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摄政王的贼船(重生)》
1. 重生
大昱朝建平二十三年初春,帝崩,传位于太子李恒益,次年改年号为顺和,尊其生母为太后。
太子登基前一日,沈悦然还沉浸在太子许诺她的登基后即可迎她为后的美梦中,当日晚,沈悦然撇下随从,独自一人去赴太子的约。
可当她跟着领路太监走进落依宫,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她心心念念要见的太子殿下,而是身为摄政王妃的姐姐——沈悦希。
沈悦然失望之余又稍带些欣喜,她也许久未见姐姐了,刚想上前寒暄一番,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沈悦希身边的婢女白洛钳着下颌强行灌了一杯酒,她捂着喉咙不断地咳嗽,试图将呛入肺腑的酒咳出来,好缓解渐渐不适的心肺之痛。
“大胆白洛,咳咳,你竟敢如此无礼,我……”
还未说出个所以然来,沈悦然就感觉自己的视线变得模糊,耳边传来的声音也一点点衰弱,直到她无感尽失,只留下一具七窍流血的躯壳躺在地上,无了生息。
尸体一旁还有一只摔得粉碎的玉簪。
玉簪被摔碎在地,“咔嗒”断裂成几段,因受力弹起的碎片碰撞在一起,“叮叮当当”,惊醒了沉睡在黑暗中的沈悦然。
一睁眼,湖水漫入眼眶,撑得她眼皮酸涩,挤出几滴泪水混入湖水。
“救...喔...救命。”
被人推入湖里的沈悦然奋力挣扎,但因太过突然,她来不及作出动作,湖水就将口鼻瞬间铺满。
冷水入肺,她的脸色急剧变得苍白,挣扎的双臂渐渐没了力道,只有双脚时不时噔楞一下。
就在沈悦然觉得自己要被溺死的时候,头顶上的湖面突然被破开一道口子,一道黑影刺破湖水向她的方向涌进。
“救...救我。”
她尝试开口呼救,可一张嘴就被灌满了水,吐出几串气泡,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来。
就在她竭力尝试伸手去够向她游来的人的时候,一只宽厚带着温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指尖,进而握住她整个手掌。
长久地缺失氧气使得她此时就像个任人摆布的玩偶,一举一动都掌控在主人的手中。
许是察觉到她意识逐渐模糊,连呼吸都不能自主,拽住她的人用力一拉把她拉进怀里。
然后她的唇上贴上了一片柔软。
一股热气从两人相连的地方慢慢被渡进来,让她慢慢恢复了些生机。
还未来得及睁眼,她就被人以半搂半抱的姿势带着往上游去。
湖水的阻力使她不得不紧闭上双眼,好缓解之前被水冲的酸涩红肿的眼眶。
等探出水面接触到空气,沈悦然才像活过来般,咳出口中残留的湖水,大口呼吸。
一抬头。
便愣住了——
姐夫?
沈悦然咬住舌尖,好歹拦住了要脱口而出的“姐夫”二字。
只戚戚然低声喊了一句:“王爷。”
前世嫡姐虽嫁给了摄政王,但成婚三年,她与嫡姐相见次数屈指可数,与这位姐夫更是只在嫡姐大婚时见过一面,因此与摄政王凌舟则并不熟络。
而且因着坊间百姓皆传摄政王不近人情,作为圣上的一把利刃,常伴圣上身侧,每每出鞘便会使都城官家士族轻则元气大伤,重则伏尸遍地,让众人心生畏惧。
因此沈悦然也不解,此等杀神怎会去救她一个小小的侍郎之女。
可她不敢出言相问,且不说摄政王之恶名让人生怯,现下她还有另外两件更重要的事需要确认。
她为何死而复生?
她又因何恢复神智?
好在凌舟则也不想在此多做停留,只点头回应了一下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沈悦然缓了好一会才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打量着她现在所在的地方。
一座湖中亭坐落在身后,身前是一架石桥,连通了更前方的凉亭,两边皆是清澈有方的湖水,偶有成群的锦鲤游过,泛起阵阵涟漪。
而她此时正站在石桥的台阶下,仅仅离被救的地方三尺远。
她忙后退几步远离岸边,看着眼前过于陌生的环境,翻遍了脑海才从中找到一点记忆。
——她是随嫡姐来赴宴的。
今日是成国公府小姐的生辰宴,她因着成国公小姐平日里对她还算和善,因此在收到请帖时未曾拒绝。
席间有下人来请她,她不做多想便跟了上去,谁知竟会被人推进湖里。
眼下沈悦然急需找到她的贴身婢女。
她刚从水中被捞上来,又因着天凉吹了风,这会儿她已经感觉自己烧了起来,四肢变得虚弱,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模糊扭曲起来。
好在昏过去的前一秒,她看见石桥凸出渐渐露出白芷的身影。
她这才安心地昏了过去。
昏睡过去的沈悦然也不得安宁,她脑海中一遍遍复现死前的场景。
落依宫里,沈悦然用尽全力挥开灌她毒酒的白洛,可毒酒入口那一刻便迅速漫入全身血液,感受到喉间涌上的腥甜和全身刀绞般的剧痛,她踉跄两步倒在地上,不明所以地伸手去够仍然在主位上安然坐着的沈悦希。
“姐姐,为...为什么?”
说话间,一股鲜血顺着她嘴角流下,全身痛得发抖,她只得咬紧牙口一字一字的慢慢开口。
身着华服的沈悦希缓缓起身走上前,微一弯腰,细腻滑嫩的柔夷轻轻握住沈悦然的手,慢条斯理道:“莫要喊本宫姐姐,这声‘姐姐’本宫听了十八年,也恨了十八年。”
沈悦然不解地望着她。
沈悦希猛地甩开沈悦然的手,声音逐渐变得尖锐刺耳:“若不是裴氏仗着裴家强嫁父亲,父亲怎么会舍弃我娘,我娘也不会因此丧命,我也不会在沈府小心翼翼这么些年。”
说着,话音一转,又满带嘲讽道:“裴氏因你痴傻,自小便为你铺好了路,保你一生喜乐无忧,可你偏偏争气,招惹上了当时还是六皇子的太子殿下,真是,可真是自寻死路。”
沈悦然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语气微弱地问道:“太子哥哥?”
见沈悦然此刻还想着太子,沈悦希“好心”告知她太子的下落:“你可知,有人检举裴将军投敌叛国,罪证早已呈给太子殿下,这会儿,估摸着殿下已经领兵围了裴家,将裴家上下关押起来了吧。”
“哦,对了。”
说着,好似又想起什么般,继续道:“那数十封裴将军与敌国将领来往的书信,还是妹妹你亲自交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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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的呢。”
沈悦然浑身颤抖,想起这三年来她送个太子的书信,每一封都盛满了她对太子的深情柔意,如今却变成了刺向她外祖家的一根根利刃。
她虽痴傻,如今却也明白她是被人当了棋子,在别人设计好的棋盘里,每一步都被别人牵着走向既定的结局。
她不甘。
却也无可奈何。
剧痛再一次席卷全身,沈悦然的意识更加模糊。
她睁大了双眼紧紧盯着沈悦希,在心里默默起誓:若有来世,我沈悦然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让你...让你们...血债血偿...
接着便完全陷入黑暗。
直到耳边又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睡梦中的沈悦然皱紧了眉头,缓缓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顶,轻薄的罗纱帷账轻轻垂下,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搅碎了穿过窗棂的光线,恍得她不知今世何时。
她扭头看见白芷端着药碗站在窗边,正轻轻地用勺子搅拌汤药,好使药凉得快一些。
原来,刚才她听到的是碗勺碰撞的声音。
“小姐,您醒了。”
白芷惊喜地发现昏迷了三天的小姐终于醒了过来,忙吩咐白薇:“快去告诉夫人,小姐醒了。”
说着把手中的药放在床边的矮桌上,伸手将要起身的沈悦然扶了起来。
“我睡了多久?”
“整整三天,小姐。”
说完白芷仍心有余悸,“可把我们给吓坏了,今日上午夫人还去青山寺给您求了平安符,奴婢觉得,这平安符可真是灵,刚给您带上,您就醒了。”
沈悦然对平安符的作用不置可否,拉住白芷的手腕,不确定地开口:“今年,是何年?”
白芷轻轻搭上沈悦然的额头,确定从手上传来的温度不似前两日般滚烫,只当小姐是睡多了。
低声回道:“今年是建平二十年。”顺带又将今日是何时带上,“今日是四月二十,这会儿刚过卯时。”
“建平二十年。”
她竟重生回到三年前了。
她直愣愣地呆坐在床上,仿佛还没从重生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小姐,小姐?”
白芷见她出了神,挥挥手企图将她的思绪召回来。
拉回神的沈悦然抬头向白芷看去,一时间竟忘了掩饰自己的眼神。
“小姐,您...”
见白芷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沈悦然暗自懊恼自己的疏忽,却也微微颔首,证实了白芷的猜想。
“太好了,小姐。”
白芷说完就红了眼眶,眼泪顺势淌了下来,张了张嘴,却是激动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沈悦然抬手抹掉白芷不断涌出的泪珠,自己却也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她仰头试图把眼泪倒流回去,待两人都缓过劲来,才开口道:“我已恢复之事先不要告诉其他人,等一会儿白薇回来,你俩随我出门一趟。”
“是,小姐。”
等主仆三人出门时,早已是申时。
沈悦然循着记忆里的路线来到竹音阁,正打算选个二楼带窗的房间以便观察她要等的人,不料打眼一瞧,瞧见了她的救命恩人。
2. 巧遇
沈悦然借着楼梯的遮挡,把自己的身影隐了隐,又怕是自己眼花,沈悦然侧头向白薇低声询问,“你看台子左侧后方那人是不是摄政王?”
白薇装作寻人般扫视了整个大厅,还假意多瞅了几眼人多的地方,然后弯腰附在她耳边低声回道:“小姐,是摄政王。”
他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又见摄政王身边多了位公子。
成国公世子?
沈悦然诧异,前世她虽与摄政王无过多交际,但也听说世人皆道摄政王凌舟则“洁身自好”,从不多管闲事,无皇令绝不掺和任何与官员相关的事,与同朝官员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这会儿怎么会跟成国公府的世子在一起?
她突然想起她落水也是在成国公府,而当时摄政王也在成国公府,而且——
还救了她。
沈悦然沉思,暗自思忖着摄政王凌舟则和成国公府的关系。
世人皆知摄政王只领命于圣上,从未与皇城任意一家亲近。
早年有世家见其越发得圣上器重,私下里用万金贿赂,却不料被摄政王捅到圣上面前,顺带着把此世家多年隐没的腌臜事都给掀了出来。
滥用职权买卖官爵,贪污受贿私吞赈粮,结党营私干预朝政……
此事一出,天子震怒。
一夜之间,京城各世家贵族被剥权削势,权利集中于帝王。
自此,世家牵制朝堂的局面土崩瓦解。
凌舟则这把利刃,破开了帝王独权的局势。
可如今,凌舟则出现在成国公府救了她一个小小侍郎之女,还公然在热闹场所会见朝堂官员之子。
这不同往日的大胆行径,是圣上所示还是...
还是...他有了私心。
不管是哪种,凌舟则都是她不敢招惹的存在,她还是躲远了为妙。
思及此,沈悦然也不再纠结此事,转身带着白芷、白薇上了二楼。
却没看见在她转身后,一道目光追随着她,直到看不见一点身影...
“小姐,可有什么需要奴婢们去做的?”
白芷上前给沈悦然添满茶水,却见她自从上了二楼一直趴在窗户边往大厅里张望,不知在找些什么。
“暂时没有。”
沈悦然坐直了身子,舒展了一下僵硬的筋骨,一边抬臂晃动一边扭动脖颈,嘴里还不忘问道:“今日竹音阁可是有学子在此聚会?”
“听闻是有一场诗会在此举办。”
那怎么迟迟不见六皇子李恒益的身影?
六皇子虽出生于皇室,平日里却最爱与书生学子混在一起吟诗作对,因此被其生母贵妃娘娘训斥过多次“不务正业”,可他却依旧我行我素,一股脑钻进书眼里去,两耳不闻窗外事。
可就是这么一个温良俭让的皇子书生,背地里却结党营私,一心只求那至尊之位的宝座。
一想到前世被此人利用,害得外祖一家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害得裴家满门抄斩连诛九族,害得自己母亲郁郁而终……沈悦然气得浑身发抖,握不住的手中的茶被撒了出来,顺着手背溅在衣袖上。
“小姐。”
白芷、白薇惊呼一声,赶忙掏出手帕给她擦拭。
沈悦然放下茶杯,拂袖表示无碍,待压下心中怒气后便吩咐白薇去探听一下那群学子的诗会何时开始。
“回禀小姐。”打探完消息的白薇走上前,道:“听说有位学子负责的诗集被人烧了,因此取消了此次诗会。”
“何时取消的?”
“昨日。”
听及此,沈悦然也知道今日她大概是等不到要等的人了。
再回头俯视了下人来人往的大厅,收回眼神后关上窗户,打道回府。
“小姐小心。”
刚迈出门的沈悦然迎面撞上一堵肉墙,撞上坚硬物体的额头阵阵发痛,她双手捂着额角,抬起头怒目视向和她相撞的人。
“你走路不长眼睛的吗?你。”
第二个‘你’还没问出嘴,沈悦然就立马截住话头,心里道冤家路窄,暗自后悔出门的时机不对。
可见了人,身为官家子女的她不可失了礼数,而且对方还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
她只好忍着痛屈膝施礼,不情不愿地道了一句:“参见王爷。”
“沈小姐也来喝茶赏曲儿?”
“正是。”
“沈小姐好雅兴。”
“比不上王爷,王爷一个大忙人都有时间来这‘体察民情’,臣女不过一闺阁闲人,来这喝喝茶听听曲儿,打发打发时间。”
听出沈悦然话里带刺,凌舟则不知何时招惹过这位大小姐,仍让她如此‘咄咄逼人’。
“沈小姐真是...好口才。”
“……”
失策了,怎么一遇上这人就容易失去分寸呢。
沈悦然装作好似想起什么一般,绷直了身子重又行了一礼,这次的礼节恭恭敬敬、姿势标准,让人挑不出毛病。
“沈小姐这是做什么?”
“王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臣女也没有贵重东西可以相赠,只有一条命由自己说了算。”说着像江湖人般一手伸掌一手握拳,“若王爷需要,小女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若不是看见她两只手颤抖得厉害,这义正言辞的语气,差点就让他信了这话。
“本王不用沈小姐报恩,沈小姐的命。”
凌舟则弯下腰,凑在耳边轻轻开口:“还是留给沈小姐自己吧。”
说罢也不等回应,径直走过沈悦然主仆三人,大步踏去。
“恭送王爷。”
等人走远,沈悦然才站起身。
既然他不需要报恩,口头的感谢她也说了,那自此两人就无甚交集,希望以后也不要遇见的好。
等三人回到沈府,恰好赶上晚膳。
吃饭时虽无人出声,但母亲频频望过来的目光还是让沈悦然如坐毛毡。
“我吃好了,父亲,母亲,如果没有事情吩咐,女儿先回院子里了。”
沈大人挥挥手表示无事,倒是沈夫人也跟着放下碗筷,带着身边的海嬷嬷跟她回了院子。
“母亲可是找女儿有事?”
“悦然,你老实跟母亲说,你是不是...恢复了?”
望着沈夫人满怀希望的眼睛,沈悦然说不出否认的话来。
“是,女儿恢复神智了。”
“好,好,好。”
沈夫人连说三个“好”字,激动地手足无措,还是在海嬷嬷的搀扶下才稳住身形,过了好一会才想起让同样激动的白芷去叫大夫,让白薇去找沈父。
沈悦然握住沈夫人的手,喊住了要去叫人的二人,一脸严肃道:“母亲,我已恢复之事只有我们几人知道,暂且不要跟其他人说。”
她用目光扫视了屋子里的人,母亲自不必说,她的贴身婢女白芷、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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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自幼跟在她身边,亲如姐妹,母亲身后跟着的海嬷嬷是母亲的陪嫁丫鬟,跟在母亲身边多年,也是可信之人,这才又开口,“就算是父亲,也不能说。”
沈夫人看着她正经严肃的脸庞,虽疑惑,但也随了女儿的愿,吩咐她们三人将此事保密,待三人应下,便吩咐白芷、白薇去门外候着,然后才转身看向此时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沈悦然。
“你要瞒下此事也无不可,为何连你父亲也要隐瞒,可是...”沈夫人担忧道:“可是这沈府中有不可信之人?”即使有不可信之人,悦然怎么会连这沈府主人也要瞒。
沈夫人皱眉不解,却也不敢出言质疑,怕刺激到她。
何止有不可信之人,沈悦然猜想对她下毒之人大概率就是沈府的人,但她现在对沈府中的人际关系等事所知甚少,也不敢妄下定论,只得语气不确定道:“不止,或许,我变得痴傻也是府中人所为。”
沈夫人抬手打断了沈悦然的话,正色道:“这话可不能乱说,若被他人听去...”
沈悦然知晓母亲未说出口的后果,立马双手交叠捂住自己的嘴,表示自己绝不会再乱说。
她知道自己痴傻了十多年,若真是府中人所为,且不说那人还一定在沈府,母亲一定会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甚至将害她的凶手养在眼下多年也未曾发现。
而且,就她前世死前听见沈悦希所说的,这府中还有太多太多她不曾知道的,即使重生一世,她现在也还是被动的,她得先想办法把府中的情形都搞清楚。
“母亲~”沈悦然拽着沈夫人的一片衣角撒娇道:“女儿刚刚恢复清醒,对府里一无所知,要不您把海嬷嬷留下来帮帮女儿,可好?”
沈夫人侧头看了一眼侯在身后的贴身嬷嬷,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她倒不是不想给,只是海嬷嬷到底年纪大了,她还想着过几日问问海嬷嬷的意愿,送她回老家安享晚年,这下子...
海嬷嬷见状恭敬地欠了欠身,道:“老奴愿意留在小姐身边。”怕沈夫人拒绝,又道:“白芷、白薇虽自小便在小姐身边伺候,但到底年纪小,处事未深,老奴虽不如白芷心思机灵,但也活了这么些年,经验丰富,多少能帮小姐料理些事物。”
沈夫人见海嬷嬷愿意答应此事,也不好再说拒绝的话,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柔声道:“也罢,就让海嬷嬷留下来跟在你身边。海嬷嬷随我在府中多年,办事稳妥,有她在你身边照应着,我也能放心些。”
而后转身对海嬷嬷说道:“悦然刚清醒,许多事还需要海嬷嬷多费些心思。”
海嬷嬷欠身应道:“老奴省得。”
沈夫人慈爱地拍了拍沈悦然的手,交代几句,“这几日你就在府中好好修养,顺便让海嬷嬷给你补补礼数。”说着轻叹一口气,“以后总归用得着的。”
“好,女儿记下了。”沈悦然乖巧应下。
临走时,沈夫人突然想起来十日后太后举办春花宴,便想着问问她是否想去。
沈悦然想到前世也是这个时候太后举办了春花宴,表面赏花,实则是给各位皇子相看皇妃,因她当时被拘在府里,宴上如何她无从可知,可宴会结束,宫里那位却下了摄政王凌舟则和沈家嫡女沈悦希的赐婚圣旨。
一想到前世沈悦希的所做所言,沈悦然心底猛然迸发出一股恨意,怕眼神泄出愤恨引起母亲怀疑,她颤动着睫毛闭上双眼,深呼吸几下,待情绪缓和,这才睁眼看向沈夫人,“母亲,悦然想去。”
3. 再遇
赏花宴当日,沈悦然早早起身梳洗,一袭青色罗纱裙,尽显女子曼妙的身姿,一根轻薄的橙黄色丝带系在腰间,衬得女子的腰肢更加纤细,一双绣着金丝荷莲的高缦隐藏在轻纱裙摆下,一步一现,步步生莲。
不管是罗裙亦或是丝带,皆绣有缠枝花卉,一只莲花玉佩系在丝带上,细长的流苏顺着衣裙相应而下,长长的披帛随意搭在腕间,显得整个人慵懒肆意。
沈悦然坐在铜镜前,透过镜面看白芷给她描了一对弯月细眉,衬得一双水润的大眼睛更显灵动。微一挑眉,原本显得温柔恬静的脸上带上一丝妩媚,惹人恋爱。
白薇在梳妆台旁挑挑拣拣,指着妆奁中各式各样的发饰问她,“小姐,今日这凌云髻您想配什么簪子呀?”
沈悦然循声望去,见白薇拿着几只玉簪比来比去,不由好笑道:“往日也不见你这般事事询问,怎么,不过是一场宴会,到影响你发挥了不成。”
“哎呀小姐。今日可是太后设宴,而且这是您恢复后第一次参加宴会,可不得庄重点。”说完又拿起妆奁中的金簪隔着虚空对着沈悦然比划了一下,“奴婢觉得这只也不错。”
沈悦然无奈地看着她,道:“你可是忘了我说过的,我已恢复之事不可与外人相语,若我装扮华丽与往日不同,说不定会引得各家小姐的关注,只怕会被有心人察觉我的异样。”
白薇闻言,拿在手里的金簪顿了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恍然,忙道:“小姐赎罪,是奴婢疏忽了。”
白芷见此在旁边帮腔,“小姐,白薇也是太过高兴一时疏忽,还望小姐宽宥。”
“我并非有意责怪,只是这事对我来说事关重大,我知你是为我欣喜,但此时我需要你们把我当做落水前的沈悦然来对待,切不可让他人瞧出端倪。”沈悦然语重心长道。
“是,奴婢明白。”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见她们知晓自己的用意,沈悦然便不再揪着此事,轻挑下巴示意白薇将她左手的莲花簪子给她插上。
待画完额前的莲花钿,沈悦然便带着白芷、白薇去寻沈悦希一同赴宴。
春花宴就设在御花园内,因着今日设宴,除了御花园内种着的各式鲜花,太后另从各地搜集了当地有名的花卉来填充场面。
沈悦然跟在沈悦希身后这“哇”一声那“呀”一声,使得沈悦希不悦地蹙起了柳眉,转身却又带上微笑柔声道:“妹妹可是喜欢这些花?”
“喜欢,好多好多我没有见过的。”说着还拉着沈悦希,用另一只手指着右边花丛中唯一的一丛蓝色的花对沈悦希兴冲冲道:“你看,那朵花竟然是蓝色的!花不应该都是红的、黄的、粉的……”
还不等沈悦然列完花的颜色,沈悦希便出声打断她,边把胳膊从沈悦然腕里挣出来边哄道:“悦然喜欢的话就让白芷、白薇带你去看好不好,姐姐也要去见见朋友。”
“好呀好呀,那姐姐你快去吧。”话音未落便带着身后两人朝那朵蓝花跑去。
沈悦然佯装在欣赏花,实则目光却透过花丛,偷偷打量着宴席方向。她低声问身后的白芷和白薇:“你们可有打听到今日有哪些皇子会来?”
白芷微微俯身,压低了声音回道:“小姐,奴婢打听到今日三皇子、六皇子和十皇子都会到场。太后本意本就是为了给三皇子和六皇子选王妃,十皇子与三皇子关系甚笃,有三皇子在的地方大多都会有十皇子,今日这宴会,十皇子多半也会来凑个热闹。”
“嗯。”沈悦然轻轻点头,又想到本场宴会的重要人物,问道:“摄政王可会来?”
“奴婢未曾听说。”白芷摇摇头,好似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奴婢听闻摄政王近些时日出门总是会与大小姐巧遇,两人虽不曾有过接触,但每每都会前后脚进入某个地方,只是出来的时间各不相同罢了。”
“嗯?”
听到白芷这么说,沈悦然又想起前世那道赐婚圣旨。
若是凌舟则和沈悦希早已相识定情,借由此次宴会向太后请旨赐婚也不是不无可能。
想起前几日落水被凌舟则的人所救,沈悦然纠结着要不要去给凌舟则提个醒,他的意中人可是朵白莲花。
想了想,沈悦然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沈悦希是朵白莲花,凌舟则也不是什么好人,她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思索间,宴席处传来一阵喧哗。沈悦然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衣着华贵男子被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朝宴席方向走去。男子身着赤色锦衣,眉眼含笑,举手投足之间都透漏着几分气质不凡。
“衣冠禽兽。”沈悦然低声咒骂,似不解气般,伸手拔了蓝花的叶子,等她反应过来,眼前的花茎上只剩光秃秃的几簇蓝花。沈悦然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完了完了。”她心中暗道不妙,宴会上的花被她折秃了,若是被太后发现……
她急忙转头向身后轻呵道:“你们怎么也不提醒着我点。”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几分惶恐,可是许久没听见身后两人的回应。
“沈小姐需要提醒什么,不知本王能不能帮得上忙。”
刚想回头看下是怎么回事,突然一个沉稳而略带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僵直着身子缓缓转身,只见摄政王凌舟则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负手而立,而她的婢女白芷、白薇则站在一旁埋着头当起了鸵鸟。
沈悦然手里还捏着被拔掉的蓝花的最后一片叶子,看着面前的凌舟则,尴尬不已,结结巴巴地道:“王...王爷。”
凌舟则捏过叶子打量着她,又瞅见她身后被拽秃的花,不免打趣道:“沈小姐这是何故?莫不是一朵花也能惹恼了沈小姐?”
听出凌舟则话中的戏谑之意,沈悦然脸颊爆红,眼神飘忽不定,尴尬地不知所措,“不是...臣女就是...就是一时手快。”说完双手合在一起放在胸前,“此事还烦请王爷替臣女保密,求求您了。”
看着沈悦然泛着润意的大眼睛,凌舟则心中微微一动,嘴角微勾起一抹笑意,语气却道:“沈小姐是要本王帮你隐瞒罪行?”
沈悦然想反驳,不过是摘了一朵花,怎么就称得上罪行了,可一想到这是太后的花,而且这花还是这场宴会要出场的角,这一想,她又泄了气,只好求助凌舟则,“求王爷帮帮臣女吧,臣女真不是故意的。”
说完还假模假样地挤出几滴眼泪。
见凌舟则没有反应,沈悦然收在袖中的手狠掐了一下大腿,一时间疼得她眼泪一下子就彪出来了,怕引来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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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她只能一边忍着疼流泪,一边哽咽地求人,“王爷,您就看在臣女是初犯的份上饶了臣女吧。”
凌舟则也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这么下得去手,赶忙道:“既然沈小姐都如此说了,本王就当做没看见好了,不过——”他将手中的叶子还回去,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她身后的花丛,提醒道:“下次可要小心些,若是被其他人看见了禀报给太后,那这罚可就躲不掉了。”
沈悦然连忙点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抽抽搭搭地感激道:“是,多谢王爷相助,臣女一定谨记在心。”说完紧接着行礼,“恭送王爷。”
凌舟则见状也不再多留,转身走向越发热闹的宴席。
等人走远后,沈悦然才真正地长舒一口气。
不愧是摄政王,气场足够强。
“小姐,您没事吧?”装完鸵鸟的两人担心的问道。
沈悦然抽抽鼻子,将眼角残留的泪水用手揩了去,道:“无事。”而后向后扫了一眼,又嘱咐道:“若有人问起,就说我赏花时与摄政王碰巧遇见,刚好借此机会为前几日落水之事表达谢意。”
“是,奴婢记下了。”
见时候差不多了,沈悦然带着两人回到宴席处,刚好太后款款而来,赏花宴此时才正式开始。
沈悦然找了个角落里不起眼的地方坐下,不管席上各家管女如何展现自己的才艺,只自顾自的吃着自己桌上的饭菜,不是品尝一下杯中的佳酿。可不巧,偏偏有人想打破她的宁静看她出丑。
“沈二小姐怎么独自坐在这里?”
只见一位身着鹅黄色交襦裙的少女端着一杯酒向沈悦然走来,身后的婢女还捧着一壶酒,随着她的询问和动作,原本热闹的宴席慢慢静了下来,众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
沈悦然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女子,原本饮酒后的眼神此时更加迷茫,她皱紧了眉头问道:“你是?”
众人轰笑,纷纷打趣道:“沈二小姐,这位可是礼部侍郎家的大小姐——李倩云,若按姻亲年龄,你还得叫她一声姐姐呢。”
沈悦然依旧皱眉,“不认识。”
李倩云不满被沈悦然如此无视,但因众目睽睽之下不好随性发作,强忍着性子道:“各位姐妹为了此次宴会都拿出了看家本领,不知沈二小姐有何才艺,不知我们姐妹是否有幸能见识见识。”
她当然知道沈悦然是个傻的,可她就是看不惯沈悦然仗着自己痴傻无忧无虑的样子,因着痴傻,所有人都忍着她、让着她,凭什么!
“不会。”沈悦然甩出两个字便不再理会李倩云,端起酒杯抿着唇细细品尝杯中酒。
见沈悦然不搭理她,李倩云恼极气极,咬牙切齿地道出一句:“沈二小姐喜欢这佳酿,我这还有一种酒,不知沈二小姐可赏脸品尝。”说着端着酒杯往前几步,假似踉跄几步将杯中的酒准确无误地泼在沈悦然脸上。
“哗——”
感觉到脸上的液体,沈悦然手一甩将酒杯掷了出去,酒洒在李倩云脸上,就连杯子也不甘落后,一并砸在她的额角上。
“啊——”一道惊呼传出,李倩云还未做出反应,沈悦然便快人一步抢过李倩云身后婢女手中的酒壶,一股脑全倒在了李倩云身上。
4. 冲突
“小姐。”
被夺走酒壶的婢女匆忙上前扶起要往后仰倒在地的李倩云,借自己的身躯让她顺势倒在怀里依靠着。
李倩云这会已撕下伪善的面具,顶着额头还在不断往下滴答的血和满脸满头玫瑰色的酒怒气冲冲地指着沈悦然道:“你...你竟然敢...”
还未等她说完,沈悦然大迈一步走上前,撇开指着自己的手指,反问道:“我怎么了?你敢泼我,就不允许我泼回去了?”
说着叉起腰,“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李小姐真是好大的官威啊,不知圣上许了李小姐多大的官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来了一句:“呦,沈二小姐这俗语用的可真是恰当。”
似是听不出好坏话的沈悦然听此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对着李倩云露出似挑衅的表情,见她虽气愤却隐忍不发的憋屈样,沈悦然只觉痛快。
“够了!”
沈悦然还沉浸在“战胜”的喜悦中,突闻一声厉呵从身后传来,声音不大却低沉有力,语气中带着让人无法忤逆的威严。
她立马变了脸色,暗道忘了宴会主人的存在了,真是得意忘了形。
她立马收敛笑意回头,随原本围在她们身边的人低头退让。
只见人群中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太后缓步走近。因是寻常宴会,太后并未着宫装华服,只一身绣纹精致的云锦长袍。
虽如此,太后那久居高位的威严仍如影随形,步履间沉稳有力,越走近,她的头垂得越低,连呼吸都收敛了些,只能听见太后一行人的脚步声。
六皇子李恒益搀扶着太后走到李倩云面前,等太监搬来椅子,身边的嬷嬷放上软垫,太后才施施然落座。
“发生了何事?为何都聚在这。”
抬头好似刚发现李倩云的额头和脸上尚未淌干的酒酿般,诧异的问道:“李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太后抬眼望过来的那一瞬间,李倩云早已离开婢女的怀里,滑身跪在太后面前控诉道:“太后娘娘要为臣女做主啊。”边哭边往前膝行,趴伏在太后脚边。
“臣女不过是不小心撒了一杯酒,沈二小姐便依依不饶。”
然后直起身指着自己被酒壶蹭破的额头,“沈二小姐不仅拿酒泼了臣女,还用酒壶砸了臣女的头,太后娘娘可要为臣女做主啊。”
沈悦然听此咻地抬头。
看见李倩云额上的伤口早已止了血,先前流出的几片血液也早已变得又黑又褐,强黏在她的脸上,像是胎记一般。
配上她此刻哭得红肿的眼睛,脸上斑斑迹迹的玫瑰色酒酿,又糟又乱的发髻和早已被酒弄花了的妆容,就像是个阴间女鬼般可怖。
可一想到这青天白日不可能出现鬼怪,而且她又十分确定李倩云是个活生生的人,因此见她这幅装扮,猛低下头,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
还是身后的白芷暗地里扯了扯她的后腰带,她才收敛了几分,不再抖动着肩膀呲牙笑,而是闭拢了嘴,抿着嘴无声地哼哼几下。
还没等她笑够,就听到太后在叫她的名字。
沈悦然抬头,猝不及防对上太后右侧后方凌舟则的视线。她微眨几下眼,而后睁大了眼睛怒瞪了回去,俨然一副‘我不好惹,别惹我’的样子。
凌舟则挑眉,心道:这小丫头真不会让自己吃亏,现在倒是连看都看不得了。
太后见无人回话,不悦地蹙了蹙眉,刚要命人去找这‘罪魁祸首’,还未开口就见旁边人群里挪出一个人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接着‘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一边哭还不忘一边解释:“臣女在这边吃得好好的,李姐姐突然过来找臣女,臣女明明都不认识她,她还非要让臣女喝酒,还把酒往臣女身上泼,臣女气急了才泼回去的。”
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抽抽搭搭的低声道:“臣女不是故意拿酒壶砸她的,臣女只是没拿稳,而且,而且谁知道她不会躲啊。”
说完还加了一句,“真是笨死了。”
被一个傻子说笨,原本就气极的李倩云更加怒不可遏,抖着手指着沈悦然,“你,你...”被气得除了一个‘你’,竟说不出其他话来。
太后示意身边的嬷嬷去安抚一下李家小姐,然后转向沈悦然,淡淡地问道:“你既不认识李家小姐,为何会叫她‘李姐姐’?”
“是李姐姐来找臣女的时候旁边的小姐说的,她说若按姻亲年龄,臣女得叫她一声姐姐的。”
沈悦然抬起头委屈地道。
太后不解这其中关系,已安抚好李倩云的嬷嬷回到太后身侧,低声向太后解释道:“李小姐的母亲是沈二小姐曾祖父的表妹的表侄女”
在嬷嬷给太后解释的空档,沈悦然觉得御花园的硬地板硌得她膝盖痛,她悄悄挪了挪两双小腿,好让自己有点麻的腿和脚能活动一下,缓缓这股酥麻劲。
然后身体中心往后一移,让屁股坐在脚后跟上,两只垂在身侧的手借衣袖的遮挡暗中捏了捏小腿肉。
待在上边的脑袋微微扬起,目光不安分地转来转去。
转着转着就看见隐在人群里的沈悦希并未像其他人一般低头恭谨,而是借着人头的遮掩,看向了太后另外一边。
沈悦然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与之对视的正是六皇子——李恒益。
嗯?他们俩这么早就相识了?沈悦然垂下眼皮,稍稍遮挡自己打量的视线,一边打量一边回想着刚才赏花时白芷跟她说过的沈悦希时不时与摄政王巧遇的事。
她看着两人对彼此含情脉脉的眼神,她料想不管是谁看了也应该懂得这两人之间有情。
那为何从未听说六皇子与沈家大小姐认识,而沈家大小姐与摄政王频频相遇的事却被广而告之,连她不喜八卦的婢女白芷都能听说此事。又想到前世身为摄政王妃的沈悦希最后会投入李恒益的怀抱,她不得不怀疑这一切都是两人串通好的。
不管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还是普通无二的沈家傻二小姐沈悦然,不过都是李恒益登上皇位的垫脚石,也许对他而言,能助他登上皇位,我们还得感恩戴德,谢他赐予的能为君奉献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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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前世被人用作刀,沈悦然一股子火就燃了起来,还好她还尚存理智,知晓此时还在赏花宴上,还在太后跟前,因此收拢了怒火,将其恶狠狠地压了下去。
甫一拉回理智,再抬头,她又对上了凌舟则的目光。
不过这次她并没有再瞪他,而是带着同情、怜悯的目光望着他,好似可怜他在不知何时头上已顶起一片青青草原。
收到对面送过来的带着同情的目光,凌舟则与之对视良久,确认了沈悦然的确是看向他的,不解地皱了皱眉,用目光询问是何意思。
沈悦然没有机会回答。
她被太后的询问声拉回思绪,慢慢地不动声色地挺直腰杆,装作自己跪得标准的样子,听太后问道:“既是有着姻亲关系的姐妹,怎得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如此不雅之事,若是只有圈内姐妹看见还好,如今这摄政王和六皇子还在这,你们在这打闹,既扰了兴致不说,还让两位殿下看了笑话。”
沈悦然听此低下头不作辩解。
李倩云倒想为自己辩驳,可张张嘴又说不出对自己有利的话来,毕竟的确是她先动了手,于情于理她都不占理,可她始终咽不下这口气,低下头暗自盘算着下次怎么赢回来,思索着又斜眼瞪了一眼同她跪在一旁的人。
太后刚想略施小惩将此事翻过,以免耽搁了宴会,也思及沈悦然是个痴傻的,若是罚重了,难免会有人传皇室之人不近人情。
可还未开口,沈悦然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
“阿嚏——”
“太后娘娘,不若先让两位小姐去换身衣服,如今虽已进入五月,但气候变化大,两位小姐又都湿了些衣裳,可莫要着凉了。”
一旁本是当做透明人的摄政王陡然出声,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太后见其一脸坦然,仿佛真是为了两位官家小姐的身体着想,又想着能借此台阶将此事翻篇。刚巧此时沈悦希也出声道:“还请太后娘娘怜惜,妹妹前几日落水发了好几天高烧,醒后也不见如往日般活泼,若今日再受风寒...”
“既如此,来人,带两位小姐去换衣裳,都仔细着点,莫要让两位小姐染了风寒。”
“是。”
待两人一走,太后便让众人回到各自的位置,吩咐太监宫女把她从各地搜集来的各式花卉呈上来,让众人也欣赏一番。
而另一边,换完衣裳的沈悦然并未急着出门回到宴席上。
而是趁着四下无人的功夫,吩咐白芷在宴席上多留意沈悦希和六皇子。
等收拾妥当,沈悦然才带着白芷往宴席方向走去,不想刚出门就碰上了来寻她的太监。
“这位公公可是找我有何事?”
“太后娘娘吩咐奴才领二小姐过去。”
“公公可知太后娘娘寻我所为何事。”
“奴才不知,不过,奴才刚来时,看见太后娘娘有一盆花被人摘完了叶子。”
沈悦然一听被摘完叶子的花,瞬间想起那朵被自己揪干净枝叶的花,登时握紧了扶在白芷胳膊上的手,深觉大事不妙。
5. 维护 此花名叫
回到宴席时,沈悦然发现除了她们三人,其他人都已经聚在了御花园中央花最繁多的地方。
而那个地方,正是先前她薅掉蓝花所有叶子的那块范围。
她心底一突,赶忙快步上前,趁着还没人注意到她的时候混在人堆里,假装她早已是其中的一员。
沈悦然觉得她做得悄无声息,可偏偏有人一直盯着她。
此番行为更是让此人验证了沈悦然心里有鬼。
待走进圈子里,沈悦然跟旁边的小姐随意聊起,“这是怎么了?怎么都聚在这?”
说着还踮起脚尖,伸长了脑袋去看围在正中央的太后等人,好像真的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好奇地问上一嘴。
“听说是有人把太后的花弄坏了,那么漂亮的一朵花,叶子都给摘光了。”
“你见过那朵花?长什么样啊?什么颜色的?”
“没见过。”
“那你怎么知道它漂亮?”
“花不都是漂亮的嘛。”
“……”
沈悦然沉默了,她找不出话来反驳,可是又觉得这话不对。
好在她没纠结多久,太后就开口询问谁是罪魁祸首了。
“哀家宴请各位小姐参加赏花宴,本是想着借着这赏花之意让诸位小姐展示才情、增进情谊,不成想,竟有人毫无怜惜之情,将这稀罕花卉弄成这样。”
众人听此纷纷低头颔首,不敢发出动静,怕引起太后的注意。
而作为真正“罪魁祸首”的沈悦然更是将头垂得更低,若是允许,她都想在面前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也好过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揭露她破坏花卉的事实。
即使是低着头,太后如炬的目光扫过,众人顿时感觉周围的气压又低了一分。
好在太后也无意为难,目光巡过一圈后语气便缓和了些,缓缓道:“诸位小姐看看这朵花,可对它有过印象?亦或者,记得有谁靠近欣赏过它?”
窸窸窣窣一阵响后,众人皆抬起头,或踮脚,或侧身,或透过前面两人的间隙去观察太后所指的那朵娇花。
哎?这朵花怎么是黄色的?
沈悦然讶异的看着那朵被毁的状似牡丹的花,黄色的花瓣扁平向外自由舒展,鲜艳的颜色富有生机,每片花瓣都犹如蝴蝶的翅膀,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滑嫩的光泽。
她呆愣愣地盯着花瞧了又瞧,十分确定这不是她摘的那朵花。
可偏偏有人自以为见证了贼人鬼鬼祟祟躲避的样子,胸有成竹地出声道:“皇祖母,孙儿方才有一发现,不知对揪出贼人来是否有帮助。”
“哦?先说来听听。”
见太后接了话茬,六皇子李恒益才接着道:“方才皇祖母召集诸位小姐过来一块来找这毁花的贼人时,孙儿看见沈家二小姐带着婢女偷偷摸摸地跟上人群,甚至在看到花的样子的时候感到十分的震惊。”
后又状似大义凌然道:“因此孙儿猜想,这沈家二小姐莫不是接触过此花,所以才显得如此心虚,行如此行径。”
沈悦然听见李恒益头头是道地分析她的言行,不由觉得一阵无语。
此时他们两个并未有任何交集,他盯着她做什么。
而且说的话像是他俩很熟,却因为心中有正义,不得不供出来自己一样。
这言行,真是让人恶心。
沈悦然在心里好一阵吐槽。
接到太后责训的目光,立马换上一副可怜巴巴又委屈的样子为自己辩解道:“请太后娘娘明察,臣女偷摸跟上众位小姐,那是因为臣女怕太后责备来得迟。臣女震惊,是因为见如此罕见的漂亮花竟被如此对待。”
而后咬牙狠狠说了一句,“这摘花的小贼属实可恨。”
见太后不语,她用拇指轻轻蹭掉好不容易挤出的泪珠,接着道:“还请太后娘娘为臣女做主啊,臣女不过远远赏了些花,怎么就被当成贼人了呢。”
此时,沈家大小姐沈悦希也站出来为她说话,“太后娘娘明察,妹妹虽自小痴傻,但她也懂得分寸规矩,绝不会做出摘叶毁花这等事来。”
沈悦然一阵默然,这话表面听着是在为她开脱,可说她自小痴傻,这不明摆着告诉太后,她可能由着自己的性子随意对待这些花。
对,是这些花,而不是单单指这一朵。
原本独自抽泣的沈悦然听见姐姐为她说话,忙跑到沈悦希身旁,扯着她的衣袖撒娇,道:“姐姐,我没有碰过它,我刚才看花的时候没看到有这一朵。”
沈悦希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没事的,太后娘娘会为你证明清白的。”
“嗯嗯,太后娘娘一定要找出那个小贼,证明臣女的清白。”
听到她如此大逆不道的发言,沈悦希立刻捂住她的嘴,向太后告罪道:“太后娘娘息怒,是臣女没有管好妹妹,还请太后娘娘原谅妹妹的口无遮拦。”
“无碍。”
太后不在意地挥挥手,转头向六皇子问道:“六皇子此时还觉得此事是沈家二小姐做的吗?”
“听完沈二小姐的解释,孙儿想是自己想岔了,错怪了沈二小姐。”
“如此,六皇子可还有其他怀疑的人?”
“这...”
李恒益环顾了一圈,而后对着太后道:“回皇祖母,没有了。”
“太后娘娘,既然六皇子认错了人,那他是否需要向沈二小姐道歉呢?毕竟他刚才言之凿凿,若沈二小姐辩解不及时,是否就由着人泼了这脏水,任由污蔑呢?”
“摄政王,言‘污蔑’二字太过严重了,本宫只是说出自己所见,并未由此断定沈二小姐就是那贼。”
“并未断定?”
凌舟则嗤笑一声,“六皇子既然并未断定贼人是沈二小姐,那为何会说沈二小姐是心虚呢?”
“本宫只不过措辞不当,摄政王这也要与本宫争辩?”
“不敢,只不过是替沈二小姐感到不值罢了。”
然后又添了一句,“六皇子贵为龙子,一句怀疑就可定了别人的罪,若是寻常人家,怕不是此刻已经身首异处了。”
见凌舟则扯上皇家,为了维护皇室的形象,太后打断了两人继续争论。
“既然是六皇子使沈二小姐蒙受不白之冤,按理来说,六皇子的确该给沈二小姐道歉。”
“皇祖母。”
太后抬手阻止他接下来的话,道:“六皇子,你虽为皇室之人,但切不可因一己之私徇私枉法,且你身为大昱朝的皇子,当爱民亲民,遇事当明察秋毫,而不是一叶障目。”
“孙儿省得了。”
听完太后训诫的李恒益转身向沈悦然弯腰行礼,为自己刚才冤枉一事表达歉意。
“方才考虑不周冤枉了沈二小姐,还行沈二小姐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本宫计较。”
沈悦然在李恒益告歉的同时屈膝行礼,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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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立马接上,“殿下谨慎负责,是臣女做事疏忽,让殿下产生误判,刚才有不敬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见二人说开了,太后让他们各自散去,然后又把话题转回了寻找毁花之人上。
想到凌舟则刚才的表现,她不由得想听听他的建议。
“摄政王可有什么办法找出‘凶手’?”
凌舟则思索一会儿,道:“太后娘娘可否容许本王动这盆花?”
“摄政王请便。”
得到允许的凌舟则走到花盆旁边,半蹲下身子仔细研究起花茎来。
“沈二小姐可否借本王手帕一用?”
凌舟则向离他最近的沈悦然问道。
“给。”
“多谢。”
凌舟则垫着手帕去摩擦叶子掉落的根部,发觉断裂之处渗出的汁液早已干涸,粗糙的茎面上有微小的划痕,断面凹凸不平,汁液干涸的程度也不一致。
他站起身,将手帕叠了两下收进胸前,向太后回道:“太后娘娘能否找来宴会主事的太监,本王有话要问他。”
太后招手让身边的大太监跑一趟,喊来了主管此次宴会的管事公公——李公公。
“这场宴会的所有事物皆有李公公承办,摄政王要问与宴会有关的事,尽管问他。”
“是。”
凌舟则指着眼前这盆秃得只剩一朵花的牡丹花问:“李公公可记得此花?”
“记得。这花是从南阳送来的,因其花瓣像蝴蝶的翅膀,因此被圣上赐名:蝴蝶牡丹。”
“那你可还记得今日之前它是什么样子的?”
“与现下相比,此前多了零星几片叶子。”
“零星几片?怎么,这花叶子稀疏无两吗?”
“回王爷,正是。本来这花叶子就少,此前经过长途跋涉,到奴才手里时只剩下两三片将掉不掉的枯叶,经过几日的修养,这花倒是开得挺艳,就是这叶子,断断续续地都掉光了。”
听到此时,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本就是一盆掉尽叶子的花,又从哪里去找摘光叶子的凶手呢。
寻到了答案,一场闹剧就这么收了场,经此一事,时间早已过去许久,众人也失了赏花的兴致。
太后见人人都兴致缺缺,她自己也疲乏不堪,挥挥手提前结束了这场宴会。
等回府见过父亲母亲,沈悦然便一头扎进书房,不许任何人打扰。
她在纸上写了前世今生接触过的所有人的名字,用一根根线串联起来,等一步步推算着画完,她发现她身边的人都或多或少有着联系,而每个人连起来,竟绕成了一个圆,而她自己,正处于圆心位置,被人层层包围。
她拿起画好的图纸去接触烛火,任火舌舔舐,直至化为灰烬。
尝到新食物的烛火燃得更起劲,烛光照映在沈悦然脸上,使她的五官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回到房间的沈悦然一打开门,就看到桌上有一盆眼熟的蓝花,花虽美,却没有一片叶子点缀。
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是宴会上她摘秃的那盆花,朝身边伺候的白薇问道:“这花谁送来的?”
“是摄政王。”
“可有说什么?”
“送花来的小厮说这是王爷送给小姐您的,王爷还让他带一句话。”
“什么话?”
“这花名为‘勿忘我’,现在归还给它的主人。”
6. 拒婚
主人吗?
沈悦然没有再说话,径直走到桌子旁坐下,细细地观察这盆花。
白天的时候未曾仔细欣赏,这会儿再看,此花色泽幽蓝似若深海,不像往日常见的花一般一枝一朵,而是几朵小花紧促着挤在一条枝茎上,每朵花上都不多不少五片花瓣,中间的黄色花蕊像跌落凡间的星辰,在烛光的照映下,璀璨又神秘。
虽失了绿叶相衬,但幽蓝独绽于根脉,也不失一种坚韧挺拔。
她不知道摄政王此举所为何意,经过前几日的接触,她非但不觉得那人是市井所说的那样不近人情,甚至隐隐有一种他很在乎她的感觉。
好似他俩曾经相识,而且关系还不一般。
可是她翻遍了记忆也没有找到凌舟则这个人,甚至同姓的人都找不出一个。
没有感觉到恶意,沈悦然也就不再在此事上费神,白天宴会上的事让她出了好大一番力气,此时体力、精力都差不多耗尽,晚上又在书房思虑过多,这会儿她都感觉太阳穴胀痛得厉害。
若是她此时再不上床休息,怕是又要再烧上三天三夜。
不敢耽搁,她叫来白薇把花搬到院子里,等明日再从花盆里移植出来;又吩咐白芷端来热水,匆匆洗漱后便上床歇息。
蜡烛一熄,沈悦然也合上眼皮进入黑暗。
可她这一夜属实睡不安稳。
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又在她脑海里演绎一番,六皇子的步步紧逼,摄政王的出言相护,还有她在为自己辩解时,李恒益和沈悦希的眉目传信,当时未曾注意过得细节一起涌现出来——
坊间皆传沈家大小姐总会与摄政王巧遇,可他们从未在一处同时出现过。
反而是六皇子,每次出现的地方,旁边都会有沈悦希,虽不同席,但他们参加的是同一场聚会,怎会不认识?
