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盒世界[无限]》
1. 第 1 章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突然,雨珠爆裂,顷刻便砸出一个个水潭,路上行人纷纷被雨幕驱赶,四散奔逃,试图寻求庇护。
俞韵瞥了眼门外的滂沱大雨,收下小票回执:“蛋糕能帮我暂放冷柜吗?等雨小些我再提它离开。”
店员胡乱推了推鼻梁,躲在黑色镜框后的双眼错开视线:“哦哦,好的……”他低下头,看向预定单上的联系人姓名,“俞小姐。”
湿漉漉的橱窗映上俞韵的身影,水迹蜿蜒,一道道爬过她的身躯,发着潮气,俞韵打了一个冷战,拜托店员将空调温度调高。
雨从下午四点下到傍晚六点,依旧没有消停的意思,俞韵刷新打车app,等待时间只从两小时缩短到了一小时,她切换页面,习惯性地检查未读消息。她直觉今天会有人找自己,但却不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直觉。
夏天的傍晚如白昼般明亮,即使下雨,也只是天色稍沉而已,俞韵撑着下巴望向窗外,视线变焦,她看到了玻璃上的自己。
深灰色运动帽衫,短于下巴的一刀切黑发,眼中没有多少情绪。
两滴水快速滑落,直直穿过眼眸,挂下两串清晰水痕,俞韵皱眉,对此有些许不适,仿佛玻璃里的自己,正对着她面无表情的哭泣似的。
“俞小姐,”店员攥着黑色长柄伞拘谨的靠近,出声打断了俞韵,“我看你等了很久……我想,俞小姐或许需要……”
俞韵浅笑接过:“谢谢,我明天还。”店员连连摆手,说不着急。
烘焙坊在主街,俞韵走回御景小区要花费二十分钟,她撑着伞,提上蛋糕,避着路面水坑,快步回家。
离小区越近,周遭植被越繁茂。
走到自家别墅前,她突然有些恍惚,但还没来得及分辨具体恍惚在哪,眼角余光便乍然一闪,俞韵顺势抬头,看见二楼房间的窗帘极轻的晃动了一下。
俞韵眼皮轻颤,自己在外独居,家中不可能有人……她定了定神,盯着那片恢复寂静的窗帘。
两扇窗户紧闭完好,刚刚不是风吹。
所以……有人在窗帘后窥视她?
俞韵后背不自觉地泛起凉意,她有些分不清这是被雨水打湿了脊背,还是冒出的冷汗随风沁凉了后心。
怎么办?报警吗?但万一是自己看错了呢?
俞韵定定看着二楼窗户,目光下移,盯向暗赭色的电子大门,心里有了决断。
她收伞走上台阶,将雨伞带子系好,预备将其作为防身道具,然后从兜中拿出手机,输入报警电话,如果待会发现不对她能立刻报警。
电子门锁亮起,俞韵快速输入密码,一声嘀响过后,大门打开。
俞韵缓慢推门,客厅亮着灯,不见任何人影。
玄关处摆放着一双白色运动鞋,鞋面干净,俞韵用自己的脚比了比,大概44码。
果然有人,而且还是个男人。
俞韵把蛋糕搭到玄关的柜子上,往里走去,湿透的鞋底踩上干净的瓷砖,按下一枚枚沾着草屑的鞋印。
空气中有明显的凉风……
俞韵有些惊讶,这人还开了她的空调?
客厅整洁,不像入室抢劫的痕迹,连沙发套都整整齐齐,不见一丝褶皱。俞韵眉头紧锁,心中莫名生出怪异之感,好像她才是这里的闯入者。
“Surprise!”
俞韵被吓一跳,往声源看去,反射性地拿起雨伞防御,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男人,双手捧着六寸蛋糕,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俞韵。
俞韵眼中警惕:“你谁?”
“我是你哥哥啊,”见俞韵的表情似乎并不惊喜,男人把蛋糕放上一旁餐桌,并不戒备俞韵,“怎么,又要和我闹脾气?”
俞韵满腔疑问,正想继续发问,脑中却响起一个声音,告诉她今天的直觉其实是哥哥,哥哥会来找她,而面前这人,正是哥哥。俞韵晃了晃头,定睛看着男人。
男人一脸温和,眼眸不带任何攻击,只是关切地看着她。
他的脸……好像,是有些熟悉?
“怎么不把雨伞放到进门的收纳桶?”男人偏头,看着俞韵手中的伞,有些责怪,“一地都是鞋印子,我看你是叛逆期又到了。”说罢,男人便向俞韵走来,俞韵瞬间戒备,倏地收紧了手。
男人嘴角带着宽容的笑,似乎没察觉到俞韵的异常,又或者,他压根不把俞韵的异常放在眼里。
一步、两步……男主逐渐靠近俞韵。
一滴、两滴……雨水沿着黑色的伞帽,慢慢淌到干爽的地面,形成几个不规则的圆。空调呼呼作响,俞韵浑身紧绷,暗暗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男人看着俞韵,忽然脚步一顿,停在了她身前一米处,似乎是在嘲笑俞韵的紧张,男人轻笑一声:“小白,去扫一下那边。”
扫地机器人接到指令,不知从哪里钻出,悠悠横亘至二人中间。
男人错身离开,径直迈向玄关,然后打开鞋柜,从里面拿出一双拖鞋,接着提走玄关柜上的蛋糕,转身走到俞韵身边,弯腰将鞋放下:“把鞋换了吧,不然以后都是你拖地。”
俞韵低头,毛茸茸的雪人拖鞋,上面有块不明显的污渍,确实是她常穿的室内拖鞋。
“老远就看到你买蛋糕了,早知道的话我就不买了,”男人将蛋糕都放进冰箱,开始挑拣食材,“坐下休息吧,待会我做饭,今天特地买了很多你爱吃的菜。”
场景和对话很熟悉,俞韵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经历过,理性的怀疑与浅意识的依赖在脑中不断拉扯,让她无端生出烦躁,俞韵强压下情绪,一言不发地继续观察男人。
男人将食材拿进厨房,系上围裙,开始一边处理食材,一边试着和俞韵聊天。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亲昵、熟悉的背影,或许,他真的是自己哥哥。
俞韵心头渐渐放下防备,俯身换上拖鞋,顺便将雨伞和湿鞋一并放到玄关,然后坐到沙发上。
男人的话很多,俞韵在他的絮语中想起了与哥哥相处的零碎片段,忽然,一个女人的背影突兀地闪现在她的记忆中。俞韵微蹙着眉,扭头望向男人背影,诡异的是,记忆里女人的背影竟渐渐开始与眼前男人的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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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躁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俞韵忍不住上前,主动询问男人。
男人低头煎鱼,听到俞韵烦闷的语调,略带调侃地说:“又瞎想了?放心吧,我是你的哥哥,永远是你的哥哥,不会离开的。”
这句话如同魔咒一般,霎时打掉了俞韵所有的顾虑,俞韵听话地坐上餐桌,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男人聊天。
没等多久,菜被一一端上桌,五菜一汤,多半是俞韵爱吃的菜。
吃饭时,俞韵速度比较快,她放下筷,但男人还没吃完,完全是下意识地,俞韵又拿上筷箸,慢腾腾地陪着男人吃饭,而男人看到她这样,十分自然加快了进食速度。
熟悉的地方越来越多,俞韵终于放下了心。
饭后俞韵主动收拾碗筷,男人愣了一会,这才过来帮忙。
接近凌晨,男人从冰箱端出了蛋糕,笑道:“两个蛋糕也不错,至少有足够位置插蜡烛。”俞韵拆开蛋糕包装,男人就去拿打火机和蜡烛,然后一根根地亲自插上。待到插足二十四支,预备去插第二十五支蜡烛时,俞韵出声打断:“哥,我今天24,你是打算给自己过生日吗?”
男人听言怔住,看着自己手上蓝白色缠绕的蜡烛,眼底有迷茫消逝,口中喃喃:“对啊,你是妹妹,不可能比我大。”
俞韵略觉奇怪地瞄了男人一眼,自顾自地点燃蜡烛。
烛光在黑暗中跳跃,莹莹火光给四周染上温馨的氛围。男人轻轻将蛋糕推至俞韵面前,抬着胳膊看腕上的手表,十二点一过,男人立刻轻呼,唱起生日快乐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他用手打着节拍,脸上盛满笑意,快乐似乎能随着歌声飘逸,俞韵不自觉地跟着欢欣。
“生日快乐妹妹,”男人期待地看着俞韵,语气轻快,“快许愿吧。”
俞韵听从地闭上眼睛,双手交握放在胸前,在心里祈愿——
“希望哥哥早日康复,一直陪着我。”
俞韵睁开眼,笑着看向男人:“我许完了。”
男人唇角弯起,笑意噙在眼尾,温声问:“许了几个?”
俞韵:“一个。”
男人:“一个多浪费,我们有两个蛋糕,再许一个。”
在男人的催促下,俞韵闭上眼睛,准备许第二个愿望。
“希望……”
等等,有些不对——
俞韵骤然睁眼,看着桌子那头的男人。男人面容清俊、嘴唇红润,没有一点生病的迹象,这样的他,自己为什么要祝愿哥哥早日康复?
“怎么了?”男人微笑着,烛火似在他唇畔间摇晃,昏沉的阴影不断在他白皙的脸庞上挪动,忽明忽暗。
俞韵莫名感受到了一丝紧张,她勉强笑了笑:“没事。”
再次闭眼,俞韵拼命思考,脑海中也再次浮现了之前那个女人的身影,只是这次印象更为清晰——女人有一头长发,身体很瘦,但面色潮红,手背还插着输液管,像在发烧。
她想起来了。
她根本没有哥哥,只有一个生病的姐姐!
2. 第 2 章
“怎么一直看着我?”男人出声,打断了俞韵的观察。
“没有,”俞韵谨慎回话,她不知道面前男人是谁,自己又为何记忆出错,为了安全,她只能先应付对方,俞韵笑了笑,一口气吹灭蜡烛,“我许完愿了。”
男人表情不置可否,帮俞韵取下蜡烛,重新开灯,然后递来一把透明的塑料切刀。
俞韵将两份蛋糕都切了,挨个分到男人桌前,她拿起餐叉,只吃了自己买的那份。黑棕色的冰淇淋蛋糕,轻轻抿开,能清晰地尝到内馅的一丝苦味。
男人微微皱眉:“什么味?”
俞韵:“咖啡夏威夷果。”
像是不满意,男人将黑色的蛋糕带纸盘划到一边,然后把白色的蛋糕拖了过来,笑道:“尝尝我买的,雪乳芝士,口感细腻绵软,甜度刚好。”
蛋糕表层铺满细碎雪绒似的巧克力,看模样就知道很甜,而俞韵恰好不喜甜腻。
俞韵没有动作。
男人挑眉看着她,直视的目光显然在催促,俞韵知道躲不过,于是放缓咀嚼速度,假装自己嘴中还有东西没咽下。
男人慢条斯理地切下一小块蛋糕,挑动餐叉:“妹妹是不是以为我在里面下了毒,所以才不敢吃?
俞韵鸡皮疙瘩瞬间冒起,强压镇定,叉起一小块白色蛋糕:“怎么可能,我只是单纯不喜甜罢了。”
“是吗?”男人似笑非笑,将蛋糕送进口中,俞韵虚瞄男人,见他咽了下去,自己才跟着咬了一小口。
男人眼神灼灼,放下餐具:“好吃吗?”
俞韵:“还行。”
“既然喜欢,”男人笑着拿起切刀,重新切了一份白色蛋糕放到俞韵面前,“那就多吃一点,毕竟今天你是寿星。”
俞韵捏紧叉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她思绪飞转,看着男人:“哥哥,蛋糕晚上吃多了发胖,而我最近在减肥,不想吃这么多。”
“哦,是吗?”男人眸中有些可惜,歇了让俞韵继续吃蛋糕的话语。
似乎糊弄过去了,俞韵刚松口气,就听男人继续说:“那妹妹可不能为了减肥去厕所催吐,这样可对身体不好。”
俞韵倏地抬眸,他知道自己想去厕所吐掉这餐?是猜的?还是试探?
“怎么可能,哥哥做菜这么好吃,我怎么会去催吐。”俞韵尽量让自己语气自然,如果这是他的试探,那自己必须得消化今天的晚餐了。
“妹妹真乖。”男人满意地笑了笑。
俞韵吃完东西,主动收拾餐具,表示自己不再进食。看着这个像自己家又不是自己家的地方,她准备检查一番,再思考如今是什么情况,可男人的屁股像钉在椅子上一般,迟迟不离开,俞韵不得不提醒:“哥,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吗?”
“妹妹在说什么傻话,”男人直勾勾地看着俞韵,嘴角漾起兴味,语调悠扬,“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啊。”
后背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地冒起,俞韵对上男人的笑,只觉得心头慌乱,难以遏制,她反复告诫自己要镇静,不可自乱阵脚。
男人说完,不再理会俞韵,而是收拾餐具,准备上楼。
俞韵跟在男人后面,男人只奇怪地看了俞韵一眼,便独自收回晾晒好的衣服,然后走进衣帽间,把衣服分门别类放进衣柜。
俞韵一直在默默观察男人,直到男人走进卧室关门,俞韵立刻悄声靠近,隐约听到男人进了浴室,俞韵连忙下楼,跑进厨房拿了把水果刀防身。
她快速扫视四周布置,接着去玄关打开鞋柜,发现里面不仅有自己的鞋,还有许多男鞋。
这个家,确实充满了“我们“生活的痕迹。
俞韵跨步走上二、三楼,记下位置格局后回了自己卧室,她快速检查房间,确认房中并未藏人或其他危险后,当即反锁,并推了把椅子抵住门。
她拿起手机拨打记忆中的姐姐号码,电话接通,提醒她拨打的号码是空号,俞韵不可置信,放下手机,仔细回想了一遍,再次输入号码,可那头传来的依旧是冰冷的电子音。
俞韵连试几次,终是轻颤着退出了通话界面。
她试着调整呼吸,试着冷静应对,一分钟后,俞韵点开社交软件,有朋友给她发了生日祝福,俞韵一一回复并与在线朋友聊天。
一切正常,看不出异样。
俞韵转头去查地图和最近的新闻,发现它们竟和自己记忆一致,没有任何异样。她翻开相册,发现里面与姐姐有关的合照全消失了,俞韵皱眉,去翻房间里的物品,发现姐姐给她做的娃娃、缝制的礼物,以及绘画的作品,也全都不见了。
仿佛是在向俞韵证明——她没有姐姐,她的记忆出错了。
俞韵冷笑一声,丢开手机,躺到床上。
她可以记错任何事,却唯独不会记错姐姐,她无比确认这一点。
俞韵回想起今天一天,只觉得正常中处处透着矛盾。
她记得自己是居住在小区居民楼,可现在却成了别墅,所以她才会在进门前觉得恍惚;她进门后以为自己才是闯入者,是因为这里的家具一半是自己熟悉的,而一半却是自己没见过的。
还有那个男人。
那个用“哥哥”角色,充当了自己姐姐的男人。
从人到物,他们都有微妙的相似点,但也有很直白的不同,尤其是男人。
姐姐因抚养自己变得擅长家务、精通厨艺,而俞韵观察到男人在收纳、卫生方面很熟悉,并且从晚餐的品质来看,他厨艺也不错;姐姐生病后胃口不佳,吃饭总是很慢,男人细嚼慢咽的也很慢;就连男人和自己交流时表露出的轻松感,也与姐姐类似。
不同的是,俞韵直觉今天会有人找自己,而不是像男人这般到家里来,因为姐姐行动不便,向来只会给自己打视频电话。
正是男人和姐姐的相似,才会让俞韵迷糊混淆,并且很快接受男人。
但为什么,她会在第一次见到男人的脸时,对他产生熟悉感呢?若那种熟悉感不是欺骗,那她一定见过这人,可为什么,她什么也记不起来?
俞韵尝试忆起更多细节,可大脑却一片空白,她掌根拍向额头,决定明天去熟悉的地方逛逛,希望这样能够触发一些记忆。
一夜无事,俞韵却没有睡好,她早早起床,开门时发现男人也早起了。
男人穿着藏蓝色短袖,配套同款短裤,额上还戴着运动发带,预备出门晨跑的样子。
“早啊。”俞韵打招呼般缓慢走向对方。
男人笑笑:“早啊,妹妹。”
若平视,她大概看到他锁骨,那自己的身高约到对方嘴唇上下。
186cm左右。
瘦,但手臂和小腿肌肉明显。
他平时一定有锻炼。
俞韵思忖自己与对方的战力,无法保证单挑她一定能赢。
“要出门?”俞韵试问。
男人捋了捋头发,随手拿上一个苹果,回答说:“去晨跑,待会要帮你买早餐吗?”
“不了,我出去吃。”俞韵记得自己小区附近有个馄饨店,不知道这里的在不在。
“咦?水果刀呢?”男人走到刀架前,低头寻找。
俞韵瞬间紧张,他这是在试探,还是知道自己拿走了刀?
“妹妹,你看见我放在这里的水果刀了吗?”
俞韵面不改色:“没有。”
男人盯着俞韵两秒,似是在确认什么。俞韵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大大方方地回望过去。她昨晚就做好了预演,此刻神情自然,只要不暴露有些湿润的手心,她便不担心男人会看出什么。
“算了,洗洗皮也能吃。”男人叼着个苹果出门了,而俞韵见他走远,马上跑到男人卧室翻东西。
这间卧房很大,两面采用了大面积的深蓝,给人感觉沉郁而宁静,除了衣帽间,这里也有个衣柜。俞韵打开柜门,西装占了小半,其他的多是名牌休闲服。
卧室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俞韵转身去了书房。
书桌可升降,没有抽屉,桌面上摆着笔记本电脑,但设有密码,俞韵打不开。
书架上什么类型书都有,俞韵从中翻出了几本证书。
【时青岁,厨师证、游艇帆船驾驶证、飞行证……】
证书上的时间跨度很大,还有些很费钱的极限项目证书,俞韵看完后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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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
正准备去翻其他的,俞韵敏锐发现窗户外有个藏蓝色的身影,顾不上其他,俞韵光速将书房所有东西复原,然后跑回自己房间,果断收拾有可能泄露她个人信息的物品。
俞韵前脚刚进自己卧室,时青岁后脚就推开了别墅大门。
等俞韵重新下楼时,时青岁已经洗完澡、换好衣服,在一楼餐厅吃早餐了,他头发有些湿,并没有吹干,估计落下来的头发有些干扰,时青岁便时不时地用手扒拉着往后梳。
俞韵不放心这个家里的食物,虽然昨天那餐到现在也没有问题。
她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了一瓶未拆封的矿泉水。
“一大早喝冰的容易肚子疼。”时青岁提醒。
俞韵扭身,发现时青岁一边喝粥一边轻捂着胃部,像是在用自身经历好心劝诫。
肠胃不好,是否对应着姐姐身体虚弱?
“时青岁。”俞韵试着叫出了男人的名字。
“干嘛?”时青岁面色不满,搅动着汤匙凉粥,“没大没小的。”
看来名字没错。
“无事。”俞韵决定不再浪费时间,出门寻线索,但她没注意到的是,正是她叫名字的举动,让男人开展了一场头脑风暴。
俞韵离开了,而时青岁坐在餐桌前,努力回想“妹妹”的全名,可无论他怎么想,脑中都是一片空白。
时青岁低头盯着手中的碗,记忆如同这碗杂粮粥,所有颜色都被搅合在了一起,挑不出头绪。他烦躁地搓了搓头发,准备放弃。
抬头间,时青岁无意瞟到了远处的垃圾桶。
桶边露出了一小节蓝色的缎带,是昨晚蛋糕的包装。
下意识多插的蜡烛、微苦的味道、穿休闲装的女孩……
时青岁陡然放下碗勺。
他想起来了,他压根就没有妹妹,只有一个二十七岁的大哥!
家庭成员的生日聚餐,他偶尔会做饭,但饭后一定有阿姨收拾碗筷,大哥时长嬴不会像她那样主动洗碗,所以昨晚他才会发愣,隐隐感觉不对;全家嗜甜,没有人会像她那样买微哭的蛋糕;而且大哥继承家业,他已经很久没见他穿西装以外的衣服了,更何况是像她那样的运动休闲服。
可意外的是,这个女生竟与大哥有些相似。
昨天的晚餐,她偏好海鲜,而大哥也喜食海鲜;大哥因为忙所以吃饭很快,而她明显吃饭也快;她和大哥一样,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说话做事也都干净果决。
正是她身上与大哥相似的熟悉,才让他合理化了身边的一切。
时青岁意识到记忆被蒙蔽后,同样也开始观察四周。
鞋柜里夹杂着几双女士鞋。
橱柜里有自己没见过的杯子和碗碟,就连整洁的藕白色沙发旁,也多了一个皱巴巴的深栗色懒人沙发。
他三步并作两步,快速上楼推开俞韵的卧室。
房间很大,暖色调为主,原木色的书桌和一整排书架,床边立着可爱的铃兰夜灯,地上是浅橘色的圆形地毯。
书架上有许多计算机与科学方面的书,也有一些物理机械和外国文学。时青岁粗略翻了翻,但只找到了俞韵的课本,并且都围绕着信息科学。
时青岁果断去找出版信息,发现印刷日期是今年。
原来是个在读研究生。
时青岁试着阅读书上笔记,结果发现基本看不懂。
他没能找到证明这个女生身份的物品,但在床柜里发现了今早消失的水果刀。时青岁拧眉,加快了翻找速度,准备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许久之后,时青岁终于在床下发现了别的东西,他伸长胳膊去捞,成功蹭到了一手臂的灰。
他有些烦躁,转而又去拿扫帚,一番灰头土脸后,终于将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扫了出来。
是一张高中毕业照。
时青岁细心擦掉塑封上的灰尘污垢,对照着脸,一个一个盯,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与俞韵十分相似的女孩。齐脖短发,模样清秀昳丽,一张脸看不出表情。
时青岁在背面找到了她的名字,手指轻敲照片。
“找到你了,俞韵。”
3. 第 3 章
俞韵走出别墅的范围,周围绿化渐渐褪去,变成她熟悉的主街。她再次来到了烘焙坊,想将雨伞还给店员,然而昨天戴眼镜的店员不在店里,俞韵便拜托其他店员代为转交。
馄饨店还在,老板娘是她熟悉的老板娘,做出来的馄饨入口滑弹,肉馅咸香,也依旧是她记忆中的味道。
俞韵和老板娘闲谈,似乎一切都与以往一样。
在这没有收获,俞韵想打车回学校看看。
输入地址后,软件提示地址不存在,俞韵眼睫忽闪,像是抓到了什么,挨个输入医院、图书馆等地址,结果距离近的地址可以显示,距离远的就不行。
她立刻行动,以馄饨店为中心,辐射着向外走去,不知走了多久,俞韵发现走到一定位置后自己就被什么挡了下来。
空气里仿佛有一堵看不见的胶质墙,碰到时没感觉,但往里推,就能明显感到极强的凝涩阻力感。
俞韵在脚下捡了颗石子,用力扔出去,结果石头反弹,砸到了她脚边。
果然是个虚假的世界。
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除了那栋别墅,和别墅里的男人。
看来想要解开谜团,得从别墅和男人入手。
俞韵打车回到别墅,等她开门时,时青岁正在客厅看电影。
“韵韵回来了。”男人看着投影墙,并未去看俞韵,但俞韵知道,他的余光一定在留意自己。
俞韵脚步未停,拿着新买的菜走进厨房,她不放心这个家里的食物,哪怕昨晚吃的至今都没有问题。俞韵暗自思忖,时青岁知道了的自己名字,是有人告诉他,还是像自己昨天那样记忆触发?那他把自己困在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时青岁看向俞韵,心中思索,她没有反驳,看来她真的叫俞韵,而自己找到的信息,应该也是准确的。时青岁立刻从沙发上起身,悄无声息地到玄关反锁大门,然后快步走进厨房,跟到俞韵身边。
时青岁:“韵韵今天就吃挂面吗,没什么营养吧,要不我给你做?”
俞韵:“不了,清淡利于消化。”
时青岁斜靠在岛台边,看俞韵煮面。
俞韵有一双明媚的桃花眼,纤长的睫毛卷曲向上,瞥过来的眼瞳却是琥珀色的。时青岁轻啧一声,明明是温柔的组合,但却给人眉眼凌厉之感。
她绝对不好惹。
他并未掩饰自己的偷看行为,甚至在俞韵看过来时还主动扬起微笑,可俞韵对男人的笑只感到警惕,她快速处理食材,将煮好的面碗端上桌。
“韵韵不帮我也煮一碗吗?”时青岁从岛台上起身。
俞韵不予回答,反而开启了自己的试探:“哥哥最近去做极限运动了吗?”
时青岁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牛排,准备做个快手菜,同样答非所问地套信息:“韵韵最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对了,现在是暑假吧,怎么不和朋友们一起出去玩?”
俞韵挑眼:“哥哥一直打算在家不出门吗?”
时青岁将牛排端上餐桌,神情和煦:“今天应该有阿姨来打扫,你看见她了吗?”
俞韵:“我想回趟学校,哥哥能送我吗?”
……
几番鸡同鸭讲,时青岁率先终止了问话,有些无奈:“这么多问题,你好歹也回答我一个吧。”
俞韵听完微笑:“不然哥哥先回答?”
看着俞韵,时青岁同样露出假笑:“最近去了皇后镇跳伞。今天出过门了,晨跑的时候。哦,对了,还有学校,行啊,学校我送你。”
俞韵顺势接道:“不帮。还行。不去。没有。”
时青岁的假笑维持不住,冷笑一声,低头切牛排,两人对坐无话。俞韵放下筷时,时青岁也快吃完了,他当即放下刀叉:“现在送你?”
