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白甜在宫斗文里当女主》
1. 第 1 章
九月
沈文君斜倚在院中梅子树下,手中握着一支凌霄花,白皙指尖漫不经心地扯下娇嫩的花瓣,散落一地鲜红。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缝洒下来,光影精灵,俨然透出几分热意来。几声莺啼,掩盖住来人进来的声音。
今天是她要进宫选秀的日子。
正枯坐间,丫鬟苏叶东西张望了一圈,才急急忙忙往她这跑来:“小姐,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啊,老爷太太已经在前头等着了呢!”
沈文君懒懒抬手,任由苏叶拿出湿帕子擦干净她指缝间黏上的花汁:“我知道啦,现在就去好不好,我们苏叶别生气了。”
“我哪儿敢生小姐的气呢?”苏叶又仔细整理了她的发钗,确保毫无一失才送了口气。
“老爷夫人,二小姐来啦!”刚到前厅,就有小丫鬟面带喜色地给两人打起帘子。
陈夫人一听,坐直身子,果然打门外走进个少女,十六岁年纪,生得雪肤花貌,肤白如新荔凝,眉似远山,微圆的双眸透出十分的娇憨。
一身水红彩绣游鳞古香缎春衫,艳丽的色彩越发显得她肌理晶莹,勾勒出如柳身段。
陈夫人拉着沈文君坐下,叹道:“唉,我真不愿意你去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要是选不上还好,万一选上了……”
沈文君正捻着桌上的栗子糕往嘴里塞,她正饿呢:“他们说宫里的点心比家里的好吃,我吃饱了就回来,娘别担心。”
陈夫人被气得发笑,伸手过来要拧她脸,却在触及她脸颊时停了下来,化作一记轻柔的抚摸。
“要是你阿姊我还没那么担心,偏偏是你。”她女儿出落得如此相貌,哪怕是个傻子也要被选上了。
真是要剜了她的心去。
“是啊,偏偏是你,你那么不聪明别被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哎呦……”沈老爷在一旁早已经眼泪汪汪,此刻已然按捺不住抽泣起来。
沈文君纳闷:“那我也没有那么笨吧。”
“好了好了,别哭了”陈夫人赶紧搂着沈老爷肩膀安慰道,“一把年纪了,害臊不害臊,快别哭了。”
沈老爷在沈夫人怀里抽泣道:“嫌我丢人了是吧,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沈文君提醒道,不忘顺了块栗子糕塞进荷包里。
“对对,来,乖乖,你这一去少不了有要用钱的时候,把这拿去。”陈夫人推开沈老爷,从丫鬟手中托盘取过一只硕大的荷包递给苏叶。
里面是张百两的银票,还有些碎银子、金瓜子应有尽有,沉甸甸的一包。
就在沈文君要跟着沈老爷走出门的时候,陈夫人突然开口:“千万要小心啊。”
沈文君回头,最后看了她母亲一眼。
她哥哥沈回章早已经套好了马车,在外头等着他们呢。
沈文君扶着苏叶的手上了马车,清晨的大街已经被车马堵得水泄不通,想来都是来选秀的。
当今陛下也是励精图治之人,只是如今当了皇帝,年近四十,子嗣单薄的毛病就出来了。
大皇子虽是皇后所出,身份尊贵,可前年办了一桩坏事,幽居于王府不得出;二皇子四皇子出生就夭折了;三皇子如今为长,偏偏愚不可及,不得皇帝喜爱。
只有五皇子,因出生卑微,乃是皇帝一时兴起宠幸宫女所生,更不入得皇帝之眼。
皇帝膝下不独皇子稀少,连公主都只得两位。
太后忧心皇嗣,故而有了此次选秀。
沈文君垂下黑鸦一般浓密的睫毛,手指一松,帘子从她手中滑落,发出哗啦一声。
那皇帝,她幼时还见过呢。
“小姐今日定能艳压群芳呢!”苏叶打小就伺候在沈文君身侧,饶是如此依旧被晃了眼,笑叹道。
沈文君取过镜子来仔细打量一番,突然伸手扯歪了鬓边的珠花,:“这样才好,板板正正的有什么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总算到了宫门口。
沈老爷看二人下得马来,神秘兮兮把沈文君拉到一边,小声说:“乖女,你看是不是……”
说着在沈文君面前做了个两指搓来搓去的动作,疯狂挤眉毛示意道。
沈文君捂紧了自己的小荷包,警惕道:“爹你想干嘛?”
“哎呀,这你爹不是馋醉仙居的西湖六月黄了嘛,你娘又不给我钱。”沈老爷贼眉鼠眼地在沈文君耳边说,“不多,就十两银子就够了。”
“不给。”沈文君头一扬,就是不看她爹。
沈老爷急得团团转:“求你了……”
“那好吧,不许多吃嗷,小心闹肚子可别来找我。”沈文君从袖中数出十两银子悄悄递给老爹,怕老哥回去和娘告状。
“知道啦,这用你说。”沈老爷拿了钱,立马板着脸训道。
他们正闹间,远远传来一道活泼女声:“好妹妹,你也在呐!”
沈文君惊喜地抬眼看去,是个年纪和她不相上下的少女,正大步向她这里跑来,也欢喜迎上去:“姐姐,我正想你呢。”
“别怕,有姐姐罩着你,这次谁敢说你,姐姐帮你打他!”韩绾骄傲拍拍胸脯,端的豪气干云。
“好啊。”
她二人在此叙旧,一旁的宫人早等不及,出言催促。
沈文君赶忙向父亲兄长挥手告别,坐上了宫里的马车。
一辆辆相同的马车依次驶入宫门,高大的城墙由红漆刷就,金色琉璃瓦片在日头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叫人无法直视。城门上挂“朱雀门”三字,笔走龙蛇,锋芒毕露。
一路不见人声,只闻车马辚辚。
沈文君和韩绾两人跟着宫人指引,来到专为安置秀女布置的储秀宫,此间已有数十人不止,各处莺莺燕燕,脂粉香气萦绕满空。
“真是好热闹。”沈文君四处张望一番,拉着韩绾到了树下阴凉处才抱怨道。
韩绾擦擦额角沁出的汗珠,不在乎地说道:“可不是吗,要不是一定要来,我肯定不来。”
沈文君扯扯韩绾袖子:“还说我呢,姐姐可比我要张狂多了。”
“我就说说嘛,总不能离我们这么远,还能叫人听见不成。”韩绾不好意思挠挠头,小声说道。
自打她们一进来,就有一道道自以为隐晦的目光,落在身上像小刺一样,扎得不疼却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啊呀,沈小姐今天面色实在不错,衬得人都伶俐许多了呢。”一位穿着大红衣裳的少女拉着旁边人的手浅笑道。
“可不是嘛,就是不知陛下今儿是来挑妃子的还是挑女儿的呢。”边上的人挤挤眼睛,向那红衫小姐投去讨好的目光。
沈文君低头看看自己,十六岁的少女将将发育,自然看着稚嫩些。
她不解地歪歪头:“赵姐姐说这话什么意思啊?”
那赵姓姑娘被问得一愣:“这……”
“姐姐告诉我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的意思呢?”沈文君继续追问道。
赵姑娘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那红衫小姐,不出意外被甩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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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君得意地冲韩绾偷笑。
“宣中军左都督之女……进殿!”正在此时,进来宣纸的太监尖着嗓子报出一连串二十个秀女名讳,沈韩二人包括那红衫小姐俱在其列。
“礼部尚书沈行之女沈文君,年十六!”
沈文君直直跪下,带着她发髻上簪着的金累丝衔珠彩蝶步摇微微晃起来,一下一下擦过雪白的耳尖。
鎏金盘龙香炉腾起的袅袅青烟遮不住看过来的目光,她感到有一方视线落在她鬓边的珠花上许久,才传来一道声音:
“怪有趣的,留下吧。”
沈文君正要磕头谢恩,不妨端坐高位的人又开了口:“珠花戴得漂亮,可惜两腕空空。前日不是有个多罗进贡的镯子,拿来给她吧。”
“陛下,这恐怕不合规矩。”边上皇后虽愣了一会儿,还是劝了一句。
皇帝摆摆手,不耐道:“哪有什么规矩不规矩,怀恩,照着朕吩咐的去取。”
“是,奴才这就去。”怀恩不敢再耽误,立马躬身退下和小太监吩咐道。
“多谢皇上隆恩。”沈文君怯怯谢恩,往后推了回去。
果然不出意料,以韩绾的相貌被选上是必然的,只是她是断断高兴不起来的,踉跄出了门,只差蹲在无人角落就开始大哭起来。
沈文君好是安慰一番才叫她平心静气下来,只说要独自一人走走,沈文君只好由她去,孤身回去储秀宫找苏叶。
还没走出去多远,就在转角听见了一阵打骂之声传来。
“真晦气,珍妃娘娘操办的选秀也敢到这来,存心要惹皇上和娘娘不痛快!”
“糊涂东西,不好好教训一下,不知道自己该待在哪里,也到这里来找打。”
“还不快打!”
太监尖利的嗓音混在沉闷的拳打脚踢中听不大清,只是偶有几声痛哼传来,恍然是个少年郎。
沈文君加快脚步往前走,想一探究竟,却及时止住了脚步,她既要入宫,就无论如何都能在此时就和宠冠六宫的珍妃作对。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在墙角偷偷探头看去,只见挨打的少年郎身形瘦削,瞧着比她小些,竟有些像当初那个不告而别的人。
沈文君又动了恻隐之心,扬声道:“天子近前,谁人敢在这里惹事生非!”
那几个太监万万没想到有人在此,今日正是选秀之时,无论是哪家的秀女他们都得罪不起。
他们原只是想借此事想珍妃娘娘卖个好,不料叫人发现了,如今也只得求饶了。
“姑娘有所不知,这小子乱闯宫帷禁地,正是怕扰了皇上兴致,奴才们这才小小训诫一番。”跪在最前面的太监眼珠子咕噜一转,立马想到了说辞。
沈文君也知道这不是和他们较劲的时候,不然现下她虽能帮那少年出口气,回头更不知他要受多大的苦,只好顺着意思:“既如此也不能在这里教训,我能听见,难保陛下听不见,公公们还是小心为上。”
“是,多谢姑娘提点,奴才告退。”为首的奴才也机灵,赶紧退下,并向少年使了眼色。
那少年里却没关注他们在说什么似的,只一心盯着沈文君瞧,一双极黑的眸子此时发亮地看向她,看得沈文君头皮发麻。
沈文君见他盯着自己不放,怕他是害怕自己,放软了声调哄他说:“你还好吗?还走得动吗?”
“你不记得我了?”少年郎沉沉开口,出口之言却着实吓了沈文君一跳。
“你说什么?我见过你?”沈文君兀自镇定地开口问道。
2. 第 2 章
“我见过你?”
听见沈文君的疑问,少年郎却没有开口解释,只是沙哑着声音说:“我好饿,你有吃的吗?”
沈文君满腹疑惑,还是从荷包里取出早上偷偷藏匿下来的栗子糕递到他面前:“我只有这个了,你吃不吃?”
少年看看眼前的栗子糕,并不接过,反而俯身就着沈文君的手吃了起来。
沈文君一开始被吓到了,有些不敢动弹。
直到他的舌头隔着帕子舔舐她的手指,那黏腻的触感蛇一样顺着指尖爬上胳膊。
霎时唬得她酥了半边身子,被这简直可称得上下流无耻的行为震得脑海一阵空白。
那少年眼见她的手突然抽走,心下颇为遗憾,很有些恋恋不舍地抬起眼眸看她。
沈文君强笑道:“你既然说在外面见过我,我想你应该是能出宫的,你把这些钱拿着,随便买点什么吧。”
说完,忙不迭掏出一把银子金子的混合物塞到他手里。
“记得照顾好自己啊,我得回家去了。”沈文君慌忙提起裙子,往储秀宫走去。
好容易身后那如芒在背的目光消失了,沈文君才松了口气,一抬头就看见焦急的韩绾。
“好妹妹你哪儿去了,我一回来就不见你人,问了苏叶也说不知,真是要吓死我了。”韩绾看她平安回来总算放下心来,不由牵着她手责备道。
不知道为什么,沈文君并不想把刚刚那少年说出去,于是她扯了个谎:“我方才看边上的桂花开得极好,一时贪看才误了时辰,害姐姐担心了是我不是。”
“好了,先回去吧,不然伯父伯母可要在家里等急了。”韩绾无奈地拍拍她手,“苏叶,还不来把你家小姐搀着,免得又看上了哪儿的花草不肯回家了。”
“是。”苏叶忍着笑上来扶住沈文君的手。
沈文君气鼓鼓地偏过头去:“姐姐尽会取笑我。”
“那是我疼你呢。”韩绾冲她做了个鬼脸,嬉皮笑脸的。
等上了马车,沈文君才有空思索那个少年的身份。
要说他是太监也不合理,加上宫中适龄人不多,沈文君几乎立刻得到了答案,当今陛下五子,顾厌。
因出身低微,陛下甚至不愿给他正经取名,只住在皇宫偏僻处,下人私下里偷偷叫他厌,也就这么传开来了。
沈文君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对这五皇子的印象,再说他久居深宫,他们又有什么机会能见一面呢?
最后只好作罢。
待到了家,天色已黑,只是路上人依旧不少。
沈家人早在门口等着了,沈文君的小侄女青燕早已经按捺不住扑过来:“姑妈抱!”
“哎呦,我的小燕儿想不想姑妈啊?”沈文君弯腰把青燕抱在怀里,手指坏心眼地拨弄两下幼儿肥嫩的脸颊。
“想~”青燕奶声奶气地回道,两只短短胖胖的小胳膊揽住沈文君的脖子。
“好燕儿,姑妈没白疼你。”沈文君狠狠亲了一口青燕的脸蛋,逗得她嘿嘿直笑。
回头一看,沈老爷带着一家人要给她下跪,沈文君正要阻止,陈夫人却说:“礼不可废,别让人家笑我们轻狂了。”
沈文君只好依从,待礼毕立马把父母扶了起来。
“快进去吧。”沈文君牵着娘的手,含泪哽咽道。
“娘要哭不如回家里哭,倒像是我们不乐意妹妹进宫伺候陛下似的。”嫂子林曼扶住陈夫人另一只手,一边叫沈回章把青燕抱回来。
一家人这才进了屋子,堂中早开一桌家宴,本按君臣之礼沈老爷欲让沈文君坐上座,只是她实在不肯,于是才按次而坐。
只是沈文君心中尚有繁杂思绪,胡乱吃了些东西填了肚子就回了自己院子。
正打算睡下,却见陈夫人亲自端了一小碟酥油鲍螺和一碟子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来:“我看你晚上也没吃多少,好歹别饿着自己。”
沈文君坐起身来,用银勺舀了一匙塞进嘴里,终究还是忍不住靠在陈夫人的肩膀呜咽起来。
事到临头了才发现,离了家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陈夫人也双目含泪,轻轻摩挲着女儿的头发:“我儿,你长到如今十六岁了,爹娘都事事由着你,你不愿意学那些琴棋书画的东西,爹娘也从没逼过你;太常寺给他儿子求亲,你说一句不,你爹也一句不多问。”
“就是你一辈子不嫁人,爹娘难道养不起你,横竖只要有你哥哥在,谁能欺负了你去?谁能想到如今竟还能有这般造化……”
“我儿往后可不能再任性了,进宫侍驾比得瞻前顾后,小心为上。”眼里终究还是从陈夫人的眼眶流下来,烫得她说话都断断续续。
沈文君强忍着泪安慰母亲:“女儿知道了,母亲放心就是,再不济韩姐姐也能劝劝我。”
“话是这个理,可你的脾气你娘还能不知道吗,急了连当初秦王的世子都敢打,那可是先帝的宝贝儿子,我真怕你闯出祸来。”陈夫人叹息道。
沈文君正欲再宽慰一下母亲,就听见她门外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只能无奈道:“是爹吧,怎么不叫他一起进来,在女儿闺房门前哭像什么样子。”
果然沈老爷进来了,只是已经将泪拭去,涨红着双眼,只说:“爹这是放心不下你,我在前朝都知晓珍妃和庄妃斗得厉害。这宫里哪个不是聪明人,当今皇后又是个不管事的,以后定要苦了你了。”
“陛下还偏偏要赏你个镯子,真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到情深处,沈老爷也是连皇上也一起埋怨上了。
又叹道:“早知道不如当初应下和太常寺卿之子的婚事,怎么得也好过进宫去。”
“他?我才不要呢,老是欺负我,也不知道抱的什么样的坏心眼。”沈文君撇撇嘴,不屑道。
沈老爷可要愁死了:“你可长点心眼吧,我儿。”
“好了好了,孩子已经够怕得了,你就别说这些话了,先回去吧。”陈夫人推着沈老爷往外头走,又回头和沈文君叮嘱,“你今天先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看着沈老爷不情不愿地被推了出去,沈文君忍俊不禁地大舀了一勺酥油鲍螺,一下被甜得发抖。
又过得一日,宫里的太监来宣旨,沈老爷带着一家人到正厅接旨,只听他高声叫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礼部尚书沈行之女沈文君,仪容恭美,妙婉淑约。诏以入宫,册为正六品贵人,赐号‘颖’,于十月初一进内。钦此。”
只见那太监笑眯眯托出一只匣子打开递过来:“贵人还不看看陛下赏的镯子,多罗国今年就供了这一对儿镯子呢,这种水可是极好的。”
沈文君接旨谢恩后,才亲自接过太监手中玉镯,果然质地细腻,颜色均匀,微微泛着油脂光泽。
又引进来一位身着宫装,端庄秀雅,眉眼见俱是和蔼的中年女子来,沈文君便知是她的教习姑姑来,连忙行礼问安。
她一愣,也跟着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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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安,口称:“奴婢雪青,参加颖贵人。”
陈夫人早准备好了钱财礼物一一给了每个来宣旨的太监,又请了他们喝茶,才算这事完了。
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也回来了,因刚进宫,大家的位分都不高,最高也不过是个贵人,韩绾也被封了贵人,只是并无封号,还比沈文君要早一日入宫。
此次入选的秀女并不多,只得八人。
不说沈文君怎么想,至少她爹娘觉着人少些,争宠也就不至于那么厉害,总算是微微松了口气。
此后跟着雪青姑姑学规矩的日子不必多提,唯一叫沈文君烦恼的是小侄女儿青燕总是闹着要姑姑,只是宫规森严,一日也只能见一回罢了。
为此她可把沈府闹了个天翻地覆。
雪青姑姑是在御前当差的,性子谦默恭顺,只是甚少提及后宫诸事,不过虽只得只言片语,再加上沈老爷打听来的消息,沈文君已对宫中众人脾性了解了大概。
皇后自从大皇子被监禁后就一蹶不振,避世不出。太后又非当今生母,母子之间自有隔阂,也不好插手后宫中事。
如今后宫诸事皆由珍妃和庄妃两人一同打理,二人父亲在前朝就不对付,自然带着她们在后宫中也斗得火热。
大多妃嫔都依附着两人生活,其余的要么是说不上话的,要么就只有内务府知道她们了。
自圣旨下来,陈夫人和嫂子林曼就忙着给她准备要带进宫里去的衣裳首饰,既要大方端庄,又要秀气雅致,免得到时节了无可穿戴的被人笑话。
其实还有怕她闹出什么事来,宫里冷落了她,就预备着给她多带点,只不敢和沈文君说罢了。
她俩虽打定了主意不和沈文君说,可到底让她给猜到了,虽心里暗暗感激母嫂一片怜惜之情,但不愿驳了她们好意,只好假作不知。
却说宫中珍妃处,内务府已把选中秀女的名单和分配的宫殿安排好,只等她过目。
“娘娘,庄妃娘娘那边派人送来了册子,说是麻烦娘娘看看,娘娘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尽可再改。”珍妃宫里的首领太监李德安端过来一本书册。
“以往哪件事不是紧紧攥在手里,她能有这么好心。”珍妃正打算就寝,一头乌发披在肩上,衬得她果真如珍珠一样耀眼。
她不在意地抬手:“算了,拿来给本宫瞧瞧,要是真有什么错漏之处,也是本宫的本事。”
“中军左都督之女,封了贵人;右金吾卫之女,也封了贵人;吏部尚书之女……”
珍妃抬眼看了李德安一眼,复又垂眸:“就是殿选时,陛下夸有趣的那个?”
她身边的大宫女金香义愤填膺道:“不止夸了呢,陛下还把今年多罗国进贡的唯一一对玉镯赏给她了呢!要奴婢说就算不送给娘娘,也没得要赏给一个贵人呐。”
“听说她的封号还是陛下亲定的呢,都没让内务府插手,可是不得了了。”李德安附和道。
珍妃何时受得了这气,甩手把册子扔在地上:“就显得你们话多了,是不是?”
“奴婢知错!”
“奴才该死!”
