事。“ ”你老爹袁术若泉下有知,女儿如此出息,也能瞑目了。” 如今,曹操对镇江老辕,也就是袁术小女儿袁姑娘的评价极高。仿佛无论她做下什么,曹操都觉得是拿那必有道理且是对的。 曹操能这么想,就对了。 曹操在《行医散记》中读到,华佗神医行医足迹遍布皖南、山东、河南、江东等地,声誉卓着,在医学上成就斐然。 曹操简直大开眼界,他这才知道,除了诗词歌赋、百家诸子经典理论、军事历史,还有医学这一伟大领域。 “内科病有热性病、内脏病、精神病、肥胖病、寄生虫病。属于外、儿、妇科的疾病的有外伤、肠痈、肿瘤、骨折、针误、忌乳、死胎、小儿泻痢……” “华佗发明的麻沸散,竟是开创了世界麻醉药物的先例。” 曹操一面思考何为世界,不禁对这位不仅精通方药,在针术和灸法上也造诣颇深的华佗生出佩服。 不过,曹操对华佗不愿在他身边效忠之事仍是耿耿于怀。 对于华佗采用酒服 “麻沸散” 施行腹部手术,开创全身麻醉手术先例一事,曹操更是心存疑虑。“能将活人开刀,然后又缝起来,还能恢复得完好如初?” “若是此人在我的逼迫下迫不得已为我诊治,其趁为我施麻沸散以手术之名害我,岂不糟糕!” 曹操终于又庆幸华佗不在他身边效忠,为他治病。 但华佗那 “圣人不治己病,治未病” 的预防理论让曹操十分感兴趣起来。 一本《行医散记》还未读完,曹操便开始学习书中华佗所创,模仿猿、鹿、熊、虎等五种禽兽姿态的健身操 ——“五禽戏”,以此锻炼身体。 五禽戏练罢,曹操只觉精神舒爽,把烦恼和暴躁丢在一边。 曹操手中拿着《行医散记》,转念一想:“罢了,我且看在袁丫头的面子上,饶他这医者一命。哼。他不为我治病,难道我的病就好不了了?我倒要让他看看,我曹操自能征召精干医者为我效力。” 于是,曹操下令将华佗从狱中放出。 看守监狱的狱卒眼看着医者华佗在狱中手受刑被逼问,难过担心又无能为力。 好在丞相终于下了开恩令,狱卒此时才敢对华佗吐露实情: “唉,先生,您这回可真是命大。丞相原本非要您死不可,连荀彧大人求情都不管用。可最近许都流传着一本书,是江东镇江老辕写的《行医散记》,讲的就是您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一生。 “据说是曹丞相看书中之事颇受触动,才决定放您一马。 “快走吧,老先生,要是您打定主意不为丞相治病,劝您赶紧离开,要么南下长江,要么西去益州,带着妻儿老小远走高飞吧。” 狱卒一番肺腑之言,皆是出于对这位仁慈医者的敬重与怜悯。 华佗被曹操抓回时,本以为必死无疑,已将自己生平绝学、行医心得着成书册,准备托付给有缘之人。 此刻,一切都用不着,华佗赶忙整理行装,匆匆南下。 第188章 孙权有被狗皮膏药惦记上的感觉 第188章 孙权有被狗皮膏药惦记上的感觉 第189章 半个都舍不得嫁 第189章 半个都舍不得嫁 第190章 还是曹操送礼实在 第190章 还是曹操送礼实在 第191章 给两位大佬的回礼 第191章 给两位大佬的回礼 第192章 总有热心人见不得别人单身 第192章 总有热心人见不得别人单身 第193章 为刘备下征婚令 第193章 为刘备下征婚令 第194章 刘备难道不该为此感动? 第194章 刘备难道不该为此感动? 