俞韵点头,两人从餐桌上离开,走向大门。
时青岁眼风睇着俞韵,就是现在。
他飞快出手,试图从背后用手臂锁住俞韵脖颈,俞韵也防备着他,反应迅速地先一步肘击肋骨。等时青岁反应,俞韵果断借机脱离视线盲区,两人对打起来。
俞韵经验有些不足,很快被时青岁踢中小腿,跪屈下地。不敌对方,便立刻起了逃跑念头,假装攻击时青岁面门,时青岁果然抵挡,俞韵趁乱飞向玄关。
她猛拉门把,拉不动。
竟然被反锁了!
时青岁已经追了上来,从后面禁锢俞韵,俞韵拼着玄关狭小,用尽力气飞身十字固,侥幸将时青岁按到地上。
时青岁挣脱不开,又意识到俞韵正把她整个上半身都挂在自己手臂上,只要她再稍微用力自己胳膊就会断,情形敌强我弱,时青岁果断认输:“我们讲和。”
俞韵浑身热汗,维持动作并未松手,时青岁见俞韵依旧戒备,干脆躺平,不再使劲,整个人瘫了下来:“妹妹我错了。”
“谁是你妹妹?”俞韵威胁,“你把我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不是,”时青岁震惊,“我困你?不是你要绑架我吗?”
俞韵蹙眉,什么鬼?
“别别别,不说话也别动手啊,”时青岁疼得皱眉,“我不会再动手了,我保证。就算你绑架我,我也不会再动手了。”
时青岁诚恳得不似作伪,俞韵定定看着他,回想之前发生的事,隐约有了个猜想,松口道:“拿什么保证?”
时青岁没说话,用他仅剩的一只手往兜里掏了掏,艰难地递到俞韵面前:“喏,ID卡,我的保证。”
在这个世界,ID卡可以做很多事,对于时青岁这样的人来说,交出ID卡就等于交出了他的金库大门,确实是一份很有诚意的保证。但俞韵只瞟了一眼,并未去接。时青岁忍下疼,努力往前递了递:“挂失补办很麻烦,不要弄丢了。”
“翻到另一面。”俞韵眼神锐利,示意时青岁把展示信息的那面露向自己。
时青岁快速瞄了一眼俞韵,缓慢地将ID卡换面。
【时青岁,男,出生年月2056年2月5日】
俞韵对照着卡上头像与身份防伪,确定这张ID卡属于时青岁本人,她抽过ID卡,将人放了。
“你是方讯科技的人?”时青岁用力揉着胳膊,见俞韵不答,便继续猜,“枫力惠清?或者是冀栎电子?”
俞韵看着时青岁,自己之前的猜想进一步印证,他多半和自己一样:“问我之前,你知道你是谁吗?”
时青岁拧眉,什么鬼?
“不管你是哪方的人,都打错了算盘,”时青岁淡然,“我大哥不会泄露任何技术信息,估计你们也了解,时长嬴他向来不会服软和妥协。”
俞韵捏着ID卡抬眸,认真瞧向时青岁,“时青岁”这个名字很陌生,但提到“时长嬴”,俞韵就稍微有了些印象。市场上较为出名的智能通讯终端以智能硬件,几乎都是时家的,而时家的现任掌权人,就叫时长嬴。
俞韵轻笑:“所以呢?”
时青岁瞬时对着ID出手,俞韵心有防备,差一点就让时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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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夺走,两人再次对垒,明显不再留余地。
俞韵仍是不敌对方,只好先讲和:“你弄错了,我不是要绑架你的人,合作吧。”
“合作?”时青岁哼笑,“合作的前提可是坦诚。”他快速擒住俞韵的手,而此刻的俞韵也拿着ID卡压住了时青岁的脖子。
“不坦诚的是你吧,”俞韵有些气喘,质问道,“是谁先说不动手?”
时青岁压根不理会俞韵,手上进一步用力,俞韵连忙大喊:“我是你离开这里的唯一线索,伤害了我,谁也出不去。”
时青岁停下动作,凝视着俞韵,她眼瞳清澈,十分坦然,不像在说谎。
“松手吧,”俞韵率先放手,以示诚意,“我是一名研究高阶信息科学的普通学生,并非是打上你们时识科技算盘的恶人。”
时青岁确实以为俞韵是用了某种手段入侵他的记忆,然后妄图窃取信息,毕竟她卧室里全是相关的书籍,而且之前也发生过竞争对手雇佣学生的恶性事件。
俞韵将ID卡还给对方:“这是我的诚意,我的信息说完了,现在该到时先生了吧。”
时青岁有些无语,松手后接过ID卡:“我是谁,你难道不知道?”他晃了晃ID卡,意有所指。
俞韵无视时青岁语气中的调侃,继续说着她在他书房中找到的信息:“我对你只知道这么多,”她淡笑一声,“紧张什么,你难道就没去我卧室?”
时青岁眉目凝重,眼睫掩下警醒:“你发现了。”
“没有,”俞韵挑眉,认真观察时青岁面上神情,“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时青岁回答果断。
俞韵:“那我们见过?”
时青岁仔细回想一瞬:“也没有。”
他的反应很合理,说的应该都是真话,俞韵移开眼神:“我们既然互不相识,你却能知道我的名字,想必一定找过了我的信息。所以不用检查,我都能猜到你去过了我的卧室,如同我对你一样。”
时青岁抱臂,沉眼看着俞韵,这是一个下意识戒备的动作。
结合之前的猜测,俞韵如今肯定了七八分,她没理会时青岁,而是准备去验证最后的可能:“行了,送我去学校吧。”
“不是说合作?”时青岁拦下向外走的俞韵,语气强硬,“俞小姐说了这么多,但我还是有一些疑问,不如我们把话说清楚了再出去?”
“你的疑问到了我说的地方,自然就能解释,”俞韵拍向时青岁横亘身前的手,微微偏头,“我身上没有武器,车是你开,路上发现不对你随时可以掉头,怎么,时先生还怕我一个势单力薄的女孩子?”
时青岁轻笑:“你可比势单力薄的女孩子厉害多了,”他看了俞韵几秒,这才将手收回,“走吧。”
两人在路上,时青岁终于发现了不对,因为这根本不是他小区附近的样子。
车还未开到俞韵指定的地方,周遭景色就开始变得简略且荒凉,像是建模未完成的粗糙草稿,时青岁有些疑惑,看向俞韵,俞韵却紧抿着唇,让时青岁继续往前开。
然而没开多久,车轮就像是陷进泥潭里一般,不断地在原地打滑。
他们无法再前进。
时青岁率先下车,摸到了那堵看不见的空气墙,他愕然回望俞韵:“这是什么?”
俞韵也下车,并且终于确定结论:“不是你。”
“什么不是我?”时青岁愈发疑惑。
俞韵:“回去吧,上车再说。”
4. 第 4 章
“解释一下吧,这是怎么回事。”时青岁系上安全带,看着副驾上的俞韵。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但我们两个应该都是被困在了这里,”俞韵主动说出昨晚和今早的发现,补充道,“我怀疑我们俩的记忆都被替换了,或者,是被融合了。”
时青岁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声询问:“怎么说?”
俞韵:“首先是地址,我家是近主街西侧的华苑小区,但你家的别墅,今早我特意看了,路牌是坐落主街东侧的御景小区。”
“没错,”时青岁接话,“我们出小区的时候,我发现是主街中央。你家和我家,显然是被融合在了主街中轴。”
俞韵:“然后是别墅内的物品。”
提到这个,时青岁语气顿时无奈:“家是我的,但里面的物品,完全就是你我东西的胡乱混搭。”
俞韵瞥了时青岁一眼,神色也有些不满,时青岁隐约察觉不对,闭上了嘴。
俞韵:“你说你有个哥哥,我怀疑,他的某些性格特征或许与我相似。”
“你怎么知道?”时青岁当即将车调至自动驾驶,转身看向俞韵。
俞韵撇头,望向车窗前方:“因为我有一个姐姐,而你,正巧与她有些相似。佐证细节为你插蜡烛的时候,明显将我当成了年岁较大的人,并且言语警惕,可行为却没有实质性的伤害我。”
“是,”时青岁承认,神色逐渐郑重了起来,“俞小姐,既然你知道这么多,那肯定对离开这个虚假的世界有些许头绪了吧?”
“抱歉,让时先生失望了,”她扭头看回时青岁,这才笑了笑,“不过,时先生愿意合作,我们或许就会有方法离开。”
时青岁也笑:“俞小姐说笑了,我们不是已经合作了吗?”
俞韵并不搭腔:“合作的前提是坦诚,这话,还是时先生亲口说的。”
时青岁知道她在点自己:“你怀疑我?”
“不是吗?”俞韵神情同样严肃,“第一,我记得时氏集团近年建了一家脑科私人医院,今年对外宣称,他们在脑部神经科学上有了卓越的研究成果,除此之外,有小道消息称,这家私人医院正在秘密进行人类寿命增长的实验。”
“我们现在的记忆错乱,难保不与时氏医院有关。”
“第二,时先生刚发现不对就认定我是绑架犯,可见时先生平时的生活环境并不安稳,我们出现在这里,我这种小人物,十有八九是被牵连,所以,时先生应该比我知道的更多。”
“俞韵,你这是在公然污蔑啊,”时青岁瞪大双眼,满脸无辜,“第一,时氏确实有医院,但那是小叔的产业,并非我们时氏主家,企业不仅不关联,我们与小叔的关系也并不亲厚。”
“第二,”时青岁眼带戏谑,同样意有所指,“俞小姐勤奋好学、心思细腻、观察敏锐,并且聪慧卓绝,我见俞小姐书架上有许多病理神经、大脑海马结构以及信息计算智能学科等书,每本上还认真做了笔记,想必俞小姐对人体记忆一定很有了解。”
“我们现在的记忆错乱,难保不与俞小姐有关。”
时青岁说完便盯着俞韵,而俞韵也不说话,眼神交汇中,二人眸光皆是提防。
话题不欢而散,路口转弯,俞韵示意时青岁停车。时青岁也不询问,看着俞韵走进一家药店,等再回来时,她手中多了一袋跌打损伤药。
傍晚两人各吃各的,餐桌前,俞韵主动开启话题:“我的记忆只在生日那天,再往前,只能记起零散稀碎的片段。”
俞韵都愿意分享情报了,时青岁自然不会小气:“我也是。我昨天想吃蛋糕,于是去了一家甜品店,回来后不久从窗台看见你,突然就有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熟悉?”俞韵抓到关键词,她第一次见时青岁时,不仅同样有熟悉感,脑中还出现了催眠的话语。俞韵将这事与时青岁诉说,时青岁听完后则表明他也有相同的感觉与经历:“我一见你,脑中就有声音告诉我你是我妹妹,我需要给你庆祝生日。”
俞韵:“你去的甜品店叫什么?”
时青岁:“Printemps.”
“不是同一家,”俞韵没表现多少失望,“但我们都产生熟悉感的话,之前,我们一定见过面。”
时青岁皱眉,他试图回想自己在哪见到俞韵,可是越想,他的思绪就越是混乱:“对了,”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的门锁密码?”
“我不知道你的门锁密码,”俞韵同样疑惑,“我输入的是我家的门锁密码。”
时青岁惊讶:“526502?”
俞韵睃了时青岁一眼,他用的竟然是生日的倒叙,这个习惯与自己一模一样:“不是。”俞韵语气淡淡,“是226075.”
“226075……”时青岁默念一遍,心里突然想到什么,登时看向时钟上的日期,随后又看向俞韵。
今天是2083年6月23日,昨天是俞韵24岁的生日,若划分226075为22.60.75,倒过来就是57.06.22,假设补足年份,便是2067.6.22。
不会吧,她也用出生日期倒叙当密码,习惯和自己一模一样?
俞韵轻咳一声:“我们密码不对,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不按密码,我刷脸。”时青岁答得理所当然。
想知道的信息知道得差不多了,俞韵收拾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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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结束对话,提着东西上楼。之前和时青岁交手,她磕到几个地方,现在得处理一下。
等俞韵检查完身体,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俞韵开门走了出去,抱臂看着门口的男人。
“那个,我是来给你送棉签的,”时青岁把医药箱递到俞韵身前,“之前在车上时我瞟过一眼,觉得你应该没买,所以……”
“不需要,我都处理好了。”俞韵说罢就要关门。
“等等,”时青岁急忙按住门边,阻下俞韵动作,“我有事想问你,不然,我们出去谈?”
俞韵看着时青岁,思考一瞬,同意了:“好,我先回去拿手机。”
俞韵转身回房,路过全身镜前,她无意间看到了等在门外的时青岁,有什么异样一闪而过,可惜俞韵并未抓到,等她拿手机出来,再次看到了全身镜里的时青岁,俞韵猛然怔住,盯着镜子里的时青岁。
时青岁疑惑:“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俞韵转身,语速很快:“我记得你卧室有浴室,我能去看吗?”
时青岁愣住:“可以是可以……”
他话未说完,俞韵便风一般擦过时青岁身侧,径直走向他的卧室。
“等一下……”时青岁跟在俞韵后面,有些摸不着头脑,“俞小姐,你到底要找干什么?”
俞韵此时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刺绣徽章,而时青岁看着镜中的俞韵,也发现了不对,他陡然睁大双眼:“镜子里的你是正的。”
原来俞韵胸口的徽章本该和镜子里的她呈镜像对称,可如今却跑到了另一边。
俞韵转身看回时青岁,眼中满是找到线索的兴奋:“不光是我,你在我房中镜子也是正的。”
“什么意思?”时青岁靠近俞韵。
俞韵笑了起来:“在完全属于我的房间里,镜子里的我是正常的、镜像的,而本该是镜像的你却是正的、不对称的;同理,在完全属于你的房间里,镜子里的你是正常的、镜像的,而我是正的、不对称的。”
她走出时青岁的浴室:“在我最初混乱的记忆里,你扮演着姐姐,一个性别和年龄均相反的镜像角色,类似的,我在你混乱的记忆里,同样扮演着性别和年龄相反的镜像角色。”
“这是或许意味着,我们所处的世界是个镜像世界。因为是镜像世界,所以你才会成为我的姐姐。”
时青岁霎时了然,嘴角同样翘起,语气有点激动:“因为是镜像世界,所以我在你的镜子里是正的。镜子可以映照出对面,而我本来就在镜面里,所以不会被左右翻转,看起来就是正的。”
“有出去的线索了。”二人异口同声。
5. 第 5 章
第二天吃过早餐,俞韵和时青岁来到主街与小区衔接处寻找矛盾的地方。他们认真讨论过了,若这个虚假的世界是镜像世界,那一定存在着象征出口意义的镜子,并且这个镜子不可能是别墅里的镜子。
俞韵:“别墅里的物品和空间各自属于我们,无法找到一面我俩站在前面,身影都未被左右翻转的镜子,故而这面镜子,只有在御景别墅小区与华苑居民小区,这两个地址相反,却结合在一起的大空间里,才有可能找到。”
“所以这就是你带我四处乱走的理由。”时青岁看着身侧的俞韵。
俞韵面无表情:“累的话你可以选择回去。”
“小区我熟,没我怎么能行,”时青岁挑眉,“对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个地方,”他带着俞韵拐了几个弯,来到一个岔路口,而这处立着一个巨大的圆形转弯镜,“我记得以前开车经过这里时,镜子没有这么大。”
俞韵上前观察,认真看能从镜子看见一侧的主街,也能看见部分小区,最重要的是——他俩在里面都是正的。
俞韵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对地方,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无论距离镜面多近,镜子里的她,身影始终是完整的。俞韵开始低头找尖锐的东西。
时青岁:“你干嘛?”
俞韵头也没抬:“找石头砸镜子。”
“何必这么麻烦。”说完,时青岁从兜里掏出手机,用手机一角直接击向镜面。
玻璃破裂的声音瞬间响起,四周景色竟然也开始跟着碎裂,它们如同蛛网一般,不断地向周围蔓延攀爬,直至裂为更加细小的图案,迅速脱裂开来。
一切发展得太快了,俞韵甚至来不及反应,就看见身边的时青岁跟着也碎裂,全身上下爬满了裂纹。
俞韵看到他愕然惊恐的眼神,看到他的身体开始粉碎,接着刹那,整个世界连同他一起,全部化为了齑粉。
俞韵下意识闭眼,然后感到一阵白光猛地刺了过来。
等她重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了原本的家。俞韵站在客厅中央,身后是深栗色的懒人沙发,脚下是浅色的针织地毯,而墙上的时钟显示:2077年6月22日15:30:01。
俞韵立刻找出智能终端打电话给姐姐,熟悉的旋律响起,俞韵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只是一直到音乐结束,电话也没有被接通。
正准备打第二遍,她的脑袋嗡嗡直响,大脑记忆开始慢慢填补,她想起了过去的一切,想起了生病的姐姐与转业的姐夫,于是决打车立刻到姐姐家。
门铃响起,却无人回应。
她又拨通了姐夫的号码,依旧没有接听。俞韵隐隐不安,于是再次打车到了姐夫的生命科学研究院。
前台安保:“韦淳博士?他今天没来上班啊,俞小姐需要登记一下预约表吗?等韦博士回来,我们会通知他。”
“不了,谢谢。”找不到人,俞韵只好先回姐姐家,她站在门口,用智能终端订购开锁业务,显示开锁机器人将于半小时后到达。
楼上走下一位胖胖的老人家,和颜悦色地看着俞韵:“小韵啊,又来看你姐姐啦。”
俞韵:“张奶奶,您有看见我姐出门吗?她好像不在家。”
张奶奶是老邻居了,在这住了十多年:“哎呦,中午我还看见小夫妻俩去超市买东西呢,应该在家呀。对了,你在这等我一会,我老家送了好多枇杷过来,可甜了,你装几斤回去。”
张奶奶太过热情,俞韵推辞不过,只好道谢。俞韵和张奶奶聊完,开锁机器人也来了,俞韵推门进去,姐姐果然不在家。
她看着屋内陈设,茶杯里有半杯水,桌上摆着洗净的水果,果篮底部还挂着水珠,仿佛主人只是短暂出去,很快就会回来。
俞韵往里走,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她的记忆也逐渐清晰。
姐姐俞姗姗是一位语言翻译家,同时也是一位儿童文学作家,俞姗姗出版了不少书,其中有影响力的作品都被改编成了IP,并衍生了周边。俞姗姗很喜欢她书中角色的手办,系列盲盒也买了不少,如今就摆在咖啡角旁边的展示柜里。
俞韵从小和俞姗姗相依为命,直到俞韵上大学,俞姗姗与丈夫韦淳结婚,姐妹俩才分开。
婚后的俞姗姗很幸福,直到她怀孕生病,并开始逐渐遗忘。韦淳为此专门辞去机械智能研究院的工作,转而投入到医疗生命科学。
俞韵上次见俞姗姗是半月前,那会的俞姗姗几乎已经忘了韦淳,只记得妹妹俞韵。
俞韵有些着急,姐姐如今的身体情况,还能去哪里?她快速巡视全屋,没有发现绑架的痕迹,她又忙去翻书房和卧室,确定衣服、贵重物品等没有缺失,而护照、ID卡这些也还在,所以姐姐应该不是出远门或是被抢劫。
俞韵立刻向警署部门报警,做完记录后才疲惫地回到自己家。
此刻的天已彻底黑了,温厚的风挂到脸上,让人无端地升起燥意。俞韵在小区外走了一圈又一圈,心绪终于平静下来,回家快速做了一顿饭,心中也有了寻找姐姐的安排。
第三、四、五天,俞韵早早起来拜访四邻,希望能得到一点消息,并且去拜访了姐姐之前住的医院以及姐夫的同事们,可惜这些都一无所获。
第六天,俞韵选择再去姐姐家,准备从里到外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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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查一遍,检查是否有遗漏线索。
姐姐和姐夫都喜欢读书,家中有两墙到顶的书架,俞韵选择从手稿翻起,就连垃圾桶也不放过,这般仔细真让俞韵找到了一些东西——一团脏污的稀碎草稿。
看着这团草稿,俞韵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可惜那种感觉消逝得太快了,俞韵不死心,干脆坐到地上,一点点拼起草稿。
草稿纸被碎纸机碎得彻底,复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知过了多久,俞韵终于看见了一点图形,盯着上面零星的字,俞韵猛地想起了生日当天发生的事情,她迫不及待回家验证,抓起剩余的草稿纸装进袋中,起身就要夺门而出。
就在俞韵踏出门的一瞬间,她心跳入鼓,双目眩晕,霎时站立不稳,俞韵想用手去扶玄关,却不小心扫到了玻璃摆件。玻璃直直砸向地板,发出砰的一声重响。
撞击声加重了俞韵的耳鸣,她用手捂住耳朵,可没有一点作用。
世界变成了纯粹的喧嚣,眼前景象也在不断旋转聚合,那些刺耳啸叫反复在她耳膜上跳跃,刮得她心脏狂跳,俞韵甚至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脱离躯壳,缓慢向上浮去。
她抓不自己,抓不住这个世界。
“小韵啊,小韵你怎么了?”张奶奶声音闯了进来,等俞韵缓过劲,看到张奶奶正扶着自己。俞韵慢慢起身:“没事……低血糖,一会就好了,谢谢你张奶奶。”
张奶奶往姐姐家里瞟了好几眼:“没事就好,不过中午我还看见小夫妻俩去超市买东西呢,现在不在家啊。对了,你在这等我一会,我老家送了好多枇杷过来,可甜了,你装几斤回去,低血糖吃点枇杷好。”
俞韵掌根揉按太阳穴,眼神疑惑:“张奶奶,我三天前不是拿过了吗?”
张奶奶松手:“哪里拿过了,你可别想哄我,我老人家年纪虽大了,但记性却好得很。在这儿等着啊,奶奶一会就回来。”
俞韵怔住,有些呆愣地望着张奶奶上楼的背影,张奶奶……好像和三天前,一模一样?似乎基础对话也没变过?
难道这里依旧是个虚假的世界?
这样的话,那姐姐是失踪就不是真的失踪,不对,俞韵咬牙,她恢复的记忆里记得很清楚,自己生日那天姐姐确实失踪了,而自己是找到了地址后赶往姐夫的实验室,这才……
不行,俞韵匆匆关门,急忙就往家中赶去。
天色接近傍晚,夕阳却并不满意即将到来的落幕,耀眼的橙光和湛蓝的天空碰撞着,激荡起大片大片绚烂的云彩。
俞韵打开家门,一个男人的声音骤然炸裂开来——
“Surprise!”
6. 第 6 章
“妹妹,你真的还活着?”时青岁快步上前,表情高兴。
俞韵眉头紧锁,神情嫌弃:“谁让你进来的?”
“抱歉,”时青岁脸上没有多少歉意,双手插向裤兜,“之前敲门无人回应,我实在担心你,而且你也提过大门密码的事,所以……”
俞韵呵笑一声:“所以你就堂而皇之地进来了?”
“抱歉。”时青岁耸了耸肩,再次道歉,这次态度稍微认真了些。
“你查到我的住址,又专程过来,”俞韵推开时青岁,自己坐上沙发,抬眼看他,“找到线索了?”
时青岁轻笑:“果然是你,什么都能猜到。”
他走到俞韵对面,斜靠着墙,继续说:“你知不知道那天打碎转向镜的时候,你也碎了,我都以为你死了,本想着立刻赶过来,但在路上我断断续续恢复了记忆,所以回去处理了一下家事,找你的事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哦。”俞韵闭着眼,缓解因低血糖导致的头晕。
“你不好奇吗?”时青岁疑问。
“好奇什么?”俞韵瞥了一眼时青岁,“当时你也碎了,我也以为你死了,对死人好奇是刑侦警官和法医的事。”
时青岁摊手:“真无情啊妹妹,说好的合作,出了镜面世界就翻脸不认人了。”
“都说了谁是你妹妹,”俞韵闭上双眼,语气烦躁,“我现在肚子很饿,心情很不好,你有什么线索立刻说,不然从哪来回哪去。”
看俞韵脸色不舒服,时青岁不再废话起身走向冰箱:“我怀疑这是个循环的意识世界,”他挑拣着能做的菜,“而且我发现,身边人每四天就会进行一次轮回,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他们都会将重复第一天。”
“嗯,我也发现了,”俞韵听见动静睁眼,见时青岁打开冰箱保鲜层,随后又拉开冷冻层,终于忍不住问,“你要干什么?”
“帮你做饭啊,”时青岁扭头,语气自然,“你不是说饿了吗?”他嘴角轻轻扯起,语句调侃,“怎么,不相信自己家的食物?还是不相信我?”
俞韵没再言语,默认了时青岁的行为,重回正题:“你还发现了什么?”
时青岁:“我试图破坏他们的重复行为,结果发现没有用,即使与之产生新的对话或者新的行为,他们也会回到当初的言语和行动中,”时青岁走向开放式厨房,开始处理食材,“后来我试图让他们意识到,他们正在做与三天前一模一样的事,但他们似乎有自己的逻辑体系,压根无法被说服,也压根无法相信正在重复。”
这点,俞韵在和张奶奶相处的五六分钟里,隐隐意识到了,现在看来,她不需要亲自去验证了。
她看着时青岁:“你说这是个意识世界,依据是什么?”
时青岁手指顿了顿,扬起习惯性的微笑:“猜的,不然怎么解释打破了一个世界还有一个世界?也只有像梦境那般一层层的意识才可能做到吧?”
俞韵不可置否,并敏锐捕捉到时青岁神态间的隐瞒,但她并未点出,只是起身走向餐厅,开始试探其他:“时先生什么都想起来了吗?”
“叫我时青岁就好,”他快速搅散鸡蛋,“差不多吧。”
俞韵盯着他:“包括到镜面世界前发生的事?”
时青岁低头,熟练做菜:“只想起了大概,”他语气坦然,“那天下午我去买蛋糕,然后去医院检查身体,之后的事便不记得了。”
俞韵倾身:“没记起在哪见过的我?”
“没有,”时青岁抬头去看俞韵,神色专注,“不过,我这样令人印象深刻的帅气长相,你就没想起在哪见过的我吗?”