两人冷汗立时流了满背,连忙跪下请罪。
“庄妃那个贱人给她安排的哪个宫殿?”珍妃按了按额头,扭头询问道。
“回禀娘娘,是咸安宫……”金香额头上汗也不敢擦,立马捧起册子看了看,小心翼翼回道。
“好啊……”珍妃攥紧了桌角,厉声道,“咸安宫……”
3. 第 3 章
咸安宫倒是个好地方,不仅宽敞气派,连着离皇帝的清心殿也近,更是先帝的皇后住过的地方,最是尊贵,庄妃此举讨好皇帝的态度不言而喻。
珍妃想明白其中关窍,冷笑道:“人人都说咸安宫好,本宫却说不好,谁不知先帝的皇后坐上皇后的位置不过半月就去了,谁见了不说一声可怜。”
“庄妃这不是在咒这个沈文君吗。”珍妃把手一抬,命金香把册子递回来,“真是我听了都于心不忍呐,起来吧你们。”
“娘娘说的是,娘娘最是心善不过的人了,庄妃这些小心思都瞒不住娘娘呢。”金香赶紧起身,奉承道。
“这听雨阁不是没人住吗,就让她去住好了,说不得也像先前那个贱婢一样的好运气,怀了皇子也未可知呢。”珍妃纤纤玉指划过雪白的书页,停在听雨阁上。
不过就算怀上了,也不一定能好好生下来啊。
“是,娘娘。还要送回去给庄妃娘娘瞧瞧吗?”金香接过册子,转头询问道。
“不必了,就这样吧。”珍妃无所谓地摆摆手,捻起桌上一片蜜瓜送入口中。
“娘娘英明。”李德安接过金香递过来的册子,往下头去传话去了。
十月初一,宫中人马执着仪仗浩浩荡荡地来了,虽然沈文君不过一个贵人,但是这排场也依旧极尽奢华,周围百姓都被吸引过来,万人空巷。
沈文君含泪告别了爹娘兄嫂,坐上了入宫的轿子。
耳边鞭炮礼乐声不绝于耳,炸得人脑子昏昏沉沉,沈文君不由无力地靠在苏叶身上。
刚开始还能依稀听见爹娘与青燕哭泣之身,随着轿子越往里去,周围变得落针可闻。
这顶小轿最后停在偏门外,沈文君扶着宫女的手下轿,抬头望去。
天上挂着一朵半隐半现的龙头云。
其下赤红色的墙壁上覆盖着金黄翠绿的琉璃瓦片,在十月还算炎热的太阳下,蒸腾着七彩的光晕。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彼此之间钩心斗角,又互相倾轧,端的一派富贵祥和之气。
进了门,顺着御街走去,不到两炷香功夫就到了听雨阁。
听雨阁建在御花园和太液池中间,往前就是一片花团锦簇,往后又是满池秋水,实在是个风景如画的地方。
因离着御花园近,听雨阁四周也中了许多鲜树芳草,虽已到秋日,仍能嗅见花果香气。
听雨阁小小一间,但五脏俱全,若不是现四皇子生母在这里住过又因难产一命去了,想来也是个炽手可热的地方。
沈文君进了正堂,苏叶侍立在侧,原宫里的太监白让和姑姑戴春信带着下人进来请安。
沈文君接过小宫女奉的茶,转头看两人一眼。
那白让瞧着二十出头,肤色微黑,跪着不敢抬头,是个老实相的;而戴春信约摸三十上下,鹅蛋脸儿白净细腻,双目漆黑有神,很是端庄温和的样子。
瞧着都是安分守己的人。
他们两人拜见过,又领着其余的太监宫女儿磕头,一一报上名字来。
苏叶正想上前说什么,却被沈文君拦下,她撇撇杯中残沫:“我听说你们以前是侍奉过陛下的旧人,想来最知进退之道。今日这茶水温凉倒是小事,可若连主子的喜好都记岔了,倒叫人疑心是故意为之了。”
沈文君抬手敲敲椅背,绿檀木的扶手在她瓷白手指下发出细微的响动:“你们皆是积年的老人,该比我更懂轻重才是。”
原来给她的茶竟是凉的。
地上站着的人神色顿时一凛,就有一个模样不大的宫女跪在地上连连求饶:“求贵人恕罪,奴婢一时不小心弄混了贵人的茶水,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她的头磕得直响,想来的确害怕十分。
沈文君浅浅一笑,让苏叶把她扶起来才说:“我呢素来是个宽厚的,但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我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能次次饶了你们,若你们忠心伶俐,我自然疼你们。”
一屋子太监宫女连忙口中应和:“奴才们一定尽心竭力侍奉贵人,不敢有一丝疏漏。”
沈文君这才满意,向苏叶挥挥手,她立刻心领神会拿出沈老爷和陈夫人准备的银子一一散给他们,才许他们出了屋去,只留下戴春信一同伺候。
戴春信扶了沈文君进内屋,就听见她那刚刚发过脾气的小贵人好奇抬头:“这听雨阁里可还有其他人住着?”
她年纪尚幼,十六的生日也才过不到三月。方才端坐在椅上,显得十分正经,可此时抬头时还是露出了少女的娇憨。
若是她没进宫,按她家成亲也早的惯例,所生女儿也不过和沈文君一般大,不由地心下发软。
才答道:“除了贵人以外再没有其余妃嫔,听雨阁偏僻了些,总有人不愿意住的。”
“听雨阁这名字取得倒好,虽偏了一些,不过周围风景也好,别人不喜欢,咱们贵人可喜欢得紧呢。”苏叶重新捧了一盏茶,调笑道。
是啊,留得残荷听雨声,自然是个好名儿。
沈文君接过热茶喝了一口,才觉腹中通泰。
“这听雨阁原是先帝雨中最爱来的地方,说是颇有听雨之趣,才取了这个名字。以往人不大来都埋没了,幸好遇到贵人。”
戴春信笑得温和,替沈文君脱去钗环:“贵人劳累了,不如先先歇会,略靠一会儿,正好用午膳。”
“好。”沈文君躺在床上,乖巧地抬起下巴让戴春信掖好被子。
她一早起来确实累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戴春信轻手轻脚地出去了,只留下苏叶在床边守着。
才睡过小觉,春信带着宫女来伺候沈文君穿衣起床。
几人来来往往,如梭子一般穿梭在内屋,却是连呼吸声也不见,可见宫中规矩非比寻常。
趁春信安排时,沈文君叫了苏叶来,状似不经意道:“那个枕头香料味儿太重,熏得我睡不好,你拿去换了。”
“是。”苏叶上前拿起枕头一嗅,果然香气扑鼻,闻久了确实熏人。
好容易用过午膳,吃饱了人总是容易惫懒些,沈文君吩咐了一声将没怎么动的菜赏给了下人后,自顾自回了暖阁斜倚着。
早些说到听雨阁临着太液池,却是不假。
如今沈文君靠在椅上,就能透过对面的窗子看见太液池面,若是夏日得满池荷花开时,她这里才说得上是风景独好。
正思索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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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君听见外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不由坐直了身子探去,果然是韩绾。
韩绾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也没把自己当外人,一屁股坐在沈文君身边抱怨道:“你这可真偏,真是走得我累死了。”
又扭头向苏叶说道:“有什么吃的喝的快些端上来,走了一圈,可把我累坏了。”
苏叶憋着笑,应道:“是。”
“累死你活该呢。”沈文君也懒得起来,往里头挪了挪给她让出点位置来,“不知道姐姐在哪个宫里,住得可好?”
“就在永和宫,宫里主位是嘉嫔娘娘,是个和善人,另外还有个和我们一同进宫的卫答应,也是个温柔可亲的,旁的就没有了。”韩绾接过春信递过来的茶,道了声谢就往嘴里灌。
“我倒羡慕你,得了这么个清闲之地,出去玩也方便。”她放下茶杯,恨恨扯扯沈文君脸颊。
沈文君叫她扯得口齿有些不清,连忙抓住她手腕:“姐姐要是想来就到我这儿来吧,横竖我这永远留着姐姐的被子呢。”
韩绾这才心满意足的放开她白嫩脸蛋,舀起一勺酥酪尝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喟叹:“明儿要去见皇后娘娘呢,希望我能早些起来吧。”
“皇后娘娘最是宽和不过,想来姐姐晚上一时半刻也不会责怪姐姐呢。”沈文君捂住嘴偷笑道,只是眉眼间的狭促藏不住,马儿似的溜了出来。
“那最好不过了。”韩绾在家里就贪睡得很,早上若非是她母亲压着,是再也起不来的。
两人俱是初到宫廷,难免心下惶恐,如此相伴玩了一下午,自觉心里也畅快许多,不知不觉就到了该传晚膳的时辰。
“怎么过得如此快,我觉得刚用过午膳呢。”沈文君感慨地说,“姐姐留下来陪我一起,可好?”
“贵人怕是忘了,午膳前贵人还小憩了半个时辰呢,自然觉得时间快些。”春信安排宫女把碗碟摆好,又过来扶她,笑说。
沈文君懊恼道:“看来我这是闹了笑话了。”
“没事儿,姐姐不笑话你。”韩绾话虽这么说,脸上笑意却藏不住。
两人热热闹闹用了晚膳,沈文君十分不舍地亲送韩绾回去,在半路上被劝回来了,怕她今晚上活动太多睡不着觉,明儿起不来就真完了。
沈文君夜里睡觉素来不喜人守着,更爱独自一人安枕。
可今日有些不一样,与往常一般无二的黑里却隐隐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几声斑鸠的叫声,直叫人不寒而栗。
明明白日里还是艳阳高照,却意外地在晚上透出十分清寒。
沈文君正打算下床去一探究竟,帘子外突然伸出来一只手,它猛地把她拉入一个怀抱。
这个怀抱带着夜晚的寒气,混着些泥土的芬芳还有些许桂花香,直直冲到进沈文君的鼻腔,烟花一样炸开来。
对方和她差不多高,毛茸茸的发顶压在她脖颈间,一起一伏间一股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雪白娇嫩的肌肤上,烫红一片。
“我好想你。”顾厌依恋地蹭蹭沈文君肩膀,压着声音呢喃道。
“是你……”沈文君睁大了双眼,就在他差点惊呼出声的时候,顾厌抬手捂住了她双唇。
4. 第 4 章
沈文君配合着压低声音,拉下他的手,紧张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顾厌并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低头怔怔用指尖抚过掌心,回味着掌心残留的温度,和那嫣红丰润的双唇贴在他掌纹上的悸动。
他抬手拿起衣服给沈文君披上,转身走到开着的窗下,银白色的月光柔柔洒在少年郎身上,映得他越发面如冠玉,漆黑的眸子也被渡上一层浅色。
顾厌罕见地扬起唇角,说:“现在认出我了吗?”
少年人尚未长开的五官还算得上柔和,唯有一双眼睛极黑沉,显得冷厉无比,然而他此时看着沈文君的眼神却是温柔极了。
沈文君喃喃自语:“原来是你,你说你叫yan,我原以为是大雁的雁……”
她突然扑了上去,突然的惯性把他带到窗台上。她恶狠狠地掐住他脖子,却赤红了一双眼睛,恨声道:“你还有脸回来,你怎么不去死!”
“对不起,对不起……”顾厌毫不在乎被掐得发疼的脖子,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哭求道,“我也不想走的,是我在外面太久了,要是再找不到我,我的嬷嬷就要被打入慎刑司了……”
“那你凭什么不告而别!”沈文君凶巴巴地继续追问道,双手到底是舍不得地放开了,只拿一双水盈盈的泪目瞧着他。
顾厌凑近她耳边,用力蹭她脸颊:“是那老头子把我抓回去的,我来不及。本想以后有机会再和你道歉的,可是我再也没能出去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顾厌抱着她的腰轻声撒娇,像一只温顺的大狗向主人讨食。
沈文君喜欢狗。
“你放开我。”沈文君推了推他的胸膛,嘟着嘴把头扭开了,于是顾厌就知道她不生气了。
顾厌看她一脸强作镇定的表情,反而更觉得欢喜。
他以往就时常觉得她的眼睛像太阳一样明亮,他总是忍不住想凑上前去亲亲它们。
但他不敢,毕竟她打人还是挺痛的。
顾厌转念,问:“你怎么进宫来了?”
“还能怎么,被选上了又有什么办法呢。”沈文君耸耸肩膀往床上一坐,“倒是你,以后再不许像今天一样闯进我宫里来了。”
顾厌急了,大步上前半跪在床前,拉着沈文君床帏,问道:“为什么?!”
沈文君漫不经心地抬腿踢踢他膝盖,说:“我是你父皇的妃嫔,被他知道了,不得砍你的脑袋。”
顾厌不在乎地撇撇嘴:“谁管他啊。”
沈文君见他脾性难改,佯怒道:“你这样至我于何地,下次再有这样,我再也不和你说话了。”
“对不起,我错了。”顾厌立马乖巧认错。
“行了,夜深了,我明儿还得早起呢,你就当心疼我,赶紧回吧。”沈文君打了个哈欠,要赶顾厌。
顾厌不想走,硬是没话找话:“那我还能来看你吗?”
“等你什么时候不是这个样子再说吧。”沈文君往床上躺,一副要睡了的作态。
“什么叫不是这副样子?”顾厌疑惑道,毕竟他从小到大就是现在这副模样,人嫌狗厌的,也只有沈文君对他好了。
沈文君转过身子看他,漆黑长发从肩头滑落,白里透红的脸颊在暗淡月色下竟也变得像瓷人一样冰冷坚硬了。
她轻轻说:“等你像个皇子样了再来吧。”
像个皇子样是什么样子,顾厌不知道,但他还是静悄悄出去了,走前也没忘了带上窗户。
沈文君确定他走了,才拍拍胸脯,松一口气。
还好她睡觉不喜旁人在侧,不然被别人发现了,不说她一人身家性命,就是沈府也要给她陪葬了。
一夜好梦。
今儿也算是一早就起来梳妆打扮,因着是沈文君头一次觐见后宫妃嫔,整个听雨阁的人都有些紧张。
红杏,就是那个上错了茶的宫女,这次为了弥补上次的过错,赶紧挑了一件胭脂缕金团花对襟讨好:“这件鲜亮,衬得主子颜色更好,一定能得皇后娘娘喜欢。”
春信只在旁边笑而不语给沈文君梳头发,倒是苏叶接过手里来一看,笑说:“这颜色确实好,就是过于招摇了些,我记着有一件姜红的,你去拿出来。”
红杏本见春信默默不语,心里有些惴惴,如今听苏叶言语才放下心来,欢快地跑去找衣裳去了。
轿子早在门前等着了,沈文君只带了春信和白让跟着后头,苏叶就留在听雨阁。
过了约摸不到半个时辰,就听见外头一道尖细的嗓音传进来:“凤仪宫到,请颖贵人落轿!”
白让掀起轿帘来,让沈文君搭着他手下了轿。
八名秀女中唯有沈文君住得最远,她一来所有人就来齐了,彼此按位分坐好。韩绾就在沈文君身边,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才依礼坐下。
众人正是不敢作声时,只听得一阵环佩叮当,一股苦药气息袭来,皇后就被搀扶着来了。
所有人连忙下跪,口称:“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果然是传说中的样子,面色苍白眼下却青黑,显见的是身子不好,连这几步路由宫人搀扶着也走得病病歪歪。
也难怪庄妃和珍妃近年来斗得越来越厉害,怕是就等着皇后哪天去了,好把宝座让给她们其中的哪一个呢。
皇后虚弱地笑笑,勉强抬起手来,说:“从今往后,大家都是姐妹,不必如此拘礼,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来找本宫。”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新入宫的几人连忙谢恩道。
江涛又带着一众人像皇后左手边位置上美人一引,说:“各位主子参见庄妃娘娘。”
庄妃笑容可掬地抬手,叫了起来:“各位妹妹快起来吧,自家姐妹合该互相照顾才是,怎好行如此大礼。”
众人忙称不敢,才依言站起身来。
沈文君悄悄看去,庄妃面上最显眼的就是一双水盈盈桃花眼,柳叶弯眉似刀裁,鼻若悬胆,眉眼间氤氲着极温柔的笑意,叫人无端联想起庙里供奉的菩萨像来。
皇后微微垂目,看向原本属于珍妃的座位,此时正空荡荡的,说道:“珍妃平日里来晚了本宫也不和她计较,今日妹妹们的好日子怎么也来迟了?”
庄妃不经意地拨弄了一下腕间金镯,笑说:“皇后娘娘怕是不知道,昨儿个陛下召见了珍妃呢,她哪儿能准时来呢。”
“那也不能叫她们就这么等着啊。”皇后扶住额头叹息道,对沈文君等人说,“你们先坐吧,别累坏了身子,伺候不了陛下。”
“谢皇后娘娘。”
不知道往日珍妃迟到多久,不过今天她似乎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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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来太晚,沈文君等人坐下不过片刻,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外头就传来了声响。
“珍妃娘娘到!”
不见其人,先闻其香。
珍妃还没进来,就闻见一股香风飘进来,风风火火朝皇后问了安,就坐下了,一眼也没看庄妃。
她身形高挑,一双狐狸眼妩媚动人,保养地极好的脸晶莹玉润,桃花瓣似的娇艳欲滴,纵是天下金银珠玉也不及她分毫艳色,果然如珍似宝。
“刚好说起妹妹呢,妹妹就来了,岂不妙哉。”庄妃也不把她无礼放在心上,率先打趣道。
“臣妾原是想早些来的,毕竟这么多妹妹要来,可陛下念着臣妾昨晚劳累,硬是不叫我起。”珍妃羞涩笑笑,摆弄着芊芊食指上的戒指,“皇后娘娘不会怪罪臣妾吧。”
皇后无奈道:“本宫怪你做什么,先受各位妹妹的礼吧。”
沈文君一行人这才得以向珍妃行礼问安。
“起来吧。”珍妃淡淡说道,忽而眼神在八人面前一一扫过,最后留在沈文君脸上,“这位就是颖贵人吧,果真相貌堂堂,叫人一见就忘却所有呢。”
沈文君自然明白,这是说她空有相貌,于是她笑着说:“珍妃娘娘才是倾国倾城呢,什么西施王嫱也比不过娘娘半分,嫔妾一见了才是连自己姓什么都要忘了呢。”
“一张嘴倒是伶俐。”珍妃冷哼一声,“也难怪陛下要说有趣了,我说庄妃你就是太无趣了,陛下才不喜欢呢,还不赶紧和我们这颖贵人学学。”
庄妃朝沈文君安抚一笑,才说:“我都是宫里积年的老人了,要有趣有什么用,一把年纪了。就是没能给陛下诞下一儿半女的,才叫我心碎。”
珍妃正愁没有子嗣傍身,这话戳在她逆鳞上,也就顾不上和庄妃做戏,冷笑道:“庄妃这就孤陋寡闻了,我倒是听说过老蚌生珠的故事,说不得哪日庄妃还能给陛下添个公主呢。”
庄妃柔柔一笑:“那就谢妹妹吉言了。”
“臣妾身子不爽利,先告退了。”珍妃一拳打在棉花上,半点好没讨到,转身离开了凤仪宫。
“珍妃脾气就是急些,不过陛下宠着,你们就多让让吧。”庄妃转头向一众新人指点道。
“多谢庄妃娘娘。”
皇后咳嗽了一两声,有气无力地说:“也到了本宫吃药的时候,你们先回去吧,不必在这里免得过了病气去。”
一时众人四散而去,韩绾赶紧蹿到沈文君身边,挽住她袖子,一脸后怕地道:“真真是吓死我了,珍妃娘娘通身气派,不愧是将门虎女。”
“我也是,就怕说错了话呢。”沈文君贴着韩绾耳朵悄悄说道。
“庄妃娘娘倒是好人,可怜珍妃要和她作对了。”韩绾也学着她样子,贴在沈文君耳边说悄悄话。
“是啊。”这沈文君倒是不置可否,毕竟庄妃和珍妃也斗了几年了,要真是一点本事也无,那后宫就没庄妃这号人了。
韩绾其实也知道,不过她刚刚不知道为什么实在有些怕珍妃,也就对和珍妃对立的庄妃有好感了。
两人正打算去御花园走走,一时身后却有人笑道:“沈妹妹好口才,我以前竟不知!”
沈文君回头看去,正是选秀那日的红衫少女李含霜,现在的李贵人,以及她身边的赵答应。
5. 第 5 章
“苏叶姐姐在做什么呢?”红杏好奇地凑上前来看苏叶手中动作,“怎么还绣起枕头巾子了?”
“之前那个主子嫌里头香料气味太重,让我换一个呢。”苏叶手中动作不停,笑着回道。
“诶,对了,那个枕头是咱们宫里人做的还是内务府送来的,好精巧花样,要是是咱们自己人做的,少不得我要去讨教一番了。”
“咱们哪有这个手艺,听雨轩里绣工最好的就属青荷,不过她也没这样好的本事呢。”红杏拉着青荷坐在苏叶身边,整个听雨阁就沈文君一个主子,她又不是事多的人,宫女儿们难免都闲些。
苏叶拉着青和的手仔细看去,果然纤细柔软,留着寸长的指甲,一瞧就是个中好手,不由笑道:“既然红杏都这么说了,青荷你也来做个试试,要是好了,主子定有的赏你的。”
青荷羞怯地点点头,应了声是,就拿起绣架绣将起来。
“唉,怎么只赏她们呀,我也该有份才是,青荷的活都是我帮她干的呢。”白让十五岁的小徒弟小鱼儿不服气地嚷嚷道。
青荷留着指甲不方便做粗活,以往沈文君没入宫的时候,多是小鱼儿替她做,因此他此时有些不平起来。
苏叶闻言哈哈笑道,抛了一面布料给小鱼儿,砸了他一头:“好啊,你也绣个样子出来,我给你向主子讨赏去!”
小鱼儿冷不丁被砸个趔趄,慌慌后退几步,窘态逗得所有人都忍俊不禁,他也忍不住拿下面上料子,挠挠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
沈文君听见后头笑声,回身望去,反问:“姐姐们在笑什么?不让说给妹妹来听听。”
赵答应用锦帕捂住嘴角,娇笑道:“我原来不知,妹妹这耳朵也不好使啊,想来也没办法伺候陛下吧。”
韩绾翻了个白眼:“总比有些人心不好使要好,妹妹怎得也不行礼,别是忘了不成?”
又急忙语重心长地说:“在宫里这规矩不能不懂,今日遇见我们姐妹不过提点二句,要是遇见了脾气不好的主,说不得要妹妹出去跪两个时辰呢。”
赵答应被暗讽了一句,连忙把求助目光转向李含霜,李含霜拍拍她手面:“这话有理,你该给她们行礼。”
赵答应见李含霜也不给自己撑腰,只好恨恨给沈文君两人行了礼。
“多谢姐妹们帮我教导她,她素来说话不过心,我这些日子也愁得很。”李含霜得体地看了两人一眼,和气地说道,只是口风一转,竟关心起沈文君的住处来了。
“妹妹住的是听雨阁?听说离御花园也近呢,这可是妹妹的福气了,想来妹妹也喜欢得紧。”李含霜笑着托起一片金黄灿烂的银杏叶,好像真的为沈文君高兴着。
“我当然喜欢,姐姐要是喜欢的话也可禀明了珍妃娘娘货庄妃娘娘,来与我同住啊。”沈文君挑了挑眉毛,邀请道。
李含霜笑道:“那还是算了,君子不夺人之好,妹妹喜欢我为什么要强夺呢。只是听说冯答应之前也住在听雨阁,怕是对妹妹不好呢。”
她语调柔柔,声音和缓,透着股极端庄的大家闺秀味,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武将出身的女儿。
沈文君腹诽道。
韩绾却受不了她明针暗剑,面上带着得体的笑意,呛声道:“好事坏事如今也不过是陛下说了算,我们这些小小贵人答应哪有那福气敢断言祸福呢,妹妹说是不是?”
“姐姐说的是,是妹妹一时狭隘了。”李含霜被驳了一通,到底年轻,面上挂不住,转身匆匆带着赵答应一帮人走了。
“姐姐真是,爹进宫前还说要我和姐姐好好学学呢。解仇不必结仇快,姐姐也仔细些才是。”见李含霜等人走了,沈文君才小声说,“还是谢谢姐姐为我出头。”
韩绾牵住沈文君手,笑说:“什么话,咱们自小一起长大,以往谁动手动脚不是你帮我打回去的,不过说两句话罢了,横竖我本就不喜欢她们。”
“再说,真要我忍下这口气,还不如叫我死了痛快,反正我是忍不了的。”韩绾扬了扬头,像一只高傲的孔雀。
不过孔雀也有飞不起来的时候,她的宫女丹若听见她说这话,赶紧劝阻道:“主子可不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这可是大忌讳!”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了,姑姑别告诉嘉嫔娘娘好不好。”韩绾拉着丹若撒娇道,丹若并不是她带来的宫女,而是宫里分配的,不过以韩绾自来熟的性格,一早就混熟了。
“主子保证不说了,奴婢就不告诉嘉嫔娘娘。”丹若严肃地板着脸道,宫中主位妃嫔是有教养下位妃嫔的权力的。
不过也因此,如果下位妃嫔翻了错,往往主位妃嫔也要跟着受罚。
韩绾就差指天誓日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说了!”