到底是谁在背后煽动言论?
亦或者,是为了那场赐婚做铺垫。
沈悦然不断在脑海里推演事情的关联性,却越想越偏离结论。
最后竟又回忆起前几日的梦魇。
沈悦希的话重现在她的耳边,她挣扎着要逃,却始终找不到生路,她跌跌撞撞苦寻无果,终是在被吞噬前找到一线光亮,被引着奔向背光的那个白衣身影。
等离近了,她却看清那是母亲的样子!
她随着那道身影折折转转,竟是走进了沈家祠堂。
而随着白衣身影的消失,出现在她眼前的是——
母亲的牌位。
眼前的牌位上镌刻着的赫然是‘沈氏裴灵越之灵位’几个大字
沈悦然惊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得无声地喊了一声“母亲”。
沈夫人的牌位不似沈家各位先逝之人一般立在案桌上,而是另起一张小方桌摆在祠堂的右后方,孤零零的牌位杵在那,牌前无任何瓜果供奉,甚至连一鼎香炉一炷香也没有。
沈悦然扑倒在方桌前,神情麻木地跪在沈夫人的牌位下,后双手掌心向下,手背垫额伏在地上,痛哭出声。她痛苦哀嚎,像是要把痴傻多年的悔恨、委屈、不甘一次性哭出来,哭个痛快。
一边哭,口中还不断喊着“母亲”。
“小姐,小姐。”
沈悦然突然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她艰难地抬起厚重的眼皮,眨了几下眼才适应眼前的光亮。
“几时了?”
“卯时三刻。”
白芷拿来热毛巾给她敷在眼上,她重又闭上双眸感受双眼的刺痛和毛巾的湿热。
“小姐可是做噩梦了?一直在喊‘母亲’,奴婢怎么叫也叫不醒。”
“嗯。”沈悦然轻轻地应了一声,“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被魇住了。”
她想起前世曾瞥见的挂着白帆的祠堂,母亲因着外公一家被满门抄斩,忧心积虑,若不是担心她这不孝女,怕是早早撒手随外公去了。
可母亲还是没有等回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等回的只有她的死讯……
她的死成了压垮母亲的最后一根稻草,母亲最终还是放心不下她,放心不下她的父母兄嫂。
终是选择随他们而去,盼望着一家人能在奈何桥前团聚。
见沈悦然无精打采地模样,白芷怕她受梦魇影响过深,又突然想起沈夫人明日要去青山寺还愿,不由地提议道:“小姐,明日夫人要去青山寺为您还愿,不如我们也去拜一拜,好去去这邪祟。”
沈悦然一听,觉得此事可行,忙打发白薇去给母亲说一声。
白薇回来时,沈悦然正在让白芷给她按摩头。
昨晚做了一宿噩梦,她不仅没睡好,眼睛哭肿了,头也像中风般一边痛。
好在今日无事,能偷个闲,让白芷好好给她按按。
却不成想,白薇给她带回一个大消息。
“你是说,摄政王拒绝了圣上给他赐的婚?”
“正是。”
“你如何得知的?”
“奴婢去找夫人时,正巧碰上大小姐向夫人哭诉,摄政王拒绝了赐婚,不管是出于何意,都相当于拒绝了赐婚圣旨上的女方,这对于心高气傲的大小姐来说怎么受得了。”
白薇在说话的空隙给白芷递过玫瑰精油,接着道:“大小姐在夫人院子里又哭又闹,被夫人好一顿呵斥,奴婢进门时,看见大小姐脸上顶着个巴掌印,哭着跑了出去。”
沈悦然微怔,心想母亲不愧是武将家的闺女,这暴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不过——
母亲虽脾气暴躁,却从未对他们动过手,即使是小时候二哥差点把自己摔断腿,母亲也只是骂了几句,到底也没有动过他,怎么这会儿会对沈悦希动了手?
若说沈悦希不是母亲的亲生子,但母亲已把她当做亲生的这么多年,若不是沈悦希说了什么,母亲不会真的动手。
“你可有听到姐姐对母亲说了什么?母亲因何竟动起手来?”
白薇沉默了一会儿道:“奴婢并未听到许多,不过...”
白薇似有话想说,却顾忌着什么不敢说。
沈悦然掀掉眼上已经冷掉的毛巾扔在一旁的水盆里,又躺了下去让白芷继续按摩。见白薇唯唯诺诺,道:“有话但说无妨。”
怕白薇听见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却不敢说出来,因而又添了一句,“哪怕是大逆不道的话你也尽管说,这里只有我们三人,没人能害了你去。”
沈悦然的话像是给白薇吃了颗定心丹,她这才吞吞吐吐地道出一句,“奴婢好像听见大小姐说‘我才是主子’”
说完就低下头不敢再出声,浑身轻微颤抖着,怕刚才的话得罪了主人家。
沈悦然还震惊于她刚才说的话,倒是没看见她的样子。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从她重生开始,就一切都对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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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取消的诗会,与人密会的摄政王,宴会上六皇子的诬陷,摄政王对她的维护……
这一切的不同都让未来发生的一切变得未知。
而此前她以为沈悦希是父亲外室之女,可沈悦希说的那番话,分明是有着更尊贵的身份。
所以,是她的重生让这一切都变了吗?
沈悦然顿时感到茫然无措,她本以为借着重生的记忆可以使自己身边的人免于灾祸,若一切都改变了,那前世的结局是不是也不会发生在这一世?她是不是...
不,不管未来怎么样,但只要牵扯上皇家,绝无一人能得以善终。
因此,她还是要避免李恒益通过她利用外祖父。
她绝不会让李恒益诬陷裴家!
也绝不会做那个递刀的替罪羊!
想到昨晚绘制的那张图纸,沈悦然深感自己不能坐以待毙,毕竟重来一世,她多少有点优势,她得在李恒益动手之前做好万全准备。
思及此,她立马起身,问道“外公如今可还在皇城?”
“在的,裴将军近几日都往郊外军营里去,只前日曾被圣上召进宫过,想来此时裴将军仍在军营。”
“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去趟军营。”
“是。”
出门时,沈悦然不经意一瞥,看见昨晚还在花盆里的花已被移植到院子里,许是怕它活不长久,它被栽在远离花丛的位置,孤零零的立在那,坚韧又孤傲。
她的视线未多作停留,知晓它已被安置妥当便放下了心思。
马车已经在门外等候,收拾妥当的主仆三人正要踏上马车,却被后来的沈悦希叫住了。
“妹妹,稍等一下。”
沈悦然回头,忍下不悦,轻轻叫了声,“姐姐。”
“你这是要出门?”沈悦希明知故问道。
“是。”
“那正好,我也要出去一趟,不知妹妹是否介意姐姐搭一程?”
沈悦然不愿多生事故,尤其眼前之人此时还在她的复仇名单里,她可不能大意对待,只好委婉拒绝道:“这…恐怕我们并不顺路。”然后在沈悦希开口前抢先道:“今日父亲休沐,而且府中也并未有其他人出门,不若姐姐去问问父亲,可以坐父亲的马车。”
说完便急急忙忙三两步上了马车钻了进去,留下一句,“姐姐,我还有急事就先走了,姐姐再见。”而后催促着马夫赶起了马车。
不知门口的沈悦希如何气得跳脚,但此事的沈悦然却心情愉悦。
前世沈悦希仗着她痴傻不知事,处处拿她当幌子,要不就是当枪使,要不然她一个小傻子,怎么会处处被人针对,做什么都有人使绊子。
她这是替沈悦希挡了灾啊。
想起从小到大吃过的各种亏,她对给她下毒的人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
直到出了城,她还是一脸阴郁。
“吁—”
马车骤然停下,车厢里的沈悦然身形不稳往前倾去,好在及时撑手扶住了车厢,才免于让自己跪跌在地上。
“发生了何事?”
“小姐,岔路口突然窜出来一辆马车,差点和咱们撞上。”
“若是对面着急,我们避让一下也无妨。”
“小姐。”
沈悦然只听见白芷喊了一声“小姐”便没了下文,刚要开口询问,便听到马车外三人道:“参加六皇子殿下。”
7. 撞破
掀门帘的手一顿,沈悦然眉头一蹙,六皇子?他怎么在这?
稍微迟疑片刻,她便揭开门帘走了出去,待被白薇扶下马车后,便走到李恒益面前屈膝行礼,“参见六皇子殿下。”
还不等他说什么,就自顾自直起身来。
李恒益只好将“免礼”二字咽了下去,换了个话题,“真是巧,能在这遇上沈二小姐。”
“臣女也未想到能在这遇上六皇子。”
沈悦然扯着嘴角僵硬地微笑着,嘴里略微阴阳怪气地回道。
李恒益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询问道:“沈二小姐可是来这郊外踏青的?”说着将手中的折扇一撩,也不等她回答便开口邀请道:“正好本宫也来这边散散心,若沈二小姐不介意,我们一起如何?”
“不如何。”
“听闻此处刚开了一间茶肆,我们可以……嗯?”
沈悦然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不想与他多做纠缠,直接开口道:“臣女本是想着来看看沿途的风景,这看也看了,时辰也不早了,臣女便不打扰六皇子的雅兴,先行告辞。”
说完欠身行了行礼,转身就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赶车回府。
被冷落的李恒益抬头看看天上挂着的红日,耀眼的光线射进眼睛里,他赶忙散开折扇遮在头上。
明明还不到午时,这沈二小姐拒绝的理由也太过敷衍了些。
见人已走,李恒益也不愿在这被日头毒晒,吩咐小厮把马车赶过来,顺着另一条小道返回都城内。
在踏上马车前,李恒益又向沈悦然返程的方向看了一眼,马车的身影早已看不见,想起刚才沈悦然的态度,他的脸色暗了几分,若不是要借你搭上裴家,一个傻子罢了,也配让本宫费心思。
哼。
他狠甩衣袖,似是要把刚才被拒的晦气全都驱赶,然后一头扎进马车。
只听车轮咕噜噜的压过土路,赶车的鞭子时不时抽在马尾处,声音渐渐远去,而后此处只留下几道杂乱中又有序的车轱辘印。
还有旁边树林处,等马车走后才出现的两道身影。
“去,查一查李恒益接近沈家二小姐有什么目的。”
“是。”
等人领命离去,留下的那个身影望着沈悦然往返的那条路喃喃道:“这次,可莫要识人不清了。”
随后想起那人的单纯天真,又叹道:“罢了,还是我护着吧。”
另一边,返程的沈悦然掀开窗帘一角往后望了望,见无人跟着便放下心来。
她此时还没有能力去与李恒益周旋,只能先找借口避开他,为今之计,她得培养自己的势力,不至于让自己无人可用。
等回到沈府,正好赶上午膳,沈悦然在饭后被沈夫人拉着说了好一会话,多是嘱咐明日上山还愿的事情。等脱了身,她立马让白薇跑一趟裴府,“你去裴府找一下外公,告诉外公后日我会去一趟裴府,让他一定要为我留出时间来。”
“是。”
白薇领命后不敢耽搁,立刻动身前往裴府。
“小姐可是在担心什么吗?”
“嗯?”
白芷走上前,两只手自然地搭上两边额角,轻轻按揉起来。
“小姐自从见了六皇子,眉毛就一直皱着,即使放开了,眼底也还是有些忧虑。”
她一边按摩一边劝解,“小姐若是心里有事,不妨找个人倾诉一番,若是小姐信得过奴婢,也可说与奴婢听,说不定说出来了,就想开了。”
沈悦然不是没想过将自己重生一事说出来,可一来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二来,即使有人信了,可她要做的是防患于未然,没有发生的事未必会有人同意她因此冒险。
可是她却不敢心存侥幸,倘若前世的事再次发生,她不敢想会有这种结果。她一定,一定要避免前世悲剧的发生。
沈悦然目光倏地变得敏锐,语气却带着安抚道:“你倒是看得仔细,不过不是些什么重要事,不过是有些恼人罢了。”而后又想起白芷的出身,问道:“我记得你和白薇出自裴府?”
“是,奴婢和白薇是裴府的家生子,是...”白芷停了一瞬才又接着道:“是在小姐痴傻那年被夫人要来照顾小姐的。”
“已经十多年了。”
“是啊,小姐也从稚童长成大姑娘了。”白芷也感慨道。
虽然都是在说时间,可沈悦然却不是在感慨年纪的变化,而是在叹息她被毒傻了十多年却还没有找到凶手,也不知道是有人有意庇护凶手还是真的无迹可寻。
当然,她更倾向于前者,想起前世沈悦希在她毒发时说得那番话,她总觉得沈悦希知道些什么,或者说,她知道这件事情,甚至认识下毒的那个人。
并非是她有意针对沈悦希,实在是从前世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有在沈悦希身上感受到过善意。
外人皆道沈氏双姝相貌出众,名动都城,大小姐才貌双全,是为世家贵女的典范,只可惜二小姐是个傻的,琴棋书画一概不通,可即使如此,沈家大小姐也不曾对二小姐有过冷落,反而处处维护,事事皆有长姐风范。
曾经无知的她也以为嫡姐是个处处为她着想的好姐姐,可自从清醒,她才意识到自己处处沦为沈悦希的陪衬物。可即使如此,沈悦希仍心有不甘,一心觉得自己的苦都是因为她。
沈悦希不理解,她也不需要理解。
第二日,在去青山寺的路上,沈悦然有意去问沈夫人关于沈悦希的事,但每次都被她不着痕迹地绕过去,知晓母亲不愿意谈论此事,她只好作罢。
等到了山脚下,沈夫人一行人便下了马车,随着行人往台阶上走去。
一进寺门,沈夫人便马不停蹄地去拜访主持,留下沈悦然几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好在海嬷嬷以前常跟着沈夫人来青山寺参拜,对这里还算熟悉,询问过沈悦然的意见后,便带着她们先去大殿参拜,捐些香火。
沈悦然跪在蒲团上,恭敬地叩首一拜,她从不信神佛,但她重生之事违背伦理纲常,本就是奇异之事,因此对拜佛侍奉香火一事倒也没那么排斥。
拜完佛像,沈悦然无事可做,带着身边人在寺内游逛,走着走着便和白芷等人被人群冲散了,而且等她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到了一个无人的院子里。
无意闯入的沈悦然刚要转身离去,不料却看见另一边往这边走来的两人——
竟然是六皇子李恒益和沈悦希。
沈悦然不想和他们撞上,只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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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找了一间屋子钻了进去,一边合手嘟囔着“不好意思,我就借此躲一躲”,一边迅速插上门闩蹲在门后。
听到隔壁房间门的开和关,沈悦然知道他们去了隔壁那屋,正想着要不要趁现在外边无人的时候赶紧走,突然,隔壁传来“咚”的一声,然后传来断断续续地低语声。
被吓了一跳的沈悦然刚要起身拉门闩,结果一句“你找个机会把沈悦然约出来,本宫看她还怎么逃。”勾起了她的兴趣,半起半蹲的她就那么定在那,然后缓缓地不可思议地缩回手指指向自己。
“我?”
听到自己的名字,沈悦然重新蹲回去,并慢慢地向离得隔壁最近的那堵墙挪过去。
可能是想起来寺庙的房间都是土坯屋,并不能很好的隔音,因此他们二人有意识地放低了声音。
越来越低的声音透过一堵墙更显得模糊不清,沈悦然只好将一只耳朵贴在墙上,使劲趴住墙壁才能听到一点断断续续的声音。
“本宫需要兵权...傻子好拿捏...到时候...你就是皇后。”
“不许骗人...赐婚...拒接圣旨...饶不了他...”
虽然听得艰难,但沈悦然也听出个大概的意思,李恒益还是不放弃从她这里入手,利用她搭上外公,然后利用外公的兵替他争功谋划。真是好大一张脸皮,竟然妄想利用她的感情控制她、利用她。
沈悦然也是忘了前世是怎样被人哄骗得团团转,此时只是愤然地听着他们坚定地认为自己的计划保证万无一失。
她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想继续听,却无论怎么变换位置都听不到一点声音,直到“砰”的一声响,她才知道那两人已经出门了。
沈悦然揉了揉紧贴在墙壁上磨蹭得通红的耳朵,转过身子想要起身往外走。
“啊——”
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沈悦然被吓得大叫出来,已经蹲麻的双腿此时一个趔趄,左脚拌右脚的扑进凌舟则的怀里。
凌舟则一手揽住她,挑眉问道:“沈小姐这是对本王投怀送抱?”
沈悦然挣扎着想要起来,但麻木的双腿却不听使唤,怎么也使不上劲,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了双腿的神经,她只好借着凌舟则的胳膊当做支撑点,就这么斜楞着歪着身子,等着腿上的麻劲过去。
“王爷,先借您胳膊一用哈,臣女现在不太方便。”
说着还仰头赔了一个自以为很善意的微笑。
“别笑了,很丑。”
“……”
沈悦然立马耷拉下嘴角,手扶着凌舟则的胳膊慢慢活动了下脚,等感觉有知觉了又晃了晃腿。
等她自己能站好了,凌舟则立马收回胳膊背在身后。
“……”
倒也不用这么避嫌,这里又没别人。
沈悦然在心里吐槽,面上倒又挤出个微笑来,道:“感谢王爷相助,若是无事,臣女就先告辞了。”说完就想拎起裙摆跑。
然后被一根长臂给拦了下来。
“沈小姐这是要用完就扔?”
沈悦然抿嘴摇摇头,“臣女没有。”
“或者,沈小姐不该给本王解释一下,为什么沈小姐会在本王的屋子里...听墙角?”
8. 身世
擅闯房间,偷听墙角,还被当场抓包的沈悦然本人:“……”
这让她怎么解释啊!
她总不能说真的说是为了躲那俩人,可那俩一个是她嫡亲的姐姐,一个是与她不熟但身份尊贵的皇子,她没有理由要躲啊。
在心里暗自抓狂的沈悦然吞咽了几下口水,摆出一个自以为很标准的微笑来,小心翼翼地开口,“王爷,如果...臣女说臣女是被勾了魂,不知道怎么会到这来,就刚刚,王爷一出现,臣女立马就恢复了。”
看着面前人的脸越来越黑,沈悦然还是不怕死地继续说,只是越来越没了底气,声音越来越弱,仔细听还能听出声音里的颤抖,“您会信吗?”
“勾魂?”
凌舟则抱臂盯着沈悦然,看着她神情变得慌张,眼神四处飘忽不敢面对他的样子,他突然就不忍心出言呛她了。
他找了沈悦然十三年,等他确认她是那个人的时候,收到的却是她的死讯,看到的是一具已经辨认不出模样的尸骨。他沉默着为她收了尸,私心把她埋在青云山的山脚下,把她留在了他们最初遇见的地方。
此后的年岁里,他总是会想,如果他对这件事多上点心,早一点找到她,她是不是就不会被人害死,以他的权势,他完全可以保护好她,甚至是裴家,他也可以尽力保全,可是他没有机会了,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悔恨。
刚重生那会儿,他有想过去找她相认,可是她自小变得痴傻,且不说她是否还认得他,若是贸然与她接近,给她带来灾祸反而是他不愿看到的。
可他忍不住地去接近她,落水那次的吻让他落荒而逃,可是再次见面,沈悦然还是把他当做一个陌生人,好像忘了他们两个也曾那么亲近过,虽然是为了救人,但他始终忘不了唇上的那片柔软。所以他一次次去提醒她小心提防身边人,一次次跟随本心去维护她,好在她虽然还是不待见自己,但起码也不待见李恒益了。
沈悦然见他一直不出声,悄悄抬起眼皮瞄了一眼,结果就看见凌舟则呆愣地看着她,眼底藏着各种情绪,欣喜、心疼、担忧……好像透过她在望向另一个人。
感觉到她的疑惑,凌舟则一瞬间收回情绪,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然后一反常态地轻声询问,“不知沈小姐此时可好些了?”
沈悦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勾魂回来这件事,磕磕绊绊地回道:“好...好多了。”
“嗯,那沈小姐就请回吧,本王要继续歇息了。”
“哦哦,好,那臣女告退。”
直到跑出院门,沈悦然才彻底地放下心来,拍拍胸脯深呼吸的同时突然想到,凌舟则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刚开始还语气不善有点咄咄相逼,怎么一下子又关心起她来了,还有那个眼神,她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若再看一会儿,她指定招架不住。
再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她一边嘴里嘀咕着“远离煞神”,一边顺着路不知道往哪儿跑去。
好在没过多久,她就碰上了还完愿的沈夫人一行人,沈夫人后面还跟着和她走丢的那几个人。
“母亲。”
沈悦然跑过去揽住沈夫人的胳膊。
“跑哪儿去了?冒冒失失的,佛门重地还敢如此莽撞。”
沈夫人嘴上教训着她,眼睛却把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还顺手把她转了一圈看了个彻底,看到她和刚来时无差才松了一口气。
“母亲,我没事,我就是跟海嬷嬷她们走丢了,不小心跑到后院厢房去了而已。”
“你啊。”沈夫人使劲戳了下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道:“都是及笄的大姑娘了,怎得还这般不够成熟。”而后又想起来她过了十年痴傻的日子,又不忍再去说教,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
“母亲不要伤心,您就当我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永远长不大,永远陪在母亲身边开开心心的。”
“你啊。”
沈夫人知道她是为了让她开心说的,既然她已经恢复了神智,这件事即使想瞒也不会被瞒得太久,她总归还是要嫁做人妇的。
若是以前,她还可以借着痴傻的由头把她留在府里,招个上门女婿,也无人敢说些什么。可如今...罢了,恢复了总归是好的,到她出嫁时她再多备些嫁妆就是了,再不济还有军营里的那些表哥舅舅们,总归不会让她被人欺了去。
说话间,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飘来一大片乌云,狂风卷携着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惊得路上的行人纷纷奔跑着四处躲雨。
好在沈悦然她们离厢房不远,赶在雨变得更大之前躲进了房间里。
“今日怕是回不了府了。”沈夫人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气道。
“那就不回了,在这住一晚,反□□里也没什么大事需要母亲主持的。”
“也只能这样了。”
趁着海嬷嬷她们去烧热水的功夫,沈悦然见屋里就她和沈夫人两个人,不由地又想起了马车上没问到的事,拽着沈夫人的衣袖蠢蠢欲动道:“母亲。”
“何事?”
“那个...姐姐。”临到嘴边了,沈悦然又不知道该怎么去问了,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问了出来,“姐姐不是您生的吧?”
“为什么会这么问?”
“女儿问过海嬷嬷了,母亲您在嫁给父亲的时候姐姐已经满月,而母亲绝对做不出婚前生子这间事情来,所以姐姐并不是您的骨肉,对吗?”
沈夫人望着眼前这个娇养了十五年的小姑娘,见她执意要问出个结果来,只好顺着她的意微微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
沈夫人抬手打断她的问话,问了一句,“悦然,你确定你要问清楚这件事吗?”
怕她一时兴起不知所畏,沈夫人严肃道:“这件事知道得人极少,即使是沈府,也只有你父亲和我知道真相。我并非不愿意告诉你,而是此事牵连甚广,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不仅是你,就是整个沈府也得遭殃。”
见母亲说得如此严重,她更加坚定了想要知道真相的想法,正因为此事重要,说不定就是前世引发裴家惨案的重要一环。
“母亲,实不相瞒,我执着于这件事并非偶然,我总觉得此事与我痴傻一事有所关联,我并非是怀疑姐姐,但她也许知晓此事的一些线索。”
“若她知晓,她怎会隐瞒不说。”
“母亲,她与我并非相同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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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夫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她从未说过有关沈悦希身世的事,悦然即使怀疑,也会怀疑悦希是她父亲的外室之子,为何此时会说出‘并非相同血脉’的话来。
她知道此事要瞒不住了,叹了一口气终是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我和你父亲刚成婚一个月,有一日他下朝回来,怀中竟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他将我唤到书房告诉我说,那是长公主的女儿,圣上命他代为抚养,且不可告知那婴儿真相,说是要等长公主醒悟了,要认回自己孩儿时才可以将此事告知于她。”
“母亲。”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沈夫人端起茶杯饮了口凉水润润嗓子,借着道:“我也曾怀疑过,长公主曾是前朝皇帝的宠妃,若是孩子是她的,那这孩子就应该是前朝皇室之子,可是时间又对不上,这孩子的生辰比前朝覆灭的时间晚了整整两年。”
“我也因此闹过,甚至想过和你父亲和离,可是你父亲竟然拿出了圣上密诏,这下子,这孩子我不养也得养了。”
沈夫人拉过沈悦然的手握在手心里,好像找到了心底的安慰一般,将自己心底最隐秘的想法都抖落出来,“刚开始我对她不管不顾,把她丢给奶娘便不再理会,见她能吃能喝,你父亲也不会过问什么。时间长了,我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正好这个时候我又怀上了你哥哥。”
“作为一个母亲,亲近孩子仿佛是一种本能,我开始把她抱养在身边,让她跟你哥哥同吃同住,渐渐地便把她当做亲生的一样看待。”
沈悦然紧紧回握着沈夫人的手,也震惊于这会儿听到的内容,怪不得不是沈家血脉的沈悦希依旧能被父亲母亲当做沈家亲子一样对待,怪不得昨日白薇能听到她说出‘她才是主子那句话’。若她真是长公主的孩子,依着这层身份,她本该是养在皇宫里高高在上的郡主,又岂会甘心留在这小小的沈府。
她又想起刚才听到的话,若她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那身为皇子的李恒益是不是早就知情,沈悦希还留在沈家,莫不是为了帮助李恒益拿到裴家的军权?
“母亲,您确定此事只有您和父亲知道?那外公他们呢?您怀没怀身子他们没有怀疑过吗?”
“当时恰逢边境异动,你外公带兵出征,等他和你舅舅们回来的时候,你哥哥都已经会走路了。为了隐瞒悦希的身世,我和你父亲便谎称他俩是龙凤胎,一两岁的孩子相差不大,竟也就这么蒙混了过去。”
沈悦然低头不语,默默思索着这背后的图谋。
前世这个时候沈悦希已经和摄政王凌舟则定了亲,所以李恒益才找上她,利用她来接近外公。但今世凌舟则拒了婚,而且沈悦希和李恒益早已纠缠在一起,那他是否会不再像上一世一样着眼于她,而是通过沈悦希搭上裴家?
可想到昨日的偶遇,她又拿捏不准了。
若是李恒益做两手准备,分别从她和沈悦希身上下手,那她得尽快通知外公做好防范,并且,她也得找个合作伙伴,毕竟她现在单枪匹马,做不成任何事情。
想到这几日频频与她相遇的摄政王,她不禁思考起他的有用性来。
圣上的刀,她也想借来用用。
9. 裴家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夜,日头高升时地上还有积攒的雨水,石子小路旁多是坑坑洼洼满是积水的水洼,泥土地上也是分外潮湿,踏上一步就会留下一个印得极深的脚印,鞋底更是会粘上黏糊的泥巴。
沈夫人见此便提议等路上的水干了再下山,要不然下了台阶,山脚下那条小道肯定早已被踩得泥泞。刚下完雨山路本就湿滑,若是不小心摔了一跤,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再说她们也不急于这一时,因此一行人吃完早饭,先去主殿拜了拜,才回房间收拾行李。
等回到沈府,已经是接近午时,稍作休息一番,沈悦然先去拜见了父亲,然后一起去前厅用膳。
见今日餐桌上少了一个人,她“食不言”地吃完饭,等其他人也放下筷子,这才开口问道:“怎么不见姐姐来吃饭?”
“是啊,今日怎么不见悦希?”
沈夫人也跟着问道。
一提起沈悦希,沈父沈旭杰就沉下脸来,怒声道:“别跟我提那个混账。”说着使劲拍了一下桌子,“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不仅一夜不归,还被我撞见了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搂搂抱抱,这要让其他人看见了,这沈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幸好吃饭的时候沈夫人屏退了伺候的婢女,这会儿也就只有他们三个坐在这,如果有人不小心将此事传了出去,怕是沈悦希的名声也就别想挽回来了。
沈夫人抚上沈旭杰的背,上下摸磋着安抚道:“老爷,切莫动怒,小心气坏了身子。”
“这个逆女,你可知她是跟谁私会的?”
不等沈夫人做出回答,沈旭杰就大斥一声,“是六皇子。”
“暂且不提那逆女是何时勾搭上六皇子的,前几日她刚和摄政王退了亲,虽说是摄政王单方面拒了赐婚圣旨,但全都城的人都知道圣上有意赐婚与摄政王和沈家大小姐,她今日这一出若传了出去,世人会怎么看她!圣上会怎么看我!”
看沈旭杰越来越压不住的怒火,沈夫人赶紧给他顺气,“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我把悦希拘在府里,让嬷嬷教她一些规矩,等赐婚这阵风头过去了,我便给她寻个好人家嫁过去,省得你总是为她费心。”
“早就该让她相看人家,要不然怎么会出这档子事。”
“是,是妾身考虑不周到,妾身马上着手去办此事。”
好歹顺下气来的沈旭杰满意地点点头,在离开之前还不忘展现一下自己身为父亲应有的关怀,“悦希被我罚跪在祠堂,你若有空就多去劝劝她,千万不能让她由着自己的性子。”
说完便拢袖离去。
“母亲。”
沈悦然担忧地喊了一声。
沈夫人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几下,宽慰道:“母亲没事,倒是你。”
她抬头看向母亲的眼睛,听到母亲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做你认为正确的,母亲永远在你身后支持你。”
“母亲,我。”
沈夫人伸出手指堵住她要说的话,轻声道:“不必解释,等你真的想告诉母亲了,母亲会认真听的。现在,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母亲也要去祠堂看看你姐姐。”
“好,那女儿先走了,母亲您...”
“快走吧。”
等看不见沈悦然的身影了,沈夫人还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呢,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什么心思都瞒不过她。
从开始的隐瞒自己已经恢复神智的事情,到后来一直追问的沈悦希的身世,还有前几日出现频率过高的六皇子、摄政王,她不敢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知道即使问了也得不到正确的答案。她只盼望着沈悦然自己懂得分寸,不要让自己陷入困境。
如此,做母亲的也就不奢求什么了。
荣华富贵,真金白银,都抵不过平安健康。
*
出了门的沈悦然直奔裴府,前日她已经让白薇给外公留信说自己今日会过去,若无大事,此时外公应该会在府中等她。
毕竟,裴将军宠外孙女是出了名的,也就是圣上的旨意可以与之一较高下。
“外公——”
沈悦然听到下人说裴将军在前厅,还没听完下一句就跑进了院子,直奔着前厅跑过去。等隐约看见主位上端坐的人,她边张开双臂边往前冲了过去,想着要给许久未见的外公一个大大的拥抱。
结果刚跑到门口,余光里就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她分出心思去观察屋里的另一个人,一时不察,落在后面的右脚被门槛绊了一跤,整个人被大步迈向前的左脚给带了过去,“噗通”一声,她就整个摔在地上,从上到下贴得严严实实的。
这屋里怎么还有个凌舟则?
“哎呀,乖孙女,你着啥急嘛。”
镇国将军裴振业快步走上前,把趴在地上的人扶了起来,先是用手拍开沈悦然衣服上沾的灰尘,然后两只手架着僵在原地的沈悦然的腋下,把人囫囵个地挪到椅子上坐着,吩咐下人再上一杯热茶,然后转身坐了回去。
刚一落座,凌舟则一开口告辞,裴振业又立马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沈悦然看着自家外公一坐一起跟个弹簧一样,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幸好在笑之前就把嘴里的茶咽了下去,要不然笑喷出来,她又得多了一个被人笑话的事。
她低头用茶杯挡住脸,看着凌舟则和外公你来我往,掐着时机站起来,放下茶杯低眉顺眼地把人送出门口,临跨出门之前,凌舟则冷不丁来了一句,“沈小姐,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便转身离去,徒留沈悦然一脸懵地站在门口。
“行了,人都走了,别杵在那当门神了。”
“外公——”
等只剩下这两个人,沈悦然放开束着的手脚,转身挎上外公宽厚的肩膀,“外公,我可想死你了。”
“你这丫头,惯会说些好听的。”
“嘿嘿,那外公爱不爱听啊。”
“爱听啊,还能不爱听咋滴,我要是敢说句不爱听,你不得把裴府给我掀了。”
“我怎么会是那种人呢。”沈悦然低声反驳道。然后撤下搭在外公肩膀上的手,把人推上座位。
裴振业不解地坐好望向她,然后就看见原本嘻嘻哈哈的外孙女换了一副表情,一本正经地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明明是同一个人,但是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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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站在他面前的人眉梢舒展,目光有神,唇角自然下垂,本是温润的脸庞配上这些也显得端庄严肃,与以往的沈悦然截然不同。
裴振业一道灵光闪过,哆嗦着手不敢确认地问道:“你...你。”
“嗯,外公,我好了。”
“好啊,好啊。”
裴振业激动地拍了拍沈悦然的肩头,眼眶里隐隐有泪花闪烁,“何时治好的?你母亲可知晓?此时可告知过其他人……”
“是落水那次,可能是高烧烧断了某根弦,醒来我就好了。母亲知晓的。此事只有母亲和我身边的贴身婢女知道,其他人还没有告诉。”
“外公,我已恢复之事还请帮我保密,在众人知道这件事之前,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裴振业抹了抹眼角的泪,点头表示同意,顺便问道:“可有外公需要帮忙的地方?”
“我需要两个会武的女子暗中保护我。”
“好,我一会去军营给你挑两个武艺好的。”
“外公,还有一事。”沈悦然想起前世沈悦希说的,有人检举外公投敌叛国,如果要撼动当时雄镇一方的镇国大将军,必须得是军营中人,且品级也得是日常能接近大将军的才行。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跟在外公身边多年几位副将了。
可是到底是没有证据,而且她也不懂军营里的弯弯绕绕,不能明确地告诉外公军营里有人要害他,只能侧方提醒,“近日里六皇子总想方设法与我接近,昨日我跟随母亲去寺里还愿,更是恰巧听见六皇子与人密谋,似乎是对外公手里的兵权有兴趣。”
沈悦然凑近一步低声道:“外公要多加小心身边的人,尤其近几年边境总有异动,军营里怕是混进了老鼠,外公要小心为妙啊。”
裴振业听此眉峰倏然拧紧,不同意道:“军营里都是跟我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他们绝对做不出对不起大昱的事来。”
“做不出对不起大昱的事,那对不起裴家的事呢?”
沈悦然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向了裴振业,但他不愿相信,辩解道:“圣上不会做出为难忠良之辈的事来。”
“若不是圣上呢?”
裴振业愣住了,是啊,若不是圣上呢。
他带领的裴家一心忠于帝王,可他忠的是如今的圣上,若是有一日新帝上任,那他裴家该何去何从。而且听悦然所说的,怕是有人忍不住想要借军权一事来争储君之位了。
沈悦然知道外公不能立马接受这件事,但她还是要出言相劝,“外公,自古以为都是伴君如伴虎,现下裴家蒸蒸日上,您贵为镇国大将军,大舅和二舅也身兼要职,多少人上赶着巴结攀附,可也有很多人暗中盯着裴家。”
“够了。”裴振业厉呵一声,“为人臣者,忠君爱国是乃本分所在,若有朝一日圣上想收回兵权,我给了便是,我求得本来就是民兴安定,又不是这权利地位。”
沈悦然心知自己无法劝动外公,他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半辈子,靠着大大小小的军功和各位领军副将走到现在,不是她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说动的。今日这番话她就当是给外公提个醒,若是日后皇家真的想对裴家动手,希望那时外公不要愚忠的好。
10. 赐婚
沈悦然蹲在被移植在院子角落里的那朵‘勿忘我’面前,好些还没枯萎的花瓣掉落在地上,混在泥土里开始变得腐烂,留在枝茎上的也有几朵花瓣边已经开始泛黄,有了蜷缩枯败的迹象。
她伸手揉捻了一下尚有生机的花瓣,指腹感觉到柔润光滑,轻轻一用力,捏在手里的花瓣就与母体分离,她捻着手中的这抹蓝仔细端详着,瞧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她叹了一口气,扔掉手里的花瓣,只留下指尖上不小心蹭上的花汁。
“小姐为何叹气?”
沈悦然接过海嬷嬷递过的帕子擦了擦手,有气无力道:“我好像做错事了。”
她把前几日与外公的一番对话讲给海嬷嬷听,只是中间隐去了关于六皇子的那段,道:“我只是想提醒外公行事小心,让他注意提防身边,万一被有心人坑害,我...我不敢想会是怎样的结果。”
嘴上是这么说着,但她知道前世裴家被陷害之后的下场。
前世她死后并没有马上被黑白无常拘走入轮回,而是就那么以魂魄的形式飘荡在这世间,看着白昼与黑夜交替,来往的行人不断地穿过她的身体,她浑浑噩噩的游荡在路上,不知道该去哪儿,也没有想去的地方。她就这么一直飘啊飘啊,直到——
她看见了裴家。
刑场上,是裴家几十口被绑着压在刑台上,她看到这一场景,动作先于大脑,大步跨上刑台,然后就跪在外公身边泣不成声:“对不起外公,是我识人不清,害得裴家一世清明毁于一旦,是我害得裴家满门落得,落得如此下场。”
她不停地忏悔,可是无人能听见。
只听一声“斩立决”。刽子手的大刀高高举起,裴振业缓缓闭上双目,认命般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不要啊,不要。”
她试图用魂体去抗刽子手中的鬼头大刀,可刀直直地从她身上穿过,她来不及多想,又迅速跪回原位,双手高举,掌心向上,贴着外公的下颌,渴望能让外公免受断首之痛,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可当外公的头颅穿过她的掌心重重砸向地面,她身上也随之卸了力气,可那双手依然固执地支撑着,保持着向上托举的姿势,眼神空洞无神地望向远方。
明明已经死了,可她还是感觉好痛,好累,好像死前感受到的蚀骨之痛一直持续到现在,一直伴随着她轮回再世。
在她呆怔的时候,突然间一道巨雷“咔嚓”一声从天上劈了下来,原本的晴日瞬间被乌云驱逐,狂风卷携着暴雨倾泻而下,刑场四周的人惊呼着跑向各处避雨,只留刑台上尸首各异的裴家人,以及跪坐忏悔的沈悦然。
她红肿的眼眶里早已无泪可流,不断在脸面冲刷的雨水代替了眼泪,源源不绝地诉说着悔意。她的两只手掌心里盛满了清澈的雨水,顺着胳膊滚落而下,流向地面,和地上的血水混杂在一起,再不见澄澈。
不知跪了多久,雨停了,天重新放晴,刑台上又恢复原样,台面上的腌臜污秽被雨水冲刷个干净,只有她还跪在那里,双手高高举起,掌心托着,不知何物。
听到海嬷嬷的呼唤,沈悦然才从愣怔的状态下回过神来,一脸茫然地问:“怎么了?”
“小姐怎么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要不要唤个大夫来瞧瞧?”
“不用,可能最近想得东西多了,又没休息好,这才恍恍惚惚的不清醒。”
海嬷嬷听她这么说,又见她此时的确精神气还算好,也就不强求着让她看大夫了。然后就听见她问,“刚才嬷嬷在跟我说什么?”
“奴婢...”
“小姐,小姐”
海嬷嬷刚一张嘴,就被忙忙活活跑过来的白薇给打断了。
“小姐,宫里来圣旨了,老爷喊您去前厅接旨呢。”
“什么的圣旨?”
沈悦然边往前厅走边问白薇。
“奴婢不知。”
等进了前厅,地上呜呜泱泱站满了人,宣旨的太监抱着圣旨坐在椅子上,一边喝着茶一边打量着刚进来的沈悦然。
宣旨太监苏盛德放下茶杯,问道:“人可是来齐了?”
“苏公公,来齐了。”
“那就接旨吧。”
听到这话,在场的所有人呼呼啦啦跪了一地,苏盛德‘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展开怀里的圣旨开始大声地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摄政王凌舟则年已及冠,尚未婚配,朕感念摄政王为国忧虑,衷心显赫,听闻摄政王与中书侍郎沈家嫡女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故朕特此赐婚以成全美事,愿二人婚后携手同心,琴瑟和鸣。另择吉日完婚,钦此。”
“臣接旨。”
沈旭杰起身接过苏盛德手里的圣旨,借着圣旨的遮挡偷偷塞给他一个荷包,凑近了悄咪咪地问道:“苏公公可知圣上赐婚是为何意啊?前几日摄政王不是刚拒了婚吗?怎得今日...”
“哎,沈大人。”苏盛德将荷包塞进袖兜,推开靠他越来越近的沈旭杰,正色道:“圣上赐婚自有圣上的考量,上次拒婚不过是摄政王意气用事,这一次,可是摄政王同意了,圣上才派咋家走这一遭的。”
“圣上既已赐下这场婚事,沈大人还是尽快与摄政王商定好日子,好快些将这喜事提上日程才是”说着拍拍沈旭杰的胸脯,告诫道:“沈大人可莫要辜负圣恩啊。”
“是,是,苏公公教训的是。”
看沈旭杰如此听话,苏盛德满意地含笑点点头,端起茶杯将已经放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多谢沈大人的招待,既此事已了,咋家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多逗留了,沈大人就好好准备吧。”
“公公慢走。”
等送走苏盛德,沈旭杰打发走了下人,展开圣旨重又看了一遍,紧锁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爷,圣上这是何意?”沈夫人问道。
知道她也是想问摄政王前几日拒婚的事,沈旭杰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此次婚事非同小可,夫人要谨慎着来。”
“妾身明白。”
说完,夫妻两人同时看向一旁神色不悦的沈悦希,可还未说什么,沈悦希“哼”了一声,扭头气冲冲跑走了。
——
而另一边,御书房里,摄政王正在与皇帝对峙。
“圣上为何执意要赐婚于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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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沈家女,臣上次已经拒绝过了。”
“你是拒绝了,可朕并没有同意你拒绝。”
一时无法反驳的凌舟则握紧了拳头,面上倒是不显,实则已经在心里计划着怎么破坏掉这场婚事了。
此时端坐在书桌前的帝王李承济正悠闲地沾墨画着美人图,等画出初始轮廓,还不忘叫着站在一旁不出声的凌舟则来点评一番,“摄政王觉得朕画得如何?”
凌舟则默不作声,李承济也不管他有什么反应,问完就接着往下画了起来,全当旁边站了个隐形人。低头的时候看见凌舟则握出青筋的手,微挑起眉梢,边哼着小曲儿便给画上色。
当初要不是凌舟则舍身相救,也许他现在早已缠绵床榻,或者不堪忍受早早了结了自己。所以为了报这份恩情,他把凌舟则带回都城,赐了个闲散王爷的闲职,却不想此人有着非凡才学。为了拉拢凌舟则,他封他为摄政王,代他解决背地里的阴晦之事,不得不说,这把刀他用得很顺手。
只是刀用久了也会钝,狗养久了也会得寸进尺,得时不时的敲打一番,而沈家,正好能做这块磨刀石,能做这根打狗棍。
凌舟则看着李承济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时而蹙眉深思,时而大声狂笑,酝酿许久终归是默声妥协了这场婚事。
他抬手活动了下持续紧绷的手腕,向还在作画的李承济告辞,“臣不便打扰圣上,便先行告退。”
他看着李承济连头都没抬,随意地挥挥手打发他走。他在退出御书房时状似不经意般抬头看了眼桌上的香炉,袅袅而起的香气侵入整个御书房,他勾唇一笑,慢慢合上了门,隐入夜色……
夜色渐浓,沈悦然透过窗子望向院子里那朵不起眼的蓝花,过了不到半天,花瓣掉得只剩下两片,颤颤巍巍地黏在根茎上,仿佛风轻轻一吹就撒手跳落地面一样。她捏着勺子搅拌着碗里的银耳羹,听着白芷跟她讲沈悦希院子里的事。
“下午大小姐回院子后发了好大一通气,屋子里能摔的几乎被她摔了个遍,白洛想上去拦,还被大小姐甩了一巴掌。”
沈悦然静静听着,心里想着之前传出摄政王拒婚的事,这时候圣上又给摄政王和沈家女赐婚,可是明晃晃地打了摄政王和沈家的脸,这两边,怎么可能不闹。
又想到之前听到的八卦消息,她会心一笑,还真是被她猜对了,那些关于摄政王和沈家大小姐的谣言,还真是为了这场赐婚。呵,圣上这次,可真是铁了心要促成这件事了。
“小姐,奴婢有一件事不明白,小姐可否为奴婢解答?”
“什么事?”
“为什么圣旨里提及到了摄政王的名讳,而到了沈家这里,只说了一句‘沈家嫡女’,我们沈家可是有大小姐和小姐您两位嫡女的。虽说长幼有序,可圣上不应该不点名被赐婚的人吧。”
沈悦然伸手捏了捏白薇还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夸赞道:“不错嘛,白薇你今天变聪明了不少。”
“嘿嘿,谢谢小姐夸奖。”
“这沈家有两个嫡女,一个是被拒过婚又重新赐婚的人,一个是人人皆知的傻子,如果你是摄政王,你会娶哪个呢?”
11. 拒嫁
沈悦然看着白薇的脸皱成了包子,使劲抿着的嘴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要是奴婢是摄政王,奴婢哪个也不选。”
“这无论是哪一个娶回家,都不得安宁。”
是啊,如果是娶了痴傻的那人还好,人虽是傻的,但起码单纯没心眼,只要好吃好喝的供着,好玩的哄着,任她也翻不了天去;可如果娶的是那个被拒过婚的,这根刺已经扎在心里,时不时让她痛上一下,那这后院可宁静不了。
龙椅上那位就是吃准了摄政王不会抗旨不遵,这是想着法儿去试探他的底线,好试探这把刀会不会将刀尖刺向他自己。
果然天家无情啊。
沈悦然在心里感慨一番,吃完碗里仅剩的那点银耳羹,便收拾着就寝。
等她洗漱完后,白芷关窗,白薇熄蜡。在白薇吹熄蜡烛的功夫,她透过将要关上的窗缝,看见那两片仅存的花瓣也被吹落,这下子,真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枝茎了。
刚起床,沈悦然就听下人说沈父一大早就去了摄政王府,趁着今日休沐,赶紧去商议着把日子定下来。
“父亲对此事倒是积极。”
“毕竟是圣上赐婚。”
沈悦然默然,一道圣旨压下来,哪怕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都得弯腰低头,更何况他们作为臣子和百姓的,更得俯首跪地,恭迎圣喻。到底是权势大过天地,君权高于一切啊。
上午无事,沈悦然便让人搬来躺椅,一脚支地一脚踩在椅座上,单臂支棱着身子翻阅着手中的游记,没过一会儿,手臂发麻酸痛,她只好端正地坐了起来,让白芷给她揉揉酸麻的胳膊。
一打眼,又看见了那株光秃秃的‘勿忘我’。
“小姐,可是要把那朵花拔了。花都掉光了,叶子也都没了,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白芷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花,提议道。
“先留着吧,植物生命力顽强,说不定它能撑到下一季花开呢。”
沈悦然抖落了两下已不再发麻的手臂,暗叹自己这身板太过较弱,又想起之前问外公要了两个会武的姑娘,便让白芷把她们俩叫到跟前来,好问一嘴怎么着强身健体。
她看着面前站着的两位看上去娇娇柔柔的小姑娘,一脸疑惑地看着白芷,“你确定没找错人?”
白芷看她和第一次见到这姐妹俩时一样的表情,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又不好意思当着小姐的面嘲笑她,故而强忍着笑意道:“小姐,这就是裴将军送来的人,送来的时候裴将军还让人捎了话,说:别看这两姐妹跟养在深闺的大小姐似的,实际上却武艺不差。”
“那人还说,姐姐云若擅长轻功,打探消息最在行,妹妹云禾懂点医术,若是需要,可帮小姐伪装。”
沈悦然点点头,外公不愧是久居沙场的将军,即使是个硬汉子,也想得比她周到。了解完了她们的特长,她也把将她们叫来的目的说了出来,“我想学点招式防身,有什么适合我学的吗?”
两人对视一眼,姐姐云若问道:“小姐之前可曾接触过武术?”
“不曾。”
“那医学上一些能够强身健体的动作可曾做过?”