俞韵露出假笑:“没有。”
时青岁笑了笑,不知在笑俞韵对自己的嘲讽,还是单纯的神情放松。他做好饭菜,拿出手机:“俞小姐能加个联系方式吗?若有线索愿意分享给我这个前合作伙伴,那就更好了。”
俞韵给正在自己盛饭,抽空瞟向时青岁:“你想和我合作?”
“当然,”时青岁扬眉,“合作的前提是坦诚,俞小姐放心,事不过三。”
俞韵放下碗筷,定定看了时青岁几秒,这才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去碰时青岁的手机。时青岁看着通讯列表上增加的号码,备注俞韵姓名,淡笑道:“不打扰俞小姐吃饭了,”他举了举手机,“有空常联系。”
俞韵颔首,送时青岁出门,在时青岁侧身关门的瞬间,俞韵忽然有种强烈的熟悉感,刚要回想,刹时耳朵就啸叫得厉害,心脏也仿佛即将跳出胸腔。
门已经合上了,俞韵便紧紧握着门把,只觉天旋地转,跌坐在地。她拼命地呼吸调整状态,可整个世界仿佛分化成了色块,不断在她眼前摇晃聚散,直让她眩晕恶心。
结合之前发现和她的猜想,俞韵直觉这是有人在试图调整并修改她的记忆。
此刻没有第二个张奶奶出声打断,帮助自己,俞韵只能靠自己,也只有靠自己。
她闭上眼睛,想强行压下不适,然而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层层加塞,俞韵难以抵抗,她顾不上其他,果断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呕吐不止,吐出一肚子的酸水,喉咙火辣辣的疼。
许是三十秒,许是十分钟,俞韵终于缓和了些,无力地靠着墙。
身体虽然难受,但脑袋却无比清明,她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
姐姐失踪一周,为寻找姐姐,俞韵找到了姐夫的草稿,由此推测姐夫将对姐姐进行记忆移植,她顺着线索,艰难地查到了姐夫的实验室。
俞韵没在实验室里找到姐姐,但用技术恢复了实验里的数据,并证实猜测——姐夫近年在研究记忆复原与移植,预备对姐姐进行实验。
当她气愤地去找姐夫时,意外被车撞了。
时青岁,正是俞韵在医院看到的人。
当时的时青岁推着她移动,似乎在躲避什么,俞韵只看见了时青岁的侧脸,随后便没了意识,再醒来,便是在主街的烘焙坊了。
俞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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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绪沉重,怀疑自己如今就在姐夫的实验中。镜面篡改的记忆、意识循环的世界……极有可能是在研究人类大脑对于记忆的存储与读取。姐夫想让姐姐想起以前,记起他。
俞韵扶着墙起身,她必须尽快离开这个世界,尽快在现实中找到姐姐。
她也必须争分夺秒,以免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重置记忆,开始一轮又一轮无知无觉的实验。
俞韵简单漱口,强迫自己吃饭,然后在洗碗时整理情绪。
窗外月明星稀,白云飘浮,明亮的路灯照耀着归家的路,大爷大妈们成双成对地跳着广场舞,遛狗的人们互相攀谈,一旁的孩子嬉笑打闹,笑语欢声不断。在这平凡的热闹当中,有多少人是虚构的,又有多少人是真实的呢?
俞韵移开目光,擦干手上水渍,快步回到房间,拿出专用电脑。
当初她查姐夫时,发现姐夫实验室里部分设备是从星启神经脑科医院流出的,而这个星启神经脑科医院,就是时青岁口中的“小叔私人产业”。俞韵十指翻飞,开始查这个私立医院。意料之中,医院的网络安保防护很严格,俞韵花了不少时间才黑进去,当她要查资金流水和各类档案时,才发现系统里并没有。
所有资料都储存另一套系统中,而这套系统用的是医院内部网,外部网络无法入侵。
俞韵咬唇,看来明天得亲自去一趟星启医院了,最好还有人脉带她进入安保室或者管理办公室,这样才能顺利安装入侵装置。她拿出手机,时间显示晚上十点半,俞韵把电话改为了短信:我发现了些线索,明天中午一点,一起去星启神经脑科医院?
发送完毕,俞韵立刻开始准备明天要用到的设备和道具,毕竟在去医院之前,她还得去一趟姐夫的实验室。
此刻的时青岁坐书房,正翻阅着自己之前查到的信息。
他觉得这个虚假的世界很真实,明明是现实世界里找到的资料,如今在这个世界他也能找到,并且与现实的他找到的一模一样。
时青岁看着医院暗账以及小叔的私人流水,其中很大一笔现金流向了名叫韦淳的账户。当时的时青岁果断调查韦淳,只是才查清韦淳的身份,他就收到了线索,急忙赶向医院。
在那里,时青岁发现了车祸入院的俞韵。
他知道,这即将是一位“实验员”,顾不上其他,只想先“抢”下俞韵,但时青岁刚推着俞韵转移,便看到了下一位车祸患者——一个戴黑色镜框的年轻男人。在时青岁愣神之际,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猛然击中。
再醒来,他便在别墅了。
恢复记忆后的时青岁终于明白,为什么在镜面世界里的他,一见俞韵就觉得熟悉,只因俞韵的衣着与车祸时穿的一模一样。
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俞韵的消息。
时青岁划开回复:好,明天一点见。
他放下手机,抓紧时间翻找资料,他记得当初还查到了韦淳的实验室地址,正巧有时间,明天早上他要亲自去一趟。
7. 第 7 章
转天清晨,俞韵背上包出门了。
现实世界她曾仔细找过韦淳的实验室,如今循着记忆,很快便找到了这个世界的冷冻物流中转仓,俞韵发现,这里竟和现实一模一样,就连路标和周遭植物也分毫不差,完全不似镜中世界会出现空白或线条等bug区域。
若非四天一次的轮回,俞韵真有可能将这个世界当成现实世界。
实验室就藏在冷冻舱下。24小时货柜分装与运输的声音极佳地掩盖了实验室里的声响,中转仓的制冷区耗电量极大,大功率设备也能隐藏于此。
俞韵躲过巡逻机器人,来到舱门附近,可她没发现的是,身后跟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俞韵用准备好的电子干扰器打开冷冻舱的门,闪身而入,时青岁看着俞韵的背影,隐到一旁。
俞韵走进地下实验室,确定这里也与现实中别无二致,她先检查了各处,判断无人才去检查电脑,俞韵惊异发现,电脑上的数据竟然没被销毁,这可与她当初发现时截然不同。她有些兴奋,开始快速检索,然而才高兴一会,俞韵就面色凝重起来。
所有的数据她都看过,并且当初没法复原的文件,如今也同样损坏。这种感觉仿佛是她在来之前,就亲自恢复了这台电脑。
但这怎么可能?
俞韵皱眉,脑中逐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她起身看向最里面的废弃室。若她猜想正确……俞韵快步走去,果然在门边发现了当初撬门时痕迹。
这里真的是个意识世界!
所有一切,都是根据人们真实记忆建造的,而这个世界,也不止她和时青岁两个“实验人”。这里太真实了,真实到只有足够多的样本参与,才能构造这般地图宽阔且逻辑合理的世界。
说出意识世界的时青岁……一定知道些什么。
俞韵转身离开实验室,留在这里寻找已经没了意义,毕竟当时不知道的事,现在也不会显示在这个世界中。离开这个世界的可能性又小了……现下只能赌他人记忆里留有线索,比如下午要探查的星启医院。
时青岁见俞韵偷摸着出了舱门,等她背影消失,时青岁快速移动到舱门旁,用工具暴力破门。
冷冻舱内很正常,时青岁花了近十分钟才发现地下室入口,而等他打开地门,面上顿时露出兴味,原来这里还藏着一间实验室。
时青岁快步下楼,底下空间很大,可处处是不合时宜的空荡,显然原本设备已被搬走或销毁,仅留下一些大型器械和固定设施。他挨个去看,发现一台设备上的电脑能开机。时青岁点开检查,震惊地发现这里竟是他一直想找的韦淳实验室。
时青岁查阅文件,看到了许多实验记录,不过大多数日志残缺不全,只有最新日志还在——
[2083年6月12日,编号A793死亡,目前存活对象:编号A795、编号B190、编号A796。其中编号B190度过危险期,精神状态良好。]
……
[2083年6月15日,编号A796完全了继承A001的所有记忆,记忆移植实验成功;编号B190成功使用机械身体,暂时未出现排异现象。]
[2083年6月16日,编号A796精神状态良好,但行为习惯与A001出现差异,意识转移未完全成功。]
[2083年6月17日,编号B190行为习惯与原身体一致,暂时未出现排异反应,机械改造实验成功。]
……
[2083年6月20日,编号*#……可以进行$+%#人……&*2!#88-临床实验……]
……
这些都是什么?
时青岁眉头紧锁,快速滑动光标去翻其他信息,然而找到的能用信息很少,基本都是他看不懂的数字和模型。
他知道小叔因医院赞助了许多科研专家,也知道小叔紧急封锁了那些有关秘密实验的流言……若韦淳与小叔有关,那么所谓寿命延长,不过是让这人的记忆和意识从一具肉身转移至另一具肉身,强占他人罢了。
想到这,时青岁当即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因为此刻的他极有可能身处这样的实验中,如果实验宣布成功,小叔再利用时氏的声望与影响做什么,后果将不堪设想。他必须尽快离开回到现实世界,把一切告诉大哥。
时青岁环顾四周,试图寻找更多线索,可粗略看了看一圈,只发现一间紧闭的金属门,似乎是某种冷库的入口。
门边有多道破坏的痕迹,时青岁用之前破门的工具,沿着缺口,使劲撬坏了锁。
冷气骤然暴躁挤出,时青岁连忙后退,用手捂住口鼻,等了几秒,见里面没有异动,他才拉开门把。
大量的冷气倾泻而出,白雾不断涌动又落下,时青岁挥走拂到面前的烟雾,戒备地往里探。
门内很黑,没有灯,他只能看见悠悠的冷气和些许反光的影子,似乎吊着许多冷冻食品,看模样,应该是某种真空包装的腊鹅,酱红色里反射着点点银光,很像塑封袋上的图案。
时青岁掏出迷你应急灯,往里看去。
这一看,他登时胃中翻涌。
这哪里是腊鹅,分明全是猴子。
一只只蜷缩的死猴被封在真空隔离袋中,随意地丢弃在地,有地方甚至堆叠成了两层,数量太多没有空间,便被悬挂至吊顶,密密麻麻,挤挤挨挨,那所谓的银光,不是时青岁以为的包装图案,而是猴子身上的机械义肢。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四分之一的猴子都被替换了四肢,甚至是整个身体,仅留下脑袋。时青岁忍着恶心,将光线对准距离最近的一只实验猴。
[编号A788,神经异物排斥死亡,时间2078年,5月30日14:45:22,实验废弃物,请及时销毁。]
动物实验都这般可怖,若换成人……不对,小叔他们已经把手伸向星启医院昏迷的病人了,时间紧迫,时青岁快速开始二次检查实验室,连边角区域也不放过。
拉开抽屉,一张巴掌大的卡片落了下来,时青岁好奇去捡,发现是韦淳的工作证件。上面照片很熟悉,时青岁感觉自己见过,可认真想,他又想不起具体在哪见过。
时青岁将证件揣进口袋,预备回家用人像检索,起身之际,他猛地灵光一闪——
想起来了,是俞韵。
昨天进俞韵家时,他看见了桌上摆放的两张照片,一张俞韵着学士袍,笑脸贴近轮椅上的女人,女人身材瘦削,长相与俞韵相似,应该是俞韵之前说的姐姐;另一张俞韵站在中间,左边是她姐姐,面色红润且没坐轮椅,而右边,正是韦淳。
他清楚地记得照片中三人神情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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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明显相识已久,“普通学生?”时青岁轻笑,嘲弄拿出证件又看了一眼,“差点我就信了。”
*
星启医院门诊大门。
时青岁瞟了眼腕上手表:“距离一点还差10秒,俞小姐可真准时。”
俞韵走向时青岁,并未理会他的调侃:“星启医院这么多人?”
“对,”时青岁意有所指,“家属和病患都是冲着医院福利政策而来——脑部疾病重症病患,费用将减免一半。怎么,俞小姐不知?”
俞韵疑惑地瞥了时青岁一眼,他今天说话怎么夹枪带棒的:“不知道,有问题?”
时青岁目光流转:“当然没有。对了,俞小姐在短信里说发现了线索,是什么线索?我们准备从哪查?”
“其实只是猜想,还没有具体证据,”俞韵实话实说,“怎么查我也没头绪,但既然是脑科医院,不如就先观察一下名医和急诊。”
时青岁余光瞄向俞韵,试探道:“俞小姐有男朋友吗?”
俞韵蹙眉,视线快速掠过时青岁,并未回答。
时青岁在前半步:“之前听俞小姐提过姐姐,却从未提过父母,俞小姐和姐姐关系很好?”
俞韵驻足,神情不满:“时青岁,与其好奇我,不如先关心一下你自己,”她语气明显冷了下来,“如果永远无法离开这里,你现实里的身体和现实里家人将会怎样,时先生还是先好奇一下这个吧。”
时青岁挑眉,她果然知道什么。
“俞小姐误会了,”时青岁微微举手,笑道,“我不是那种想法,毕竟俞小姐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只是之前我在俞小姐家看过几张照片,故而才有所疑问。”
“疑问什么?”俞韵哼笑,“想调查我,但又发现这个世界不如原世界那般流通,不得其法,便在这旁敲侧击?”
时青岁耸肩,并不窘迫俞韵的点破:“没错。”
俞韵白了他一眼,发现此刻两人已经走到急诊室外,她当即意识到什么,看回时青岁:“时先生既然有疑问,不如我们一人问对方一个问题,若你不回答,那你问我的问题,我也将不会回答。”
“行啊,”时青岁轻笑,神色轻松,“我想问俞小姐家中照片上的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家所有照片只有我和姐姐,以及一张姐姐、姐夫与我的合照,”俞韵答复果断,显然并未说谎,“时先生很熟悉这家医院?”
原来韦淳是她姐夫。时青岁:“不熟悉,医院虽属我小叔,但我只来过一次。俞小姐和姐夫关系很好?”
若非查到姐姐失踪与姐夫有关,她和韦淳的关系确实不错,毕竟那是姐姐深爱的人。俞韵:“很好,”她抬眸,认真去瞧时青岁面上神情,“时先生想起在哪见过我了吗?”
时青岁敛下睫羽:“没有,”他驻足看向她,“俞小姐呢?”
俞韵只是轻笑,扭头望向走廊贴着的名医介绍,确定待会要去的科室:“事不过三,时先生口中没有一句真话,既然这样,我们的对话也没必要进行。”俞韵说罢就走,时青岁连忙追上:“等一下,你什么意思?”
俞韵偏头看着时青岁,语带嘲讽:“进入大厅,我走错区域,你却下意识上前,将我领回了正轨。前往急诊室时,你既没有抬头察看科室导向,也没有任何犹疑,显然熟悉地形。”
8. 第 8 章
“俞小姐又误会了,”时青岁跟上俞韵逐渐加快的步伐,语气却不紧不慢,“我肠胃不好,常年跑医院,而无论什么医院,结构与分布都是类似的,去一次,自然便能熟知其他区域,没有骗你。”
眼见前方就是特约专家办公诊室,俞韵终于放慢脚步,走到人少的廊道:“那好,既然时先生说不骗我,那我想问,你为什么要把我从医院运走?”
“什么?”时青岁压下惊愕,表情自然。
俞韵驻足,单手插进口袋,盯向时青岁:“微表情会泄露人们压抑或试图隐藏的真实情绪,而你,现在就在说谎。”
时青岁用笑容掩饰:“我把你从这运走?抱歉,我还没恢复这段记忆,所以……”
“我说了是医院,但什么时候说了……是这家医院?”俞韵出声打断,神色快速收敛,一字一句,“你早就记起在哪见过我了,不是吗?”
时青岁看着俞韵,眼底渐渐露出危险,嘴角却笑着:“是啊,我早就记起来了。”既然已经暴露,那便不用再演。时青岁当即出手,直击俞韵面门,俞韵反应迅速,极速掏出口袋里的麻醉喷雾。
噗呲两下,时青岁骤然警醒不对,急忙屏下呼吸,身子后仰,并用衣袖捂住口鼻,可时间已经晚了,他逐渐感到自己头脑发昏,四肢发软。
麻醉时间只有十五分钟,俞韵见状给了时青岁颈动脉一手刀,快速勾住时青岁咯吱窝,也不管边角的门框,使劲将他拖到了女厕门口,然后跑到专家办公室门边,开始呼救:“医生,有医生在吗?一位姓时的先生身体不适,倒在厕所门口了……”
“姓时?”专家听闻,第一反应是董事时毅,顿时吓得从桌前起身,一把拉开虚掩的门,连连询问,“哪位时先生?在哪?”
俞韵慌忙指了一个方向,还未说话,厕所那边便传来尖叫:“谁啊——变态!欸?他这是……医生!有没有医生?”
专家忙不迭向叫声处跑去,俞韵借机溜进办公室,动作迅敏地在电脑设备上插入早准好的硬盘。等俞韵这边植入完毕,时青岁那边也被人七手八脚地抬进了治疗室。
……
时青岁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手臂上绑着仪器,小腿有些疼,似乎是撞到了什么东西。“时少爷感觉怎么样?”专家看向显示屏,“血压正常、心率正常,但突然晕厥成因很多,建议时少爷留在医院做一个全面检查……哎哎哎,时少爷,你怎么……”
时青岁撕开袖带,起身下床:“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女生,和我一起来的,大概这么高,短头发,长得……”
“哦,时少爷问的是前来为您求助的女士吧?”专家一脸了然,眼角带笑,“那位女士我们后来也寻过,但她好像早就离开了。”
此刻的俞韵已经连上电脑,开始远程监控翻查。若在现实世界,她定能在内部系统中找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可是在这,因本世界人没这方面的记忆,她便只能看到一堆的失效与空白文件。
俞韵耐着性子一一检索,希望能找到遗漏的线索,几小时下来,她终于发现了一处非常规的地方。
近三月的财务报表里,星启医院多了一位投资人A,俞韵查到A的背后其实另有他人,只是A的账目及其公司做得很隐蔽,这才难以发觉。俞韵顺着现金流查了许久,最终追溯到S企业。
S企业是一家空壳公司,仔细查验后俞韵惊异发现,其注册人她认识,正是几小时前才见过面的时青岁。
若时青岁参与了星启医院的运转,那么姐夫的事,他知道的估计比自己更多,俞韵眉目凝重,靠上椅背,试图放松已经酸胀的肩颈。
这人敌友不明,目前来看,他似乎更偏向于星启医院。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但俞韵决定,日后与他接触,必要保持警惕。
*
从这天开始,俞韵和时青岁就各自寻找线索,两人都试着找出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然而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第七天,时青岁主动联系俞韵,俞韵见到但无视了。
第十天,俞韵对这个世界逐渐失去信心,所有人都在进行第三轮重复,只有她在独自清醒,而更绝望的是,整个世界似乎只有她和时青岁两个清醒的人,而她,似乎也只有和时青岁合作。
第十二天,时青岁发来了短信:俞小姐,有空见面?
俞韵想了想,敲下回复:地点和时间我定。
那边的时青岁几乎秒回:行。
俞韵定在一家室外咖啡店,周边环境安全且安静,适合谈话。时青岁依旧早到,等俞韵落座,他当即开门见山,再次提出合作,并且为表诚意,他把这段时间查到的线索都主动交给了俞韵。
俞韵接过资料,快速翻阅起来,两人调查方向虽不一致,但线索却出现了不少的重合。俞韵看过后将资料放下,推回时青岁桌前。
时青岁搅动着咖啡杯:“俞小姐,你若肯合作,出去以后,你想知道的任何事,我都可以告诉你。”
俞韵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面无波澜,时青岁见状不由有些急躁,这段时间的无果已经让他清晰意识到,光靠自己,他绝对无法离开这个世界。这个事实,俞韵当然也意识到了,只是她不信任时青岁,哪怕时青岁此刻说的全是真话。
可合作,也依旧还是要合作,毕竟现下最重要的不是真假,而是离开。
时青岁:“俞小姐,你难道不想离开这里吗?”
“当然想,”俞韵放下杯子,“希望出去后,时先生能说话算话。”
“当然,”时青岁眼眸一亮,露出些许笑意,“你知道我的住址,若我骗了你,你随时可以上门堵我。”
“谁有那些闲工夫,”俞韵起身,“走吧,开车送我去个地方。”
“去哪?”时青岁跟着离开,“有线索的地方吗?”
“没错,”俞韵看向时青岁,“400公里外的隔壁市郊。”
这段时间俞韵一直在观察,甚至复刻了当初寻找姐姐的路径,她发现所有的记忆,只有一个地方无法到达,那便是隔壁城市的疗养院。
俞韵不会开车,前去只能打车,然而无论是无人驾驶的出租车还是打车软件上的司机,皆不接单,无奈之下,俞韵又去看公共交通,又发现无论是大巴还是高铁,都不停留隔壁市。
这点诡异让俞韵兴奋,像是抓到了线索的苗头。
若非记忆限制,她当即就可照着地图骑行,然而她对疗养院的记忆只有姐夫开车载着她们前往,所以单骑的她,注定会在路上走错和迷路。这种情况下,俞韵立刻想到了时青岁,而时青岁,也是她最好的合作对象,因为也只有时青岁不会因为固定事件的重复而半路返回。
当然,俞韵不会告诉时青岁任何前情,她只会与他敷衍地聊天。四五个小时的路程中,时青岁试图旁敲侧击,但都被俞韵用不咸不淡的消息回答了。
傍晚时分,他们抵达了建在乡村的疗养院。
刚一进门,俞韵就敏锐地发现了不对——这里竟空无一人。
时青岁跟在俞韵后面,默默观察四周:“这就是你姐姐失踪前住的地方?”他随意摸向前台的木桌,捻了捻指尖,“没人,但桌椅橱窗却干净得过分,”时青岁轻笑,眼神瞟向俞韵,似乎有些别的含义,“我们果然来对了地方啊。”
俞韵也瞥了眼时青岁,不予理会,径直走向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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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离前的病房。
夕阳下落,窗外的日光变得黯淡渗红,照得房间发昏发沉,俞韵想去开灯,可拨弄了几次开关,灯也没亮。
“走廊灯也没亮,估计是院内没电,”时青岁检查了几处屋子,阐述着走进房间,问道,“俞小姐要找什么?”
“还不知道。”俞韵直接走向窗边,将窗帘彻底拉开,引进更多光源。
时青岁环顾周遭,房间布置得简洁,一张床、一组衣柜以及一对书桌,其他都是小物件,例如矮小的床头柜、圆形的几凳之类的东西,看不出奇怪。他走向书桌,不知是不是暮光的原因,桃木色的书桌被映得浓黄,让人有些不适。
桌面上面摆了一本书和一只玩偶,从远处看,也像被照进影子里一般,黑得辨不清面目。
时青岁拿起玩偶:“这是什么?”
俞韵寻声看去:“哦,一个叫奇宝的手办,是我姐姐书里的角色。”
“手办?”时青岁晃动玩偶,实心的,里面应该没藏东西。
俞韵跟着来到书桌,看见了上面的书,正是那本讲述奇宝冒险故事的书:“手办和书都是姐姐离开时留给护工的礼物,不知为什么它们出现在这里。”
时青岁将玩偶凑近眼前:“做工真细致,眼镜部分还能取下来。”他摆弄了一下,正要给玩偶重新戴上眼镜,突然感觉指尖一阵刺痛,他反射性地松手,玩偶也顺势掉落。
砰的一震声,玩偶像是砸碎的西瓜,四分五裂地碎在了桌面。
俞韵蹙眉,只觉得有些诡诞,刚想去捡,就见碎片竟冉冉上旋,快速在空中汇聚成了一个盒子。
盒子通体漆黑墨色,只有巴掌大小,长方体,表面凹陷着不规则的蓝色纹路,随着空气流动,纹路若隐若现地泛起流光,像在呼吸。
越发诡诞了。
时青岁下意识后退,揉按手指刺痛的位置,警惕地盯着盒子,俞韵反应也一样,不敢贸然接近。
一分钟后。
“这是什么?”时青岁问。
“不知道,”俞韵看了一眼时青岁,语调怂恿,“或许是出去的机关?”
时青岁低眸看向俞韵,猜到她想让自己当去实验品,挑了挑眉,抬手摸上盒子。触感冰凉发涩,像是某种金属。
盒子接触到时青岁手指的一瞬间,霎时变为一张黑色纸片,时青岁捏上纸片,翻了翻,上面什么都没有,似乎单纯只是一张黑色纸片。俞韵好奇靠到时青岁身侧,时青岁见状,把纸片递给了她。
俞韵也看了看正反,指腹疑惑摸上纸面,很奇怪的手感,不像是有纹理的纸,但像是金属与塑料的合成物。
时青岁:“有头绪吗?”
俞韵摇头。
“我们去光下看看?说不定和盒子一样有反光,”时青岁建议道,“或者沾水显字?不管怎么样,把能试的都试一遍。”俞韵低眉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纸片,这感觉……为什么这么像……盲盒里的铝箔袋?
她脑中顿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联想,停下脚步,盯着纸片。
时青岁:“怎么了?”
俞韵并未回答,而是用力一撕,刹时将纸片撕成了两半。
“俞韵!你干什……”时青岁满目惊诧,抓住俞韵的手腕正要阻止,左边墙面就冒出了一条白线,突兀地打断了时青岁的话
白线光速拉长、变粗,并以极快的速度下落然后往四周延伸,就像是包装袋被用力撕开了口子,露出里面的空间来。几秒过后,最初的白线已然变成了一道门,而门内,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俞韵看着门内的场景,有些失落也有些兴奋:“这张纸,果然是盲盒。”
9. 第 9 章
门内世界与他们当下世界时间一致,都是夕阳将落未落的模样,但行人服饰与道路两旁的建筑却截然不同,显然是个古代世界。
时青岁震惊地看向俞韵,随后看向门,最终又看回俞韵:“你怎么知道?”