等看见丹若脸色和缓下来,才扭头冲着沈文君吐吐舌头。
沈文君也跟着她偷笑,完了才问春信:“姑姑在宫里也久了,不知道现在御花园何处风景最好?”
春信笑着说:“御花园里三醉芙蓉开得正好,此花一日三变色,清晨开白花,中午转桃红色,傍晚又变成深红色。现下里正是要转成桃红色的时候,主子不妨去看看。”
“也好,去看看吧,省得某人又要抱怨开了。”沈文君冲韩绾做了个鬼脸,嬉笑道。
“真是好大的胆子,谁惯得你!”韩绾气极反笑,轻轻拧了沈文君胳膊一下。
说说笑笑间就到了那处三醉芙蓉底下,果然春信所言非虚。
大片大片的花朵层层叠叠堆在一处,桃红里点缀着些许浅白,恰似珍珠落入玫瑰盘,渐渐浓起的香气如极轻盈的纱缎笼罩住观人的面庞,直教人浑觉天地间只此一物。
“果然漂亮!”沈文君抬手拉下枝头花细细嗅到,赞道,“可比什么香料强得多,要我说不如全换成鲜花芳果,不更多些天然之趣?”
“你觉得这花好,我觉得香料也香,哪有这两全其美的事。幸好这么好的花就在你这听雨阁边上,我来找你的时候还能顺道见一见。”韩绾也摘了一朵花在手上把玩,感叹道。
“那姐姐可要天天来找我了,不然我就去找姐姐去。”沈文君接过韩绾手中鲜花,正是半红半白的样子,插在她鬓角,轻笑道。
韩绾抬手摸摸耳上花瓣,笑着点点头。
“啊!啊啊啊!”突然一声尖叫划破了寂静的氛围,沈文君连忙转身看向声音来源,只见一个年轻的宫女尖叫着从假山后头跑了出来。
“怎么了……”沈文君话还没说完,那个小宫女已经飞快跑远了,害得她只好叫白让拦下一个小太监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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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太监浑身发着抖,额头不住有冷汗顺着眼角流下,刺得眼睛微微发疼,此时听见沈文君问话,只好颤着身子跪下,慌慌张张地说:
“回禀主子,奴才们本是奉命往珍妃宫里送东西去的,不料方才路过假山的时候,看到、看到……”
也不知这小太监看到了什么,死活也不肯继续往下说,只是不住磕头。
沈文君见问不出来什么,只好让他先走,打算自己上前看看究竟。
却被韩绾拉着手腕,怕道:“要不我们还是回你听雨阁去吧,万一真看见了什么不好的……”
沈文君安抚地拍拍韩绾手臂:“姐姐在这里等我吧,我和白让一起去,春信就陪着姐姐吧。”
春信担忧地看了一眼沈文君,却没再劝,只嘱咐白让照顾好她,转身站在韩绾身边扶着她。
“主子小心脚下。”白让扶着沈文君手,低头看着地上路面,假山旁都是些鹅卵石,此处天日少,露水尚未褪去,要是不小心不是掉到池子里就是磕到假山上。
白让正小心翼翼扶着沈文君,却感觉到她手指瞬时收紧,紧紧扣在他手背上,修剪得圆润的指甲一下子就在他手上留下了印子。
白让抬头看去,一具穿着太监服饰的人挂在假山上,双手松松搭在石上,脑袋却往下坠,一双通红的眼睛倒着,直直看向两人来的方向。
大张的口中血肉模糊,舌头却不见了踪影。
只有苍蝇嗡嗡地在他周围飞来飞去。
“你抬头看右边的树。”沈文君好像看出了白让的疑惑,用力捏了把他略微粗糙的手,镇定地示意他往右上方看去。
白让抬头一看,那太监被割下来的的舌头血淋淋挂在尖锐的树枝上,一滴一滴,粘稠的猩红粘在极好的青石板上。
鸟儿在叽叽喳喳叫着,在死太监身边欢快跳来跳去,时不时有争不过的雀儿去去啄啄树上的舌肉换换口味。
啪嗒,不知哪只鸟儿使过了劲,那截舌头掉了下来,溅起蒙蒙灰尘。
沈文君闻到鼻尖一阵阵铁锈味,只觉喉头一阵痉挛,腹中酸水上涌,激得眼泪迷糊了双目之时,听见白让说:“先回去吧,主子。”
沈文君勉强地点了点头,泪眼朦胧间,她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绰绰,在半明半暗的泪光里看不真切。
“怎么了这是?”韩绾看她这副模样,急切地上前扶着沈文君身子。
春信一时也有些着急,责备道:“方才让你看着主子,怎么闹成这样,回头自个儿领罚去!”
白让一言不发。
沈文君摇了摇头,小声说:“不怪白让,实在是……”
“到底怎么了?”韩绾急道。
“前头死人了!”沈文君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这,光天化日之下,谁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韩绾吓了一跳,捂住胸口用气音说道。
“谁知道,先回去吧,不看还好,这一看我只觉得鼻子里都是这股怪味。”沈文君皱着鼻子抱怨道。
一行人这才回了听雨阁,苏叶早等着了,只是沈文君左等右等不来,如今一回来又是这样坏的脸色。
苏叶也心知不妙,赶紧屏退众人,关上了门窗,只留下几个亲近之人。
6. 第 6 章
“到底怎么了,怎么一回来就这样差的脸色,主子先喝口茶缓缓吧。”苏叶担忧地捧了一盏茶上来,又站在沈文君一下一下顺着她脊背。
“白让你说吧,我实在恶心得慌。”沈文君饮了口茶水,压下腹中翻江倒胃的感觉,只觉鼻尖仍有血腥气萦绕,不由干呕两声。
白让先是抬头看了沈文君一眼,才低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到底顾忌着主子们柔弱,不敢透露太多细节。
可饶是这样,屋里众人都接受不了。
苏叶也觉得喉间抽动,隐隐有作呕的冲动:“宫里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还让主子撞上了,真是晦气。”
“谁说不是呢,想来陛下皇后娘娘那边也该知道了,就看他们怎么说了。”春信看韩绾脸色不好,安慰道,“贵人若实在担心,少出点门也就是了。”
“春信说的是,姐姐来来往往千万小心些。”沈文君把冰凉的手贴在茶杯壁上,滚烫的气息顺着手指传上来,才觉心安许多。
韩绾接过她贴身带进来的宫女观月递过来的茶,忧心忡忡地拿在手上:“我那里还好,宫里也不止我一个,倒是你这偏僻,我实在担心。”
沈文君心下感动,按住韩绾双手:“有姐姐关心,我还怕什么,再说了,我这一屋子人多多少少也有十来个,哪里就真剩我一个孤家寡人了似的,姐姐莫要担心。”
“也只好这样了,要不是宫里不许,嘉嫔娘娘管教又严厉,我同你住这儿也比自个儿担惊受怕来得强。”韩绾悠悠叹了口气,喝了口手上的茶。
清心殿
皇帝放下批好的奏折,揉揉手腕,刚端起桌上茶水就看见怀恩急匆匆地大步迈进来,不由地皱了眉:“如今你是年纪大了,朕看你是越发不规矩了。”
怀恩先给皇帝请了安,才跪在地上说:“陛下息怒,奴才这心里实在慌啊,这才一时坏了规矩,请陛下责罚!”
“哦,你慌什么?”皇帝漫不经心地翻开下一本奏章,开口问道。
怀恩连忙站起身来,附到皇帝耳边悄声把那个无名太监之死,说了出来。
“真有此事,并非是宫中众人以讹传讹?”皇帝双眼晦暗不明,放下手中奏章,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怀恩往地上一跪,连连求饶道:“奴才哪敢欺瞒陛下,那太监就挂在御花园假山之上。”
啪!
釉质上好的茶杯被狠狠甩在地上,破裂的瓷片四溅开来,划破了怀恩脸颊,渗出一丝鲜红来。
殿里殿外瞬间跪了一地人,没一人敢发出声响,偌大的清心殿里顿时恍若无人。
“宫里竟有如此大胆之人!”皇帝脸色不大好,黑沉沉的双眼透出惊人的怒气,“给我查,查出来就就地杖毙。”
“是!”侍卫传令去了。
怀恩见状赶紧起来,重新为皇帝斟了一盏茶:“陛下小心气坏了身子,可就真是奴才的罪过了。”
“哼,你有什么罪,人是你杀的不成?”皇帝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怀恩。
怀恩看出来皇帝不是真在怀疑他,陪笑道:“哎呦,奴才哪有这样的胆子,伺候陛下才是奴才该干的事。”
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听说颖贵人今儿从皇后娘娘那儿出来,正打算去御花园赏花,没想到就遇到了这起子事,怕是要吓坏了。”
“她?”
皇上又想起记忆里那个骑在秦王世子身上把世子打得哇哇哭,尚嫌不够,还硬生生扯掉了当时打算去劝解的他,刚蓄的胡子的女孩子,不禁笑道:“她哪会怕,你是没见过她跋扈的样子。”
怀恩眼觑皇上脸色转佳,知道提起沈文君来他心情好了许多,也跟着笑说:“陛下这可就不对了,贵人再怎么胆大,也是大家闺秀,撞见了这等事,哪有不怕的。”
“也是。她去皇后那做什么,皇后不是病得厉害吗?”皇帝琢磨了一下,也觉得怀恩说得对。
“今日是新入宫的妃嫔觐见的日子,各宫娘娘都在凤仪宫呢。”怀恩小心翼翼地回道。
“把此事和庄妃、珍妃她们说说,这后宫是怎么管的,竟能出这档子事。”皇帝又想起庄妃和珍妃的明争暗斗起来,不由头疼道。
怀恩行过一礼,应道:“是,奴才这就去传旨,让两位娘娘好生配合查查。”
“去吧去吧。”皇帝不耐烦的摆摆手赶走了怀恩,继续披起奏章来。
却说沈文君那边,众人坐在一起彼此安慰许久,正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才散去。
沈文君却觉得自己身上总能闻见怪味道,不太肯吃饭,闹着要洗澡,春信等人苦劝不住,只好叫人烧了热水来给她沐浴。
“苏叶,去取些酒来,越烈越好,就说给我去去寒气。”沈文君拉住要跟着走的苏叶,小声嘱咐道。
“是。”苏叶也不多问,乖巧应下。
不多时就端上来一壶合欢花浸的酒,香气扑鼻,沈文君拎起酒壶一干而尽。
果然洗了澡后,酒劲上头,人就有些昏昏沉沉。
沈文君干脆把屋子里人赶了出去,独自一人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不出她所料,听雨阁里没安静多久,她就隐隐感觉到有人靠了进来。
沈文君也不睁眼,只说:“你来做什么?”
顾厌看她躺在床上,虚弱地眼睛都睁不开,顿时抽噎起来:“对、对不起,我不是要吓你的,我不知道你会路过那里……”
沈文君喝了酒又洗了澡,正是头疼欲裂之时,耳边又传来他连绵不绝的哭泣声,不耐烦地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哭什么哭,吵得人头疼!”
顾厌立马止住了哭声,抬手捂住自己左脸,只是可惜沈文君现下身子不爽利,手劲也不大,竟不痛快。
他可惜地摸摸自己被打的半边脸,方才沈文君抬手的时候,他甚至能嗅到她袖子里笼着的香气,恨不得再挨一下,好仔细闻闻。
“谁让你这么干的?”沈文君看他一脸痴样,就知道他没想些正经事,只好主动问。
顾厌眼珠子骨碌一转,张嘴就说:“大哥教的,他说皇子是不能被欺负的,不然就只能除了欺负我们的人。”
沈文君冷嗤一声:“你哄谁呢,大皇子早就被囚禁在府中,哪是你能见到的。”
顾厌见她不信,立马改口:“好吧,是我自己想的,我从你这出去听见他偷偷骂你,我讨厌他,他就该死。”
阴森森的语气,像会无差别攻击人的厉鬼。
他话风一转,又把话题转到沈文君身上,露出一口森白的尖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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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选秀那天你认不出我来,我真的好难过啊。”
“我等啊等啊,你终于认出我来了,你又成了那老头子的贵人,还要赶我走!”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修长的手指顿时抓紧了盖在沈文君身上的锦被,一双黑沉沉双眼此时透着一股阴狠的光芒。
“昨天你赶我出来,我心里好难过。那个不长眼的东西还要来触我霉头,他活该!”
“为什么你要把我赶走呢?”
他语调又陡然柔和了下来,俯身贴近沈文君散发着热气的肌肤,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味道。
他又想起那些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日子,他帮她推秋千,给她捉小兔子,和她一起比赛打水漂。
那么美好的日子,就因为那个他名义上的父亲,全没了!
全,没,了!!
顾厌恨得咬紧了口腔的肉,顿时铁锈味在舌尖上弥漫开来,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做不到。
直到一双温热的手攀上了他的脖颈。
沈文君抬手勾住他脖子,恶劣一笑,附在他耳边呢喃道:“要怪就怪你自己吧,谁叫你没本事呢。”
“要是你是皇帝,我哪里要费这么多功夫呢。”她嘟着唇抱怨道,红润饱满的唇瓣轻轻擦过顾厌耳廓,吐出的话却像淬了毒一样。
“这都是你的错啊。”沈文君依旧仰面躺在床上,伸出雪白手指替顾厌整理了鬓边散乱的发丝,浅笑道。
顾厌诡异地被哄好了,急迫地捉住她的手指,忍不住亲了又亲,迷乱道:“成了皇帝就好了吗?”
“你可以试试啊。”沈文君手指点点他薄唇,笑得妩媚。
清心殿
皇帝忙了一天,总算是批好了今天的奏章,怀恩走上前来给他按酸涩的肩膀,问:“陛下是要现在传膳,还是等一会儿?”
皇帝闭着眼睛,片刻后才说:“你不是说颖贵人被吓到了吗,朕去看看吧。”
“是。”
“摆驾听雨阁!”怀恩高声喊道,浩浩荡荡一行人往听雨阁去了。
好容易才到了听雨阁,只见一院子人都在外头,皇帝不禁皱了皱眉头:“怎么都在外头站着,你们主子呢?”
春信上前先是行了一礼,才回话道:“回禀陛下,主子今早回来说身子不爽利,想独自睡一会儿,才把奴才们赶来出来。”
“就算是这样,也不该把贵人一人留在屋里头,万一有什么照应不到的。”怀恩见皇帝面上不好,率先斥责道。
一院子人顿时跪了下来:“请陛下责罚。”
“算了,朕进去看看你们主子,既然你们主子不喜欢有人在,也就不必跟着了。”皇帝拜拜手,独自一人进了内屋。
果然看见沈文君一人躺在床上。
少女此时钗环尽去,与选秀那日的明媚鲜妍颇为不同,更与他年轻时所见的嚣张孩子不沾边,却更加惹人怜爱。
雪肤乌发,一张小脸微微发红,轻微地皱着眉头,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云鬓微乱,被汗水打湿了,发丝紧紧贴在脸上。
皇帝也察觉出不对劲了,赶紧上前拨开黏在肌肤上的乌发,又用手去探她额头,只觉掌下滚烫一片,顿时心中一惊。
赶紧扭头冲外头大喊道:“快传御医!”
7. 第 7 章
“回禀陛下,贵人实乃一时心悸再加上冬日里易感染风寒才烧起来,用些养心汤附定志丸,就能补益心脾,安神定志。”胡太医仔细给沈文君把了脉,才站起来和皇帝说道。
“那还不快去配药来。”皇帝摆摆手,催促道。
胡太医小心应了是,才躬身推了出去。
“朕倒想知道你们怎么伺候的?主子发热了没一个人知道。”皇帝的声音裹着冰碴,掠过瑟瑟发抖的宫女太监们。
床榻上的人儿正烧得双颊酡红,青缎被面上搭着半截藕臂,烧得连指尖都微微泛起红来,岂不叫人怜爱。
话音未落,听雨阁里跪着的宫人已乌压压磕下头去,又怕吵着沈文君,不敢求饶。
锦被忽然动了动,沈文君迷蒙着睁开眼,水红绫衣领口沁着细汗,挣扎着咕哝道:“好吵。”
“苏叶,苏叶……”她从被子里伸出双臂来,黏黏糊糊地喊苏叶的名字。
苏叶虽然很想过去,但皇帝没发话,她只能偷偷瞥眼,希望他能让她过去。
“主子叫你你就去,看朕做什么。”皇帝一屁股坐在床上,淡淡说道,“你们也起来吧。”
“多谢陛下。”春信和白让赶紧带着一屋子宫女太监站起来,退至一旁。
苏叶连忙膝行至床前,把沈文君胳膊塞进被子里哄道:“主子,苏叶在呢,先把手放回被里昂。”
沈文君是真烧糊涂了,头疼得厉害,压根看不清人脸,所以完全没注意到床上坐了个人,嘟囔道:“可是我头好疼。”
“等会儿喝了药就好了噢,主子实在疼就先睡一会儿,等药好了奴婢再叫主子起来。”苏叶年纪比沈文君大些,自幼一同长大,两人素来一体同心,如今更恨不得以身代之。
沈文君在被子底下拉着苏叶的手,哼哼唧唧地想伸伸腿,不料却踢到一个东西。
她想抬头看,却因为头疼又躺了回去,不由颐指气使道:“谁在我床上还放东西了,快拿走。”
“朕?”皇帝难以置信地指指自己,失笑道,“你想把朕拿哪儿去?”
沈文君眯眯眼睛,实在看不清是谁,只隐隐约约看见是个人形,猜到:“爹?”
毕竟在沈府时,沈老爷就一向如此,每次她一病,都要坐在她床脚上哭哭啼啼,烦得她睡不着。
如今虽看不怎么清,但她心里第一反应还是她爹来了,不由十分委屈。
“爹,我头疼。”沈文君哼哼个不停,扭着身子拿脚隔着被子一下下轻踢他,要和老爹撒娇。
皇帝一把捏住她脚,轻拍了几下:“谁让你看不该看的,再说了,谁是你爹。”他要是她爹,这事不乱了套了吗,他还没那么变态。
再说沈行那个老东西今年都四十多了,他现在还没到四十呢。
这死丫头眼神不好使就算了,听说人也不聪明,脾气又坏,以后怎么办哦。
“我要和娘说去……”声音越来越小,她又睡着了,在被子下缩成小小的一团,好像这样头不疼些。
“行了,你们好好照顾着吧,朕先走了。”皇帝站起身来,怀恩立刻跟在他身后,出了听雨阁。
“皇上是打算回清心殿,还是……”怀恩小心翼翼看看皇帝脸色,问道。
皇帝漫无目的地走了片刻,怀恩也不敢再催,才听见他说:“去凤仪宫吧,皇后再怎么和朕置气,也该尽这份管理六宫的责任。”
“摆驾凤仪宫!”
麟趾宫
“陛下怎么还不来,这午膳都要冷了,还不拿下去热热,有没有点眼力见。”珍妃见菜肴渐凉,焦急地拍着桌子,娇媚的脸上也攀上一丝愠色。
“娘娘……”金香看了看无声催促的李德安,凑近珍妃耳边悄声把事情一说。
“好啊,本宫今早看见她那张脸就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没想到现在就发起骚了,还把陛下都勾走了,她算个什么东西!”
珍妃原本手上拿着一只瓷勺,听了金香传话,一时怒上心头,直接砸了这勺子,溅了一桌子汤汤水水。
“娘娘息怒,陛下不过是见她可怜,碍着她父亲是礼部尚书,才去看她一眼,听说午膳都没留呢。”金香赶紧上前捧起珍妃双手,拭去溅起水渍,“娘娘仔细脏了手。”
“你说得也对,陛下是好心,可难免有心之人利用这博取同情,这小心思哪瞒得过陛下。”珍妃轻笑道,摸摸头上珠翠,丝毫不掩饰对沈文君的不满。
“那照着脚程,陛下也该到了麟趾宫才是,还不快去把菜热热,怎么能叫陛下吃冷饭。”珍妃催促道。
“这……”金香疯狂向李德安使眼色,踟蹰道。
珍妃似笑非笑道,纤纤十指立马掐住了金香手背:“怎么,本宫的话,你们也不听了?”
金香轻呼出声:“娘娘饶命,奴婢不敢!”
李德安见状只好上前一步,跪下说:“回娘娘,陛下刚才来人说,午膳就不来了,让娘娘自个儿先用,别饿坏了身子。”
“……”珍妃一惊,松开了金香已经出血的手,“那陛下去了哪里?”
“回娘娘,陛下去了皇后娘娘宫里。”李德安悄悄抬头,打量着珍妃脸色,才小声说道。
“真是一个个地跳出来让本宫不痛快,别人也就算了,皇后那个老女人,唯一的儿子也废了,还来和本宫争,她算什么!”珍妃怒极,雪白的脸颊泛上鲜红的怒意。
“那个沈文君一进宫,还没侍寝呢,就这么会狐媚手段,要是让她得了宠了,岂不要翻了天了。”珍妃咬牙切齿道,竟把这笔账算在了沈文君头上。
金香连忙上前给珍妃按头,安抚道:“娘娘别急,再怎么样,还能越过了娘娘去不成,娘娘父兄都为陛下效力,战功赫赫,哪里是她一个礼部尚书能撼动的。”
“再说了,她这一出,宫里看不惯她的人多了去了,娘娘何必气坏了自己,到时自有别人替娘娘出气。”金香软言劝说道,珍妃果然舒缓了脸色。
闭着眼睛享受,珍妃红唇勾起一抹笑意:“既然是本宫管教后宫不力,害颖贵人受了惊吓,本宫就以身作则,自罚三个月月俸。”
“还有,既然宫里出了这样的事,难免人心惶惶,就叫各宫妃嫔都抄些佛经,送到法华殿去,给宫里驱驱邪,也好给咱们这位颖贵人祈祈福才是。”珍妃拿起帕子掩去了嘴角边坏笑,吩咐道。
“是,奴才遵命。”李德安这才从地上起来,往各宫里传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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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宫
帝后两人说完沈文君的事,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真应了那句相敬如冰。
皇后扶着宫女彤管的手,淡淡说:“既然颖贵人受了惊吓,就免了她这几天的请安问礼也就是了。”
“彤管,你去把本宫库房里的生龙骨拿来,此物用来镇惊安神再好不过,送给颖贵人吧。”
“是,皇后娘娘。”彤管应下,才叫人找了去。
皇帝见她吩咐完就停下言语,兴味地说:“皇后就没有别的要和朕说的了?”
“陛下还想听臣妾说什么,不妨直说,省得臣妾猜来猜去,最后猜错了陛下的意思,惹得陛下厌烦。”皇后声音虽虚弱,语气却尖锐至极,是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和皇帝掩饰。
“你怎么和朕说话的,还有没有一个皇后该有的样子。”皇帝脸上不见怒意,声音却陡然冷了下去。
皇后压根不在乎他生气与否,梗着脖子和他对视:“陛下觉得臣妾没有皇后的样子,不如把臣妾也幽禁起来好了,也让臣妾和煌儿作伴去!”