“也不曾。”
云若了然,然后提议道:“小姐不若先做些能增强体魄的动作,待小姐能适应之后再学防身的动作。”
沈悦然点头,道:“我不懂这些,你们看着自行安排便是。”
听她这么说,云若还真给她安排了一项任务:先跑三里。
沈悦然听到她说的,下意识想去拒绝,结果被她一句“小姐做不到吗”给堵了回去,只能勉强扯出个假笑来,“能,不就是跑步嘛,本小姐可以。”说完撸起袖子,撩起裙子就跑了出去,连白芷在后边追着喊着让换衣服也没有听见。
她在前面跑,云若、云禾两姐妹就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等她跑了百来米,她就后悔刚才没有拒绝,而且因为起步跑得太快,这会儿她感觉肋骨连着腹部的位置,传来一阵阵抽痛,她捂着痛的地方,有心借此停下来躲过这次跑步,却不想被云若一眼看出她的意图。
云若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扶住她让她倚在自己身上,然后让云禾给她按揉一下岔气的地方。
等她感觉不到疼痛,云若拉着云禾站在她身后,不说停止也不说继续,倒是让沈悦然不好说就此停止的话,只能顺着原来的方向继续往前跑,只是在起步时云若嘱咐了一句,“小姐,慢点跑就可以,第一次只是尝试,没有必要跑太快。”
沈悦然在前面默默抿嘴扬起一个假笑,暗道:你怎么不在我跑完再说呢,真是...马后炮。【1】
跑了近半,沈悦然就觉得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向云若提议先休息会儿,还没等云若回话,就听到旁边院子里传来争吵声——是父亲和姐姐。
就在她们旁边不远处,是沈悦希的春馨苑,此时里面传来一阵瓷器跌落在地破碎的声音,还伴随着呵斥声和哭泣声。
沈悦然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劝劝,在门口磨蹭的时候就看见听到消息赶来劝架的沈夫人,她赶忙迎上前,还没开口询问,沈夫人就一把拉过她,把她拽进院子,一起往沈悦希的房间奔去。
刚推开门,一个八角瓶就摔在她们要往前迈的步子前面,碎片差点蹭到她们的鞋面上。
沈夫人和沈悦然被震地呆了一瞬,回过神来便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碎瓷片往沈府和沈悦希身边走去。
刚抬起步,就听见“啪”的一声,沈悦希捂上了她的左脸。
沈悦希不可思议地看着沈父,道:“父亲,您打我?”
沈旭杰气得浑身颤抖,手哆哆嗦嗦地抬起来指着沈悦希,道:“我不管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把这句话给我忘掉,你就是我沈旭杰的女儿,是沈家的大小姐。”
“我不是,我明明是长公主的女儿,我应该郡主,而不是只是一个小小的中书侍郎之女。”
“反了,反了。”
沈旭杰来回扫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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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企图能找到什么可以教训眼前这个不孝女的东西。沈夫人见沈旭杰真有了动手的打算,连忙拉住他的胳膊劝慰道:“老爷,有话好好说,您可别因为在气头上做后悔的事啊。”
沈旭杰挣开沈夫人拉着他的手,推了一把,见找不到趁手的东西,便伸出食指指着沈悦希怒声道:“你真当你是主了,我告诉你,既然那位把你送到沈家,你这一辈子只能是沈家的女儿。想当郡主?做你的美梦去吧。”
说完也不管屋里人的反应,踩着地上的碎片大步走出去,站在门口喊道:“来人,给我看好大小姐,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让她踏出房门半步。”说完便拂袖而去。
沈悦希听到这些话后便脱力跪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看着这满屋狼藉,嘴里不停地呢喃道:“不是的,我是郡主,长公主是我母亲,圣上是我亲舅舅,他们会带我走的,还有六皇子表哥,对,他说过会带我走的,一定会的。”
被沈悦然接住的沈夫人到底是不忍心看着沈悦希如此落寂,走到沈悦希身边蹲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柔声哄道:“没事了悦希,没事的,母亲在这的,你看看母亲好不好?”
沈悦希好像听不见有人在跟她说话一样,还是自顾自嘟囔着,一遍又一遍。
就在沈夫人叹了口气要起身的时候,沈悦希一把拉住她,问道:“摄政王不是拒婚了吗?他不是不娶吗?为什么又答应赐婚了?他第一次拒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凭什么我什么也没做就要受人指指点点?”
说着转头看向沈夫人,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
沈夫人捧着沈悦希的脸,拇指抹掉她脸颊上的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她,只能一直哄着她不哭。
“母亲,我不要嫁给摄政王好不好?我不喜欢他,我喜欢的是六皇子。”
沈夫人听此立马捂住她的嘴,道:“不可乱说。”
被捂住嘴的沈悦希无法再说话,只是流泪,一直流着。等到下人把地上的碎片都收拾干净,把空出来的位置用别的物品替换上,她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泪流干了,嗓子哑了,只好愣在那,死气沉沉般生人勿进。
沈夫人和沈悦然一边一个把她架起来,扶到床上,等沈夫人给她盖上被子,她便一把扯过蒙在头上,任沈夫人怎么扯也不愿意放手。
沈悦然对母亲摇摇头,示意先让她自己冷静冷静。
见此沈夫人也不敢再出声刺激她,只好点点头,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去,轻轻合上门,吩咐下人们好好照看屋里的人,然后便带着沈悦然离开了春馨苑。
而同样不满意此次婚事的凌舟则听见暗卫来报的,关于沈家大小姐沈悦希在沈府的所作所为,不由得咧嘴一笑。他正愁怎么搅黄这桩婚事,没想到有人和他想法一样。
听到李恒益和沈悦希的事,凌舟则招来暗卫吩咐道:“去,帮帮沈大小姐,既然她想和李恒益在一起,那就...成全她。”
12. 逃婚
白天跑了那三里路,沈悦然的小腿酸痛的要命,她又是按摩又是用热水泡脚,好歹是缓解了几分。
也许是腿肚酸胀的感觉太过于有存在感,也许是白天沈悦希闹得那一出让她睡不着,她平躺在床上看着床顶,思考着几日前想过的借用凌舟则这把刀的想法。
且不说能控制住这把刀,就她现在而言,她与凌舟则之前素昧平生,不过是这几日阴差阳错有了几次接触,抛开那次她不想再回忆的落水相救,她和他不过是只有未来小姨子和未来姐夫这一层关系,要想更进一步……
突然,一个她忽略的点闪现在她脑海。
圣旨上写的是摄政王凌舟则和沈家嫡女,众人包括她皆以沈悦希为长女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张圣旨是给凌舟则和沈月希的,那同样是沈家的嫡出,她这个嫡次女,也是嫡女啊。
想到此,沈悦然突然就笑了,盟友哪有夫妻利益捆绑的结实呢。若是她能嫁给凌舟则,那这把刀,或许也能让她用上一用。即使使唤不了这把利刃,借此为自己谋个方便,也是她占了便宜。
毕竟摄政王威名远扬,除了圣上,谁不是见了他就想老鼠见了猫。
只不过是那些人是老鼠,而凌舟则是一只表面看起来像猫的真虎王。
沈悦然阖上双眼,思考着怎么才能让自己毫不被怀疑地替了这桩婚。想着想着,她就慢慢进入梦乡,错过了一场逃婚的大戏。
“小姐,大小姐不见了。”
刚坐起身伸个懒腰的沈悦然看着海嬷嬷脸色着急,一进门就甩出一个重磅消息。她打哈切的嘴张大到一半,两臂抬高举过头顶,腰腹随着动作往前凸起,海嬷嬷的一句话像把她点了个定穴,就这么钉在那,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还是感觉到呼吸不畅,她才“咳咳”两声换过气来,两根原本擎天的胳膊也迅速收了回来,两双手捂着喉咙咳个不停。
“小姐怎么也不注意一点,这都能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海嬷嬷说着赶紧上前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顺气。
听着海嬷嬷话里的埋怨,沈悦然也不好意思跟她继续纠缠这个让她丢脸的话题,赶忙扯开另一个话头,“嬷嬷刚才说什么?姐姐不见了?”
“哎对,老奴是来跟小姐禀报的,大小姐不在自个屋里,老爷把整个沈府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大小姐的踪迹。”
“是什么时候发现姐姐不见的?”沈悦然一边被伺候着穿衣一边问道。
“是今早上,白洛没听见大小姐起床的声音,以为她因昨日太过劳心费神起得迟了些,想着等一会儿再进去看看,结果一进门就看见床上平平整整的,根本就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
海嬷嬷接过白芷递来的毛巾交给沈悦然,趁她擦手擦脸的时候整理着床铺,一边继续说着,“白洛问过门口的守卫,没有人见大小姐出来,大小姐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沈悦然听此感到好笑,“这话嬷嬷也信?”
“老奴自是不信,可架不住大小姐真的是莫名其妙消失的啊。”
莫名其妙吗,沈悦然总感觉哪里不对,猛然想到昨天下午她和母亲出了春馨苑后,因她小腿实在酸痛不愿再走,便拖着母亲在旁边的小道上说了会儿话,借此歇歇脚,在她们动身拐过春馨苑的时候,她好像余光中看见白洛从春馨苑出来,往后院那条小道走去。
“白洛昨晚在哪?”
“白洛怕大小姐伤心过度做出危险的事来,便睡在外间,好听到大小姐需要能赶紧伺候上。”
外间?说到这话时沈悦然刚好经过外间耳房,她侧头打量了一下外间与里间的距离,心中暗自有了结论。她唤来云若,低声吩咐了几句,云若便领命离去。
沈悦然看着云若离去的身影想,既然沈悦希想逃,那这婚,就让她逃到底好了。
从早上发现沈悦希不见了开始,整个沈府除了沈悦然的兰昼院,都陷入了一片混乱。沈家这边乱得人仰马翻,而郊外的一处别院里,沈悦希正在婢女的伺候下吃着瓜果赏着美景。
她用勺子从碗里舀起一颗已被剥好皮的葡萄,凑近了含上半口慢慢咀嚼着,“咯噔”一声,她一口咬在残留在中间的葡萄籽上,她吐出嘴中的果肉,撂下碗,一脚踹在还在给葡萄剥皮的婢女身上。
“大胆贱婢,你是想硌掉本小姐的牙吗?”
说完还不解气,抄起桌上盛满葡萄的盘子扣在婢女头上。
葡萄果肉混着汁水从跪地的婢女头上淅淅沥沥地往下淌着,盘子也从她的额头上弹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她抖着身子跪趴在地上,“小姐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连你也要欺负本小姐。”说着又踹了一脚,似不解恨般,她刚想再来一下,余光中却瞥见廊角处走近一个人来。她赶紧收回动作,低声呵道:“赶紧下去。”
“是。”
等人从另一边走了,沈悦希整理了一下衣服,理了一下头发和带着的簪子,脸上扬起微笑朝着往这边走来的人迎去,“六皇子表哥,你来了。”
“你怎么在这?”李恒益先是惊讶的问了一句,不明白沈悦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然后又沉下声来训斥道:“都说了不要叫本宫表哥,明面上你是沈家的大小姐,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怎么能叫本宫表哥?把你的表哥收回去,以后还是叫本宫殿下。”
沈悦希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火气,只好悻悻地把称呼改了过来,“六皇子殿下。”
李恒益见她“知错就改”,也不再为难她,像往常般随意地问道:“何时过来的?怎么不等我找你就擅自来这?”
“不是殿下让我来的吗?”沈悦希疑惑道。说完还怕信上的内容太短,李恒益理不全整个事情的经过,因此又口头解释了一遍,末了还强调是他的人把自己解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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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此时她还被禁在院子里,估计得大婚时才能被放出来。
原本背对着沈悦希的李恒益听完解释,立马转身摁住她的胳膊,急切地问道;“你是说你是偷跑出来的?为了逃避赐婚?”
还不等沈悦希做出发应,李恒益就一把推开她,“你疯了?”说完立马拽着她一只胳膊往外拖,“赶紧回去,你想死别拉上本宫。”
“我不回去,我不要嫁给摄政王。”
任凭沈悦希怎么挣扎,李恒益打定了主意要把人送回去,听到这话把人一甩,指着她恨铁不成钢道:“你不嫁?那可是圣旨,难道你当是平民百姓口头约定不成,想毁就毁?”
沈悦希被他训得没了脾气,可是又不甘心道:“若是第一次,我接受赐婚,只要能帮上殿下,我什么都能做。可是摄政王明明都已经拒过一次婚了,殿下也答应娶我为妃,一切原本都是好的,可是偏偏又来了一纸赐婚,这让我怎么接受。”
“那你就敢逃婚?你逃了,且不说沈家会怎样,若是被人知道你在本宫这,父皇会不会以为本宫抢了摄政王妃,会不会认为本宫有了野心,要跟摄政王对上。”
李恒益说着捏起沈悦希的下巴,恶气狠狠地道:“不要因为你的任性毁了本宫的大计。”
“不,不会的。”沈悦希突然眼睛一亮,想起来圣旨上只写了沈家嫡女,却没有写名字,可明明沈家有两个女儿,都是嫡出。此前是她想岔了,只以为圣旨上写的是她,也许,也可以是沈悦然。
她着急地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企图因此避过这桩婚事,“沈悦然也是沈家嫡女,若是让她嫁给摄政王,岂不是既能完成赐婚,又能让我有身份去觅得所爱,岂不两全其美。”
她分析着这这样做的好处,又想到若是沈悦然成了摄政王妃,以她痴傻的劲,摄政王或许并不会对她设防,那他们哄着沈悦然,也许等捞到更多关于摄政王的信息;而她自己成为六皇子妃,借着她的名头给六皇子和裴家搭线,也不耽误六皇子的计划。从目前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完美而且对他们有利而无一害的计划。
听完她的分析,李恒益原本浮躁的心情慢慢缓和了下来,蹙起眉头思考起这件事是否可行起来。思着思着却发现刚才自己一直忽略的事来,忙抬头问道:“刚刚你说是本宫的人把你从沈府带出来的?”
“是,而且是我寄出信不久就来了。”当时见了人沈悦希还沾沾自喜,觉得六皇子看了信立马派人来救她,一定因为她在他心里占了很重要的位置。
“我昨晚...并没有收到什么信。”
李恒益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暗悔今日不该来这,这分明就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你现在就回沈府。”过了一会儿他又改口,“不,你就待着这,既然他想你逃,那定然也是不满意此桩婚事,既如此,那就把那傻子送过去,反正他也不敢不收。”
13. 替嫁
沈悦希已经不见了好几日,刚开始那天沈府上下还着急忙慌地去找人,可过了那阵,每个人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重复着如往常一般的动作,好像那天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全府上下再没提起过这件事半句。
就连对此事上重心的沈父也在那日寻不到沈悦希后对此事缄默不言。
没有沈悦希在府里碍眼,沈悦然这几日倒是活得“自在”。
她每天在云若、云禾的威逼下跑够至少三里,下午还要跟着她俩学上几招防身的动作,到了晚上,一身疲惫的她还要计划着怎么让自己“被迫”替嫁,规划写了好几页都不满意,只好翻几页兵法书让自己歇歇脑子再想。
她将自己认为可行的计划列了一页又一页,反反复复揣度着这些计划成功的几率,而每次推到最后,她发现自己总是少了一个前提:她没有可用的势力。即使她现在身边多了两个人,但远远不够。再加上她计划中的摄政王...这把刀更是要等到大婚之后。
沈悦然回想了自重生以来的种种,好像她一直没有干什么有用的事情,这让她很有挫败感。
她坐在椅子上,一手提笔却迟迟落不下去,毛笔上的墨水在笔尖堆积,终于不堪重负滴落到纸上,把纸上密密麻麻的字都覆盖晕染,形成一大片污迹。
她长叹一口气将手中的笔放回笔架,将桌上所有写过计划的纸都笼络过来,一股脑全掷进火盆里,突然燃烧得猛烈的火苗窜起,沈悦然透过火光看着那些字,喃喃道:“只要等到大婚就好了,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罢了。”
那日收到圣旨后,沈父把自己锁在书房一下午,次日便早早出门,在摄政王府门口把凌舟则堵个正着,赔着笑脸把摄政王请回府商量大婚的日子以及相关的礼节问题。沈父战战兢兢地将一整套流程理顺下来,凌舟则愣是一句话没说,用沉默抗拒着这桩除了圣上无人赞同的婚事。
沈父拂手,用袖口擦了几下额头上冒出的冷汗,视死如归般向凌舟则请示,“这离得最近的吉日便是六月二十,一个多月的时间虽是仓促了些,但有圣上命礼部从中协助,倒也是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纳采、问名、纳吉等这些流程。”
“下官今日来是想着先把请期这一步先定下来,其他的再按顺序一步步来便是。不知王爷意下如何?”沈父小心翼翼地用讨好般的语气问道。
“既然沈大人都决定好了,还来问本王的意见干什么?”
“不敢,下官只是作为未来新娘的父亲提了一下小小的意见,最后的决定还得让王爷来定夺。”
凌舟则看着站在下首的沈旭杰,当朝的中书侍郎,从一介布衣靠自己参加科考,用了十五年才考过会试成了贡士,在一场宴会用有别于其他才子的情怀赢得将军府裴家千金裴灵越的芳心。
虽然当时的沈旭杰没有通过殿试,只能当一个偏远乡镇九品县令,但因着他是裴家的未来姑爷,地方官员为了巴结裴家,倒是给他贡献了许多功绩,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快高升。
借着裴家的势力,沈旭杰不过三五年便官至五品,为了不惹人注目,他倒是在那时安分了许久,此后的升官之路倒也是本本分分。
可一想到沈家那个被圣上找来的替代品,凌舟则轻轻挑眉,这外人眼中老实本分的中书侍郎大人,貌似也不是那么安分的人。
“那便按沈大人说得来办吧。”
等了许久的沈旭杰终于等到凌舟则说出同意的话,长吁了一口气,顾不上擦额头上又冒出的一片汗珠,拱手拍板道:“既然王爷也同意了,那咱们就把日子定在六月二十,其他的流程还请王爷多多上心...”
看着凌舟则挂下来的脸色,沈旭杰赶忙将后面想说的话咽到肚子里,道了一声“告辞”便迅速离开了摄政王府。
等人一走,凌舟则立马招来暗卫。
“去,再看一眼沈大小姐是不是被送到六皇子郊外的别院里了?顺便找人去跟着沈大人,看看他回府后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派去打探消息的暗卫把沈府的消息带给凌舟则的时候,他正在书房写着一封未署名的信,听到沈家的混乱他没有反应,倒是在暗卫提到沈家二小姐的时候多留神听了一下。
在听到沈悦然开始跑步健体,学习武术的时候,凌舟则蓦然笑了,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让还在汇报的暗卫震惊地瞪大双眼,把头埋得更低,怕因为看见了主子的另一面而被灭口。
而凌舟则并未注意到暗卫的小动作,他把写完的信纸折好装进信封,递给暗卫,“把这封信交给陆无恙,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是。”
凌舟则在人走后拿出一旁尚未画完的卷轴,展开铺在桌面上,重又提笔细细描绘了起来。待画作完成,他满意地点点头,放下笔将卷轴拎起,那画上竟然是沈家二小姐——沈悦然。
不同于现在的沈悦然的是,画上的人少了脸颊上的嘟嘟肉,多了下颌骨的流畅线条,眼睛里盛满了璀璨的星河,嘴角扬起是无法掩饰的微笑。
那是他见过的前世的沈悦然。
前世他即使作为沈悦然的姐夫,两人也并没有见过几面,没有多少了解,毕竟对他来说,她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竟然是他找了多年的小姑娘。
他忘不了在知道沈悦然就是他心心念念找寻良久的小姑娘,却又同时得知她的死讯的时候那种锥心的疼痛和无力感。明明只差一点,只要再早一点收到这封关于她的信,或许他就不会失去她了。
前世在他手刃敌人之后,他不负众望完成了父亲的遗愿,可沈悦然的死就像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无时无刻不在警醒着他,因为一点小差错,他永远找不回那个人了。这也导致此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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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间,他被日日困在这场悔恨中,竟不知不觉有了将人复活,然后囚//禁起来的执念。
这个执念伴随着他的后半生,一直跟到进了棺材,一直跟着他重生,直到现在。
刚重生时他也有过恍惚,镇静下来之后就是狂烈的欣喜。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他先一步谋划全局,基于前世的情报,如今他提前开始架空帝王,相信不久之后,金銮殿的宝座还会是他的。而规划完这一切,他又将目光转向了沈家,盯上了沈家二小姐。
从救她落水开始,他一次次强势地接近她,企图借此浸入她的生活,然后慢慢让她习惯、上瘾。
凌舟则闭上双眼,用空着的那只手揉捏了几下胀痛的额角。他尝试过摆脱这些阴暗的想法,可是每一次他想逃避或者斩断这些念头的时候,他都会想起前世他日日不得所愿,差点因此陷入魔怔的梦魇里,就又一次败下阵来。
他自诩聪慧,可遇上此事,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凌舟则挣开眼睛又盯了一会儿画上的人,这会儿又觉得画上的人不像了,他把画放回桌上仔细端详,时而感觉像又时而觉得不像,烦急了只好匆匆卷起画,投进画缸里不再过问。
而与此同时,沈悦然也刚收起一幅画,明明是她自己画的,可她却像被抓包的小偷一样,将画随意折起扔在一边,连看也不敢看。
“真是见鬼,怎么画的会是他呢。”
此后一直到大婚前的几天,整个沈府风平浪静。
早在沈父去摄政王府同摄政王商量完大婚一事,没过几日摄政王府的管家就带着媒人和聘礼来了。六十担的聘礼说多不多,但也符合王妃的规制。
之后的流程也规规矩矩地走完,只是全程都是摄政王府的管家出面,凌舟则从未踏进沈府一步。
离婚期越近,坊间关于此次摄政王和沈家嫡女的婚事的讨论越多,甚至因为凌舟则前有拒婚,后有提亲送礼不见人,已经传出摄政王妃未过门便已被摄政王嫌弃疏远的话了。
但因着这是圣上赐婚,百姓们只敢私底下嚼两下舌根,不敢在公众场合大谈阔论。
摄政王和沈府都对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关起门来,静静等待着大婚之日的到来。
说来也是奇怪,沈悦希已经不见一月有余,除了第一日,沈悦然再没见沈父派人找过她,可沈父这段时日的表现又与刚收到圣旨时不同,她不免怀疑起来,于是派云禾偷偷去打探,却不料竟意外得知沈父在跟六皇子李恒益偷偷接触。
她当时派云若去跟踪沈悦希的贴身婢女白芷,因此知道了现在沈悦希正在郊外六皇子的别院里,而此时父亲又与六皇子有接触,那父亲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沈悦希的下落,所以一点也不着急。
沈悦然绞着手帕,想着让云若再进一步打探这其中的关系,她决不能让任何人破坏她的计划。
14. 替嫁2
大婚前几日,摄政王命人送来婚服,沈父掀开盖子,看了眼木盒中的大红色礼服,立马又盖了回去,“多谢陈管家走这一趟。”
“沈大人这是哪里话,不过是我分内之事罢了。”摄政王管家看衣服已经送到,便拱手说道:“既然婚服已经送到,沈大人也觉得没有问题,那陈某也就不便多做打扰,这就告辞了。”
“陈管家慢走。”
沈父恭敬地送走摄政王府的人,然后转身吩咐婢女把婚服送到大小姐院子里。
后院里沈悦然与捧着木盒的婢女擦肩而过,刚走过去没几步,她便停住脚,问跟在身后的白芷,“那是什么?”
白芷也不知道那是何物,快步走上去赶上捧着木盒的婢女,待问到了答案又快步走了回来,语气中稍带点急切道:“小姐,是大婚的婚服,老爷让把婚服送到大小姐院子里。”
婚服?
婚前男方送婚服是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情,沈悦然惊讶地是为什么要把婚服送到春馨苑,明明沈悦希离家已经一月有余,而且父亲明明也知道她在哪。
莫非,沈悦希回府了?
沈悦然歇了出门的心思,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进门,她就赶忙让白芷找来云若,询问沈悦希这几日的行踪。
“这几日沈悦希可有出过别院?”刚一见到云若,沈悦然便开门见山道。
“未曾,不过...”
“不过什么?”沈悦然急切地问道。
云若见她如此着急,便赶忙把前几日的所见说了出来,“三天前奴婢看见六皇子去了别院,没过多久,老爷也进去了。”
“具体是何时?”
“三天前。”
沈悦然没有去追问云若三天前的事为何等她问了才说,而是思索着大婚当前,这三人聚在一起可是要密谋什么。想到刚才遇到的婢女,她喊来白薇,让她去春馨苑打听一下,沈悦希是否已经回来了。
在等白薇回来的时间里,沈悦然无暇理会其他人,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索着如果沈悦希回了沈府,而且愿意嫁给摄政王,那她就得换个计划来实行了。
好在白薇带回来的消息是沈悦希并没有在春馨苑,向下人打听也都说一个多月没见过大小姐了。
这个消息对于沈悦然来说的确算得上是个好消息,起码她不用再修改计划了,还可以照着现在的计划继续推进。她暗地里长叹一口气,心里庆幸没有出太大的意外。
而另一边的凌舟则在听到管家的汇报的时候也是十分满意。
陈管家:“王爷,婚服已经送到沈府了。”
“嗯。”凌舟则漫不经心地回应道:“沈大人可有说些什么?”
“并没有,沈大人看上去挺平淡的。”
凌舟则从公文中抬起头来,“平淡?他倒是沉得住气。”他挥挥手示意陈管家退下,继续看起了手里的公文。
“王爷。”一个暗卫悄无声息地进了书房,跪在地上喊了一声。
“如何?”
“六皇子与沈大人商议着让沈二小姐代替沈大小姐出嫁,沈大小姐也同意了此事,打算大婚过后再找理由回到沈府。”
凌舟则批完手上的公文,往侧面一扔扔进已经完成批阅的那一堆里,又重新拿了一本看了起来,听见暗卫的话好久没作声,蹙起眉头看完手里这份弹劾他的折子,在上面用朱砂笔写了一个大大的“阅”字,然后扔在一边。
他搁下笔,看着地上跪着的一团,道:“继续盯着沈大小姐,在大婚礼成前不能让她踏出六皇子别院半步。”
“是。”
暗卫一走,屋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凌舟则无心再去管桌上剩的那一堆还没完成的奏折,反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要不就是弹劾他的,没有必要再看,毕竟这些折子能到他手上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向外人展示一下他也是有实权的,而真正的奏折早已被送到圣上的御书房,正被龙椅上那位批着呢。
他往后一瘫,倚着椅背打量起桌上摆的那盆突兀的‘勿忘我’花来。细看过去,这跟他送给沈悦然的那盆很相似,根茎的生长方向、枝干的粗细、花的大小及生长的位置,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这盆花的叶子还好好地长在茎上。
也许是养得精细,过了这么长时间,花也只是有些蜷缩缩水,边缘隐隐有枯萎的征兆。依着这花正常的花期来说,这个时候早就应该败了,可这盆花却意外地坚强,挺到了现在。
凌舟则伸手掐下一朵小蓝花,捏在手上转过来转过去,好像能透过这一朵花看见当时惊慌失措的沈悦然。被他惊到的沈悦然虽一脸惊讶,但眼底分明是一片清明,虽然还是透着一股傻劲,但他还是能感觉出来,她不一样了。
从落水那次开始,他就感觉出来沈悦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因为接触时间太短,他没有时间去验证,可后来的每次相遇,都让他无比的确定,她真的不再痴傻了。虽然她隐藏的很好,行事也如往常一般单纯大胆,但却多了一点刻意,若不是仔细观察是发现不了的。
而他,正好观察到了。
他欣喜她恢复了正常,甚至时不时去偶遇,企图让她发觉他是谁,可是她好像真的把他给忘了,一点印象也没有。
说不失望是假的,但凌舟则也没揪着这点不放。毕竟过去了那么些年,她又痴傻了那么些年,若是不记得了,那他重新再和她认识一回又如何呢,反正她也逃不掉的,他不会让她逃的。
这样想着,他把指尖上的花攥进手心里,慢慢收紧,一滴蓝色的汁液从他手心的纹路里顺着淌下来,滴在月白色锦袍上,形成了另一朵蓝色的花。
一天一天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明天就是摄政王与沈家嫡女的大婚之日,可是沈家大小姐沈悦希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沈夫人着急地在院子里来回打转,一旁的沈父倒是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老爷,明日就是大婚,若是今日还找不到悦希,我们沈府怎么向摄政王交代啊?”
沈父喝了口茶水,敷衍地安慰沈夫人,“夫人莫要着急,这不还有几个时辰嘛。”
“可若是找不到悦希,这大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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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子不见了,若是摄政王和圣上怪罪下来……”
沈悦然刚踏进前厅,就听见沈父的一句,“那就让悦然出嫁,反正沈家有两个嫡女,圣旨上也没有说是哪一个。”
“老爷。”沈夫人并不赞同这个决定,刚要张口与沈父理论一番就被沈悦然拉住了胳膊。
“父亲母亲在讨论什么?女儿好像听见自己的名字了。”沈悦然状似茫然地问道。
沈夫人拉过沈悦然的手把她拽向自己一旁,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转头对着沈父不赞同道:“这世人都以为圣上赐婚的摄政王和悦希,这要是悦然嫁过去,惹恼了圣上不说,这世人会怎么看悦然。”
“不顾礼法,抢嫁自己的姐夫,这传出去,你让悦然还怎么做人。”
“妇人之见。”沈父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不过是一点名声,跟摄政王的婚事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一听到这话沈夫人顿时火了,向着沈父怒道:“一点名声?那你怎么不去找你的宝贝女儿悦希,若是她肯回来嫁了,哪还用得着这点名声。”
见沈夫人提起沈悦希,沈父有点心虚道:“这不是没找到嘛。”
“一个多月没找到也不见你这当父亲的着急,也不怕悦希在外受到什么危险,早就让你禀报圣上让他派人去找,你倒好,除了第一日找过人,其他时候你问过悦希的下落吗?现在知道要悦然替嫁了,早干什么去了,若是你早一点这样决定,早点告诉摄政王和圣上,还用的着牺牲悦然的名声吗?还用得着还怕圣上怪罪吗?”
沈夫人一顿输出,沈父也不跟她犟嘴,一句“你以为圣上不知道吗”就把沈夫人给噎了回去。
是了,这天子脚下哪还有圣上不知道的事,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怕不是那位已经默许了这件事。
顿时泄了气的沈夫人被沈悦然扶住,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侧头向紧靠着她的沈悦然问道:“悦然,若是,若是让你。”看着眼前瞪着无辜眼神望着她的沈悦然,她怎么也问不出“你愿不愿意嫁给摄政王”这句话来。
沈悦然却像是感应到母亲要问的话来,问道:“明天不是姐姐要出嫁吗?”
她的手被沈夫人握住,还不等她再问什么,一旁的沈父就又出了声,“悦然啊,你也知道你姐姐这些日子不在府里,若是她不在,你可愿意穿上嫁衣嫁给摄政王?”
像是怕她会拒绝,沈父放低了声音哄道:“你不是最喜欢漂亮衣服吗?那嫁衣我看了,红绸金线,你见了保证喜欢。”
听沈父这样说,她像动了心一样问道:“真那么漂亮?”
“可漂亮了。”
“我可以穿?姐姐不会回来怪我吧。”
“不会。”见沈悦然有了答应的苗头,沈父再接再厉,道:“你姐姐看你穿上漂亮衣服,肯定也十分高兴。”
“那我嫁。”
感觉到被握着的手又紧了几分,沈悦然低头眨了几下眼,示意母亲她自由打算。待沈夫人接收到她的信号,她才转头看向沈父,“我嫁,我要穿漂亮衣服。”
15. 试衣
得到满意回复的沈父用手指抿了两下嘴角刚长出的两撇胡子,高兴地点了点头,对沈夫人道:“看,这问题不就解决了。”
沈夫人冷着脸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也不搭理沈父,直接拉着沈悦然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沈父吩咐下人把婚服送到二小姐的兰昼院,沈夫人回头瞪了一眼,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任怒火烧得胸膛起起伏伏,到底是又转身走了。
“母亲莫要生气。”
沈悦然劝慰着前方拽着她往前走的沈夫人,用另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道:“母亲莫急,此时我自有打算。”
“你的打算就是嫁给摄政王?”沈夫人终于停了步子,回头不赞同地看着沈悦然。
沈悦然点点头,然后迎来沈夫人一阵猛戳。
沈夫人用指腹点着她的额头,语气中混杂了各种情绪,心疼、无奈、担忧……轻轻地问道:“这就是你要做的事吗?什么事能值得你把自己搭进去?”
看着沈夫人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有那么一瞬间,沈悦然就要脱口而出把她重生的事说出来,她抿紧了嘴,上牙紧紧咬住下嘴唇,死死控制住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
两人相视着沉默良久,终归是沈夫人妥协了下来。
“你既然想好了那便去做吧,但一定要记住,母亲一直在你身后,要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母亲,母亲比不过摄政王权势大,但还有你外公呢,我们一定不会让你被人欺了去,哪怕是摄政王也不行。”
作为一个母亲,对于自己的子女总是会说不尽嘱咐的话,哪怕儿女已经长成,有了自己保护自己的能力和自己认定的前进方向,但母亲总会絮絮叨叨,总担心自己的孩子吃了苦受了罪。
沈悦然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回复上一句,享受着这难得的温情。
以前她因着痴傻,母亲总把她当做幼子来对待,事事为她安排妥当,哪怕她由着性子不愿意去做,母亲也不忍心苛责她,总是顺着她的心意来,即使前世爱慕上李恒益,母亲也忍着担忧,说不出阻止的话,只期望着自己能再为她多做一点什么,好让她一辈子就这么顺心顺意下去。
可是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容易一帆风顺。
即使她没遇上六皇子李恒益,待到母亲故去,谁还会在意一个傻子,不过是个任人揉捏的废物,只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逃不出,挣不脱。
所以这一世她不想坐以待毙任人宰割,既然她知道以后会有怎样的结局,她从现在开始就得避免走上那条路。她不知道她嫁给摄政王这一步走得正不正确,但她想试一试,成,裴家安好,败,也不过是前世的结局。
有她暗中指引着,或许败了也不过是削官罢职,她一定要裴家上下安然无恙。
沈悦然突然上前拥抱住沈夫人,用行动阻断了沈夫人唠叨的话,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母亲,我知道的,不要担心。”然后直起身子与沈夫人对视,眼里没有其他情绪,只有一股坚毅点缀在里面,让沈夫人为之动容。
“你看上次落水我都没事,还因此恢复了正常,说明老天爷是向着我的,这一次,他会帮我的。”沈悦然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上天,许愿这一次一定要让她得偿所愿,不论是付出怎样的代价。
“你啊,总是把事情看得这么开。”
“万事坏不过一句生死,只要人还活着,只要天塌不下来,便无畏生与死。”
沈夫人属实是被沈悦然这句话惊到了,但又惊喜她有如此觉悟,微笑着抚摸着她的脸颊,好似几日之间,她便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我总是感觉你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明明你还是你,可总是给我一种老成的感觉。”
一句话就给沈悦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支支吾吾解释道:“可能是因为痴傻太久了,那十几年的所见所闻一下子都进了我的脑子,突然就让我变成熟了些。”
说完怕沈夫人一直揪着这点不放,沈悦然捥上沈夫人的胳膊略撒娇道:“母亲,悦然变成什么样都是您最爱的女儿啊。”
“是是是,你是母亲最爱的,谁也比不了去。”
正好这时下人捧着婚服往她们这边来,沈悦然让白芷接下盒子,然后拽着沈夫人回了兰昼院,让她一定要帮忙看看婚服如何,悄悄地结束了上个话题。
沈悦然在沈夫人等一行人的折腾下好不容易换上繁复的大红色婚服,虽未戴头饰未施粉黛,却也不显得突兀。等系好腰封,她展开双臂仔细瞅了瞅身上的衣服,突然疑惑出声,“这衣服还挺合身?”
这话一出,原本还有些动静的屋子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沈悦然后知后觉也反应过来,这本来不是给她穿的,为何此时穿在她身上如此合适。
沈悦希到底是比她大了三岁,身高比她高上几公分不说,因着此时坊间正流行细腰窄胯,走在时尚前沿的沈悦希也是一副高挑的个子,细柳的腰肢仿佛一手就能掐断,若是她穿上这件衣服,一定会是哪哪都不合身。
摄政王怎么会连未婚妻的衣服尺寸都不打听清楚就做了婚服,还是故意这么做,以此来表示不满此桩婚事?可偏偏这衣服她穿得合身,不只是合身,简直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般,连衣服上的纹饰都选了她最喜欢的并蒂莲,还有——
还有像蝴蝶一样的勿忘我的花瓣。
她不会自恋到以为凌舟则决意要娶的是她,所以才会送来这样的一件婚服,而是觉得他的这种做法像是在挑起她和沈悦希的矛盾。若是此时是沈悦希试穿这件婚服,那她一定会很气愤,毕竟她最讨厌莲花,尤其是有着美誉的并蒂莲。
“许是摄政王让人照着寻常女子的尺寸来做的,而且当时送来的也早,不合适也能改。”
沈夫人的一句话给她圆了底,她们都默契地没有考虑她和沈悦希的差异。现在谁会去关注这些呢,明天出嫁的是她而不是沈悦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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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合身倒是省得再改了。
一套衣服试下来用了半个多时辰,沈夫人见没有需要动的地方,吩咐白芷好生收好,便急匆匆地回了院子,给沈悦然添些嫁妆。
等屋里只剩下沈悦然一个人,她仰头呈大字状跌进床上,又回想起这段时间她和凌舟则的相遇来。
落水那次算是他俩第一次见面,可当时凌舟则看她的眼神实在是不像看陌生人,那眼底掺杂的情绪她到现在都没弄懂,只是让她感觉有种被人盯上的毛骨悚然感,所以即使他是他的救命恩人,她也打定了主意远离他,非必要绝不招惹。
所以竹音阁那次她张口便是呛人,便是不想与他扯上关系。可是后来的每一次相遇都让她有一种他在故意接近她的错觉,恰到好处的出现,出口维护,对她的冒失行为不做追究……这一桩桩事都不符合她曾经对他的认知。
到底有什么她不知道的。
这也许也是她设计嫁给摄政王的原因之一,可是好像看起来,愿意让她出嫁的不止她一个。六皇子李恒益、表面是沈家大小姐实际上是长公主之女的沈悦希、中书侍郎沈旭杰,他们在谋划什么,前世裴家被灭门是不是也有后两者的手笔?
她不敢想,若是李恒益现在就已经有了对裴府动手的打算,那她做的一切还来得及吗?
自春花宴以后她便给哥哥去了信,让他帮忙在军营里查探一番有谁与都城的人有来往,可这将近两个月过去了,她没有收到哥哥的一封信,哪怕是一封家书都没有。
还有外公在不久前也领旨回了边境,岭南之地与都城距离遥远,来回通信也不方便,她只期望着外公把她的话听了进去,即使外公觉得身边都是可信之人,但防人之心亦不可丢啊。
沈悦然盯着头顶的帐幔思索着,突然间猛地坐起身来,明日便是大婚,她记得母亲说过大婚之前哥哥会回来送沈悦希出嫁,可这都最后一天了,怎么还没听说有哥哥回府的消息。她忙喊来守在门外的白薇,让她去打听一下少爷是否回来了。
说来也巧,白薇刚出门就碰上了来找沈悦然的沈家少爷沈泽铭。
“大少爷。”白薇冲着沈泽铭行了一礼,在他点头的功夫又说道:“大少爷,小姐正找您呢。”
“正好,我也有事找悦然。”
两人先后踏进院子,等走到门前,白薇先一步进门告诉沈悦然她要找的人正在屋外,而屋里的人此时又瘫了回去,听到此话直接跳过坐站了起来,差点一头载进迎面而来的白薇怀里,好在最后稳住了身躯,任由白薇扶着缓解眼前冒出的星星。
等缓好了,沈悦然甩开白薇就往门外跑去,一拉开门,她就呆住了——
门口这块黑炭是谁?
为了以防是自己眼花,她立马把门关上,在心里默默倒数三个数,然后用力拉开房门。见眼前站着的还是刚才那位,她颓然地叹了口气,又不死心般问道:“你是,哥哥?”
16. 迎亲
沈泽铭听到沈悦然说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抬手揉乱了她头顶的头发,道:“怎么,不过几个月不见,不认识哥哥了。”
“我的发髻都被你弄乱了。”沈悦然扒拉掉沈泽铭的手,不满道。
“还有,是几个月吗?你都走了将近一年了,而且你看看你现在,黑不溜秋的,跟刚从煤矿里挖出来似的,都不是我那个光风霁月的好哥哥了。”
“怎么,你还嫌弃上了。”
说着沈泽铭又上手去柔沈悦然的头发,沈悦然来回躲避着,两人就这么在门口玩闹了起来。
“好了好了,就此打住,我有正事要问哥哥。”
久违地体验了一把幼稚的玩耍,沈悦然及时喊停,随意把几缕散落的头发拢上去,用发簪固定柱,然后招呼着沈泽铭进了屋里。
“哥哥可有收到我的信?”
“收到了。”
沈泽铭顿了一下,想起信里写的内容,又想到刚才去拜见母亲时母亲不小心说漏的话,他抬起头寻到沈悦然的眼睛,盯着观察着,小心翼翼地问道:“妹妹,你……”
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沈悦然往上扯了扯眼皮,眼珠子滚了一圈才点头道:“如哥哥所见。”然后单指戳着自己的太阳穴,“这里突然就开窍了。”
她嬉皮笑脸地说着,但沈泽铭却开心不起来。
沈悦然看着哥哥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扯着他的嘴角咧成大嘴蛙,然后自己笑得前仰后合,倒忘了本来的目的了。
“别闹了。”
沈泽铭无奈地说着,然后解救出自己的嘴,又嘟又张,检查嘴是不是被扯松了。感觉到除了有点发麻再没有其他的感觉,他把目光重新转移到沈悦然脸上,像呆住了般看着她,也不出声,也没有动作。
“哥哥在想什么?”
沈悦然实在受不了有人这样盯着她,只好出声询问,顺便凑近了瞪大着眼睛和沈泽铭对视上,在他移开视线的时候又往后退回刚才的位置。
“你是何时?”沈泽铭刚一张嘴就被捂住了,沈悦然一脸头痛地看着懵住的沈泽铭,心道:又来了,又是问我什么时候恢复的。
“这件事等过会儿我再解释,现在我们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讨论。”
一句话按下了沈泽铭的好奇心,却也因着这句话勾起了他的另一个兴趣。
等沈悦然的手放开,沈泽铭先是用嘴呼吸了几下,然后才在沈悦然期盼的眼光中缓缓道:“你信中提到的事我查过了,并未发现什么人与都城人士有往来,你询问这个是为何事?”
沈悦然眼底闪过一阵失落,无心回答他的问题。
见她不想开口,沈泽铭也没有再追问,只是详细地解释了一下,“若是说书信往来,军中识字之人本就不多,能往家中寄信的也是找军师或者其他人代笔,信里多是些表达思念的话,并无不妥,要是其他的……”
沈泽铭停了一会儿,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也就是外公的几位曾经副将有机会与都城人来往,但我偷偷观察过一段时间,并没有看出哪里不对来。”
说完,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沈悦然耸下肩膀呆坐在凳子上。
如果是她方向错了呢?
沈悦然突然有种颓败感,可一想到前世的结局,她总感觉一定是外公身边有人出卖了他,若不然,非亲近之人怎么拿到的外公与敌国往来的信,或许,那信上的字迹是谁的还说不定呢。
见沈悦然一脸愁绪,眉毛都快拧成一团了,沈泽铭出声安慰道:“也许是时间太短,等我回去军营再帮你盯着,时间长了,总会有人露出马脚的。”说着又伸手去磋磨她的头发,直到收到一记刀眼才讪讪收回了手。
“哥哥记得就好。”说着想起他一个多月没有一封来信,于是又添上句,“不管有没有消息,记得来封信,就是家书也成。”
“我记下了。”
两人寒暄时间足够长,沈泽铭也知道明日大婚沈悦然要起早,今日要早点休息,因此也不在这碍事,嘱咐了一句“早点歇息”便回了院子。
这一夜,注定有人无眠。
感觉还没睡多久的沈悦然被人从暖呼呼的被窝里扒拉出来,被子一掀,四面八方扑过来的冷风冻得她一激灵,眼睛唰的一下从紧闭到睁大。
“小姐,您终于醒了”白薇抱怨了一句,转头双手合十朝着空气拜了拜,然后就拉着她到脸盆前,只见白薇的手一上再一下,她手里就被塞进一块热毛巾,“小姐您先擦把脸。”
沈悦然看着屋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光是婚服和头冠就占了大半的地方。房间里入目之处皆是大红色,连原先淡红色的帐幔也在她睡觉时被换成了大红色,甚至她身上的亵衣都是红色的。
她立马抱住自己,打量着这一屋子来来往往一番忙碌的人,企图找出那个偷换她衣服的人。可是无人在意到她,她这个婚礼的主角直愣愣杵在这,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好在没过一会儿她就被拽去换衣服,换完衣服又被摁在梳妆台前,轮流让人给她梳妆打扮。
等她梳妆完毕,早就等在一旁的六福嬷嬷走上前,接过白芷手中的梳子,准备给新嫁娘梳头。可还没开始,梳子就被另一人接了过去。
“母亲。”
沈悦然透过铜镜看着沈夫人,想回头,却被她止住了,只见她拿起梳子,顺着头发的纹理边梳边说着吉祥话。
“一梳头,愿新人恩爱相随,百年好合。”
“二梳头,愿夫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三梳头,愿夫妇富贵荣华,儿孙满堂。”
三梳到发尾,寓意着有始有终,婚姻要幸福长久。这也是作为母亲能给儿女的最好的祝福。
“摄政王来迎亲了,妹妹可是准备好了?”屋外的沈泽铭朝里喊了一声催促道。
“来了来了。”
沈夫人随即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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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手让人拿来红盖头,和六福嬷嬷扯着红盖头给沈悦然盖上,然后两人在左右搀扶着带新娘出门。
门外的沈泽铭早已等候多时,见人一出来,他立马蹲下身子,待人在背上趴得稳当了,他才起身稳步迈向前。
本就走得慢,越接近前厅,沈泽铭越是放慢了步子,微微侧头对背上的人说道:“你要是在摄政王府受了委屈,你就写信告诉哥哥,哥哥虽然打不过摄政王,但哥哥一定能帮你跑出来。”
沈悦然有些无语地看着兄长的后脑勺,因着自己现在不能说话,只能伸手戳了戳他的额角,看见他顺力歪了头才作罢。
待拜别了父亲母亲,沈悦然又趴上沈泽铭的背,由他背着走向花轿。可是这一次,她即使抱紧了兄长的脖子,可还是感觉到颠簸。她拍拍身下人的肩头,无声地安慰着。
距离沈府大门越近,沈泽铭的步子迈得越重,连带着速度也慢了不少,可是没人催促他,只有里里外外的人看到了新娘子,在欢呼,在鼓掌,给这喜庆的氛围又增添了些热闹。
沈泽铭把沈悦然背到花轿跟前的红地毯上轻轻放下,在她站稳后便放开了手。
沈悦然隔着红盖头看向沈府,隐隐约约能透过红绸缎的微小缝隙看到站在门口被下人簇拥着的父亲母亲,她朝着父亲母亲的方向再行一礼,然后转头挥手上了花轿。可还没等她抬起脚来,还没收回的手就被人握住了。
她定住片刻,随即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因着那人是自上而下去牵她,因此她只能微微仰头,既能看见人又能不让红盖头因失重贴在脸面上。恰巧一阵风吹过,红盖头的一角被卷起,露出新娘白皙的下巴。
感觉到手被握得更紧,腰上突然贴上一只手,和她手上的那只手一齐用力,把她拎上马背上,骑马人的身前。
来不及惊呼,沈悦然就已经从地上跑到马背上了,幸好身后有人用手臂在两边揽住了她,才让她没有摇摇晃晃跌下马去。
摄政王的这一动作不仅吓到了沈悦然,也吓到了围观的百姓,一瞬间,百姓间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消失了,只有迎亲队伍里的鼓乐声还在不停地演奏着。人群里不知是谁来了一句“王爷这是舍不得王妃自己坐轿啊。”惹得人们哄堂大笑,这才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
沈悦然虽然看不见身后人的表情,但她能从刚刚凌舟则不小心泄露的笑声中判断出他此刻应该是高兴的。
只见凌舟则一手拽紧了缰绳,一手护住身前人,夹紧马腹便骑马往摄政王府方向跑去,留下后面还没反应过来的一群人。摄政王府的管家还是经人提醒后才缓过神来,急急忙忙地带人往前追,一边赶一边不忘吩咐小厮往道两边的人群里撒喜钱。
道边的百姓一边捡着喜钱一边高声送着祝福,此起彼伏的“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两边像是互相攀比一样,一声高过一声,也不知道赶在前头的两位新人是否能听到,但不管如何,此时人们的祝福是送到了。
17. 大婚
拐过第一个街口凌舟则就放慢了速度,等后面的迎亲队伍赶上来,才不紧不慢地随着大部队的速度走在前列,迎接着夹道两旁百姓的各类祝福。
骑在马上的沈悦然挺直了腰杆,除了刚上马那一瞬,其他时候再不敢与凌舟则贴得太近,但在马上颠簸久了,她直立的脊柱也往前弯了下来,但还是顾虑着后边的人,把重心往前挪了挪。
“啊——”
一只手贴上她的肚子,稍微一使劲,她就往后贴上一个宽阔温暖的胸膛。
凌舟则强劲有力的心跳通过两人相连的部位传给沈悦然,让她的心跳也慢慢被感染,与之达到同一频率,一跳,便是两颗心脏的共振。
“王妃心跳好快。”
一道轻笑声在耳边突然炸起,让尚且处于震惊的沈悦然又受一惊,她猛地转头怒视后边的浪荡子,企图让他收敛一番,可她忘了此时她盖着红盖头,不仅表现不出怒气不说,转头的瞬间嘴唇隔着绸缎蹭过了某人的脸颊。
被绸缎划过的脸庞不仅感受到缎面的细腻,也感觉到了藏在绸缎后面的柔软。凌舟则只怔了一瞬便勾起了唇,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暗自欢喜。
因着刚才的接触,沈悦然的脸哄得一下变得通红,热气在盖头的覆盖下无处消散,只能往她脸上跑,不过一会儿功夫,她就感觉自己的脸烧得都能烫熟鸡蛋了。
沈悦然忍着羞,刚想要张嘴怼回去,突然想起凌舟则并不知道新娘子已经换了人,为了防止出现不必要的麻烦,她忍住了不再出声,想着等仪式都结束后再找机会讨回来。
她放松了身子,就着凌舟则环抱她的姿势倚在他胸膛上,挪动了一下,换了个她舒服的姿势瘫着,左右不需要她做什么,她闭上眼睛小憩,缓解昨晚没有睡够的疲劳感。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的马行得越发稳当了。
拐进摄政王府前的那条街,沈悦然没等人叫就自觉睁开了眼,她接着红盖头的遮挡打了个哈欠,快速眨巴了几下眼皮,把眼角洇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清醒了?”