“猜的,”俞韵低头,望着手中逐渐消失的黑纸,“如果能用抽盲盒的办法抽出世界入口,或许也存在离开这里、回归现实世界的盲盒。”
“那估计是隐藏款了,”时青岁眼底逐渐凝重,想要尽快离开是不可能了,只能一个世界一个世界地穿梭,“走吗,俞小姐?”
俞韵没回答,径直踏入了门中。两人突兀出现,周遭路人却没有任何疑惑,仿佛他们本就存在此处。
时青岁看着俞韵,语调惊讶,音量也逐渐升高:“俞韵,你怎么变这样了?”
俞韵看向时青岁,也顿时发现了不对:“时青岁,你怎么长这么高了?”稚嫩的声线冒出,俞韵又惊诧地按上喉颈,意外看见了自己变短的四肢,以及身上穿着的百家布。
时青岁也观察起自己来,他身上是一件长至脚踝的暗灰色的道袍,脚上一双麻草鞋,前边半米处摆着一张黄布,黄布的三角用石头压着,另外一角用豁口的青白色瓷碗压着,碗内干净,不见一个铜子。
后边墙角斜靠着一把长幡,长幡正面写着“半仙”,背面写着“算卦”,时青岁讷讷:“这难道……是我的摊子?”
俞韵:“不是好像,这就是你的摊子。”
时青岁愣言,低头去看俞韵:“这个世界什么情况,你有头绪吗?”
“当然没有,”俞韵翻着自己口袋,只摸出半颗碎成小粒的花生米,“你怎么老问我,你自己就没想法?”
“虽然很不想承认,”时青岁轻轻点了点俞韵的脑袋,“但这里,你确实比我好一点。”
俞韵一把拍掉时青岁的手:“就当你在夸我。”
“不是好像,就是在夸你,”时青岁落下的手又抬起,比了比俞韵的身高,“不过俞妹妹,你现在才一米二吧,有十岁吗?”
俞韵一拳捶掉时青岁掌心:“时半仙,那你现在会算卦吗?”
“瞎编谁不会?”时青岁甩了甩手,语气轻松。
“也是,”俞韵嘲讽,抱臂道,“当骗子,确实没人比你更擅长。”
时青岁无言轻笑,正欲说什么,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咋呼地跑了过来:“半仙!时半仙!哎呦……终于找到你们了,半仙今儿怎么换地方摆了,害我费力好找一圈……”
俞韵和时青岁对视一眼,默契地闭嘴。
小厮喘匀气,袖着手:“半仙收拾收拾摊子吧,与我一道回周宅。”
时青岁不明所以,但还是弯腰卷起了黄布与空碗,俞韵则在一旁暗暗观察。小厮注意到俞韵,疑惑问询:“半仙,这女童是?”
“哦,”时青岁瞟一眼俞韵,“我妹妹。”
“半仙之妹?”小厮当即蹙眉,“半仙不是说自己勘破天机,故而命局三刑、六亲多克,必将终身孑然?”他上下打量俞韵,眼底怀疑,“怎么现在……多出一个妹妹?”
时青岁掩饰性清咳一声,拉过俞韵:“捡的。”
俞韵扯过胳膊,拂了拂时青岁拉过的地方,眼神不满,这人到底什么毛病,从初见到现在,一直执着当别人哥哥,她可没有哥哥,她永远只有姐姐。
“说是妹妹,但实际是我徒弟,”时青岁看出了俞韵的不愿意,十分自然地改口,“我见她天赋奇佳,这才收作了徒弟,只是尚未行拜师礼,故而对外称妹妹。”
小厮再度端详俞韵,此女娃眉目清正明亮,一看便似有根骨,十分机灵,确实与他之前瞧过的娃娃不同。小厮扬起笑脸:“原来是小师傅,既然这样,那请半仙和小师傅,一道移步周宅吧。”
俞韵:“小哥,我们去周宅干什么?”天真的孩童身份最适合套话了,俞韵决定好好利用这个优势。
小厮看向时青岁,时青岁立马抱上黄布和长幡,假装没听见,小厮见状,只好略略弯下腰来,与俞韵低声解释:“当然是请时半仙去府上驱杀邪祟啊。”
“邪祟?”俞韵抬眉,隐约觉察到这个世界与上个世界的不一般,“什么邪祟?”
“若知是何种邪祟,老爷哪里还需要方圆十里加紧请好几个大师啊,”小厮打了几个寒颤,“那邪祟,鬼怪得很,好几天了,独独只在夜里出现。夫人说闭眼总听见有人呓语,可身旁的下人们谁也没听见,只感觉宅院里若有似无地有腥气,像湖里的死鱼,阴飕飕、黏哒哒的,熏香了味也在。”
说到这,小厮瞧了眼天色,立马起身领路:“半仙、小师傅,我们还是快些走吧,时候不早了。”
俞韵和时青岁跟在后面,两人交换视线,开始到时青岁套话:“善信放心,有本仙在,害怕的是会是那邪祟。除你刚才提到的,周宅可还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小厮:“别的倒没了,就算有,老爷也不让传,半仙还是到宅中亲自看吧。不过我听说怪事都发生在老爷院中,我们这些住下人房的,倒是躲过了一劫。”
说话间,三人到达周宅,俞韵和时青岁被领入正厅,而这里已经坐上了五人。
上座的是个身穿靛色常服的男人,约三十岁,小眼阔鼻双下巴,身材圆润,一见时青岁便主动起身,神情高兴:“大师们都到齐了,我的心也能跟着放宽了,”他对众人行了一礼,“某乃本地县令周德才,因家中发生怪事,故邀各位道行高深、法力高强的大师前来家中除祟,若还家宅安宁,周某必定重谢。”
众人连忙回礼,表示此事包在他们身上。
周德才听言,面上笑容真切两分,下巴挤上脖颈,随着笑音一抖一抖:“与诸位大师介绍,这位,是城东惠普寺的明心大禅师。”周德才指向一位年轻和尚,和尚穿着袈裟,头上六个戒疤,前身挂着一串佛珠,直直垂到腰腹。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明心,见过诸位施主。”
周德才:“这位是城西的神婆王嫲。”妇人近五十岁,用布巾包裹头发,只露出鬓边掺白的几片发丝,眼神精明:“老身王娘子,诸位唤我王嫲即可。”
周德才:“这位是城南清都观的界风道长。”界风一身道袍,头上用木簪插成道髻,脸上三撮胡子,看不出具体年龄,身边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弟子,与界风一样穿着:“贫道界风,这是我的弟子卫平。”
卫平撇眼俞韵,随后又眺看那把“半仙”的长幡,眼中轻蔑。
周德才:“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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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是城北的巫医盼姑。”盼姑满头辫子,面纱遮脸,瞧不出样貌,腰间系了一圈袋子,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什么,但稍微走近便能闻见混杂的药味。盼姑没有说话,只对大家行了一礼。
周德才:“最后这位是城中摆摊的时术士,素有半仙之名。”时青岁颔首,补充道:“这是我的小徒弟,俞韵。”
“既然诸位大师都认识了,那么今晚大师们就在府上落脚吧,”周德才吩咐管家去准备饭食,“只因怪事仅在晚上发生,所以辛苦大师们,不过我备上了最好的厢房,几位大师若有其他需求,不必拘泥,尽可提出。”
“周老爷客气了,”界风道长接话,“除魔卫道本就是我们的指责,若那鬼怪敢来,今晚,我定叫有来无回。”
余下三人也是同样说法,周德才听罢,肉眼可见地放松,开始热情地招呼大家放行李。俞韵和时青岁同住一个厢房,界风和卫平住在隔壁,而另外两位女性则住在月洞门那头的东厢房,与此并不相连。
时青岁推开厢房门,入眼是一间会客小厅,往里走是外间和里间,彼此用珠帘隔断。俞韵和时青岁都没有行李,一起检查完厢房内的固有家什,时青岁便把黄布和长幡放到角落,看向俞韵:“你睡里间还是外间?”
“我睡外面的拔步床吧,反正我人小,不用那么大地方。”俞韵端着铜镜,仔细观摩她的长相,脸还是自己的脸,不过是十岁左右的样子,看来扮演角色的变化并不会影响她原本的外貌,也不会将她变成其他人。
“行,那我睡里间,”时青岁坐上小厅的椅子,“对了,你说这里真有邪祟吗?”
“不知道,”俞韵放下铜镜,走向小厅,“但我觉得邪祟鬼怪这种异常,里面一定藏着线索。”
时青岁笑:“我也觉得,”他伸出手,“俞小小姐,上个世界约定的合作,这个世界还有效吗?”
俞韵知道他在说什么,击了上去:“当然,毕竟真有邪祟,我们也只能合作。”
时青岁笑意真实几分:“那今晚熬夜吧,看是不是真有怪事发生。”
晚饭时,俞韵见了周宅的剩余三位主子——周老太爷和其妻子周老夫人,以及周德才的正妻周夫人。周夫人身怀六甲,肚子前凸,脸上没有多少笑容;周老太爷和周德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同样膀大腰圆,肥头大耳,无论说什么都笑呵呵;反观周老夫人就显得瘦削多了,她不怎么说话,眼皮耷拉,露出来的眼睛成三角形,看人时含着锐利。
吃过饭,五位大师并不闲聊,纷纷回到自己屋子,严阵以待,下人们也不约而同地躲回房中,若非主家叫唤,绝不出屋。
俞韵从厨房顺了根尖头的粗木柴,预备用作防身,时青岁则研究那只破碗和长幡,喃喃道:“你说这算不算初始道具?”
“算,”俞韵瞥去一眼,“初始道具伤害不大。你这碗,砸人听个响,那幡,打人折一半,不是初始道具是什么?”
时青岁抿唇,将豁碗放到俞韵身边。
俞韵:“干嘛?”
时青岁笑了:“既然是合作,当然一人一半。”
“幼稚。”俞韵收下碗,虽然鸡肋,但她不嫌攻击的武器多。
天渐渐黑了下来,厢房外边也渐渐变得寂静。
10. 第 10 章
俞韵和时青岁留意着外面动静,不知过了多久,俞韵忽然感觉有些困倦,也不知是不是她身体变得年幼的原因。
“困了就先睡,”见俞韵小声地捂嘴呵欠,时青岁手臂枕在脑后,翻了个身,“放心吧,有事我叫你。”
俞韵抬头望向窗外,窗面是纱丝做的,隐约可见外边,此时只有蝉鸣与树影,太平极了,俞韵回头看了眼时青岁,裹上薄衾:“谢了,那我就先睡了。”
“嗯。”时青岁低低地应了一声。夜色沉静,不知不觉间,时青岁也有些困乏,毕竟今早他开了五小时的车,到疗养院后也没休息。眼皮渐渐昏沉,时青岁竭力保持着警醒,但也只是半睡半醒间往外瞧了一下。
一夜无事,两人都有些惊奇,正简单聊着昨晚情况,门外有婢女敲门:“大师,老爷请大师去膳厅用早食。”
俞韵和时青岁互看一眼,纷纷加快梳洗动作,俞韵还行,她是女童,简单扎俩小辫就可完美复刻昨天的造型,但时青岁就惨了,他从未扎过长头发,还是长到后背的头发。
时青岁忙活半天,也只扎了个中马尾,而俞韵此时早就溜到膳厅打探情况了,时青岁七手八脚,勉强把头发藏进冠巾里,理理衣服,让自己看起来还算齐整。
俞韵:“原来大家昨晚都没遇到怪事?”
王嫲见俞韵生得伶俐可爱,面色也祥和起来:“是啊,老身和盼姑住的厢房清净,睡得香甜,刚才问了另外几位大师,他们也说没见到异常。”
“小师傅、大师们,我老娘做了一宿怪梦,醒来后便胡言乱语,夫人也开始身体不适,”周德才走进膳厅,神色憔悴,“我担心是那邪祟,还请大师们与我一道去看看老娘和夫人。”
界风第一个答应,盼姑瞥了眼界风和卫平,点头表态,而明心抬了抬眼皮,紧道一声阿弥陀佛,只有王嫲依旧看着俞韵,似乎并不担心他人抢功。
“俞小师傅,时半仙呢?”周德才看向俞韵。
俞韵立刻举筷抄走餐桌上的两张饼,摊进空碟:“我去叫师傅,周老爷,我们去哪见老夫人?”
“来正院吧。”周德才叹了口气。
俞韵快步回厢房,正巧遇见出来的时青岁,抬手把瓷碟塞到时青岁手中:“快吃,吃完去正院。”
“什么事这么急?”时青岁还要再问,俞韵却转身就走,他只好边走边吃,并排到俞韵身边,“到底什么情况?”
俞韵简单说明,两人快步来到了正厅,此时每个大师都已问过周老夫人,并且都未看出问题,只给了周老夫人符咒等物,用于安神护身。周老夫人面色忿忿:“我看就是兰慧肚子里怀的东西是邪祟,这才招使家宅不宁。”
“娘,您说什么?”周德才语气不满,“兰慧怀上孩子足有四月,而怪事却是近几天发生,分明是不相干的事。”
“那个狐媚子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药,让你这般护得这般紧?”周老夫人瞪向周德才,松垮的眼袋浮坠鼻子两旁,无论眼珠如何转动,那垂坠的样子也牵动不上分毫,“我梦里梦得清楚,兰慧肚子里,分明是一个乌绿的邪祟!”
“娘!”周德才也有些生气,眼见二人气氛紧张,界风出来说和:“周老夫人这般断定,是否除了昨晚的梦,还有其他依据?”
周老夫人重重哼声:“七日前,兰慧出府采买布匹,回来便腹痛,当夜下人就说看见了黑影,在这之后,家中日日不得安宁,这不是兰慧招来的邪祟是什么?”
“娘,此事我已说过多次,”周德才开口反驳,“那日是兰慧吃了酒楼的酥酪,这才身体不适,所谓邪祟,根本是无稽之谈。”
周老夫人不愿听这话,当即扭过脸去,两片干瘪的嘴唇紧紧地覆在一起,匝挤出嘴边深深浅浅的纹路,下撇的眼皮瞪起,露出大片眼白,显得异常凶戾。
“既然老夫人担心,周老爷,我们可否去看一下尊夫人?”明心说话,“也确保夫人没有被邪祟侵扰。”
“自是可以,”周德才向周老夫人行了个礼,压着不悦,“母亲好生休息,儿子告退了。”
一群人乌泱泱地来,随后又乌泱泱地走,俞韵缀在后面,回头看了一眼周老夫人。周老夫人眼中淬毒,见人离开,抬手招呼身边嬷嬷,嬷嬷恭敬弯下腰来,细听周老夫人吩咐。
“大师,我是否有不妥?”兰慧扶着肚子,她刚刚瞧过大夫,确定孩子没事,现在又来了五个大师,开始轮番检查。
时青岁故意排到最后,见前面四人用了法器或药水,都没发现邪祟的踪影,他便跟着故弄玄虚,在俞韵看戏的神色中,时青岁掐指一算,缓慢说道:“夫人放心,此处没有邪祟。”
兰慧顺了顺胸口,但眼底仍旧担忧。
“夜间没有,白日不见,”王嫲握着胸前的挂坠,谨慎地看向周围,“可府宅却有一股明显的邪郁……周老爷,能否详说出怪事那天发生了什么?”
周德才短粗的眉毛下耸,吁了口气:“那日并无要事发生,我同往常那般白日上衙,傍晚与同僚吃酒,宵禁前还家;兰慧也如往年那般,带家丁女婢出宅采买夏布,因有些渴,故路上去酒楼吃了一碗酥酪,感觉不适便还家了。”
众人听罢,纷纷询问兰慧。
界风:“请问周夫人是在哪家酒楼吃的酥酪?”
明心:“夫人吃了酥酪后,多久感觉不适?那酥酪又是何种模样?”
只有时青岁走向周德才:“周老爷,那天上衙,你有没有感觉什么异常?”
“异常?”周德才吃惊,似乎没想到时青岁会问自己,“不过又是东家丢鸡、西家牛喝了别家的水、北家与南家闹矛盾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能有什么异常?”他摇了摇头,像是在笑时青岁多虑。
“那周老爷下衙后与同僚吃酒呢?”俞韵接着问。
周德才眉头微皱,抿上唇,显然没把小孩俞韵当回事,时青岁见状,原话又问了一遍,周德才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不过也是寻常,同僚间哪能发生什么怪事。”
“我记得那天师爷把画送来了,”兰慧插话,从塌上起身,“老爷见画得极好,甚是欢喜,便叫我放于房中,好日后赏玩。”
“画?”周德才眉头越皱越深,忽然想起什么,拍着肚子说道,“对了,是有幅画,那日我吃醉了酒,迷迷糊糊看完,就让夫人收起来了。”说罢,周德才去画卷里找画,兰慧在一旁帮忙,两人寻出了那幅画。
周德才将画卷摊上桌案:“这幅《赏菊图》是一月前我让画师画的,也并非什么稀奇事,图个家宅兴旺而已。”
众人围于桌案,俞韵踮脚凑过去,看清了画的全貌。
画正中是周德才一家四口,女子席地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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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围炉煮茶,男子则倾身赏菊,笑谈拂扇,周遭是开得正盛的菊花,最近一盆的菊瓣被勾勒得艳丽繁茂,十分美丽。人亦或是景,都被描绘得相当传神,的确是一副好画。
王嫲摸上画纸,眼中些许疑惑,等她二次感受,缓缓将挂坠塞进了衣襟,摇头道:“只是普通的画。”
界风也看了一下,捻着指尖反驳:“这可不是普通的画。此纸触手细腻温滑,应是上等皮宣纸,价值千金……可惜用墨略显廉俗,应是画师购纸用去了不少银钱,故而没钱再买好墨。”
卫平点头,眼中充斥着对师傅的崇拜。
明心掌心合十:“周老爷,这位画师的画技如此精湛,可是名家?”
“不是什么名家,”周德才摆手说,“是我手下师爷介绍的秀才。听说这秀才屡试不第,十年来作画谋生,故而熟能生巧,”说到这,周德才面上有些不屑,“我猜那张秀才起了攀附之心,想用画作讨好,这才豪掷笔墨,以换取刀笔吏等小职。”
“本官岂是那贪腐之人?”周德才快速卷了画,愤愤说道,“明日上衙,那些多出的笔墨钱,本官就让师爷还回去。”
众人挨个夸赞周德才清廉,俞韵仰头,定定地看向周德才,总觉得有些奇怪。
门外婢女叩门,是兰慧的药熬好了,一起来的还有周老夫人的贴身嬷嬷。兰慧对上嬷嬷的神情,莫名心慌,推拒着不想喝药,但嬷嬷一边说着药凉了不好,一边就要强制灌药。兰慧害怕,起身就往周德才身边走。
然而周德才并不理解兰慧,又在嬷嬷的三言两语下,也跟着劝兰慧喝药,兰慧孤立无援,只好捂着肚子推搡嬷嬷。
拉扯之中,兰慧站立不稳,脚步一歪撞向桌案,桌上画卷也随之滚落在地,摊开了一半。
兰慧顿感小腹坠痛,只觉身下汩汩流出暖流,她不敢乱动,颤抖着呼唤周德才,周德才急忙去扶兰慧,冲着下人喊:“大夫,快去叫大夫!”
端药的婢女见状慌了神,立刻放下碗托,匆忙向外跑去,而嬷嬷也有些紧张,只是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压着衣褶,淡淡说道:“老爷,这可与老奴无关,分明是夫人不愿喝药、四处乱躲,这才撞向桌角,伤了孩子。”
“什么伤了孩子,你给你出去!”周德才大怒,挥手赶人,嬷嬷瞥了一眼兰慧,无甚表情地行礼,然后往周老夫人房中去了。盼姑会医,拨开围观的大师们,主动蹲下检查兰慧。
“大师,我夫人她怎么样?”周德才焦急地看着盼姑,忙声询问。
盼姑声音沙哑,摇头说:“不太好。”
“老爷……”半躺在地上的兰慧愈发地感到疼痛,下意识摸了摸身下裙裾,摸到一手湿滑,“是血……出血了,我、我的孩子……”话未说完,兰慧突然晕了过去,周德才抱住兰慧急得乱喊,盼姑快速掏腰间袋子,想要找到紧急治疗的药粉。
其他人都在干看,俞韵皱眉,快步往门外走去,只是还未到门口,木门却嘭地一声合上了。
俞韵脚步未停,径直走到门边推门,可当她用力,却发现两扇门如同被固定了一般,纹丝不动。
“那是什么!”有人惊呼出声,俞韵顺着声音看去,发现左边白墙上冒出了许多墨绿色的点,小点由小变大,越来越多,像是快速生长的菌丝,幽幽散发出一股带水腥气的霉味。
11. 第 11 章
俞韵快速后退,远离有霉斑的墙。众人也吓得挤挨到一起,紧盯那片逐渐变大的乌绿。
“大……大师,这怎么办?”周德才吓得松开了原本抱住兰慧的手,快步闪到最近的盼姑身边。盼姑紧皱着眉,似乎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眼神不住摇摆。
界风拿出贴身符咒,卫平抓住桃木剑,明心攒紧佛珠,而时青岁则随便掳走一卷书画,预备用作攻击武器。
霉斑迅速蔓延,很快从第一面墙爬上相邻的墙,而等众人视线转移,不约而同地远离两面墙,就见第三面墙也开始染上了霉斑。
不过几个呼吸,三面便环绕上了乌灰墨绿的霉斑,整间屋子暗了下来,就连空气也似乎变得更加潮湿,有种呼吸不畅的闷热感,俞韵用衣袖捂住鼻子,看向唯一没被污染的木门,也是唯一透入光源的地方。
与她有同样想法的还有明心,明心当即冲向大门,试图用身体撞门离开,然而砰的一声巨响,明心被弹了回来,接着重重摔倒在地,发出瓷实的咚声。
“大师,你没事吧?”王嫲伸出半个手掌,在空中虚虚地捞了一下,示意明心回来。
然而明心没有回答,只是痛苦地叫唤。接连两次撞击让他疼得蜷缩身体,磕到的后脑也开始嗡嗡作响,完全起不来身。
随着明心的声音,灰绿色霉点迅速密集,朦胧地在墙上显出半个人影。
人影不大,先是半身,然后逐渐拔高凝实,像是成了一个完整的人。早晨的曦光并不明朗,缓慢地沁入屋内,照得人影表面凹凹点点,仿若有什么东西埋在里面,呼之欲出。
俞韵心脏怦怦直跳,有种强烈的不安,她紧急四顾,可惜这里是周德才和兰慧的卧房外间,基本没有可以用来防身或者躲避的地方。
其余人也发现了这点,界风忙用两指夹出符纸,低声念咒,只是他声音颤抖,显然十分慌张;王嫲掏出了胸前的挂坠,两手死死地握着;卫平和周德才害怕地大叫,拼命找人依靠,只有盼姑稍显镇定,摸上腰间布袋。
墙上的人影渐渐堆厚,眼见就要凸出墙面,来不及了,俞韵抓住身旁圆桌上茶杯,扬手往人影砸去。
带着些许茶水的青瓷杯撞向人影,杯子应声碎裂,散到地上四分五裂,而那被砸中的人影仿佛停了下来,颜色逐渐变淡,慢慢浸入墙体,而人影旁边的霉斑,竟也逐渐变回了原本不规则的形状。
原来物理攻击有效,众人集体呼出一口气,身体松懈下来。
周德才用衣袖压去面上大汗,袖口顿时湿了整片;界风见符咒无用,把符纸塞回了衣襟;时青岁立刻检查墙上窗户,看是能否从窗户离开。就在这时,那些隐去的霉斑,在第二面墙上又出现了。
这次不用俞韵动手,时青岁果断上前,将另一只茶杯掷了出去。
乌绿色的人影再次消失,但很快又换到了第三面墙上,并且出现的时间比上一次要短。
“这样做不是办法,”界风看着众人,焦急说道,“必须要让邪祟彻底退下。”
“那大师你有什么办法?”周德才全力挤到人群中间,叫喊着说话。
“我……”界风卡顿一句,声音也小了下来,“法器皆在房中,当下实在有心无力……”
人影再次凝实,那些潮湿的腥气也越来越明显,盼姑果断捏上一个拇指大的黑色小包,随意揉散便往人影处抛撒。
小包中飞散出许多灰白色的粉末,洒到墙面,没有簌簌下掉,反而被黏住了,不断地发出细小的滋滋声。
人影立刻激怒,猛地噗出一声,头部部分喷出大量的浓烈绿烟,而腥气也瞬间变为了强烈的腐臭,熏得人流泪鼻痛,纷纷弯腰干呕。
时青岁忙捂住口鼻不敢呼吸,但胃里却阵阵翻涌,他转过头去,竭力克制呕吐的欲望。所有人一边挤一边后退,无不惊慌地拍打衣服,生怕那烟里藏有毒物。俞韵个矮,不知被谁裹挟其中,脚不沾地地跟着后退。她勉强眯缝着双眼,瞧见人影在那些粉末的作用下融化,然后在墙面渗出墨绿的黏液来。
“盼姑,你撒的是什么!”界风焦急大喊。
“尸灰,”盼姑的声音更沙哑了,像是砂纸打磨的粗麻纸,每一下都能刮砾起更多毛边,她似乎笑了一下,“以毒攻毒。”
“呸呸呸,”卫平一个劲吐口水,带着哭腔,“师傅,刚刚吸气我不小心吃到了一点粉末,我会不会死啊?”