皇帝上前一步,掐住皇后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冷笑道:“你休想,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想要朕的命啊!朕不过是幽禁了他,已经是看在他是朕的长子的份上了,不然他早死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了。”
“怎么样,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落得这么个下场,不好过吧。”他的声音一时像大仇得报的恶鬼一般,吃吃笑道,“朕告诉你,你活该!”
皇后的泪水瞬时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砸在皇帝手上,他却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当初做那些事的时候,皇后怎么没想到今天呢?”
“煌儿真可怜啊,他的母亲竟也一点不想着他呢。”皇帝低声笑道。
彤管跪在地上扒住皇帝裤脚,哭求道:“陛下,你放了娘娘吧,娘娘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皇帝看也没看她一眼,抬脚把她踢出几步开外,彤管顿时疼得不能动弹,躺在地上痛呼道。
“皇后要喘不过气了吗?”皇帝抬起另一只手,轻柔地拂去皇后苍白脸上的泪珠,轻笑道。
“早知道我当时就该杀了你……”皇后从变形唇间挤出一句气音,挑衅道。
皇帝抬手松开了桎梏着皇后的手,漫不经心地用帕子一点一点擦着,活像粘上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是吗?那皇后现在说可就晚了。”
失去他掐着,皇后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眼神涣散,大口喘着粗气。
她正要说什么,在外面守着怀恩却急急忙忙闯进来,在皇帝耳边说了些什么。
皇帝这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皇后这身子骨不大好啊,怎么和朕说几句话就喘成这个样子,看来是照顾皇后的太医不尽心啊,换一个吧。”
看见皇后怒视他的目光,皇帝也不生气,笑道:“皇后可要照顾好自己身子呀,不然煌儿岂不是要为母后担心了?”
在皇后惊恐的眼神里,皇帝施施然拂袖而去。
皇后在他身后崩溃大喊道:“你不得好死啊,狗东西!”
她流着泪,趴在桌子上,捶自己胸口:“煌儿,是母后对不起你啊……”
“娘娘……”彤管忍着痛爬过来,抓住皇后的手,两人一起抱头痛哭。
8. 第 8 章
“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的,赶紧说来吧。”
皇帝端坐在清心殿的高椅之上,垂眼看着局促不安跪在地上的顾厌。
顾厌紧张地搓了搓手,涨红着一张脸,半天才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枚木牌,小心翼翼递给怀恩:“我、我刚刚听人说陛下在找人,想起来昨天晚上在御花园捡到这块牌子,才、才想着来找陛下的……”
皇帝接过怀恩承上来的木牌,那是一块身份牌,还是珍妃宫里头的。
他意味不明地摩挲着手中光滑的牌身,笑道:“起来吧,跪在做什么。”
“来,五皇子快请坐。”怀恩赶紧亲自端过来一个小凳,放在皇帝对面,笑吟吟扶着顾厌坐了。
顾厌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看了皇帝的脸色,见他并无发怒迹象,才小心坐下。
只是他坐得并不安稳,浑身微微颤抖着,双手抓紧了膝头上破旧的裤子,一副可怜相。
“朕不过要问你几句罢了,这么作态倒显得朕多不疼你似的,叫你吓成这样。”皇帝把木牌放回桌上,慈爱地笑道。
顾厌吓了一跳似的,赶紧摇了摇头,细声细气地说:“我……儿臣没有……”
他是这么说,却红了一双眼睛,孺慕地抬头悄悄打量皇帝的神色。
“好了,知道你没有。”皇帝不耐地摆摆手,“这牌子,你哪儿来的?”
说到这个,顾厌显而易见地紧张了起来:“我昨天晚上没睡着,想着去太液池走走,没想到远远听见有什么人在吵架似的,我没忍住好奇,才偷偷上前看的,不是有意的!”
他说着,又急忙为自己辩解一句,才接着说了下去:“我没敢靠太近,只躲在树后面。听见他们好像在吵什么,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才把另一个拉走了。”
“我上前去看,就看见那个牌子掉在地上,才捡起来的。”顾厌唯唯诺诺道。
“你可认得这牌子上的字,就敢把它私自藏起来了?”皇帝手指轻轻拂过牌子上刻着的几个字,似笑非笑地看向顾厌。
顾厌闻言羞赧地摇了摇头:“我……我不识得,我本来想今日求着边上的侍卫帮忙找找主人的,没想要偷……”
他说不出来了。
“那你可知道这是谁的吗?”皇帝敲了敲那块木牌,发出闷闷的声响。
顾厌睁大了一双眼睛,不解地问道:“不就是……御花园里那位的吗,还能是谁?”
“你先下去吧,往后就跟着你三哥去重华宫上课吧。”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好好学,一个皇子连字都不认识,像什么话。”
“是……”顾厌小声地应了一声,才跟着怀恩出去了。
“公公,陛下……父皇是讨厌我吗?”顾厌本就红了一双眼睛,这下出了殿是彻底忍不了了,扯着衣角小声抽泣道。
“哎呦,殿下,你看这……”怀恩赶紧劝道,“陛下怎么可能讨厌殿下呢,陛下刚刚不还让殿下跟着去重华宫了。”
“殿下好好学习,陛下肯定会喜欢的。”怀恩安慰他道。
顾厌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欣喜道:“真的吗?”
“真的真的,老奴保证。”怀恩用力拍了拍胸脯。
顾厌大力点头,高兴道:“嗯,我会好好用功的,一定不会辜负了父皇的好意!”
怀恩看着他兴奋远去的背影,感叹道,真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呀,也不知道为什么陛下就是不喜欢他。
怀恩摇了摇头,走回了清心殿。
“去叫珍妃来。”
“是。”怀恩听见皇帝翻书的声音,脊背一凉,往珍妃所在承乾宫去了。
听雨阁
沈文君这一觉睡得久,苏叶和春信给她喂了药,一直睡到下午才悠悠转醒。
其间韩绾又来过一次,带了好几盒子滋补的东西。
不过没坐多久就被苏叶劝了回去,怕她也跟着染了风寒,且万一让那贼人瞧见了不好。
韩绾这才千般不放心地回去了,只叮嘱说,等沈文君醒了,不论多晚,一定叫人来告诉她一声。
春信应下了,她这才忧心忡忡地离开。
此时看见沈文君醒了来,苏叶高兴地趴在她耳边小声问:“主子好些了吗,头还疼不疼,要是还不舒服,奴婢叫太医去。”
沈文君抬手按了按额头,好半晌才抬起眼皮子来:“你跪着做什么,回头站都不好站,先起来吧。”
“主子饿了吗?春信姑姑刚吩咐了热饭呢,一会儿就能吃上了。”苏叶从善如流地站起来,给沈文君按头。
她的手指柔软有力,暖洋洋地贴在太阳穴上,沈文君松散了眉眼,感觉头也不怎么疼了。
“还真有些饿了。”沈文君享受地闭上了眼睛,任由苏叶不轻不重地在她脸上额头使力。
苏叶手中动作不停,凑到沈文君耳边悄声说:“主子,那枕头里的药查明白了。”
“说来听听。”沈文君扭了扭身子,换了一个姿势,舒爽地呼出一口气,才问道。
“这里头搁了大量的破血逐淤之药,当归、川芎、桃仁,还有那冰片、白芷等活血开窍的药,想必就是这些药害的冯答应难产血崩。”
苏叶小心翼翼地说道:“就是不知道是谁把这枕头放在主子这里了。”
“哼……”沈文君冷哼一声,“先不用管是谁,好好收起来就是。”
“是。”苏叶乖巧应下。
沈文君又问了一句:“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吗?”
苏叶摇摇头:“奴婢没告诉别人,只主子和奴婢两个人。”
“你去和春信探个口风,看看她知道不知道。”
沈文君嘱咐了一句,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如今吃的什么药给白让也熬一份吧,就记在公中就行。”
“是。”苏叶乖巧应下,正好春信方才从外头吩咐完回来,就见沈文君醒了。
一时惊喜道:“主子可算醒了,真是急死韩贵人了。”又和红杏说:“赶紧的,去告诉韩贵人一声,免得她担心。”
红杏欢快地应了一声,噔噔噔就往外头跑出来了。
“怎么就叫她去,省得到时候玩得厉害不记得回来了。”沈文君从床上坐起来,扭头吩咐小鱼儿,“小鱼儿,你和红杏一块去,看着她些,别和她一起胡闹。”
她警告道。
小鱼儿不好意思地笑笑,才急忙追着红杏出去了。
“主子可好些,饭食还在热,不如奴婢让人端一碗金桔姜丝蜜来,也好开开胃。”
春信俯身给沈文君掖了掖被子,披上一件外袍,才温柔开口道。
“好。”沈文君乖巧点头,“韩姐姐还好吗,有没有被我吓到?”
苏叶接过青荷递过来的蜜来,轻轻吹凉了些,才喂到沈文君唇边,笑说:“韩贵人倒还好,只不过担心些罢了,如今主子好了,韩贵人自然没什么怕的了。”
沈文君张嘴含了一小口蜜在口中,酸酸甜甜的,掺着金桔的味道,咽下喉咙了才恍惚能察觉出一丝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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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味,顿觉神清气爽。
春信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小声和她二人说:“珍妃娘娘听说了主子的事,为了给宫里祈福去灾,特意令阖宫上下抄写经文呢。”
“这不是让咱们主子成了众矢之的了吗?”苏叶心直口快地抱怨道,白玉做的调羹和瓷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啊……”沈文君害怕地看了一眼春信,往被子里缩了缩,“那……那怎么办?”
春信拍了拍她身侧的被子安慰道:“主子不必担忧,后宫里谁不知道珍妃娘娘的脾气,但凡是个明事理的人,也不会怪在主子头上。”
“万一有不明白的呢,我看那什么李贵人、赵答应的,天天就等着找我们主子茬呢。”苏叶嘟囔道,“都怪那个凶手!”
春信还想说些什么来让沈文君安心些,青荷就进来说饭食可以吃了。
沈文君躺了一天,腹中实在空虚,直打雷似的。
如今听能吃饭了,倒也不纠结先前的话题了,一溜烟就穿了衣裳,下床坐好了。
正吃着,红杏和小鱼儿就回来了,只是两人脸上都是一副耐不住好奇的样子,抓耳挠腮的。
春信看他俩魂不守舍的样子,蹙眉斥道:“出去玩野了不成,还不快回魂来!”
吓得红杏二人一激灵,赶紧求饶道:“奴婢/奴才绝没那个意思,还请主子恕罪!”
沈文君含糊不清地说道:“没事,你们起来吧。”两人这才从地上站起来。
又问:“你们做什么一副猴样,外头有什么好玩的不成?”
红杏与小鱼儿二人对视一眼,一致决定由红杏开口。
红杏像模像样地清了清嗓子,才说:“陛下从皇后娘娘那里回去的时候见了五皇子,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陛下竟然允许五皇子跟着去重华宫上学了!”
“说不准就是为着御花园那事呢!”小鱼儿跟着红杏话后,神神叨叨地说道,“不然为什么陛下突然改变了心意。”
白让瞪了小鱼儿一眼:“这话也能放到主子面前说!”
意思就是沈文君白日让吓病了,他也敢说这些话,不怕她再烧着了。
小鱼儿被师傅瞪了一眼也就反应过来了,垂头讷讷不敢言,沈文君安抚了几句才回转过来,又嬉笑着给大家讲笑话来了。
醉墨轩
啪的一声,一支毛笔被拍在桌上。
赵答应忿忿不平的揉着手腕子,抱怨道:“真是累死了,凭着什么还要我们给她抄经不成!”
李含霜眼睛也不抬,手上抄写动作不断:“谁说是为着她一个的,宫里头有人不安分,珍妃娘娘不过是为了祈福罢了,你少说几句吧,别叫人听见了。”
“我反正就说了,怎么看一眼就吓成这个样子,我可不信。别是为了勾引陛下的吧?听说陛下今儿还去看她了呢。”
赵答应抄得手酸,言语难免刻薄许多,李含霜却一顿,停下了手中动作。
“你担心什么,空有美貌之人,陛下就算上心还能有几日新鲜。”收回思绪,李含霜继续抄写笔下的经文,劝道,“这些经,太后娘娘也要过目的,好好抄吧。”
“我就是气不过,凭什么我累死累活的,陛下就只去看了她!”赵答应不满地噘嘴,看着桌上的佛经,更觉厌恶。
“你有本事,你也去看一眼,陛下说不定也来这醉墨轩了。”李含霜淡淡道。
“我就说说……”赵答应嘟囔道,又扭头问,“还有一件事,姐姐听说了没有?”
9. 第 9 章
“听说陛下和太后娘娘关系不好呢。”赵答应凑到李含霜耳边悄悄说,“为着选秀的事还闹了不痛快,这才匆匆选了咱们八个来。”
“胡说八道什么,陛下最是孝顺不过,哪里能和太后娘娘闹不痛快,谁把这些话到你面前胡说!”李含霜凌厉地看了一眼屋里下人,吓得他们赶紧伏地求饶。
赵答应被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姐姐莫怪,我不过是听见外头的人胡沁几句,不干他们的事,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既然妹妹这么说,你们就起来吧。下次可要记得看着些,别什么话都传到主子耳朵里去。”李含霜冷哼一声,等下人战战兢兢应了是,才叫起。
不过她也心知肚明,赵答应说的不假,毕竟当今和太后娘娘的关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皇帝本来也是出身低微,不为先皇所喜,只封了个信王。
他生母又在他登基前就去了,如今的太后是先皇的皇后,也是他名义上的母后。
按理说两人关系不应当如此差,只是太后也有亲生儿子,乃是先皇最为中意的秦王。
然而秦王在夺嫡中失败,如今也是寂寞潦倒,太后苦求皇帝放过他无果,两人的关系也就降了下来,因此太后平日里无要事绝不出门。
这事是人人皆知的,可你不能说出来,毕竟他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后,只能母慈子孝的。
“你安分些好好抄经吧,说不定得了太后娘娘喜欢,就是陛下也得给几分面子。”李含霜重新拾笔,叮嘱道。
赵答应默默点头,她实在不喜这些事,但还是听了话,继续抄写佛经。
不知什么时候了,李含霜的宫女弄玉匆匆跑了进来:“主子,不好了!”
李含霜皱了皱眉,斥道:“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有什么事尽说来,这次先罚你不许吃晚膳,再有下次,仔细你的皮!”
弄玉急忙跪在地上:“奴婢一时轻狂才忘了规矩,多谢主子轻饶。”
李含霜也不叫她起来,由她跪在地上,问道:“出了什么事,咋咋呼呼的。”
“为着今早御花园一事……”弄玉不敢抬头,小心翼翼说道,“陛下把珍妃娘娘叫过去了。”
李含霜皱了皱眉,手中动作停下了:“珍妃娘娘?她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听雨阁
沈文君这头刚用过饭,韩绾就来了。
本来天色已晚,嘉嫔好生劝她说不如明日再来,可韩绾总是放心不下,必要亲自来瞧一瞧才能安心。
“我瞧妹妹胃口倒好,想来胡太医是有几分本事的,再歇个几日就能大好了。”韩绾一进来,首先拉住沈文君手,细细打量,又探了探她额头,才放心坐到她身边,笑道。
苏叶和春信见状推到门外去,独留青荷一人伺候着。
沈文君羞赧道:“我本来就没什么事,不过一时吓到了,哪要废这么大功夫,还要麻烦姐姐一趟一趟地跑。”
“这有什么的,你我姐妹二人之间,哪里还要说这些客套话。”韩绾笑道,忽而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问,“你可知今天还有谁来了?”
沈文君装傻:“谁?除了姐姐还能有谁?”
“陛下今天也来了呢。”韩绾捂唇一笑,凑近沈文君耳边,调侃道,“听红杏说还发了一通火呢。”
不过红杏虽然是抱怨,到底是高兴的,毕竟主子能得宠,他们这些下人也风光,走出去也不用受人白眼了。
“陛下来做什么?”
沈文君原不解,坐在床上瞑思苦想,看见韩绾狭促的眼神才明白过来,韩绾这是在笑话她呢。
她不依不饶地扑到韩绾身上,挠她痒痒:“姐姐取笑我,我可不依!”
“哎呦,哎呦!”韩绾笑得喘不上来气,在她床上乱扭,云鬓散乱,珠钗玎珰,只得连忙求饶,“是姐姐错了,再没有下次了!”
“哼,那就罚姐姐今晚上陪我睡。”沈文君趾高气昂地跪坐在一旁,看着韩绾无力地抚着胸口。
韩绾躺着缓了一好会儿,才抬手扯住沈文君披散的鸦发,说:“真是输给你了,罢,罢,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清心殿
珍妃听完了皇帝的话,不由心中一震,强自镇定道:“这名牌上书的太监确实是臣妾宫里的,说不定是他们一时恩怨所至,臣妾实在不知啊,还请陛下明鉴!”
皇帝看着她慌张的脸色,笑道:“爱妃怕什么,朕又不会觉得是你做的这事,今日来不过是叫爱妃做个见证罢了。”
又转头对怀恩说:“把那个太监提上来。”
珍妃看见皇帝和颜悦色的样子,心里也松了口气,此事她确实没有参与,皇帝叫她来的时候难免心里发慌,如今看皇帝没有追究的意思,也就放下心了。
她也有功夫和皇帝调笑了:“陛下真是吓死臣妾了,臣妾还以为陛下是想说是不是臣妾干的了。”
皇帝安抚地拍拍她手,说:“朕怎会这样想,你跟了朕这么些年,朕还能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品不成。”
“只要陛下心中相信臣妾,臣妾就万事大吉了。”珍妃羞涩展颜一笑,递了一块剥好的柿子到皇帝嘴边。
说话间怀恩就带着一个两股战战的中年太监进来了,他想来也猜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早已经吓得不行。
自从早上听说那人死了之后,福顺心里就一直紧绷着,毕竟昨晚上才见过他,如今被叫到清心殿里来,竟诡异地放松了下来,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福顺麻溜地往地上一跪:“不知陛下叫奴才来所为何事?”
怀恩冷哼一声,掏出先前皇帝递给他的牌子,示意他看:“你说这是什么,就在御花园了假山边上发现的,还不从实招来!”
福顺眼睛一沾到那张牌子就心知不妙,眼泪一下子流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道:“陛下饶命,奴才冤枉啊,奴才是和安平有冲突,但怎么也不至于要了他命啊!”
“那你昨晚和安平起了争执之后,又去了哪里?”怀恩继续问道。
“这……”福顺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瞥了珍妃一眼,“奴才和他打了一架就回房睡了,并没有发生什么啊!”
“那可有证人?你的牌子什么时候没的,怎么不上报?”怀恩连珠炮似的问题,显然福顺招架不住,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他想向珍妃求助,把头磕得砰砰响:“娘娘,奴才素日里在娘娘宫里当差,娘娘知道奴才不可能会做出这等腌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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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求娘娘救救奴才!”
珍妃嫌弃地撇开视线:“本宫宫里那么多人,哪能个个都了解通透。要是你做的,就赶紧招来,别耽误功夫,本宫也能为你向陛下求个恩典,留你个全尸。”
“奴才真的没有做过啊!”福顺涕泗横流地上前求饶。
皇帝看见他那张脸都觉得恶心,所幸闭上眼睛:“那你怎么不回答怀恩的问题?”
福顺咬牙思索了片刻,才下定决心说道:“昨晚上……昨晚上奴才和他分开后一时越想越气,本想带着人去打他一顿,出出气,没想到找了半天不见他人,才回了自个儿屋里去。”
“想必奴才的牌子就是那时候丢的,不过夜色深重,奴才没及时发现,才叫歹人拾了去也未可知。”福顺臊眉耷眼地说道。
“那你二人又为何起了争执?”皇帝闭眼问道。
“这……”
福顺吞吞吐吐地开口,被怀恩瞪了一眼,才慌张说道:“安平和奴才原是同乡人,以为就不和睦,他为了谋前程想到珍妃娘娘宫里来,奴才自然不乐意,一来二去,才起了冲突。”
皇帝只闭着眼睛养神,一眼不发,福顺被压的喘不过气来,焦急开口道:“陛下,奴才真的没有杀他啊!“
“还不老实,把春禄带上来。”皇帝挥挥手,怀恩立刻会意,去把春禄领了上来。
福顺一脸不解地看着春禄进来,不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
春禄一进来就立马在福顺旁边跪下,胸有成竹地说:“福顺你别狡辩了,我知道是你干的!”
“我……我干什么了,你别胡说!”福顺气急,立马争辩道。
“你干了什么你自己清楚,你要是没杀安平,那你床边柜子里的那把刀是用来干什么的?”春禄振振有词地说道,“陛下圣明,才不会被你迷惑!”
“我没有……”福顺喃喃道。
春禄不屑道:“那你的刀是用来干什么的,就是安平不是你杀的,保不齐你以后又想想杀谁,连赃物都准备好了。”
福顺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外头一声高喊。
“庄妃娘娘求见!”
皇帝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哦?庄妃不是一向最不愿意见这些事的吗,她来做什么?”
“说不定是跑来落井下石的呗。”珍妃酸溜溜地开口道,平日庄妃那个贱人就见缝插针地要给她找不痛快,如今听了她宫里出了这档子事,哪里能忍住不来看热闹。
皇帝却没管她在想什么,说:“还不快请她进来。”
“臣妾参见陛下!”庄妃依旧十分得体,先给皇上行了礼,得了应允,才站起身子来,坐到皇帝另一边的椅子上。
“你来做什么,这种事哪好让你听见。”皇帝嗔怪地看了庄妃一眼。
庄妃温婉一笑,抚上鬓边珍珠:“为了陛下的事,臣妾哪管得了那些,臣妾来,是有个人想给陛下瞧瞧。”
“什么人也值得你快晚膳了还要跑过来。”
庄妃抿唇一笑,不回答皇帝的话,转头和她的大太监高文谦说:“还不把人带上来。”
“是。”高文谦果然从后面拽出一个小太监来。
福顺一见了他,立马吓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10. 第 10 章
这庄妃带进来的人正是福顺的徒弟,吉祥。
庄妃浅笑道:“臣妾在来的路上,偶遇了这个小太监,瞧他慌慌张张地逃窜,一问才知道是福顺公公的徒弟。臣妾觉着他可能有用,就把他一起带来了。”
“辛苦你了。”皇帝拍拍她双手,欣慰道。
庄妃敛裙起身施了一礼,笑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福气,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起来吧,这么拘礼做什么。”皇帝亲手把庄妃扶了起来。
“多谢陛下。”庄妃这才起身坐好,“妹妹宫里出了这样的人,以后可得仔细调教才是,万一伤了妹妹,陛下可有的伤心了。”
珍妃不咸不淡地说道:“多谢庄妃关怀,只是这陛下还没定罪,现在说这些也为时尚早吧。”
庄妃低眉笑道:“无论是不是妹妹宫里的人,后宫中到底出了这样的事,妹妹还是要小心些才好。”
“多谢庄妃关心,你先管好你自己的长春宫吧。”珍妃悄悄翻了一个白眼,回敬道。
没想到庄妃压根不恼,反而谢道:“那就多谢妹妹关心了,有妹妹这样的女子在陛下身边照料着,本宫也好放心了。”
皇帝听她俩你来我往地头疼,只想赶紧结束了这场破事,他随手指了指那个小太监吉祥:“你说,你师父究竟有没有做那事!”