被吓了几次的沈悦然这次长了记性,在凌舟则靠近的时候就知道他要说话,因此在他问完之后先是小幅度的扭了扭略僵硬的身子,稍微分开两人的身体坐板正了,然后才像想起来回答问题般轻微点了一下头。
倒不是她故作矜持,实在是头冠太重,又因为刚在休憩的时候歪着脖子,她此时都感觉脖子要断了一样,有一点动作就扯着脖子后面的肉又酸又痛,可又不能说话,只好忍着酸胀微低了下头,算做是个答复。
沈悦然低下的头刚有向上的动作,一只宽大的手掌贴上她的后颈。
致命之地被人扼住,沈悦然瞬间要挣扎,却被人先一步箍住身子,“别乱动,我给你揉揉。”
和话一起的,是后颈上传来的感觉。
沈悦然佯装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实则所有的感官神经都往后颈上跑去,手上传来的温度灼烫着她的皮肤,又热,又有点痒,可她不敢有所动作,只能任由那只作乱的手拂过她的脖颈,用两根手指给她按压着皮肉,从上倒下,缓慢而有力。
热气又重新冒了出来,甚至比前一次更甚,连她的鼻头都被熏得有了小水珠。
好在这种折磨没有持续多久就被迫停止,几乎是在凌舟则收回手的那一刻,沈悦然涣散的目光开始聚焦,透过薄薄的红绸缎看见面前的摄政王府的大门。
凌舟则先一步下马,伸手去接还在马上的新嫁娘。
沈悦然把手搭上去,刚一碰上,她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被人抱在怀里下了马。她在被抱的瞬间绷直了身子,下意识揽上凌舟则的脖子,然后就着这个姿势进了摄政王府的大门。
因着她是随摄政王骑马来的,也就免了踢轿这个步骤,进了大门的跨火盆,也是凌舟则抱着她进行的,因此她只需要老老实实地在凌舟则怀里待着即可。
就这么享受了好一会儿摄政王的伺候,进了大堂她还是要站在地上拜堂的。
她暗自惋惜了一会儿,凌舟则的怀抱的确是既温暖又充满了安全感,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试一次。
喜婆见两位新人已站定,便带着丫鬟给他们两个扯上红绸带,一人拎着一端,象征着夫妻二人的心紧密相连,也寓意着婚姻美满,祝福新人白头偕老之意。
沈悦然低头把红绸带握在手里,不着痕迹地扯了扯,也不知道在试探些什么。
没有接收到回应,她就抬起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等着傧相进行接下来的拜堂仪式仪式,可是一抬头,发现高座上竟然坐着一个人。
传闻摄政王凌舟则无父无母,是多年前因舍身救了圣上才被圣上接到都城教养,因着他后面展现出来的才能,圣上对他委以重任,他也不负众望,一步步往上爬,刚弱冠便已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因着他是孤儿的缘故,他只对对他有恩的圣上亲近,这也就造就了坊间流传的“不近人情”。
能在大婚当日坐在摄政王高堂上的,大概也只有那位了。
因为红盖头的缘故,沈悦然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只是影影绰绰能分辨出那人穿的是明黄色的锦袍,而傧相的一句话也确实证实了她的想法。
“皇上,是否可以开始了。”
也许是高座上那位点了下头,只听傧相领命开始今天的拜堂仪式。
“一拜天地。”
沈悦然和凌舟则两人齐齐转身面向门外,深鞠躬。
“二拜高堂。”
两人又再次齐转身,向着高堂一拜。而这次,沈悦然手里的红绸带晃动了一下,若是她不注意,也许就当做是两人动作时带起的了。可是她明显能感觉到绸带的晃动不对劲,因此借着弯腰鞠躬,借着盖头的遮挡,分了些目光向新郎一侧,结果就看见紧紧攥住红绸带的手,手背上还有暴起的根根青筋。
那不易察觉的绸带的晃动就是这么来的。
沈悦然微微蹙眉,来不及多想就听见傧相在喊“夫妻对拜。”
两人面对面站定,沈悦然察觉到凌舟则有了动作,赶忙紧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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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弯下了腰,没收着力,就这么对着对方行了一个今日最深的躬,等她觉得时间差不多起身时,对面的凌舟则竟然还保持着鞠躬的动作,还是她晃了下绸带才将人拉了回来。
“送入洞房——”
傧相的声一起,满堂的宾客都开始起哄,高座上的圣上也笑着拍了拍手。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听说沈大小姐貌如天仙,不知摄政王舍不舍得掀开盖头让大家伙瞧瞧?”
此话一出,人群中立马有人呵道:“这大喜的日子你说些什么浑话。”
“哎,正是因为是大喜的日子,所以本世子才借着胆子说这话的,你敢说你不想看?”
“你……你真是有违君子礼仪。”
“切。”
外面再怎么闹腾,堂内的沈悦然也没有受到影响。早在那人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凌舟则就走到她身边,俯耳对她说着外面的情况,“不用理会,是陆家的那个不学无术的混小子。”
陆家?如今都城能数得上名号的陆家只有异性王一家,异性王家的世子陆无恙的确是个人尽皆知的纨绔子弟,也不知道是凌舟则邀请他来的还是他自己偷偷跑来的,竟然敢在圣上和摄政王两人面前如此放肆,不知道异性王知道了此事会是如何。
见两位新人没一个理他,陆无恙自知没趣,朝着凌舟则做了个鬼脸便大摇大摆地推开挤在他身边的人走了,走之前,还在临近的桌上顺了一瓶酒,回头向凌舟则展示了一番手中拎着的酒,仰头灌了一口,然后大步迈出门去。
众人见捣乱的人终于走了,都回过头来拱手道喜,好像刚才的一幕并没有发生过一般。
此时傧相走到凌舟则旁边低声询问道:“王爷,现在是否先‘送入洞房’啊?”
凌舟则听此点点头,将沈悦然手中的绸带收回来,换上自己的手掌,然后牵着人往新房走去。
房门一关,隔绝掉门外想要闹洞房的一干人,他把人领到床上坐着,拿过下人早已经准备好的合卺酒,分了一杯放在沈悦然手里,两人沉默着交臂喝完杯中的酒。
等手里的空酒杯被收走,沈悦然看着自己带着红盖头,突然感觉到一阵不对劲。她伸手一抓,正好拉住了放完酒杯回到床边的凌舟则。
“怎么了?”
沈悦然伸手指了指头上的红盖头,示意他应该先把盖头挑了再喝合卺酒的。
“抱歉。”
凌舟则直接用手捏住盖头的两边,一掀,就漏出了盖头下明艳貌美的新嫁娘。
沈悦然在他掀盖头之前就惴惴不安,还想着在他去拿秤砣的时候做点心理建设,结果眼前人竟然直接用手掀了盖头,没有给她留一点缓冲的余地。她揪着手里的手帕不敢抬头去看凌舟则,虽然流程都走遍了,凌舟则也不能随意把她退回沈府,但她也的确没底他会不会留下她。
“王妃打算一直低着头吗?”
听到这话,沈悦然也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在心里给自己暗暗打了气,然后一抬头,就对上了凌舟则怔愣的目光。
18. 洞房
四目相对,凌舟则眼里没有诧异,没有疑惑,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连眼里映出的影子都满是她。
抬头的一刹那,沈悦然也了陷进去,陷进凌舟则的目光里,眼睛同样不眨一下。
还是白芷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含情脉脉,唤回了两人的神智。回过神来的两人慌乱地移开自己的视线,凌舟则抵拳轻咳两下,像掩饰般道:“我……我先去外面敬酒。”说完便落荒而逃。
沈悦然不自然地垂下视线,暗恼自己被美色所误。
她依旧坐在床边,等着白芷进来好陪她解解闷,可左等右等都没见白芷进来,好像她只是来找人的,人找着了,她也就跟着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沈悦然实在是觉得无聊,又因着今日各种繁琐的事情,她从睁眼开始就没有进过一滴食,连一滴水都没捞着喝,要不是刚才的合卺酒给胃里添了点东西,她估计在凌舟则出门前就能听到她肚子抗议的声音。
这会儿见没了人,她的肚子才大胆地喊出声来。她左右瞅了瞅,屋子里除了床铺上散落的花生、桂圆这些果子,的确是找不出其他能吃的东西了。她也是饿得有点狠了,来不及去叫人准备些吃的,捞过身旁的花生就开始剥皮,等白芷拎着一个食盒跨进门来时,她已经剥了一地的花生壳了。
“这又是去哪讨来的?”
看着白芷手里的木盒,沈悦然好奇的问道。
“这是王爷出门的时候吩咐奴婢去厨房拿的,说是怕小姐来不及吃饭,所以备了些小菜,免得小姐肚子挨饿。”
白芷把食盒放在桌上,一掀开盖子,美食的诱人香味就一下子窜进沈悦然的鼻子里,把她勾了过来,凑近了饭菜使劲嗅着那气味。
包子、锅贴、煎饺、桂花糕、小米糕、葱蛋饼、小馄饨……沈悦然看着白芷把食盒里的一件件摆到桌子上,食盒空了,桌子也满了。就在她以为这些就是全部的时候,白芷又捧出一个小罐子,从里面舀出满满一碗红豆板栗粥。
沈悦然看着这些原本应该是在早餐桌上的饭菜出现在这里,指着满桌子的小食不禁确认道:“你说这是摄政王准备的?”
“是的,小姐。”
在白芷肯定地目光中,她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她本着不能浪费的心理,喊着白芷一块来享用摄政王的好意,却被白芷以‘吃饱了’‘顶着了’‘现在看着吃的就感觉肚子里撑得慌’等各种借口拒绝了。
沈悦然知道白芷她们不会让自己饿着肚子,因此也没有强求,但也知道自己的胃口,让白芷留下葱蛋饼和红豆板栗粥,其他的都送回厨房去。
“小姐,要不把桂花糕也留下吧,您也爱吃这个。”
“这个什么时候吃也不迟,我现在最主要的是先填饱肚子,别一会儿见了摄政王,我先饿晕过去。”
在白芷收回其他食物的时候,沈悦然也开始了她今天的第一顿饭。
等白芷送完回来,她终于感觉肚子里有了实感,不再是空空的直打空雷。等白芷收拾好床边剥了一堆的花生皮和花生壳,还有零星掺杂在里面的枣核和桂圆核,她也吃完了饼,喝完了大半碗粥。
“小姐可是要先洗漱?”
“有热水吗?我想先泡个澡。”
“有的,我去拿。”
趁着白芷去拎热水的功夫,沈悦然自己拆开了头上的发冠,将两边各式的发簪取下,又去取头顶上最重的凤冠。许是看不见的缘故,她使力往上提起发冠,旁边不知何时缠绕上的头发也跟着被提起,扯得头皮一阵发麻。
她就这么双手举着发冠,戴上也不是,还又拿不下来。
好在厨房离这也不算远,白芷、白薇很快就拎着热水回来了,一进屋,就看见沈悦然坐在梳妆台前,两手撑着发冠一动不动。
“小姐。”
“哎呦我的小姐。”
白芷、白薇两人齐齐惊呼一声,赶忙撂下手中的水桶,跑到梳妆台前解救自家小姐。
“您怎么自个卸开妆了,也不等我们来。”
“我这不想着我这边卸完了,你们那么也放好水了,我能立马去泡个澡,一点儿也不耽误功夫。”
“差那一点时间吗?您看您,头皮都扯红了。”
沈悦然心虚地不敢反驳,老老实实地坐在那让白芷给她卸下剩下的饰品,顺带着把她的婚服也换了下来。而白薇则是拎起水桶,去浴房把浴桶灌满了热水。
经过热水洗涤的沈悦然仿佛刚活过来般,身上的酸胀疲惫一下子消去大半,她倚在筒壁上放空自己,思考着一会儿该怎么和凌舟则坦白。
凌舟则推开房门的时候,沈悦然正换好红色亵衣,一边系着腰间的带子一边从浴房走出来,听见开门的声音,一抬头,就看见一个人影闪过,再定睛一看,那人已经到了她的身前。
“已经洗漱完了?”
虽然有点明知故问,但沈悦然吃饱喝足之后心情还蛮不错,“嗯”了一声作为答复。
“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是凌舟则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绕过她进了浴房,没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水声。
沈悦然一头雾水,趿拉着鞋走到床边,把床铺上、被上剩下的那点果子赶到一边,腾出两个人的空来,她先坐在一边,等着另一个人出来。
当她还在纠结实话实说还是编造一下的时候,同样身着红色亵衣的凌舟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帕子擦着发尖的水滴。沈悦然想接过帕子给他擦头发,被他一躲落了个空,只好坐在原位,视线追随着凌舟则在她身边坐下来。
沈悦然在想着怎么开口,凌舟则却问出了另一个不相干的问题,“给你准备的吃食可是吃了?”
“吃了。”
“嗯。”
凌舟则点点头,将手中浸透的帕子扔在一旁的架子上,转回头来看着她。
她以为他会继续说下去,但他在点头之后便没了下文,此时也只是看着她,目光柔和,眼底看不出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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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不问问我为什么嫁给您的是我而不是姐姐吗?”受不了注视的沈悦然率先开口道。
“圣旨上并没有指明是沈家哪一位嫡女。”
“嗯,可是自古长幼有序,姐姐也尚在闺阁之中,按理来说,嫁给王爷的应该是她。”
凌舟则挑眉,没有答话,也没有追问。
“王爷一点也不好奇吗?”沈悦然不死心地问道。
“沈大小姐此时在六皇子的别院里生活得很快活。”
一句话,就让沈悦然哑口无言。
既然他什么都知道,那她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了,此前想得所有说法都统统作废。但她还是觉得有必要跟凌舟则说明白,免得以后会发生不可控的事,“我知道王爷是迫于圣旨的压力才娶得沈家女,正好我也没有嫁作他人之妇的打算,不若我和王爷做个交易,在外我们是恩爱有加的夫妻,在内,不多过问对方的事。”
说出这话的沈悦然也心里没底,她倒是不介意,但她怕凌舟则会觉得她过于放肆。
果然,凌舟则的第一句话就是“王妃是让本王当这场婚事是假的?”
“并非如此。”沈悦然立马解释道:“婚事是真,只是怕王爷不愿,所以我才提议我可以是名义上的王妃,我绝不会觊觎王府任何。”说着举起三根手指立誓,以此来证明她所言非假。
“你怎知本王不愿?”
沈悦然顿时答不上来了,她是基于上次凌舟则拒婚得出的结论,这次的赐婚,虽然结亲前的流程摄政王府都敷衍了事,但也是按着规则流程来进行的,不曾僭越,也不曾苛待,属实是挑不出错来。也许是沈悦希闹得太过,总让她有一种两人都不满此婚事的错觉。
“若是王爷愿意,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凌舟则看着沈悦然像小猫偷腥后心虚的表情,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这小丫头还是那么怂,一点也不禁逗。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发觉,她的自称已经变成了“我”而不是“臣女”了。
“王妃还有要说的吗?”
“没,没了。”
“嗯。”凌舟则点头,起身吹灭蜡烛,“天色已晚,王妃早些歇息。”
“你不在这睡吗?”沈悦然说完就咬住了自己的舌根,恨自己说话不经大脑,这话说得好像是在邀请他留宿一样。
即使屋里漆黑,但凌舟则仍然能看到沈悦然泛红的脸颊,他控制不住地靠近她,逼着她往后仰,再往后,直到仰躺在床上。他单手撑着床面,慢慢低头凑近了,看着她侧过头去,他忍着笑轻声道:“王妃是在邀请我吗?”
说完也不听回答,抱起她放在床里头,自己紧跟着躺在外侧,扯过一旁的被子将两人盖住,他的话被挡在被子里,烧红了另一个人,“新婚之夜,王妃想让本王去哪?”
沈悦然捂着脸发不出声来,她像被塞进了一个蒸笼里,热气源源不断地进入她的身体,燥得她浑身发热,渴望有一汪清泉能缓解她的燥热。
19. 面圣
被子里漆黑一片,沈悦然除了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快速跳个不停外,还能觉出耳边有一道令人心颤的呼吸。明明离她的耳朵还有一段距离,但她还是红了耳廓,连带着耳后的皮肤,一直顺着脖子往下,染红了白皙。
她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旁边慢慢靠近一股热源,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乱想,嘴唇抿紧了,似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突然,头顶的被子被掀开,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进她耳中。
“王妃不嫌闷得慌吗?”
沈悦然像是在蒸笼里加热的红糖包子一样,笼里热气腾腾,让她不停地加热膨胀,就在她快要溢出糖水的时候,突然被人掀了盖子,一股凉风冲了进来,卷走了潮湿闷热,给她稍微地降了降温。
接触到新鲜空气的她张开紧抿着的嘴,持续不断地掠夺着带有凉意的气息。
全身泛起的层层汗粒经由空气的抚慰慢慢撤回身体里,沈悦然在双目适应屋内的黑暗时,心跳也同时稳定了下来,将要落到正常的节拍时,一块手帕碰上了她的额头。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凌舟则用手帕细细地擦拭着沈悦然的额头,可刚一擦完,那处立马又冒出些汗来,像是源源不断的,擦不完似的。
“王爷,我自己来吧。”
沈悦然抢过凌舟则手中的手帕,想着天黑凌舟则也看不清她,随手粗鲁地用手帕一抹,先把脸上这一片水渍擦了再说。
擦完后她本想把手帕还回去,又一想,此时手帕上全是她的汗水,还是等她洗干净再还回去吧。本来要伸出的手瞬间收了回来,把手帕掖在自己的枕头下,然后就这么直泠泠躺着不动弹了。
凌舟则见她接过帕子后便躺了回去,等到她收拾妥当,既没有看见手帕还回来,也没有听见一句“谢谢”。平躺着的两人都保持着沉默,齐齐盯着看不清色彩样式的床顶,不知道是该各睡各的,还是另有什么安排。
虽然此时该是进行周公之礼,可沈悦然当时替嫁时并未想到此事,所以现在两个人躺在床上异常地尴尬,她豁不出脸面去说这件事,只能等着凌舟则,看他接下来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就这么一直盯着床中央的帐幔,没过一会儿困意就席卷了沈悦然的全部神经,她的眼皮不受控制般要合在一起,即使她有意识地强撑着要使自己清醒,但两双眼皮像被胶水黏住一般,想扯扯不断,要合也合不拢。
就在沈悦然昏昏欲睡,下一秒就要睡过去的时候,她搭在身侧的手突然被一只大手覆盖住了,她顿时清醒,瞌睡虫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她紧绷着身体等待着某人的下一步动作,可迟迟没有等到。
“歇息吧,王妃今日也受累了。”
本想回复一句的沈悦然在听到“歇息”两个字的时候突然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困意席卷她的全身,因此在凌舟则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她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恍恍惚惚间以为自己已经作了应答。
许是之前训练的后遗症遗留到现在,再加上今日大婚精神紧绷,身体消累,沈悦然一闭上眼就睡得沉沉,也因此没有感受到脸颊上的痒意,还有之后的一点柔软。
沈悦然并不认床,而且床铺得格外软和,因此她这一觉睡得又沉又舒服。而且许是凌舟则留给她的位置够大,睡觉姿势极不文雅的沈悦然在醒来后竟然发现自己睡觉时竟然转了个弧,原本应该在枕头上的脑袋此时竟然在凌舟则的胸前。
她轻轻地用手支起身子,连带着将脑袋抬起,慢慢地地把上半身平移回原位,想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等她蹑手蹑脚地躺在昨晚的位置,隔着空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吐出一口类似于劫后余生的气来。可这一口气还没吐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吓得她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连续咳个不停。
“你怎么醒了也不出声啊?”
气极的沈悦然连敬称也不说了,翻过身来就开始指责。
“本王刚醒。”像是有意打趣她一般,他又加一句,“就在王妃从我身上挪走的时候。”说完便起床自顾自穿起衣服来。
一个大喘气,惹得沈悦然愤愤地握起拳头,因凌舟则背对着她,她肆无忌惮地挥动着自己的拳头,佯装是打在凌舟则身上,却在他转头的一瞬间收了回来,改把把拳头砸向自己的手掌,把手掌装作她想要教训的人。
凌舟则挑起一只眉梢,语气愉悦地道:“王妃还不起床?今日可是要入宫面见圣上,若是迟了……”
“我马上就起。”
凌舟则默默在心里添上后边的话:若是迟了,不过就是会传出新婚之夜摄政王勇猛罢了。但一想到那小家伙诈声诈气的样子,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为妙。
待用完早饭,凌舟则便带着沈悦然进了宫。
沈悦然并不是第一次来皇宫,但却是第一次以一种类似于主人的身份来这,虽然相比皇家,摄政王也是臣子,但对于普通的朝臣来说,他已经类属于皇家国戚了,更何况对于她这种普通的百姓呢。
等进了宫门,绕过弯弯绕绕的宫道,经过一个个的拱门,马车终于在一个气势恢宏的宫殿门前停了下来,两人相继下了马车,跟着带路的太监走进了皇宫深处。
一路上,沈悦然本来是走在凌舟则的右边靠后一点,可他以为是自己走得太快,每次见到她落后都会顿一步,等她赶上了再起步往前走,速度也是肉眼可见地变慢了许多。
刚开始沈悦然并不知道他是何意,直到一段不长的路被他们俩走得磕磕绊绊,她才像意识到般,抛却了祖宗礼法跟上了他的脚步。因着身高的差异,也因为她一直目视前方未曾将视线移向别处,因此也没能看见身边人翘起的几不可查的嘴角。
“王爷,王妃,圣上就在里面,请。”领路太监把他们领到御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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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推开门欠了欠身。
凌舟则侧头看了眼身边的摄政王妃,见她神情并未有变化,这才转头迈进门去。沈悦然落后一步跟着进了御书房,刚才来的路上她可以仗着摄政王的默许下不顾及礼法,但在即将见到的帝王面前,她还是谨慎些为好,即使不是为了摄政王,也是为了她的母家。
“臣参见圣上。”
“臣妇拜见圣上。”
沈悦然两人齐齐跪在堂下,对着主位上的人行着大礼,待听到上头的“免礼”才双双起身。
起身时凌舟则顺手扶了一把沈悦然,然后就听见圣上大笑着道:“你这小子,看着你夫妻二人如此和谐恩爱,倒也不枉朕给你赐的婚。”说着又像想起凌舟则拒婚的那档子事来,不免发起了牢骚,“之前给你赐婚你还不要,这成了婚你不也是满意得很嘛。”
凌舟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拱手提醒道:“圣上,与臣成亲的并不是中书侍郎家的嫡长女沈悦希,而是侍郎的次女沈悦然。”
听到这话的李承济立马把目光移向沈悦然,眯着眼眸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静默几刻才恍然大悟般道:“朕倒是忘了沈爱卿家有两个闺女了。”
又见此时站在堂下的是次女沈悦然,李承济不禁好奇地问道:“虽说沈家有两个嫡女,可为何嫁给摄政王的是沈二小姐你呢?”
一句“沈二小姐”惊得沈悦然立刻跪在地上答道:“臣妇不敢隐瞒,实是姐姐在大婚前便不知所踪,父亲找寻良久都未能找到人,可婚期将近不能没有新娘,父亲便想着圣旨中并未指明是沈家哪个嫡女,便将臣妇嫁了过去,此举实属无奈,还请圣上莫要怪罪。”
李承济看着跪伏在地上的沈悦然,余光瞥见凌舟则站在一旁,连个眼神也未曾施舍过,他捋了捋两边的胡子,淡声道:“既是事出有因,那定怪不到沈家,也怪不到沈爱卿身上。”说着往前探探身子,再问道:“那你可知你长姐在哪?”
“不知。”
“不知?”
李承济轻声嘀咕着这两个字,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挥挥手把两人赶出了御书房。
走出门去的沈悦然还未从刚才的诘问中缓冲过来,她当然知道那些话是圣上在敲打她,她能从刚才的交谈中感觉出来,圣上赐婚的对象本就是摄政王凌舟则和她,沈家的傻二小姐沈悦然,即使沈悦希没有逃婚这一出,也必定会发生其他的事情,让沈悦希无法嫁给摄政王。
因为圣上内定的摄政王妃只能是她沈悦然。
可明明上一世,圣上的赐婚圣旨上明确写着是沈家嫡女沈悦希,这一世到底是因为什么改了主意呢?会是与沈悦希的身世有关吗?可若是有关,圣上真的会放手让六皇子和沈悦希继续纠缠下去吗?
沈悦然在拐过墙角时悄悄回头,望向刚走出的还未来得及关上门的御书房,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门口黑魆魆一片,探不到底,看不清明。
20. 私情
“走了。”
一只手突然牵上沈悦然的手腕,将她即将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渊中的思绪引回真实,她瞳孔突然放大又收缩,眼前的景象仿佛在提醒她,她差一点就被吸进无底洞中去了。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凌舟则,又向四周看了看,不知何时两人停在御书房前的拐角处,原本引路的太监早就不知道被使唤到哪里去了,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停留着。
看周围不再有别人,沈悦然先是长舒了一口气,若是被人看到她刚才的样子,指不定会被传成什么呢。而且还是在皇宫内的御书房这种地方,若被人提上一嘴冲撞了圣上,那她就是有九头身也不够砍的。
沈悦然感觉到手腕上的手传来的温度,原本变得冰凉的手慢慢被染上热度,直到恢复了往日的温热。
她有意挣脱掉被抓住手腕的手,可她一动,那只手握得更紧,空出的大拇指甚至还摩擦了几下她腕内滑嫩的皮肤,激得她浑身不易察觉地颤抖几分,不敢再做出拒绝的动作来。
许是察觉到她变得乖顺,凌舟则难得满足地翘起嘴角,刚一弯唇却又立马耷拉下来,依旧一副冷冰冰的脸色,淡声道:“走吧,莫要在此耽搁太长时间。”说完又揉搓了几下便放开拉着沈悦然手腕的那只手,将手背在身后自己先行往外走了。
沈悦然见状快步跟了上去,与他一前一后离开了皇宫。
因着新婚,圣上给凌舟则放了十天假,让他趁此机会好好修养一番,毕竟多年来他替圣上走南闯北,不曾休息过几日,正好趁此机会,圣上勒令他这几天不得再过问与公务相关的事,只尽情享受新婚生活才是。
回府时马车正好经过都城最大的一条商业街,想着今日再无其他事情,凌舟则便问车厢内,一上车就坐得离他甚远的沈悦然道:“王妃可想下去逛逛。”
沈悦然听此掀起一角窗帘,街上小贩的叫卖声瞬间增高数十倍传进她耳朵里,她借着车厢上那像小框一样的窗户往四周瞅了瞅,心中不免生出些向往来,可是又不好意思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还是一直盯着她的凌舟则看出她的渴望,吩咐马夫把马车赶到路边停好,率先起身走下马车,然后转身伸出手,想扶着后出来的那位下车。
可凌舟则的愿望注定要落了空。
虽然跟着的婢女见摄政王已经伸了手,便也不再上前相扶,可偏偏沈悦然像没看见那只手一样,自己扶着车箱框踩着马凳慢慢地走下来,然后走到离凌舟则一臂远的侧方,抬头看着他,像是在挑衅说‘我用不着你扶’,可配上那张清秀的脸庞和闪着无辜的眼神,有更像是在怯怯地问他‘我们要去哪儿’。
看着这副表情,凌舟则只能默默败下阵来,若无其事地收回还在伸着的手,抬头示意沈悦然看身后那间茶楼。
竹音阁?沈悦然看着这熟悉的地方,这不就是她想要来破坏李恒益诗会的地方吗?也是在这个地方,她遇见了凌舟则,还发现他和成国公世子有联系。摄政王带她来这是要?
“听闻此处的茶出自某位烘茶大师之手,不仅茶香醇厚,清香回甘,其手中所出另一种白茶更是被封为贡茶,虽贡茶只献于皇室,但本王也侥幸得了二两,只是本王茶艺不精,泡不出茶的精髓本味,因此将那茶存于此处,每每想喝了,便到此处请专业的烘茶师替本王泡上一杯了以解馋。”
说到此处他转身面向沈悦然邀请道:“不知本王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王妃去品一品那罕见的白茶?”
“既是王爷相邀,臣妾恭敬不如从命了。”
凌舟则还在惊讶于她称呼的改变,沈悦然却是早已带人迈进了竹音阁的大门。他赶忙大步跟了上去,一进门便有小厮引路带着他们上了楼上包间。
上了二楼视野便变得开阔起来,两扇弧形窗全部敞开,入目是宽敞的商街,熙熙攘攘的路人和商贩被尽收眼底,从此处望下去,还能看见首饰摊上摆着的晶莹剔透的玉簪玉镯。再往远处,是紧紧挨着的一幢幢房屋,鳞次栉比,砖红色的瓦片一丛一丛,倒也不失为一幅美色之景。
沈悦然在靠近窗子的位置落了座,对面也接着坐上了另一个人。
待两人落座不过一会儿,小厮便带着泡好的茶水敲了敲门,应准后推门而入,将烘茶师泡好的茶分别递给了两位主子。
尝了一口的沈悦然苦得皱起眉头,可一咽下去却又觉出一丝香味来,再一品,刚才的苦味散去,变得甘甜醇香,吸引得人还想再喝几口。
“王妃觉得如何?”
“甚好。”
凌舟则听此也只是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看着窗外的热闹,品着手中的茶,听着各类小贩的推销叫卖声,欣赏着眼前的人间烟火。
突然间,一匹极速而行的马从街东头窜了出来,惊扰得路上的行人纷纷向两边躲避,因着人太多的缘故,行人不断往里挤,一不注意就将摊上的物品推得歪歪扭扭,甚至还将瓷器摊上的瓷瓶给扑到了几个。可纵马的人可顾不上这些,只管驾着马从街中穿过,一路扬长而去,不曾往两边落下过一个眼神,也不曾关注被他惊到的各个行人。
待纵马者一过,恢复秩序的行人口中纷纷吐出叫骂声,指责那人青天白日竟敢骑着马冲向闹市。
“刚才那位可是……”
“嗯。”
一个“嗯”字便是证实了沈悦然的问话,刚才纵马的人竟然真是六皇子李恒益。依着他往常的性情,真不知为何今日会做出如此莽撞之事,若是传到圣上耳中,免不了一顿责骂,甚至还会让他在圣上那积攒的好名声减上大半。
毕竟那位最看重的就是百姓的声望。
可真是巧,上一秒沈悦然还在疑惑李恒益的行事,下一秒这答案就传进了她的耳朵。
原来是自李恒益纵马走后,原本乱作一团的商街又重新变回刚才的模样,可行人还未来得及继续采买,一道劲爆消息不知从哪传了过来。
只见底下不管是商贩还是妇人还是挑着担子的卖货郎,一个个交头接耳低声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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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可到底是人多,保不准有哪个人声音稍微大了些,那一圈的人都听见他说的内容,顿时人人噤若寒蝉,纷纷四散而去,生怕因为在背后妄议皇室之人而被官差抓了去。
虽不曾知晓开头与结尾,但听那人的几句话,沈悦然也算是半猜半推理清了这事。
昨日是她大婚之时,沈悦希一直在别院不曾露面,可她到底耐不住性子一直困在那处,便写了信约李恒益在别院相见,本想着只是轻酌小酒互诉衷肠,却不料这酒意上头,两人诉到了床上,一切水到渠成,等第二天天将明,便被来捉人的陈贵妃给碰个正着。
按理来说陈贵妃应该不会去管六皇子宿不宿在别院,但她不知为何那天天还未破晓便拿上圣上所赐的令牌出了宫,一路直奔郊外别院,好似她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事一样。
而且她在发现李恒益和沈悦希的事之后立马将别院封了起来,可架不住她冲进去的架势太高调,一路伺候的太监婢女都见证了此事,而且其中还混杂着几个别院里的下人,他们在看见这事的时候,早就有几个胆小的偷偷溜了出来,将此事当做八卦说与乡邻听。
却不知这一传十十传百,传到这时,怕是宫里那位也收到消息了,因此李恒益才会急冲冲入了宫,连他平时的和善温润样子都来不及伪装。
无意听了大事件的沈悦然靠着窗子倚在墙上,似乎是在消化这件事情带给她的冲击。她不觉得沈悦希会傻到此时去勾/引李恒益,其中必定发生了什么别人不曾知道的事情,或者是知道了也不敢说出来的事情。
当然,她认为前者的概率更大,毕竟连六皇子的房中事都传了出来,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在回摄政王府的时候,沈悦然趁着众人不注意,使了个眼神让云若去查探一下此事。等她坐着马车慢慢悠悠地回到摄政王府,云若也探完消息与他们前后脚回来了。
一回到院子,沈悦然便迫不及待地招来云若询问起详细的细节来。
“奴婢赶去别院的时候,正好赶上贵妃娘娘离开。奴婢找了个丫鬟套了话,听她的意思,是大小姐在熏香里动了手脚,因此六皇子才会迷了神,做出错事。”
“姐姐可是承认了?”
“不曾,大小姐否认她做过此事,并言明她是喝了酒犯了晕,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但是贵妃娘娘的确在未燃尽的熏香中找到了催情香的痕迹,而且剩下的酒中并未查出异样。”
自备的酒没有问题,一直以来的香却被人动了手脚。沈悦然并不觉得沈悦希在说谎,可是偏偏有人想要将此事捅出来,按在沈悦希的头上,还特意找来陈贵妃作证。总感觉有人在暗中引导此事,而且结果还是她很乐意见到的。
想不通的沈悦然不打算因为此时难为自己,她现在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她从枕头底下掏出昨晚被汗浸湿的手帕,已经干透的手帕硬硬的,因为是随意塞进去的,因此皱巴巴得不成样子。她慢慢地把手帕展开,却觉得这块手帕无比的熟悉。
21. 疑惑
手帕整体是浅碧色丝绸裁成的,四周边角用细密的针脚拢合,用银线锁边,帕上一角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中间部分是被汗渍污成硬块的一团,只有四周还留有丝绸材质的柔软。
沈悦然盯着这方手帕,慕然红了脸颊。
这是赏花宴那天她借给凌舟则的,怪不得后来她没有找到,原来是某人私自据为己有了。
这手帕还是在她及笄之后,母亲与她谈起说亲一事,母亲让她从那时起就相看人家,虽不急于一时,但提前准备着,先暗地观察男方的人品,等时机到了再与之详谈。因此她从那时开始,绣的手帕、荷包等物都多多少少带了些有关鸳鸯、并蒂莲这些寓意夫妻美好的事物,盼望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觅得良婿,与之举案齐眉。
只是后来的她在落水那次意外重生,这事便被她远远抛之脑后,那日出门也不过是随意找了块手帕,却不曾想,这带有暗喻的手帕会被人轻易顺走,说到底还是她大意了,怎么能将此物随意带出门去,若是被有心人看见了,说不得会有什么样的言论传出来。
她此时倒是有些庆幸当时借手帕的是凌舟则,也庆幸成亲之人也是他,她与他虽然相处虽短,但她能感觉出来,凌舟则是个良善之人,也是是个正直之人。
想到此的沈悦然脸上又上升了一个热度,明明是想对凌舟则偷藏她手帕发表不满,怎么这会儿却又夸起人来了。还好此时只有她一个人在屋里,她连忙把手帕塞进脏衣服堆里,喊白芷进来把衣服收走,看不见了心才慢慢落回原处。
“小姐,陈管家来了,说是让您去瞧瞧回门的备礼。”
“马上来。”
听到白薇的话,沈悦然走出房门,看见摄政王府的管家正垂手立在旁边,身后的小厮捧着几本账簿,见她出来了,陈管家立马见礼。
“王妃娘娘。”
“免礼。”
陈管家招呼小厮上前几步,拿起案上的其中一本账簿对她说道:“王妃娘娘,这些事王府的出入账册,之前是老奴代为管理,此时王爷成了亲,该是交给王妃打理。”
沈悦然却没有接他的话,问道:“王爷可知道此事。”
陈管家回道:“正是王爷吩咐的。”
听此沈悦然也不再拒绝,吩咐白薇收下账册,又想着陈管家来找她的另一个目的,便让白薇先把账册放回房里,然后一起去库房准备回门的礼品。
待白薇放好账册出来,一行人本要前往库房,沈悦然却又叫住白薇训诫道:“本王妃既已嫁与王爷,你这称呼也得改改了。之前念着自小长大的情谊本想随了你们去,但礼法为大,也不是我一介小小女子能擅自更改的,以后还是要遵照礼法来的。”
白薇听此赶忙回复道:“王妃教训的是,奴婢记得了。”
沈悦然虽面上是这样说的,可是私下里,没有旁人在的时候,白芷等人照样喊着小姐,没人想改了去,只是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毕竟,自家小姐到底是比王妃这个称呼还是要亲的。
看着这主仆俩一来一和,原本稍有不虞的陈管家脸色也变得好起来,他原先以为是新来的王妃与王爷不合,所以伺候的婢女才沿着旧称,原来是主仆关系深厚一时未曾改得过来,想到此他略满意的点点头,是他想岔了就好,他可不想王爷与王妃一直生分。
库房里,沈悦然翻着礼单一一点着,凌舟则早就已经吩咐好人准备好了回门礼,她过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不得不说凌舟则的确对她不错,给足了她作为摄政王妃的面子,而账本一事,也是在给摄政王府的人证明她这个主子的地位。
检查无误后,沈悦然打发陈管家去做其他的事情,而她自己则是带着白薇进了厨房,把一众厨娘小厮赶出去,准备自己大展身手。
白芷回来的时候听到王妃在厨房便急忙赶了过来,果不其然,厨房里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巨响,被拦在门外的一干人等见到白芷就像见了救命恩人一样,疾步上前拉着她让她进厨房劝劝王妃。
可正在上头的沈悦然却听不进劝去,还让白芷闪到一边不要被误伤了。
不知是柴火未干就被点燃还是什么,厨房里弥漫着一股灰烟雾气,熏得人看不清周围景象,还呛得人连连咳嗽,看不下去的白芷给白薇使了个眼色,让她强行抱着王妃的腰将人带了出去,而她留在最后熄了火。
等三人出了厨房,身后突然响起“砰”的一声,然后就听见铁锅落地,碗盘噼里啪啦砸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声音响起的时候沈悦然被白芷、白薇护在身下,她还没从刚才的声音中缓冲过来,就被人揽在怀里关切地询问:“可有伤到?”
她微怔愣地看着凌舟则,摇摇头,突然变得心虚道:“王爷怎么会到这儿来?”
“本王听陈管家说你在厨房,本来是想来看看王妃准备了什么吃食,结果吃食没见到,倒是这厨房,怕是今日不能再用了。”凌舟则一边搂着她往外走一边说道。
沈悦然本想为自己辩解,可抬起头来看见凌舟则那张脸,不知怎么的突然说不出话来,她又想起那块被她塞进衣服里的手帕,全身慢慢变得热了起来。她还好奇地抬头望望天,心想许是天变暖的缘故,这会儿她都快热得出汗了。
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凌舟则把人加在腋下一路带到寝室,吩咐人放好了热水便打算把人扛到浴房去,此时的沈悦然早已回了神,见他的动作立马交叉手臂挡在胸前,道:“王爷,臣妾自己来就好。”
说完揪着腰带跑进浴房,“砰”一声,就把凌舟则关在了门外。
等沈悦然收拾妥当,早已过了午饭点,她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本想吃点上午还剩下的糕点将就一下,可一打开房门,就看见坐在院中石桌旁的凌舟则。
“收拾好了?”凌舟则问道。
“嗯。”沈悦然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还怕他因为炸了厨房一事找她算账。
“走吧,带你去吃饭。”
此时的沈悦然并不想跟凌舟则待在一块,因此听到这话立马拒绝道:“王爷,臣妾不饿也没胃口,您自己去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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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就想关上房门,可是被早已预料到的凌舟则伸腿顶住了门,让她再拉不动。她看着此时近在眼前的凌舟则: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凌舟则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的肚子。她低头顺着他指头指的方向看过去,刚好听见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尴尬地抿起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只见面前的人轻轻将房门推开更大,自然地拉起她的一只手,牵着她往院门外走去,嘴上还不禁调侃道:“怕什么,难道我能吃了你不成?”
沈悦然支支吾吾嘟囔了一句:“没……没怕。”
凌舟则也不拆穿她,只是静静地把人扶上马车,像是还记很上次她不让他扶,这次是一直握着她的手,直到进了车厢把人拽在身边坐着也不曾放开。
虽有些不自然,但她也没有挣扎,由着他握着她的手。
吃饭的地方离摄政王府不远,不消一刻钟便到了。沈悦然跟在凌舟则身后,自然地接受了伸过来的手,借着力稳步下了马车,见那人还没有放手的想法,她晃晃两人交握的手,示意在外面还是要收敛些,那人才不情愿地撒开了。
沈悦然抬头看了眼牌匾,上面写着“宝香楼”三个大字,一座两层的小酒楼立在一排一层高的住屋里面,显得有点不太和谐。可看着门口来来往往的食客,却又不得不感叹这位置选得也是合理。
落了座,凌舟则报了几个菜名,见他说得都是她爱吃的,她也就没有再要求添菜,只有他们两个人,也吃不了太多。
等小二一走,沈悦然不禁支起下巴打量起身旁的人来,太奇怪了,从她第一次见凌舟则开始,他俩的每一次见面都很奇怪,前几日的她还不曾多想,试衣那次她也只是以为凌舟则有意挑起沈家两位嫡女的矛盾,因此才会送了一件带有她喜欢的元素的婚服来膈应沈悦希,可是经过后来的观察,她好像真的想错了。
今日陈管家送来管家账簿,她不是看不出来陈管家的不满,但她已经是摄政王妃了,理应把这些握在手里,而是这也是凌舟则授意过的,她接的心安理得。可让她多想的是,大婚第二天凌舟则就让她接手管家之权,这其中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吗?
包括上午的炸厨房一事,正常来说当家的男人见自己的妻子如此无理取闹,即使不会闹红脸,也是要斥责一番的,而不是像凌舟则一样,只关心她肚子饿了。哦,若是她没有看错,凌舟则在厨房门口揽着她的时候,他的目光似乎是把她上下扫了一遍,然后蹙紧的眉头才放开来。
还有新婚夜准备的吃食以及刚才他点的饭菜,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她不相信两人的口味能如此的一致,除非是有人刻意地打听过,才会如此。
沈悦然不明白眼前人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对她,明明两人相识不久,她也不能带给他什么利益,甚至还要他返还一些好处。
被紧紧盯着的凌舟则若无其事地被人打量着,直到喝完了一杯茶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王妃——”
“砰砰——”
正值此时,门被敲响了。
22. 说明
沈悦然两人都以为是上菜的小二,刚要开口喊他进来,门却在这时被人推开了。
“怎么来了不来找本世子?”
异姓王世子陆无恙只是装模作样地敲了两下门示意有人来了,然后就直接推门往里闯。
他本是吊儿郎当的,可是一抬头看见屋里坐的不止凌舟则一个人,迈出的右脚不知道该是踏进去还是收回来,尴尬地在门口金鸡独立。幸好两手还撑着门收住了力,没让他一下子摔了进去。
凌舟则在有人突然闯进来时便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已经整装待式准备出手教训擅入者,身子也已经偏向沈悦然做好了防御的动作,却没成想进来的是昨日刚骂过的不成器的混小子。
他本想挥手把人赶出去,可一瞥发现身边的人的视线在他和陆无恙身上来回打转,眼底还多了一丝戏谑,他就知道这人准时猜到了什么,本就不打算瞒她,索性改了主意,把还在门口表演杂耍的陆无恙叫了进来。
“进来,别杵在门口惹人看热闹。”
得了令的陆无恙这才放心地把脚落在地上,然后跳了一下,把左脚也带了进来,这才双手把门合在身后,堆起笑来谄媚道:“王爷,王妃,好久不见啊。”
“昨天不是刚见了?”
凌舟则毫不客气地拆穿他,也不管那人怎么气急败坏,看见自家王妃杯里茶水见底了,立马伸手把放在另一旁桌边的水壶捞过来,给人倒上茶水,然后收到了一个“表现不错”的眼神。
收到赞赏的他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点点头给自己也斟满了水,抬头却看见几步远处呆愣在原地的陆无恙。
他挑眉询问,得来的却是某人捂嘴的一脸坏笑。
陆无恙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凌舟则,虽然表情没变,但逐渐攀上红色的耳廓却出卖了主人的心情,而且若是他没有看错,在摄政王妃抬起眼皮看向斟茶人的时候,他嘴角往上勾了一小下,然后又迅速落了回去,仿佛自己一直是一个表情一样。
他在心里吐槽道:真是个闷骚货。
然后又越发觉得不可思议起来。
他知道凌舟则心里一直有一个遍寻不到的小妹妹,是他在年幼时差点活不下去的时候救他的恩人,虽然王爷没有明说,但他也能从表情和只言片语中感觉到,王爷对那小姑娘感情颇为复杂,也有很深的执念。
他之前还向成国公府世子庄向筠吐槽过,王爷怕不是要找到那小姑娘后以身相许,要娶了人家,但没想到世事无常,一旨圣旨就把两人的姻缘给截断了。他本来还跟庄向筠打赌,看王爷什么时候厌弃了王妃,结果看今日两人的相处,怕是那小姑娘即使找到了,也只能认作妹妹了。
没看见王爷夫妻俩的暧昧氛围吗?若不是他没眼色擅闯了进来,怕是也见不到陷入温柔乡的摄政王。
陆无恙找了个离沈悦然两人一样远的对面的位置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还未入口就听见敲门声。
“应该是上菜的小二。”
“客官,您的菜上来了。”
和沈悦然的话一同响起的是门外小二的声音。
凌舟则在进入房间时就把两人身边的婢女小厮打发到门外侯着,这会儿只能施个眼神,让陆无恙去跑个腿。对面的人收到信号,放下茶杯就去开门,把小二手里的饭菜接过来便把人打发走了。
在陆无恙起身的瞬间,沈悦然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两人一眼,然后饮了一口茶,冲凌舟则一笑,笑得他摸不着头脑。
但她也不做解释,一笑过后便恢复了神情,等着陆世子把饭菜端来。
陆无恙转过身来就看见坐着的那两位之间的氛围跟刚才有点不一样,但他向来粗枝大叶,能看出之前凌舟则的变化已经是突然开窍了,这会儿实在是想不出发生过什么,只好静静地把饭菜摆好,一边还悄悄地撩起眼皮左看看右看看,可偏偏无人搭理他,他只好坐下来打算埋头蹭饭。
结果一坐下,发现根本就没有他的碗筷。
他只好尴尬地朝两人笑笑,道:“我,我去找小二多要一副碗筷。”然后撒腿离开这弥漫着不知名氛围的地方。
房间里只剩下摄政王夫妇两人,沈悦然依旧端坐着,不说话也不动筷,凌舟则无奈,只好出声问道:“王妃想问什么?”
“王爷能说些什么?”