第195章 最着急的还是刘夫人 第195章 最着急的还是刘夫人 第196章 孙权怀疑是不是自己不能生 第196章 孙权怀疑是不是自己不能生 第197章 袁夫人有反常情况 第197章 袁夫人有反常情况 第198章 如此年轻英武,竟能甘于寂寞 第198章 如此年轻英武,竟能甘于寂寞 第199章 若孙权讨好,刘备则会轻视 第199章 若孙权讨好,刘备则会轻视 第200章 孙权恨不得昭告天下 第200章 孙权恨不得昭告天下 第201章 无以为报,唯有竭尽全力守护 孙权回想起自己刚才冲动,听闻消息后直接从文德殿冲回来,也不知让多少人起了猜疑。 孙权如今明白,他还得回文德殿想个办法把这事圆过去。 孙权拥着袁绮绮,温柔道:“我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晚上我会早点回来。你若是累了,早些歇息,不必等我。” 近期,孙权事务繁杂,不仅要接见刘备,与他商讨天下大势,其中最关键的便是荆州之地的归属,以及对曹操、许都和朝廷局势的分析,还要全力打理江东的民生、经济与税收。 各郡县的太守、县令报送上来的调查数据显示,近两年江东的婴儿出生和产妇存活数目有所提高,这无疑是令人欣喜的成果,也有力地证明了此前袁夫人与张昭等人极力主张的开明政策卓有成效。 这更加坚定了孙权在江东六郡持续推行系列举措的决心,包括由官媒和主簿为年轻男女安排婚事,实行一夫一妻限制富人纳妾,约束各豪族蓄养歌女,大力培养郎中,更加重视妇儿健康等。 如今,心爱的袁夫人又传来喜讯,这让孙权更加满怀热忱地投身于这些事务之中。 孙权更决意要将华佗留在江东北固山,直至袁夫人平安生产。 至于周瑜的安排,孙权已决定调派鲁肃前去接替他。除了周瑜的私属部队,其余人马都交由鲁肃统领,同时命令周瑜回江东养病。 在对待刘备的问题上,周瑜和鲁肃的见解截然不同。尽管鲁肃对周瑜当年曾有 “指囷相赠” 的高义之举,但在这件事上,身为多年朋友的他们观点却大相径庭。 周瑜主张除掉刘备,而鲁肃则认为应当借助刘备的力量来抵御曹操。 鲁肃曾对孙权进言:“将军固然神武非凡,周都督在南郡浴血奋战,成功拿下江陵,然而曹操的势力太过强大,这是我们不得不正视的现实。况且,我们刚刚占据荆州南郡等地,恩德信义尚未在民众中广泛传播。而刘备在荆州经营多年,与荆州百姓情谊深厚。” 提及孙权掌管江东与荆州的过往,那可是世仇。 当年,荆州牧刘表的手下黄祖担任江夏太守,孙权的父亲孙坚担任长沙太守,双方交战,黄祖将孙坚杀害。此后,从孙策到孙权,两兄弟多年来持续与江夏对抗,荆州众人对江东和孙权又怎会有好感? 鲁肃主张孙权将荆州借给刘备,至少当下应当有这样的大局意识。 鲁肃说:“若把荆州借给刘备,让他去安抚百姓,实乃上策。如此一来,曹操多了一个敌人,我们多了一个朋友。” 孙权怎能不明白鲁肃建议背后的深远意义!这与 “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 的道理相通。 如今周瑜奋力打下南郡,可刘备名义上是荆州牧,且在荆州以仁义着称,深得民心,孙权必须审慎应对。 综合诸多复杂因素,孙权召回周瑜,派鲁肃前往江陵驻军。孙权一方面担心周瑜的身体,希望他能好好养伤,毕竟日后还有诸多战事需要他;另一方面,鲁肃为人豪爽豁达,不吝钱财,且善于谋划,对天下局势有着精准的判断,孙权相信他能在荆州能有不错的效果。 与此同时,孙权更要广寻江东女子只为帮刘备觅得一位合他心意、愿与他共度余生,能为孙刘联盟助力的佳偶。因此刘备还需在江东停留很长一段时间。 