庄妃两人听皇帝开始问话,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只是私底下眼神厮杀仍旧不断。
福顺见吉祥来本是六神无主之际,听皇帝这么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拉着吉祥衣摆催促道:“吉祥,你快说,师父没有要杀人啊!”
吉祥像是豁出去了一样,红着眼睛求道:“师父,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呐,你再抵抗下去也没有好下场啊。”
“你说什么……”福顺一把推开吉祥的手,瘫软在地上,喃喃自语道。
突然,他崩溃似的站起身来踢了吉祥一脚,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谁叫你来污蔑我,我对你还不好吗,你要这样对付我!”
吉祥痛呼一声,半晌才从地上起来跪好,向皇帝求情道:“陛下,师父他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做了这样的事,还请陛下留他一命吧!”
福顺早在他暴起的下一刻就被按住了,此刻只能呜呜地跪在地上,一双眼睛充满了血,红得吓人。
“照你这么说,安平就是你师父杀的了?”皇帝玩味地说道。
“不敢欺瞒陛下。”吉祥跪在地上砰砰磕头,泣道,“师父平日里就和安平过不去,也不只一次说过要弄死他,麟趾宫的人没有没听见过的。”
“昨晚上,我迷迷糊糊看见师父拿出那把刀藏在袖子里就往外头去了,我本想跟上去,师父却不让我随行。没承想今早上就听见……”
吉祥说了一句,又求道:“师父只是一时糊涂才做了傻事,还请陛下留我师父一命!
春禄也在旁边信誓旦旦地说:“陛下,我可以保证,吉祥前面说的都是对的,整个麟趾宫里的人都知道福顺看安平不痛快了。”
怀恩此时听见匆匆跑进来的怀钦说了一句什么,赶紧凑到皇帝耳边说:“太后娘娘来请陛下了。”
这真是凑成一堆了,皇帝头疼地要命,但还是起身:“既然母后来请,朕自然得去看看。”
“陛下,那福顺……”庄妃见皇帝已经起身,赶紧问道。
“杖毙。”皇帝边往外走边说,“珍妃管理宫务不当,就罚半年年俸就算了。”
福顺早已吓得瘫坐在地,就算没有人按着也起不来了,吉祥虽然慌张但却松了口气,春禄则是得意洋洋的。
“是,恭送陛下。”庄妃得了准信,才放下心来送走皇帝。
扭头见珍妃脸色不好,不由安慰道:“妹妹可还好,不过是罚了月俸,妹妹要是有不够用的尽管来和本宫说。”
“哼。”珍妃绞了绞帕子,气急道,“用不着你在这里假好心,陛下不过一时恼了,也轮得到你来得意!”
庄妃拿帕子盖了盖唇角,笑道:“妹妹得陛下宠爱,自然是不怕的。只是这等事情毕竟范在妹妹宫里,想来是妹妹平日里对他们太好了些,不如重新选一些乖巧听话的奴才来,也好服侍妹妹。”
“庄妃多虑了,本宫的宫人本宫自会管教,不用庄妃在这里好心了。”珍妃一笑,扶着金香的手就往外走,路过福顺时还狠狠踢了他一脚。
寿康宫
太后看着风尘仆仆过来的皇帝,赶紧招呼人坐下:“绣心,还不给皇帝上茶。”
“这是今年刚得的祁门红茶,最是提神消疲不过,太后娘娘惦记着陛下,都要奴婢留着给陛下呢。”绣心笑吟吟捧上来一盏祁门红茶。
皇帝往杯中一看,果然汤色红亮,香气似蜜,感慨道:“多谢母后美意,儿臣却之不恭了。”
“咱们母子俩还能说两家话不成。”太后靠着躺椅闭眼笑了笑,“今儿御花园闹得那一出可找着人了?陛下也该上点心,宫里头都出这种事来,岂不惹人非议。”
皇帝边喝了口茶边点头,道:“查出来了,不过是太监之间的私人恩怨,没有什么大事,母后不必担心。”
“这样就好。”太后欣慰地点点头,“你可见了庄妃不曾?那孩子怪可怜的,被这事吓了一跳,一溜儿跑到我这儿来讨罚了。”
“见过了,难为她一介妇道人家还要处理这样的事,朕也就没罚她。”皇帝轻轻放下茶杯的盖子,发出一声脆响。
“那皇帝不也处置了珍妃,要我说她也冤枉,谁知道自己宫里的太监还能闹出这样的丑事。她们二人一同协理六宫,陛下不好厚此薄彼才是。”太后苦口婆心劝道。
皇帝眼神沉了下来,半晌才说:“母后说的对,是朕一时气糊涂了,就让她们两人一人罚三个月的月俸就是了。”
“这才是正理,雨露均沾方是长久之道。”太后高兴地点头称赞道。
“那母后好好休息,儿臣还有政务要处理,就先行告退了。”皇帝起身,向太后告辞。
太后点点头:“你去吧,记得别看太晚,也注意自己的身子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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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母后。”皇帝转身离开。
“陛下……”怀恩抬眼看见皇帝一出了寿康宫,脸色就瞬间沉了下来,眼中尽是杀气。
虽然心中叫苦不迭,但还是上前问道:“陛下先回清心殿,还是去哪个娘娘宫里?”
“你这差事是越当越好了,清心殿里的事传得比朕走得还快。”皇帝一脸不虞,线条分明的脸上露出明显的不快来。
怀恩赶紧求饶:“这……是奴才一时疏忽了,奴才回去一定好好整治这帮太监宫女们。”
“哼。”皇帝哼了一声,撇开头去,怀恩就知道这件事算是过去了,只要他能找到通风报信的,说不定还能立功一件。
所以也笑道:“陛下可要去嘉嫔娘娘宫里,嘉嫔娘娘那儿的蒸羊羔可是宫中一绝!”
皇帝轻微地摇摇头:“这一天到晚的竟有这么多事,朕哪有那么多心思钻女人被窝,回清心殿吧。”
“摆驾清心殿!”怀恩连忙喊道,整鸾御驾调转方向,往回走去。
听雨阁
苏叶正在洗沈文君饭前吃过的药坛子,这事她是从不让外人插手的,哪怕以前在沈府里也是如此。
春信刚从里屋出来,就看见苏叶在这里忙活,凑上去好奇道:“苏叶姑娘好耐心功夫,这药坛子里的药渍可不好擦。”
苏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道:“哪有什么耐心不耐心的,主子的事我作奴婢的当然要亲力亲为才是。”
“再说,这养心汤每次都要加姜五片,大枣两枚,若不好好洗干净,下回煮药窜了怎么办。我自己来也放心些。”
苏叶展示了一下手中的药坛子,确实是不太好擦的,她擦了半天,仍旧有余味残留,只好先泡一会儿,待会继续。
“想不到苏叶你还懂些医,真是叫我自惭形秽了。”春信感慨道,也坐到苏叶身边,反正现在沈文君那里不需要人伺候,她也闲得慌。
苏叶拿起帕子擦擦自己的手,从袖口里掏出些桃仁和杏仁一起递给春信,笑道:“我哪有这本事,不过你也看到了,咱们主子是多病的。”
“以往在府里是又苦热又畏寒的,一年到头不知道请几次大夫,俗话说久病成医,我虽然不怎么生病,可是主子的身体自然要紧,慢慢的也就记住了。”苏叶笑说。
“原来如此。”春信抓了一颗桃仁往嘴里塞,又吃了一颗杏仁,一边慢慢说道。
却说屋内,沈文君罕见地有些兴奋,毕竟这是隔了许久她们姐妹二人才又同榻共枕。
更重要的是,韩绾在的话,顾厌一定不会来打扰她。
虽然她其实挺喜欢顾厌的,但要是他天天来,她也是招架不住的,所以她今天听见说皇帝让顾厌去重华宫念书还是有些高兴的。
一来顾厌能有机会学习了,说不得可以实现他自己的抱负;二来嘛,就是他都上学去了,总该能消耗一些精力,不然她就真的疲于应付了。
所以今晚的沈文君高兴得韩绾都有些纳闷,陪她玩了半晌,才哄得她安安分分睡下。
11. 第 11 章
晚秋天色渐凉,安平的事也告一段落。
皇后特地下了懿旨,新进宫的嫔妃从今天晚上开始侍寝,特地派彤管给各宫主子送了些石榴柚子等物来,为的是叮嘱大家要好好为皇帝开枝散叶。
沈文君不爱吃这些东西,背地里都分给了宫里的宫女儿太监,给他们尝尝鲜,也算是辛苦他们前几日的忙碌。
虽说皇后是说了让大家好生准备着,不过沈文君最近却被顾厌缠得厉害。
他不是抱怨上课写得手累,就是嫌弃三皇子太笨,总之就是千方百计地要安慰。
沈文君不胜其烦,干脆往上递了病假,把她的日子往后推几天,皇后也是好说话地应允了。
倒是把顾厌喜得不行。
有人高兴就有人愁。
清心殿
皇帝看着怀恩捧上来的玉盘,沉思了片刻:“还没好呢?”
他虽未明说,怀恩却已经知道了,连忙回道:“颖贵人向皇后递了病假呢,想来是身子还未大好,陛下不如看看其他人也好。”
娇气。
皇帝冷嗤一声,随手点了李含霜的名字:“就她吧。”
“是,奴才这就叫李贵人准备着。”怀恩躬身出了清心殿的房门,转头往醉墨轩传旨去了。
李含霜欣喜地跪在地上听怀恩传了旨,难以自抑地攥紧了拳头,所有新入宫的妃子里她是第一个,说明陛下心里是有她的!
“多谢怀公公。”李含霜看了一眼弄玉,弄玉立马会意,走上前塞了一把银子到怀恩手里。
怀恩立马推拒道:“不可不可,贵人这是折煞奴才了。”
“辛苦怀公公来一趟,要是让公公空着手出去像什么样子,公公就收下吧。”李含霜含笑劝道。
怀恩这才收下那些银子,笑道:“那就多谢贵人了,贵人好生准备吧,奴才先行告辞了。”
等怀恩走了,赵答应才开心地拉住李含霜的手:“恭喜姐姐了,姐姐可是后宫中独一人了呢!”
李含霜羞怯地拍了拍她的脑瓜子:“别胡说八道,不过是第一次侍寝罢了,哪里能这般轻狂。”
“我心里觉得姐姐第一自然就这么说了,姐姐莫怪。”赵答应笑嘻嘻地搂住了李含霜胳膊。
李含霜却并未阻止她说这样的话,连带着唇角养起势在必得的笑容。
听雨阁
韩绾正在和沈文君一起理线,两人的宫女就坐在小凳上打络子,听到这个消息才算松了一口气:“她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真希望她以后能别来找我们麻烦了。”
“正是呢,不过就算只能得几日清闲也好。”
沈文君说着,挑出一缕姜红的线递给青荷,嘱咐道:“青荷你帮我打个漂亮的络子,我拿来配姐姐送我的那个灵芝莲子的荷包。”
“是。”青荷连忙起身接过那线条细看,不禁叹道,“这倒与韩贵人嘉陵绿的荷包极配,主子好厉害!”
青荷手巧,又爱动手绣些东西。
听雨阁中的大部分针线活都是交给她的,沈文君就免去了她其他活计,叫她专心做自己喜欢的事就行。
青荷自然对她感激不已,侍奉起来更加尽心,原是沉默谦顺之人,如今也开朗许多。
“那可要多谢我们青荷日日在我身旁了,叫我这等粗人都学会了一招半式,也好拿出来显摆了。”沈文君笑嘻嘻地凑上前做了个鬼脸,倒是把韩绾逗笑了。
青荷羞红了小脸,小声道:“主子笑话我。”说着,还把身子往外偏了偏。
“主子哪有笑话你啊,主子这是夸你呢,我们青荷高兴不高兴?”红杏就没有沈文君那么含蓄了,搂住青荷脖子问道。
青荷嗫嚅着不愿说话,和红杏在原地纠缠,还是春信看不下去了,制止了她们的玩闹。
“哎,小心着些!”小鱼儿的声音从外面远远传进来,紧绷着怕砸坏了什么。
“这又是哪一出?观月,你出去看看去。”韩绾好奇地探出头想往外看。
观月应了一声,果然往外头去了,不一会儿和小鱼儿一起抬了几盆迷迭香进来。
“这是做什么,怎么弄了迷迭香来?”沈文君让红杏捧了茶过去,好奇问道。
小鱼儿擦擦额头上的汗,接过道茶水一饮而尽:“内务府原打算说要给各宫送几盆菊花,师父却说不如换了迷迭香来,既能清心提神,又能去去主子屋里的药气,这不今天就送来了。”
“好啊,果然你这一屋子都是贴心人,还不快赏他们?”韩绾笑道。
“那哪儿能啊,伺候主子哪有光看着赏钱的,那没赏钱难道还不尽心了不成。”小鱼儿赶紧推辞道。
沈文君却说:“你们贴心的自然有贴心的好处,难道尽了心还要和不尽心的拿一样的钱不成。再说韩姐姐都发话了,我哪敢不从呢。”
她刚开始说话还是正经的,不过说着说着又打趣起来韩绾。
闹得人家放下手里的线就要过来拧她的脸,真是好求歹求,才得逃脱。
苏叶正好拿了赏钱来,也不独给白让和小鱼儿,反而红杏青荷等贴身伺候的都给了,反正这宫里也没什么别的花钱去处,都是赏人罢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多新入宫的妃嫔都承了宠,韩绾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她确实是不大高兴的,沈文君就经常找她一块儿出去玩,全且帮她解闷。
新人中以李含霜最为得宠,她年轻貌美又难得多才多艺,舞也做得极好,只不过比起积年的妃嫔来尚算不得成了气候。
而旧日嫔妃,因为珍妃和庄妃都被罚了宫俸,也悄悄地不再明面上张扬,以嘉嫔惠嫔等也还受宠。
今日下午,正是天气好的时候,沈文君就约了韩绾并两宫里人一块儿玩藏钩,就是一人将东西藏于手中或者匿于某处,其他人去找的小游戏。
本是想让韩绾多动动的意思,不过玩着玩着所有人的好胜心也就起来了。
这一轮正是韩绾藏,钩子正是一块儿白玉的小葫芦,约摸小手指头大小。
沈文君正绕着御花园走了一圈,累得不行,找了一块平坦的石头当凳子就坐了下去。
十月快过了一半,天气也渐渐凉了,然而走了这么大一圈也实在热得出了细汗,沈文君没带扇子,就从袖子里取出帕子,一下一下的扇。
韩绾素来是个体贴人,藏东西绝不会往高了藏,就是怕沈文君找不着。
故而沈文君也不往高处找,在原地略坐了会,还是给自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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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气,站了起来,不料却被草丛里的什么东西晃了眼。
沈文君被刺得眯起眼睛,蹲下来往草丛里拨去,却发现不是韩绾的玉葫芦。
而是一枚金与交缠的合欢花图案,金花玉枝互相交缠,亲密非常,不知是什么人遗落在这里的。
沈文君想了想,隔着帕子把这合欢花包了起来。
再往前几步,却隐隐听见人声传来,似在争执不休。
眼见着那些人要往这边来,沈文君不想惹麻烦,就往石头后面躲了躲。
还好只是两个小宫女儿,大概是为着谁多做了些活,谁少做了些而争执不休,不过很快又和好如初了,偕手往内务府去了。
沈文君送了口气,这才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打算继续去找那玉葫芦。
路上还遇到了苏叶,可巧她也没找着,两人把找过的地方一合计,只剩下太液池沈文君还未去过。
太液池中荷花早已枯尽,独留下一池残枝还屹立在水面上,偶有池中锦鲤摆尾游过,留下身后层层涟漪。
太液池就比御花园好找多了,空旷得很,不必御花园花多树也多。
沈文耐心翻了翻堤岸的石头缝隙,果然在一株倚在岸边的莲茎后找到了那枚小玉葫芦。
触手温润,想来是被人时时拿在手心里把玩的,没想到韩绾竟也舍得拿出来做了彩头。
沈文君虽不解,但还是把这个小葫芦塞到腰间的荷包里。
她赢了比赛难免高兴,又看时辰也早,干脆就绕着太液池慢慢走了起来,正好能绕回到回听雨阁的路。
“不是说病着吗?怎么还出来乱跑。”冷不丁听见一道男声传来,吓了沈文君一大跳,急急忙忙回头看去。
只见是一个约摸四十不到的男人,生得高大威武,两鬓却掺着几丝银白,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盈着一汪笑意望过来。
沈文君恍然,他像极了顾厌,甚至让人觉得顾厌要是长大了也该是这个样子才是。
她在看皇帝,皇帝也在看她。
不知道她先前干什么去了,雪白一张脸热得红扑扑,却和病中的那股令人见怜的虚红不一样,反衬得一双水润润眸子水波一般粼粼。
一见了他就紧张兮兮地捂住了腰间的荷包,活像被抓包了的小女儿一样。
皇帝一下子被自己的想象弄黑了脸,没想却把沈文君吓了一跳,赶紧行礼:“参加陛下!”
她虽然不认识皇帝,但她认识怀恩啊,怀恩都跟在他身后了,她还能猜不出他是谁吗!
要死了,要死了!
她前不久才当着人面说人家老呢,现在就被找上门来了!
沈文君自心中惴惴,皇帝看着她全然摆在脸上的小惊慌反而更想笑了,伸出手来扶她:“这么守礼做什么,不是还病着吗,怎么也没个人跟着,是奴才们不尽心了?”
“不干他们的事。”沈文君本来面上怯怯,听了这话却急急忙忙解释道,“我们在玩呢,散开来更好些,也是我不要他们跟着的。”
“急什么,朕不过说一句罢了。”皇帝拉了她的手往听雨阁走去,笑道,“玩什么呢,热得满脸通红。”
沈文君偏头看了皇帝一眼,小心翼翼地张嘴解释了一番。
12. 第 12 章
“什么玉葫芦,拿来给朕瞧瞧。”皇帝听沈文君一一道来,也起了几分兴致,讨了韩绾的那个小葫芦来看。
沈文君磨磨蹭蹭地从荷包里把玉葫芦取了出来,不忘叮嘱道:“这葫芦小,陛下别给臣妾弄掉了。”
“掉了朕赔你一个。”皇帝没好气地从她手里接过那个玉葫芦,在手心把玩。
她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在她眼里,他已经老得连东西都拿不稳了吗?
沈文君撇了撇嘴,不再继续接话茬了。
“这葫芦倒是好,这寓意也好。”皇帝把玉葫芦放回沈文君手里,意味深长地说道。
沈文君起初懵了一瞬,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葫芦藤蔓绵延、籽粒众多,常常象征家族人丁兴旺、子孙绵延,尤其适合新婚夫妇。而葫芦作为饰品佩戴在新人身上的时候,通常意味着早生贵子。
呸,好不要脸!沈文君背地里偷偷唾道。
脸上却红了一片,扭过头去娇嗔道:“陛下方才说臣妾病着呢,现下里就要来取笑臣妾!”
“朕可什么都没说啊,都是你自己胡思乱想的。”皇帝大笑道,用力拍了拍沈文君的手。
太液池离听雨阁不远,走走停停也不过两刻钟就到了。
苏叶她们正焦急着呢,回来的没一个知道沈文君在哪儿,再加上前几日御花园那事,所有在听雨阁的人都有些慌张。
韩绾正要让自己的太监带着白让等人去找找的时候,就听见外头红杏惊喜的声音传进来:“韩贵人,主子回来啦!”
不过马上就戛然而止了,韩绾见其他人也没有发出声响,着急地往外走去,却见跪了一地的人。
这一抬头,可是把韩绾吓到了,赶紧行礼道:“参加陛下!”
“都起来吧。”皇帝抬手让所有人都站起来,率先进了里屋。
沈文君却凑到韩绾旁边,把玉葫芦塞到了她手里:“姐姐看,我找到了。”
韩绾接过玉葫芦,笑道:“我不过藏在御花园里的树杈上,怎么还找了这么久去,真是担心死我了。”
“我没抬头看嘛。”沈文君眼珠子一转,已经觉着不对劲了,催道,“我们进去吧,可把我累坏了。”
“好。”韩绾浅笑道,揽着沈文君的胳膊一起进了屋。
皇帝喝了口茶,叹道:“难为你这屋子里一点药味都没有,怎么倒有股青草香气,闻着都觉着凉快许多。”
沈文君也不怕他,拉着韩绾一起坐下了,闻言笑说:“前些日子臣妾病着的时候,内务府本想按着规矩送些菊花来的,不想白让说不如迷迭香好,就让他们换了来。”
白让听见两人谈起他,赶紧往前走了两步听候着。
皇帝上下打量了白让几眼:“你这太监也是贴心人。”
“奴才不敢自专,伺候主子是奴才分内之事,自当尽心竭力。”白让行了一礼,才不慌不忙地说道。
不过闲谈几句,皇帝本想着留下来吃个晚饭。
不料前头却传来了捷报,是珍妃父兄在西南打了胜仗,如今正有大臣在御书房里等着呢。
皇帝一时高兴,连饭也不吃了,带着怀恩就往御书房跑。
沈文君与韩绾两人也是挺高兴的,就是听雨阁的宫人们有些惋惜这大好的机会,不过经沈文君安慰一番,也是放宽了心不再管这些事。
唯有韩绾高兴之余还是有些担忧,和沈文君咬耳朵道:“这般看来,珍妃是又要得宠了,希望她能忘了咱们吧。”
“珍妃什么时候失过宠,前些日子的事,真说起来也不干她的事,陛下原谅她不过是迟早的事。”沈文君舀了一勺板栗烧鸡在碗里,边吃边含糊地说道。
“你说的也是。”韩绾虽脸上有些愁容,不过也散得快,毕竟她和珍妃没什么冲突,珍妃怎么也不可能来对付她。
“这倒道板栗烧鸡不错,香甜醇厚,又有补中益气的功效,姐姐尝一口吧。”沈文君亲自加了些给她在碗里,安慰道,“要我说,姐姐也不用那么担心,姐姐又不与她争。”
韩绾夹了块栗子细细地嚼,甜香气扑在舌面上,心中也好受了许多:“我是不想争,可别人要和我争的话,我也只能和她争一争。”
是夜,不出所料,皇帝果然歇在了珍妃的麟趾宫。
沈文君却没怎么睡着,那合欢花究竟是谁的,韩绾的玉葫芦又是谁调换的?
这一切沈文君目前都一无所知,难免心里产生了无法掌控之感,烦躁地在床上翻来覆去,翻出那枚合欢花的玉饰,看了又看。
“怎么了,沈二小姐可从没有这样焦躁过?”顾厌悄无声息地翻了进来,自顾自坐在了沈文君床边。
沈文君不太想搭理他,只顾着研究那朵合欢花。
顾厌瞧了瞧她捏在手里的东西,半晌才看出来是朵花,合欢合欢,她想和谁合欢?