一句话,屋里又陷入了沉默。
沈悦然倒不是要让他把事情都坦白出来,她私心里也不想知道这些,但看着凌舟则在她面前与那些人如往常般往来,并没有要瞒着她的意思,她忧心在她还没完成自己的计划的时候就陷入另一个虎穴,逃都没法逃出来。
凌舟则看着她眼眸垂下,大概能猜到她在忧心什么。
他的确并没有打算瞒着她的意思,自他重生以来,他就把沈悦然划分为自己阵中的一份子,更何况他俩已经结为夫妻,他想要夫妻一体,自不能有任何隐瞒。但他看她现在的样子,知道她现在可能无法接受那么多信息,因此想着慢慢地向她说明一切。
也因此他并没有隐瞒他与各家世子的往来,他想要借此把人牢牢套住。既然知道了他的秘密,她便永远也逃脱不了他,只能与他在一条船上生死与共。
沈悦然忽然感觉到身边的温度骤降,一抬眼便发现凌舟则在紧紧盯着她,那眼神中的占有欲让人无处可逃,黑魆魆的眸子像是要把人吸进去,吸进去榨干精血。
她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身边的这个人。
许是感觉到沈悦然害怕的动作,凌舟则闭上双眼,伸手捏了捏皱紧的眉心,待感觉身上的戾气散得差不多了才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无论她怎么挣扎也不愿意放手。
“别怕我。”凌舟则用祈求的语气说道:“求你,别怕我。”
沈悦然被他卑微的语气惊到了,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过去,只看见那人神色哀戚,抓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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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的那只手往上握住了她的手,他的另一只手也握上来,然后低下头用包裹住的手抵着额头,动作虔诚,语气低怜。
她不理解一向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怎么会如此低微,可她的心又颤了颤,不忍心他如此,用另一只尚且空着的手抚摸着他的侧脸颊,借力将他的头缓缓抬起来,四目相对,她轻声说道:“不怕你。”
感觉到手被握得更紧,她惊呼一声。
“抓疼你了吗?”凌舟则焦急地问道。
她摇摇头,放在他脸侧的手轻轻摩擦了两下,哄道:“先放手好不好,一会儿陆世子该回来了,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好不好?”
几乎是在她说完的一瞬间,房门被人推开,陆无恙一手拿着碗筷,一手端着一盘肉,用肩膀撞开房门,进来后又用脚把门踢上。一抬头,就看见凌舟则两手抓着他王妃的手,一脸深情地望着他,只是他望着的人此时正惊讶地望向他这边,似乎是不满他的“暴力”与突兀。
陆无恙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他很是后悔今日来这,早知道他就该拐道去庄府,要不然就该叫上庄向筠,起码不会是他一个人受此暧昧暴击。
等那两人分开坐好了,陆无恙才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见无人在意,他才改为大步跨向桌子,将手中刚出炉的大肘子摆在桌子中间,道:“我本来只是想去拿个碗筷,结果我到那后厨一看,案台上正好有只大肘子,我想着这桌上大多是素菜,咱们三个肯定吃不够,所以就擅作主张端了这肘子来。”
然后转向沈悦然推荐道:“王妃,您可得尝尝这肘子的味道,这可是王爷想出来的酱汁方子,可是这宝香楼独一份的,其他地方可尝不到这味儿。”
“王爷想的方子?”
“那是,不只是这酱汁方子,甚至这酒楼,这酒楼爆火的招牌菜,都是出自王爷之手。”
沈悦然将视线转向凌舟则,目光中带着询问。
见到她的动作,陆无恙也看向凌舟则,磕磕绊绊开口道:“这……王妃不会是不知道这些吧?”
凌舟则不管两人心里在嘀咕什么,夹起一筷子肘子上的肉放进沈悦然腕里,道:“尝尝,他们都说挺好吃的。”然后给自己夹了菜尝了一口,对两人道:“先吃饭,想聊什么等吃完饭再聊。”
为了这句话,桌上的三人都安静下来填饱自己的肚子,只有凌舟则时不时给沈悦然夹个菜,搞得她在纠结要不要也给他夹一次,要不然只有他这么做,不仅让她不好意思,心里多少还带点忐忑。
她看中了一块鱼肉,谁知下筷的时候鱼肉没夹着,倒是夹着了凌舟则的筷子。她马上撤回,可跟着她的筷子一块回来的,还有一块肥厚无刺的鱼肉。
“多谢王爷。”沈悦然冲他露出一笑,然后低头吃着碗里堆起的饭菜,不再去想给人夹菜的事了。
等三人吃饱喝足,喊来小二撤走席面并另换了一壶茶,这才又接回饭前的话题。
23. 缘由
在有人开口前,陆无恙端起茶,借着茶盖的遮挡视线在凌舟则和沈悦然之间来回打转,只看见他俩同时伸手端起身前的茶杯,移开茶盖吹了下浮在茶水上头的茶叶,然后低头轻啜一口,然后盖上杯盖放下茶杯,将视线齐齐射向暗中盯着的他。
这一致的动作简直就像是从镜子里照出来的,几乎分毫不差,只是人不同罢了。
陆无恙见此一惊,手一哆嗦,杯里的茶漾了出来,滚烫的茶水洒在他的虎口处,烫得他顿时龇牙咧嘴,立即撒手把茶杯摔在桌上,跑到一旁的水盆前把手浸进去,希望能用冷水来消解手上的热麻感。
待到手上的感觉减轻了一些,陆无恙也不敢在这多待,只匆匆找了借口就开溜了,走时还不忘来上一句,“昨日是我不对,烦请王爷王妃莫要与小人计较,祝两位百年好合,永结同心。”说完就冲出门溜之大吉。
“他什么意思?”沈悦然问道。
凌舟则摇摇头,“不知道。”
又道:“看着像是补上昨日大婚的祝福。”
“奇葩一个。”沈悦然回道。
凌舟则点点头表示赞同。
没了第三个人在场,沈悦然和凌舟则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个不知道该怎么挑起话题,一个在思考要先坦白哪件事。
若不是怕吓着她,凌舟则都想趁此机会把自己身上的所有秘密都公之于她,除了那些暗无天日的折磨,他所经历过的、此时手里掌握的所有,他都想一次坦诚个明白,把自己的命脉交给她,此后的成与败也不在乎,哪怕他一直谋划的事因此付之一炬。
可理智让他冷静了下来。
前世的执念太过于深刻,因此即使他重生几月有余,还会时不时被那股情绪影响。也或许是两辈子杀念太重导致他戾气巨久不散,他刚才在牵着她手的时候甚至想过拉着她一起,踏过尸山,越过血海,走向前世他创造的最后的结局。
幸好他还尚存一丝理智,及时遏制住了这阴暗的想法。
要不然,他怕是又要悔恨一生。
就在他要开口解释他和异姓王世子陆无恙的关系的时候,旁边一直未有动作的人却率先开了口。
“两个多月前在成国公府,王爷救过落水的臣妾,王爷可还有印象?”
“嗯,记得。”说着凌舟则还不自觉摸上了嘴唇。
沈悦然见到他的动作,也想起了水中的那个吻,掩饰般饮了一口茶水,想让温凉的茶浇灭她心里骤然而起的火。等心思稳定之后,她才又开口接着问道:“王爷当时为何会在成国公府?”
虽然刚才陆世子的话能透露出摄政王与异姓王世子、成国公世子都有关系,但她还是觉得他当时出现的时机太过于巧合。明明后院池子边只有她一个人,是谁推她下水?为何凌舟则会刚好经过那?为何前世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今生却出现了?
还是说,真是因为这一件不同于前世的事才导致她重生回来的?
凌舟则没想到她问的第一件事竟是这个,沉默片刻边打了个响指,招来一个暗卫,将暗卫递过来的密信转交给她。
沈悦然先是不解地看着他,见他一直伸手递着一封信,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信拿了过来,顺着已经开封的口倒出里面的纸,展开来仔细阅读。
信的字不多,所要呈现的内容却比之扩大了几倍不止。
里面记录了那场宴会上各位夫人小姐所提及的关于自家的从未外传过的秘事,若是常人听到这些,或许就当做听个乐子,也不辩其中真假,而这封信里却添注了事情的真伪和具体真相。而其中最让她在意的,是一句“议,沈二溺。”
这是有人在商议让她溺水的意思吗?
沈悦然震惊了,她再去看那句话旁边的标注,只有两个字:商、沈。
这是指害她的人的姓吗?可当时席上姓沈的只有沈悦希和她自己,而这一位商姓之人,莫不是成国公夫人商芸芮?
她蹙着眉头盯着手里的纸,好像要把纸盯出个窟窿来才肯罢休。
自前世死前那一幕她就知道沈悦希对她不喜,甚至是厌恶至极,因此在看到她的名字的时候她像是意料之中,可是这成国公夫人,她从未与之有过接触,为什么她会和沈悦希一起合谋害她?而且她不认为沈悦希能说动一位一品官员的夫人去害她这个痴傻小儿。
她把目光转向凌舟则,期望他能给她解惑。
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凌舟则说出一个她已经很久没有在意过的人。“是李恒益。”
“六皇子李恒益?”
突然一提起这个名字她还有些恍惚,今世没了李恒益的纠缠,她所知道的关于他的消息也不过都是与沈悦希捆绑在一起的,倒是让她忘记了他一直对裴家的兵权虎视眈眈,因此费尽心思拉拢,见裴家那边没有起色,又把目光转向沈家,企图借着外甥关系能搭上一搭。
上一世她还是在一场宫宴上被李恒益缠上,她向来单纯,见有人处处讨她欢心,也乐意为他说上几句好话,也因此让李恒益在她母亲和外公面前得了个好脸,为他后来的计划开拓了道路。
现在算算,那场宫宴正是两个月后的中秋宴。
虽然今世的一些事情的轨迹与前世不同,但到底差不到哪儿去,也就出了个她替沈悦希嫁给凌舟则的事,若是今世她们两人的轨迹交换,那最后的结果是不是也会是相反的呢。
凌舟则见她对这个名字思考太久,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她,问道:“你,和李恒益认识?”
“不认识。”沈悦然反驳的话脱口而出,似乎是很不想与这个人扯上关系。
“嗯。”凌舟则故作高深地应答了一声,单手支起下颌,手指还在不断地摩擦着下巴,不知道在计划些什么。
沈悦然回想着李恒益与沈、商二人的关系,除了知道他与沈悦希有私情外,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和成国公夫人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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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好问凌舟则道:“王爷确定六皇子是背后之人?可是他是如何劝得动成国公夫人的?”
她的问话并没有得到立即的答复,看过去才发现对面的人微垂着眼皮,似是在伤心她的质疑,可一见她看了过去,又收起那副表情,只留给她一瞥便转头看向窗外,道:“王妃不信任本王?”
“不是。”
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凌舟则就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接着上个问题解释起来,“成国公虽是保皇党,却早已在立储一事上站了队,他早就是六皇子的幕后之臣了。”
“六皇子敢在圣上眼皮子底下结党营私?”
“站队这事也不一定要本人啊,不是还有个陈贵妃嘛。”
“陈贵妃也参与了此事?”
“陈贵妃在入宫之前可是成国公的梦中情人,甚至有幸两人结交成了好友。”凌舟则点到为止,不再多说关于上一辈子的事,只把话又拉回当下,“六皇子想要挣上储君之位,那他必然要借助各方势力,这成国公府就是他拉拢的第一个。”
沈悦然听到这也明白了,怕是这件事在她答应赴宴的那一刻便已经落下定局,她只要去,就是必死的结局,正是没想到出了凌舟则这个意外,不仅让她得救,她还意外恢复了神智。而且看他种种行为,怕是从一开始这人就看穿了她,她的伪装在他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那王爷为何选择救我?”
这句话才是沈悦然真正想问的。对于设计使她落水的人,她缩减了猜测的范围也能估量个大概,就是那真正幕后之人需要下番功夫罢了。可是这意外出现的救命之人,她实在是想不通两人有什么交集。
眼前人听到此话转过头来,好像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可是他眼中缺没有神,仿佛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王妃可相信缘由天定?”
沈悦然无语地笑了,“王爷是想说此事是因为缘分?”
“并不是。”
凌舟则收回神思看着沈悦然,这会儿倒是真的在看她了。
他看了没多大一会儿便移开了视线,叹息道:“王妃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这会儿倒是轮到沈悦然盯着他了。都说故人之子有故人之姿,莫不是她那一块很像他认识的人?
可是偏偏有人就是不愿意让她如愿,挑起话题后便缄口不言,勾的她心里痒痒,想开口询问,却见那人已经站起身来,“这饭吃得时间也足够长了,本王还有其他事要做,王妃若是无事可以先回府歇息,有其他的问题等改日再聊。”
见今日再问不出什么,沈悦然只好应和,随他下了楼,在马车旁便分道而去。
白芷搀扶着沈悦然上了马车,轻声问道:“王妃可是要回府?”
“不,去竹音阁。”
马夫领命,驾着马车拐了个弯,转向去竹音阁的路,刚好是和凌舟则离开的路相反,却不知,两人刚好又在同一地方相遇。
24. 坦诚
陆无恙斜倚在窗口处,嘴里叼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上来的狗尾巴草,神色慵懒地看着楼下街道上来往的人群,他无聊地朝屋内看了一眼,见那两人只干坐着喝茶,又把头转了回去,结果一打眼,就看见一辆眼熟无比的马车。
“王爷,那是不是王妃今日出门坐的马车。”他拽出嘴里叼着的草扔在地上,喊着屋里的凌舟则询问道。
听到声音的凌舟则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起身缓步走到窗口,正巧看到沈悦然扶着白芷的手臂下了马车。他低头往下看着,猝不及防对上了她抬头望过来的眼神。
他俩的动作被陆无恙尽收眼底,他欠欠地凑到凌舟则身边道:“这是王妃不放心王爷来捉奸了?”说着转身靠着墙壁对仍在座位上的庄向筠打趣道:“真是可惜啊,这里就咱们三个大老爷们儿,王妃注定要扑个空喽。”
凌舟则见底下的沈悦然率先移开视线走进阁内,这才把目光转向身边吊儿郎当的陆无恙,眼神一厉,就见那人立马收了性子,立在一旁“乖巧”的不说话。
“王妃可是知道我们的事?”
一直未开口的庄向筠指着他们三人问道。
“未曾明说,不过她大概也能猜个几分出来。”
“王爷的意思呢?”
“不用隐瞒。”
一句“不隐瞒”就表明他的意思。庄向筠与陆无恙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皆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震惊,他们都惊讶于摄政王竟然对王妃如此不设防。若今日如此,以后也许王爷身上所有的秘密都会让王妃知晓。
庄向筠慢慢颔首,心底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摄政王妃起了几分兴趣。
毕竟他还从未见过摄政王对一个相识不久的人如此坦诚布公。即使是跟着王爷最久的他和陆家世子,也是在经历过生死之后才相继交心,不知道这沈家二小姐是有什么魅力,竟然能吸引王爷至此。
三人沉默良久,却一直不见摄政王妃上来到此处,他们才意识到沈悦然来此仅仅是偶然,并不是因为他们在此。
思及此,他们三人也就不再干坐着等着,把今日要商议的事情迅速解决,凌舟则又给他们二人吩咐了其他事宜,这才把人都赶了回去。
“王爷真是好狠的心,用了奴家这么久,竟然连一顿饭也不肯赏给奴家。”
凌舟则见陆无恙捏着自己的袖角擦了擦不存在眼泪的眼角,捏着嗓子发出恶心人的腔调,忍着揍人的冲动捏了捏眉心,强忍着火气道:“趁本王还没发火之前收起你这幅怪腔怪调,不然,你今天就别立着出去了。”
话音未落,陆无恙赶紧撩起袖子闭了嘴,紧紧抿着还不够,拿大拇指和食指放在两个嘴角,往中间一划拉,表示已经把嘴合上了,绝不会再发出怪异的声音。然后三步并一步迈向庄向筠的轮椅后面,把上把手就把人推着往外走,嘴里还嗯嗯哼哼地发出唔唔声。
“王爷,我们先告辞了。”
庄向筠伸出一只手向凌舟则挥别,顺带着翻译了一下陆无恙的话,连带着自己的那份辞别语一块说了出来。
等房间门一开一合,屋里便只剩了凌舟则一人,顿时安静了不少。
“砰砰——王爷,臣妾可以进来吗?”
凌舟则没有应话,走上前去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的是刚分别不久的人,只身一人,未带婢女仆从。
沈悦然也没有想到他会直接过来开门,而不是应一声,让她自己推门进去。不过这也倒好,他既然能来开门,也说明屋里没有她不能见的,她也不会冒犯什么。
“臣妾可以?”她抬手指指自己,又指了指他身后,用目光接上了未问出口的话。
还保持开门动作的凌舟则见此侧开身子,让人先进了屋,然后关上门,跟在那人身后亦步亦趋,在她落了座之后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
沈悦然见凌舟则坐了她的下位,急忙起身想要让他上座,可刚想有动作便被人摁住了,“无碍,我们夫妻之间不兴这些。”
他的话让她摸不着头脑,不过是几个时辰不见,怎么感觉凌舟则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原本两人礼节尚且周全,交谈中难掩试探,可是这会儿,他不禁不在意小礼小义,话中更是透漏出亲近,莫不是这一会功夫他便被人夺了舍不成?
虽然此想法有些匪夷所思,但既然她能重生回来,那夺舍一事,与之相比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了,也不算是太过惊奇。
可是她再三打量,却无论如何也瞧不出他有什么异常之处。
“王妃总是喜欢盯着人看吗?”
“只盯过王爷一人罢了。”
凌舟则闻言愣神,不过须臾又转过神来,微勾眉角,对此句话不置可否。
两人相顾无言,都不提来此地所为何事,好像都在等着对方主动开口,可却没有人打破这僵局,只有杯碟碰撞声、衣袖摩擦声和喝茶的啜饮声时不时响起,倒显得氛围安逸又舒适。
就在凌舟则以为两人要一直这么僵持下去的时候,身旁的人却突然出了声。
“王爷结交陆世子和庄世子,可是为了。”沈悦然抬手指了指天,暗示着那九五之尊的位置。
“王妃觉得呢?”
“王爷有野心。”
虽然不知道他最终想要的是什么,但他此时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还想要再登高一步,怕是只有那把龙椅够格了。但使她想不通的是,他人前一副忠君的样子,若是真的颠覆了皇权,那之前的美誉会全部变成恶名,甚至百年之后也会被百姓戳着脊梁骨骂,一世清名就因此葬送掉了。
或者,他还有其他的办法名正言顺地去挣那个位置。
可是据她所了解的,摄政王凌舟则生于塞北,一家人皆死于外敌的马蹄之下,只他孤身一人侥幸逃脱,一路逃亡到燕江城,在燕江城中见义勇为,舍身搭救了当时微服私访的圣上,这才有机会踏入都城,又因着回程路上所展示出来的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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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圣上怜惜他,让他有了进入太学读书的机会,而后一步步往上,直到几年前跃上摄政王的高位,辅佐着圣上处理朝堂之事。
这些消息虽说来源考究不了,但是他的确是白衣之身,如若不然,圣上不会放他在身边,若是养虎为患,这大昱不稳的根基怕是又要动荡不安。
可若是他还有其他身份呢?
那他未免隐藏地太深。
心思如此深沉者,不是她一介女子可以为伴的。
想到此,沈悦然不禁思考起她替嫁的目的来。
是她太过于单纯了,她本以为所见即为真,可她怎么偏偏忘了,她已经在沈悦希手上栽过一次了,可她还是心存侥幸,以为那只是个个例,可如今看来,她这样的蠢笨之人才是个例。都城中世家贵族数不胜数,那些传承百年的簪缨世家哪个不是狡猾如千年的狐狸,心思之缜密,怕是为家族得利机关算尽,面上却还呈现出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
沈悦然瞬间颓了起来,明明她重生一世有了比他人预知先事的能力,可她到底痴傻太久,人情往事、人际关系概不熟悉,她自以为只要攀上高枝就能如她所愿,可她忘了,忘了这个吃人的世道,谁不是鼓着劲往上爬,踏着尸山血海,一路拼杀到底。
虽是这样想的,但她也不过是颓了几息便又昂起胸来。
她不管这世道如何,她只知道她此生便是为了家人而来,既已选择了摄政王这艘大船,即使她此时孱弱无力,那她也要借着船帆使自己强大起来,她一定要完成前世夙愿,此生此世,她一定要护母亲,护裴家周全。
前世李恒益和沈悦希对她所做的一切她也要一并讨回来。
皇子如何,长公主之女又如何,纵使这皇室权势大过天去,她也要与这天斗一斗。
想到此处的沈悦然顿时燃起了斗志,目光中也皆是坚毅,让一直注意着她的凌舟则一时看呆了。虽不知她在心里想了些什么,可此时的她像极了他们初遇时她所展示出来的烈性,认准了一件事便永不言败,哪怕身负重伤也要完成认定的目标。
这才是他认识的沈悦然,而不是世人口中的沈家二小姐。
像是为了烘托她的情绪,凌舟则在她重燃志气的时候开口坦诚道:“如王妃所见,成国公世子庄向筠和异姓王世子陆无恙都是我的人,我也的确有野心,那个位置我势在必得。”
不得不说,沈悦然的确被他笃定的语气惊到了,从来没有人这么信誓坦坦地表明自己一定会做成某事,可是凌舟则却这么做了,而且莫名的,她相信他能做到。
“那臣妾就拭目以待了。”
说着把把茶杯倒满,以茶代酒向他敬了一杯,好似在表明自己的立场,也像是一场盟誓,就此潦草的揭开了两人的合作。
凌舟则仍看着她,知晓她是何意,但他并没有急着做出回应,而是将人拽进怀里,而后一口闷了她倒满的茶。
你想要的,我也会助你。
25. 回门
回门当日,沈悦然早早便准备好了一切,可是她在马车旁等了许久也不见凌舟则,怕耽误时间,只好留下话让人转告王爷,她先一步回沈家。
等她坐上马车准备启程时,车帘却突然被人掀开,一道人影迅速闪进,坐到了她的身侧。
“王妃这是不打算等本王了?”
沈悦然见那人刚一坐下,一边理顺着自己的衣服一边探头贴近她问道:“若是本王赶不及,王妃是想自己回娘家,嗯?”
凌舟则说话时带出的热气喷在她的脖颈上,让她觉得不止那片皮肤发痒,她挪了挪身子想离那人远一点,却被人一步步跟进,挤得她只能靠着车厢。
似是看出她的回避,凌舟则往后撤了撤身子,给她留出空余而又和他肩颈相贴的距离。
沈悦然得了空隙,垂头悄摸地斜眼看了过去,只看见那人撑在膝上的胳膊便迅速移回了视线,装作困乏一样用手帕捂嘴轻轻打了个哈欠,歪头倚着车厢闭上双眼补觉去了。
反正在到沈府之前她是不打算搭理凌舟则的,索性眼不见便不觉得心烦。
估计是潜意识给她的指令让她有了入睡的想法,她一闭上眼睛便伴随着车辙的咕噜咕噜声睡了过去。
凌舟则见她不愿搭理自己,待她“装睡”好一会儿后才敢去试探,结果却发现她是真的睡着了。他不自禁勾唇一笑,慢慢托着她的头靠向自己的肩膀,同侧的手臂伸到她的背后揽着她,尽量让人睡得舒服一些。
摄政王府离沈府本也不远,但因着沈悦然此时陷入睡梦中,凌舟则吩咐马夫赶车慢一些,稳一些,不急着去沈家。因此等沈悦然睡够了醒来时,马车堪堪停在沈府门口,倒是省了再去叫她。
等马车停下时沈悦然也已经从睡中清醒过来,她直起身离开凌舟则的肩膀,一手扶颈轻轻揉捏,好缓解脖子的不适。也怪她不小心睡着了,不管是倚着车厢还是担着某人的肩膀,对她的脖颈来说都不算是一件好事。果不其然,此时后颈传来阵阵麻痛,一捏便是酸爽无比。
她无心追问她是怎么转了个向把头枕在凌舟则肩上的,见马车停了便掀起车窗往外瞧去——
原来沈府已经到了。
因着凌舟则摄政王的身份,沈父早已带着全家老小侯在沈府门前,大大小小的人挤在一团,倒是把沈府门口堵了个正着。
“小姐,要下马车吗?”
“下吧。”
沈悦然见白芷在她掀帘这一侧靠近了问她,她略一思索便应了下来。她放下窗帘转头看向摄政王,本想请王爷先行,可凌舟则却伸出手掌指向车门,示意她先下,他随后。
见此她便点头,起身往已掀开帘子的车门走去,一探出头,首先迎上来的是一句“恭迎王爷。”见无人应声,沈父抬头一瞧,见先出来的是自家二闺女,不免有些尴尬,迅速撤回作揖的手背到身后,装作无事般侧身往远处望了望。
刚听到此话的沈悦然动作顿了一瞬,抬眸看见父亲假装掩饰慌乱的动作,没有出声,只是伸手搭上白芷递过来的手,下了马车后才向站在面前的沈家人行礼,“父亲,母亲。”
沈父此时才转身看她,不自然地道:“嗯,回来了。怎得只有你一人,王爷呢?”
沈悦然转身看向马车,正好此时凌舟则也自行掀了帘子往下走来。只见他大步一迈跨下马车,走到她身旁叫了沈父一声,“沈大人。”
“参见王爷。”
侯在沈府门口的人见到凌舟则,齐齐行礼道。
久未听到摄政王让其“免礼”的声音,沈父借着作揖的手抬起眼皮一瞥,正好对上了摄政王直视过来的略带阴鸷的眼神,吓得他立马折下头,眼神惶恐却不敢再有其他想法。
“沈大人莫不是没有看见王妃还在这儿?”
尚处于不安中的沈父听到此言,知道是摄政王是在敲打他,此时沈悦然已经嫁作他妇成了摄政王妃,属于是皇室中人,不是他一介臣子可以怠慢的,因此他诚惶诚恐,向左微转了个身,带着沈家众人行礼道:“见过摄政王妃。”
“免,免礼。”
听到此话沈父等一行人才像得到赦免一样,连忙直起身子,从沈父、沈母之间让出一条道来,把两位贵人迎进了沈府。
在迈脚之前,沈悦然悄悄环顾打量了一下来迎的沈家人,她叫得上名号的基本都在这里了,除了大婚第二日便赶回军营的沈家嫡子沈泽铭,此时还少了她的姐姐,沈家嫡长女沈悦希。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跟在王爷身后,被沈家人簇拥着进了沈府。
等沈父带着摄政王去书房议事,沈悦然这才有了机会与沈夫人独处。
“母亲,刚才在门口并未见到姐姐,可是姐姐还未被找回?”
虽已知晓沈悦希早在捉奸那日,也就是昨日被陈贵妃押着回了沈府,但她仍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道,表面上真的像是一个关切姐姐的好妹妹。
也因着往日两姐妹关系甚笃,因此在她问起来的时候沈夫人也没有瞒她,将昨日发生的事情挑挑拣拣简要说明了一下,话尾还不忘替她可惜道:“若是用上正经法子,她与六皇子也不是不能成,可她偏偏用上这一遭,这下子,若是六皇子拒绝,她可如何是好啊。”
见母亲是真心实意地为沈悦希难过,沈悦然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说些她不好的话,只能劝慰道:“母亲莫要太过伤心,也许是姐姐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才做下如此错事,待我去找姐姐聊聊,说不定能劝解她几分。”
“如此也罢,反正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你就先去祠堂看看你姐姐,自昨日回来她便被你父亲罚跪在祠堂,到现在也没有进过一滴水,吃过一粒米,你去的时候给她带点吃食,不要叫她饿坏了身子。”
“女儿晓得了。”
得到沈夫人允许的沈悦然从厨房带上点温在灶上的米粥,拎着饭盒便独自前往了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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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祠堂里,沈悦希跪坐在蒲团上,脊背弯曲,双臂随意耷拉到地,头往下自然地垂着,拉长了后脖颈,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整个祠堂里昏暗无光,只有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几缕光线能照亮一点地方,除此之外便是阴沉沉灰森森,越发衬得她死气沉沉。
听到门开的声音也无动于衷,保持着自己原有的动作一动不动,仿佛要成了蜡人一般。
沈悦然一推开门见到的就是此种场景。
而此时祠堂门大开,耀眼的阳光猛冲过门照在活着的人的后背上,屋内的昏暗与室外的阳光仿佛把沈悦希割裂成了两个人,身后是光明温暖,身前是看不透的黑暗与阴沉。
而她的脸此时正隐没在黑暗里,仅仅留有耳后还存于光明。
“姐姐,我来看你了。”
听到声音的沈悦希缓缓晃动了下身子,可到底还是没有动,只有低沉嘶哑的声音从低处传来,“你来做什么,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母亲让我来给你送点吃食。”
到这时沈悦希才有了动作,慢慢转过身子,隐在暗中的脸庞也由黑转亮,露出她那憔悴的脸庞。一双杏眼早已变得无神,两双眼皮耷拉着遮在眼球上,眼底是浓重的墨色,脸色略显暗黄,嘴唇更是干燥的起了一层一层死皮,更甚者还能看见纹路上的点点猩红。
“我想起来了,今日是你的回门日。”
“是。”
“此桩婚事妹妹可还满意?”
沈悦然没有出声作答,沈悦希也并没有想问到什么答案,只是自顾自又说着,“若是我不逃婚,此时回门的应该是我。若是我没有逃婚,或许那天的事情也不会发生。若是我履行婚约……”
“不,即使我没有逃婚,我也不可能嫁给摄政王。”
原本嘀嘀咕咕的沈悦希突然提高声音说出最后一句话,然后又转过身去,只是这次不再是垂头塌背,而是挺直了身板,端端庄庄地跪在原位。
沈悦然走上前蹲在她身侧,将盒中的粥拿出来端给她,劝道:“姐姐多少吃点吧,你都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身体怎么受得了。”
听到此话的沈悦希置之不理,可沈悦然的下一句话,却让她不可置信地望向身边柔情劝着她保重身体的人。
“姐姐可是怕我在里面加点不好的东西?”
只这一句话,像是戳中了沈悦希某可不可言说的秘密一样,她立马转过身子朝向沈悦然,拽着她的手腕反驳道:“我没有。”
而后又像想起什么般,接着道:“姐姐知道你不会的。”
沈悦然看着眼前惊恐而带着笃定的眼神,好似是确定了心中的猜想,一瞬间既有了然,又有茫然,她原本以为这只是她的猜想,即使她所知道的线索都指向眼前这个人,可她还是劝说自己,当年的小姑娘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可此时沈悦希的反应却给她当头一棒。
原来那时,真的是你。
26. 练字
吃过午饭,凌舟则便借口还有事务要忙,带着恹恹无神的沈悦然登上马车回了摄政王府。等下了马车,沈悦然实在提不起兴致,向王爷说明,然后便带着婢女回了房中休息。
一觉无梦,可是醒来沈悦然却觉得头更加昏昏沉沉,晕晕乎乎般辨不清此时何时。
她看着昏暗的房间,喊了两声白芷却无人应答,一时间,竟然让她生出了她正处于前世梦中的想法,虽然所处环境既陌生又熟悉,可她惶惶然,不知道为何心突然猛跳起来,震得她不知所措,只能声声轮换着喊着母亲和白芷、白薇的名字。
她喊了好久,直到嗓子变得嘶哑,声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这才听见有人声在门外响起。她急忙掀被起身想要见到说话的人,岂料一阵踉跄,自个绊倒自个,直接从床上囫囵地滚下来,头一下子戕在地上,“砰”的一声——
惊醒了梦魇中的她。
“小姐,您可算是醒了。”白芷见她醒来,拍着胸脯吐出一口浊气,若是小姐再不醒,她可真要去请王爷了。
沈悦然喘着粗气,就这么平躺着盯着床顶又出了神。
刚才的梦中梦让她困于其中不得解脱,此时她虽然已经清醒,但那梦中的窒息恐惧感还萦绕在她身旁。
感觉到有人触碰,她先是迅速扭头往后撤了几分,见是白芷拿了帕子想要再给她擦汗,这才回了原位,由着人给她收拾。
“小姐又被魇住了。”白芷笃定地问道。
“嗯。”沈悦然此时竟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好似已经用尽了力气,方才的躲避也不过是本性使然。
见她如此,白芷心里也忧虑不已,恨不能代替小姐担惊受虑,然后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可笑,自嘲地苦笑一番又开始劝慰道:“小姐莫要再去想些烦心的事,大事有王爷顶着,小姐只管顾着自己就行了。”
虽嘴上这样说着,但白芷心里也清楚,这不过是劝解人的客套话,这都城里的官家妇人,哪儿个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过活,即使是那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亦有数不清的烦恼呢。
沈悦然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可她也说不出能让人安心的话来,只好不作回应。
待缓过这股劲儿来,她缓缓坐起身,唤白芷取过架子第二层摆着的檀木盒,倚着床头打开木盒,取出里面的几张纸看了起来。
这封信不知道是谁放在她梳妆奁上的,没有信封,只有孤零零的两张纸,里面记着的是她痴傻的事。
准确来说,记的是她从清明到痴傻的整个过程。
甚至——
凶手以及帮凶都记载在内。
她看完之后,原本只当是谁的恶作剧,把这样一封“密信”就这样大大咧咧的放在这,也不怕被打扫的下人误以为是废纸给扔了,也不怕有那胆大如贼的偷瞄一眼,将此事不管不顾地宣传出去,那样不管这纸上写得是真是假,也会被人传成是真的。
更何况这里面写了真凶的姓名,若真的流传出去,也不知那人要遭受多少蜚语打击。
即使那个人就是做了她十五年的“嫡亲”的姐姐。
沈悦然重新打量着这两张纸,普通常见的信纸,字体更是扭扭歪歪,虽不至于认不出来,但的确是从未练过书法的,不然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她知道这是告密之人不愿意透漏身份,可是在这戒备森严的摄政王府能轻易给她留下书信的人她怎会猜不到是谁呢。
只不过是依着他,不互相拆穿罢了。
自昨日竹音阁那一场,她与摄政王虽为言明,但两人都默契地不作掩饰,将各自的想法展露出来。她更是不再遮掩自己的本性,在王爷面前的一直是重生而来恢复神智的沈悦然。
她不信他不懂,只不过是他早就知道罢了。
她在他面前,一直是“正常”的沈家二小姐沈悦然。
今日回门,她本无意提及此事,可是母亲告诉她当时她中毒时年岁尚小,而如今又过去了十多年,当时都并未查明,此时更是不易查探,母亲派人查了这些时日,每每有点眉头,可是一到关键点线索就断了。
母亲怀疑有人在暗中动手脚,可实在能力有限查不出幕后之人,只好写信求助外公帮忙,此时便也耽搁了下来。
当时她听到此话便想起来这不知从何而来的两张纸,她原本只是想试探一番,可沈悦希许是被罚跪磋磨一夜身心俱疲,她只是说了两句模棱两可的话便探出了她想知道的“真相”,那一刻,她仿佛是个笑话。
她原本念着姐妹之情,即使前世是沈悦希间接毒害她,她还心存侥幸,希望今世她与李恒益两别后不会再阻碍姐姐攀高的心思,不会抢了应属于她的皇后之位,可是到头来,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放过她。
从一开始她就挡了道了。
白芷见小姐盯着几张纸出神,推推她的肩膀轻声唤了两声,把人喊回魂来,道:“小姐,刚才王爷身边的莫书来过,说是王爷派他来问一嘴王妃可是醒了,若是醒了让您去书房一趟,王爷在那等您呢。”
“知道了。”
沈悦然应了一声,让白芷伺候她洗漱换衣,收拾妥当后便带着人往书房去了。
等到了书房,白芷先上前敲了敲门,见无人应声,她回头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询问接下来如何。
沈悦然见此直接走上前去推开门,正好和前来开门的凌舟则撞个正着。
凌舟则和白芷齐齐伸手扶住往前倒的沈悦然,一人扶一只胳膊把人稳住了,待人站稳了,白芷便松了手立在一边候着,只剩下凌舟则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使了点力把人拉进书房,使了个眼色打发走了白芷。
和凌舟则亲密接触的沈悦然有些不自然,借着关门的动作甩掉胳膊上的手,与门外正要关门的白芷打了个照面,稍微抬头示意,白芷便收回手,微一欠身转身离去。
她关好门,也不看站在原地看着她的凌舟则,顾自走向书桌旁,见桌上正摆了一张大纸,纸上有两行提笔,笔墨未干,许是刚才有人正练字呢,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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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敲门声便放下笔去开门。
“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明明是应个声的事,偏偏要自己去开门。”沈悦然咕咕哝哝道。
“王妃在说什么?”凌舟则也走上前,低声问道。
沈悦然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扭头怒目瞪着来人,倏而又败下阵来,只淡淡说了个,“没说什么。”
来人也不揪着此事做文章,见她在看桌上的字,便想起她也许小时候启过蒙,但痴傻的这十来年怕是不会再读书识字,便想着询问下她的意见,问她是否想读书识字。
这一问倒是问到她心坎里了。
她自重生后便想着重拾书本,可一来家中并未有小孩子,因此也没有备着启蒙的书籍,她没有从头识字的工具;二是近来事务颇多,光是替嫁一事便让她劳心伤神,再加上她时常被噩梦侵扰,每日睡不了整觉,还得白天偷闲补眠,因此未将此事排上日程。
如今进了这摄政王府,她本就想着找机会跟王爷提一嘴此事,即使她不需要管理中馈,也还是识点字的好,要不然像之前给外公、哥哥的信,还有梳妆台上那封歪歪扭扭的信,还得靠着白芷替她写替她读,这要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此时她倒忘了,她在世人眼中还是个痴傻儿,哪儿会什么读书认字。
沈悦然抬头看着凌舟则,眼里是满满的渴望。
她知道他既然都这么说了,肯定是早已经都准备好了,可是没想到下一秒她就被拉到桌前,手里被塞了一只笔。
莫名被拉着走的她扭头想问这是什么意思,却见那人走到他身后,整个人从后面贴上来,双臂环着她,左手撑在桌面上,右手握上了她握笔的右手。
她一惊,想要挣脱逃离这个暧昧的怀抱。
可她一动弹,后背就紧紧靠上后面人的胸膛,她往前一让,后面的滚烫却贴上前来,将她束缚在胸膛与桌子之间,不紧,但也不能轻易错身。
沈悦然呆愣在原地,一时没了动作。
她以为吃饭那次的触碰是她逾炬了,但因着两人情绪都有点上头,所以动作稍微大胆了些,若是放在寻常,她是万不敢摸上摄政王的脸庞的。
可是此时两人的距离也太过近了些,而且他还把下巴抵在她肩上,更是让她身体僵硬,不敢再动一步。
湿热的呼吸贴上她的脖颈,让她不住地轻微颤栗。
“王妃抖什么?纸都滴上墨了还要怎么写字,嗯?”
凌舟则每说一个字,沈悦然的皮肤就要被灼烧一次。更可恨的是,右手被掌控着,笔尖落到纸上,她被带着一笔一划地描出个字来。
说是像字,可每一笔都抖得厉害,横竖撇捺都歪歪扭扭,像极了满地爬的蚯蚓,在纸上留下斜横不一的痕迹。
抬起笔,聚拢在笔尖的墨滴落在纸上,让本就一团糟的字被晕染,直到成了一个大色块,辨不出刚才落笔写得是个什么字。
凌舟则失笑,贴在她耳边柔声道:“王妃,你弄脏了。”
27. 身份
沈悦然实在是受不过去,顶着两坨绯红的脸颊斜眼瞪过去,结果一转头,柔唇刚刚好贴在某人的唇角之上,她原本就瞪着的眼睛又放大了几分。
两个人顿时都怔在原地,谁也不曾挪动过一分。
还是凌舟则先反应过来,往后撤了半步。虽然手还放在原位,但脑袋却是移了回去,错开了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他一动,沈悦然也回了神,不自然地低下头,蘸着纸上的墨又在旁边划拉了一个字。但因着心绪不宁,那字不仅歪歪扭扭,甚至连落笔顺序都不对,写出来的完全是个四不像。她见此更为恼怒,甩下毛笔便把纸团作一团扔了出去,手上都带上了纸洇出来的黑墨。
沈悦然撇着眉看着手上的墨痕,正打算寻帕子来擦,只见手上突然多了一块手帕,手也被人拉在手心里,轻轻地用帕子擦拭着尚未干涸的黑墨。
直到手掌上只剩下晕染在皮肤上一层,凌舟则才收起了手帕。
“去洗洗吧,用皂荚多搓一会儿,要不然等干了就不好清理了。”
“嗯。”
沈悦然走到水盆前直接把手放进去,却忘了把袖子挽起来,看着即将也要入水的袖口,她刚打算抬手把袖子倒回去,先擦干手挽起袖子再洗,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人,替她揽过袖口快速挽到小臂上,避免湿了衣裳。
“多谢王爷。”
她低声道了一句谢,而后继续清洗着手上的墨痕。等墨溶解的差不多了,她才在清水里冲干净了自己满是泡沫的双手,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毛巾擦起来。
再次回到书桌前,这次凌舟则到没有再闹她,而是给她拿了本简易笔画的字帖让她先临摹,等她熟了拿笔姿势和基础笔画之后再让她学字。
沈悦然一一应了,接过字帖便练了起来。
等她练完一张,她放下毛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抬起头却没看见原本站在桌旁监工的人。
是她写得太入迷了,连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她拿起刚才写的纸瞅了瞅,下笔轻重不一,横不平竖不直,弯钩处生硬有停顿,即使是照着临摹,她也写得不好。
一瞬间的气馁,她刚要卷起这纸来扔了,打算眼不见心就不会再烦。
可刚一动手她就后悔了。
虽然写得宛如刚学字的孩童,甚至还不如孩童写的漂亮,但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写字,第一次有机会学写字。
她展开折起的边角,用手掌慢慢抚平,伸出食指去描那几个笔画。慢慢的,一笔一划的,用手指又写了一遍。
描完后她就把这张纸移到桌子的衣角,确保写字时不会碰到它,然后提笔又练了起来。
一直写到她觉得能看得过去才停笔。
此时她看着桌上摆着的这几张纸,每一张都能看出她的进步,她瞬间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跑了出来。
一滴,两滴,滴到刚写的纸上,慢慢浸透。碰到墨迹,晕染得——
看不清字迹。
她用手背抹掉断线的珠子,把练过的字按顺序放起来,转身想找个盒子装起来。
可她转身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大小的木盒,就在她打算喊人拿的时候,一抬眼,架子第二排的一个小锦盒引起了她的注意。
因为架子太高,她试了好久,无论是垫脚还是蹦高,她总是离木盒差个半掌的距离。
无奈,她拽过椅子,踩着才能和架子第二排平视。
她看着那盒子的大小和样式,无论是哪一点都很合她的心意,她欣喜地拿起盒子就要打开看里面有没有东西。可她一移开盒子,旁边却传来“轰隆隆”的一阵响声。
与此同时,“啪嗒”一声,她手一松,盒子又掉了回去。
好一会儿她才在椅子上往后仰了仰,双手扶着架子,双臂尽量拉直了。这时她才看见旁边的墙壁突然空了一块,里面竟然还有一个空间。
她缓缓移回身子,往后一跨踩了个空,一下子从椅子上掉了下来,膝盖砸在地上,双手杵向地面,带下来的身子整个歪向桌子,脑袋正正好好磕在卓沿上,瞬间就起了一个大包。
可她没时间去感受疼痛,也没时间去抹眼泪,此时的她只是迅速爬起来,跑到那扇空荡荡的门前,看着里面所摆放的一切——
入目便是木桌上摆放的牌位,无字无名,只有一块木牌。
沈悦然木然地走进,只见木牌前有一张素纸,纸上写着几个字:李、陆、沈、庄……最后还有一个魏字,只是用朱砂勾了去。
木牌后面还摆放着一张圣旨,她脚步沉重地挪过去,颤颤巍巍地拿起圣旨展开,只看见整面全是墨渍,所有的字都被涂抹掉了,只有左下角按印的位置还模模糊糊有一点红色。
她举起圣旨借着门外的光亮仔细辨认着,待看清了印章的内容,手猛地一抖,圣旨掉落在地,露出圣旨后站在门口的凌舟则。
凌舟则也没想到她会找到这里,原本打算时间再久一点,等她完全接受他再坦白的,可是今天,恐怕不说清楚是不行了。
他缓缓走向还处于震惊状态的沈悦然,想要先安抚一下她,见她现在的表情,若是他说出实情,他怕她不一定能接受得住。
可他一动,对面的人也跟着抖了一下。
他一走,对面的人也抬脚往后。
“你,怕我?”凌舟则颤着声音问道。
“王爷,到底是谁?”沈悦然也颤着声音带着哭腔问道。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凌舟则轻声哄着,想要先把人哄到身边再说。可是对面的人没有停步,越退越远,越退越远,直到后背抵上墙壁,再无路可退。
“王爷,你到底是谁?”沈悦然说完又大声嘶哑地吼问道:“你到底是谁?凌舟则!”
她不敢相信那张圣旨上的印章,为什么上边印的是前朝皇帝的玉玺,他为什么要在家里,在书房的密室里藏着这种东西,若是被人发现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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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无字的灵位是给谁的?若是设给他父母的,为何不光明正大地摆在外面?为什么会没有名字?为什么只有一个?
沈悦然感觉自己要疯了,她有好多好多的疑问,可是她又不敢去问。眼前所见到的这一切都太让她骇然、恐惧,她到底是给自己招了个什么祸害,莫不是她运气如此不好,前世识人不清,今世难道又要重蹈覆辙不成?
更甚者,这一次不是她引狼入室,而是自己羊入虎口。
她看着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猛虎”,整个人慌乱如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迅速走近了,把她搂进怀里死死抱住,两人之间没有丝毫的缝隙。
她剧烈地挣扎着,眼泪更是像连成了线,源源不断地滚下来,不一会儿就沾湿了两人紧贴着的前襟。
而她的左肩处,凌舟则的头靠着的地方,也传来一片凉湿之意。
许是凌舟则身上的温度驱赶走了沈悦然的恐惧和冷意,她在大哭、大骇过后慢慢平静了下来,只是还是时不时抽泣一下,但比刚才的确是好太多了。
凌舟则见她安静下来,放在她背上轻拍的手却没有停下,只是低下头,将脑袋往她肩上又埋了埋,直到脸上的泪都风干了才抬起头来,稍微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分开一点,看着她的眼睛柔声说道:“我原本姓萧。”
原本聚精会神听他解释的沈悦然听到“姓萧”两个字先是愣了一会儿,毕竟在她的记忆里,她还从未见过或听到萧姓的人,可没过几息,她恍然想起来,她很久以前听说过这个姓——
萧,是前朝皇室的姓。
所以他是前朝皇室遗孤吗?
沈悦然怔怔然看着他,似乎是在消化这个难以置信的消息。而后又尝试挣扎了几下,这下倒是很轻易地挣脱出来。
她站在凌舟则对面,仅仅距离几尺,可是两人像是隔了很远一般,远到好像再也不能触摸到对方。
“王爷是前朝皇室之人?”沈悦然这么想了,索性也这么问出来,反正都是要知道的,哪怕是知道后被灭口她也要死个明白。
这句话里的“王爷”在凌舟则听来就像是讽刺一般,若是他认了是前朝的人,可是他此时却是大昱的摄政王,若是他不认,却保存着前朝遗留的圣旨,无论是哪一个,都能让眼前人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人。
可是,他又不能不说。
“别怕我。求你,别怕我。”凌舟则又用祈求的语气说道,就像那时在宝香楼一样。
可是此时的沈悦然却无法再像当时一样说出“不怕”两个字来。
她是怕的,不是怕自己会被灭口或者怎么样,她怕会因为这件事连累母亲,甚至外祖父一家若是沾上与前朝有染的罪名,那岂不是前世的一幕将会提前上演吗。她现在不敢去赌,万一,万一他决心不留自己,那她该如何呢?
看着她眼里要溢出来的茫然与死气,凌舟则一阵颓败。
果然,她还是不信我。
28. 坦白
趁着沈悦然陷入呆愣的时候,凌舟则疾步上前,两臂撑在墙壁上堵住她想要逃跑的去路,再往前一步,三面禁锢着她,让她只能立在原地与他肌肤相贴。
沈悦然见挣脱不了,索性背倚着墙壁转身面对着凌舟则,眼底一片坦然地与他对视着,对他眼中的祈求视而不见。
“王爷打算要如何?要灭口吗?”说着她仰起头将脖子送了上去。
凌舟则真的用右手掐在她的脖颈上,两指卡住下颌骨,虎口贴紧了她的皮肤,她顿时感觉呼吸变得困难起来,脖子上的血管瞬间暴起,脉搏狂跳不止,似乎要挣脱那桎梏的手。
“你不要怕我,不要离开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好不好。”
沈悦然听着眼前人近乎哀求的语气,心脏有些微颤,可是脖子上的勒感又让她瞬间清醒,此时她必须先稳住他的情绪,不管如何,先顺着他准是没错的。
想到这,她抬手抚上凌舟则的胳膊,慢慢贴着滑到那只扼着她脖颈的手上,手心贴手背,慢慢地道:“王爷,臣妾就在这,不离开。”边说着边把他的手拉下来,轻声道:“王爷想说什么,臣妾都听着好不好?”
“好。”
乖巧回应的凌舟则被她带着走出密室,走进书房里间,走到一张贵妃榻上,两人手牵手挨近了坐着。
经过这一会儿的缓冲,此时的凌舟则早已恢复了往常的神态,他任由王妃哄着、牵着自己坐到榻上。
而后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凌舟则不复刚才猩红黑沉的眼神,沈悦然料想他许是过了那一阵正常了起来,然后便想着放手离开这个让她害怕地方。
可是她一动,原本是她牵着的手反握住她不让她起身。
“王爷,臣妾……”
“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前朝之人吗?怎么还没问道答案便要走呢?”
凌舟则的一句话打断了她的请辞。虽然她也想知道,但刚才他的表现实在是太让人恐惧,即使他现在看起来是正常的,但难保不会突然再发起疯来。
于是她略带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您……可是?”她指了指脑侧方的穴位,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刚才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凌舟则保证道。
沈悦然点点头,心里却告诫自己一定日常要小心提防着,万不可大意了去,若不然……
“若不然什么?”