“盼姑,你那尸灰不会害了我徒儿!”界风和盼姑争吵,俞韵这边勉力站稳,急忙挥走眼前绿烟,发现黏液开始大片大片下淌了。
时青岁也看见了,他刚想吐槽就忍不住躬腰吐了出来,之前吃的饼子如今一个不剩。大伙又急忙躲时青岁,一边捂鼻子一边发出嫌弃的声音,倒是有些分不清黏液和呕吐,到底哪个更恶心了。
俞韵同样嫌弃时青岁,直接从他身边挪到了另一边。肠胃敏感脆弱的人就是这样,稍微看点恶心的东西就容易反胃。
黏液滴答滴答滑下墙壁,落上地面后速度明显变快了,仿佛成了有生命的东西,彼此簇拥着起伏向前,不断地拱起下落,蠕动着爬向他们的站位。
众人也不管墙上的霉斑了,惊恐着后退,直退到里屋去,而原本缩在桌下的明心,也几乎是弹跳起身,强忍着身体不适,踉跄着跑回了众人身边。
所有的人都挤到了一起,脚后跟挨着身边人的脚后跟,后背紧贴,只有俞韵看见了仍晕在地的兰慧。
黏液碰到地上散落的书画和碎杯,霎时发出焦烤的滋哗声,紧接着书画就变成了碳黑,瓷杯也跟着快速腐化变软。
“周夫人还在那,”王嫲大喊,用手推攘最前方的明心,“大师,你快去把人拉回来啊!”
明心一动不动,颤抖着低低道了一句阿弥陀佛。俞韵咬牙,炮弹一般跑了出去,抱上兰慧的手臂就往后拖,时青岁见状,立刻踹倒木桌,当做盾牌往前推,想要挡住最前面的黏液,给俞韵争取时间。
刺耳的摩擦声叫嚣响起,吵得人不得不用力塞住双耳。
“快救人啊,救人啊。”王嫲急得满身热汗,挨个推搡站在原地的人,只有界风看了一下,并多看了两眼周德才,周德才此刻自顾不暇,哪还会在乎生死不知的兰慧,硬是装作没听见。
推上前的木桌没能坚持多久,很快就被腐蚀了大半,发出木头混合腐腥的焦臭气,俞韵和时青岁憋红了脸,半托半拽将兰慧扯了回来,黏液紧随其上,渐渐覆盖地上蜿蜒的血迹,冉冉向众人爬来。
“怎么办啊大师?”周德才失声嚎叫,双手抓着界风,“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吗?”
界风目光四扫,下颌紧咬,看来危机关头,只能有人牺牲了;盼姑忙把袋子里的药粉全撒了,勉强在地上围了个圈,不知有没有用;明心瘫坐在地,似乎已经放弃;而俞韵和时青岁则合力把所有的东西往前堆,想要延缓黏液蔓延的速度,王嫲一手抓着吊坠,一手跟着帮忙。
“这样治标不治本,时半仙,你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周德才抱住界风,踮着脚,不住指挥时青岁搬这搬那,“还有屏风,把屏风也挪过去啊。”
时青岁听得心烦,正要回头说周德才,就见俞韵吃力地举起矮几,往窗户砸去。
窗户原封不动,只徒然地发出撞击的梆声。
“我来。”时青岁捡起那摔断一只腿的矮几,替换俞韵的位置,俞韵喘着气,飞速思考还有什么离开的办法。
“盼姑大师,”周德才又喊了起来,只是这次的声音似乎比之前更加凄厉,他看着地上的血迹,“兰慧她怎么了?大师快救救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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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盼姑也觉得心烦,低身翻开兰慧的眼皮,又摸了摸她的肚子,简约道:“孩子没了。”
“什么?那……”周德才瞪眼,仿佛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孩子没了他应该难过,但这时他只有对自己生命的担忧。
“老爷?”外面隐隐传来下人呼唤周德才的声音,屋内人听见,当即像抓住救命稻草,也开始在屋内呼唤:“这里,周老爷在这里,快开门!”
门外出现了人影,木门也开始抖动,俞韵还没来得及担心,就见门意外地被打开,而开门的刹那,墙上的霉斑眨眼消失,连带所有挂壁黏液也一同消失,仅剩下地上黢绿焦臭的黏液。
“老、老爷?这这这是怎么了?”下人望见里面场景,顿时吓得捂鼻后退,不敢靠近,而里面的人看见开门,登时你争我抢地跳脚,避开地上黏液,仓皇地鱼贯而出。
明心最先,最后是俞韵和时青岁,大师们闻见外面的新鲜空气,终于敢大口喘气和尽情干呕,庆幸自己终于活了下来。
周德才瘫软地靠上墙柱,半抬着手发号施令:“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夫人抬出来去看大夫。”
……
俞韵和时青岁回屋换衣服,衣服是周德才准备的,不然两人只能继续穿熏臭的衣服。
兰慧最终没事,只是腹中的孩子彻底没了,周老夫人听闻,坚决认为那些霉斑人影是兰慧肚子里的邪祟,让周德才休妻,周德才听了这话,也有些惧怕兰慧,暂时把兰慧安置到偏院。
“你怎么看待刚才发生的事?”时青岁用冷水洗了把脸,转头看向俞韵,“难道真有鬼怪妖邪?如果解决了,我们会不会拿到下一个盲盒?”
俞韵抬眉,翻开倒扣的茶杯,给自己斟茶以平复心绪:“你都已经有结论了,还来问我?”
“我是想问你,”时青岁走近,坐到另一边椅子上,“这里的邪祟,究竟是这个世界的设定产物,还是外面的人利用我们的想象,设计出的幻觉?”
俞韵抿了一口茶水,估摸时青岁的想法:“你是觉得……如果是幻觉,那便就可以不用顾忌,直接对付?”
“没错。”时青岁回应,眼中透露些许赞赏。
“不管是不是幻觉,我都不建议你那样做,”俞韵放下茶杯,不等时青岁询问,主动解释说,“我们现在多半是以意识形态存在于这个世界,万一死亡,便等于意识消失。而意识消失的后果,极有可能是真实世界的身体也跟着死亡。”
时青岁看着俞韵,不着痕迹地动了动眉宇:“我能问小俞小姐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吗?”
俞韵眼神锐利:“只要你能回答,你知晓了多少星启医院的内幕。”
时青岁轻笑,他知道自己不会答,所以他的问题,也自然不会有答复:“OK,问题略过……等一下,你去哪?”
俞韵起身推开厢房门:“回刚才的正房找线索。”
“一起啊,”时青岁快步跟上,“毕竟我们还是合作伙伴。”
俞韵没理会他的调侃,径直走向正院。
屋子无人敢清扫,就算门外有下人路过,他们也都低着头,不敢往里瞧去一眼。墙上的诡物再未出现,但地上的黏液依旧,桌椅书画也都维持着腐蚀的原样。
俞韵在院内折了一截树枝,大力推开门,小心地试探地上黏液。
黏液似乎失去了活性,不再蠕动,而那可怕的酸腐能力也丧失了大半,嫩叶插进黏液里,只是滋滋作响,并未焦黑融化。俞韵提起树枝,黏液拉丝一般裹挟着嫩叶,像是某种强力胶水。
时青岁也跟着进了屋,他闻到气味又开始干呕,不得不用衣袖压住鼻子,把所有窗户打开,然后踮着脚尖走回俞韵身边,走到一半时,他突然步伐一顿,小心地撩起袍角,下蹲观察:“俞韵,你看这个。”
12. 第 12 章
“什么?”俞韵扭身,往时青岁那边瞧。
时青岁拎起一截剩大半的卷轴,捏着尖端,扒拉起地上书画,捂着鼻子道:“地上的东西都被腐蚀了,只有这个。”
他说的,正是那幅《赏菊图》。
俞韵走过去,同样蹲身观察。《赏菊图》摊开了一半,摊开的地方还压着别的书画和一只狼毫笔。那些腥臭的黏液就仿佛是特地避开它似的,完美地绕过了《赏菊图》,只沾上它周遭的卷轴与书画。
俞韵直接把《赏菊图》提了起来,完整的画卷展开,画上依旧是妇人们席地煮茶,丈夫们赏菊谈笑,只是兰慧与周老夫人的像上都沾了血,并且角落还多了一个血掌纹,应是兰慧检查自己臀下出血,不小心将手按到了画上。
“是有些奇怪,”俞韵将画卷起,交给时青岁,“去找周德才问一下画师的详细来历,我在这间屋子继续查。”
时青岁接过卷轴:“消息共享,注意安全。”
俞韵挑眼看向时青岁:“放心吧,我没你那么小气。”
时青岁耸了耸肩,带画离开了正院。俞韵将整间屋子翻看一遍,没发现更多线索,倒是觉得周德才品味不怎么样,喜欢的东西皆是大俗大贵之物,不太像他自己说的清正廉洁,并且案卷上的亲笔字画,墨字也不甚规整,同样不像那些寒窗十年的读书人。
时青岁没带回什么有用的消息,因为周德才也不知道张秀才的过往来历,不过明日下衙,周德才承诺会把师爷带来,届时可以随便问师爷。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消息,”时青岁补充,“明心和尚跑了。”
“正常,”俞韵将鬓边的头发捋回耳后,“凡是正常人都会因害怕逃跑,而且你觉不觉得,这种反应也更像真实的人类。”
“你的意思是,”时青岁微微扬眉,“这个世界的人可能和我们一样,而并非NPC。”
俞韵:“猜测而已,但我倾向于事实如此。毕竟在镜面世界,我们不也没有怀疑世界的真实性以及你我的身份,不是吗?”
时青岁拧眉,往外看去,光是周宅就有十几号人,更别说整个古代世界。若这里有一定比例的真人,那便意味着现实世界已经有不少人被小叔骗进实验,而大哥和爸妈,极有可能蒙在鼓中。但无论时青岁如何焦急,如何迫切地想回到现实世界,当下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先解决这个世界的诡异,然后拿到盲盒。
此刻的周宅氛围压抑,周老夫人和周老太爷将剩余四位大师全请了过来,拜托作法护宅,也不知是不是怕他们像明心一样跑了。
他们当中确实有人想溜,但主家话说到这份上,只能硬着头皮承诺并继续住下。
界风等人开始认真地布置祭坛施法,但时青岁连个半吊子都不是,只好装模做样地糊弄了一番,然后向厨房借了砍柴刀,开始制作“防鬼木器”。
辛苦的一天接近尾声,众人吃过晚膳回到自己房中,下人们行色匆匆,天还未黑,整个周宅就变得寂静无比。
俞韵和时青岁准备守夜,俞韵上半场,时青岁下半场,若有紧急情况,则立刻叫醒对方。
珠帘那边的里间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时青岁睡着了。俞韵摸着时青岁给她的尖头木棒,也就是所谓的“防鬼武器”,缓慢翻了个身。
她抬眼看向外间的窗棂,没有燃灯,此时窗外一片漆黑,隐约可以听见树杈上的蝉鸣与草间的蝈蝈声,黑夜安静祥和,却又蛰伏着看不见的凶险。
毕竟这样的夜晚,就是危险最好的隐藏地。
俞韵闭上了眼。
……
哒,
哒,
哒……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悄悄响起了声音,由远及近。
俞韵警觉地睁眼,屏住呼吸,偏身看向窗外。
哒,
哒,
哒……
似乎是木板鞋的声音,缓慢地磕到砖石地面,十分沉重,又十分清脆。
哒、
哒、
咔嗒、
哒……
有块地砖松动了,步子压过,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近了,
更近了。
屋外的哒声愈发清晰,似乎就在隔壁。
俞韵瞬间抓紧了木棍,她的呼吸变得更慢,一动不动地盯着窗棂。
窗外很暗,只有月亮的微光,而她这才注意之前那些蝉鸣虫叫早就消失了,外面一片寂静,只剩脚步声,只剩木板鞋压上砖石地面的脚步声。
哒、
哒。
声音突然停了。
停在窗棂旁。
俞韵毛骨悚然,心脏擂得极快,耳膜也开始突突直跳,她紧盯着窗棂,可窗棂外依旧虚无,她只能看见横竖分布的窗格,以及那薄如蝉翼的纱丝窗面。
死寂压挤着她震耳欲聋的心跳,以及时青岁那响彻云霄的呼吸。
俞韵后背发凉,密密麻麻冒出冷汗,外面的东西发现他们了吗?是试探,还是在辨别?
她一动不动不敢呼吸,眼瞳也一眨不眨凝着窗棂,如此的静谧持续了几秒,窗外的东西似乎确认了屋内没人,这才缓慢地继续往前走。
俞韵缓慢地呼出一气,突然在窗户上看见了一个比黑夜还浓稠的人影——圆长的头,粗脖子,溜滑的肩,从脖子处向下塌去,纤长的胳膊摆在两侧,提着一盏昏黄的灯。
看不清五官,甚至也看不清哪里是脑袋哪里是脖子。
哒、哒……
怪物走了两步,突然停在窗前,定定地转身,看向窗内。
俞韵死死抓住木棍,心跳如鼓,再次屏息静气。
昏黄的灯被抬了起来,贴到窗纱上,像是瞧里面有没有人,俞韵竭力压下惊惶,轻轻地往里缩了缩,贴到拔步床后沿,不让自己被发现。但即使这般亮,她仍是看不清怪物的长相。
灯钉在窗角好一会儿,怪物慢慢靠近窗纱,那浓稠的黑影似是知道俞韵在看它一样,倏地歪头,而那没有棱角的椭圆脑袋,就这般九十度地折了下来,渐渐贴上窗格。
俞韵差点惊悚尖叫,只有紧紧咬着后槽牙,这才没发出半点声响。
怪物把脸挤向了窗户,窗棂纱上慢慢地突起了一个模糊的五官,先是高凸的额头,凹陷的眼窝,然后是扯裂到面颊的肥厚嘴唇,最后才是不甚明显的窄鼻,又或者那并不是鼻子,只是简单的两个孔洞。
俞韵的心突然跳得很快,像是要撞出胸腔一般,在落针可闻的房间里,打出密集的鼓点。她后背全汗湿了,鸡皮疙瘩也一阵一阵起激起,紧张的神经绷到了极致。
她的双眼瞪得极大,依旧一动不动,维持着姿势与怪物对视。
怪物似乎笑了一下,肿胀的嘴唇动了一动,愈发地向两边扯开。
额上的冷汗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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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滑过眉毛,滴上眼皮,俞韵反射性地眨眼,汗水被眨进眼睛,一股刺激的痛涩感,俞韵强忍着难受,坚决没有再动作,而生理性眼泪随之溢出,快速模糊了她的视线。
一秒,或者是五秒,怪物呼出了一口气,灯笼里的光也跟着胡乱晃了晃。
怪物没有进一步动作,而是缓慢移开灯,逐渐往后退去。
哒、哒……
怪物离开了,窗棂外又恢复了惨色的虚无,直到沉重的脚步声彻底远去,俞韵才敢松一口气,身体瘫软下来。
之后没有再出现别的怪物,俞韵起身洗了把脸,又拭去脖颈上黏腻的汗,叫醒时青岁。
时青岁睡意朦胧,似乎还没有守夜的意识,之前发生了什么也全然不知,俞韵简单的描述了一遍怪物来过的事,时青岁顿时一惊,困倦全无:“你是说,不是白天见到的那个?难道这里有两种鬼怪?”
俞韵刚要详说,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时青岁侧耳,低声道:“女人的声音,像是东厢房那边。”
俞韵同样满脸警惕,补充说:“有些沙哑,可能是盼姑。”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询问对方要不要出门查看。时青岁先表了态:“情况不明,不要随意出头。”
俞韵思考一瞬,同意了时青岁的按下不表。
尖叫接二连三,很快变成了嚎叫和尖锐的救命,但无论是下人还是界风等人,都没人敢出门看一眼。盼姑的声音像是死亡的倒计时一般,一声比一声低沉,一声比一声迟缓,到最后,俞韵已经听不见任何喊叫了。
又过了几分钟,俞韵趴到窗边,踮起脚,小心地观察外面。天幕泛着橘红,一轮弯月挂在上面,看不见星,也看不见云,只有弯钩的白月。
虫儿开始试探,“去~去~”地叫着,知了也扇动翅膀,短促地响了一声。
时青岁跟到俞韵身边,同样往外看去。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窸窣的声响,时青岁忙压住窗栓,谨慎盯向门边。
“师傅,我害怕。”是卫平的声音。
“嘘!”界风恼怒地扯上卫平,示意他紧跟自己,“还不快点,要等妖邪来了把你杀了不成?”
俞韵和时青岁交换眼神,两人都瞥见了卫平背上鼓鼓囊囊的行囊,猜到他们要离开。这可不行,界风他们好歹是有真本领的,离了他们,鬼怪岂不是要在周宅吃自助餐?
俞韵当即示意时青岁,时青岁也知道俞韵什么意思,快步走向厢房门。
木门吱呀打开,界风和卫平都吓了一跳,齐齐叫喊出声。
“呀,这不是界风道长和卫平小道长吗?”时青岁假装惊愕,“你们这是……趁夜逃跑?”
“咳咳,”界风用力清了清嗓子,把卫平拉到一边,不让时青岁把注意力放在箱笼背包上,“时道友说笑了,我们怎么会呢,只是……只是我……”
“道长也是要去东厢房看发生了什么事的吗?”俞韵接话,一脸天真,“我师傅还说要找住隔壁的界风道长和小卫平一起去,现在正巧了。”
“不是,我们……”卫平急忙解释,但俞韵不会让他有说明的机会,果断打断:“小道长法器都带上了呀,看来用回去找了呢,师傅,咱们四人现在一块去吧。”
时青岁低笑,配合地快速箍住界风胳膊,强行把人带走:“是啊,道长,咱们一起吧。别怕,我们人多,好歹也是照应。”
13. 第 13 章
界风和卫平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和俞韵他们来到东厢房。
俞韵不知道盼姑住在哪,但见有间屋门敞开,便提着灯笼往那走去。
卫平小声地呼唤界风,不想靠近厢房门,界风也不想走,于是紧急拽停时青岁,又喊向俞韵:“小友,莫要鲁莽!”
俞韵视而不见,将灯笼探进屋内,当她看清里面布置,当即捂住鼻子:“时……师傅,”她紧急改口,“盼姑死了。”
时青岁皱眉,也不管界风挣扎,将人跟着扯进了屋内。
盼姑确实死了,屋内闷蒸着浓厚的血腥和一股腐烂的酸臭,漆黑的屋中央,盼姑正躺倒在那。
俞韵缓慢走近,灯笼熹微的光照上盼姑的身子,只见她半边脸上糊着浓稠的黏液,双手呈爪样,五指也沾染了黏液,像是死前痛苦地抓挠过脸。盼姑眼睛睁着,嘴巴也张着,一副惊恐又绝望的模样。
俞韵将灯笼放低,发现黏液附着的皮肤正在融化,并沸起大大小小的泡泡,泡泡不断胀大又破裂,继而生出新的泡泡,发出哔哔啵啵的闷声,将五官渐渐腐陷,变成一团模糊不清的胶质。
待看清盼姑的样子,时青岁转过身又开始干呕,而被他揪住的界风,因为无法逃跑,便慌张地抓紧衣襟里的符咒,下意识将时青岁当做人肉护盾,火速拐到时青岁身后,接着仓惶地看向墙壁和地面。
幸好,这里除了散落的桌椅的物件,并没有白日出现的霉斑和乌绿的黏液。
最远的卫平尖叫着后退,但不小心踢到门槛,整个人后仰,屁股跌落在地,但身体的疼痛没让卫平停下动作,反而让他更激烈地双腿猛蹬,粗哑着嗓子远离厢房内的盼姑。
“死亡原因不是这些黏液,”俞韵捂着口鼻,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是她胸口的刺穿。”为了看得更加清楚,俞韵走向墙角的灯架,将蜡烛一一点燃。
有了光,盼姑的模样就显得更可怖了,胸腔正中一个黑洞,黯黑里混杂着鲜红,衣襟全部被血染湿,后背中央弥漫出一片血泊。
“不、不知道王嫲有没有事,”界风说话有些磕巴,双瞳紧缩,不断往后退,“我去、去附近找一下王嫲。”话一说完,也不等回应,界风飞速往门外遁走,甚至没看一眼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卫平。
时青岁终于忍下恶心,扭身去看盼姑。
俞韵指着墙上飞溅的血液说明:“她应是被什么利器一下刺穿胸口,然后当场倒地,挣扎两下后死亡,这些血液轨迹就是证明。”
说完,俞韵把灯笼置于地面,蹲身小心扒开盼姑的衣服,血液将衣服一层层黏在一起,拨开时有些费力。
伤口呈规则的菱形,切口边缘整齐,看不出什么利器。
时青岁:“两种完全不同的攻击方法,可能这里真的有两个鬼怪。”
俞韵起身:“去问一下王嫲,看她有没有发现什么。”
俞韵找地方洗手,时青岁则挨个敲门,虽找到了王嫲的住处,但王嫲坚决不开门,只在门内回答了时青岁的几个问题。和俞韵看见的一样,应是那个提灯怪影杀死了盼姑。
两人回了住处,继续换时青岁守夜,后半夜过得很太平,天擦亮,下人们就发现了盼姑的尸首,周宅又是一阵混乱与喧嚣。
等俞韵醒来,周德才就着急忙慌地拍门了:“大师、大师不好了!”
俞韵以为周德才说的是盼姑死亡的事,但下一秒就听对方说:“宅子出不去了,王嫲她们也出不去了,现在只有下人能进出周宅……”
“什么!”界风反应最大,嚯地拉开门,衣衫还未系好便急忙询问,“周老爷,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出不去’了?”
周德才重重哎呀一声,衣袖拂去滴到下巴的汗水:“大师,您与我来。”
界风也不管自己装束尚未齐整,招呼卫平就跟上周德才,卫平见状,急忙拿上黄符和桃木剑,也跟着出门了。
俞韵他们快速收拾好,从后面追上周德才。
下人们都围在中门,挨个试探能不能出去,结果是所有人都能出去,除了周德才、周老夫人、周老太爷以及王嫲。
界风迫不及待试了一下,发现门外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粘涩地阻碍他离开:“卫平,”界风立刻回头,扬手示意徒弟,“你出去试试。”
卫平有些瑟缩,但出去的渴望战胜了恐惧,他用脚尖点了点门槛,见无事发生,这才大胆跨腿。
脚一踏上门外的沙土地面,他就感受到了门外有什么东西,空气像是凝结了,每动一下都阻力极大,但卫平并不打算放弃,而是抬起了后脚。当双脚都踏上地面,卫平立马觉得像是掉进水里,肺腑拥挤着,无法呼吸。
“卫平?平儿?”界风看卫平一动不动,脸也越来越红,宛若溺气模样,登时吓得抓住身旁下人,“小哥,快,快把我徒儿快带回来。”
下人出门,果断把卫平拖了回来,当卫平重新回到门槛内,立刻大口喘气,胸腔剧烈起伏。俞韵和时青岁也挨个试了试,发现他们同样无法出门。
“我们被盯上了,看来只有彻底除掉那个怪物,才有可能活着离开这里。”时青岁眉目凝重,看向俞韵。
俞韵点头同意,提醒道:“《赏菊图》。”
时青岁会意,当即找上周德才,周德才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凡有活命希望,他都会照做,于是火速让下人去把师爷喊来。
俞韵没等多久,下人便风风火火把师爷找来了。师爷理了理跑乱的冠巾,刚要向周德才作揖,周德才就急不可耐地拉起师爷,指向摊开的《赏菊图》:“赵师爷,这幅画的画师张秀才,究竟是何人?”
“张秀才不是大人的熟识吗?”师爷讶异,“他说自己是大人在岳阳书院的同窗,成平十七年,大人与他是同乡同行的考生,相互扶持一路,他看着大人高中举人,而自己却落榜而归,这般打击下,他心灰意冷,不辞而别,这才与大人断了联系。”
“什么同窗?什么考生?”周德才短粗的眉毛凑在一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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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用力堆叠,身子后仰,有些抗拒,“胡言乱语,本官什么时候有这样的经历,师爷怕是被那秀才骗了。”
师爷轻嘶一声,谨慎措辞:“可小人查阅卷宗,确定张秀才与大人同乡,口中说的……也确实与大人升任县令的过往吻合,”师爷快速瞄向周德才,生怕自己收好处的牵线搭桥就此得罪上峰,连忙甩锅,“张秀才说,他已无力科考,预备离开州县,回到故里。因念旧情,这才想在离开之前见一见大人,正巧,大人那会缺一位善丹青的画师,小人检查无误后,把他引荐给了大人。”
师爷语气小心翼翼:“可是这画……出了什么岔子?”
周德才恼怒拍案,指向师爷:“你现在就去把那个张秀才给本官带来,一并带上他的卷宗,本官倒是要瞧瞧,究竟是哪个贼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骗到本地县令头上!”
“是、是。”师爷弯腰作揖,紧急告退。
师爷走了,界风和王嫲再次看向《赏菊图》,这次王嫲捏着的吊坠有了反应,眼底不禁流露出些许忌惮,紧抿着唇,远离画卷。
界风依旧没看出什么,但向周德才要了几只活公鸡,又要了些朱砂和童子尿,看得出他在认真准备,似乎要使出全部绝学,以压制邪祟。
俞韵和时青岁没什么表态,两人坐着喝茶。
五分钟后,周德才愈发焦躁不安,频繁在正厅踱步,像是在回想和琢磨师爷之前说的话,眼珠不断滚动。
半个时辰过去,师爷终于着急忙慌地赶了回来,手中还拿着一卷竹简,周德才见状,快步走出正厅,取走了师爷手中卷宗,又往后看了看:“张秀才人呢?”
师爷使劲咽了口唾沫,缓下一气:“大人,张秀才他,他……死了。”
“死了?”周德才神色放松一瞬,但很快又拧起眉宇,嘴唇下撇,“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死的?”