又想起白天听到的那些传言,一时气上心头,抓住沈文君手腕质问道:“这是谁给你的,你要和他好了是不是?”
沈文君一时不察被他抓住了腕子,一个趔趄躺在了床上,乌黑的秀发瞬间流了满床,她惊愕地抬头看向顾厌。
顾厌见她不说话,更确定了心中的猜想,红着眼睛咬牙道:“那老头子有什么好的,你再喜欢他,他今天也不是睡在了麟趾宫,你惦记着他做什么!”
虽然顾厌气急,到底还记得沈文君以往不许他大声说话,愤恨地压低了嗓音。
这个女人,这个坏女人!
看沈文君瞪大了眼睛,顾厌又不舍得了,软了腔调,跪在她床边用脸颊蹭她的手心:“你别喜欢他好不好,他哪里有我喜欢你。”
沈文君一开始没弄明白他究竟在发什么疯,等顾厌胡言乱言了一通,她才反应过来。
他这是以为那合欢花是皇帝送的,而沈文君移情别恋了,在这吃醋呢。
实在可爱得紧,沈文君起了逗逗他的心思,故意要把手抽出来气他:“你哪里喜欢我,我可看不出来!”
顾厌焦急地捧住她的手,眼泪汪汪地哀求道:“我每次一想到你就忍不住……还不算喜欢吗?”
他说得是一点也不害羞,听得沈文君倒是臊得慌,抬起另外一只手给了他一巴掌,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警告道:“你说什么呢你?!”
“其实你打我,我也挺舒服的。”顾厌摸了摸被打的半边脸,露出甜蜜的笑容,“我当然喜欢你呀,我好喜欢你,没有人比我更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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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了,你不许喜欢别人。”
沈文君无力地仰面躺在床上,深觉自己要和顾厌打机锋真是脑子有病了,明明知道他是什么德行,还总是想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她想的那样。
“沈二小姐答应我好不好?”顾厌凑了上来,一下一下地摇着沈文君的手指。
沈文君恶劣地掐住他修长的手指,用力到快要渗出血来:“五皇子说的这是什么话,这里可没有沈家二小姐,只有颖贵人。”
她还是气不过,凭什么顾厌一上来就认定了她会这么快移情别恋的样子,故意说这话刺激他。
果不其然,顾厌听见她这么说,早气得七窍生烟,撇开了她的手,在屋子里大步走来走去。
半晌,见沈文君也不哄他,只坐起身来笑吟吟地看着他,顾厌只好赌气着沉默地走回来,依旧坐在她床边,只是这次把头撇开了,示意自己生气了。
沈文君拉拉顾厌胳膊,见他不仅没躲,还冷哼了一声,不禁笑道:“我家雁儿生我气啦?”
“哼。”顾厌很有骨气地再哼了一声,这一句话可哄不好他!
“唉,怎么就我家雁儿这么不听话。”沈文君收回手,忧郁地垂眼叹气道,“不如我换一只来,说不得比这傻雁儿听话许多。”
顾厌气呼呼地回头抓住了她的胳膊,恶声恶气地威胁道:“你要是敢找别人,我就杀了他,让你也尝尝我的心痛。”
沈文君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我可是认真的。我告诉你,你就算看上了别人,也不许和他在一块!”顾厌酸溜溜地补充道。
沈文君更想笑了,怕被外头的人听见,拼命压住了声音,笑得浑身发抖,时不时还要拍顾厌几下。
顾厌怕她拍到床板,伤了手,也就由着她拍得他大腿微微发疼。
沈文君抹了抹眼角的泪珠,抬手拧了顾厌耳朵一下,嗔怪道:“真是乱吃飞醋。”
顾厌茫然地摸摸发红的耳廓,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是沈文君话里行间传出的亲昵就已经安抚好了他焦躁的心尖。
沈文君见他不发疯了,才把今天的事和他说了一通,把那合欢花解释得仔仔细细。
顾厌这才恍然大悟,睁着亮晶晶一双眼睛兴奋地问:“那你不喜欢别人了吗,只喜欢我一个吗?”
沈文君冷笑一声:“我可没有特殊的癖好。”
“那就好。”顾厌得了承诺,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才恍然自己刚才的话过了,“对不起,我刚才只是太生气了,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他在说谎,其实下次他依旧会发疯,沈文君也知道他在说谎,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没事,我不怪你。”沈文君把那合欢花递给他,叮嘱道,“你留意看看,这宫里有没有那个主子娘娘可能和这花有关的,还有今天下午究竟谁在御花园树丛底下逗留过的。”
又把这两件事给他解释了一番。
“好。”顾厌接过那合欢花在手里,仔细看了又看,才答应下来。
“不过你长得确实很像你父皇嘛。”沈文君挑起顾厌下巴,笑眯眯地说道。
顾厌立马黑了脸,额上青筋暴起,又是逗得沈文君忍不住笑。
13. 第 13 章
第二日,沈文君思虑再三还是打发苏叶一早就去把那玉葫芦的事告诉了韩绾。
一来是万一有什么事她可以提前应对;二来是她二人自幼一起长大,好得如一个姓一样,实在不想瞒着她。
韩绾听了自是后怕不已,悄悄地打听究竟是哪个换的。
依她来想,自是两宫下人嫌疑最大,别人也不可能得知她们突然要玩,就那么恰好换了这玉葫芦。
待苏叶出去后,韩绾思索了片刻,冲外头叫了一声:“弄玉,你过来。”
“是。”弄玉急匆匆跑了进来。
揭过此事不提,苏叶不在,沈文君就叫了春信来伺候更衣洗漱。
春信拿起一把绿檀木的半月梳,从上到下梳开了沈文君的头发。
只见她一捧乌发垂至腰间,发丝摇晃间散发出丝丝桂花香气,越发衬得一袭浅碧色寝衣也如美玉一般。
沈文君从妆匣里拿出一支金累丝点翠嵌珠知了金钗在手心把玩,春信以为她想戴这支,笑道:“主子可是想戴这支金钗,若是要戴,换一身鲜亮的颜色也好搭配。”
沈文君微微摇头,向春信招了招手,示意她站前来。
春信不解,但还是放下手中青丝,站到她身侧来:“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沈文君柔柔一笑,抬手把那支金钗簪在她发髻上,笑道:“我听说你生日在六月,正好我这支钗子正是蝉儿,与你配得很,就送与你了。”
“奴婢哪能受主子此等恩惠,主子还是收回去吧!”春信慌张地把金钗从头上拔下来,跪道。
“怎么不行,我说行就行。”沈文君嗔怪道,亲自把春信扶了起来,“我原是在赏红杏等人的时候想起来也该赏你点什么,害你劳心费力的。”
“赏你一样的银子吧,又觉得不够珍重,恰好昨儿我想起来这支钗儿,忙叫苏叶找了出来,你且好好收着吧。”
沈文君把那金钗往春信手里塞了塞,生怕她塞回来。
“主子,这……”春信面上依旧踟蹰,原还想说几句推辞的话。
沈文君却板了脸:“怎么,春信姑姑是嫌我赏得晚了不成?”
“奴婢绝没有这般想法。”春信急忙辩解道。
沈文君的脸色这才转晴,笑道:“我给你是为了疼你,你就拿着就是,我最不喜欢推三阻四的人,看了他们就烦。”
“是。”春信这才应下,只是并不把那金钗戴在头上,而是揣进怀里,贴着胸膛的位置。
今儿沈文君换了一件西子簇金百蝶戏花的宫裙,愈加显得肤色莹莹。
她是闲不住的性子,虽然想也知道韩绾今儿怕是没空陪她,也还是待不住,绣了会儿花就跑去御花园溜达去了。
正是晚饭后,沈文君拾起未绣完的荷包,准备继续开工,怀恩传旨来了。
说是皇帝今夜召幸,叫她好生准备一下,这下是闹得整个听雨阁不得安生了,所有人都凑到沈文君面前叽叽喳喳。
沈文君只好先把荷包藏起来,把怀恩送了出去,才有多余功夫听他们闹腾。
却说昨日皇帝本意就是想留宿在听雨阁,却因为珍妃父兄的战捷一时高兴而去了麟趾宫。今夜想起沈文君来了,翻了她的牌子。
沈文君却有些忐忑不安,大多是为着她病里错认了皇帝当沈父,把他喊老了。虽然昨天看起来皇帝没放在心上,可也怕他秋后算账。
为着这个到了清心殿,沈文君还是提了一口气,还好皇帝让奏折绊住了脚,特意让怀恩过来告诉她不用着急,他过会儿再来。
反正沈文君心里这口气暂且是松下了,悄悄问怀恩:“陛下会生气吗?”
怀恩不解:“陛下生什么气,今天也没发生什么事啊?”
难道他脑子又抽了?
“哎呀,真是。”沈文君急道,一时忘记了她还压着嗓子,“就是,就是那天我生病的事……”
怀恩恍然大悟,失笑道:“贵人多虑了,陛下宽宏大量,怎么会为了贵人病中之言而生气呢。”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沈文君小幅度地拍了拍胸口。
“陛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不如贵人吃些茶?”怀恩一躬身,笑问道。
沈文君想了想,应下了:“好,再帮我带一份陈皮红豆羹吧。”
谁知道那皇帝什么时候忙完,就干叫她饿着不成,沈文君理直气壮地想,横竖总不能亏待了自己。
“是,奴才这就去。”怀恩欠身出了门,叫了他小徒弟怀钦来侯着,要是沈文君有什么吩咐就招呼着。
怀钦自是应下不提。
“公公叫怀钦?”沈文君好奇地问道。
怀钦点头称是,疑惑不解:“贵人怎么知道奴才名字,别污了贵人耳朵。”
他虽是怀恩的徒弟,却和沈文君年纪相仿,约摸十六七上下,清瘦脸庞嵌着一双长眼,看起来好说话得很。
于是沈文君悄悄问:“你知道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吗?”
闻言,怀钦倒是一愣,蹙着眉头好半晌才说:“回贵人,这奴才就不知道了,不过陛下肯定是喜欢贵人的,贵人不必为了这个担心。”
“是这样就好了。”沈文君小声嘟囔道,手指不安地绞着帕子。
这时怀恩回来了,果然带了沈文君点名要的陈皮红豆羹。
陈皮的酸气削弱了红豆的甜腻,变得酸甜适口,细腻绵软,用瓜瓞绵绵状的银烧蓝勺舀起来往嘴里一送一咬,边上打雷你都听不着。
自然,沈文君就没听见怀恩与怀钦两人的窃窃私语,当然按照他们对话的内容,听见了她也会装没听见的。
吃过这陈皮红豆羹,歇息片刻,沈文君才喝了那盏庐山云雾,醇厚味甘,把口中余味都散尽了。
巧的是,沈文君刚咽下最后一口茶,皇帝就进来了好悬被吓得呛住,只好赶紧行礼道:“参加陛下,陛下万福。”
“起来吧。”皇帝的声音透出显见的疲惫,走过来坐到沈文君身边。
他嗅到了一股甜香,不明显,但是随着沈文君的举手投足迅速蔓延过来,像小钩子一样抓着人不放。
不由问道:“吃了什么,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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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身上一股香气?”
沈文君闻言立马紧张地闻了闻袖子,确定没闻见什么味才说:“没有别的味啊,只刚刚吃了一小碗陈皮红豆羹。”
皇帝恍然大悟,是红豆香气,又看见沈文君探头探脑地偷看他,想起怀恩说的话,就起了逗弄的心思,于是笑道:“你悄悄看朕做什么?”
沈文君看人不成还被当众抓包,尴尬地不得了,小声扭捏道:“臣妾……才没有看呢。”
“还没有,再不说实话,朕就生气了。”皇帝掐了掐她的脸,冷声道。
沈文君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说:“那天……总之对不起,臣妾不是有意的,陛下别生气好不好?”
说着,拉住皇帝的食指摇了摇。
撒娇地不得了。
皇帝狠狠心才说:“还有呢?”
“还有什么?”沈文君茫然地睁大了眼睛,一脸懵然,端的无辜地很。
“你不记得了,是谁硬是揪掉了朕的头发,你爹还求了先帝让朕给你道歉的?”皇帝没好气地拍了沈文君的手背一下。
皇帝说的确有这事,不过沈文君当年还小,见那秦王世子欺负人,还言语侮辱了韩绾,她哪里忍得了。
直接冲上去就是一巴掌给秦王世子撂地上上,骑他身上左右开弓,愣是把他打成了猪头,四五个下人都拉不开她,韩绾惊得都不哭了。
后来只记得有人自称是秦王世子叔叔,抱她起来说看在他面子上饶了秦王世子一次,沈文君哪能依,立刻哭闹起来,慌乱中扯下来那人几缕青丝。
后来沈父来了,他自然是想着自己女儿的,告到御前,非要那秦王给个说法不成。先帝无奈,叫他们几人口头道歉了也就罢了。
沈文君是实在没想到,当初那个劝架之人就是现在的皇帝,一时羞红了脸,小声说:“我哪里还记得,再说了,那又不怪我。”
还是她一贯的风格,说着说着,理不直气也壮。
皇帝失笑:“那是谁的错?你说来给朕听听。”
沈文君想也不想地说:“那当然是秦王和他儿子的错呗,自己儿子教不好日日惹是生非就算了,连我都打不过,这还有脸告状呢!”
皇帝愣了片刻,哈哈大笑道:“你说的对,就是他们父子的错!”
“那当然了。”沈文君抱起胳膊,骄傲扬眉道。
她眼珠一转,转而问道:“那陛下不生气了吧,不会罚我了吧?”
“罚你做什么,你又没做什么错事。”皇帝还是忍不住笑意,直接了当地挥了挥手。
还有心思和怀恩调笑道:“听见了没,以后啊可别惹她,不然小心她大嘴巴扇你!”
怀恩连忙说道:“陛下实在是多虑了,奴才还敢不听颖贵人的话不成?”
只有沈文君恼怒道:“臣妾才不会随随便便打人。”
“哈哈哈!”皇帝仰头大笑不止。
清心殿灯火通明,笑声不断,窗外树影幢幢,黑色的图案在凄冷的月光下扭曲成一个人的影子,静静地趴在窗上,死死听着屋里的动静。
14. 第 14 章
第二日沈文君醒时皇帝已经不在了,只有怀恩还侍立在外头,听见沈文君起来了,才进来传话:“参加贵人,陛下一早吩咐过了,今儿贵人就不用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沈文君坐起身来,打了个哈欠,没精打采地点点头。
她认床,在清心殿里没睡好,而且旁边睡了个人的感觉实在让她起鸡皮疙瘩。昨晚皇帝睡了,她还闭着眼睛假寐,直到天色渐亮才起了睡意。
今日起得比以往更晚些,来伺候沈文君的苏叶却不感到意外,或者说,她太了解自家小姐了。
看着沈文君略显疲惫的脸色,苏叶心疼地小声说:“主子回去了再休息会儿吧,奴婢看主子黑眼圈都要出来了。”
她这身子是吃不了一点苦的,平日里稍微熬晚些,就从眼下透了出来。又是惧冷又是怕热,在沈府时,每年一到夏日,沈父就送她和母亲一块儿到蜀地外祖家避暑去,才好受些。
沈文君小幅度点了点头,还是困得眼睛睁不开的地步。
一应洗漱完毕,本有准备好的朝食,不料沈文君看了一眼,就说不吃,怀恩只好马不停蹄送她们主仆出了清心殿。
“啊……,我们赶紧回去吧,说不定睡一觉起来刚好能吃午膳。”沈文君打了个哈欠,虽然洗过脸之后清醒了许多,然而并没
有太大的用处。
“是。”苏叶见她实在困顿,就带着她走了近路,庆幸道,“还好不用去皇后娘娘那儿,不然主子今天就不用睡了。”
沈文君思索了片刻,深以为然,不说折腾一趟回来还有没有睡意,就是和别人扯皮她都提不起精神。
“啊!”正走着,边上横出来一只大手,一下子扯住了沈文君手腕,把她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发现是脸色阴郁的顾厌,“你干什么?”
“怎么是你?”苏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可惜现在能解答的人不是不想搭理她就是没空。
沈文君被怒气冲冲的顾厌拉走了,不忘小声叮嘱道:“苏叶……苏叶,你帮我看着些。”
苏叶愣愣地点了点头,全然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沈文君看顾厌停下了脚步,抱怨道:“你做什么这么大劲啊,看把我手勒得!”
不知道顾厌使了多大的力气,沈文君手腕一圈已经红了起来,微微发着烫。
“二小姐好颜色。”顾厌伸手捏住了她小巧的下颌,弓着身盖在了她身上,直到两人呼吸都交缠在一起,密不可分。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眼前人饱满的红唇上,上面带着一个小小的伤口,鲜红欲滴,刚流过血一样,拇指不受控制地就黏了上去。
直到看见沈文君略微吃痛地眼神,顾厌脑中的弦就“啪”地一声崩开了。
昨天晚上不为人所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把他的心放在油锅上煎,直到他那颗血红的心脏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顾厌看着沈文君雪白的脸颊在自己的手指下泛起潮红,想到昨晚那该死的老头子看到的也会是这般景象,就气得七窍生烟。
他不管不顾地亲了上去,只是双唇贴着不动,丝锻一样柔软的唇边丝丝缕缕清香涌入他的身体,震得他浑身一紧。
明明刚才还在质问,彼此间剑拔弩张,现在心脏都砰砰跳了起来,在耳边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那不该有反应的地方也醒过来了。
……真是讨厌。
他都要想不起来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了,整个世界就剩下了他和怀中人。
想被自己的想象迷晕了头,顾厌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尖,意外地没遇到阻碍,探进她唇舌之中。
口中软舌被狠狠舔了一下,沈文君才反应过来,本想推开顾厌,双手抬起来的时候却看见了他赤红的双眼,他执着地没闭上眼睛,就这么看着她。
沈文君一下子心就软了下来,抬起的双手也换了方向,揽住了顾厌的脖子。
感受到她的回应,顾厌的动作也变得怜爱万分,依依不舍地往前纠缠上去,含住一小截红软舌尖,再把自己也送上去,纠缠地难舍难分。
直到越来越近,沈文君感受到了贴在她大腿缝上热乎乎的东西,一下子脑袋炸了锅,血气直冲脑门。
沈文君一把推了顾厌一个趔趄,红着脸低斥道:“你……你混蛋!”
顾厌站稳了步子,不在乎地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涎,把它们舔了个干净,看得沈文君脸更红了,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真是好不要脸的人!
“我什么时候混蛋了?”顾厌不要脸地继续贴过来,这次沈文君长了记性,用手抵住他胸膛,怕他再亲她。
听见他这样说话,沈文君几要吐血,眼神顺着他的脸往下看,留在那不可告人的地方:“你说呢?”
“哦。”顾厌也跟着往下看,云淡风轻地说,“这是正常的。”
“再说了,二小姐昨晚难道没见过吗?”顾厌酸溜溜地说道。
原是为着这个,沈文君失笑,白皙修长的手轻抚上他的脸颊:“我们雁儿怎么又吃醋了,活像个醋坛子,改日送你去山西去,也好给晋人省些钱。”
“我就吃了,你能怎么样。”顾厌享受地很,抬起下巴轻轻哼道。
沈文君轻拍了一下他的脸侧,道:“别告诉我你今儿就是为着大醋一通的,有什么话赶紧说来。”
“我就知道你压根不在意我,你都不关心我!”顾厌揉着眼睛控诉了一通,最后还是说了。
韩绾那个玉葫芦倒是没人瞧见,毕竟她们玩这个游戏也是一时兴起。
不过那合欢花一事倒是有些眉目,当日除了她们两宫的人和寻常当值的宫女太监外,在沈文君到御花园之前,还有两波人来过,一是嘉嫔,二是惠贵人。
惠贵人沈文君是没印象,倒是嘉嫔不就是韩绾宫里的主位娘娘吗?
沈文君若有所思,一时就忽略了一旁的顾厌。
顾厌不死心地打算继续凑过来,果不其然挨了一个巴掌,先前是沈文君没有反应过来,也有安抚他的意思在。
当然现在是万万不能再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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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逞了,她还想好好地带着自己的嘴巴回去睡觉呢。
顾厌消停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问:“你……你嘴巴是谁咬的?”
沈文君这才感觉到唇上微微的刺痛,伸手摸了摸,好半天才想起来:“哦,这个,是我自己咬的,不然我怕我吐出来。”
顾厌美滋滋地想,果然他才是最重要的,那老头不过是仗着自己是皇帝强迫她罢了,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暗自握紧了拳头,二小姐太可怜了,要被迫委身与一个老男人,他一定会想办法救她出来的!
沈文君看了眼不知道又在想什么的顾厌,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无奈道:“重华宫也该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好。”顾厌正是满心斗志的时候,哪有不应的,把沈文君亲自送了出去。
苏叶还在那等着呢,一见了两人出来,就赶紧上前扶住沈文君的手,担忧道:“主子可还好?”
沈文君虽然脑子是缓过来了,身子却没有,红晕满颊,双唇红润,水汪汪一双眼睛,都叫苏叶担心地不得了。
“我没事。”沈文君看苏叶一脸不认同的样子,解释道。
“那我就先走了,你照顾好你家小姐。”顾厌冲苏叶点了点头嘱咐道,得了沈文君的允许才转身离开。
苏叶见他走了,立刻追问道:“主子,他是……”
“五皇子。”沈文君握紧了她的手,淡淡说道。
她说得云淡风轻,却把苏叶吓了一大跳。
五皇子,可看那张脸明明就是几年前沈文君捡回来的那个小乞儿!
苏叶一时吓住了,满脑子都是万一皇帝要是知道了他和沈文君之间的事,那沈文君该怎么办,沈府该怎么办。
况且看方才两人的样子,分明是余情未了!
苏叶越想越怕,浑身竟微微发起抖来。
这时沈文君拍了拍她背心,安慰道:“你不要担心,我有分寸。”
“是。”苏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怕被别人看见,又给沈文君惹了事端。
被顾厌这么一折腾,沈文君的睡意是全跑光了。
如今见天色尚早,回去说不得还要被红杏她们缠着问东问西,不如在御花园里坐坐,好磨磨她们的热情。
她说话,苏叶自是无有不应的,哪怕她觉得沈文君现在应该休息会儿才是。
两人就这么在御花园走走停停,直到沈文君饿得肚子咕咕叫,才启程回听雨阁。
进了听雨阁,沈文君也不给她们发挥的机会,立刻说:“饿死我了,今儿准备了什么午膳,有什么话都等我吃完了再说吧。”
红杏在嗓子眼里的话就这么被沈文君堵了回去,不甘心的她殷勤地在旁边给沈文君布菜,就等着好调侃的机会。
不料好不容易挨到沈文君吃完了饭,外头白让报道:“韩贵人来了!”