突然的一声吓得她浑身一颤,看着身边人含笑看着她,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竟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没,没什么。”
好在凌舟则也不揪着她不放,而是顺着之前的话题自顾自倾诉起来。
“我原本姓萧,明面上是前朝皇帝与其宠妃的孩子,可实际上,我是那宠妃和恭亲王的私生子。”看着王妃震惊放大的眼睛,凌舟则无奈地苦笑一声继续道:“世人皆知前朝十六皇子出生当日,骠骑将军也就是当今圣上带着太后懿旨逼进皇宫,宣告当时的明文帝血统不纯得位不正。”
“他当时带着骠骑营闯进皇宫的时候的确是太过突然,而且当时的颖妃,也就是当朝的长公主李若颖正值生产之际,皇宫里的侍卫都在颐和宫,保护当时守在产房门外的明文帝。而其他地方的守卫也不过是平常的巡逻侍卫,怎么可能抵得过千军万马厮杀出来的骠骑营的军人。”
听到这里沈悦然差不多也能猜到后续了,不外乎是皇帝被擒,颖妃受惊难产,好不容易生下皇子,可龙椅上的那位却换了人,她也由高高在上的宠妃沦为逆臣之妾。
“可是当时骠骑将军拥护的不应该是恭亲王吗?为什么后来登上皇位的会是他呢?”沈悦然疑问道。
“恭亲王不过是个逼宫的幌子罢了,就连当时所谓的太后懿旨,也是骠骑将军私自拟出来的。”凌舟则嗤笑一声不屑道。
“他们当真如此胆大,也不怕有人揭露而引起众愤吗?”
“当时骠骑将军已经成为恭亲王的心腹,他更是借着恭亲王的身份大肆招揽群臣,当时的朝堂,几乎都是他的人。所以后来恭亲王在登基前意外离世,骠骑将军才能在众臣拥护下身披龙袍,荣登大宝。”
沈悦然像听戏一般听了这些话,只觉得十分可笑道:“一场政变竟如此儿戏,难道皇室没人了吗,竟让会让一个将军上位?”
“有没有人重要吗?”凌舟则唏嘘道:“不过是演给外人看的,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
说完两个人都陷入沉默。
这一场宫变离他们两个都太过遥远了,只是道听途说,当时的境况已经无人可知。
而此时已是大昱,当时的朝代现在已经无人敢再提起。
不过是短短二十年,对一个王朝的更迭来说不过是短短一瞬,可是对他们来说,好像又太过漫长。
沈悦然突然想起当时的凌舟则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若皇室由萧换李,那他这位十六皇子该何去何从呢?于是她连忙问道:“那当时,你呢?你在哪?”
“我啊?我也不知道。”
凌舟则见她眼中透漏出来的关切,心倏忽感到一阵温暖,多少年了,他不曾再见过,却没想到这眼神他竟然能从同一人身上看到过两次。
他溺在她的眼神里不忍心移开,害怕一转眼,他看到的又是冷淡漠然。
他轻轻往前挪近了点,见她不躲,便大胆地贴近了,伸手把人揽进怀里。直到把人整个圈在怀里,他才像对这世间有了实感一般,不再飘飘然,踏不到实处。
冷不丁被人一抱,沈悦然本打算推开他,可是又转念一想,回忆起这段不曾存在于记忆中的伤心事,或许他心里实在是不好受,索性也就由他去了,反正,反正也是拜过堂的夫妻,不过是抱一下,怕什么。
不怪她有这种想法,这短短两个月,她对凌舟则已经从视而不见到感激,试图利用到恐惧,害怕到心疼的多种心态转变,要说刚才在密室她的确是怕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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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现在见他露出伤痕累累的一面,她又不免怜惜起来。
明明她不是心软的人,也没有圣母心泛滥,可是看着他,她的确是心疼了。
她轻轻拍了几下抱着她的人的后背,似是安慰,又像是在说:我在呢。
然后就被抱得更紧,像是要嵌入骨血,溶于血肉。
直到紧到实在是有点呼吸都困难,沈悦然一巴掌拍在凌舟则背上,勒令他松开。
好不容易让人松了手,等到她呼吸回归正常节奏,才听到那人又道:“在骠骑将军登基之前,那女人就把我送走了,让一个太监带着我,不管是去哪儿,走得越远越好。”
“所以你是那个太监养大的吗?”
凌舟则摇摇头,“我没见过他,等我记事起我就是在乞丐窝里,每天就是去街上要饭,见过的最多的就是来抢东西的大乞丐,其他的,就没有了。”
听到这里,沈悦然不忍心再问下去了,她打算打住这个话题,可偏偏有人就是想把这些剖开来,把他这个人完完整整一丝不落地展示出来。
“直到我五岁那年被一个自称我父亲部下的人找到,他带我识字习武,有心让我学成之后带领旧部复国。”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的目的吗?”
“是,也不是。”
沈悦然被他这句话整迷糊了,而且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刻意地与她对视,她没有躲闪,可是也看不懂他的眼神。
良久,凌舟则才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慢慢来吧。”
沈悦然刚要开口询问他在打什么哑谜,装什么深沉,可一开口,那人却又开始回忆起来。
“五岁那年找到我的是恭亲王的部下,他在我学有小成时带我偷偷潜入青山寺,去见了当时已经入寺修行的长公主李若颖。”
“哎?长公主?”
提到长公主,沈悦然才又想起来,若是凌舟则是长公主的孩子,那沈悦希呢,她不也是长公主的孩子吗?而且从沈父说的一些话中她能听出,沈悦希是被圣上送到沈家的,他俩,到底谁是长公主的孩子,还是两个都是?
“若是沈悦希是的话,她的年纪若论起来,怕不是长公主与哪儿个男人厮混出来的,李承济竟然还能留着她,哼。”
好似是感知到她的问题一般,凌舟则就这么顺着解释出来了,还不忘讽刺一番他血缘上的母亲和舅舅。
“所以沈悦希真的是长公主的女儿?也是你的妹妹?”沈悦然怯声地问道。
凌舟则闻言蹙紧了眉峰,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道:“别把那种人跟我相提并论,她只不过是李承济找来忽悠长公主的,本来年纪就对不上,李承济也不知道长公主生的本是儿子,只不过是听了一嘴‘孩子白净像个小公主’,就认为她生的是个女婴,于是找了人来代替,自认为自己手里有长公主的把柄罢了。”
沈悦然挑眉,若真是如此,那这位圣上还真是……想法有点奇特。
29. 急召
见沈悦然似有古怪的表情,凌舟则知晓她心中也定是在吐槽那位,不由得会心一笑。而后又收敛了表情,谈到他那位一直未出现的母亲。
“当时长公主见到我的时候的确吓了一跳。”凌舟则漫不经心道。
“长公主那时候就认出王爷来了?”沈悦然问道。
凌舟则左右摇晃了两下头,却并没有解释太多。
他当时出现在李若颖面前时就是一个干净乞丐的模样,脸上、身上虽然还算干净,但身上穿着带着不知道多少补丁的麻衣短褐,脚上趿拉着一双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大人的破布鞋。
鞋面上早就破了几个大洞,露出几根黑黝黝的脚指头不安地扣紧鞋底,脚跟踩在鞋跟上,空出了一大截,走起路来时不时扑趋一下,好几次差点被鞋子绊倒。
也是可惜了,当时他那副装扮并未引起李若颖对他的母子之情,那双冷清的眼睛里有得只不过是疏离与……嫌弃。
是了,是嫌弃。
嫌弃他的出生间接让前朝覆灭;嫌弃他成了她人生中不可抹去的污点;嫌弃他此时如此不堪,难当复国大任。
于是他们两个被赶了出来,无论怎么请求也再见不到已下令不见外人的李若颖。
无功而返的两人只能返回小院,而可笑的是,那人竟然以为是他不才所以才没能激起李若颖的复国意志,只能发狠了地训练他。
成倍的加训,不复昼夜的摔打,日曝雨淋的不歇,终于是让他竭尽了精气。
高烧一场,昏迷数日,等待他的是大夫频频而出的“怕是已经药石无医了。”
于是——
他又被抛弃了。
许是凌舟则悲戚的表情让人不忍再继续探索下去,沈悦然不自觉覆上旁边人握紧了的拳头,无声地表达着安慰。轻轻地摇摇头,示意结束这个话题。
凌舟则把另一只手交叠到她的手上,也无意再说些他小时候的事情,毕竟也活到了现在,再去追忆往昔的痛苦也不过是自找罪受,于是他直接挑着他认为重要的事情继续坦白道:“后来前朝皇帝的人找到了我,他们的目的更加明确,不过那时我已不再是任人操控的小叫花,懂得了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于是后来才有了舍身救李承济的事情,也因着这恩,他顺利的进入都城,并借着皇家的势力一步步出现在众人面前。
后来他凭借出色的才学获得李承济的青睐,越发得到器重,直到后来皇帝病重却又没有选中合适的储君,思来想去便委任他担了这摄政王一职,不过也是看中了他只忠于最高者罢了。
“所以,若是我有意拿回属于萧家的江山,你会不会帮我?”
这话说得其实并无厘头。素来成大事者皆为男子,更何况是改朝换代的事,哪里会和她一介妇人有关。
可是凌舟则好似就是认定了她一般,双目紧紧锁着她,一定要她给出个答案。
“王爷说得哪里话,这等大事怎轮得到臣妾帮不帮呢?”
“王妃近些日子似乎很关注六皇子?”
“哪,哪里有。”
沈悦然无意掺和此事,想着随便怎么着先混过这话去,可是凌舟则那一句“很关注六皇子”却让她瞬间把心提了起来,让她支支吾吾不知该作何解释。
见她如此,凌舟则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起身走到墙边的架子旁,在右边第三排摆着的书本里翻出张纸来,拿着它又回到贵妃榻上坐下,顺手递过去。
可以想到她现在还不太认识字,还没等人接过就撤回手,让人接了个空。
收了个无语表情的凌舟则也不恼,只是轻笑着解释道:“本王倒是忘了王妃好像还不太识字,还是本王给王妃念一念吧。”
然后也不等回应,展开那张纸便低声念了出来。
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的沈悦然原本是秉着外人的心态,他读什么她就听什么,可是当她听到“沈二小姐身边的婢女云若潜入六皇子郊外别院”,立马就反应过来那是关于她曾经派人打听过的,有关六皇子李恒益的事。
她立刻起身,伸手便要去抢凌舟则手中的纸。
“唉,本王还没读完呢。”
凌舟则这时候到还有闲情雅致跟她玩闹,可沈悦然一见他竟然还有心笑她,更是气急了去夺那张纸。
可是有人偏偏使坏不让她得手,一来二去,两个人竟倒在床上,一上一下倒也叠得整齐。
突然,书房门被急速敲响。
“王爷,宫里那位召您进宫呢。”
听到这话凌舟则拥着趴在他身上的人翻身坐起,将捏在手里的纸塞进沈悦然手里,自己站起身整理了一番皱了的衣服,道:“这个时间点圣上找本王怕是有什么急事,本王先进宫,晚上若是回来晚了,便不必等了。”
“好。”
答应完了的沈悦然才反应过来他那话的意思,悄无声息地红了耳廓,在他转身看过来的时候快步起身走向书桌,等听到关门声才转身抬起头。
可此时只能看见紧闭的房门。
出了门的凌舟则便迅速走向前厅,边走边问身边跟着的管家,“谁来传的旨,可有说明是什么事?”
“回王爷,是苏公公亲自来的,什么事倒是没说,只是苏公公暗示过圣上好像火气有些大。”
听到这凌舟则心里也有了些底子,见到苏盛德时寒暄几句便跟着上了马,一众人紧赶着往皇宫走去。
等凌舟则赶到御书房的时候,太阳早已落尽西山,只留有几片余晖尚且在世间,照着行人往来,影子却拉得极长,似乎是不愿意让那身影往前再行一步。
凌舟则踩着落日余晖踏进御书房,此时地上已经跪了一片大臣,他刚一露头,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张奏折,直接擦过他的肩膀被甩向身后。
“你这混账,如此大事竟然瞒而不报,可真当自己能做了李家的主了。”
“圣上息怒,不知是臣哪有纰漏,还望圣上告知。”
凌舟则听此直接撩袍跪下,诚惶诚恐地问道。随后跟来的苏盛德捡起散落在墙角的奏折递过来,他接过后翻过一看便是明了,可表面上却是装作不懂般指着它道:“这……”
李承济眯起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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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盯着他,像是要找出他慌乱的神情,可是却只看到他一脸茫然,好似真的不知。于是问道:“摄政王当真不知?”
“不知圣上问得是何事?若是问这折子,臣的确从未见过,折中所说的江南水患一事也从未听说过。”
此话一出,李承济立马将目光射向跪在一旁角落里的某位大臣,似是思索着谁说谎的可能性会大一些。他看着分别跪在两旁的两人,先是示意苏盛德把折子送过来,接过折子后又慢悠悠地让众人平身。
众大臣颤巍巍站了起来,低着头相互瞅来瞅去,偶有几人对上摄政王看过来的目光,立马垂下头,不敢再看。
凌舟则见他们沆瀣一气,怕是将此事推到他身上,以此来免于自己的责罚。
他不由得“哼”了一声,吓得众人抖了又抖。
“摄政王不知这水患一事,可是许大人却又说这关于江南地区发大水的折子早已递给摄政王,不知两位爱卿谁说的对呢?”
“臣绝不敢欺瞒圣上。”
“臣定不会欺瞒圣上。”
见李承济将两人点了出来,他们二人齐齐表明立场,却许久不见高位上的人发声。
正值此时,门外却传来太监的通报声,“圣上,六皇子求见。”
苏盛德见圣上示意,立马高声喊着,“传六皇子见。”
李恒益一进门就看着屋内所有人都齐齐向他看过来,那一瞬间着实让他惊了一下,可立马又恢复正常,先是上前拜见父皇,待听到起身的回复后才掏出怀中的折子想要献计。
“父皇,这是儿臣为江南水患所思计策,还请父皇过目”
苏盛德接过他掌中两张折子呈给圣上,而后退到一旁,微低下头眼观心,耳朵却放开了听着八方。
良久,李承济才缓慢出声,先是道:“这治水之策倒也还算合理。”然后不等李恒益咧完嘴,举着写着江南府时发大水的折子又道:“你这折子是从何而来?”
“是……”
却不等他说完,李承济立马把折子甩在他脸上呵道:“滚出去跪着。”
虽不明就里,李恒益还是在苏盛德的眼色下咽下要问出口的话,施了一礼便转身往外走。
大门一关,还在御书房里的人此时都战战兢兢,唯恐有难落到自己头上。
经过刚才那一出,这些个人精哪还有不明白的,不过是六皇子私自截取了有关江南府水患的折子,致使两边人都得不了信。
上奏的人得不到准确回复不敢轻举妄动;审核的人根本连这折子都没见到,谈何回复。
而且据折子上所写,此时距离江南府大水一事已过七日,大灾之后江南府的民事恐要多艰呐。
等凌舟则商议完江南水患一事回到摄政王府,府内各院皆已熄烛挂灯,除了守夜的人尽都歇息了。
“王妃可是歇了?”凌舟则问道。
“已经歇息了。”守夜人答道。
凌舟则打发掉人独自走回院子,只见推开院门,一只烛光尚且亮在窗前。
不止是烛,还有一人,在等他回来。
30. 江南
凌舟则就站在原地看着,直到片刻后烛火熄灭,窗边的身影没入黑暗,他这才动了动略微僵麻的双腿,转身离开。
翌日一早,沈悦然边洗漱边问白芷王爷昨晚可有回来,听见人回了,便吃完早饭后去了书房。
正巧,她要找的人也在那。
见她进来,凌舟则招招手唤她上前,从一堆折子底下掏出一本来递给她,她一边打开看着他一边说道:“江南水患,六皇子自请去救灾,昨日圣上已命户部筹备银粮,今日一早李恒益便带人出了城门往江南去了。”
“圣上也是放心让他去。”
“不放心又如何,不是有那么些大臣跟着嘛,总不能那些人连一个人都看不住。”
沈悦然将折子扔在一边不屑道,见凌舟则在练字,手又痒了起来。
昨日写的那十几张字帖着实打开了她想要识文练字的兴趣,这才刚过一夜,她就对这字帖念念不忘。
于是她走上前去问道:“我昨天写得都写完了,还有吗?”
凌舟则见她这么上心,不免又打趣一番,道:“你才刚开始就要这么多?昨天写得你可都记住学会了?”
“学会了的。”沈悦然忙答道。
怕他不信,她伸手拿过他手中的笔就写了几个给他瞧瞧,证明自己已经写熟了。
纸上的字依旧歪歪扭扭,但比上昨日那些的确是好上太多,于是凌舟则让她把昨天的再练习一遍,然后又给她找了一册来练习。等她学个差不多了,又拿出一本《论语》来教她。
上午练字,下午读书,晚上若是还有空闲,沈悦然便把当日学得才过一遍好加深影响,也好应对第二日凌舟则的考察。
如此循环个几日,她现在对写字读书的兴趣越来越大,学习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甚至还能抽出时间来把之前落下的锻炼给捡起来。
写字、读书、习武,她的一天安排得满满当当,十分的充实。
一连几日无事发生,她都要沉浸在这种生活中无法自拔了,可是一封急召打破了她美好的幻想。
凌舟则急急忙忙被召进宫,不过半日又匆匆忙忙赶回王府,一下马便吩咐下人收拾行囊,出门时也没来得及见上一面,只留下一句“照顾好王妃”便又带着人急匆匆地走了,搞得沈悦然心里跟着一阵忙慌,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陈管家在送走摄政王后来了这边一趟,沈悦然才得以知晓他是要去江南府接力救援,虽疑惑,但皇命在身,她也不好说些什么。
“东西可都准备得妥当?王爷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多准备一些也是无妨的。”
“王妃放心,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因着水患之后多有疫病,所以此行王爷也多带了些药材,有备无患。”
“是这么个理。”
听管家说准备得足,沈悦然也不再多问,既然用不着她,她也心安理得的做个甩手掌柜。她挥挥手把人打发了,屋里便只剩下她和白薇二人。
憋了半天的白薇此时见没有其他人在,口直心快地把抱怨的话都说了出来,“哎呀小姐,王爷也真是的,再怎么急也不能不来看看小姐啊。这才刚新婚就要分隔两地,王爷倒也是舍得。”
沈悦然见她满脸不忿的表情,揪着她鼓起来的腮帮子笑了出来,“你家王爷可是忙着正事呢,新婚又怎么样,若是圣上有令,让他大婚当日出门他也不敢慢半步。
再说了,这婚本就是结给别人看的,你真以为王爷对你家小姐有情不成?”
“小姐~看这几日王爷待您的模样,哪里会是无情呢,您可别因着赐婚一事就对王爷不满,白白错过一段好姻缘。”
见她话中处处为那人说话,沈悦然气不打一处来,两只手都捏上那两团肥嘟嘟的脸颊怨道:“好哇,这才几天你就成了凌家的人了,他那么好,你去跟了他去吧,别再我这了。”
“好小姐我错了,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吧,奴婢脸都被捏红了。”
沈悦然放了手,白薇立马捂着脸揉起来,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真狠心”“哎呦呦”“捏得都烧了”,看得她好气又好笑,拽过人来扒拉开手看看,见没有事又瞅了人一眼,甩开手便不理人了。
就在白薇对着沈悦然千哄万哄的时候,白芷推门进来了。
她一见这情形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无视白薇投过来的求助的眼神,忍着笑对沈悦然递了一封信道:“小姐,成国公府世子派人送来的。”
“成国公世子?”
沈悦然一边想着成国公府的人来找她做什么,王爷不在府里,她一个傻的又没有什么权势,一边手不停地拆开信封,里面掉落出一块小玉牌,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王爷留给王妃的。
她拿起玉牌仔细打量着,通体清透的暖玉呈巴掌大的玉牌状,上下皆无饰品,倒是玉上刻了一个“萧”字。踏勘到这个字立马把玉牌握在手里藏起,抬起头来吩咐白芷,“去,让云若探一下成国公府,顺便问问庄世子,这玉牌所为何意。”
“是。”
白芷领命出了门,白薇也跟着走出去,屋里只留下了沈悦然一人盯着指尖捏着的玉牌陷入沉思。
萧家的玉牌,是前朝的遗物吗?凌舟则让庄向筠把玉牌留给她是个什么意思,虽然那天两人算是缔结了盟约,但他把关乎自己身份势力的玉牌给她,莫不是太胆大了些,万一她借此揭露了他的身份,那他岂不是之前所有的准备都是功亏一篑。
她不信他敢这样赌。
除非,他笃定了她不会这么做。
沈悦然用拇指摩挲着玉上的“萧”字,闭着眼睛去感受那字的纹路。
即使不敢相信,但凌舟则的确是想把自己的所有都袒露出来,哪怕现在他们只是所谓的盟友。
她一直对这些时日凌舟则做的一些事情忽略不见,不过是不敢去面对罢了。她如何看不出他待她与旁人不同,但她不敢去接受。
前世的事对她打击太大,被人背叛的滋味她不想再承受一遍。更何况,凌舟则的身份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来上致命一击,在她没有完成复仇之前,她没有把握能控制的住。
所以她只能控制自己不要动心。
起码现在不能。
——
凌舟则带着大部队出了城一路往南赶,等距离江南府还有百十里路时,他脱离大部队率先骑马前行。等到了江南府城门口,他下马跟在百姓后面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观察着这门口的情形。
等到他进的时候,他刚要往里走,却被人拦了下来,必须要交出身份关文才能进城。
他转身向侧边望了望,还不等掏出官文,就被两边的士兵推搡着赶到路边,“去去去,没有身份关文不让进,赶紧一边去,后边这么多人呢。”
等推走人让出空位来,那士兵又伸手招呼着排在他后面的人往前走,语气既粗鲁又不耐烦,“哎,后面的,赶紧往前走,别耽误小爷时间。”
“哎哎,官老爷,这是小的一家的身份关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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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一家子人赶忙上前,递上早就拿在手里展开的关文书,低头哈腰地等着面前人点头放行。
“嗯,进去吧。”
“哎,多谢官老爷,多谢各位老爷。”
“哎,站住,这篮子里是什么?”
那士兵见这一家人里有个妇人挎着一个斗大的竹篮子,立马呵住人要检查。他掀起篮子上盖的布巾瞅了瞅,又摘下腰间佩刀,用刀柄翻了几下,也不管坚硬的刀柄碰碎了几个鸡蛋,见实在检查不出什么,才“大发慈悲”地让人走了。
挎着篮子的妇人抬头瞅了一眼自己的男人,也不敢说话,只是把布巾盖回去,只是在看见那几个碎了的鸡蛋的时候红了眼睛。
等这一行人进去,那几个士兵又开始核查后边的百姓。凌舟则往后瞅着看着这望不到头的队伍,牵着马沿着路边往后走,等走到回头看不见门口检查的士兵了,他才向旁边排着队的老大爷打听。
“老大爷,我向你打听个事。你们这都是从哪来的,江南府不是发了大水吗?你们怎么都往江南府城里去?”
“哎,小哥,你是不知道,这发大水的何止是江南府啊,这连江一路的基本都受了水患,下游那些府城可是比这厉害多了。这好歹还有个堤坝挡着,下游可是一片平原啊,脚上的清远府都被冲塌了,我们也是从那来的,不得已才拖家带口来江南府某个生路啊。”
凌舟则看着面前牵着牛羊背着锅碗瓢盆的农家人,只能劝慰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然后站在原地看着队伍慢慢往前挪,也不知道天黑之前这些百姓能不能进得了城门。
思及此,他大步上马,赶回落在后面的赈灾大部队,问随行官员要了令牌,要嘱咐他们加快进程,然后又独自赶回城门口,出示令牌,并令不用再核查,立马放人入城。
“不行啊,大人,这万一里面混有奸细……”
“但凡你去看看这队伍里排得都是些什么人,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大人,府尹大人有令……”
“有事让江大人来找本王,现在,让行!”
守门的士兵还想再说什么,但听凌舟则自称“本王”,心里一惊,又见他一声令下,只好收了声搬了路障,让堆在门口的人往里走。
守在城门口的百姓见了,纷纷叩首感谢,然后带着自己的家眷匆匆走进江南府,带着自己的全部身家,盼望着能挣个生路,养活自己的一大家子。
等城门外的百姓进得差不多了,远远地就看见赈灾的大部队也赶了过来。不知是谁偷摸去报了信,等带着赈灾物品的官员到达门口时,江南府府尹江成渝也恰好赶到门口,见人就迎了上来。
“哎呀成大人,好久不见,这一路辛苦了,快,快随我进城,我早已略备薄酒,就等你来了。”
来不及阻止江南府府尹这一通话,户部郎中成恪槐立马上前转移话题向他介绍到,“这是摄政王,是来调查六皇子失踪一事的。”
听此,江成渝大惊,立马转身跪地叩首,“不知王爷大驾光临,还请王爷赎罪。”
“江大人,江南府一带水患未平,赈粮和六皇子尚且下落不明,你竟然还有闲心摆宴邀请。依本王看,你这江南府尹的位置是时候换个人坐坐了。”
“王爷赎罪,是下官见了各位大人一时激动难耐,想着各位大人一路风餐露宿好不容易到这来,怎么着下官也得尽个地主之谊,这……”
“免了。”
说完便登上马自进城内,也不再管后面的一行人。
31. 现状
江成渝见状立马调转了个向,跟在马腚后边不停地喊着“王爷”,直到那人骑着马见不着了人影,他才喘吁吁地止住越见笨重的步子,双手撑着膝盖,像狗一样突出舌头散着跑出的热气。
“呵,跑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祖宗跑了呢。”身后跟过来的是坐在马车里的成恪槐,一见着人就出言讽刺。收到江成渝撇过来的刀眼也视若无物,只是“哼”了一声便放下车帘继续往城里走去,等越过还在调整呼吸的那人,倒是留下了一句善言。
“摄政王此番前来受的是圣上之命,手里握着圣上的密令,六皇子一事,成大人得小心应对了。”
听到成恪槐的“善意相劝”,江成渝不过抬头看了眼已经走远的马车,撩起袖子擦了擦额角滴下的汗水,眼底却藏着尽在掌控之中的自信。
提前到达府衙的凌舟则先是喊来府丞把有关此次水患的相关记录和往年的堤坝勘测数据一并带了过来,翻了个大概又把工房叫来询问一遍,等江成渝带着成恪槐姗姗来迟的时候,他已经把这里的情况理顺了个七七八八。
“正好江大人在这,不如先带本王去看看大水冲的最厉害的清远府。”
凌舟则收起手中的各个册子,示意身后的侍卫收到他房里,等他空了再看,然后就冲着刚迈进屋里一只脚的江成渝问道。
“这……王爷一路劳累,何不先修整一番,等明天再过去看,反正那边也有官差衙役……”
“嗯?”
看着凌舟则望过来的杀气腾腾的眼神,江成渝的话没说完便息了声。他捏着袖口撩了几下额头不知道是因为赶路还是因为心虚而冒出的几滴汗,一边点头一边道:“是下官考虑不周,既然王爷想去,下官这就去准备。”
“要做什么准备?你直接前头领路。”
凌舟则说完便带着人向门口走去,留在后面的江成渝借着衣袖的遮挡回头望了一眼成恪槐,可只见那人只是往这边瞥了一眼便甩袖也走了出去,他也只好赶紧囫囵撩了几下额头,急匆匆赶了过去。
一路小跑,总算在众人启程前吩咐了妥当。
这一行人抵达清远府城外时已近黄昏,远远的,凌舟则就看见城门外扎堆聚了好几帮人。
里面有大人也有稚子,不论是大是小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身上的衣服也早已糊的不成样子,听见有人来,也只是有几个看起来还算壮实的男人麻木地往这边望了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去,手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凌舟则吩咐身边的侍卫道。
“哎。”江成渝见势要拦,可还没说什么就被成恪槐止住了,他眼珠子提溜转了几圈,默默压低了身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凌舟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江成渝的动作,心下多了几分猜测。
等侍卫回来在他耳边低声回复了,他又把视线转向一边藏起来当鸵鸟的江南府并清远府的府尹江成渝,见其此时扣着手低着头盯着脚尖,他眼睛眯起,抬手挥退侍卫,指挥着一行人继续往前。
等进了城,入目便是一片荒凉。
虽说清远府是江南府是附属州县,只因其地处交通要塞,经济又比较富裕,因此得了个与江南府同等级别的府称,而不是如往常一样的清远县。
可此时清远府内不见往日堵塞的来往的外地商队,也不见黄发蓝眸的外国商人,更不见往常吆喝热闹的街边小贩,只有几个零星的行人来去匆匆,见到有外人来,更是加快了步子,好像见了洪水猛兽一般害怕。
再继续往里走,人声慢慢多了起来,原来官府的人在城中的广场处设了个粥棚,一排五个大木桶,每个木桶前分派了两名衙役看管和给百姓分粥。
可此地人虽然不少,上前排队领粥却只有些妇孺孩童,一些青少年都坐在墙檐下,懒懒散散地倚着躺着,看有新面孔来了,先是迅速坐起来或是支棱起身子往这边探着,可一扫到身边还跟着此地的大官,便又恢复了刚才的做派,该躺的躺,该卧的卧。
凌舟则斜眼扫了一下紧紧跟在他身边的江成渝,而后立刻收回视线,朝着一个木桶走去。
只见木桶了虽是米粥,可大半桶都是水,只有零星站在桶壁上的几粒米。
他夺过衙役手里的木勺在桶里乱搅一顿,却也不见有多少米,目测过去,也不过是堪堪能装满手里拿的木勺的一半罢了。
“呦,这位大人也想来蹭我们这点汤汤水水啊?哈哈哈哈。”
只见侍卫后面仰面躺着的一个人往这边瞅了一眼,看见凌舟则的动作后就同一旁离他最近的摊在台阶上的人笑道。
成恪槐见状对江成渝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凑上前对躺在地上的人一顿呵斥,一面小心翼翼地觑着摄政王的脸色,深怕他拿此事做头,连带着今下午的事一并数落了他,因此惶惶恐恐,心里不得安稳。
那人见平日里专横跋扈的府尹大人如今竟然会在别人身旁伏低做小,冷面大笑了一会儿又迅速敛了表情,不屑的“哼”了一声,收回眼神继续盯着屋檐不知道在出什么神。
凌舟则见此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神色淡淡地瞥了一眼江成渝,又往后瞅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成恪槐,将手里的木勺轻轻一松,“哐当”一声,木勺就跌进桶底,连那半勺米粒都被冲的四散开,慢慢地隐入乳白色的米汤中,像是只剩下一桶水摆在那。
那只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声响,可是落到某些人的耳朵里,只觉得是砸在自己的心头上,不轻不重,却让人惶恐万分。
江成渝悄摸地稍微抬起头,想着看看摄政王的脸色,可往上一瞧,立马又被吓得垂下头,双腿打着哆嗦弯折,“噗通”一声跪伏在地上,“王爷,王爷”的喊个不停。
檐廊下躺着的人往这边瞄了一眼,然后翻过身去面对着墙壁“面壁思过”去了。而他旁边的人见同伴的动作,他也往侧面翻了个身,翘起一条腿半支着,一只手掌撑着脑袋支在地上,嘴里“哼楞楞”的唱着不知道哪个地方的小曲儿。
凌舟则余光中看见那俩人的动作,又瞥见身旁口口声声求饶的江成渝,他环顾一周将这片的情形尽收眼底,然后也不管江府尹如何做派,转身就带着人离开。
离开前他吩咐成恪槐先搬来几石米粮来补上这稀薄的汤水,又吩咐侍卫加强防卫。
然后便独自一人回了江成渝给他准备的休息之所。
一进门,他就看见早已等候多时的异性王世子陆无恙。
“如何?”
“六皇子现如今正在城南外的奇云山上,赈灾的米粮也在,完完整整地封存在山上的库房里。”
凌舟则顺手关上房门,还没迈步就打听起他吩咐此人去查探的事情来,陆无恙也不敢耽误,把自己探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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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盘托出。
“奇云山?”凌舟则咂摸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
“它以前叫祁连山。”陆无恙说道。
一说祁连山他便记起来了,这山上有一伙享负“盛名”的土匪,圣上屡次派人围剿皆已失败告终,因着这群土匪只在祁连山附近“逞凶嫉恶”,不曾伤害过周边的百姓,又因为圣上不愿再劳力伤财去围剿这么一个看起来尚且没有风险的团伙,因此便歇了剿匪的心思。
可惜圣上的容忍换来的不是民匪两方的相安无事,而是这山上一伙越渐猖狂,周遭百姓对其哀声不断却又不敢反抗。
此行为无疑助长了他们的气焰,此时更是连救灾的赈粮都敢劫,甚至还劫走了运送灾粮的当朝皇子。
“六皇子在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整件事的策划主谋。”
“他倒也真敢。”
“呵,怕是六皇子此时真的是被逼的无法,只能铤而走险了。”
两人相视一笑,皆是想起了之前六皇子李恒益的丑闻。自那日李恒益和沈悦希的事情被人传了出来,朝堂上六皇子对家一派借着此事对他大肆弹劾,更是扯出了他因着私情撺掇沈家大小姐逃婚一事。
若是平常婚嫁之事,因着李恒益六皇子的身份,圣上可网开一面对其小惩大诫,也算是给了大臣一个说法。
但这场婚事是圣上所赐,他的所作所为像是无形中给了圣上一巴掌,扫了他的颜面。而且大婚第二日传出这样的腌臜之事有辱皇室门风,因此圣上夺了他的官职俸禄,扣押了他近一半的田庄地产。
这下子,他实在是供不起他整个府邸的侍卫小厮和身后养的私兵了。
“不过是一件小事,倒也能逼得他如此。”凌舟则不屑地说道,眼底尽是对李恒益的嘲讽。
陆无恙附和地笑了笑,没有答话。虽然当今圣上身体越发不好,但他仍是不肯放权,拖着立储一事迟迟不肯松口,因此各位已经成年或者即将成年的皇子便按耐不住了。
而这其中尤其六皇子李恒益更甚。
知道了李恒益的下落,凌舟则并没有急着安排救人,而是走到桌案前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列了出来,挑出其中他觉得比较重要的几点写了一封信,让陆无恙顺手给都城的庄向筠寄去,让他调查信中的事情。
陆无恙接过信封,见凌舟则没有其他事吩咐,正打算告退,却又被人招手叫了回去。
“萧氏玉牌可送过去了?”凌舟则问道。
“王爷出城时便已经送到王妃手里了。”陆无恙答道。
见那人只是点点头,陆无恙顿时激起了兴趣,返了回来凑到桌案旁,笑眯眯地打听道:“王爷,您何不自己把玉牌给王妃呢?还得借庄世子的手,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凌舟则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堆着一脸坏笑的人,挑了挑眉问道:“若本王直接给,你觉得她会收吗?”
“那庄向筠给的王爷怎么就知道王妃会收呢?”
“你若是想成婚了,等回了都城,本王一定会向异姓王转达你的愿望的。”
陆无恙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跳转到他身上了,他连忙挥手拒绝,倒退着走向门口,打开房门,一溜烟跑个没影。
见屋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凌舟则重又提起笔,写完后在信封上提上四个大字。
“吾妻亲启。”
32. 山匪
沈悦然收到凌舟则来信的时候,正准备去赴成国公世子的约。
那日她突然收到带有前朝身份的玉牌,慌乱之下只能先派人去询问送东西的人所谓何意。还是白芷被陈管家拦下,亲自过来和她说明要害,她才意识到刚才的做法太过大意。
谢过了管家后,她把刚才知道这件事的人叫过来嘱咐一番,这才亲自收好玉牌,等找个合适的时间再问。
而如今,合适的时机倒是找到了,就是这信,来的也是太巧。
沈悦然接过白芷递过来的信,一边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封一边走回桌子旁,身后的白芷见状便领着白薇退了出去,吩咐门外等候的众人再等上一等。
从门口退回至桌子前,沈悦然一直盯着信封上“吾妻亲启”四个大字,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拆信。
她先是将信封来回翻看了下,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刚想直接撕开,但转念一想,又找来小刀将封口处慢慢撬开。一瞧,果然封蜡有重叠的痕迹。
她心下了然,扯开信封抖出里面的信,展开来,入目竟是“爱妻悦然”。
【爱妻悦然:
新婚期尚未度过便离家赴任,虽不舍却命难为,愿爱妻体谅,莫要因此与为夫生分。
下至江南,此地惨状并非三言两语就可表明,夫亦无意拿此事叨扰吾妻,只需知晓夫此时安康即可。
此去你我二人分居两地,为夫深感凄凉,只盼要事速定,早日归都,再见吾妻。】
“……”
沈悦然一脸漠然地看完这一页,若不是怕遗漏什么消息,她在看到开头称呼的时候就想把信给撕了。
莫不是去了江南一趟把魂儿都给舍了?这信怎么看起来都不会是摄政王那样心冷的人写的。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缓慢地揭过第一张纸,闭上双眼给自己做了点心理安慰,然后才睁眼看向第二张的内容。
好在第二张纸上写的是些正常的话,没有再让她升起反胃的欲望。
只见上面写着:
【一切安好,所念之事亦在顺利进行,勿念。
夫舟则】
看完这一句,沈悦然久久未有动作,视线一直在“顺利进行”四个字上打转,好一会儿她才饶过神来,拿起这两张纸,点燃了火折子,把整封信连带着信封都喂了火苗,直到都燃成灰烬堆在火盆底,与之前的灰都混作一谈。
等沈悦然打开房门,一旁守在门口的白薇正张大了嘴打着哈欠,一听见门响,她立马闭了嘴,把自己憋得脸胀发紫。
“怎么见了我这么激动,可别把自己给憋坏了。”沈悦然见此噗嗤一声就笑了,伸手捏住白薇的下颌拉开她的嘴,好让她吐出那口闷着的气。
一旁一块守着的见此都捂嘴偷笑,羞得白薇拿帕子捂住自己的眼,不想理人。
“好啦,不笑你了。”说完便收了脸上的笑,淡声道:“走吧,别让庄世子等久了。”
宝香楼里,庄向筠早已订好了包间,借着表妹的由头给摄政王府递了帖子,把表妹打发走了之后便在这里喝着茶等着人。
“不好意思,让庄世子久等了。”沈悦然一进门就说道。
“不会,王妃来的正合适。”庄向筠摆弄着轮椅转向门口方向答道。
房门在身后合上,沈悦然只身一人走上前在庄向筠面前站定,掏出荷包里的玉牌,托在掌心里伸过去示意道:“庄世子。”
庄向筠捏起玉牌,另一只手伸出来,示意沈悦然先坐。
两人一个坐在轮椅上盯着指头间捏着的玉牌,一个坐在凳子上静默地看着打量玉牌的人。
“王妃想知道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庄向筠率先打破宁静。他把玉牌轻轻放在离沈悦然最近的旁边的桌沿上,抬起头对上她打量许久的眼神。
“王爷为何要将此物交给本王妃?”
“王爷说这本就是他传家的玩意,留给王妃这个女主人再合适不过了。”
“这玉牌有何用处?”
“可号令王爷麾下一队名为‘猎刃’的暗卫。”
听到此话,沈悦然沉默了。她将视线转向搁在桌子上的玉牌,问道:“萧家培养的暗卫?”
“是的。”
得到肯定回答的沈悦然按下蠢蠢欲动的手,若是她此时将玉牌收了,那她就彻彻底底成了摄政王的人了。若是有一天凌舟则要起兵造反,那她就要站在他身侧,看他收回属于萧氏的天下。
若是她不收……
许是看出她的犹豫,庄向筠突然笑了一声,道:“王妃全凭心意就好,王爷并没有强求。”
沈悦然并没有搭理这句话,而是转向另一个话题,“成国公不是六皇子一派吗?为何庄世子会是王爷的人?”
“王妃此言差矣,本世子并不是摄政王的人,我只是遵循本心想要辅佐一个明君罢了。”
“明君?”
沈悦然嘴里喃喃着重复了这两个字,看着庄向筠看过来的眼里肯定的目光,她第一次思考起这个有关朝代君臣的问题来。
她重活一世,本是为了惩治恶人弥补前世的遗憾,从未想过家国天下。可是如今庄向筠的一句话点醒了她,她当初想要改变裴家满门抄斩的结局,不就是因为“明君”不明,随意残害忠良吗。
她的死的确掺杂的更多的是私人恩怨,可是外公一家呢,不过是夺嫡路上的垫脚石罢了。
思及此,她拿起桌沿上的玉牌扬了扬,道:“玉牌本王妃收下了,希望你的愿望能够成真。”说完便起身离去,身后是庄向筠爽朗一笑,高声道:“恭送王妃。”
她在房门关上时往后瞥了一眼,只见庄向筠还保持着低头拱手作揖的姿势。她掂了掂荷包里沉甸甸的玉牌,心里想着:你可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与此同时,远在江南府的凌舟则正安排人手,打算强上奇云山救下六皇子。可他刚打点好人,江南府府尹江成渝就从后院急急跑了过来,一边跑着一边喊着“王爷且慢,王爷稍等。”
凌舟则骑着马立在队伍前,等江成渝跑到跟前才赏给他一个眼神,似笑非笑地问道:“江大人,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啊?”
“王,王爷。”江成渝气喘吁吁,吐一口气送出一个字来道:“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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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那群山匪凶悍异常,王爷万不可莽撞啊,更何况六皇子还在他们手上,这万一强攻不成,伤了六皇子可就不妥当了。”
马背上的人缕了一下马脖子上的毛,不紧不慢地问道:“那依江大人看该怎么办才好呢?”说着突然弯下腰把头凑到江成渝脑袋边上冷冷地说道:“若是再耽搁下去,六皇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江大人可是有九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这……这,哎呀,王爷,这事得从长计议啊。”
凌舟则不理会在旁边哀嚎的人,使了个眼神让侍卫把人拉到一边去,自己带着整装待发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见此事已成定局,再无商量的余地,江成渝急匆匆撇开拉着他胳膊的侍卫的手,又急忙忙跑回后院去找人商量去了。
等凌舟则带人赶到山脚下,一路上不见行人来往,也没有见到野兽动物的出没。他找了一处植物茂盛之地作为掩饰,派了几个先锋前去打探消息,等打探的人回来,他才知道来的正是时候。
原来前几日有一出嫁队伍从此处经过,山上的人在拦路抢劫的时候见新娘貌美,拐到了山上给大当家的齐连贺当了压寨夫人,今日正式齐连贺成亲大喜的日子,山上寨子里的所有人都去喝喜酒,竟然都忘了分几个人来看门巡逻。
这正好让他们钻了空子。
凌舟则抬手便示意队伍上前,沿着面前这条小径一直往上走,不多时便看见寨门,只见写着“奇云寨”三个大字的木牌子挂在门上,那字歪歪扭扭,奇丑无比,连沈悦然刚写的字都比不上。
他抬头看了一眼就得出这样的结论,见无人看守,便带着人进一步往寨里走去。
直到进了大堂,只见大堂里贴满了红喜字,几十张长桌子并着连在一起,从堂口一直摆到院尾,桌上摆满了酒肉,几十个酒坛子摆在上面,占据了大半的位置。
酒坛中间围着的是大鱼大肉,肉没见少多少,只是满桌子上都淌着着不知道是水还是酒的液体,滴滴答答直落到地面上。
而桌子边上这一圈,竟然一连趴着几十个人,像睡着了一般。
一个侍卫悄悄摸上前探了一下趴着人的呼吸,确认人只是被下了蒙汗药睡着了而已。随后便示意着各位兄弟把这些“死人”都捆起来撂倒一边,继续往前寻找着其他人。
大堂里被绑着的没有奇云寨的大当家齐连贺,也不见寨上的二把手齐蒙。等搜到后院,也没见被抓来的六皇子李恒益和被拐来的新娘,甚至连那十几车的赈灾粮也不见了踪迹。
凌舟则一行人只好先把大堂里绑着的几十人先弄醒了押回去,其他的等容后再议。
回去后,早已等候多时的江成渝见回来的队伍里没有六皇子,一时脸上一阵欣喜一阵忧愁,满是滑稽。凌舟则也不搭理这人,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
被漠视的江成渝也不恼,等收拾好了表情就去找此行的副将打听消息去了。
回到房间的凌舟则看着坐在桌子上翘着二郎腿的陆无恙,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等走近了便问道:“事情如何?”
“王爷放心,一切皆在计划之中。”
33. 病起
第二日,正准备去审问山贼的凌舟则刚出门就被蹲守在门口的江成渝拦住了。见摄政王出来,江成渝立马上前拱手作揖,嘴里急着说道:“王爷,不知昨日剿匪可有六皇子的下落?”
凌舟则斜眼拧了江成渝一眼,“江大人昨天不是向副将都打听过了,怎么还来问本王?”说完不等他回话,在那人抬头想要答话时早已经走出了院门,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去了。
见问不着话的江成渝甩了甩袖子,双手背在身后握着,叹了口气便踱着步子回去。
刚审讯完的凌舟则一出审讯室,迎面而来的又是早上刚见过的江成渝,不同的是,这次身后还带了个户部郎中。
“王爷。”江成渝见人一露头就凑上去谄媚道。
“江大人,又见面了。”凌舟则随意扫了一眼敷衍道。
江成渝见摄政王语气淡淡,神色不喜,他想问的话欲吐不吐,磨磨蹭蹭地“额”了半天,还是身后的成恪槐看不下去,往前几步走到摄政王面前抬手作揖,而后说道:“不知王爷可有从山匪口中问出六皇子的下落?”
见他如此直白地询问,而且语气如此强势,江成渝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忙借着身子的遮挡轻轻拉了下成恪槐的袖子,示意其不可太过放肆。
可成恪槐像没感觉到一般,直挺挺地立着身子又说道:“圣上让王爷来此本就是为了解救六皇子,水患一事由下官负责,王爷可放心只考虑怎么搭救六皇子即可。”
“哼,放心?”
凌舟则从鼻孔处哼了一声,抬起眼眸看向他面前“不卑不亢”的人,出口讽刺道:“成大人既然负责水患一事,那为何本王听闻今早城门外多了上百个流民,而且守门者直言‘成大人有令,无关文者不可入城’,把那些百姓都拦在门外,任其自生自灭。”
他往前踏了一步到成恪槐眼前,两张脸眼看着就要贴了上去,而后又听见他冷言问道:“这就是成大人口中的负责?”
“下,下官……”
许是被摄政王的气势吓到了,也或许是因为心虚,成恪槐支支吾吾反驳不出话来,不自觉倒退几步与他隔开来,眼神飘忽不敢再与他对视。
不作多耽搁,凌舟则直接越过两人往外走去,大步跨上府衙内小厮牵来的马,带着人径直往东城门奔去。
等到了门前,他大手一挥令守门者打开城门,被挡在门外的流民一见城门大开,挤着嚷着往里奔来。妇孺小儿被冲散在两侧,等人流锐减后,才堪堪相互扶持着慢慢移着步子走进江南府城。
一旁的副将徐鹤见城外的百姓已经进得差不多了,走上前去请示:“王爷打算如何安置这些流民?”