“投河死的,就在七日前……”师爷眼皮不受控制地颤动几下,眼神后怕,“张秀才给了小人画卷,当晚就不知怎地投了河,尸身一直漂到隔壁县去,三天前才被衙役发现,”像是回忆起什么可怕的事,师爷语气逐渐哆嗦,“被发现时,张秀才都泡大了,身上缠着水草,水流晃动,肉就一块一块地松垮下掉,腥臭得很。”
俞韵和时青岁对视一眼,水腥、腐臭,这些似乎和那墨绿的霉斑人影对上了。
周德才死死咬住后槽牙,双眼瞪起,不知是恐惧还是气怒,他快速翻开卷宗,找到张秀才的生平,接着神色闪烁,飞速扫了众人一圈,最后看向师爷:“师爷,你留在此,为大师们解惑。”说罢,周德才卷起《赏菊图》,衣袖飞甩,晃着个凸肚,大步流星走向正院。
俞韵用手肘撞了撞时青岁,悄悄滑下太师椅,想跟到周德才后面,看他要去哪,时青岁见状,当即起身帮俞韵打掩护,顺带与师爷攀谈,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俞韵就这样缀在周德才身后,见他一路来到周老太爷房中。她小心绕到窗户下,偷听里面动静。
14. 第 14 章
“爹,是他……成平十七年,我让小厮拿了他草纸诗集的秀才……如今他化成厉鬼,前来报复我们了……”
“德才!休要胡说,你何时做过那等事?”周老太爷声音严厉,哗啦哗啦翻动竹简,冷哼一声,“区区贱民,生前无法作为,难道死后就有了本事?不过是一幅纸画,就敢妄图拿捏我们周家。”
“爹,你要作甚?”
“吾儿,你现在是一县之长,周家日后也是锦片前程,莫要再做出这种忸怩瑟缩的情态……”
俞韵听见周德才羞愧地应了一声,几秒后,屋内传出火石滑动的嚓嚓声,她悄悄探头,从窗台边瞄向里面,只见周老太爷点燃了一卷纸,扔向圆形的铜盆。铜盆很快冒出幽蓝的火苗,继而上窜变橘,周老太爷神色阴鸷,将《赏菊图》也扔了进去。
《赏菊图》迅速燃起橘红的火焰,而周老太爷的袖口,竟也同时冒出了火焰。
周老太爷显然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登时吓得挥舞手臂,下意识想把火甩开。而周德才见状,原地慌乱一瞬,便立刻就跑向茶桌,抓着茶壶跑了回来。
周老太爷嗷呦叫唤了几声,又是喊水,又是喊救命,还用另一只衣袖奋力拍打,试图拍灭火焰,但那火不减反增,还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呼呼的风声,并极快地包裹上周老太爷的手臂。
周德才跑来,也不管茶水是否滚烫,当即就往周老太爷手上泼去。
茶水很快泼完,但火焰依旧没有减小,反而愈演愈烈,继而扬起更加危险的火舌,叫嚣着往周老太爷胸腔处舔舐。
逐渐剧烈的灼烧让周老太爷痛得开始蜷缩,他惊恐地胡乱奔走,意外撞倒旁边的博古架,自己也因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架上珍奇古玩乒乒乓乓摔落一地,落得粉碎,周德才心疼地看着博古架,又心疼地看着在地上翻滚的老爹,无比慌乱地寻找东西灭火。
俞韵盯着周老太爷,又看向那幅《赏菊图》。
这边的周德才终于找到了厚毯,奋力扑打着周老太爷身上的火,意图将火扑灭。
然而火越来越旺了,转眼全部卷住周老太爷半个身子,即将向脑袋和双腿爬去。周德才看到这样的场景,竟然有些害怕了,不仅停了手上的动作,还不自觉地后退,似乎担心引火烧身,于是下意识远离周老太爷,只在口中喊着下人:“走、走水了……快快、快来,快来人啊——”
俞韵狠狠皱眉,确定了周老太爷身上火焰蔓延的速度和燃烧比例,与《赏菊图》一模一样,当即闯进正门,捡起地上摔了一角的尺状镇纸,将《赏菊图》从铜盆中挑出来。
《赏菊图》被烧了大半,仅剩下一片菊花和赏菊的周德才,装裱的背纸与绫布也被烧毁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两只挂轴,俞韵用力踩灭了上面的火焰,诡异的是,周老太爷身上的火竟也跟着熄灭了。
周德才愣神:“小师傅?”
来不及管《赏菊图》,俞韵蹲身检查周老太爷:“快去叫大夫。”
周德才这才反应过来,扔了长毯跑出正屋,扯着嗓子喊下人。
周老太爷气若游丝地哀叫着,他身上的衣服多半被烧成了焦炭,黏着皮肉,光是取下都将十分困难,部分地方还能看到红肉和沁出的黄水。这样大的烧伤面积,即使及时治疗,也很难避免后续感染,并且还是在这个医疗条件有所欠缺的古代环境。
在俞韵眼里,周老太爷已经被宣判了死亡。
她叹下一口气,回身去看《赏菊图》,这才惊愕发现,那幅画竟慢慢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与下人们一同到来的还有时青岁、王嫲等人,时青岁走近:“在干什么?”
“你试试,”俞韵让出位置,把镇纸交给时青岁,“带着划破画纸的想法,用这个在纸上划痕,但要注意,不要真的划破了。”
时青岁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动手的瞬间,他顿时感觉有什么东西用力划上了自己的胳膊。时青岁当即放下镇纸,撩开衣袖,但胳膊上什么也没有,他又看向俞韵,俞韵解释:“我亲眼见这张画被火烧了大半,但现在,它又恢复了原样,连上面沾染的血迹也分毫不差。”
时青岁蹙眉,又听着那边的周德才与界风等人说起经过,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时青岁再次用镇纸在画纸上摁了摁,果然,胳膊也再次传来了感觉。
“这张画是关键,但问题是,”时青岁拂下衣袖,眉宇紧皱,“它压根无法被毁坏,我们怎么破解?”他看着俞韵,“你有办法吗?”
俞韵摇头:“《赏菊图》和作者张秀才,我们了解得太少了,在信息不足的情况下,找到解决办法并不容易,”她起身,看着大夫和下人把周老太爷抬走,俞韵把时青岁拉到角落,低声道,“今晚那个怪物应该还会来,我们得想办法了解更多。”
“攻击方式、习惯特性,以及行动轨迹……”时青岁倾身与俞韵补充,“要是能知道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说不定还能找到它的弱点。”
俞韵颔首表示同意:“我们今晚不要轮班守夜了,一起等着它来,白天再补觉。”
“好。”时青岁果断答应。
“还有一件事……”俞韵拉下时青岁衣袖,将偷听到的对话都告诉了他。
周老太爷被搬进卧房,周德才立马让人打扫屋内狼藉,还让下人把《赏菊图》扔出宅院,扔得越远越好,最好扔到城郊。
时青岁跟随众人离开,低头看向俞韵:“你觉得扔了有用吗?”
“我倒是希望有用,”俞韵见下人战战兢兢地卷起画纸,然后在周德才的盯梢下跑向后院侧门,淡淡道,“但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事情果然和俞韵猜测的一样,即使《赏菊图》被扔,周德才也依旧无法离开周宅,他不得不再次找上界风等人,寻求帮助。
界风说只等活公鸡、童子尿和黑狗血,这三样拥有至阳之气的东西准备齐全,他立刻开坛做法,压制邪祟,解周宅当下困境。
王嫲说没有办法,她只能给界风和时青岁打打下手、帮帮忙,但话虽然这样说,王嫲的手却下意识向胸口,摸向那个她藏吊坠的地方,显然不肯暴露自己的保命之物。
时青岁说想借用周德才的书房找书,并借走张秀才的卷宗,周德才犹豫许久也没答应,还是俞韵说卷宗和志怪书籍可能记载了解决这种鬼怪的办法,周德才这才同意,但也表明他要收拾过后,才能让俞韵和时青岁进入书房。
时青岁笑说这是当然。
等时青岁和俞韵拿着卷宗进书房,那边周老夫人又开始闹了,言说周老太爷发生这种事,根本就是兰慧这个扫把星害的,不然画扔了,人为什么还无法出宅?主张打杀兰慧,才能破除周家的灾祸。
界风和王嫲劝阻说这时候见血,只会助长邪祟的力量,但周老夫人显然没听进去,看众人的眼神都带上了怨毒,周德才被夹在中间,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周家再次鸡飞狗跳起来。
“你说这个张明,很有可能是被周德才顶替了功名?”时青岁看着卷宗。
俞韵快速翻看着地理志怪,回答道:“张明十二岁考上童生,十五岁考上秀才,是乡里有名神童,可十八岁考举人时却乍然失利,并在这之后屡考屡不中,不得已靠卖字画为生。”
“但就算是字画,也不过短短三年就让张明卖出了名声,你看这话本,”俞韵把一本书递过去,“舞姬抢着要他画肖像美人图,商贾倒卖他的山水诗集图,可见张明本身才学不俗。”
“所以张明屡试不中,必有原因,”时青岁合上书本,斜靠椅背,“俞小小姐,你说那鬼怪,会不会就是张明的怨恨或者冤魂幻化的?”
“如果真是鬼魂,界风的符咒可能有用,”俞韵微微抿唇,“但这怎么解释提灯怪物的事?”
时青岁些许哑然:“先找书吧,看有没有线索。”
两人找了一下午,整个书房都翻遍了,但也没发现更多信息。
天色渐黑,夜幕又要降临了。
夕阳西下,下人们再次跑得没影,纷纷躲回倒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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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俞韵和时青岁严阵以待,所有攻击家什都放在手边,预备不时之需。
哒、
哒、
哒……
又是熟悉的声音,这次俞韵有了经验,静静地看着窗棂,而时青岁有些紧张,紧着下颌。
怪物依旧提着灯,影子落在窗户上分外清晰。圆长的头连着脖子,看不清下巴和肩膀,就这么松垮地连着两条细长的胳膊,它依旧看向窗纱,依旧停留,也依旧收回灯笼往前走。
哒、
哒、
哒。
正当俞韵以为怪物会和昨晚一样,缓慢走向隔壁界风和卫平的厢房时,它却突然停在了门外。
门缝低低漏着昏黄的灯光,拉出几条细长的线,直直延伸至屋内,无端给人一种惊悚感。时青岁看向俞韵,发现俞韵也紧张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便盯着门。
叩,叩叩。
怪物敲了敲门,俞韵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反射性抓上木棍。
然而怪物没有别的动作,只是见无人应答,便又敲了敲门。
叩,叩叩。
叩,叩叩……
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
随着敲门的频率,时青岁鸡皮疙瘩快速冒起,他紧咬着牙,做好了攻击准备,俞韵也是如此。
叩,叩叩。
叩,叩叩……
一下一下。
一下又一下。
就在俞韵以为怪物将一直敲下去的时候,它忽然停了。
门外刹时变得安静,连灯笼的黄光也逐渐黯淡,光线后缩,门缝重新变得漆黑,仿佛从未有东西存在过一般。
世界变得一片寂静,什么声音也没有,除了那擂在耳膜上的心跳,以及那竭力压制的呼吸。
一秒,两秒……十秒……
门外依旧什么也没有。
万籁俱静,连虫鸣都消失了,只有门扉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像是被风轻轻压住,俞韵转头去看窗棂,窗纱外影影绰绰,辨不清到底是树影还是其他。
一种说不出的沉闷感弥散在空气中,时间似乎凝固了,每一秒都变得相当漫长,给人一种错觉,似乎什么东西正在黑暗里凝视着他们。
时青岁首先受不了这样的氛围,他等不了了,扭头看向俞韵,挑动眉尾,像是在说自己去门边看一眼,俞韵并未表态,只定定地看着时青岁。
若要有人去试探危险,那么敌友不明的临时伙伴,便最好的替死鬼。
思绪略过,俞韵笑了笑,赞同时青岁的行动。
时青岁马上行动,他拿上短棍,蹑手蹑脚地走向门边,厢房门全是木头做的,遮蔽性良好。时青岁手指按上门扉,单眼凑了过去,但门缝细小,压根看不清外面。
他指尖稍微用力,小心翼翼将门往外推了一点。
门缝更大了,变成窄窄的一指宽。
时青岁贴近门扉,谨小慎微地看出去,外面静谧漆黑,似乎什么也没有。
余光闪过一点白,像是油的反光,时青岁下意识地低头,往反光去看。
一个硕大的脑门正紧紧地抵在门框之上,看见时青岁开门,那凸出的眼球便往上滚,正巧对上时青岁的目光,它嘴角上提,露出得逞的笑。
原来所谓反光是一对眼球!
鬼怪压根就没有离开,而是一直趴在门边窥探着里面的一切!
时青岁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往后躲,而那鬼怪立刻拉门,撞进门内。
俞韵终于看清了怪物的模样,那是个只有脑袋的东西,脑袋肉色,但身体和四肢却是漆黑,看不清具体形状,质感像是黑色的铁。怪物瘤子般大的额头下衔着一对眼球,眼白特别白,泛着幽幽的荧光,而它瞳孔狭小,瞳仁向四周发散,散发着不规则的邪恶。
看到屋内有两个人后,怪物立刻笑了。
它嘴唇肥厚,像是没有下巴似地张着嘴,而黑洞洞的嘴直接掉到了脖子位置,如今正往两边牵扯,发出呼呼的笑声。
15. 第 15 章
怪物选定了最近的时青岁,举手就要砍下,说是手,但其实是一根笔直的长粗刺,没有手掌和五指,只有锋利的尖端,像是圆规的角。
时青岁忙用短棍挡了一下,但怪物的尖手轻松划过木棍,瞬间就将短棍斩成了两半,仿佛对上的不是木头,而是一块柔软的泥。
现在时青岁知道盼姑胸口的伤是什么来的了。
眼见一击不中,怪物顿时扬起另一只手,猛地刺向时青岁,时青岁反应迅速,丢下木棍就往里屋跑来。
怪物的脚和手一模一样,都是尖端的黑色形体,戳在地上发出哒哒的敲击声,正是俞韵之前听到的脚步。
看到时青岁把怪物引来,俞韵立刻去推衣柜和桌椅等物,想要阻止怪物进来,也顺便阻拦时青岁,但怪物丝毫不在乎这点阻碍,随便划拉几下就将圆桌砍成了四瓣,而时青岁身手矫捷,单手撑着桌沿也跨了进来,完全没想到俞韵还有别的心思。
“这样做不是办法,它身体坚硬,没办法攻击,”俞韵胡乱把洗脸铜盆里的水泼向怪物,又在地上倒皂角水,试图让怪物打滑,然而这点水似乎并没有多大用处,“要么想办法从屋子里出去,要么想办法攻击它的头。”
此刻时青岁与俞韵分开,躲在半截衣柜后,听到这话,他随便捡起一块被削去一半的东西,用力扔向怪物。
咚的一声响,怪物快速晃了晃头,瞳孔骤缩又放大,从黑暗里锁定了扔东西的时青岁,它的嘴一下张得极大,像是掉地的黑洞,直直垂到肩膀。
俞韵:“叫你攻击它,没叫你激怒它!”
“别管攻击了,想办法逃吧。”时青岁大喊,勉强避过怪物的尖刺。
身前的衣柜被刺出一个大窟窿,溅起大小不一的木屑,木屑划过时青岁的面颊,在他脸侧留下一条纤细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时青岁没去管伤,撇开衣柜往拔步床跑,怪物也攻击加速,宛如烧烤签串肉一般,秒速刺向屋中所有可以躲人的掩蔽物。俞韵和时青岁只能成为两只上蹿下跳的猴,开始狼狈躲闪。
很快,俞韵便满头热汗,感到了力竭。屋子里已然没了完整的物件,只剩下砍不断的砖墙,他们再没了可以躲藏的地方。
俞韵看向门口,但怪物挡在正门,完全阻隔了他们离开的机会。
几番攻击下,怪物手上插满了杂物,由长刺变为“狼牙棒”,而这种形态挥砸,每次都能增加额外攻击,毕竟砸碎的物件四处乱飞,扩大了误伤的概率,他们只好尽量往墙边走,制造攻击死角。
俞韵他们躲得艰难,怪物这边也打得恼火,本以为二人是囊中之物,可现在却没杀掉一个人,怪物逐渐狂躁,原本肉色的脸快速变得嫩红,仿佛正在蓄力。
俞韵和时青岁见到,不约而同察觉了危险,没办法干掉怪物,那便最好立刻逃离,几乎同时,他们都想到了窗户——窗户有窗格,开窗也逃不出去,但只要让怪物击中窗户,便可能从破损的窗户离开。
俞韵个小灵活,率先跑在前面,而时青岁同样跑向窗户时,不小心被地上半截的椅脚磕绊,踉跄停顿一瞬,怪物窃喜,急忙追击。
俞韵听见声音回头,发现怪物高举着手,微光下,尖端反射着熠熠的光,似乎下一秒就能轻而易举地刺穿时青岁后心,扎破他水球般的心脏。电光火石间,俞韵急忙去扯珠帘挂带,将半卷珠帘甩向时青岁。
余光瞄有东西朝面上飞来,怪物想也没想就抬手一削,琉璃珠彩瞬间散落一地,哗啦啦砸向地面,时青岁动作迅敏,站稳后就跑向另一边,同样解开挂带,把珠帘甩往怪物。
很快,剩下的半扇彩珠也被尖手割断,哗啦啦地跟着坠落。彩珠从怪物身上簌簌滚落,混合之前的皂荚水,地面霎时变得难以行走起来。
怪物双脚打滑,不得不用双手支撑,变成四肢行走。
现在正是好时机,俞韵拿起矮凳就开始砸窗,怪物从后追上,恼羞成怒地砍刺二人。
攻击俞韵时,俞韵及时侧身,窗棂被怪物砍中,如同切开豆腐一般,窗户只剩下了半面。
计划成一半,可惜毁坏的却是窗户上半部分,这个高度,俞韵只能用跳的,而不能翻出去。她懊恼一瞬,这种情况下,她刚挂上窗户就可能被怪物瞄准,然后当场刺穿。
俞韵看向时青岁,都说死道友不死贫道,她也只能祸水东引,声东击西了。俞韵飞速绕到时青岁身边,意图转移怪物的注意力,而怪物果然开始砍杀目标更大的时青岁,俞韵借机沿墙溜走,光明正大从正门跑了出去。
时青岁浑身肌肉绷紧,抽空看了眼俞韵,他顾不上责怪,火速蹬上里间的床开始助跑,怪物快手斩断了床,时青岁惊险半秒踹上杂物,猛地抱头一跃,从窗户破口撞了出去。
嗵的一声,时青岁滚下台阶,而怪物也从窗户冲了出来。
顾不上疼痛,时青岁起身就拔腿跑,而怪物半截身子却卡在了窗墙上。
它显然已经没了耐心,尖利的双手蓦地变得锃亮,似乎要把整面墙也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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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了,就在这时,东厢房那边炸出一声尖锐的女音。
是王嫲的声音。
俞韵回头看向厢房,怪物还嵌在窗口,果然宅中有两只怪物。
而怪物也听到了叫声,先是轻蔑,随后像感知到了什么似地,它瞬间放弃了攻击,只用不甘的目光盯向俞韵和时青岁。俞韵动作放慢,看着怪物身体由硬变软,快速化成一滩浓黑的雾,流淌了下来。
发现俞韵停步,时青岁当即躲进掩体也停了下来。
只见怪物的脑袋光秃秃地悬在空中,而黑色的雾全部躺在了地面,似乎变成了薄薄的什么东西。接着它脑袋快速下落,接触到地面后就如蜡烛般开始融化。
眨眼之间,脑袋就变成了一张纸,纸张飘腾空中,宛如一只巨大的扑棱蛾子,飞向正院。
在俞韵的角度看,纸上应该有什么,并非是全白的。她想跟上,但思考一瞬还是决定去看王嫲,毕竟另外一个怪物也很重要。而时青岁见俞韵往东厢房跑,便调转方向,跟着纸跑去了正院。
俞韵一路小跑,来到了王嫲的厢房。房门大开,而王嫲歪倒着从屋中爬出,俞韵过去扶人,发现王嫲双手都沾染了乌绿的黏液,皮肤腐蚀得厉害,五指变成难以伸直的爪样,但即使这样,王嫲依旧抓着什么,看样子是个食指长的匕首,而奇怪的是,指上黏液触碰到匕首,匕首表面也依旧光泽,毫无变化。
她暗暗猜测,这大概就是王嫲一直攥着的吊坠。
“水、水……”王嫲疼痛地让俞韵帮她打水,俞韵知道后院有水井,便撑着王嫲前去。
一路上,俞韵询问了王嫲袭击的经过,这才知道出现的是那霉斑怪物,而怪物也被王嫲用吊坠刺中后消失了。俞韵再次瞥眼吊坠匕首,看来这个“护身符”,当真有些作用。
王嫲想用井水清洗手上黏液,黏液离开了怪物,伤害性直线减弱,之后再用药包扎便不会致命。
了解完情况后,俞韵准备去正院寻找之前离开的怪物,而王嫲似乎有些害怕自己一人,于是开口提出同行,俞韵想了想,答应了。
两人提灯赶往正院,恰巧遇见出来的时青岁,俞韵上前询问:“你怎么往这边走?发现什么?”
时青岁神色凝重,看了一眼俞韵,又看向王嫲,最后对着俞韵:“周老夫人和周夫人都死了,那幅《赏菊图》也重新出现了。”
画会回来在俞韵的预料之中,今晚死人也并不稀奇,但听时青岁继续说道:“但是画上的内容,改变了。”
16. 第 16 章
《赏菊图》端正地放在书房案牍,莹莹烛火下,画上依旧是周家四人赏秋菊。男子笑谈菊花,女子席地煮茶,但诡异的是,除了周德才,其他三人的头竟然不见了,只剩下断颈。王嫲登时吓得站立不稳,烛台砸到桌面,蜡油滴落在地。
俞韵同样恶寒,但她还是捡起了蜡烛,靠近去看。
画中人断颈处渗着不明的鲜红液体,仿佛是才斩下脑袋,汩汩流出的鲜血。
她取毛笔醮了一下,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似乎不是颜料。
除此之外,画上所有菊花也消失了,而画前端,也是画得最艳丽的那朵菊花,已然被一颗丑陋的头颅代替。
头颅的脑门硕大且凸出,在眉骨压出一道明显的折痕,它眼珠浑圆,瞳孔狭小分散,映在前额的阴影下。上唇肥厚,但没有下巴,下唇无力地往下掉,垂坠到脖子中间,一张口是漆黑大洞,不见牙齿和舌头。
俞韵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地冒起,这分明是那袭击了他们的怪物。
画中头颅嘴角突然扯了一下,像是在笑,俞韵蓦地一激灵,手指紧压画纸,定神去看,发现画上什么变化也没有,好像她刚才看到的,只是光影下的错觉。
“周老夫人和周夫人是怎么回事?”俞韵拿镇纸压住头颅,盖住了它的模样,转身去问时青岁。
“当时我追着纸来到正院,远远看见它贴在门中,像那种张开翅膀的白蛾……”时青岁叙述起之前所见,纸折了起来,从门缝中嗖地穿进去,很快,他就听见骨碌碌的声响,像是球砸到地上,缓慢地翻滚。
不等时青岁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纸便原路出现,还来不及躲藏,就见纸快速飞往向偏院方位。
没有犹豫,时青岁快步靠近屋门,还未上台阶便听到周老太爷惊恐且嘶哑的叫喊,那声音难听极了,仿佛是浓痰卡在喉间,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每次发声,都是浓痰都在震动,覆盖在声带上的粘涩震动。
右手碰上屋门,时青岁便闻到了血腥味,然而门从里面锁住了,并不能推开,他抬腿去踹。
屋门被踹得砰砰作响,周老太爷声音也愈发凄厉惊惧,最后一下,坚韧的木门被用力踢开,浓厚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时青岁捂住口鼻,屋内昏暗,并不能完全看清,待他双眼适应了黑暗,就看见一颗人头侧躺在隔帐下,眼睛睁大,嘴巴微张,瞳孔涣散,松垮的眼袋挂在鼻翼两侧,头发乱糟糟黏着血,似乎冤屈又怨恨地看着门口的时青岁,正是周老夫人。
时青岁惊骇一刹,脚步迟缓,谨慎地靠近人头,而里屋周老太爷呜咽惊恐的喊声还在继续:“来人……来人,救命……”
唰地撩开隔帐,血腥味更重了。
时青岁忍下反胃,戒备地站在原地,只见里屋的床上有个裹着半身白布的人正在蛹动,似乎想把身边人撇下床去,可惜他只成功了一半,床沿的人膝盖以下都斜掉到了床底的脚踏,但上半身仍躺在床上。
周老太爷万分惊恐,直到看见时青岁露出脸,这才确定闯进的是个人,而非怪物,顿时休了那惊慌的喊叫。
时青岁也看清了床上人是周老太爷,这里没有别的怪物,他快速走近,确认躺在床沿的无头尸体是周老夫人,而周老太爷烧伤严重,即使身体状况不妙,但也还活着,便快速转身离开,压根不理会周老太爷嚷说的搬开尸体的话。
偏院的周夫人兰慧同样死于斩首,但这次时青岁没发现怪物。
等他再度返回正院寻找怪物踪迹时,就在书房看见了那幅《赏菊图》。
“事情就是这样了,”他解释道。
俞韵听完,也简单讲述了王嫲的事,追问时青岁:“画上三人都没了头,可周老太爷却还活着,那周德才呢?”
“主院没见到他,偏院也没看到,但他屋子我还没去看过。”时青岁回忆说。
“去找一下周德才,”俞韵皱眉,“必须得确定他的状态。”
王嫲看向俞韵和时青岁:“老身也帮忙吧。”
三人开始在宅院中寻人,但奇怪的是,他们将整个宅子都翻了一遍,也没看见周德才的身影。
夜渐渐深了,更夫慢敲一下棒子,随后又快敲了三下。
“四更天,估计凌晨三点了,”俞韵仰头看向时青岁,“找不到回去吧。”
“屋子都被毁完了,回去睡哪?”时青岁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要不然,我们随便找个地方打地铺吧。”
王嫲听罢,轻声说:“若半仙和小师傅不介意,不如到我屋中将就一晚?”