想也知道沈文君是不可能当着韩绾的面和她说这个的,红杏八卦的眼神都黯淡了,不过还是恪尽职守地给风风火火进来的韩绾上了茶。
15. 第 15 章
却说这日,苏叶自告奋勇地带着小鱼儿去了内务府领分例的炭,路上却见一个小宫女一瘸一拐地端着两盏燕窝羹沿着宫道走。
左右不碍事,苏叶上前询问道:“你怎么了,是腿受伤了不成,怎么还要干活?”
小宫女偷偷看了一眼苏叶的装扮,才小心翼翼说:“回姑姑,是奴婢方才不小心碰坏了给两位皇子的燕窝,被罚了会儿,不碍事的。”
“怎么不碍事了。”苏叶皱着眉略掀起她的外袍看了看,只见那宫女膝盖处已经泛出了丝丝血色,“还伤着呢,就叫你来送东西,不要脸的东西。”
苏叶哪能不知这些拜高踩低之人作践人的手段,不过就是想等这宫女到了重华宫燕窝也凉了,回头她再挨一次罚,也不关那些上司的事。
“就是就是,哪能下这么重的手!”小鱼儿在一旁义愤填膺道。
“你这两盏燕窝是要送到重华宫去的吗?”苏叶不由分说接过那宫女手中的托盘,“我替你去吧。”
小宫女正是不知所措地打算拒绝时,苏叶继续吩咐小鱼儿:“小鱼儿,你带她去太医院看看吧,膝盖要是落了病,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好嘞。”小鱼儿笑眯眯地答应了。
“这,多谢两位好意,只是这原是奴婢的职责,要是让李公公知道了……”小宫女话没说完,在场的两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怕回去被刁难。
苏叶皱了皱眉,冷嗤道:“没事,那李公公问起来,你就让他来听雨阁找我苏叶就是,他要是敢来,我还高看他一眼。”
“去吧。”苏叶冲小鱼儿抬抬下巴,示意他赶紧把小宫女带走。
小鱼儿看苏叶转身往重华宫去,扭头和小宫女说:“你还走得动吗?不如我们找个地方你先歇着,我再去请太医来。”
“这能行吗,你们来内务府应该也是有事吧,你们主子不会等急了吗?”
小宫女踟蹰地说道,她原是想说自己可以的,只是膝盖上越来越不可忽略的刺痛让她实在迈不开步子。
小鱼儿想了想:“这有什么不行的,我们主子心好得很,不会怪我们的。”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小鱼儿好奇问道。
“我叫胡姣。”小宫女不好意思地说。
小鱼儿纳闷道:“胡椒?你这名儿倒有意思得很,不愧是在御膳房做事的!”
苏叶这边到了重华宫,和宫门口的太监报备过后,才得知现下两位皇子正下了一轮课,她来的正是时候。
托三皇子门口小太监送进去他的那一份,苏叶转身去了顾厌那头。
虽说顾厌得了皇帝允许来重华宫里念书,然而他的待遇和三皇子来说却差得远了,也没什么人在一边伺候着。
苏叶只好亲自把那燕窝送了进去,顾厌正在念书,听见声音头也不抬地说:“放下吧。”
苏叶放下了那盏燕窝羹,人却不动,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顾厌。
顾厌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来,这才发现是苏叶,笑道:“怎么是苏叶姐姐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苏叶见他放下了书本,自顾自找了个凳子坐下:“当然不是,我今天来不过是为了问你几句话罢了。”
“苏叶姐姐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来就是了,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顾厌真诚地看着苏叶的动作。
“我只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想和小姐怎么样?”苏叶也不含糊,开门见山地说。
顾厌收起来脸上的笑意,冷冷道:“我怎么想的,苏叶姐姐不知道,难道二小姐也不和姐姐说吗?”
“说不说有什么要紧,反正都不是上得了台面的事,不是吗?”苏叶笑眯眯地看着顾厌腾起火来的眼睛。
顾厌不自觉咬紧了后牙,修长有力的手瞬间抓住了座椅扶手:“那么说苏叶姐姐是来劝我死心了?”
“是。”苏叶大大方方应了,“你和小姐之间的感情我管不着,但是你太放肆了,先前在那人多眼杂的御花园都能做出这种事来。”
“小姐不能生活在危险里,你如果真心爱护小姐就该为她再着想一二才是。而不是一味痴缠,置小姐安危与不顾。”
“要是我不死心呢?”顾厌低下头,轻声道。
苏叶看不清他的脸色,但她也不在乎:“那你也太自私了,难道你只顾着自己高兴不成?”
“你想过要是有人看见了,小姐该怎么办?你有能力保护小姐吗?你能给自己做的事兜好底吗?”苏叶指了指他屋里素净的装扮,他连自己的日子都没过好呢!
“你不能,至少现在不能,不是吗?”
“我希望你好好想想,这事情早不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了。”苏叶怕耽误时间了惹人怀疑,说完了自己想说的,干脆地转身就走了。
只留下顾厌一个人在原地。
他不甘心,但又不得不承认苏叶说的是对的。
站在他对面的人不再是以前的太监嬷嬷,而是这个国家最说一不二的人,他名义上的父皇!
是他横在了他们中间,他却毫无办法。
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和当初那个缩在马蹄子底下的孩子一样无能为力。
皇帝、皇帝……
顾厌垂眼盯着自己的膝盖上朴素的衣裳,直到裹着黑汁的野望从不肯安歇的心脏里爬上来,在嘴角伸出鲜红的触手,扯破了他的嘴唇。
这疼痛让顾厌清醒过来,他拿起了方才放下的书,继续读起来。
滴滴鲜红顺着他嘴唇的一张一合,无声无息地落在他膝头,渐渐汇成一小只暗红色的眼睛,静静地抬头看着他。
韩绾那边自从听了玉葫芦的事,就忙了几日,果然一得了,就来告诉沈文君,怕她惦记着。
原来此事竟与弄玉有关,那日她不知怎的一时起了这个念头,换了葫芦的位置,倒叫沈文君一阵后怕。
如今见事情已经明了,沈文君虽然心下依旧疑惑,还是笑着和韩绾说:“那姐姐以后可得把这葫芦放好了,可不见得次次都这么好运气。”
“那当然。”韩绾也笑,“这‘葫芦虽小藏天地,伴我云云万里身’,我可不敢再乱放了。”
“那我也放心了,真是吓死我了。”沈文君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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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胸脯,后怕道。
唯有弄玉在一旁不敢吱声。
皇帝虽然免了沈文君今天不用去拜见皇后,可是明儿就逃不脱了。
沈文君躺在床上叹了口气,恍然发觉今天的听雨阁太安静了。
思索了好一会儿,沈文君才猛然发觉,是少了顾厌的缘故。
往常顾厌常常要来缠她,他今儿不来,沈文君反而不习惯了。
沈文君等了一会儿,顾厌还是没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恼怒地很,想他白天话说得这么好,晚上就不见了踪影,果然和娘说的一样,男人的话都是骗人的!
最后还是气呼呼地睡了。
第二天,沈文君起了个大早,就为了早点到皇后的凤仪宫里去。
当然有人来得更早,沈文君到了凤仪宫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快一半人。
沈文君心中无奈,一一给位分比她高的妃嫔行了礼,才坐在了韩绾的位置旁边——她还没来,应该是起晚了还在路上。
赵答应率先拧起帕子,娇笑道:“我原以为贵人身子骨弱,要晚些才来,没想到竟来得这么早。”
“妹妹是不比姐姐身强体健,想来要是姐姐,定能比妹妹更讨人喜欢。”沈文君不习惯皇后宫里的药味,掀了茶盏去嗅茶香。
赵答应一拳打在棉花上,正打算再出言讥讽几句。
就听见坐在她前面的庄妃柔柔开口:“颖贵人如今也侍过寝了,怕是再住着听雨阁不吉利。”
“不知道颖贵人可有想过换个地方,本宫瞧你和韩贵人极好,不如也住到嘉嫔宫里去,能一起给陛下开枝散叶,也是好的。”
沈文君笑说:“多谢娘娘体恤,臣妾觉着听雨阁住着不错。不瞒娘娘说,听雨阁离着御花园和太液池都近,臣妾得了闲还能时时去赏玩片刻。”
“恕臣妾没那个福气陪嘉嫔娘娘了,娘娘莫怪。”沈文君歉意地看了嘉嫔一眼。
“这是哪里的话,就算颖贵人来了,本宫也只有开心的,哪里就怪你了。”嘉嫔嗔道。
她是西北来的女子,浓眉大眼,五官开阔爽朗得似她故乡的黄土荒漠,浅蜜色肌肤透出十分的英气,说话语调却出了奇地柔和,像系在腰间的红绸,柔软又有力。
庄妃听了沈文君的推辞,不由笑道:“颖贵人年纪小,贪玩些本宫也是理解的,就是听雨阁的风水怕是不好,你要是执意要住,年关的时候就叫法师来驱一驱,你看如何?”
沈文君不知道她是真的为她着想,还是想闹什么幺蛾子,可是如今官大一级压死人,不如应下来,再一一打算。
于是起身行过一礼,恭敬道:“多谢娘娘,一切听娘娘做主就是。”
“快坐吧,咱们都是伺候陛下的,弄这些虚礼做什么?”庄妃笑道,连忙抬手示意沈文君坐下。
沈文君才坐下,可巧韩绾终于来了。
她来得正好,刚坐下就听见两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的声音。
“皇后娘娘,请!”
“珍妃娘娘到!”
两人竟然同时现身,众妃嫔连忙起身。
16. 第 16 章
“皇后万安。”珍妃略欠了欠身子,算是向皇后行过礼了,也不等皇后叫起,自顾自坐在了她下首。
皇后也没为着这个和她置气,左右珍妃如此行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轻咳了几声,才叫众人坐了下来:“难为你们还陪着我这个病秧子站着,快坐下吧。”
众人忙称不敢,又给珍妃行了礼这才再次落座。
珍妃把手上茶盏往桌上一磕,似笑非笑道:“本宫瞧着颖贵人双腕莹白,可惜两手空空,连陛下赏的玉镯颖贵人都看不上吗?”
“可不是!听说那可是极好的玉镯,今年多罗国拢共就进贡了这么一双,妹妹怎么不戴出来,也好让姐姐们开开眼。”坐在珍妃下首的婉嫔也笑着接话道。
沈文君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有奚落的,有迫不及待的,也有事不关己的。
像花色美丽鲜艳的蛇群,彼此纠缠在一起。
沈文君故意浅浅一笑,羞涩地低下头来:“娘娘们哪里的话,如今天气渐凉,再戴着未免不合适。前儿我已经问过陛下了,陛下说由我自己做主即可,这才没戴来。”
她转头看向珍妃和婉嫔两人,睁大眼睛真诚地说:“娘娘要是喜欢,不如我把那镯子送给娘娘,正好两位娘娘一人一只,更显得娘娘们亲如一家了。”
她好像真的没听懂那两人夹枪带棒的话一样,竟然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珍妃一想到她这样的假设,心里就呕得慌,轻翻了个白眼:“那就不必了,颖贵人还是自己留着吧,不过是一对儿镯子,本宫可不缺。”
“婉嫔你要是看到个镯子就想要,本宫就叫内务府给你打几双来,免得在这丢人现眼。”珍妃话锋一转,对着刚刚应和自己的婉嫔也毫不客气。
婉嫔尴尬一笑,也不敢反驳珍妃,毕竟她并不受宠,平日里还要靠着她:“娘娘这是哪里话,嫔妾不过提上一嘴罢了。”
“倒是李贵人,本宫听说皇上夸你舞得比绿腰坊的舞姬还妙,不知我们这些姐妹有没有荣幸能看见李贵人的舞姿呢?”
珍妃今天不知道吃了什么炮仗,不把所有人怼一遍就不舒服似的,轰完沈文君立马把枪口对准了李含霜,一刻也不带歇的。
她这就有隐隐把李含霜比作舞姬的意思了,可怜李含霜今天低调得很,也被她找出来嘲讽了一句。
李含霜连忙站起来,不卑不亢地行过一礼才说:“娘娘说笑了,嫔妾愚钝,唯记得皇上前儿说起,宫中乐舞皆有定数。娘娘若喜欢赏舞,不若嫔妾明日请旨绿腰坊专为娘娘排演一出?”
“绿腰坊的舞姬哪比得上李贵人容色倾城,就更别说舞姿了,李贵人如此推脱是觉得本宫不配看你的舞吗?”珍妃挑了挑染的鲜红的指甲,艳丽的脸上泛起笑意。
“这、嫔妾没有这个意思……”李含霜略微慌乱地摇了摇头示弱。
珍妃步步紧逼道:“那李贵人是什么意思,不如说个清楚让本宫明白。”
沈文君看李含霜微微泛白的脸颊,到底于心不忍。
她和李含霜再怎么闹,也不过是口舌之争,姑娘家拌拌嘴罢了。要真让她看着李含霜在一屋子人面前出丑,她也是看不下去的。
横竖珍妃也看不惯她,也不怕得罪了。
沈文君笑道:“珍妃娘娘怕是误会了,庄妃娘娘先前说入了年关请大师来给宫里驱驱,按照惯例是不好闻丝竹之声的,想来李姐姐这才拒绝了娘娘。”
李含霜震惊地看了一眼沈文君,沈文君却没看她,反而笑意盈盈的看着珍妃。
“哦,还有此事。”珍妃剜了一眼庄妃,“本宫怎么不知道。”
庄妃笑道:“刚刚才说来着,本想着回头再让人告诉妹妹,没想到颖贵人先说了出来。”
“哼,既然如此,那就罢了,李贵人下次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没得惹人烦。”珍妃冷哼一声。
李含霜赶紧说:“多谢娘娘教诲,嫔妾一定谨记在心。”
“咳咳咳……”皇后咳了起来,狭窄的胸腔像老旧的风箱一样,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少说两句吧,你们。”
她斥责道:“既然都来见过了,就散了吧,人多气杂,倒是闹得本宫越发不畅快了。”
皇后发话了,就是珍妃再嚣张也得给她面子,行礼告退。
沈文君正打算拉着昏昏欲睡的韩绾一起,实在怕她觉来了倒头就睡,就听见皇后沙哑着声音说:“颖贵人留下吧,本宫倒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沈文君愣了愣,才说:“是。”
送走有些担心的韩绾,沈文君这才扭头看向皇后。
此时皇后已经止了咳,唯有脸色尚有些泛红,沈文君疑惑道:“不知娘娘留嫔妾下来所为何事?”
皇后喝了口茶润润干渴的嗓子,用帕子按了按唇角的水渍,提起了一个沈文君意料之外的话题。
皇后说:“你长得真像你娘,本来你一进宫本宫就该留你说说话的,可惜那时候本宫身子实在不爽礼,竟拖到了今天。”
“来,你坐近些,本宫的病不过人,你不用担心。”她朝沈文君招了招手。
“嫔妾没有怕。”沈文君依言坐在了皇后身边,好奇道,“皇后娘娘还认识嫔妾娘亲?”
皇后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整个京城里谁还不认识你娘,当年你娘随你祖父一同入京,是何等英姿飒飒,岂是一句诸侯侧目能形容的,本宫再不知道就是孤陋寡闻了。”
沈文君想起她爹时常要抱怨的话,也忍不住笑:“只是那些人不是要看我娘笑话就好。”
沈文君的母亲是蜀地大商之女,是自幼跟随父亲走南闯北的。
可惜京城里的风气却是流行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故而她母亲初到京城之时,与其说是人人倾羡,不如说是流言蜚语满街了。
“管那些人干什么,都是他们自己日子过不好了才有的是闲言碎语。”皇后鄙夷道,“你娘可好?”
“回皇后娘娘,家母每日不是家里就是外头铺子的事,身子比嫔妾爹爹还要健朗呢。”沈文君抿唇笑道。
“那本宫也就放心了。”皇后感慨道,“当初追求你娘的青年才俊也不少,怎么就看上了你爹。”
“不是本宫要说沈大人不好,只是你不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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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你娘早就名声在外,你爹还是个毛头秀才,怎么看也不匹配,没想到过了都快三十年了。”
还能为什么呢,因为她爹又哭又闹呗。
当然这种家丑是不能和别人说的,于是沈文君只是说:“这嫔妾就不知道了,母亲从不和我说这些。”
“也是,毕竟你当初还云英未嫁,听这些不好。”皇后点头称是。
她旋即正了脸色,握住沈文君的手:“我既认识你母亲,那就不得不有些话要嘱咐你了。”
她表情实在严肃,沈文君点头道:“娘娘说来就是,嫔妾自当万事听从娘娘教诲。”
“你能这么想是好的。”皇后无力地拍拍沈文君双手,欣慰道,“你今日太冒险了,珍妃不是个善茬,不必为了别人把自己也搅和进去。”
“另外庄妃也不是个好惹的,你别看她面上一副端庄慈祥样子,背地里的事情谁知道呢。”
“可惜本宫身子不中用,才让她们两个有了协理六宫之权。”
皇后幽幽叹了一口气。
沈文君听她肺腑之言,就知道皇后确实是为她着想了,不由感激道:“多谢皇后娘娘教导,嫔妾定当铭记在心。”
“能记住就好了,这后宫哪是个人来的地方,本宫也是可怜你年纪轻轻。”皇后看着她漾起水雾的双眼,扬起了一抹轻笑。
“咳咳,罢了时候不早了,本宫也不拘着你在这,你回去吧,好好照顾自个儿。”皇后偏头轻咳了几声,才转过头来温声道。
“是,嫔妾告退。”沈文君乖巧地行礼道。
“以后别忘了多来瞧瞧本宫就是了。”皇后掩唇笑道。
“皇后娘娘不嫌弃嫔妾就好了,只怕娘娘以后要嫌嫔妾烦人呢。”沈文君跟着笑道。
皇后只说:“本宫哪里会嫌你烦呢,就怕你不来,那才是伤了本宫的心。”
“那嫔妾先走了,明儿再来叨扰。”沈文君退出了皇后内屋,带着苏叶和春信打算回宫去。
彤管却靠近皇后身边,疑惑道:“娘娘为何……”
皇后压抑不住喉间的瘙痒,从沈文君出去后就又断断续续咳了起来,半晌才说:“本宫做事还要和你说不成?”
“娘娘息怒。”彤管不敢再揣测皇后的心思,赶紧给她拍背。
而已经出去了的沈文君也在思索皇后的意图。
方才她说别人要看她娘的笑话这句其实是假的,她母亲当年不仅没被笑话,反而世家女子都争抢着要和她娘结交,因为她娘手里总有最新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也因此她娘其实受欢迎得很。
而皇后不仅没听出来,甚至还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了。
那就说明皇后压根不认识她娘,甚至都没怎么了解她娘就来和她谈心,总不可能是为了拉拢她吧,那皇后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沈文君想的出神,所幸还有苏叶和春信两人扶着,才不至于跌了跤。
突然旁边却插进来一道女声:“你怎么才出来!”
沈文君扭头看去,正是李含霜和赵答应。她们二人似乎在外面等她,方才出声惊了她一下的正是赵答应。
17. 第 17 章
“你们在等我?”沈文君偏头想了想,问道。
“不然呢。”赵答应小小声嘟囔了一句,被李含霜拍了一下手臂,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李含霜扭捏了一会儿,颇为不自在地说:“谢谢你刚才替我解围。”
看见沈文君要笑,她又急急忙忙补充道:“别以为我以后就和你好了,我们就是论事,等我还了你这回咱们还是和以前一样。”
沈文君噗嗤一笑,有意要逗逗她:“那你想怎么报答我啊?”
“这……”李含霜一时也有些语塞,毕竟她和沈文君关系并不好,也实在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哪有你这么空着双手来道谢的,我看你不是诚心的吧。”沈文君抱住双臂,低头哀声叹气道。
李含霜气急地乱扯手中帕子,张口就说:“那你想要什么,直说就是,何必如此!”
沈文君眼珠儿在她身上上下转了一圈,直看得李含霜浑身发毛。
不得不说李含霜名字起的好,含霜履雪。她和从武的父亲不同,通身带着像文人一般的书卷气,就是光看她的长相都觉得她是个品性如霜雪般高洁的人。
“我看姐姐发髻上的梅花簪子倒是不错,姐姐送给我可好?”沈文君往前两步,凑近笑道。
李含霜唯恐她乱说话,听见这小小要求不知为何竟松了口气,从乌发里抽出那枚白玉梅花簪递给沈文君:“你要就拿去吧。”
沈文君可没打算那么轻易就让她逃过去了,毕竟以往李含霜和她拌嘴可是实打实的,如今让她抓住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好好珍惜呢?
她不但没有从李含霜手里接过那梅花簪,反而贴得更近了。沈文君抬手轻轻扶住她的手,笑道:“不如姐姐给我戴上,姐姐给我戴了咱们就一笔勾销,可好?”
沈文君能明显感觉到李含霜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白皙得像书卷的脸上都泛起恼怒的羞红。
也是,李含霜平日里多高傲的性子,如今让她给昔日对手亲自簪钗,哪能受得了呢。
沈文君好整以暇地看着李含霜在原地纠结,直到她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样抬起了手。
沈文君这才憋不住,从李含霜手里夺过那枚梅花簪,复又簪会她发上,大笑道:“我虽不敏,也知道君子不夺人之好的道理。这梅花清俊,只有姐姐的美貌才能配得上了,姐姐还是自己留着吧!”
李含霜一下连脖子都气红了,不顾形象地大叫道:“你这个……你这个混蛋,轻浮,太轻浮了!”
“我和你誓不两立!”她大声喊道,在原地狠狠跺了跺脚,似乎把地上的砖石当做是沈文君似的。
沈文君压根不怕,笑着跑远了。
“主子何苦去招惹李贵人呢?”苏叶跟着沈文君跑了一通,累得气喘吁吁,不解地问道。
沈文君跑了一会儿,也累得慌,雪白脸颊上都泛起一层层红晕,坐在椅子上略喘气。
春信倒是还好,还能从腰间扯出汗巾给沈文君擦擦汗。
沈文君听见苏叶问,不在意地说:“好玩嘛。”
看见苏叶不赞同的目光,沈文君才赶紧补救道:“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么干了。”
就差指天为誓了。
苏叶无法,只好信了她的邪。
待几日回了宫,才发现红杏那个八卦鬼联合这小鱼儿一块儿站在听雨阁门口等沈文君她们回来呢。
沈文君一看她挤眉弄眼的,就知道这丫头心里没憋着什么好屁,无奈道:“又怎么了,给你兴奋成这样?”