刘备与孙权时常会面,在此期间,刘备也曾站在孙权的角度提出一些颇具价值的建议。 刘备提及:“北固山虽然气势不凡,但位置偏于长江以东及以南。”孙权如今已牢牢掌控江东内部,或许可以考虑沿长江向北拓展。 刘备特别提到秣陵这个地方。刘备来江东途中曾在秣陵留宿,白天观察地势,夜晚观测星象,认定秣陵才应是江南一带的中心城市,于是劝孙权迁都秣陵。 此前,孙权身边的张纮也曾提出类似建议,孙权虽觉得中肯,却未立刻采纳。如今听刘备也如此说,不禁感叹 “智者意同” 。 刘备和孙权之间曾有一段对话:“吴地距离此地数百里,一旦有紧急情况,救援十分困难,将军难道不想在秣陵屯兵吗?” 孙权回应:“秣陵的小江绵延百余里,可以停泊大船,我江东历来致力于发展水军,的确应当移驻此地。” 刘备又说:“芜湖靠近濡须,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孙权则表示:“我想要谋取徐州,还是靠近下游更为适宜。” 与刘备短短的对话,引发了孙权的深入思考。 孙权当年刚从大哥手中接过江东大权时,年纪尚轻,没过几年便将治所从吴郡迁至北固山。如今形势已然改变,他需要与北方的曹操抗衡,京口和吴郡的地理位置确实不再契合当下需求。孙权心中已有再次迁移治所的打算。 此时,心爱的袁夫人才刚有身孕,正处于不宜声张、避免劳师动众的关键时期,孙权决定等袁夫人平安生产后,再将治所和家眷一同迁至秣陵。 对于 “秣陵” 这个名字,孙权觉得不够合意,他心怀建立功业的宏伟志向,便打算将其改为 “建业”。 在华佗先生的悉心指导与诊治下,袁绮绮得以顺利度过了孕初期的疲倦阶段。 华佗行医经验极为丰富,一生诊治过无数妇孺,在他的照拂下,袁绮绮这些日子气色渐佳,精神也还算不错。由于她和孙权并未声张怀孕之事,旁人还不知情。 大乔、徐妙然以及太夫人,在过去半个月里鲜少见到袁绮绮,便派人前来问候,或在下午亲自登门找她叙话。 袁绮绮总是在屋内一边看书并接待她们,笑着解释道:“华佗先生说,我是去年冬日太过劳累了!” 徐妙然深表理解,宽慰一番:“二嫂与大嫂都是柔弱女子,二嫂不仅要跟着二哥行军打仗,晚上还要写书,听说常常熬夜到很晚。也好,趁着华佗先生在此,吃几剂药好好调理调理。” 正因如此,刘备在京口停留的这段时间,始终未曾见过袁夫人。 华佗已得袁夫人亲口承认,她一位温婉的小女子便是镇江老辕时,不禁惊叹万分。 袁夫人便是那位仅凭写书便能把曹操气得不轻,还能改变曹操杀人主意的奇妙先生。 华佗当即表明心意:“老朽这条命,实则是夫人所救。老朽无以为报,唯有竭尽全力守护夫人平安生产。” 第202章 华佗留在江东践行正义之举 第202章 华佗留在江东践行正义之举 第203章 有意想不到的人选 第203章 有意想不到的人选 第204章 江东美女如云,刘备眼花缭乱 第204章 江东美女如云,刘备眼花缭乱 第205章 大乔看似温柔 第205章 大乔看似温柔 第206章 乖巧好手足,磨人的精 第206章 乖巧好手足,磨人的精 第207章 牵手已是最大尺度,但孙权心甘情愿 第207章 牵手已是最大尺度,但孙权心甘情愿 第208章 曹植知道,曹操对袁丫头很喜爱 第208章 曹植知道,曹操对袁丫头很喜爱 第209章 曹植终于收到镇江老辕的回信 第209章 曹植终于收到镇江老辕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