俞韵立马点头,接着看向时青岁,时青岁思索几秒,也感谢着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天亮,周宅一反常态地安静,下人们在周德才的指挥下,挨个卷起周老夫人与兰慧的尸身,连同周老太爷一起,全部移出主院,放到偏院去。
周德才单手背在身后,圆凸的肚子鼓起,冷眼看着周老太爷骂他不肖子孙,面上不仅没有不悦,反而还轻蔑地笑了起来。
等俞韵他们吃完早餐,再次全宅寻找周德才时,发现周德才正在书房烧书。
低矮的铁桶立于院中,地上全是一摞一摞整理好的书籍,周德才拿着书,慢条斯理地扔进桶内,一本接着一本,纸页静静地燃烧,字迹蜷缩,化为一捧捧的灰烬。
周家一晚接连惨死两位女主人,这个消息跑遍全宅,下人无不惊惧。
俞韵:“周老爷,请您节哀。”周德才听到,点了点头便继续烧书。
时青岁接过话题,说起昨晚经过,又顺便试探性周德才去了哪,周德才眼神淡然,只说他整晚在房中睡觉,没听见声音也没醒来,完全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更不知时青岁在说什么:“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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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那怪物对我使了障眼法,半仙这才未能在屋中寻见我。”
俞韵轻蹙眉头,隐隐察觉怪异,问起其他:“周老爷,你为何要烧书?”
“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遇上强权压势,反抗也不过是引颈就戮,”周德才眼尾瞟向俞韵,“正如我们当下,困在这偌大的宅子里,被怪物戏耍玩弄,被赏玩丑态……所以这些书,还是烧了好。”
虽是愤怒的话语,但语调却若有似无地带着轻松,俞韵只觉更加怪异。
“周老爷,”时青岁同样察觉了细微的异常,“你现在,似乎不怎么怕那怪物了?”这可与昨天的状态截然不同。
“家破人亡,自是哀莫心死,”周德才扭头,“如今在世,不过孑然一身,还有何可惧?”
解释是能说得通,但心头的怪诞感却无法消失,俞韵小心觑着周德才,周德才腰杆挺直,肚子便显得更圆,不仅说话方式不似当初,就连站姿,似乎也有些不一样了。
他还是原本的周德才吗?
“对了,周老爷,”时青岁往书房内望去,“昨夜我见《赏菊图》被放在案牍,不知那幅画,周老爷是不是也要烧了?”
“哦,”周德才漫不经心,“《赏菊图》仍在原处,半仙若是想看,随时去拿。”
时青岁撩起长袍,径直走进书房,俞韵跟在后面,回头看了一眼周德才,发现周德才并未扭头,似乎并不在意他们会对画做什么。
《赏菊图》还是昨晚的模样,只是脖颈断面的液体干透了,变成暗色的血痂。
“你有没有觉得,”时青岁盯着头颅,压低声音,“这个头,好像比昨天更大了?”
俞韵踮脚看向桌面,并用镇纸比划,发现怪物确实大了一圈,大小与画中周德才的脑袋差不多尺寸。目光瞄过怪物凸出的眼球,不知怎地,俞韵心头冒出丝丝缕缕的不安。
她压下心绪,决定直接试探:“周老爷,你知道张明的事吗?”
周德才听到这个名字,倏地转身看向俞韵,视线如钉子一般钉到了俞韵身上。
俞韵看出了周德才的警告,但还是保持着镇定把话说完:“救火那天,我意外听到了周老爷与老太爷讨论张秀才,话语中有顶替、报仇,”她攒紧手指,回望周德才,“我想问周老爷,你真的顶替了张秀才的功名吗?”
周德才眼皮不受控制地抽动几下,眼神闪烁,接着咧开嘴唇,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明显,眼睛眯缝,下巴堆积的肉不断抖动,肚子也开始跟着快速震颤,忽地笑得弯下腰来,难以遏制。
许久,周德才笑声逐渐放缓,他长长地吸了口气,起身看向俞韵。
那双窄小的眼睛盯着俞韵,锐利的眼神直直穿过书房,割向俞韵的脖颈,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
17. 第 17 章
“小师傅以为呢?”周德才声音透着冷,目光锐利。
俞韵看着周德才,缓慢开口:“我觉得……妻离子殁、父母亦丧,正是张秀才对周老爷的报复,”她模仿着这个年岁孩童该有的天真,以降低周德才的戒备,“所以……周老爷应该做了伤害张秀才的事。”
听完,周德才再次笑了,只是没有之前那般癫狂,他冷哼一声,毫不在意:“报复又怎样,当初我与他上京赶考,他家贫,我好心载他上路,是他心性单纯,与我谈论经纶,又与我交换手书。”
“这样简单之人,又岂会料到我拿他的字迹交与考官,贿赂考官调换二人考卷姓名,然后顺理成章地顶替他的功名,来这小地当县令?”周德才捡起一摞书,看也未看就全部扔进铁桶。
火焰噗地湮灭,又蓦地卷土而来,浓烟包裹桶沿,盖住火焰,也盖住了周德才的视线。
“周家现在改换门楣,从商贾成了官眷……我当上了官,又以钱财交换,自然而然便能与权势当同僚,”周德才盯着跳跃的焰火,一字一句,“他张明,不过一介布衣,即使再考,我也有办法和途径撤下他的成绩,让他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火焰熊熊,掀起一股股热气,将一切都炙烤变形了。
“呵,就算张明再有本事,他也只能死后实现,”周德才话锋一转,转身看向俞韵和时青岁,语调也变得柔和起来,“但我们现在有三位大师,那些鬼魂妖邪,翻不起风浪,”他微微一笑,“是这样吧,时半仙、小师傅?”
“当然,”时青岁也笑,转移话题,“周老爷,对了,昨晚我和小徒与那怪物斗法,不小心将住的屋子砸了个稀巴烂,所以还要麻烦周老爷,重新给我们准备一间厢房。”
周德才眼角弯起:“竟是如此?好,我这就让人准备。”他拍下衣袍沾染的纸灰,抬手让院门看守的下人过来,然后吩咐下人,在西厢打扫出一间干净的卧房来。
时青岁道谢,领着俞韵离开,两人走到穿廊尽头的小池塘,见附近无人,时青岁便小声与俞韵讨论:“你有没有发觉周德才怪怪的?”
俞韵嗯了一声:“他说话措辞、行为习惯,都和之前有些细微的区别,而且《赏菊图》变得这样惊悚,他竟一点也不害怕,以前可是一直缠人驱邪,半步不敢离开的,可现在却正大光明放在桌上,完全是两种态度。”
“还有一点,”时青岁补充,“刚刚你问张秀才的事情,周德才不仅大大方方说了自己当年的犯罪经过,并且话里话外没说张秀才的一句不好,还隐隐贬低了自己……”
时青岁皱眉:“我怀疑……现在的周德才已经被怪物附身,压根不是原本的周德才了。”
“而附身的,就是那个霉斑怪,也就是张明。”
俞韵点了点头,赞同时青岁的观点:“两个怪物,一个是张明,一个是《赏菊图》,更准确点来说,是那张画纸。”
“张明或许因为冤屈,所以和纸怪合作,”俞韵也说起自己的猜测,“张明使用的霉斑和黏液,伤害不如头颅怪的四肢,张明的攻击性也弱于夜半出现的头颅纸怪,应是张明依附于纸怪,而它们相互依存,也在相互绞杀。”
“为什么?”时青岁疑问。
“霉斑我们来周宅的第二天白天,就在兰慧夫人的正房看见了,”俞韵解释,“而头颅,从来只在晚上出现。也就是说,张秀才的现身没有时间限制,而纸怪,白天只是一张画纸,一张由张秀才描绘的《赏菊图》。”
时青岁点了点头,听俞韵继续说:“《赏菊图》可以自我防御,也能反弹伤害,但它没有主动攻击的能力,之前的周夫人的血迹,以及现在周德才在上面的提名,它都只能被动接受。”
“这就意味着,那幅画,白天存在着缺陷,甚至暴露着隐秘的弱点,”俞韵渐渐有了主意,“同伴在白天处于弱势,但是周德才却完全不在乎我们要《赏菊图》干什么,甚至听到我们和纸怪对战时,还表现出了轻松。”
俞韵:“还有,昨晚王嫲击退霉斑怪,纸怪也没有去帮霉斑,反而抓紧时间杀死了周老夫人和周夫人,所以我猜测,这两只鬼怪存在着不得不利用对方的合作,也存在着想要撇开对方的敌对。”
“再去试探一下吧,”俞韵提议,“让周德才看见我们把《赏菊图》当成张秀才,看他是会借刀杀人,还是维护同伴。”
时青岁忍不住夸赞俞韵,目光欣赏:“要是周德才借刀杀人,等于我们白捡了纸怪的弱点。”
“周老爷,”时青岁和俞韵重返书房,询问周德才,“那幅《赏菊图》有蹊跷,不知我们能否带走?”
周德才停下烧书动作,欣然应允:“自是可以,不过那画古怪,半仙是有了解决办法?”
“还没有,”俞韵接话,“但我师傅觉得,关键就在这画上的头颅上。”
“哦?”周德才有了些兴趣,主动问询,“怎么个关键法?”
俞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纯真的表情看着周德才:“周老爷不害怕吗?”
周德才:“害怕什么?”
“画上的人都没了头,除了周老爷你,而那画上的怪物脑袋,尺寸又恰好适配其他无头人,”俞韵故意停顿,盯着周德才,“这幅《赏菊图》,明显是被张秀才驱使的,又或者,它就是张秀才所幻化。”
“周老爷就不惧怕那头颅怪物,也砍去了你的脑袋,占据你的身子?”
“哈哈,我当然怕,”周德才回答自然,眉宇微微上挑,“不过有大师们在,是我的,就该是我的,别人想拿也拿不了,”他移开视线,看向《赏菊图》上的自己,语速逐渐加快,“功名是我的,官职是我的,财富是我的,这周宅,自然也是我的,即使是那妖邪也代替不了、占据不去!”
周德才话中不仅没有反驳,反而还意有所指,俞韵不禁暗自提高警惕。
时青岁显然也意识到了,他与俞韵对视一眼:“周老爷,您这《赏菊图》,我可否加上几笔?”
脂肪堆积的眼皮向上撩,周德才眸光微动:“半仙想加什么?”
时青岁也看向话,有些喃喃:“张秀才附在这张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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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化为画中头颅,既没有身体也没有四肢,只有烟雾浓影凝聚的尖手尖脚,模样十分可怖……如果能画点什么,减弱这怪物的攻击就好了。”
这事是俞韵和时青岁计划好的,俞韵直觉,昨晚纸怪抛下他们直奔周老夫人和周夫人,多半就是因为它没有身体,而那副黑色的尖利身体,使用时间估计也有限,所以,它才会选择最容易杀死的两个人,以节约时间。
而周老太爷为何没死,却在画上也没了脑袋,俞韵则认为是周老太爷本身就活不久了,怪物便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割头。
“老爷是书生,比我师傅这个术士会画画,”俞韵甜甜开口,有意模糊对象的身份,引导道,“老爷觉得,师傅画些什么会比较好?”
周德才微笑,低头看向俞韵,又看向时青岁,火光映在他宽厚的脸上,照得他眼底明明灭灭,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既然没有身体,那半仙不如画一个身体?”
他点向画中头颅的正下方:“尖锐对圆盾、厉害对笨拙,半仙觉得呢?”
时青岁点头,取上一只毛笔,刚要蘸墨,周德才就阻止了时青岁,说他有台好砚,想给时青岁拿来,时青岁同意了。等周德才离开书房又回来,手上多了一方墨绿色的砚,怎么看,颜色都和当初乌绿的霉斑一样。
三人心照不宣,都知道了对方的打算,也都乐见其成对方给《赏菊图》使绊子,于是俞韵研墨,时青岁克制着伤害画纸的想法动笔,快速在在画上画了五个圆。
时青岁:“怎么样?”
周德才探头一瞧,扶着圆凸的肚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半仙果真好工笔。”
俞韵侧身去看,发现时青岁给头颅做了一个极简的身体,像是简笔小狗,只有圆短的四肢和肥矮的身体。
挺好的,侮辱性拉满,俞韵瞄了一眼时青岁,心里暗暗揣测,届时纸怪对他的嘲讽值,估计也要全部拉满了。
“老爷、老爷……”下人进来禀报,“您要的活公鸡、黑狗血,以及杜哥儿的童子尿,都备齐全了。”
周德才颔首,准备让下人把这些送到界风那里去,这时突然又有下人来报:“老爷,老爷不好了!”小厮匆匆地跑来,眼带惊恐,“出不去了,我们都出不去了。”
“何事这样慌张?”周德才出声制止,似乎并不意外,“有话慢慢说。”
小厮用力咽了口唾沫:“刚才还好好的,周福去买了黑狗血回来,说东西都备齐了,然后,然后厨娘云婶就出不去了……我们都出不去了,正门、侧门还有小门,全部、全部都出不去了!”
“知道了,”周德才淡淡道,“大师们马上驱邪,周宅也很快就能恢复原状,只是暂时围困而已,不要再嚷嚷了,你,去看一下老太爷的情况。”
小厮听言安心了一些,讷讷应是。
时青岁轻拍了拍俞韵后背,俞韵接收到信号,从时青岁身后退去,准备提前一步去找界风。
糟了,周德才压根没想给任何人活路,除掉纸怪,接下来,他就要杀掉宅子里的所有活人。
18. 第 18 章
俞韵在时青岁的掩护下,飞速溜出了书房,她知道自己不可能长时间离开,便想找人通知界风,幸好,王嫲恰好路过,俞韵飞速抓住王嫲,将事情说了一遍:“王嫲,我们怀疑周老爷被邪祟上身了,如果周老爷要立刻对画驱邪,麻烦您告诉界风道长,务必小心。”
王嫲知晓俞韵靠谱,也并未当她人小而夸大其词,果断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告诉道长。”
王嫲快步离开了,与此同时,周德才随意安抚下人,又被时青岁缠住,却还是很快发现了俞韵的消失,他目光迅速变冷:“时半仙,你那小徒呢?”
时青岁扬起笑容,试图表现出随和与自然,降低周德才的戒备:“小孩贪玩,估计是去哪捡石子了吧。”
周德才似笑非笑,显然并不相信,他短窄而狭小的眼睛黏上时青岁的身体,缓慢滑动,最后定格在脖颈上,时青岁只觉得颈口发凉,下意识转过身去,避开周德才的视线。
周德才冷哼一声,反正过了今晚,所有人都会死,自己无需与这半吊子术士计较。他两步上前,冷不丁抽走《赏菊图》,抬腿离开书房。
“周老爷,你去哪?”时青岁快步追上,“书不烧了吗?还剩大半呢。”
周德才不再理会时青岁,他可不想在这快结束的节骨眼出岔子,径直去往东厢房,时青岁默默跟在周德才身边,只希望俞韵动作快一点、再快一点。他一路和周德才搭话,企图拖慢周德才的步调,但周德才脚步未停,全当时青岁是空气。
两人拐过连廊,时青岁眼尖,一下发现了不远处的俞韵:“徒儿,”他大声提醒,“你怎么一声不吭就来这逗鱼,宅中有怪物,不要随意闲逛。”
俞韵听声回头,见是时青岁和周德才,立刻乖巧应是,走回时青岁身边,她笑了笑,示意事情办妥:“师傅,你和周老爷急匆匆要去哪呀?”
时青岁不答,瞥了眼周德才,而周德才则俯下身来,瞧着俞韵。
他偏白的面皮怼在俞韵面前,泛着阴冷,盯人的双眼浮肿,像两颗鼓鼓囊囊的球,可偏偏眼皮松垮,露出来的眼球很少,原本周德才爱笑,这双眼,便看起来像笑眼,而如今换成了张明,便让人感觉他时时刻刻眯着眼,眼中满是轻蔑。
周德才上下扫视俞韵,见她脸上没有汗水,不像是去通风报信的模样,稍稍放下了心。周德才猜不出这对师徒干了什么,但他直觉两人心思太多,尤其是俞韵,这女娃诡诈狡猾,不得不防。
最好,一开始就杀了她。
周德才微笑,起身说要去找界风。三人一路同行,等到厢房时,卫平已经布置好祭坛,而界风也穿戴整齐,准备处理至阳之物了。
俞韵快速扫视一圈,在角落看见了王嫲,但王嫲小幅度摇了摇头,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他不信。”
“道长,事情不好,现在下人们也无法出入周宅了,如此这般,粮食迟早会吃完,”周德才拿出《赏菊图》,言辞恳切,“还请道长尽快施法,降了这妖邪,救我周宅上下十余口人。”
界风捻上长须,胸有成竹:“周老爷放心,贫道定会……”他视线瞥过画纸,登时被吓了一跳,“这画……这、这这、这是何物?”他手指滑过三个无头人,接着点向头颅,待看清那颗丑陋头颅下竟是一具滑稽的身体时,界风又不害怕了,顿时看向俞韵,只觉得这是顽童的劣作。
俞韵无语:“看我干嘛,又不是我画的,而且道长没见过吗?这就是那鬼怪啊。”
卫平不满俞韵的态度,当即出声:“家师每晚都在房中布阵,那邪物当然不敢露面,”卫平眼中鄙夷,语气咄咄,“我们没见过才是厉害,否则那邪物岂会苟活至今?”
“是吗?”俞韵疑惑,但也眼神一亮,“界风道长这么厉害?”
“哼,这是自然!”卫平早就看不惯时青岁和俞韵了,明明是骗子,却打着“半仙”的旗号,现在还敢质疑他师傅,简直欺人太甚,他音量渐大,“你们就等着吧,我师傅比你们这种不入流的货色厉害多了!”
俞韵看向周德才,难怪袭击自己的只有纸怪,而霉斑从不出现,看来是惧怕界风,俞韵扭头,又看向界风,有本事好啊,有本事胜算就更大了。
这边周德才催促界风,界风看了看天:“周老爷莫急,现在是辰时,要到日光最烈、阳气最盛的午时,才是万全。”
“既是这样,那我就陪着道长和各位大师在此处等吧。”话语虽然对着界风,但目光却盯着俞韵,显然周德才担心俞韵会做什么,或者其他人暗动手脚,只有将他们全部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事情才能稳妥。
俞韵也发现了,但她假装没看见,时间还早,距离十二点还有三小时,只要在这段时间把界风拉到他们这边就行。
只是周德才在这,当面密谋显然不行,于是俞韵在周德才的注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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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耍似地走到了卫平身边,想要利用卫平说动界风。卫平完全不屑俞韵的示好,脸扭到一边,鼻孔直直朝天。
行吧,她也不是软磨硬泡的人,强硬交际也可能适得其反,还是想办法支开周德才才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界风的阵法器物全部布置完毕,只等时辰到来,而这段时间,无论什么理由,周德才一步也不肯离开庭院,他一只眼睛盯着俞韵,一只眼睛瞧着时青岁,余光瞄向界风和卫平,眼风还要时不时掠过王嫲,确保万无一失。
俞韵看向院门,心里有些着急,三小时里,凡是有人以如厕的名义离开,周德才都会以保护的名义让下人跟随,就连她与时青岁闲聊都在周德才的监视下,在这种情况,想要调离周德才,只有一种可能……
“老爷、老爷不好了——”
俞韵眸光微亮,就见下人跑进东厢房,怂拉着脸道:“老爷,老太爷他……去了。”
周家现在只剩周德才了,这种情况,周德才必须尽快处理后事,主持丧仪。天气温暖,之前他不管兰慧与周老夫人的尸身已经引起了不满,再次延后,不用俞韵提醒,界风也会感到奇怪,继而发现周德才态度的前后矛盾,察觉异常。
周德才当然也知道,所以在这种关键的时刻,他绝对不能表现太过,便板着脸和下人快步离开了。
见人一走,俞韵马上把事情说了一遍,而时青岁和王嫲也纷纷举证,界风本来不信,但越听,他的眉目就越发凝重,捋着下巴,不断在屋中踱步:“可是……祭坛已经布置,这时候撤下,岂不是打草惊蛇?”
“不用,”俞韵接话,“除煞镇妖当然要继续,只是,这对象不能是《赏菊图》。”
时青岁:“你是说……让道长给周老爷驱邪?”
俞韵点头,王嫲笑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小师傅好巧思。”
界风再次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俞韵和时青岁,仿佛在怀疑他们还有别的企图。
时青岁:“道长觉得如何?”
界风敛下眼眸,指腹搓着髯须:“此事并非小事,还需容贫道再想想。”
时青岁轻啧一声,只觉得道士迂腐,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可想的,他刚欲再说,周德才就回来了:“家事已处理完毕,只是父母下葬还得出周宅,”他扫了一眼祭台和法阵,确定与他离开前一模一样,继续道,“道长,烦请尽快施法吧。”
19. 第 19 章
界风看了一下周德才,把《赏菊图》放上祭台:“放心吧周老爷,时辰一到,贫道即刻作法。”
周德才颔首,面上似乎放心不少,俞韵和时青岁对视一眼,眸中都有些焦急,俞韵当即立断,启动备用计划,这时界风转过身来,对时青岁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时青岁瞬间会意,一下按住了俞韵的肩膀。
俞韵一个趔趄,等看清时青岁面上表情,这才收下不耐,停了动作。
太阳逐渐升高,热辣辣地破开云层,午时的微风拂到面上,带着让人刺挠的燥意。界风走向祭坛,众人见状纷纷后退,站到角落。
界风给祖师爷上了一柱香,接着拿上桃木剑,一边走罡步一边念咒语:“太上台兴,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众人都有些紧张,王嫲咽了咽唾沫,俞韵观察周德才,时青岁留意四周,而周德才则全神贯注盯着《赏菊图》。
金橙的日光晒到人们头顶,在眼皮下拉出长长的投影,周德才眼底浮动雀跃,他的影子缩成墨黑一团,粘稠地踩在脚底……快点吧,快点吧,把那童子尿泼向画纸,一切便自由了……
界风念完咒语,拿起陶钵,缓慢走向《赏菊图》。路过周德才时,界风手腕快速一转,将童子尿全数泼向周德才,然后火速逃离至祭台,动作快得一气呵成,完美得没有一丝多余。
童子尿碰到周德才,立刻成为了沸水,不断地蒸起白雾,滚滚缭绕地包裹周德才,而周德才也如同被烫到般嘶叫,肢体扭曲着乱颤。
众人立刻后退,只远远看着周德才,界风这时马上起笔画符,笔头蘸上黑狗血就示意卫平。卫平收到信号,大声嚷嚷:“快控住周老爷,不要让他打断师傅!”
话音未落,周德才肥硕的身体弹地而起,他表情狰狞,脖子上的血管根根爆起,一对眼珠充血般赤红,胡乱地看着众人。时青岁反应最快,猛然横亘出现,快手抱住了周德才,但此时的周德才满身狠厉,竟一下侧身甩人,把时青岁重重压到了地上。
时青岁闷哼一声,只觉得尾椎骨巨痛,身子也顿时麻了半边。
周德才压着时青岁起身,时青岁勉力才拉住了周德才,不让周德才过去,周德才只是看了一眼时青岁,便毫不在意地抬腿,想要用时青岁撞祭台。
察觉到情况不妙,时青岁就想脱身,但周德才怎会让时青岁如愿,他冷笑着抓紧时青岁,铁钳一般的五指死死地嵌进了时青岁的胳膊,如拖着铁链石球一般,大力地拖拽时青岁。
眼见二人离界风越来越近,俞韵忙举起矮椅,试图砸晕周德才。
木椅飞精准向周德才的脑袋,却像撞向了什么坚实的物体,当即四分五裂。
周德才仅停顿一刹,脖颈便咔咔扭转,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珠滑向砸椅子的人,霎时锁定了俞韵。俞韵心头顿时警铃大作,想也不想就身子后仰,而周德才极快地伸手一抓,短粗的手指在俞韵瞳孔前划过,风声呼呼,压过她的脸庞,重得像是扇了俞韵一巴掌。
这边俞韵侥幸逃过一劫,那边的时青岁也趁机逃跑,但他这时头晕目眩,站立不稳,踉跄着撞到了藏在角落的卫平。
卫平本就精神紧绷,现下更是惊吓过度,下意识疾呼并用力推开时青岁:“啊——师傅救命——”
界风满头细汗,正全神贯注地画符,被卫平这样一叫,顿时分了神。他侧目,发现周德才已经逼到一步外了,界风倏地大骇,急忙泼出黑狗血护身。
黑狗血洒向周德才,比刚才的童子尿更有威力,周德才立刻痛苦地跪下,在地上不断蠕动,像穿了衣服的肥蛆,被筷子夹中,不得不只能在两头翻蛹挣扎。
看到周德才这样,界风惊魂未定,屏住呼吸,即戒备又害怕地看着对方。
“我要你们死……我要你们都死!”周德才怒吼几声,但很快,他的声音就逐渐粗粝起来,双眼紧紧地闭着,面上也跟着青白交加,而皮下像出现了什么东西,不断鼓起鹌鹑蛋一样大的包,在他五官之间快速游走。
这副面孔让人感觉恶寒而惧怕,众人下意识离周德才更远了。
几瞬过后,周德才倏地睁开眼来,身子僵直地起立,眼神怨毒,标记一般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
只见周德才双眼越发赤红,眼球也愈发凸出,仿佛眼皮就要包不住似地,即将脱出眼眶。怨恨笼罩在他脸上,乌绿的、浓稠的,随着他的目光,喷进每一个人眼里。
“快把碗捡回来!”界风害怕地后缩,指着不远处被他甩飞的瓷碗,语气又快又急,“符咒还未画完,仪式万万不可断!”
王嫲倒吸一口凉气,指挥最近的俞韵去拿:“小师傅,树下,在树下!”