“你去找成恪槐,让他在城内划分出一块单独的地界来安置这些百姓,登记户册,暗中做好筛查。”说完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你找个信得过的人跟在他身边,不管是赈银还是粮食,都要仔细对账入册,不可大意。”
徐鹤领命前去,等回来复命后,凌舟则又带着一队人出了江南府城往清远府去。
越接近清远府,路两旁的田地越加荒凉。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水不知道冲毁了多少人的田地庄稼,致使多少人流离失所。
凌舟则快马加鞭赶往清远府,一路上只能看到三三两两的百姓,一个个衣衫破烂,男人肩上背着行李、扛着家里仅剩的米粮,女人手里或拽着或牵着稚童,身后跟着步履蹒跚拄着棍棒的白发老人,一行人拖拖拉拉地往江南府方向走去。
几步一停,半路一歇,两府之间虽不算远,可这路却像没有尽头,遥遥无期。
收回望向路边的视线,凌舟则夹紧马腹,扬起马鞭往后一甩,顿时一路往前驰骋而去,直把后面跟着的人甩下一大截。
等后面一行人赶到清远府城,一进门,不见王爷,却看见路边或躺或倚,早已不知道有几个阖眼的。
徐鹤赶紧下马上前探看,只见面前仰躺在大路中央的男人紧紧闭着双眼,皮肤因脱水而干瘪似柴,目眶向内凹陷,整个面部状似无肉的头骨,只在上面敷了一层人皮,勉强能看出个人样来。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伸出并着的两指探向那人的鼻口,不出所料的,此人早就已经死了许久了。
众士兵好奇地往前探了头,见地上的人早已死透,又见他死状凄惨,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想尖叫却又出不了声来。还是徐鹤往后一瞪眼,无声地喝退了不安分的众人,站起身来看着路上的几具身体沉思。
众人见状也不敢打扰,只安安分分的站在原地等候着吩咐。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徐鹤才有了动作,恰好这时,摄政王也从一条小巷中往这边拐过来。
徐鹤赶忙迎上前去,还没及近就听到凌舟则吩咐,“去,召集所有的大夫乡医立马来清远府,带上治疗急症的药材,越快越好,越多越好。”
迎上来的众人听王爷如此急切且一脸严肃的吩咐,听了话便分作几路去寻人问药。直至夜幕降临,他们才紧赶慢赶把周边的医师大夫都撸了来,顺便把医馆里大夫说的能治急症的要都搜刮了来,匆匆忙忙留下几块银钱便把人和药绑了过来。
被粗鲁“请”来的一众大夫还以为遇上了打劫的土匪,被放下时刚要破口大骂,看扭头一看,立马沉下表情,撸起袖子便混进了人群。
在徐鹤等人去请大夫的时候,凌舟则带着人寻遍了清远府北界的居住区,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都一块拎了出来。
死了便拉到一边,等凑齐了就一块收拾了;活的就了个富人家的大院,随便铺了张席子把人放上去,一个一个的码在院子里,不多时就铺满了一院子。
此时各位大夫穿梭在各个席子之间,来来回回检查着病人的身体。整个院子里只能听见躺着的人“哎呦哎呦”的声音和大夫穿行的脚步声。
良久,诊好脉,看完病人症状的大夫们凑到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讨论着些什么。一个忍不住的小兵急着想要去问上一嘴,却被挡在前面的徐鹤拦了下来,那小兵看看徐副将的脸色,又瞅瞅王爷站在一旁淡然的神色,又是着急又无可奈何,只能扭过头去不再看。
好在大夫也没有商讨多久便推出其中最为年长,声望最高的钟大夫来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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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舟则他们说明情况。
钟大夫在各位大夫的簇拥下走过来,来回扫视一遍,像是凭借衣着气质认定了官最大的那个,躬起身子先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道:“这位大人,小民与各位大夫已经把这些病人都看了个遍,发觉大部分人都是因不慎饮用被污染的水而导致的霍乱之症。”
他稍停顿了一会儿,抬头瞧了一眼凌舟则,见其没有动作却也在认真听着,这才继续道:“这霍乱之症虽看着严重,但也并非不治之症,小民写一个方子,大人让人按方子上写的剪了药给这些人喂下,不过三日便可有好转。不过……”
“大夫有话直说便可。”
“不瞒大人,小民和各位大夫都发觉这些病人当中还有患有其他病症的,但检查一番,却始终看不出来到底是何病,还请大人多给小民一些时间好好诊段一番,才好确认是个什么病。”
“既如此,那就麻烦各位大夫了。还烦请你列个方子,本王好让人去煎药。”
“哎哎,好。”
钟大夫还沉浸在刚才对病人症状的思考中,下意识地忽略了凌舟则的自称,只匆匆提笔写了方子交给早已伸出手等着的徐鹤,然后拱了拱手又返回去继续就诊了。
拿到方子的徐鹤先是把方子呈给王爷看了一眼,待人点了头才带人去抓药煎药。
等把院中的人都按顺序喂完药,天已经破晓。
稍作歇息的一众人睁开迷糊的双眼,双手搓了把脸又继续昨天未完成的工作。
大夫们忙里偷闲吃了口早饭,而后又开始忙碌的诊断。
凌舟则正指挥着士兵把已经死去的百姓都移到城外的山上去埋了,不料还没开始动手便被急匆匆跑来的钟大夫打断了,“大人,大人,不得了了,是疫症,是疫症啊。”
听闻此话的凌舟则也愣了几瞬,反应过来之后立马大步迎上跑过来的钟大夫,一把抓住他,略带着不可置信问道:“你可确定?”
“确定,小民与各位大夫商议许久才得出的结论,这的确是疫症啊。”
听此,凌舟则松开钟大夫的胳膊,转身喊住了往车上堆人的士兵们,吩咐把死了的人都堆在这,以火焚之。然后迅速回头吩咐钟大夫,“你速速去配点能隔离疫症转播的药,煎了来泡上方巾,给这里所有的人都分一块戴上,好隔绝疫症转播。”
“是,大人。”
等江成渝带人寻过来时,见到的就是戴着方巾捂嘴的众人,隔着尸山燃起的火焰远远地望着凌舟则。
见状,他在看见人影时便止住了脚步,打发了一个小兵来询问发生了何事。不过半刻,传话的人便惊恐万分跌跌撞撞地跑回来,指着那边的人胡乱比划,语无伦次地乱说一通。
江成渝不耐地训斥一声,然后就听见恢复理智的人来了一句,“大人,是疫症。”
顿时,江成渝吓得连忙手脚并爬攀上马车,急急地吩咐出城。等到城门口,他使了个眼色让人把刚才的传话人拦住,高喝一声“关城门。”
清远府的大门便“砰”的一声关上,任里边的人怎么叫喊也无济于事。
34. 打劫
早在收到凌舟则来信时,沈悦然就起了下江南的心思。后来又收到哥哥送来的军中有一副将莫名失踪的消息,而那个副将之前曾跟随外公多次征战,外公也提起过要把人再带过去,只是迟迟未执行罢了。
如今,那位副将失了消息,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半月前的江南府。
而此时,六皇子正在江南府赈灾。
是巧合?还是那副将本就是六皇子的人?
沈悦然捏着来信拿不定主意,想亲自走一趟江南,却怕没有理由。而后又想起刚才凌舟则的信,不如拿他当个借口,也算是他有点作用。
找到了理由,她忙喊来白芷收拾行李,又喊来管家交付好府中大小事务,关府门,不再迎客。
待一切准备就绪,她带着白芷、白薇和云若两姐妹,趁着夜色从后门偷偷出了摄政王府,一路向南,不曾改道。
临近江南府城,沈悦然见天色尚早,便想着先歇息一番,等太阳落山前进城也不过时。
因此云若把马车赶到路旁,紧挨着旁边的林子,然后一行人或倚着树,或坐在车沿上,或蹲在石块上稍作休息。
待休息得差不多,白芷便招呼着众姐妹起身继续赶路。她掀帘进了车厢跟小姐说了一声,然后便出来让白薇代替云若赶马车。
刚走上正路,从另一边的林子里突然窜出十几个带着黑面巾的人来,个个手持宽刀,一排排交错着挡在马车面前。
白薇见此立刻勒住缰绳,那马突然受力,前蹄扬起嘶鸣一声,还是云若上前帮忙才让它安静下来。只是刚才的动静使得马车晃荡,待在车厢里不知情形的沈悦然因此被晃了个正着,一下子背倒在车厢上,又一下子往前扑棱,差点飞出车厢去。
好在她及时双手撑住了两边车厢,双腿一跪降低重心稳住了身子,待马平静下来后小心翼翼地蹲着坐回原位。
白芷进来看她的时候她早已坐得端正,轻轻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又张嘴无声地问着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是劫匪,突然从另一边窜出来的,惊了马,好在云若及时镇住了。”白芷进了来,凑近了沈悦然的耳边才悄声道。
沈悦然卷起一点车帘向外面看过去,只见侧前方站了几排,一个个以黑面巾蒙面,身上倒是花红柳绿的各样都有,只是每人都有一件相同的兽皮围在腰间,似乎是在展示自己的身份。
“对面有多少人?”沈悦然问道。
“大概二十来个。”白芷答道。
这边所见再加上另一边的,的确是有二十来个人。沈悦然心里盘算了一下,放下帘子转身向白芷问道:“可知他们劫财劫色?可是有领头人?”
“并没有见到领头的,自他们一出现就列开站在那,也没个出声的,不知道是劫财还是劫色。”
沈悦然点点头,带着白芷走下马车,正打算开口询问,却听见一旁的林子里忽然传出一道声音——
“呦,小美人。”
然后看见一壮实大汉三步两步从旁边蹦了出来,捋着两鬓的络腮胡上上下下把沈悦然打量了一番,然后凑上前来笑眯眯道:“小美人,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见那人靠近,云若和云禾二人挡在沈悦然前面把人隔开,白芷和白薇也站在两侧把她保护起来,四人皆怒目瞪着眼前明显不怀好意的人。见他再进一步,云若抽出佩剑横在身前,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哎,小姑娘家家的,总是想着动武可不好。”
络腮胡大汉两指捏着剑刃往前一推,见推不动,又往下一压,直到云若握着剑往前一横,大汉才迅速收回手往后撤了一步。
见人后退,云若把剑收回几寸,仍然横在身前挡着面前的登徒子。
沈悦然自面前那人出现开始就一直在观察他,他一出现,前面几排黑衣人瞬间放松了下来,不再是挺直腰板装作严肃有秩序的样子,每人的眼神变得飘忽猥琐,脊背也塌下来,垂着手塌着肩,明显是混混般做派。又结合着地方,如不出她所料,眼前这些人定是奇云寨上的山匪了。
而这个出言调戏的腮胡大汉,估摸着就是奇云寨的大当家——齐连贺。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情形和周围的地势,盘算着她们要如何才能安全摆脱这些人。
在此时,白芷倒是先出了声。
“不知这位大爷拦下我们姐妹几个是为了什么,若是为了钱财,我们姐妹也只有一些盘缠,若大爷不嫌弃,可以分给大爷一些,还望大爷能让个路,让我们姐妹几个好快些过去。”
齐连贺听完这话就知道那小丫头自以为他们是为劫财,只需要散些财物便能让他放她们过去,可偏偏此时他见了马车上下来的人,一改开始劫财的念头,竟然想着把人也一块劫了去。
正好昨天摄政王突袭了山寨,打乱了他的大婚,还把他的新娘子和几十个兄弟都给掳走了,这会儿再见了个美人,他心又痒痒起来,更何况眼前这个人比之前撸来的要美上不知多少倍。
这么想着,他先是用粗犷的声音大笑了几声,然后指着沈悦然道:“今儿大爷我只劫色,不劫财,我看你就不错,正适合给我当压寨夫人。”
说着又逼上来,眯着双眼盯着沈悦然道:“美人不如跟了我,不说让你吃香喝辣,保管能每日让你快活。”
话音未落,云若的剑直接劈了上去,同时呵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家小姐也是你能调戏的。”
云若一动,原本当做黑色背景板的一群人纷纷掏出自己的武器,各式各样的剑刀匕戟,一齐朝着云若几人攻来。
齐连贺一边闪身都比这云若的剑,一边抬手止住了手下人的进攻。圆润的身体在剑下闪躲地游刃有余,脸上依旧堆着色笑,嘴里也不忘挑逗着,“小美人,这耍刀弄剑的,可当心伤了自己呦。”然后一个转身躲过,一把抓住云若的手腕,借着她的势扫掉云禾几人的攻击,再一扭腕,云若就被他单手擒在怀里,挣扎不脱。
沈悦然见此上前一步厉声道:“齐连贺,放开云若。”
见美人认出了他,齐连贺向沈悦然抛了个媚眼笑道:“美人这一叫,真是把我的心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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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酥了。”
抛去这些污言秽语不听,沈悦然正打算招手让跟在暗处的摄政王府的暗卫出来救人,却看见不知从哪儿来了两个人,三下两下便把云若从齐连贺手里送了回来,动作快得让人反应不迭。
“你。”齐连贺低头一看,怀里的人早已不知所踪,抬头一瞧去看见那人早已站在美人旁边。他气极了抽过旁边人的刀便砍了过来,可任凭他使出怎样的招式都被人瓦解,最后手中的刀都被人踹飞,他自己也被击得步步后退。
齐连贺身后的人见此都涌了上来,把匕尖刀刃都对准了那人,却见那人接过云若手中的剑,随手挽了个剑花,一剑直指齐连贺的额前。
虽然只有短短几招,但齐连贺深知面前这人的武功在自己之上,即使他带着手下所有人一起上也没有丝毫的胜算,只能拦下想要往前的手下,做了个后退的手势,慢慢地后退,然后迅速消失。
见人一走,早在一旁观赏多时的沈悦然走上前来,深鞠躬作了一揖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
“直觉。”
韶思南低头一笑,被她一句“直觉”逗得不知该怎么接话,笑了许久才说道:“你也是个有趣的人。”
抬手一扔把剑还给原主,韶思南又扭头看着沈悦然道:“若是姑娘是去往江南府,不如听在下一句劝,趁还没入城,赶紧回吧。”
“姑娘劝我回去,也要给我个理由不是。”
“如果我说,你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呢。”
“出不出得来是之后的事,可现下,这江南府我是一定要去的。”
见沈悦然眼神坚定不容疑,语气更是毅然决然,韶思南突然又改变了主意,或许再走一遭也未尝不可,也许这一次,她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略思索一会儿,她又再问一句,“江南府你是非去不可了?”
“非去不可。”
“既如此,我陪你去。”然后挨个看了看沈悦然身边的几个人,“若不嫌弃,我可以做你的侍卫。”
听到她这么说,沈悦然顿感受宠若惊。此人的武功她刚才已经见识过了,作为保护的确绰绰有余。更重要的是,她与这人一见如故,听说要一起去,她竟然没有丝毫怀疑,只有欣喜。因此自报家门,又把白芷等人一一给介绍了一遍。
韶思南听见沈悦然的名字顿了一瞬,而后也报上自己的名号,以及跟在自己身边的人,邵和。
此时,这七个人才算做正式相识。
在进城的这段路上,韶思南给沈悦然讲了这段时间江南府发生的事情,以及江南府府尹的不作为,在提及前几日来朝堂另派来的人的时候,她倏忽顿了一下,然后扭起眉头说道:“昨天我听说摄政王去了清远府,一夜未归,江大人今早去了一趟却独自回来,你要不要先拐去清远府瞧瞧?”
沈悦然略思索一会儿,觉得可行,便令白薇改道去清远府。可到了清远府,远远地便看见城门外有重兵把守,城门紧闭,竟然是被——
封了城。
35. 医女
见清远府被封,沈悦然没由来的心突然绞抽了一下,她和韶思南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疑惑。
她吩咐白薇把马车停靠在路边,让白芷先走过去打听了一番。不多时,白芷匆忙回来禀报道:“小姐,城里生了疫症,江大人下令封了清远府,任何人不得出入。”
“何时下的令?”
“今天早上。”
沈悦然忽然把头转向韶思南,一把抓上她的手腕问道:“刚才你说摄政王自昨日进了清远府就没有出来过?”见韶思南点了头,她心莫名的慌起来,她双手交叠着按上心口的位置,企图这样能够安抚住乱跳的心脏。
过了好一会儿,沈悦然才平静了下来,她看着身边人担忧的眼神,回了一个无碍的微笑,扭头吩咐白薇去江南府,她要先去搞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你也不要太过担心,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原本安静的马车里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安慰,沈悦然先是抿嘴笑了一下,而后又咧开了嘴,混着笑意说道:“你果然是知道的。”
“毕竟沈家换嫁一事闹得的确挺大的,而且大婚第二天还出了那样的事。”韶思南在一旁支着脑袋斜眼挪瑜道。
沈悦然听此扭头看过去,两人视线相碰,其中寓意皆在不言而喻之中。
等到了江南府城门外,眼前之景竟然和清远府及其相似,只是一个大门紧闭,一个大门尚且敞开着。白薇直接驾着马车往前走,走近了却被守城的士兵拦了下来,执意要看了身份关文才肯放行。
白芷撩起帘子向沈悦然请示,出示了摄政王府的令牌才得以顺利进城。
一路直奔江南府府衙,等沈悦然一行人到的时候,江成渝正好散值,一抬头就看见刚下了马车的沈悦然。
“这位大人,可是江南府府尹江大人?”沈悦然问道。
“正是本官,不知夫人找本官何事啊?”说着仰头看了一下天,然后冷声说道:“此时已经散了值,夫人有事也还等明日再来吧。”
说完便打算拐弯离去。
“江大人,不知摄政王现在在何处?”
一听“摄政王”三个字,江成渝立马止住步子转过身来,上上下下看了几眼,又左左右右扫了几眼,拱起手来轻声问道:“不知夫人是?”
“江大人,这位可是摄政王妃。”白芷在一旁提点道。
听此,江成渝立马走上前行了一礼陪笑道:“哎呦,不知王妃大驾光临,失敬,失敬。”
沈悦然冷眼看着面前谄媚笑着的人,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指示动作。江成渝低着头听不见有什么吩咐,往上一瞧,只见摄政王妃眼里逬出的冷意,不自禁打了个寒颤,陡然间想起刚才摄政王妃的问话,这才“哦”了一声解释道:“王妃可是来晚了一步,王爷此时正带着满城的大夫在清远府救人呢。”
“救什么人?”
“这……”
“江大人可是有什么事说不得,嗯?”
一个冷声“嗯”字让江成渝的身子颤了一颤。按往常来说,江成渝是不会把这些都城来的王公贵族放在眼里,他们不过是来走个过场,得了功绩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他在此地混的是风生水起。
可是这一回他算是没赶上好时候,偏偏来的人是圣上最忠实的走狗凌舟则,既贿赂不得又不能多加得罪。而更不巧的是,清远府在此时发生了疫症。
若是此事传到圣上耳中,责备他办事不力事小,若是担上草菅人命的罪过,那不仅他这顶乌纱帽,就是他这颗脑袋都不够圣上泄愤的。
短短几息的功夫,江成渝早已思虑良多。正待白芷出言催促时,江成渝终于重新抬起头来。
“回王妃,下官不敢欺瞒,清远府此时爆发疫症,王爷此时正带了人在城内救治,吩咐了下官关闭城门不准任何人进出。”
沈悦然抬眸看向眼前说得“言之凿凿”的江成渝,凝视一会儿便开口问道:“江大人确定是王爷吩咐的?”
“下官确定,若王妃信不过下官,可以找来户部郎中成恪槐成大人为下官作证。当时成大人也是在场的。”
江成渝回得坚定,沈悦然也没有再追问下去,正要打算吩咐白薇找个地方歇脚,只见对面走来一个蒙着纱巾的姑娘,走上府衙的台阶拎起鼓槌,咬着牙使着劲把鼓槌往后一甩,借着这力道让落在在登闻鼓上,一击一锤,缓慢却有力。
“来者何人,竟敢鸣冤击鼓?”江成渝一听见鼓声猛地扭过头去,见有人鸣鼓便疾步上前厉声呵斥。
“民女柳轻依,要状告江南府府尹江成渝私押良民,草菅人命。”柳轻依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声音虽不大,却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荒唐。本官何时私押良民?又何时草菅人命?”江成渝一阵心虚,只能扬高了声音吼道。
柳轻依听言直接撂下鼓槌,施施然走下台阶在江成渝面前站定。
她先是屈膝行了一礼,而后直起身强硬说道:“敢问江大人,为何昨天晚上将府城内所有医师大夫皆撸了去,为何今天早上在得知清远府爆发疫症后,不管城内人死活就关了城门。”她说着往前迈了一步,声音也跟着逼上来,“还不曾想着筹药救人,而是在这里自行快活。”
江成渝见人逼近,脚步渐渐抬起往后挪着,嘴里还反驳着,“本官只是听从摄政王的吩咐,而且本官在追查山匪一事,忙得很,何来快活一说。”说道后面倒是真给他添了底气,一挥手,宽大的衣袖扫过,撩得柳轻依往后踉跄几步。
见那人无理还要论上三分,柳轻依气得脸胀气短,一时接不上话来。还是沈悦然看不过去,出声让江成渝先回,此事由她来解决。
江成渝见有人乐意揽下这摊子,忙堆起笑来假意推辞道:“这多麻烦王妃,此等小事还是下官来办吧。”说完便搀着手在那等着她再出声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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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回去。
沈悦然见此在心底冷笑,终是如他所愿把此事敲定,然后便不耐烦地挥手把人打发了,扭头看向一边站着暗自伤神的柳轻依。
那人一身淡青色长裙,除了腰间系着的丝带并无其他饰品。脸上的面纱遮住她的半张脸,可是从仅能看见的上半张脸上,沈悦然也能瞧出眼前人的貌美,只是全身气质清冷,仿佛不能随意让人亲近。
她借着扭头的功夫便将柳轻依大体打量了一番,心中已经有了思量,开口道:“姑娘可是来寻人的?正巧,我也是,不知道姑娘方不方便把刚才那事说给我听听,说不定咱们找的人就在一处呢。”
“王妃若是想听,民女定是知无不言的。”柳轻依依然低着头轻声说道。
沈悦然听此微微颔首,带着人在附近找了个尚在营业的小茶馆,点了个包间,一众人就一前一后的上了二楼。等店小二上好了茶,白芷便带着白薇等人退了出去,等到了关门的时候,却发现韶思南也跟着坐了下来,只有她的小跟班邵和跟着她们退了出来。
“韶……”白芷刚一开口,胳膊便被人扯住。
这边的声音引起沈悦然的注意,她随着白芷的目光看过去,看见坐在她身旁正喝着茶的韶思南,便琢磨出了白芷的用意。她扭头向白芷轻轻摇头,白芷这才闭口低头,缓缓把门关上。
门一响,柳轻依也迅速收回视线,重新低下头,眼睛直直地盯着杯中漂浮不定的茶叶。
转过头来的沈悦然没有急着开口,她先是喝了口茶润润渴得厉害的嗓子,在放下茶杯时视线与悄悄抬起头的柳轻依不经意间对视上,对面的人又快速低下头,维持着原本的姿势。
过了许久,沈悦然才脸上挂着笑轻声说道:“姑娘不要怕,现下没有旁人在,姑娘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柳轻依这时候才慢慢抬起头来,她的视线先是在沈悦然和韶思南脸上打了个转,然后垂下眸子,把带着的面纱摘了下来。
她的动作让对面的两人都有些意外,那俩人对视一眼又迅速看过来,等看清了她的脸,脸上虽不显,但眼底却是又受一惊。
只见那人原本光滑细腻的腮上多了一块铜板大小的疤,颜色虽与正常肤色相近,但上面凹凸不平的纹路致使那块疤在脸上显得异常的突兀,硬生生毁掉了眼前女子的美貌。
“姑娘的脸……”韶思南先忍不住问出了声。
“陈年旧伤罢了。”柳轻依轻声回了句,没有再多做解释。
韶思南听完这话也就不再关注那伤,又恢复了刚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倒是坐在她身旁的沈悦然看见那块伤疤,不由得怔愣着出了神。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块疤的形状太像当朝独制的刺面图案了,而且伤口还是往下凹陷,而不是像一般的伤一样疤痕凸起。
莫非……
沈悦然抖一激灵,一下子对上对面探过来的眼神,晦涩而深邃。
36. 有孕
刚一对视上,对面立马移开视线低下头去,只留沈悦然还沉浸刚才的眼神中久久不能平静。还是旁边的人捣了她一下,她下意识扭头看过去,看到韶思南示意的眼神才回过神来,端起茶轻嘬一口,好缓解刚才的尴尬。
“咳,方才在府衙前听姑娘说,昨天江大人撸了城内所有的大夫,这是?”
对面的人缓缓抬起头,一双泪眼欲泣未泣,抬眸看了一眼,立马又垂下去,捏着手帕蘸着眼角,声音略带着哽咽说道:“回王妃,昨日民女上山采药,因出了点意外,回来的时辰比平常晚了不少,等民女回到医馆,守门的小厮便跟民女说了有官爷来强行拉走了馆内的大夫,还抓走了不少治疗急症的药材。”
“听到这话民女本没有放在心上,只想着是江大人又有了什么病痛,等病看过了,药拿过了,不过一日大夫们就被放回来了。可是民女等到如今太阳都落了,出来问才知道,这一整个城的大夫都被抢了去,没有一个人回来。”
说着说着柳轻依便缀泣起来,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可怜我,我那年迈的老师父,这一天一夜,怎么受得了啊。”
美人一哭,韶思南便坐不住了。她起身走到柳轻依身后,想要拍拍她的后背安慰一下,谁知刚一放上手,那背突然变得僵硬,又猛地一抖,狠狠往一边斜过去。
韶思南见人扭过身来怒目瞪着她,她收回还停留在空中的手,讪讪地蹭了蹭鼻头,向沈悦然一挑眉,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沈悦然略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这把自己当男人去怜惜女人的行为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见人远去的柳轻依还保持着僵直防守的姿态,直到韶思南坐回去,被她瞪得不敢再直视她,这才卸下防备,慢慢软了身子。
“还请王妃恕罪,民女并非有意针对这位姑娘,只是民女习惯了不与外人亲近,陡然一下子没反应得过来。”
“不妨事,还请柳姑娘不要怪罪才是,思南她习惯了如此,倒是唐突了柳姑娘。”
柳轻依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再接这个话头,正好沈悦然也有意再询问些关于昨晚的事,因此又把话拐回了上一个,“柳姑娘曾说清远府爆发疫症,此事可是准确?”
“这……民女并没有确切证据,只是根据这几天发生的事推断出来的。”
“柳姑娘可知刚才这一句‘清远府爆发疫症后,不管城内人死活就关了城门’,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不分青红皂白地散播出去,因此造成百姓恐慌。这后果,柳姑娘可担待得起?”
一句话便把柳轻依钉在板凳上,她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用手帕捂住嘴,低下头沉默不语,只是肩头微微抖动。
一时无言,房间里只能听见柳轻依压抑着的轻轻啜泣的声音。
韶思南抬头看了一眼埋着身子的人,又扭头瞅瞅旁边不发一言的人,自己又插不上话,顿感无趣,只能捋过自己的头发,捏着发尾一根一根揪着,不再搭理那俩人。
沈悦然等柳轻依缓过劲儿来,没有再接着说什么,只是让她不要再担心,劝慰了几句就让人回去了。
等人一走,她便旋转过身子面对着韶思南,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一脸不虞。
刚被盯上的韶思南还没有察觉,等觉到不对劲时,一抬头正好看见沈悦然翻了个白眼。
“……”
“我,做了什么吗,让你这样?”韶思南伸长脖子凑上前去怯生生地问道,说着还给沈悦然展示了一下她刚才看见的白眼。
沈悦然冷声一笑,“韶姑娘做了什么还需要来问我?”
见她阴阳怪气,韶思南实在是想不出哪里得罪了她,明明两人也刚认识几个时辰,在此之前两人相处得也挺好的。
想不出来的韶思南又往前凑了凑,只差一点儿鼻尖就碰上了她的下巴。
看着眼前凑上来的人,沈悦然往后一仰,企图躲过这颗毛茸茸的脑袋,谁知一下子用力过火,整个人连带着凳子都往后倚过去,还是韶思南及时反应过来,大跨一步一手揽住她的腰,避免了她跌落在地。
沈悦然被这一遭惊了一下,呆愣愣地斜倚在韶思南怀里,后背挺直双腿弯曲,整个人摆成了一个弧形,像极了刚出锅的虾,连颜色也相差无几。
还是“砰——”的一声,板凳砸在地上,惊醒了搂着抱着的两个人。
沈悦然借着后背上那只胳膊的力道直起身来,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借着扶正凳子的功夫散去脸上的热气。而另一边的韶思南也无措地搓搓手,倏地收回还伸在外边的手。
“没事吧?”韶思南问道。
“没事。”沈悦然回道。
又是一阵无言,两个人面对面端坐着,视线对上就立马移开,一不小心眼神又接触上,来来回回乐此不疲,好一会儿,两个人“噗嗤”一声都笑了,这诡异的氛围才算解开。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刚才的事,而是不约而同地计划起去清远府的事情。
通过刚才与柳轻依的对话,两人都对清远府的疫症起了疑心,而且刚才那人话里话外都是要让她们去一趟清远府,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值得她如此在意的。
沈悦然与韶思南对视片刻,然后双双点了下头,然后便喊白芷等人进来,稍作安排,便让人传饭。
众人吃喝完就各回各屋,不一会儿,烛光便接二连三地熄灭。
一片寂寥无声。
等更夫第二次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五道身影隐隐约约出现在黑夜中,若隐若现,极速往清远府方向奔去。
因此刻城门已关,那些黑影寻了个离城门二三里远的地方,纷纷运起轻功跳上城墙,然后一跃而下,隐入更暗的深色。
“放我下来吧。”黑夜中突兀地响起一道女声,声音极轻,但也不妨碍传入众人的耳朵里。
“没事,你也没有多重。而且这样速度也能快些。”另一道女声响起,喘息中有力而稳地回道。
听此,沈悦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老老实实地被韶思南夹在腋下,一路疾驰。
等靠近了清远府,韶思南带着人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又一跳一跃,一行人顺利进了城。
一进城,云禾鼻翼微动,闻到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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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残留着,经久不散的焦尸味和混杂的药味。她立马掏出一瓶药水,问几人要了各自的手帕,把药水均匀地滴在手帕上,然后把手帕分还给她们,让她们先暂且用此捂住口鼻。
众人不解,但也知道云禾不会无故做这种事情,一个个都接过手帕来戴上。
刚要两只手去系手帕的韶思南这时候才想起来腋下的沈悦然,赶忙把手帕先扔向邵和,一只手搂着沈悦然,用另一只手把她扶正,等她稳稳当当地立在地上,这才小心翼翼地松了手。
结果刚摆正好,沈悦然就一把推开她,扶着墙不断地“呕——”。
韶思南立马走上前惊喜地问道:“你有孕了?这么快?你不是刚成亲没多久?”
刚感觉好点的沈悦然听到这三连问,一气之下又“呕——”了出来,然后半响儿没有动静。
还是云若掏出手帕递过去,待人接过手帕后又给人拍了拍背。
擦完嘴角的沈悦然突然堆着笑转过身来,看着韶思南亮晶晶的眼睛,她抿着笑脸来了一句,“你要是喜欢孩子,可以自己生一个去。”然后立马垮下脸来,扭头就走。
韶思南听到这话摸不着头脑,见人走远了喊了一句,又立马捂住嘴,悄摸地快步赶上甩下众人的沈悦然,见她不理人,韶思南拽住她的袖子低声道:“你走反了。”
“……”
话一说完,沈悦然就站在原地不动了。就在韶思南以为她会转身往回走的时候,沈悦然竟然迈开步子,又直着往前走去。
众人见状只好都快步跟了上去,谁也不敢多言。
她们贴着城墙走到主干大街的头上,见空旷的街上竟然没有侍卫巡逻,又一思索关于清远府爆发疫症的消息,沈悦然便提议先去府衙看看。
等沈悦然等人贴着墙壁摸近了清远府府衙,还没到跟前,挨着府衙的一个院子里却传出说话声和一阵阵“哎呦哎呦”的哀嚎声。
韶思南对上后头沈悦然递过来的眼色,轻一点头,便带着云若拐到旁边的院子里,跃上墙头,趴在墙上打量着院子里的景象。
刚一露头,便有一道锐利的目光射过来,直直地盯住墙头上冒头的两人。
韶思南赶忙翻身下了墙,与此同时,院门大开,凌舟则从里面走了出来。
走出门的凌舟则第一时间并不是去找偷看的小贼,而是紧紧锁住对面墙下隐在黑夜里的人,一瞬不瞬地盯着,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那人,等到了跟前,轻轻喊了一声,“王妃。”
沈悦然一错不错地看着那人径直走向自己,待到了眼前,凌舟则身上的混杂着各种药材的味道直接扑了上来,让她招架不住,虽然手帕上的药香盖过了一部分,但那些药材的味道实在太冲,一下子冲上她的鼻头,让她忍不住偏头,再次“呕——”了出来。
这一动作让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倒是下了墙头无事发生的韶思南兴冲冲地跑过来向凌舟则报喜,“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有喜了。”
“?”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韶思南身上,其中最无法让她忽视的是两道含有杀意的眼神。
37. 下毒
韶思南讪笑着摆动双手,慢慢挪步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脚跟,借着阴影把自己包裹起来,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凌舟则冷眼看着她的动作,在她后退的时候微微皱起眉头:这人怎么有点眼熟?
来不及细想,身后又一声呕吐声召回了他的思绪。他旋即转身,想要上前询问一番,可刚迈开步子就被一只手推得倒退。
“王妃?”凌舟则略显茫然地问道。
沈悦然捂着嘴,声音隔着手帕和手不甚清明地传出来,“王爷不要过来,你身上的药味太浓了。”说完又偏头干呕一声。
直到凌舟则往后退了几步与沈悦然拉开距离,不断地干呕声才得以消停。此时蹲在墙角的人也慢慢踱着步子走到沈悦然旁边,一边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着气,一边凑近了她耳边小声嘀咕,“王妃你真的没有……”
话还没说完,一个刀眼片过来,韶思南立马住了嘴,抿起嘴角尴尬地哼哼两声。
凌舟则死死盯着韶思南落在沈悦然背上的手,眯起的眸子里淬着说不清的冷意,他正要挪步走上前挥开那只僭越的手,一道急切的“王爷”却从院门口传过来,他转身回头,只见是钟大夫捧着一堆药渣急急跑过来。
“王爷,怕是有人在暗中作祟。”钟大夫举起手中的药渣呈给摄政王看,只见本该一堆残渣的药中零星掺杂着几颗看起来比较完整的褐色果实。
凌舟则捻起一粒,借着门口火把的光细细翻看了几下,看不出什么名堂,于是出声问道:“钟大夫,这是何物?”
“回王爷,此物名为青果,成熟后因色如烟青而得名,此果性寒,染之变褐,本是祛火之药,但若是与茯苓草混用,便会产生毒素,虽说不是什么剧毒,但因中毒时看不出症状,等病人有了反映之后,此毒也便来不及解了。因各医馆备有茯苓草居多,因此为了怕混用,各家已经不常备青果,若是遇上需要祛火之症,也是用其他药材代替。而此时……”
“而此时青果恰巧出现在这里,还是已经混在药渣里了。”凌舟则补充上钟大夫未说完的话,眼神一凛,射向钟大夫后面一排后来跟过来的大夫。
“是谁发现的?”
“是小路子。”
钟大夫说完,后面的大夫中推搡出一个半大的孩子。那孩子低着头捏着衣服下摆,被人推出来也不敢出声,两只手不停揉搓着衣角,劲大的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
头顶上一直有人在说话,可是没人再叫过他的名字,因此小路子只是低着头,立在原地抠挖着衣角上磨出来的洞。直到人声归寂,他又被人推搡着回了院子,继续照顾生病的人。
小路子踉跄着跟上各位大夫,临跨进门前,他侧首往旁边瞧了一眼,然后立马扭回来低着头,亦步亦趋走进门。
等人都回了院内,大门也随之关闭,凌舟则这才收回视线,满眼关切地看向沈悦然。
“怎么来了这里?可是有什么要事?”凌舟则问道。
不怪他会这样问,在都城,沈悦然一直是作为痴傻儿的形象示外的,虽说她做出任何与常人不同的行为都有情可原,但擅自出远门这事,正是因着她是个傻的,因此都城那些表面上关心着摄政王府和沈家的人都不会轻易答应她出门。
更何况,他看着她身后跟着的几个女子,本就皱着的眉头顿时蹙得更紧。就只带了这么几个人,庄向筠是怎么安排的。
见他突然变了脸色,沈悦然一时拿不准是所为何事,不敢轻易出声询问,怕触了某人的霉头,也怕给自己召烦。索性借着刚才一直呕吐不停向云禾要了几粒药丸,先勉强把胃里不断翻涌的不适感压下去。
然后,才是谈正事的时候。
“臣妾听说清远府内爆发了疫症,江大人封了城,又听闻王爷还在城内,因此斗胆借着夜色来试探些消息。”
说话间,沈悦然的视线直射上凌舟则的双眼,一片坦荡,没有丝毫遮掩。她毫不客气地跳过他的问话,简短地表明自己的来意,甚至毫不避讳地说出“试探消息”的目的。
凌舟则凝视着她的目光,原先的紧蹙早已舒展,此时他眼里只是装下眼前的人,甚至她说的话也是在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见她直接说了出来,他也不隐瞒,将这几天搜集到的消息统统抖搂出来,再加上前几日山匪的事也一并抖个干净。
“王爷觉得这两件事会有关联吗?”
“说不准。”
沈悦然一脸凝重,余光中瞥见一旁偷摸打量他们的韶思南,突然想起来时路上遇上的劫匪,于是出声道:“我们在来的路上倒是遇上了奇云寨的大当家,齐连贺。”
听此凌舟则立马攥上她的手腕急切地问道:“可有受伤?”
对面的人被他的动作唬了一跳,待回过神来,先是摇摇头,然后胳膊挣扎着抽回手腕。凌舟则没有再施力,顺着她的力道放了手,捻搓了了几下手指又虚空握了握,然后才把手收回背后。
沈悦然简略地把路上发生的事一说,避过了齐连贺调戏她的那几句,倒是着重说了韶思南救她一事。原本还在懊悔的凌舟则听到救人一句,分了点目光转向刚才就令他不爽的人。
他擒着冷意把韶思南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没有说一句话,又把目光移了回来。
“韶姑娘救了臣妾,臣妾想着跟王爷商议一下,该如何报答韶姑娘。”
“既然是救命之恩,我们当然不能轻了去。报答之礼可稍后再交予姑娘,可是这饱腹之欲可得及时满足,要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韶姑娘又得沦落到领救济粮的地步。”
此话一出,除了凌舟则和韶思南主仆二人,其他人都是一脸茫然未懂。沈悦然虽不知道他话中的阴阳从何而来,但她与韶思南交好,不愿意两人刚认识就生了龌龊,有意替人解释一番。可刚一开口,已经有人领意谢了恩。
“那小女子就先谢过王爷了。”韶思南鞠躬行礼道。
沈悦然看着这俩人打着哑谜,疑惑地向凌舟则歪头询问,可只得了个淡淡地微笑。
早在视察那日晚间,凌舟则就已经派人去调查粥棚里出言讥讽的人的身份。
等看到侍卫呈上来的信息的时候他的确惊讶了一下,那人竟然是武林中久负盛名的凌霜派掌门人的小女儿韶思南。
听闻凌霜派掌门人韶闻霜本就偏爱小女儿,再加上此女天赋极高,又一腔侠门义气,与江湖中各门各派的青年弟子都多多少少有些交情,因此早早就定了她的下一任掌门之位。却不想韶思南并不想被束缚在门派中,逮着了机会就往外跑,一路乔装打扮,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结识不一样的她认为的趣人。
既然已经知晓韶思南的身份,又因着此后凌舟则并未再见到她,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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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人除了那日的阴阳怪气也并没有其他的动作,所以他并没有把这两人放在心上。却不曾想这没过几日,这位侠女就路见不平救了他的王妃,而且看两人的相处,似乎关系还不错。
莫不是王妃也是她认定的趣人。
他虽怀疑不过短短半日就能让两个素昧平生的人相谈甚欢、动作亲昵,甚至对其不曾有过避讳,但到底是女子之间的事,他一个外男不好说些什么,即使他是其中一人的相公。
想到此更令他可气,他这个“相公”的名头似乎是敲定了是名存实亡。
感受到身边突然涌起一股怨气,沈悦然悄悄远离了几分,殊不知她这动作一出来,那怨气越发浓重了。
沈悦然:“……”
见时间越拖越晚,沈悦然收起表情一脸严肃地朝着凌舟则问道:“王爷在城内管理疫症一事,可有需要臣妾帮忙的?”
“的确有几件事需要王妃去做。”
凌舟则说完便走上前来,不等她有动作就弯腰靠近她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尾还不忘嘱咐“天色太晚,及早回去歇息,此事无需太过着急”。
感受到耳边传过来的热气,沈悦然又一次红了耳廓,连带着脸也变得涨红,热气腾腾的绯气从腮上不断冒出,她斜眼瞪了凌舟则一眼,自以为还算有些气势,殊不知在另一个人看来,带着娇嗔的注视更是助长了某人的气焰。
只是此时的确太晚了,凌舟则不忍她一路奔波之后还要熬个大夜,因此催促着几人赶紧出城,其他事等休息足了再说也不迟。
等再见不到沈悦然的身影,凌舟则才收回远望的目光,闭上眼睛假寐片刻,再睁眼,眼底是一片凌厉。
回到客栈的几人已是筋疲力竭,无暇再商议事情,只早早地拖着疲惫的身躯各自回了房间,门一关,连蜡烛也不曾点亮,不消片刻便回归寂静,众人早已歪倒在床上,一阖眼就进了梦乡。
第二天天大亮,沈悦然才在白芷的呼唤声中撑开坠下去的眼皮,迷迷糊糊地反应了许久才意识到此时她所在的地方。等吃饭时与其他人碰了面,饭后迅速商定了今日的计划,而后一行人兵分两路,前后脚出了客栈。
沈悦然走进江南府府衙时,更好碰见了江成渝跟在六皇子身后谄媚进言,和成恪槐一起堆着满脸的笑围在李恒益身边,时不时放声大笑。
“各位大人可真是好心情。”
突然插进来的一句话打断了江成渝的奉承,他不耐烦地甩着袖子,企图喝退不看眼色的来人,一转身,见走过来的人是摄政王妃,自己先撑不住借着转身的力道顺势跪了下来,“参见王妃。”
“摄政王妃,好久不见。”
李恒益笑眯眯地说完这句话,挥手屏退了跟在他身边的一群人。等人全部走了个干净,他伸手捋过手边的花,拽下一朵开得正艳的往前递过来,道:“摄政王妃可是来找摄政王的?可真是不巧了,王爷此时恐怕顾不上王妃,因为他此时也是自身难保了。”
沈悦然看着凑过来的语气轻佻的人,忍无可忍之下一巴掌呼了过去,“李恒益,清远府内不只有摄政王,更多的是你李家的百姓。”
突然被甩了一巴掌的人懵了一瞬,而后他摸着被打的脸痴痴地笑起来,“那又如何。”
而此时沈悦然身后也突然出现一道声音与之相叠,“那又如何。”
38. 青果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悦然猛然回头,果然身后是她许久未见的姐姐沈悦希。
“沈悦然,你真是放肆,别以为你当上了摄政王妃就敢肆无忌惮,摄政王都不敢动六皇子一下,你怎么敢动手的?”沈悦希气势汹汹地走近,用肩膀顶开站在原地的沈悦然,快步走向李恒益,也不顾还有第三个人在场,双手扶着他的脸心疼得落了泪。
沈悦然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冷眼看着那两人你侬我侬,心里郁结的火气早已平了下去,见李恒益视线望过来,她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本王妃在来江南府之前听说殿下无故失踪,后又听说是被奇云寨的山匪连带着赈济粮一块儿劫了去,怎么这会殿下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敢问殿下是如何从山匪手中逃出来的?”
话还没说完,李恒益身子陡然一僵,紧紧贴着他的沈悦希自然感觉到了,悄悄地扭头看过去,正好对上李恒益暗下来的眼神。沈悦希浑身打一哆嗦,见视线转过来看向她,她强忍着微微颤抖的身子与李恒益对视上。只见李恒益眼皮子一扬,沈悦希立马接收到信号,转头冲着沈悦然大声嚷道:“殿下好不容易从山匪手里逃脱,你不多加关心也就罢了,你以为你是谁,这件事轮得到你来问吗?”
说完没有得到面前人的回复,她以为沈悦然是被她吓唬住了,得意洋洋地昂起头,用下巴指着不屑地说道:“不要以为你攀上了摄政王就以为能高人一等,你不过是个傻子,哪怕身份再尊贵也只是个傻子罢了。”
此话一出,沈悦然和李恒益双双皱起眉头,可沈悦希仍旧毫无所觉地站在李恒益面前,对着“愣”在原地的沈悦然指指点点。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无人接过她的话,她竟然自言自语地,像个小丑一样表演了许久。
她立马截住了话,咬着下嘴唇看着对面不曾做出过反应的妹妹,又往后看了看目光不悦的六皇子,低下头往后撤了几步,退到李恒益身后不再出声。
一时间,几个人都没有说话,还沉浸在尴尬中的沈悦希却突然抬起头看向沈悦然,眼睛瞪大了,嘴里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你什么时候不傻的?”
自出了都城后就不再遮掩的沈悦然并不奇怪沈悦希会看出来,甚至有意借着别人的嘴说出她已经恢复的事实。此时她看着沈悦希震惊的表情,也学着她的样子表现出惊讶,“姐姐竟然不知道吗?本王妃还得多谢姐姐,要不然,本王妃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呢?”
沈悦希对这话一头雾水,沈悦然也不打算跟她解释什么,敛了表情面向李恒益道:“既然六皇子殿下已经逃出虎口,也算是了了王爷的一大心事,只是此时本王妃听说王爷因疫症被江大人封在清远府,不知六皇子对此有何打算?”
手头的花早已在巴掌甩过来的时候就被抖掉了,因此李恒益又伸手薅了一把,扯过几根花多的枝条,一手拽着枝子,另一只手选了一朵相对开得正盛的摘下,抬手就把花别在了沈悦希的头上,顺势收获了一枚含羞带怯的眼神。他又伸手摘下一朵别在她耳后,等人红着脸笑了才不紧不慢地放了已经被压垮的枝条,抬起头来回了一句,“这就不劳摄政王妃挂心了。”
见问不出什么,沈悦然也不想再待在这看两人卿卿我我,随便寻了个由头便转身离去。
一出门,正好碰上来寻她的韶思南几人。
“如何?”沈悦然开门见山道。
“此事有点复杂,先回客栈。”韶思南回道。
等一行人回到客栈,云若此时也带回一个消息。
沈悦然先让云若说了她查到的,在听到围剿那日摄政王并没有找到六皇子的时候她就咂摸出不对劲来,再又听见那日奇云寨的两位当家的也一并消失不见,她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然后示意云若继续往下讲。
等此事叙述完,沈悦然也差不多理顺了个大概,只是还需要与证实一下罢了。
然后,她又转头看向一旁伸懒腰的韶思南,示意其可以开讲了。
韶思南刚伸手蹬腿舒展了一下疲乏的四肢,一睁眼,几双眼睛纷纷盯着自己,顿时把她吓得灵魂差点出窍。
“怎,怎么了?”韶思南弱着语气问道。
“韶姑娘,你上午跑那一趟查到了什么?”白芷问道。
听此,韶思南收回随意展开的双腿,稍微端正了些动作,然后开口说道:“我拿着青果去问了好几家药馆,虽然主诊大夫都不在,但医馆里的人耳熏目染,基本的药理知识还是懂得的,这青果也是随常可见之物,因此也比较好打听。”
“但是……”韶思南说到这,皱起眉头一脸不解地说道“明明是常见之物,但是竟然没有一家医馆有这种药材。而且听说本来这种植物在郊外是大片生长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场大火烧了半边草地,连带着青果长得最多的地方都被烧了,之后这种果子就像是销声匿迹了一样,没有人再见到过。”
“怎么可能会没有人再见过呢?”白薇在一旁止不住出声问道:“既然这果子这么容易活,哪怕那场大火把长成的都烧了,那种子呢?而且也不可能只有那一片地会长青果吧,怎么会销声匿迹呢?”
白薇问的话也正是几个人的疑虑所在。这么随处可见的植物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子全部不见了呢?更何况它还是一种药材,即使医馆的人不用它,但若是有人急需用药,而恰好入目之处有青果,这岂不是也有大用处。
寻常人也不会无故去烧几株和他没有关系的植物,除非……是有人授意。
沈悦然急忙问她可是知道那场大火是什么时候烧的,等问出是前天,她略一思索,便对上了。
前天,正是摄政王带兵围剿奇云寨的时候。而当天他发现清远府出了疫症,第二天晚上就在病人的药渣里发现了青果。这几件事发生的未免太过紧凑,一件接着一件,好像是被人定好了时间顺序一样。
而摄政王被困清远府的时候,六皇子突然自己跑了回来,他在这里面又做了什么事情,扮演着何种角色,还有沈悦希……
“云若。”沈悦然突然喊了云若一声,齐刷刷六双眼睛都转过来盯着她,她略闭了下眼睛忽视这几道视线,只扭头吩咐云若道:“你去府衙打听一下沈悦希为什么会来江南府,顺便盯一下六皇子,看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你怀疑是他俩捣得鬼?”韶思南问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而且……”沈悦然没有说出口的是,她怀疑这里面不止他们两个,奇云寨的两位当家、一丘之貉的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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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和成恪槐,或许,都城里也有人插手也说不准。
面对着六脸期待,她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云若先去打听,说不定还有她们没发现的事情。
“哦,对了。”云若一出门,韶思南突然出声,“我在打听青果的事的时候碰上柳姑娘了,她想见你一面。我问她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告,但她执意要当面跟你说。”
“怎么不早说?”
韶思南刮了两下鼻头心虚道“忘了。”
众人一脸无语,也没有时间去吐槽她的神经大条,只是迅速吃了午饭,然后便出门去找柳轻依。
柳轻依此时正在医馆的后院晾晒药材,几大箩筐的药材都被她分门别类的抖出来,摘干净杂草枯叶,根据不同药材的不同习性做不同的处理。等沈悦然一行人到的时候,她正好倒出一箩筐青果来。
一粒粒如黄豆大的青色果子被倒在簸箕里,其中还零星混着几颗红色的浆果。
柳轻依只是抬起眼皮瞅了一眼来人,也不管她们看见这一簸箕的青果有什么样的表情,只是低下头继续捡着能作为水果吃的红色浆果,而不远处的石桌上,是刚刚泡好的龙井茶。
“柳姑娘算的倒是挺准。”看着桌上的茶碗,沈悦然打趣道。
“不过是早做了些准备罢了。”柳轻依把挑出来的浆果用井水冲洗一番,盛了慢慢一盘端过来,招呼着沈悦然等人落座喝茶。
“这是些野果子,味道虽然酸涩了些,但止渴败火,也算是好东西。”说着拿起一个递给沈悦然,“王妃尝尝。”
“谢谢。”沈悦然接过果子,放在了跟前的桌子上。
柳轻依余光瞥了一眼,没有说什么,自顾自拎起一颗塞进嘴里,被酸地蹙紧了眉头,估计面纱下的脸早已皱成了一团。“还是时候太早了,太酸,等过几天就好多了。”
一旁的韶思南看得眼馋,忍不住拿了一个扔在嘴里,一咬,立马变了脸色,扭头把嘴里的碎果子吐出来,端起桌上的茶猛灌一杯,又被茶水烫得龇牙咧嘴,又塞了几个浆果企图降降温度,谁知后来的几个果子比头几个还酸,酸的她埋头趴在桌子上,全身止不住地发抖。
“这位姑娘也太心急了些。”
沈悦然看着对面坐着的柳轻依,她倒是不意外她能看出韶思南的女儿身,但是她镇定自若的态度,的确不似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再加上那特殊的疤痕……
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这么想着,她也问出了此行来的目的,“柳姑娘找本王妃所为何事?”