红杏嘻嘻笑着凑上前来,指使小鱼儿捧上来一个红木的匣子,沈文君认得出来,是宫外的稻香斋。
“这是哪儿来的?我正想呢。”沈文君惊喜地从小鱼儿手里接过来那个红木匣子,里头果然是她爱吃的红糖麻花。
粒粒分明的红糖晶体包裹在白面磨得麻花上,刚入口是红糖的香甜丝滑,等红糖在嘴里化开,取而代之的则是小麦的清香。
烘烤过的麦子散发出惊人的香气,是沈文君小时候哭闹之时最能安抚她情绪的东西,所以沈老爷和陈夫人身边总是带着。
“陛下一早儿派人来送的,说是沈大人托他带给主子的,一定要交到主子手里呢!”红杏挤着眼睛,笑嘻嘻地说道。
沈文君拈了一块放在嘴里,还是熟悉的味道,她拿起剩下的红糖麻花递给红杏:“你吃吗,再给宫里的人都分一口吧。”
“这是主子的父亲给主子的,我们吃了不好吧。”红杏从小就生活在宫里,更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咽了咽口水,还是拒绝了。
沈文君把那罐子麻花从匣子里拿出来,塞到她手里:“拿去吧,赏你去甜甜嘴,省得没事做了就来缠我。”
“那好吧,多谢主子。”红杏美滋滋地接过那罐子麻花,喜气洋洋地和青荷等人分享去了。
沈文君却捧着那个红木匣子看了又看,虽然按照惯例不允许妃嫔和前朝互相勾结,且这匣子经过了皇帝的手,肯定被检查过无数遍才能送到她手上。
然而沈文君却不相信她爹真的能干出让皇帝给她送饭的事情来,因此端着那匣子思索了好片刻,忽而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顿时一亮。
她招来苏叶嘱咐道:“你还记得咱们带进来的东西里也有一个这样的红木匣子,里头装了些银票的,快拿来给我!”
苏叶不解,但还是迅速去找了那个红木匣子来。
等两个匣子放在一起时,才发现这两个匣子分明是同一套的,彼此花纹交缠,拼成一副嫦娥奔月的图画来。
沈文君把两个匣子拼在一起,掀开了原先那个匣子的夹层,今天沈老爷送来的那个匣子的夹层果然也被打开了。
原来这两只匣子本是一体,沈文君手上的这只匣子为母,送来的这只为子,只有母带着子,子的夹层才能打开。
否则光凭人力,是万万不能把它撬开的。
这也是陈夫人娘家能始终坐稳蜀中第一商的本钱,他们家的情报外人是没有办法得知的,因此就是皇帝来了,也看不出沈老爷送来的匣子有什么异样。
那夹层里果然放着一张薄薄的卷纸,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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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瞧,不出她所料,第一句就是“久不见吾儿明月奴,汝父母欲死也!……”
明月奴就是她的小名儿,据说她母亲怀她的时候梦见上天揽月入怀,醒来和沈老爷一番交流,就定下来了这个小名。
通篇下来的意思也简单,不外乎是他们想她了,叮嘱她在宫里不要惹事,但也不要害怕,横竖她爹好歹也是个尚书,总能保住她。
此外林林总总交待了一大堆,这小小一方纸差点写不下,于是越写越小,变得密密麻麻,看得人眼睛都酸起来。
虽然没说什么大事,可也是让人安慰非常,沈文君特地让苏叶把这纸放在她压床的花瓶底下,用来安枕。
而那个新送来的匣子,沈文君把它大敞着,放在了最显眼的桌子上。
果然皇帝今晚来了听雨阁,一进门就瞧见了那只匣子正张着嘴躺在桌上,好奇地拿在手中打量:“你爹给你送了什么来,今儿一早非要朕给你带来,不带还不行呢,把朕给烦得。”
真装得没看过似的,沈文君要是三岁小孩才信呢。
她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分量,能让皇帝不顾着礼法放纵至此了。
沈文君找了找,寻出红杏等人吃剩下的几个麻花递给皇帝:“喏,就是稻香斋的麻花,可好吃了,陛下要尝尝吗?”
皇帝半晌也没看出那个匣子有什么不用来,于是只好接过沈文君递过来的麻花,纠结道:“就为了这个麻花,还求到朕头上来了?”
“陛下这就有所不知了,稻香斋的这个红糖麻花和一般的麻花不一样,香得很呢,我爹可爱吃了,陛下快尝尝!”沈文君催促道,一双未长开的圆眼亮晶晶地盯着皇帝看。
皇帝虽然觉得她这么说有嘲笑自己孤陋寡闻之意,可看她真诚的眼睛,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她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果然不错。”皇帝尝了一口,点了点头称赞道,“倒比御膳房做的还好些。”
“是吧,臣妾就说!”沈文君兴奋地说道。
而看皇帝的态度,就知道起码他暂时是没有怀疑了,沈文君笑得更开心了。
当晚,皇帝宿在了听雨阁。
几日之后,本来正躺在床上闭眼酝酿睡意的沈文君却听见了不寻常的声音。
外头突然吵闹起来,本来安静地落针可闻的宫殿,瞬间亮起了烛光,然后白让、小鱼儿以及其他太监的声音交错着响起来,还夹杂着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沈文君腾地一声坐起来,高声喊道:“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吵吵嚷嚷的!”
外面安静了一瞬,然后春信进来了,说是听雨阁里不知怎么闯进来一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想干什么。
幸好小鱼儿起夜的时候,迷迷糊糊地看见了觉着不对劲,一把上前按住了那人,拖去给白让过目。
他们本以为沈文君睡了,打算先将他在柴房里关一晚,等她睡醒了再做定夺,没想到把沈文君吵醒了。
沈文君闭着眼睛按了按被吵得发疼的脑门,让春信给她披上外衣,才说:“把他带进来。”
18. 第 18 章
“主子,就是他!”小鱼儿拖着一个太监跟在白让后面进了来,“鬼鬼祟祟地,不知道要干些什么。”
“贵人饶命,奴才是不小心经过的,不知道这是贵人住处才一时冒犯,请贵人开恩呐!”那太监被小鱼儿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乱扭着哭求道。
小鱼儿抬腿直接踢了那太监一脚,啐道:“狗嘴里净胡说八道,你大半夜出来做什么要到我们主子宫里来,别以为我不知道按的什么心。”
“主子面前好好说话,像什么样子。”白让不紧不慢地斥了一句,“依奴才看,主子不如直接搜身,看看他究竟藏了什么东西在身上。”
“那就搜吧。”素白的手指一下一下点着脸颊,沈文君饶有兴致地看过来。
得了准信,小鱼儿立刻把他浑身上下都扒开看了一遍,他手黑,时不时就能听见那太监痛呼一声。
果然不过片刻,小鱼儿就从他身上摸出来一个桐木制成的小人。
那小人是个女人样子,表情痛苦狰狞,肚腹处高高隆起,大张着腿躺着,看样子是在生产。
然而她的肚子却被插了一根粗针,血红色的颜料布满了她整个肚子和大腿内侧,她难产了。
小鱼儿赶紧脱了外裳,把那小人儿裹在里头,才敢拿上去给沈文君过目。
苏叶早看到那个不吉利的东西的时候就气得不行了,冲上去狠狠给了那太监一脚。
疼痛使他皱起了脸,用力地捂住自己被踢的肚子,蜷缩在冰凉的地上。许是见事情败露,他再不复方才焦急的样子,反而一言不发地等待发落。
沈文君好奇地把玩了那个小人一会,直到春信也投来不赞同的目光,才把它放在了一边的桌上,转头问道:“你主子是谁?”
见那太监一言不发,沈文君倒也没太在意,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东西不像是来咒她的。
白日里庄妃刚说等过年的时候请法师来给她驱邪,要是有人这时候要来做这种事,不是自己撞到枪口上吗?
再说,看那小人样子,分明是在生产的样子,沈文君可没有身子呢。
那就剩下了两种答案,要么是有人想要诬陷,要么就是当初冯答应一尸两命之事还有蹊跷,那太监背后的人不过是想借她的手把这些事抖出来。
沈文君笑笑,竟然挥手让小鱼儿放开了那个太监:“你过来。”
那太监从小鱼儿手里挣脱出来,迟疑了片刻,见沈文君似乎没有别的意思,才往前跪在她面前。
“主子,这……”小鱼儿欲言又止,他本想提醒这恐有不妥,但看见师父白让的眼神,还是把话吞了下去。
沈文君指了指她放在桌上的小人,笑说:“你做出这等事来,可还想活命不曾?”
哪有人不想活了的,那太监自然也不例外,只见他纠结了半晌,才开口说:“请贵人恕罪,此事全是奴才一人所为,绝没有旁人指使,奴才愿意认罪,还请贵人开恩!”
出乎他意料的,沈文君笑出声来,她说:“回去吧,我只要你记得一件事,你主子让你来做什么,你就做了什么。”
“没见过别的什么人,也没发生过别的什么事。”
“你可听明白了?”
她端坐高台,秀美的脸蛋儿在略显昏黄的灯光下,像荒庙里废弃的菩萨像般呈现出忽明忽暗的情态,再不见白日里半分烂漫。
那太监犹自犹豫不决,不敢相信沈文君的话。
于是沈文君再加了一记猛料:“我不想知道你主子是谁,也用不着你的命,你要是明白了就走吧,我这儿不留人。”
“奴才明白。”那太监唯恐沈文君是一时之言,赶紧答应了下来。
还是由白让和小鱼儿把他送了出去。
沈文君见他们都出去了,才抓起那个小人的脚,嘱咐苏叶道:“你去,把她放在我床底下,找个隐秘的角落放,不要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主子,这、不好吧。”苏叶接过那个小人,迟疑地说。
“没事儿,你去吧,我可不怕这些东西。”见沈文君说得坚决,苏叶只好照做不误。
“主子,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春信上前去扶沈文君上床。
沈文君顺势把手搭在她手背上,问道:“春信你对先前的冯答应可有了解?”
春信冥思苦想,好片刻才苦恼地摇摇头,说:“回主子,奴婢以前不是在听雨阁伺候的,主子来之前才被调到听雨阁来。”
“只听说冯答应不仅为人娇蛮,还与宫中大多妃嫔交恶,在奴才中的风评也一般。”
“奴婢实在不知道有谁能做出这种事来。”果然,春信也约摸看出来了,此事背后之人对沈文君没有恶意。
沈文君抬手拢拢散乱的青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照这么看来,这宫里还是有人惦记着她,不然怎么找到我这儿来。”
“不论是谁,总有见分晓的时候。”
白让和小鱼儿把那太监送出了听雨阁外,他正要转身离开,却被白让叫住了。
他怕沈文君临时改了主意,战战兢兢回头,小心问道:“不知这位公公叫住奴才是还有什么事,奴才能办到的,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推辞!”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把求他来的人恨上了。他现在也是明白了,这万一有个差池就是掉脑袋的罪,早知道就不收那钱了,凭白惹一身腥。
白让却没说什么威胁他的话,只是淡淡说:“你没那个本事办我的事,我们主子说了要放过你,我们做奴才的当然不会违背主子的意愿。”
那太监放下心来,然而白让接下来的话,却听得他心惊肉跳,再一次后悔为什么要接这个差事。
只听白让说:“我不希望贵人知道了你主子行事之事被其余任何人知晓,你明白吗?”
他挑挑眉,反而笑起来,只是他平时不大笑,现在一笑显得像纸人扯着嘴角一样瘆人。
那太监大约也被吓到了,忙不迭应了是,也不顾会被夜巡的侍卫抓住了,慌慌张张地撒腿就跑。
小鱼儿扭头看了自家师父一眼,真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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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师父,你以后还是少笑一点吧,瞅着怪吓人的。”
话没说完,腿上就挨了白让一脚,他立刻在原地哎呦哎呦地叫开了。
白让懒得搭理他这个蠢徒弟,自去睡了,还真没管他。
宫里的时间过得快得很,眼见就到了除夕家宴。沈文君依旧报了病,不大愿意走动。
皇帝无奈道:“怎么天儿一冷就日日窝在你这宫里,也不见了天日,迟早把你活活闷死。”
沈文君觉得他晦气,全把他话当做苍蝇嗡嗡叫。
“怎么连家宴也不去,忒懒散了你。”皇帝推了推她的头,恨铁不成钢地道。
沈文君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把手伸过去:“这天气多冷,何横竖这家宴也就是吃吃饭罢了,有什么意思,臣妾不如在自己宫里还不用受冻呢。”
皇帝摸摸她的手,这屋子里炭火烧得足足的,可是她的手还是凉得很,不禁皱眉道:“你这也不是个事,回头朕找太医给你瞧瞧。”
“还是算了吧。”沈文君撇撇嘴,把手抽了回来,“臣妾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在家的时候吃了那么多苦汁子可还是这样,不如不吃得好。”
“哪有这么说的,你不愿意去就算了,这太医哪能不瞧。”皇帝不由分说地就给她定下了。
沈文君还能说什么呢,只好拖着嗓音应是:“多谢陛下。”
“你这声怪恶心的。”皇帝抖了抖身子,“朕还有事,先走了。”
沈文君这才站起来把皇帝送到了门外。
除夕这天是个大晴天,那边家宴开始的时候不过是傍晚。
听雨阁这边也是早早上了晚膳,正是百无聊赖之际,红杏就提议不如玩捶丸,正好库房里还有一套旧的玩器。
众人一拍即合,小鱼儿当即把那套玩器找了出来,又提议去御花园好施展身手。
沈文君早觉无聊了,自是无有不应的。
于是一帮人热热闹闹地出门去了。
白让在一处空地搭了一个小门,门下挖了一个小坑,等会把小球锤进去坑里才算得分。
春信给每个人都分了五个筹码,一人一句只有三棒,三棒皆把球打进去才算赢,输了的人就取出一枚筹码给予胜者,多者为胜。
趁他们紧张布置的时候,红杏拉着青荷就悄咪咪凑过来了,和沈文君耳语道:“我们俩和主子一组怎么样,我可会玩了,主子放心。”
沈文君好笑道:“真的?”
“真的!”红杏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倒是青荷先不好意思起来。
“我一人一组好了,你们要是愿意,自己组也行。”沈文君拍拍红杏两人的头,笑道。
第一杆由小鱼儿抢着开场,他初玩这游戏,手生得很,三球没一球打中,闹得全场笑声不断。
沈文君笑话完了他,正打算从他手里接过杆子,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她呆呆地扭头看去。
是顾厌。
还有三皇子和二公主正好奇地往她们这边看过来。
19. 第 19 章
沈文君见二公主好奇地看过来,扬了扬手杖:“公主要来一起玩吗?”
二公主年纪尚小,听见她这样问,立马喜气洋洋地跑过来:“这是什么?”
见她好奇地轻轻扒住手杖,沈文君顺顺她毛茸茸的发顶,笑道:“这是捶丸,把小球打进洞里就算赢了。”
“公主怎么在这里?”
二公主接过沈文君递过来的手杖,毫不设防地说:“哥哥们要读书,我陪着他们。”
“好孩子,去玩吧。”沈文君摸摸她胖嘟嘟的小脸,转头和苏叶他们和二公主的嬷嬷嘱咐道,“好好陪公主玩,小心些。”
“是。”得了准话,红杏立刻弯下腰来和二公主交流起来。
沈文君这才得了空,转眼去看那站在旁边的另外两个人。
他看起来瘦了许多,也高了,沈文君想。
少年人正是抽条极快的时候,一日里一个样子,青色的冬衣穿在身上也显得毫不臃肿。
只见他站在梅花树下,偶有几片雪花落在他发上,虽然清瘦许多,却更显得清俊雅致,只是眉眼间含着一股让人不敢亲近的冷意,像阳澄湖底的泥一般。
沈文君冲他笑了笑,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身回了人群中。
三皇子立马回礼,见沈文君走远了些,才纳闷地和顾厌说:“现在怎么办,我们在这里不好吧?”
“难道三哥要把二妹妹一个人扔在这里吗?”顾厌淡淡地问了一句。
“我也没这么说啊,我不是在问怎么办嘛。”三皇子泄了气一样往树上一靠,雪花扑簌簌地掉在两人身上。
顾厌心里嫌恶地往旁边躲了几步,才说:“等着吧,还能怎么办呢。”
“也是。”三皇子恹恹地应了一声,刚从重华宫下学回来,他实在累得慌了。
顾厌意味不明地从嗓子里挤出来一声哼,眼睛却盯着那个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的人。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这些不能见面的日子。
她握住二公主的那双手,白皙纤细,浸了水的美玉一般,在夕阳下几近透明。
暖橙色的阳光映红了她莹白的脸颊,她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朱唇轻扬,眼眸明亮。细白的毛皮从她领子里探出来,画卷一样的精致。
顾厌手指不可抑制地动了动。
他用力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直到血腥味在他味蕾上蔓延开来。
他不在,她也很开心吗?
顾厌咽下了那口包裹着他自己血液的口涎,垂下了眼睛。
“我赢了!”沈文君打进了第三球,正高兴地从其他人手里收筹码,“快拿来,快!”
“主子怎么这么厉害。”红杏满眼小星星地凑到她身边,央求道,“主子教教我,我要赢青荷一回。”
“不行。”平日里寡言少语的青荷罕见地主动走到沈文君身边,“主子别理她,不过又犯浑了。”
沈文君纳闷道:“这又是怎么了,我怎么搞不懂她们要干什么了。”
她疑惑地看向苏叶和春信,春信但笑不语,倒是苏叶冲两人办了个鬼脸,道:“怕不是某人打不过青荷,恼羞成怒了吧?”
“我才没有!”红杏气鼓鼓地扑上去理论。
苏叶大笑着躲到春信背后去,两人就着她开始绕桩子。
沈文君笑笑,回头看二公主的奶嬷嬷在给她擦汗,弯腰问道:“二公主累了吗?”
“嗯。”二公主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但是很好玩,我喜欢这个。”
说着,她还伸出肥白的小手指点点地上的小球。
沈文君摸摸她的头,软声问道:“公主要是喜欢以后可以再玩,今天天色已经晚了,让哥哥送你回宫去好吗?”
二公主小手托着下巴,很是冥思苦想了一番,才说:“好吧,那我以后还能来找贵人玩吗?”
她期盼地抬起头看着沈文君。
“当然可以,只要良嫔娘娘同意了,公主喜欢什么时候来找我都可以。”沈文君浅笑道。
二公主抬起手,伸出小拇指:“约定好了吗?”
“约定好了。”沈文君也伸出小指和她勾上,上下摇了摇手。
“你和朕的安宁约定了什么,怎么不说来给朕听听。”有人笑道。
沈文君偏头一看,是皇帝和韩绾,他们两个一起来了。
沈文君惊喜道:“好姐姐,你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我好让人去接你呢!”
“哪里用得着这样小心,我又不是纸扎的人。”韩绾走近笑道,前几日她感了风寒,虽不严重,也咳了好几天才好。
她转头看了皇帝一眼,才继续说:“再说了,是陛下不让他们跟着来的。”
沈文君立刻转向皇帝:“陛下也真是的,也不怕韩姐姐着凉。”
“哇哦。”皇帝震惊地摊开双手,“朕来这可一句话都没说呢,你还怪上朕了。”
沈文君小声说:“总不能怪姐姐吧,她还是个病人呢。”
“我早好了,何必你这么费心。”韩绾伸手捂住她双手,“瞧你玩的,手都冻红了。”
“父皇,你看。”二公主高兴地凑上前,把手里的筹码举起来给皇帝看。
皇帝接过她的筹码在手心细细端详了片刻才说:“不错,安宁怎么在这里玩啊?”
二公主指了指不远处的顾厌和三皇子:“我陪哥哥们下学。”
因为沈文君在,两人原还在纠结该不该上前请安,这下皇帝看过来了,他们不愿意去也得去了。
皇帝看见两人急匆匆过来行礼,笑道:“起来吧,这大好的日子,这么多礼做什么。”
“多谢父皇。”顾厌和三皇子这才站直溜了,让皇帝得以好好打量了一番。
“老五,听重华宫的师父说,你学得不错,可有什么想要的,朕赏你!”皇帝看了顾厌几眼,笑眯眯地笼着手说道。
我想要的,你可给不了,顾厌想。
“不过是师父教得好,再有三哥在旁时时点拨,儿臣才能学进些许,父皇过奖了。”顾厌羞涩地扯了扯腰间香囊,小心翼翼说道。
“是五弟过谦了,儿臣哪有那本事呢。”三皇子立马躬身笑道。
“好了,兄弟之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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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客套话。”皇帝摆摆手,“有的是回头一起赏你们的,推辞来推辞去多不像话。”
顾厌两人对视一眼,才应道:“是,那儿臣们先带二妹妹回去了。”
“去吧。”皇帝这才得了功夫,转头问沈文君等人,“怎么想起来要玩这个,不是冷得慌吗,还出来疯玩,小心你也得风寒。”
韩绾扑哧一笑,发现两人都在看她,连忙捂住了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皇帝在沈文君面前一直都很和善,所以她压根不怕,反而笑嘻嘻地牵住皇帝的手:“我不冷呢,不信陛下摸摸。”
皇帝捏了捏她的手,和先前冷冰冰的双手不同,这双手现在温热又柔软,一看刚才就玩得厉害。
“就惦记着玩,真是笨蛋。”皇帝戳了戳她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沈文君毫不在意他的评价,从地上捧起一只小雪人塞到皇帝手里:“陛下来得正好,它就送给陛下喽。”
她叮嘱道:“一定要放在屋外哦,不然它很快就要融化了。”
皇帝嗤笑道:“哪有雪人不融化的。”
还是让怀恩收好了这个小雪人。
是夜,苏叶正打水给沈文君洗脚,天气这么冷,让她好好泡个脚还能睡得好些。
她正端了热水要往屋内去,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顾厌伸手按住铜盆,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让我去吧。”
苏叶想拒绝,可是他继续说:“让我去吧,苏叶姐姐。”
苏叶叹了口气,把铜盆递给了他,转身去了门口烧炭。
沈文君见是顾厌进来,倒也没疑惑多久,任由他把她藏在被子里的双足捉出来,再缓缓浸到热水中。
白嫩脚背被微烫的热水浇得有些发疼,那纤细的脚腕却被他的大掌全然握住,丝毫动弹不得。
痛感一阵阵从脚底蒸腾上来,沈文君却很享受这一起带来的灼热,闭上了眼睛微微向后倾了倾身子。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水温渐凉,再泡下去会真的着凉,顾厌才把她的脚捧出来,放在膝盖上,用上好的丝绸,一寸寸擦过她泛红的肌肤。
蓦地,他低头贴近她的足尖,从泛着粉意的脚趾一路嗅闻到纤细脆弱的脚踝。
沈文君的脚刚从热水里抽出,还在散发着热意,以至于顾厌的鼻息喷在她脚背上的时候还带起一阵冷意。
她缩了缩脚趾,蜷成一团。
顾厌觉得她可爱得不行,抑制不住低头亲了一口她略微凸起的脚踝内侧。
沈文君猛地抬脚,踩住他的脸:“这么久不见,你倒是一点没变。”
她说得愤愤,他却更加高兴地往上握紧了她的小腿,细白的软肉从他的指尖溢出来,像一捧细雪一样化在他炽热手心。
“我变了,二小姐不喜欢我了怎么办。”顾厌贴着她的小腿笑道。
沈文君踢了他下颌一脚:“走开,不要脸的。”
顾厌哼哼了两声,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双手。
沈文君扭身从被子里掏出一样小玩意递给他:“喏,这是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