柳轻依看着她一脸凝重,不由地轻笑出声,“没有事就不能找王妃了吗?我还以为经过昨日一遭,我与王妃虽然不能说称得上是朋友,但也有能约出来玩乐的情分。”
“柳姑娘找本王妃来可不是为了玩乐。”她侧目看了一眼簸箕里的青果,然后转过眼神来看着柳轻依。
“哈哈哈哈,王妃聪明。”
柳轻依起身走到簸箕旁蹲下,捞出几颗青果捏在手里把玩,道:“王妃可知,虽然各医馆已经不用青果入药,但有一人却时时将青果带在身上,就连入寝也不曾摘下。”
“谁?”
“王妃昨日或许已经见过了。”
39. 忠臣
昨日?沈悦然疑惑,昨日她刚来江南府,见过的也只有江南府府尹江成渝和眼前的女子,要说还有……莫非是清远府里的人?
柳轻依见她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便知道她已经明白了。撒下手里的青果走回桌旁坐下,轻笑着说道:“既然王妃来打听青果,那必然是知道些什么,或者说,有人利用青果制毒了。”
见她说得一点不差,沈悦然第一次正式正色打量起眼前悠闲喝着茶的人。
她以为柳轻依至多是个身世凄惨的富家小姐,因故流落至此,可现下看来,这女子聪慧至极,且心里一定在计划着什么。又或许,那天在她面前击鼓也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她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虽大多是猜测,但柳轻依从第一次见面起就不曾掩饰过自己的目的,她们所做的这些事好像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也在她的计划之中。
“柳姑娘需要本王妃做什么?”沈悦然也落座,收回目光尝了口新鲜的龙井茶,“或者,需要王爷做什么?”
接收到沈悦然撇过来的凌厉的眼神,柳轻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人人都说沈家二小姐自幼痴傻,阴差阳错落得个好姻缘,可依民女看,这姻缘注定是摄政王妃的。”
柳轻依抬眸与沈悦然对上,一些不言之语都在眼神中传递着。好半晌,沈悦然才屏退了身后的人,只留下她们三个。
“这位?”柳轻依对着韶思南问道。
“思南是本王妃密友,而且柳姑娘所求之事,或许还得仰仗思南呢。”沈悦然及时出声道。
听到她如此说,柳轻依也不好再赶人,只是多看了几眼。
听到沈悦然说是她“密友”的时候韶思南心底有些雀跃,虽然两人认识不过短短两三天,但不管是日常相处还是行动配合,她都觉得她们两个有极高的默契,若不是之前没见过,她都要怀疑她们两个以前认识,而且关系还很要好。
只是可惜,这只是她的臆想,但并不妨碍她把刚认识的沈悦然划分为自己最亲密的人那一栏。
微风潇潇,丝丝草药香钻入鼻腔,沈悦然和韶思南就这么干坐着,一边闻着药香,一边等着面前的女子开口。她不说话,她们就一直等着,不催,不问。
好一会儿,倒是柳轻依憋不住了,不禁埋怨了一句,“两位倒是能忍。”
被埋怨的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又同时扭头看向说话的人,“还请柳姑娘告知真相。”
柳轻依看着异口同声的两人,眼底隐含艳羡,微垂下眸子敛了情绪才开口道:“苏家医馆里有个跑腿的小子名叫小路子,他因家里穷,闲了就在医馆里跑腿送药,赚个日用钱。他母亲久病在床,正是需要祛火的药材时时败火,但因为没钱买药,郊外那片青果丛就成了小路子时常光顾的地方。”
“可那片青果丛都被大火烧没了。”
“那大火不过是前几日刚起的,而且没起火之前,小路子早摘了几大筐青果备在家里。”
“所以下毒的是小路子?”
“我可没这么说。”
韶思南等不及柳轻依说完,插嘴补上自己知道的。又在对方解答完后说出自己的猜想,结果却没有得到肯定。
她不禁扭头看向沈悦然,可怜巴巴地眨着一双大眼睛,企图让自己好友给自己解释一番。
可沈悦然并没有看她,只是接过两人的话,提出了自己的猜想,“小路子知道那片青果会被毁,所以提前摘够了需要用的量。”
“没错。”柳轻依肯定道。
“若是我没猜错……”沈悦然故意拉长了语气,双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对面的人,“烧青果的人应该去找过小路子吧,为了那几筐青果?”
“哈哈哈。”柳轻依突然笑了起来,就在沈悦然以为自己猜错了的时候,却又听到那人说:“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去找过小路子,但三天前,小路子在苏家医馆里抓了药,给他母亲治病的药,还很痛快地付了钱。”
“哦,听说他当时给的还是碎银子。”
一个连几个铜板都拿不出来的穷小子突然能掏出几两碎银买药,这其中若是没有猫腻,怕是也没有人会相信。但是,是谁做的这件事呢?
沈悦然又把目光转向柳轻依,却见那人止了笑,向她抛了个娇媚的眼神,“哎,我只知道这些,若是王妃想知道更多,还得王妃自己去查。”
“如此,便先谢过姑娘告知的讯息。”她略一点头向柳轻依聊表谢意,而后抬起头来看向韶思南,嘴里的话却是说给柳轻依听的,“柳姑娘需要什么?”
本就是因为这件事接近沈悦然的柳轻依再次听到这句话却迟疑了,她知道眼前人的身份,也知道以摄政王的权势定能解决她的难题,可是她还是犹豫了,犹豫自己做的到底是不是正确的,纠结自己若是不顾一切说出来,最后的结果会让她如愿吗。
柳轻依紧蹙眉梢,杏眼里充斥着自我怀疑,仿佛魔怔了一般。
“咚——”一声,破除了柳轻依的魔障,让她的眼神恢复清明,落到了沈悦然手中砸在桌子上的茶杯上。
“有什么但说无妨,柳姑娘只管说出来,其他的,就是我们的事了。”
柳轻依的目光从茶杯上转移到沈悦然脸上,再转到眼睛上,与之四目相对。静静地,只听见又一阵风吹过,煽动着药材簌簌作响,树枝上的鸟儿高鸣几句,见无人做声,扑闪着翅膀蹬枝离去,去找下一个能听懂它歌声的人。
而此时却有人在它飞走后长叹一声,低头摘下面纱,指着脸上那块伤疤娓娓道来。
二十年前的柳家也是都城一大世家,当时的柳家家主上忠君,下恤民,是受万千百姓称赞的好官,也是受圣上重用的良臣。可是一朝叛乱,李家异军突起,只举都城,一夜之间便改朝换代。
作为前朝忠臣的柳家当然容不得弑君篡位的李承济,那一天晚上,柳家家主第一次出口成脏,篇篇诛玑,将龙椅上满身鲜血的李承济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
一头撞在了金銮殿的柱子上。
可惜天不遂人愿,那一撞力度不够,只把人撞了个昏迷数日,淤血堵塞,而不是把人送往极乐,送他与君相聚。
醒来后的柳家家主不愿侍奉叛逆君,一上朝就提出告老还乡。可是叛逆君看中了他的才学,早已拟定了圣旨要把他留在都城委以重任。
柳家家主不从,可一纸圣旨落下,满身忠骨被压垮,他满身忠烈都被践踏在地底,为了全族的性命,他接了圣旨,却也一口呕出一大滩血,再度陷入昏迷。
柳轻依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生的。柳母受了惊吓导致早产,原本能足月出生的柳轻依偏偏七个月大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出来了,一出生就先天不足,每日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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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在喝药就是泡在药浴里,活生生成了个药人。
也许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和医术结下了孽缘。
虽然柳家家主在官场不能得意,但他十分珍惜这早早出生的幺女,给了她无尽宠爱,甚至在她的抓周宴上摆上了自己的官印。
只可惜,柳轻依抓到的是一本医书。
不得不说,她的确跟医术有缘,自她识字起不过两年,她就能诊治基础的病症。在辨别药材上她更是一绝,不管是经过怎样处理的药材,只要让她看一看,闻一闻,她保管能认出来。
只要是她见过的药材。
觉得自己已经学有所成的柳轻依兴冲冲地去找柳家家主,希望能用自己的医术治好爹爹,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她见到的,是一具尸体……
那时的她在想什么呢?柳轻依仰起头望天,企图把眼尾即将涌出的泪水憋回去,可惜没有用,冲出闸门的泪珠一拥而下,即可就滚落到下颌,然后跳离,跌入泥土。
沈悦然也于心不忍,递上手帕,在柳轻依接过时轻轻拍了两下她的手。
“早就过去了。”柳轻依哽咽着说服自己。
可是她也知道,这件事对她来说是过不去的,永远都过不去。
“刚开始我娘他们都瞒着我不告诉我真相,我就真以为爹爹是多年前留下的后遗症爆发,来不及医治才去了的。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被人气得病发,一时又被闷住了,病气窜了心,这才早早地抛下我们去了。”
她当时以为爹爹死了就是最大的劫难,却没想到,在爹爹入土没多久,一纸抄家落罪的圣旨进了柳家的大门。顷刻间,柳家从世代忠良沦为了欺君贼子。
柳家上下百余口,男子斩首,女子黥面充为军妓,彻彻底底绝了再生的后路。
柳轻依呜咽着说完,到底是忍不住,趴在沈悦然的肩头狠哭起来。她哭她爹爹为国为民,死后却落得个乱臣贼子的骂名;她哭她全家忠良无一人善终;她哭她全族为保她一人所付出的沉重代价……
泪水沾湿了两人的衣裳,可谁也没有去管,只是放任她发泄,等泪哭干了才作罢。
等柳轻依停了哭声自己抬起头来,沈悦然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语气也略带哀伤地问道:“所以你找我来是想让王爷帮你报仇?而报仇的对象……”她没有直说是谁,可在场的人都从柳轻依的过往中猜得出来。
可真等眼前的人用嘶哑的声音说出“是”的那一刻,沈悦然突然很想凌舟则。
在以往“沈悦然”眼里,她不管接触什么人,看到什么事,都是令人新奇愉悦的,她从来没有接触过黑暗的一面。即使是对她下毒的沈悦希和利用裴家夺储的李恒益,她也只囿于那一小块地方,不曾放眼看看整个大昱朝。
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早已经藏了这么多污秽。
她想起那张被涂抹的圣旨,成国公世子眼底的希冀,再与眼前女子眼里的愤恨掺在一起,第一次,她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可她还是忍不住提醒,“柳姑娘怎么就确信王爷会帮你呢?他可是大昱朝的摄政王。”
“若是不止呢?”柳轻依勾唇一笑,见她突然瞳孔骤缩,知晓她也是知道了摄政王的另一层身份,因此没有多透漏,只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只是想请王爷在清扫障碍时带我一把,等到了那时,我一定亲自手刃杀父仇人。”
40. 夜谋
似乎是被柳轻依的“豪言壮志”感染到了,沈悦然翘起嘴角,但她并没有直接回复,而是委婉地接下这个任务,“好,本王妃会转达给王爷的。”说完便拽着尚在懵着的韶思南离开。
在转身的空挡,她扭头侧目,院中的女子已经重新戴上了面纱,蹲着身子低头摆弄着那一簸箕青果。
等至晚间,沈悦然正打算再去一趟清远府,将今日所查到的事情与凌舟则商议一番,正换出门的夜行衣时,突然听见有人在敲她的窗户。
她顿时心一紧,见窗纸上映出的高大身影,她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匕首,刀刃在前抵在颌下。
慢慢踱步到窗下,窗外又是几声急促的响声。
还没等她伸手碰到窗棂,窗户倏忽从外边打开,沈悦然手中的匕首也同时往前破去,直抵窗外人的脖子。
“怎么是你?”
“王妃是要谋杀亲夫?”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在看清来人时沈悦然就把止住了力,但因为之前势头太足,即使收住了力,匕首的刀刃还是蹭上了凌舟则的喉结,划出了一道拇指宽的口子。
“怎么不从正门走?”沈悦然一边抱怨着,一边皱着眉找止血的东西。翻来覆去也只在身上找到了昨日带的手帕,也不管它上面是不是还残留着药,一下子摁在伤口上,“自己摁着。”
说完她低头检查了一下匕首,发现刃上有一点血迹,不愿意把带血的匕首放进鞘里,举着匕首在手帕上抹了下,等看不见血迹了才收回去。
凌舟则看见她又拿着匕首凑近,使劲往后仰着头,唯恐一不小心又伤了哪儿。结果那人只是蹭了下手帕,看都不看他一眼。又见她穿着夜行衣,知道她要出门,可还是不死心问了一嘴是去哪儿。
“去找你。”沈悦然施舍了一个眼神给他,然后转身,“关窗,从正门进来。”
等凌舟则从窗户转到门口进来,沈悦然正好把匕首塞回枕头底下。回头看着来人,在距离两步远的地方伸出胳膊挡住了他,“别离太近。”说完先蹙起眉嗅了嗅,没有闻到怪味才放松了下来。
凌舟则见她实在受不了那个味道,却偏偏要捉弄她,故意往前迈了两步贴在她身前,左迈右跨拦住她想逃的路。
怀里的人见无处可逃,猛然往前一杵,憋着气把自己整个推进拦路人的怀里。
“呵。”凌舟则见状轻笑出声,怕她憋坏了,一手揽腰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嘴呼吸。
实在受不住的沈悦然猛然放开呼吸,一边挣扎着一边扭头大口喘气,等到了呼吸稳定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没有一丝怪味,吸进鼻腔里的是皂荚的清香。
“你。”沈悦然突然转头,想质问他为什么明明洗漱过才过来,却偏要捉弄她看她的笑话,谁知一转头,正好身后的人也低头过来,两张唇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贴上了。还以为用劲过大,凌舟则的嘴直接磕在她的门牙上,她的薄唇也被挤在牙和另一张唇之间,没有一丝缝隙。
出乎意料的,两个人都呆滞在原地,许久也不曾有动静。
直到门牙的酥麻感散去,沈悦然才后知后觉,脑袋一撤,双手一推,把自己从凌舟则怀里解救出来。
沈悦然还在这半捂着脸,嘴唇微张着急速呼气吸气,企图给自己修红的脸降降温。而另一边,凌舟则却微翘起嘴角,食指的指腹在下嘴唇来回摩挲着,好似在回味刚才亲吻的感觉。
沈悦然:“……”
一扭头看见他这幅好似心神荡漾的神情,真是让人感觉……想动手,却又找不到合理的理由。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窗外突然传来守夜人打更的声音,两人一顿,迅速恢复了冷静,围坐在桌旁商议要事。
先是沈悦然将自己今日所获取的信息全部告知,又将柳轻依的话转告给凌舟则,在提及此事时还特意强调了柳家前朝忠臣的身份。
“小路子的事我这边会再去查,王妃就不要再思虑这件事了。”
“还有呢?”
“还有什么?”
凌舟则假意对沈悦然提及的柳家的事装聋作哑,好像听不懂她在问什么。沈悦然也知道面前这人又在戏耍她,先是气鼓鼓地扭头不理人,可是心里又十分在意这件事,劝慰了自己一番又扭过头来,“柳姑娘的事呢?王爷打算怎么做?”
一时无言,房间里仅剩的一根蜡烛在两人之间燃得劈啪作响,随着时间的消逝,蜡烛越来越短,烛光也越来越微弱,只堪堪能照见两人眼睛以下的脸庞,其他的都被淹没在黑夜里。沈悦然看不清凌舟则的表情,只是能感觉到他在看她。
“王妃想帮她。”凌舟则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嗯。”沈悦然轻轻回了声,语气极轻,仿佛只是不经意间地出了一声响,但还是被时刻关注她的凌舟则捕捉到了。
在凌舟则说话前,沈悦然又急切地补上一句,“我只是觉得柳家不应该是这种结局,但要怎么做还是看王爷的意思。”她只是不想柳家像前世的裴家一样,被诬陷,被满门抄斩却无法喊冤。
上一世的情形又重现在她眼前,明明隔了两世,可是她还是感觉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太真实了,母亲的牌位,外公一家在刑场受刑,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她的手好像又穿过了外公的头颅,又透过母亲冰冷的牌位,摸不着,触不到,只能用眼睛看。看多了,也就忘不掉了。
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重生前的那段日子,茫然,无措,了无生气,陷在死亡的漩涡里,挣扎不掉。
突然间,她听到有人在呼唤她,叫着她的小名,一遍遍,一遍遍……
谁?是谁在叫她?这个名字已经十多年没人叫过了,是谁在喊她?
“玥玥,醒来了,玥玥。”
沈悦然猛一眨眼,入目就是一张俊脸。一双剑眉斜飞入鬓,一对桃花眼点缀其间,鼻梁高耸直挺,两片薄唇一张一合,不断唤出“玥玥”二字。
怔愣了一会儿,她才看出眼前人是凌舟则。只见他眉头紧皱着,眉心拧作一团,原本勾人的桃花眼中此时却满是担忧,她先是不解,而后才恍然大悟。
她伸手抚上凌舟则的眉峰,慢慢捋平皱着的眉,然后双手向下移动,拖住他的脸庞,“玥玥这个名字是谁告诉你的?”
刚从梦魇中挣脱,沈悦然的声音还有些嘶哑,她的手顺着凌舟则的头骨形状卡在那,逐渐加大力度收紧,一字一句地问道:“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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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告诉我的。”同样沙哑着的声音响起,因为被捧着腮,语气还有些鼓鼓囊囊的。
“我告诉你的?什么时候?还是说……”沈悦然往前倾了下身子,只差一点鼻尖就要顶上去,“你认识五岁之前的我。”
“是吗?摄政王。”
“是。”
……
沈悦然双手一撒,突然失了支撑力的凌舟则陡然往前一扑趋,手掌迅速撑在桌子上才没有让自己一头创在地上。抬头,是沈悦然审视的目光。
蜡烛已经快要燃到底了,火苗也由拇指大小缩小到黄豆般大小,甚至还有往下缩的趋势。可此刻无人关注它,没有人有换一只新蜡烛的想法,他们只是对视着,看谁先受不住败下阵来。
失败者要向胜利者坦白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蜡烛将熄未熄,凌舟则抬手,捂住沈悦然直视着他的眼睛,“时间不早了,王妃该歇息了。”
而恰巧此时,外面传来守夜人再次打更的声音。
“王爷。”沈悦然拽住捂在自己眼睛上的手的袖口,可是一根手指堵在她唇边,让她不得不咽下想说的话。
“事情我会解决的,你先休息好不好?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等一等我,好吗?”
又是近乎祈求的语气,每一次都是这样,解释不了的或者不想说的就用这种语气让她心软,然后逃避过去。可是每一次,她都会让他成功。
这一次,也不例外。
等沈悦然恢复了视线,房间里哪还有凌舟则的身影。而此时,蜡烛燃尽,屋内沉入一片黑暗。
沈悦然就保持着凌舟则走时的姿势,一动不动。周遭是诡异的安静,而她此时也仿佛是暮气沉沉,哀气怨怨,直到去捻烛线的手碰到一包温热之物,泛着凉意的手指才渐渐回暖。
哀气散去,活气回流。
她拿过纸包打开,竟然是桂花栗子糕,虽然碎得不成样子,但竟然还是热乎的。她又想到她撞入某人胸口时感受到的,原来是这包桂花栗子糕。她又扭头往窗户方向看去,这么晚了,也不知道他从哪儿买来的。
捻起一坨塞进嘴里,是熟悉的味道,只是欠缺了些火候,味道不如之前的好。她又摸索着纸包,没有摸到甜糕斋的标志,不禁奇怪怎么老板没用店里的包装。
甜糕斋是一家开了几十年的老店了,自她三四岁起就在甜糕斋买糕点,尤其是店里的招牌——桂花栗子糕——是她百吃不腻的,隔几天就要买上一包。甚至白芷也为了她学做了这道糕点,让她想吃的时候不必再等上几个时辰,也不必再有去晚了买不到的烦恼。
可她始终觉得白芷做得虽好,也不是从小吃到大的味道。正如这一包桂花栗子糕,也不是甜糕斋的味道。
虽然刚入口的时候味道很像,但越嚼味道越有偏差。她明显能感觉出来,虽然做糕点的人练习了很多遍,但还是把控不好那个味道。
但一想到有人愿意为她洗手做糕点,她要是再挑三拣四就太不地道了,因此也是笑着吃了几口。
天色太晚,她也是将将尝了几口,剩下的重新用纸包起来,留着白天再吃。
第二天一早,首先碰到沈悦然的韶思南突然大吼一声,“啊——”
41. 药方
“要死啊。”沈悦然拖着长腔,捂着一边的耳朵往旁边一躲,在韶思南吼完后又打了个哈欠。
“你昨天晚上不是去清远府找摄政王了?”
“是啊。”
“呦呵,昨晚战况挺激烈啊?”
“什么?”
只见韶思南一脸贱笑地看着她,目光中满是不怀好意。她顶着一脸莫名其妙想要越过那人去楼下吃早饭,却被人一把抓住,贴近耳边吹了口气,“你打算就这样下去?”
沈悦然疑惑地扭头看了一眼,刚要迈步就被人拽着胳膊拖进屋里,两手扶住肩膀把她摁在梳妆台前,让她去看铜镜。
这一看,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镜子里的人长发披散,只用一根青色丝带拢起搭在背后,脸上不施粉黛,但眼底一团乌青,好像是有人恶作剧,用浓墨画上了两只黑眼圈。与周边白皙的皮肤一对比,更显得黝黑。
沈悦然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顿时在心里把凌舟则狠骂了一通。昨天晚上商议事情本就用了好几个时辰,他还在走的时候留下一包糕点让她忍不住吃了几口,结果吃得多了有点涨腹,只能多清醒了会儿再睡。
结果躺在床上又莫名想起凌舟则知道她小名的事,左思右想,怎么也猜不透他们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于是翻来覆去不能入睡,又浪费几个时辰。
于是等她睡着的时候,估计已经是四更了。等她迷迷糊糊醒来,实在是太困,只摸索着随意拢了下头发,拿着毛巾往脸上一抹就当洗了脸。然后就转身迷迷瞪瞪地去找吃的,睡了一觉的她腹内早已放空。
而此时她一捋顺,发现自己竟然只睡了两个时辰就起了。
这一想,她心里的火气又大了些,连身后的韶思南都感觉出来了。
“你们昨天晚上……”韶思南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出了声,说了一半顿了一下,换了个比较委婉的词,“相处不太融洽?”
“何止是不太融洽,简直是,是。”沈悦然此时正在气头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没有听出韶思南话里的不对劲。
能让人这么气愤,摄政王到底是多么不行,连王妃这么娇小柔嫩都满足不了。韶思南瞪大了双眼暗自诽谤着,摄政王竟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都怪她看见王妃的黑眼圈以为昨晚是干柴烈火,结果当事人竟然这么不满意,果然眼见也不一定为真,还得亲身试验一番才行。
自以为发现什么重大秘密的韶思南频频点头,还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看得沈悦然又起了一股子无名火,赶紧挥挥手把人赶出去,自己拿起脂粉去遮眼底的乌青。
等再出门,正好赶上店小二送上早饭。
沈悦然在韶思南旁边的空位坐下,一眼不发只埋头吃饭,速度快的都赶上她们几个已经吃了一会的了。于是韶思南举着半个包子,嘴里塞着啃掉的半个包子,呆愣愣地看着那人手不停地夹菜,嘴不住地咀嚼,没感觉出来的功夫就已经吃完了。等那人吃完抬起头来看她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动动嘴。
“你,真厉害。”韶思南突然冒出一句,嘴里塞得满满的,话都说不清楚。
沈悦然看她鼓鼓囊囊塞得严严实实的嘴,只听见唔唔两声,实在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又怕她一说话把嘴里的喷出来,没好气地说道:“你先好好吃饭。”
察觉到语气不是很好,她深呼吸几次散散气,刻意放缓了声音,“你先把嘴里的饭嚼嚼咽下去,塞这么多,不累吗?”
等韶思南唔唔哝哝咽下嘴里的包子,又拼着速度把剩下的包子吞进去,其他人也已经吃饱了。于是她拿了个芋头囫囵个往嘴里塞,还是被众人拦了下来,才分着几口吃饭,但还是不出意外的被噎住了。顿时几个人忙活起来,不是捶胸拍背就是递水灌醋,一通混乱之后,卡在喉咙处的芋头才顺进去。
“小姐你真的是光给人找麻烦。”邵和气极又无奈的说道。
被自己婢女说了的韶思南心虚地不敢反驳,毕竟此时的确是她先出了错,怪只怪她光顾着乐子,把正经事给忘了。
沈悦然几人还是第一次见邵和说她家主子,又是第一次见韶思南心虚的模样,一时间又新奇又觉得好笑,都捂着嘴笑起来。在韶思南主仆二人看过来时,更是放开了哈哈大笑起来。
等沈悦然带着韶思南和邵和出门时,太阳早已高高升起。她们一路直奔柳轻依所在的医馆,一进门,正好看见背着竹篓要出门的柳轻依。
“柳姑娘要出门?”
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到的柳轻依慌了一瞬,待看到来人是沈悦然几人时又安下心来,转头看向韶思南回了她的话,“嗯,打算趁着天好去摘些药草。”
韶思南回头看看越发毒辣的太阳,不赞同道:“这么大太阳出门,柳姑娘为什么不等太阳下山那会儿去呢,天还凉快些。”
“多谢韶姑娘的好意,不过,有些药草在正午之前采摘才能最大的保证药性不流失,所以……也是没有办法的。”
韶思南皱眉,不是很理解什么药草这么矫情,也不理解这满屋子的男人,怎么忍心让一个女子盯着灼热的眼光上山采药。她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身后的邵和却拽了拽她的衣角,让她错过了开口的时机。
“若是不急着用,柳姑娘可否将时间匀一些给我们?我们现在需要柳姑娘的帮助。”
“可以,随我进来吧。”
没有迟疑,柳轻依听完就把她们带回了后院,不同于上一次,她这次直接领着人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只是后院几排屋子里不打眼的一间,位于第一排最靠里的位置,墙外正好一棵百年大树的枝丫覆盖在屋顶上,倒是给这间屋子带来许多清凉。只是树干挡住了大半的窗户,晒不进多少阳光来,到了冬天也是如此,烧多少碳也无济于事,屋里始终冰冷刺骨。
但柳轻依已经习惯了,只要她还有一个容身之所,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她从柜子里取出珍藏的菱草,抓了一把泡开了,给她们几人都倒了一杯,“尝尝,菱草茶,喝了对女子有益。”
听到“有益”二字,韶思南先跑过去取了一杯,对着杯口吹了几口气,然后就忍不住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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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起来。尝到一丝丝清甜,也不管茶水还滚烫,一股脑都喝了进去,又伸出空杯子想再要一杯。
柳轻依失笑,却也不忘提醒她,“菱草茶虽然有好处,但也不能多喝,两杯就是最多了。”
韶思南只盯着手里的茶杯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她捧着杯子慢慢放在桌子上等它放凉些,然后转身取了一杯,双手举着递给沈悦然。
等人接了,又回去盯着自己那杯。
经过这么一会儿,第一次倒的茶已经是适合入口的温度,沈悦然浅尝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开口说明了来意。
“柳姑娘可否帮我看看这药方可是妥当?”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过去。
展开后,没有药方的名字,只有需要用到的药材和分量。
“这是能治疗疫症和解毒的药方?”柳轻依问道。
“没错。”沈悦然回道。
她果然没猜错,即使没有看到病人的症状,没有参与药方的试验和改良,但柳轻依还是能一眼看出来这方子的用处,不知道她是真的在医术上天赋异禀,还是另有其因……
柳轻依拿着药方逐字看着,看到不合适的地方,走到桌案边,提笔蘸色,用朱砂圈出来,又在一旁用小字标注了正确的用量,“我把觉得不对的地方圈出来批注上,王妃可以再检查是否合适。”
“柳姑娘改的,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药方上所需要的药材不多,只是每种药材的用量都偏多。若是寻常的药材也就罢了,分量或多或少都不耽误,但其中有几种药性相近或是不适宜老弱的,柳轻依都划掉改成适合的分量,最后又添上一味药材,然后才把方子递还给摄政王妃。
沈悦然直接略过圈出修改的部分,把目光锁定在最后的红字——青果粉三十钱——不解地问道:“这类病症就是因为混用青果而引起的,怎得这会儿又用上青果粉了?”
“整个的青果和青果粉可不是一种东西,药性当然也不一样。”柳轻依也给自己添了一杯茶喝了,又提起另一件事,“本府的青果或许只剩下小路子家的那几筐,且不说小路子会不会让出来,就是都拿来,恐怕也不够。王妃打算怎么办呢?”
“这就不劳柳姑娘费心了,相信王爷自有办法解决。”
“如此,那便不留王妃了。”
沈悦然刚迈出门,柳轻依又出声叫住她,“王妃平常可以常喝菱草茶,可以解毒。”
此话说得奇怪,她又没中毒,怎么会需要解毒?于是只是回身点了头便不再理会。等出了医馆,沈悦然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没有中毒,但此前她痴傻却是被人下毒所致,莫非……是指这件事?
她不确定,现在也没有时间去给她思考这些,她把这件事记在心里,想着等将此地的事解决了再去问问。
回了客栈,沈悦然先是把改后的药方抄了一份交给白芷,让她和邵和一起去搜集药材送往清远府,然后又把柳轻依修改过的药方交给韶思南,让她想办法把药方交给凌舟则。
而她,则去见另一个人。
42. 余毒
等到了约定的地点,那人早已等候多时。
“王妃。”那人见了沈悦然,起身弓腰行礼。
“成大人免礼。”
两人相继落座。沈悦然见面前正襟危坐的人与此前见过的谄媚模样相去甚远,不禁打趣道:“成大人演技倒是不错,若是王爷不说,本王妃怎么也想不到,户部侍郎成恪槐表面对六皇子投诚名状,背地里……却是摄政王的人。”
成恪槐轻一颔首,“为了以假乱真,下官需得演的像些才好让六皇子相信。”
“这倒是不错。”
先是互捧寒暄一番,待几句过后,两人才谈起今日的正事。
此次沈悦然约见成恪槐,本是那天晚上凌舟则透漏给她的,成恪槐在暗中调查六皇子李恒益在江南府的动向,并且已经拿到他私吞赈粮,自导自演劫持一事的相关罪证,想着让她去与成大人交接一下拿到证据,同时也能为他打一下掩护。
沈悦然正愁找不到李恒益的把柄,此事就像是打了瞌睡有人递枕头——正合她意。因此她爽快地应下此事,并保证完成任务。
等她接过成恪槐搜集到的这几天李恒益被劫后的踪迹,属实让她大吃一惊。她以为李恒益顶多敢借着江南府天高皇帝远,联合当地山匪将赈粮昧下据为己用,可谁知,这写着李恒益行踪的纸上竟然有一条——
江南府郊外十里有六万私兵驻扎,六皇子曾到此地验兵。
豢养私兵,意图谋反。
李恒益这当真是把造反的心搬到明面上,就仗着圣上膝下只有他一个已成年的皇子,且圣上自年前身体就每况愈下,他这是要等不急,要逼着圣上立储。
震惊过后,沈悦然却又察觉到不对。前世是因为有外公的助力,才得以让李恒益在与北戎一战中大获全胜,甚至将北戎逼至王城,割地百里求和。而此时距离大昱与北戎开战还有大半年时间,此世她也并未像前世一样让外公帮他,他是哪来的底气敢这么明目张胆。
除了这六万私兵,他莫不是还有其他底牌?
沈悦然急不可耐地揭开第一张纸,果不其然,第二张纸上赫然写着——
六皇子与奇云寨大当家合作劫粮,六四分之。
而下一条,更是让她为之一振——
奇云寨走私盐铁,背后其主为异姓王。
异姓王陆戬齐?走私盐,贩铁器,他这是为了李恒益谋反做准备,还是为了他自己?
可是异姓王世子不是凌舟则的人吗?若是异姓王也有造反的意图,那其子陆无恙,是敌?还是友?
沈悦然的心突然一紧,若是陆无恙是为了凌舟则摄政王的权势才接近他的,那等异姓王兵起的那一刻,陆世子的刀是指向皇室,还是昔日的好友……
她转念又一想,凌舟则隐忍蛰伏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陆无恙的意图。既然他能让庄向筠和陆无恙成为他的左膀右臂,那肯定是早已统一过信念,有着共同的目标。
由此,她不由地心一松,吐出一口浊气。片刻之后却又反应过来,她担心凌舟则干什么?
将手里的纸往桌子上一扔,沈悦然举杯喝了一口茶,压一压心底还并未全部消下去的慌乱,待镇定之后才看向对面自她拿到记录起便转头向窗外远眺的成恪槐,问道:“六皇子和异姓王可以联系?”
听到声音的成恪槐缓缓转过头来,垂下眼眸不敢对视对面的人,只是轻声恭敬地回答,“六皇子和异姓王并没有明面上的联系,目前能查到的,他们都与奇云寨大当家有过接触。”
“但是……”成恪槐顿了一瞬,似乎在纠结这消息的准确性,但片刻之后还是张口,“奇云寨虽背靠异姓王,但寨中金银来处大部分却是六皇子供给的。”
“哦?那可真是奇怪。”
六皇子拿钱养山匪,山匪走私来的盐铁却是给异姓王的,这可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了。沈悦然可不会觉得李恒益会蠢到这种地步,或许还有哪些事是他们没查到的。
了解完此事,沈悦然也没有再在此处待下去的必要,知会了成恪槐一声便拿着记载着李恒益踪迹的信件离开。等过了一盏茶功夫,成恪槐也起身,从后门隐入市井,悄无声息地回了江南府府衙。
正午时分,沈悦然先是等回了从清远府回来的韶思南。一进门,韶思南就嚷嚷着摄政王身边的小白脸侍卫太过可恶,不过只是轻轻挑逗一番就对她动剑,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
沈悦然看着来人一身墨青色长袍,墨玉腰带束紧细腰,腰间还挂着一串玉葫芦。一对精铁打造的护腕绕在小臂之下,脚下是一双鹿皮短靴。再往上,墨发高高束起形似马尾,只一只素簪别与之中,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饰品。而韶思南本身又长的颇有英气,眉毛不似女儿家一般弯弯翘起,而是浓眉笔直,再配上她细长眼中那略带冷意的眼神,乍一看过去,谁不赞叹好一个英俊儿郎。
而她竟然去挑逗徐鹤那块木头,估计是被徐侍卫当做爱好劲装的油面小生对待了吧。
一幻想他俩一逗一怒的样子,沈悦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抱怨一通没得到安慰的韶思南本就拿哀怨的眼神瞅着沈悦然,这会儿见她竟然还笑了起来,不禁面上一恼,作势要去抓她痒痒肉给她个教训。可手还没放上去,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两人顿时收敛,沈悦然整理了方才玩闹扯皱的衣服,沉下声音喊了声“进。”
出乎意料的,来人竟然是柳轻依。
“柳姑娘?”韶思南率先疑问出声。
“王妃,韶姑娘。”柳轻依对着两人先后行礼,边往里走边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掏出一包糕点,“这是我路过糕点铺子买的红豆糕,味道还不错,王妃和韶姑娘可以尝尝。”
她把红豆糕递给韶思南,见人一直不接,也不恼,转手放在桌子上,轻笑着说:“我知晓王妃现在一定在大肆收购药材,但江南府因为此次灾情,药材耗费过多,各家医馆并没有多少存货,而周边各个府城短时间内也凑不出王妃需要的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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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沈悦然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出声。
柳轻依只好接着说道:“我知晓有一方药田,里面种植了大量药草,若是加上那些,或许就够了。”
“那药田是柳姑娘的。”沈悦然笃定道。
“是。”柳轻依低声回道。
“柳姑娘这次想要什么?”沈悦然直接不加掩饰地问了出来。
上次传达给凌舟则柳家的事,不过是她因着柳轻依提供的关于青果的线索和对柳家结局的不忍,可后来那纸药方,算是柳轻依给她的谢礼。而这一次,柳轻依主动来找她提供药材,也必是有事相求。
果然,只是稍作犹豫,而后柳轻依便说出了自己的请求,“待江南府事一了,王爷和王妃会立马启程回都城,我想请王妃带上我。”
沈悦然没有立即接话,只静静看着柳轻依,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在她看过来目光即将相接的时候又移开,单手支着下颌抬头望着屋顶,好像是在思考。
若只是入都,门口哪条路到不了都城,随便雇一辆马车,只要大方向对了,再弯弯绕绕也能到。可她此时提出来要同行是为了什么呢?
没钱做盘缠?可是光她腰间挂的那块玉佩就得几百金,再加上她的玉镯和戒指,怎么也不像拿不出那几两银子的人来。为了隐藏身份?可是他们回都必定会声势浩大些,而且摄政王突然带回一个女子,怕是还没到都城,她的身份就被扒个底朝天。为了借他们的势力摆脱什么?这倒是有点可能,但是即使同行,入了都城他们必定会分开,那时她独自一人,有人要害她她也躲不及。
这么胡思乱想着,沈悦然又把目光转向柳轻依,皱着眉头盯着她。
被盯得不自在的柳轻依无声地叹了一声,问道:“王妃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
“你为什么想让本王妃带上你呢?”
“我可以帮王妃祛除身体里残余的毒素。”
“哎?”
冲她来的?
沈悦然不解地问:“菱草茶不是也可以祛毒?”你在不在好像没有差别。
“菱草茶只能去掉表面的毒素,但王妃所中之毒留存血脉已久,只靠它并不能治本。而且……”柳轻依抬头,与沈悦然四目相接,“王妃的余毒,还有复发的可能。”
一听到余毒复发,沈悦然登时冷下脸来,目光也带上冷意,“柳姑娘慎言。”
虽然此前柳轻依能看出她中过毒,但她是因为重生,误打误撞解了毒素。若是余毒复发,那她这异世之魂该何去何从,这一世的沈悦然是不是要走上上一世的不归之路,还有她的母亲,外公一家,会不会也重蹈覆辙?
此时的她全然忘了,自她选择替嫁给凌舟则开始,这一世的事情已经与上一世有了偏差。
她惧怕这样的事发生,只能想方设法把苗头掐断。她慢慢收了冷意,但脸上还是无甚表情,轻飘飘问了一句,柳姑娘怎么发现本王妃中毒的?”
语气虽轻,但其中却有着令人发颤的寒意。
43. 归都
许是见多了摄政王妃和蔼待人的模样,陡然一感觉到她话里的射出的寒意,激得柳轻依有一瞬间无措,但她很快恢复平静,不动声色地和对面人对视着。
沈悦然见她面色不改,眸光微闪,似乎对她收留一事势在必得,虽不解却仍然冷冷地道:“柳姑娘觉得自己的医术能胜过皇宫里的太医?”
听到此话,柳轻依便知晓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不紧不慢地接话,“虽不敢言此间没有民女治不好的疑难杂症,但比起宫里养得那些庸俗之辈,他们也配称一句‘医者’?”
柳轻依先啐了一句食君俸禄却不堪其用的太医们,而后才将自己的优势娓娓道来,“此毒虽说不上是至毒,但因所用毒物及其难得,炼制手法极其苛刻,因此早在多年前此毒便已失传,解毒方子也一并消失。而正巧,这毒是我师父所造,民女也知晓解毒的法子。”
闻言,沈悦然眼神一眯,眼睑微微下垂。她之前得到的消息里,下毒之人是她的嫡姐沈悦希,而这毒药的来源却有些模糊不清,而此刻,这毒药的炼制之人才有了眉目。她有心试探柳轻依是否知道此毒药的制法,知不知道十几年前给她吃的那颗毒药的来历,可她一句“此毒二十年前就已经用完,此后毒方尽毁,没有人能再练出来。”让沈悦然一噎。
二十年前?那是她母亲刚刚出阁,距离她出生还得三四年,更别说她是在五岁时被人下了毒。若那时此毒就已经失传,那她吃的那粒是怎么来的?沈悦希从何得来的那毒?还有,幕后指使的人是谁?她可不觉得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能自己炼出这等毒药,还有那等心机躲过了沈府嬷嬷的试探,将毒药送入她口中,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除了你师父,可还有人能制出这毒?”沈悦然沉着声音问道。
见柳轻依摇头,沈悦然一阵心颓,每次有点线索,再挖下去却发现线索已断,甚至时间早乎她的想象,好像此事被人抹了个干净,除了下毒的人还在,其他的,一概被清理了。
沈悦然此时无心再与人交谈,撂下一句“本王妃会询问一下王爷的意见。”然后把柳轻依和愣在一旁的韶思南请了出去。门一关,她便卸力躺在床上,企图放空大脑,好缓解额角的抽痛。
“砰砰砰。”又一阵敲门声响起,床上的沈悦然睁开眼睛,等床顶由迷蒙转为清晰,她才坐起身来,然后起身开门。
门外是送完药材的白芷,见门开了,先是行了一礼,将凌舟则的回话带到便要躬身退下。
“等会儿。”沈悦然喊住她,“王爷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不曾。”白芷摇摇头,待沈悦然挥手后便转身离去。
关了门,沈悦然拖着疲惫的身躯摔倒在床榻上,蹬了鞋,扯过被子一盖,便什么也不管的蒙头睡过去。一睁眼,屋里已是漆黑一片,她睡眼惺忪地往外一望,被在床边坐着的黑影吓了一跳,“谁?”
“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悦然吊起的心稳稳落下,“王爷怎么在这,也不出声,属实怪吓人的。”
凌舟则没有回答她的话,倒是先关心起她来,“身体不舒服?白日里睡得那么久那么沉,连白芷来唤你你都不应。”
白芷来过吗?她到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沈悦然无甚力气地坐起身,晃了晃,借着凌舟则伸过来扶她的胳膊才将将坐稳,“自听了柳轻依说我身体里有余毒,我就一直提不起力气来,下午更是直接躺在床上睡死过去。”
她也是对此事不解,柳轻依刚说了她身体里还留有之前未清的毒素,可人一走她就立马有了反应,这倒不像是余毒起了作用,更像是……刚刚被下了毒。
虽说看起来有些荒谬,但她今日上午与下午的行为属实过于异常。
“余毒?可是你之前……”凌舟则想问是不是她小时候中的那毒的残留,可转念一想,她既已恢复正常,按理来说毒应该都解了,怎么还会有余毒。
沈悦然当然不可能告诉凌舟则自己是因为重生才误打误中解了那毒,根本就没有人替她好好清理过身体里的毒素,只能扯着谎骗他,“可能是中毒时间太长,大夫以为毒解了就没事了,后来再诊也没有发现有异常,谁知那毒如此顽固,残存的毒素竟然诊不出来。”
沈悦然将目光移向别处,摁住心里的慌乱把这些谎话说出来,说完也不敢看他,只能又找了个别的话题,“王爷来这可是有事要吩咐?”
看她眼神躲闪,凌舟则也知道她在说谎,可她不愿说,他也不愿意逼她,只想着再派人去查查当年的事。又见她提起他来的目的,没好气地轻叹一声,“非得有事本王才能来看本王的王妃?就不能是一日不见,本王思念得紧?”
听到凌舟则嘴里轻易说出“思念”二字,沈悦然有些愕然。此前两人一直是相敬如宾,即使有些时候动作稍微暧昧些,她也只当是他起了坏心思,有意逗她,却不曾想他竟然直接将如此亲密的两个字脱口而出。她直愣愣地望着他,想从他的神情中找出他这句话只是在说笑的证据。
可此时的凌舟则眸光微亮地注视着她,目光温和,神色认真,好像那句话本就是他心里所想,不曾有过一丝掺假。沈悦然茫然了,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若是像往常的说笑,她也可以笑着说‘我也想你’,可是看着凌舟则认真的目光,沈悦然突然害怕起来,他这是要挑明了对她的意思吗?
沈悦然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耳边却好像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声,微不可查,就在她以为是幻听的时候,凌舟则的声音突然响起,“逗你的,我是来和你商议清远府疫症一事的。”
“嗐,早说嘛。”沈悦然笑着埋怨,却不敢再去看他。
两人默契地不再提刚才的事,只一心讨论着清远府的疫症。那张药方凌舟则给钟大夫看了,药材及用量都没有问题,找人试了药,也的确有明显的效果。此时清远府里的人才都渐渐的有了生气,不复前几日阴沉沉的,压抑的氛围。
白芷送去的药材也都被那些大夫抢了去,一种种的拣好,又按照药方里的分量分成一份份的,分好一份就往药罐里放。一人拣,两人分,一人递,一人煎,配合得相当默契。等药罐里的药煎好了,自有人倒出来,端着药去喂给躺在地上席子上的病人。药罐空了,下一份配好的药材接着跟上,没有给药罐留下降温的空闲。
药材消耗极快,幸好有后来柳轻依送去的那几车药材,堪堪延续上了一流水的煎药工作。直到日落西山,桌上摆着的药材只剩了个底,一旁的药罐也终于歇了运作。此时,清远府内得疫症的人都喝了药,只等着明日再看药效如何。
“希望是有效的。”沈悦然祈祷着。
“会的。”凌舟则顺着她的话说着,“一定会有效的。”
不过两三个时辰,第一批吃下药的人已经有了反应,他们感觉着身上疼痛的减弱,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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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呼吸比之前更加顺畅,一些年纪比较小的孩子忍不住哭了起来,本来是压抑着只是默默掉眼泪,慢慢变成呜咽,再然后便是嚎啕大哭。一些稍年轻的男子女子也被带动了情绪,也跟着抽抽搭搭起来,也就是上了年纪的一些汉子妇女还能强忍着,只是红了眼眶。
他们也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本来对活下去不抱什么希望,结果却有人愿意不分昼夜地救治他们,不会因为他们身份低微而敷衍行事,因为在大夫眼里,不管身份贵贱,都只是他们的病人。仅此而已。
那一夜,门口守卫的士兵听见城里传出来的声声哭嚎,却不是丧气哀嚎,声音虽嘶哑难听,却充斥着生的喜悦,感染着城门外站岗的人,让他们也红了眼眶。那一夜,清远府里里外外,注定无眠……
经过几日的修养,原本只能躺在席子上连身子都不敢翻的人却已经可以自行走动,只是动作僵硬些,速度慢了些。可这相较于前几日,已是大好。
凌舟则眸中带笑地看着院中带着笑意的各人,吩咐徐鹤去打开城门迎接新生。众人一听,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高声欢呼,此时的院子里竟像是过节一样热闹。
清远府又恢复了通行,死气沉沉许久的府内慢慢有了生气,相信过不了多久,清远府就会恢复往日的人声鼎沸之景。
这边的疫症解决,江南府那边也已经修整地差不多。这一次的赈粮顺利送达,又有摄政王和摄政王妃在这盯着,江成渝不敢做什么手脚,只乖乖地搭棚施粥,接济流民。而大水已过,江边重建一事也早已开工,等清远府门大开之时,江边堤坝也恢复了往日的恢弘。而需要被搭救的六皇子也已经自己回来了,这一趟,摄政王算是完成了任务,可以收拾收拾准备归都了。
“被劫的粮银怎么办?”回都前,沈悦然突然想起来这事,于是转头问一旁批复公文的凌舟则。
“此事我已经将事情全部经过回复给圣上了,要怎么做,就看圣上的决定了。”
沈悦然看着头也不抬的凌舟则,略一耸肩,也不再关心此事,转身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事情的结果会怎样,等回了都城就知道了,她到是有些期待,不知道圣上会怎么处置李恒益。毕竟劫粮一事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可皇子豢养私兵一事,不管是哪朝哪代,可都是按谋反之罪处理的。
等真正回都那日,沈悦然看着早已等在马车旁的柳轻依,她转头对凌舟则挑眉,无声地询问着,结果那人却目不斜视,对着柳轻依说道:“你暂且留在王妃身边,若表现好了,一切都好说。但若有其他心思,本王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听着摄政王逐渐加重的语气,沈悦然见对面女子只淡淡地往这边瞥了一眼,轻轻应了一声“是”,而后便行了一礼,转身上了身后的马车。
“你让她跟着我?”
“她有法子能去除你身体里的余毒。”
“可她……”
许是知晓她的担忧,凌舟则低头望着她,眼眸微微垂下,目光温柔,“她,可信。”
得了这句话,沈悦然也不再多做纠结,她愿意凌舟则的眼光,他说可信,那她便信了。此念头一出,她便惊了一瞬,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已经对他信任到如此地步了。
她恍恍惚惚地扭头躲避凌舟则的视线,扫了周围一圈,却发现此处除了他俩之外,只有不远处垂头等候吩咐的江大人和成大人。而那两人,竟然是……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