俞韵狠狠皱眉,目光飞速寻找。王嫲的话显然也被周德才听到了,他同样视线扫描,想要先一步踩裂那只碗。
瓷碗斜躺在两米外的树旁,豁了一个大口,幸好碗底还留了一些黑狗血,不多,刚够润润笔头。
俞韵飞速跑向瓷碗,伸手一捞就捏住了碗眼沿,可一转身,余光就被黑影遮住,紧接着下秒,她的脖颈被一双手使劲掐住,双脚逐渐离地。
窒息感很快袭来,俞韵只觉眼前发黑,手脚也止不住地脱力,瓷碗怎么也拿捏不住,颤抖着就要掉到地上。
时青岁急速跑来,抽走俞韵手中的碗就立马往回跑:“道士,快!”
大脑逐渐缺氧,眩晕感也越来越强,俞韵耳中啸叫得厉害,而周德才得意的脸在她眼前不断晃动着分散,又密切地重合,俞韵反射性挣扎了两下,大脑的意识才终于清醒,她果断伸出手指,飞速插向周德才眦裂的双眼。
“啊——”周德才痛叫着松手,俞韵挣扎跌落,落地就忍不住捂着喉咙拼命咳嗽,然后半刻不敢停歇地躲地到一边。
界风接到时青岁给的碗,慌张地拿出黄纸,用笔蘸上剩余的黑狗血,再次开始画符。
周德才缓过来后,大幅度摆头寻找俞韵,显然已被俞韵激怒。
王嫲急忙推搡时青岁:“半仙,你们快拖住周老爷啊。”
卫平也来插话:“画符极其耗费气力,师傅这次再画不成,接下来也没法施法了!”
时青岁轻啧一声,嫌弃瞥了一眼他们,快步捡起石子,用力朝周德才身上扔去。周德才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转过来又去追时青岁,俞韵如法炮制,等到周德才快抓住时青岁时,马上远远地辅助一把,将周德才的仇恨值吸引过来。
几轮过后,周德才变得极其厌恶时青岁和俞韵,盯着二人的脸青白地迅速变成紫绿,眼瞳也快速放大,几乎占据了他的大半眼白。
蓦地,周德才对最近的俞韵吐出了一大口浓痰,俞韵及时闪躲,痰落到草上,发出滋滋的声音。俞韵扭头去看,这才发现那不是痰,而是深绿色的黏液。
与之前的黏液一模一样。
俞韵察觉到了不好,时青岁也发现了异常,急切催促界风:“道士,你到底画完了没有!”
界风大汗淋漓,显然还在画符。俞韵和时青岁只能想办法躲避黏液,并尽可能地再拖一会。
周德才又吐出一口黏液,黏液擦过时青岁袍角,衣服瞬间被腐蚀,露出里面的长底裤。时青岁被烫得跳脚,像一只返祖的猴子嗷嗷直叫,俞韵也险险避过了一次黏液,但此刻地上到处滩着黏液,宛如大大小小的水坑,他们不仅需要避开周德才,还要跳跃着避开这些“水坑”,难度直线增加。
俞韵气喘吁吁,后背湿了大半,几乎快没力气与周德才缠斗:“界风道长……”她音色干哑,“到底还需要多久?”
界风抖着手放下毛笔,模样同样疲惫,他快速对着黄符起咒,须臾间,黄符飞了起来,直直飞向周德才。
周德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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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着嘴,喉结吹起,眼见着又要吐出一口浓痰,这时黄符倏地贴到了他的胸口,周德才吞咽的动作强行停滞,正当俞韵要舒口气时,就见周德才原先面皮下鼓凸动的东西,竟然再次出现了。
俞韵谨慎地后退远离,这次,那些东西肉眼可见地变大,并且分裂似地从周德才脸上游下脖颈,接着分往四肢。俞韵见到周德才手背上和脸上都凸起鸡蛋大的乌色,那堆积着脂肪皮肤,现下被撑得极薄,清晰可见边缘的血管,似乎里面的东西随时都能冲裂皮肤,暴力破出。
她心脏怦怦直跳,与时青岁一道退至界风身边。
界风变换念咒手势,让卫平把公鸡拿来,卫平哆哆嗦嗦半天没起身,界风气得急眼,就要亲自过去拿。
界风一动,周德才就获得了些许的自由,像个掉帧卡顿的木偶人,手臂愣愣噔噔吊在半空,想去撕胸口的符咒,却又怎么也触碰不到:“你们……你们以为,杀了我……就好对付它了?”周德才扯动嘴角,形状似笑非笑,“错了,没有我的牵制……你们,只会死得更快。”
“不然在入宅的第一天……你们就会被全数割头……”
“放了我,帮我杀了它……我就……放你们出去。”
周德才难听的声音沉沉传来,带着诱哄的腔调,卫平心中动摇,毕竟在他看来,眼瞳全黑的怪物周老爷,怎么也比一幅画恐怖,于是小声地叫了一句师傅。
界风看着周德才,抓住公鸡翅膀的手也停了下来,眼中犹豫,不知要不要与周德才谈条件。
“要是真想放了我们,你就不会让家丁们也不能离开周宅,”俞韵一眼看穿周德才的诡计,“一开始,你就想让所有周家人都死,哪怕只是那些被牵连的仆从。”
“那又怎样?”周德才怒喝,手离胸口突然近了一截,“他拥有的一切,本就是顶替我而得……”周德才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周,家,人……本,就,全,该,死!”
听到周德才这般狠厉,界风登时抓紧了公鸡,口中喃喃念完咒语,举刀划过鸡脖。
鸡血喷涌而出,飞洒一地,而随着鸡的叫声与扑翅蹬腿,周德才也像是被割喉一般哑叫,皮下所有鼓包啵地炸开,挤溅出许多墨绿色的脓块,并散发出浓烈且刺鼻的腥臭,仿佛是那泡在水里多日的腐烂糜尸,熏得人反胃逃窜。
“啊——”
“死……都该死!”
“我的……这一切,本就是……我……的……”
周德才话未说完,声音便慢慢熄灭,身体也像是没有骨头一般瘫软倒地,炸开的皮肤流出乌绿的黏液,滋滋啦啦腐蚀着皮肤,变成一股一股的脓水。
俞韵捂住口鼻,戒备靠近,看见周德才的五官被黏液逐渐融化得模糊,圆凸的肚子也逐渐瘪了下去,没了呼吸。
应是真的死了。
俞韵还想靠近,不知哪来一阵妖风,顷刻吹得地面沙土卷卷,俞韵双眼紧眯,用手臂遮住。
《赏菊图》飞了起来,冉冉落至周德才尸身,稳当地盖住了黏液。在俞韵没看到的地方,画纸仿佛成了吸水的纸,迅速吸收着周德才身上的黏液。
大风吹了一会便停了,俞韵放下手,立刻扭头去看周德才。
《赏菊图》早就落到了地面,画纸与原先一模一样,似乎没有异常,像被风意外吹到了这里而已。时青岁走了过来,弯腰捡起画纸,同样看向周德才的尸身:“怎么了?有问题?”
俞韵上下瞄了周德才好几眼,此刻周德才身上满是尘土与碎叶,乱七八糟地被黏液粘着,看不清最初的模样,俞韵只觉得周德才好像有变化,又好像没有变化,但唯一能确定是——周德才死了,死得透透的。
她摇头:“无事,除掉了一个,现在就剩纸怪了。”
“等晚上纸怪现身,要是能除掉它,我们就能拿到下一个盲盒,离开这里。”
20. 第 20 章
“道长辛苦,”王嫲走向祭台,扶住腿软的界风,满脸庆幸,“多亏道长,道长道法高深,这才能除掉邪祟。”
界风摆了摆手,虚得只能用口型回话,卫平终于反应过来,撑着地面起身,半跑半摔地回到界风身边,想去扶界风另一边胳膊。
界风狠狠地瞪了一眼卫平,对这个徒弟刚才的表现十分不满。
卫平自觉心虚,讨好地赔笑。
“老、老爷?”管家许久才来,看到周德才的死状,不由得惊慌失措地跑到界风身边,“大师,这是怎么回事?我家老爷他……他怎么成那个样子了!”
王嫲见界风神情疲惫,便主动站出来解释,俞韵和时青岁立在一边旁观。
王嫲说完,管家和陆续到来的下人都以为可以离开周宅了,立马欢呼雀跃地回倒座房收拾行李,有的则兴奋地跑向后院小门。正当众人热热闹闹地议论刚才的法事时,一个下人崩溃跑来,脸上带着愤怒与绝望:“大师,整个周宅还是和之前一样,我们压根就没法离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现场哗然,界风和王嫲听了也有些震惊,齐齐将怀疑目光投向俞韵和时青岁,界风更是皱起了眉,显然在责怪时青岁。
时青岁耸肩,有些漫不经心:“我们又没说除掉周老爷身上的邪祟,大家就能安全离开了,”他将《赏菊图》抖了抖,展示上面的画,“喏,头颅还在,想要出去,估计得让道长把它也灭了。”
下人们看到头颅,纷纷害怕地后退,用袖子遮住眼,只露出一条缝,浅浅地望向《赏菊图》。
“你们简直偷闲躲静,”卫平原地起跳,“要不是我师傅,你们早就死了,如今不仅没有一声感谢,还妄图让我师傅继续为你们护航?你可知一次作法,需要消耗多大的心力?竟敢这般大言不惭。”
“喂,小鬼,”时青岁双手抱臂,也冷了脸,“要不是我和徒弟捡回瓷碗并拖着周老爷,你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说话?”说罢,他偏头瞥了一眼界风,言下之意不用明说。
界风轻咳一声,不咸不淡的叫了一声卫平,让卫平不要再说了。
卫平愤懑地瘪了瘪嘴,嘴唇连动好几下,这才去看界风。但见界风脸上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卫平当即再次开口,语气依旧跋扈:“那我师傅明天也不能继续镇妖,今日他消耗极大,至少休息一旬才能恢复气力!杀妖的事,还是拜托诸位了!”
下人听了接连哀嚎:“大师,您可不能扔下我们不管啊。”
“对呀大师,现在老爷也没了,我们该怎么办呐?”
“家中还有妻小老母,我一定得回去啊,求求你了大师……”
“道长,”王嫲也急着接话,“这里法力高强的只有道长,道长当真要不闻不问?”
“卫平,休要胡说……”界风佯嗔着呵斥了卫平,解释道,“贫道施法除煞,需要三种升阳之物,如今大家围困宅中,这三阳之物无法再次获得,况且,贫道的朱砂也快用完了,即使勉力镇妖,没了器物加持,效力将削弱六成。”
界风语气无奈:“贫道自是不会弃众人于不顾,但除祟之事,还需大家齐心协力。不若今晚我们聚在一起,共同对付那纸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老身赞同。”王嫲第一个答应。
卫平哼了一声,斜眼眺向时青岁和俞韵,刚想说什么,界风立刻打断,笑看时青岁,主动示好说:“时半仙、俞小徒身手敏捷,配上我与王嫲的术法,定能抵挡怪物袭击。”
“另外,”界风扭头,看向管家,“今晚我还会在屋中设符阵,也请管家将周宅所有人聚到一起,与我们一屋,或者就在隔壁,大家也能有个庇佑。”
管家听言,眼底迸发惊喜,快步通知去了。
“时半仙觉得呢?”界风依旧微笑,静静地看着时青岁。此刻的界风力竭体虚,若想再除掉另一只邪祟,只能通过足够数量的替死鬼替他消耗怪物气力,然后再用剩余力量进行封印。
周家下人皆是凡夫俗子,定然抵挡不了多久,重点是时青岁和俞韵,界风今天见这二人反应良好、韧性不错,若有时青岁和俞韵抵在前面,他便有足够把握进行封印。
但说封印,界风估计封印时间也不会长久,毕竟他现在要什么没什么,可不管怎么样,只要让他活着离开周宅就可以了,毕竟回到道馆后,他有的是器物护身。
时青岁低头去看俞韵,微微颔了颔首,俞韵思索一瞬,也点了点头。“我觉得可行,”时青岁回话,“那今晚就拜托界风道长了。”
界风听到这个答案十分满意,两指当即捻上髯须,笑道:“诸位放心,贫道定会全力护大家周全。”他眸中闪过一丝不忍,接着阖下眉目,遮盖了所有的志在必得。事出有因,世事难为,今晚,只能牺牲其他人。
蝉鸣知知,众人搬离尸体又清理现场,时青岁把《赏菊图》放到了最远的书房,而界风赶在天黑前重新画了一个更大的阵法,范围囊括三个厢房。周家十几人加俞韵五人,都将挤在这不大的三间厢房,静待纸怪的来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夕阳西斜,微末的光洒在树梢,整个周宅跟着暮光一起暗沉,一点点褪去了宅子的颜色,就连房子里的人也仿佛成了灰影,看不清面容,看不清穿着,像浮魂一般幽荡着。
天由红变紫,转为钢蓝,再往后,便是近乎黑的靛蓝。浓郁的夜笼罩了下来,只有硕大的圆月挂在头顶,宛如凸出天幕似的,白得发亮,白得发黄。
盯久了,又恍惚觉得是那怪物的眼球,凸出眼眶似的,油得发亮,油得发黄。
俞韵移开视线,靠着高椅睡了会。
……
邦、邦邦。
更夫的梆子打了三下,午时了。
俞韵警醒,稍微动了动身子,看向窗棂和木门。
窗外什么也没有,只有蝉仍趴在树上,不断发出牙酸的知知声。
夜好像更稠了,黑暗里,隐忍的呵欠、抖动的腿、喃喃的祷告,将厢房挤了个满满登登。俞韵看去,角落里堆满了苍白的脸,每一张脸上都嵌着两颗惊惧的珠子,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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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地四处扫射,最后定格在正中,那里是俞韵和时青岁,也是王嫲和界风。
无数眼珠黏到了俞韵身上,它们带来的应是希冀,但俞韵察觉到的,只有发酵的恐惧与不安。
视线撑大了感官,惊悚钻进每一个毛孔里,蠕动着、扭曲着、无声地尖叫着,俞韵只感到一阵恶寒,鸡皮疙瘩瞬间耸起,她稍稍转了身,避开人们的视线,直面窗棂。
卫平一双眼睛也在滴溜溜地乱转,他同样感觉了惶恐,压低声音靠近界风:“师傅……那邪祟怎么还来不来?”
界风坐在蒲团上修行,闭目养神:“等等吧,该来的,再晚也会来。”
有相同感觉的还有时青岁,时青岁快速搓了搓胳膊,将鸡皮疙瘩全数抚下,放低音量说:“平时纸怪都是这时候来,可现在还没出现,你说,它会不会在憋什么大招?”
“不知道,”俞韵摇头,“但我觉得,周德才的绿墨砚,一定它产生了什么影响,”俞韵盯着窗棂,淡黄的纱面被禁锢在窗格里,糊上影影绰绰的树影,“这时候不来,估计在等我们昏昏欲睡、放松戒备的时刻,否则靠它的尖锐手足,团灭三个厢房绰绰有余,压根不必拖到后半夜。”
时青岁:“看来待会要更加小心。”
时间往后推移,夜渐渐沉了,人也渐渐静了,一个个仿佛成了上岸的鱼,一条接着一条,挤挤挨挨、堆堆叠叠,囚在这死寂的鱼篓里,圆圆的嘴张开又合上,徒劳地吐着唾沫。
木编的鱼篓围着散不去的闷湿,发酸的汗水混杂头油的腻香,穿梭起咯吱窝里的辛辣,味道厚重黏腻,像是半凝固半乳化的油,胡乱地抹在所有人脸上,封了眼睛,也封了鼻子。
黑暗沉浸了一切,他们看不见外面,看不见以后。
……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更夫的声音随着梆子一道敲进宅院,俞韵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挪了挪发麻的手脚,下人们如雕塑般坐着,死一般的沉寂。
这里好像凝固了,时间凝固了,人们凝固了,只有微弱的空气在呼吸间游走。
她再次看向四周,稍微有些活人气的,似乎只有他们五人了。“现在还不来,天就要青了……”俞韵望向窗口,喃喃自语。
“今晚要是不来,只能等明晚,”时青岁也打了一个呵欠,“就怕那纸怪不现身,选择将我们困在这里,活活饿死。”
俞韵皱眉,如果事情真这样发展,那她就要面对最糟糕的处境。
“来了……”时青岁气音,耳朵动了动,倏地看向窗棂。
俞韵也抬眸,果然,脚步声响了起来。
不是她之前听到的哒哒声,而是一种笨重的咚咚声,像是小孩手脚并用,狗一般用力地刨在木地板上。
它速度很快,眨眼间就来到了窗户下,就在这时,声音突然停了。
俞韵心突然跳得很快,因为这次,她竟然什么也没在窗户上看到。
淡黄的纱面倒着影影绰绰的树影,除此之外,似乎什么也没有,俞韵急忙去看木门。
21. 第 21 章
门缝细长,呈漆黑的一条线,俞韵没见到白色的纸钻进来,更没看到其他东西,门底也是如此。正当俞韵回头,准备再去看窗棂时,界风忽然像感受到了什么,哐地举起八卦盘,急声念咒——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随着界风的咒语,窗外咚咚咚地又响了起来,笨重的声音惊醒了厢房内的所有人,人们相互挤挨,害怕地后退,想要远离那不知道是什么的咚咚声。
咚!
咚咚!咚!
杂乱的咚声一直从窗棂响到门口,接着是木门的敲击声,声音一声快过一声,一声大过一声。
门扉开始剧烈晃动,木栓也开始左右挪动,好像外面的东西狂躁起来,势要撞开这扇厚重的门。
砰砰砰!
砰砰砰!
门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所有人都惊恐极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满脸不知所措,界风也害怕得加大了音量,想要制住外面的撞击声,但这似乎劳而无功,门扉依旧砰砰作响,并且夹杂了极其细微的咔擦声。
时青岁耳朵动了动,用手肘顶俞韵,俞韵当即会意,两人拿上武器,往黑暗处避。
敲门声像一枚铁钉,一声一声锥进了人们脆弱的眼球,恐惧沿着眼睛爬进大脑,光速侵蚀所有的理智,俞韵身边的厨娘不受控制地尖叫,发狂似地推开众人,直直跑向界风,想要躲到界风身后。
厨娘的叫喊如同起始的标志,一切开始混乱了。
有人和俞韵一样,使劲着推搡想要藏进墙角,有人大打出手,疯抢桌椅、铜盆等可用来防身的物什,但更多的人还是一窝蜂地往界风身边挤,想要靠界风庇护自身。
众人来势汹汹,卫平从没看过这样的阵仗,吓得跌坐在地,死死地抓上界风屁股下的蒲团,颤抖着哭声:“师、师师傅,我们怎么办办办、办啊?”
界风没管其卫平,而是尽量稳住心神念咒,他满头细汗,大喝一声:“起。”
一言刚毕,只见界风手上的八卦盘凭空升起,立刻落下了一道银光。银光稳稳罩住界风,接着迅速扩大,直到形成一个直径一米的光圈。光圈护住了里面的界风和卫平,而那最开始跑向界风的厨娘,此刻也冲向了光圈。
厨娘刚靠近,就听嗵的一声,额头像是撞到了一面坚硬的玻璃墙,整个人蓦地往后弹开,倒进蜂拥而至的人群。
人们推开厨娘,不管不顾地贴上光圈,拍着手,迅速将光圈围了个外三层,俞韵看到银光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漏出,隐约勾勒起几许零散的缝隙,仿佛是一群紧挨的苍蝇,牢牢地粘在了白色菜罩上,而从菜罩的孔洞里,她压根看不清里面的菜式。
“大师,大师救我。”
“大师这是什么,让我们也进去啊。”
“界风大师、界风大师……”
光圈外的人神情焦灼,双眼惶恐地看向里面的界风和卫平,光圈内的界风却像松了一口气,用衣袖擦去面上细汗,整理了着装,然后稳稳坐上蒲团,说:“好了徒儿,”界风表情逐渐放松,“帮为师护法吧。”
卫平惊恐未定,但还是听话地拿上桃木剑,此时界风已经闭上眼,重新打坐了,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看到。卫平缩着肩膀,胆怯地瞄了一眼光圈外的人,对上他们的视线,卫平立刻低下头,害怕地问:“师……师傅?他、他们……”
“卫平,”界风严厉出声,一下打断了卫平,“专心护法,莫要考虑其他,”界风微微撑开一点眼皮,斜睨卫平,警告的意思不言而喻,“如果你想离开周宅,”他一字一顿,“现在,就护法。”
卫平打了一个哆嗦,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莫名寒意。
师傅的眼光太冷了,冷到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衡量一个物件……骤然,卫平想到了光圈外的人,他微微抬头,去看围在身边的周家下人。
是的,师傅看他的眼神,和看周家下人没有任何区别,如果他不按照师傅的意思去做,他会不会也同周家下人一般,摩肩接踵地站到一起,声嘶力竭地祈求,然后绝望地看着自己被抛弃……
卫平蓦地攒紧了桃木剑,恭下身子:“我……是、是是,师傅,我这就护法……”
见卫平乖顺,界风淡淡地应了一声,重新阖眼。
卫平尽职尽责地开始护法,不敢懈怠分毫,更不敢去看周围人,而光圈外的人自然听到了界风与卫平的对话,他们猜到了界风的意思,原本恳求与尊敬的神情,须臾便替换为了怨恨与责怪,而那些口中求救的话,也通通变为了辱骂与诅咒。
“骗子,你就是个骗子!”
“还说不会弃我们于不顾,清都观的道长,就是这样视人命为草芥的吗?”
“我们要是死了,化成灰、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师徒俩……”
卫平胆寒地用力闭上双眼,龟缩脑袋,自欺欺人般告诫自己不要听也不要看,只要护法就好,界风也皱了皱眉,但他很快便念起咒语,加固银光。
在众人吵闹的浪声中,木门震得更厉害了,很快,一声巨响,木栓应声断裂,门扉也轰然敞开。
沁凉的夜风被怪物裹挟着冲了进来,肆意地搅动着厢房内浑浊的空气。
人群像是被大手拂开的苍蝇,嗡嗡惨叫着逃开,火速飞离了菜罩。
光圈得以再次显现了出来,借着银光,俞韵看清了纸怪现在的模样。它的头颅依旧光秃,没有丝毫毛发,肉色的皮肤全部表露在外,带着微微的油光与一层一层的褶皱。额头高耸,肥厚地压住眼窝,俞韵只能看见一双眼球,以及眼球中没有形状的瞳孔。
它的下巴依旧下掉,如同没有下颌骨支撑似的,直直垂到脖颈。
唯一不同的是,纸怪原本黑色的身体不见了,连同那一对尖锐的手足也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个圆钝的身体,以及一双短小粗矮的四肢,与时青岁在《赏菊图》上画的一模一样。
下人们从未看过这种人头狗样的怪物,一个个吓得呆立在地,竟一下没了嚷叫与动作。
纸怪转动眼球,毫不犹豫地冲向人群。
咚咚咚,短粗的四肢在地上挖刨,正是俞韵之前听见的小孩手脚并用的狗爬声。
它像一颗畸形的肉球,直直砸向了僵直的厨娘,厨娘也如同一只圆肚的保龄球瓶,被重重击倒,摔在了地上。
纸怪快速踩上厨娘的身体,落到脖颈的大口对准厨娘的头,厨娘还未反应过来,头颅就被裂口整个包住了。
呜呜咽咽的声音从纸怪口中传出,那是厨娘的哭饶,厨娘挥舞着双手,想要把纸怪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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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但她推向纸怪时,却像是摸到了一团裹上猪油的重石,油润、坚硬,无论怎么用力地推不动、抓不住。
就在厨娘挣扎时,纸怪的两边嘴角往上提了提,忽地甩头,突然拔掉了厨娘的脑袋,噗的一声,如同酒瓶盖被启瓶器撬开,瓶子刹时发出咕噜咕噜的气音,汩汩冒出白泡。
血液沿着脖颈断面喷涌而出,咕噜咕噜的闷音,汩汩冒出鲜血,沿着断颈,流向厨娘痉挛乱颤的四肢,最后淌到冰凉的地面,滑腻腻的一滩。
浓郁的血腥与限制级的画面刺激着人们的感官,所有人嘶吼着往厢房外跑,似迭浪般翻炒,前面的被身后人大力推倒,脊背被踩上无数脚印,骨头像是用刀背敲碎一般疼痛,但恐惧支撑着他们又爬了起来,趔趄地再推倒眼前人,然后踩上他们的脊背。
一遍又一遍,重复又重复,就这样,人们拥堵着挤在厢房门口,想出也出不去,想躲也躲不开。
纸怪桀桀地发出气音,像是在笑。它的脸上溅满了鲜血,肥厚的嘴唇沾着浓郁的血浆,十分满足地嗅了嗅,然后呼地一声,将人头吐了出去。
厨娘的头颅砸到人们后背,又是一阵惊恐的尖叫。
头颅跌到地上,滚球一般在人们脚下晃荡,人们急切地跳脚逃离,不知是谁一脚,竟蹴鞠般地踢向了光圈。见到人头飞来,卫平直接吓晕,倒在了光圈里,护法就此中断。
就算是没了生命的头,也被光圈拦了下来,人头无力地在圈外滚了两下,猩红的血液喷漆似地点在厨娘面颊,粘上碎粒般的尘土,如同可怖的厉鬼。
厨娘的鼻梁被踢歪了,但却像一只倾斜的脚撑,摇摇晃晃,让头颅立在了原地,恰好半边脸对向界风。
厨娘的眼睛睁得极大,直直望着界风,在银光微弱的照映下,她的瞳孔逐渐涣散,变得黯淡,本应黑白分明的眼珠,此刻变得灰白浑浊,就连上面倒影着的界风,也一样变得模糊起来。
界风的视线宛如被厨娘黏住一般,久久无法挪开,他知道,自己是被吓住了。
余光中,界风察觉到了纸怪投来的目光,界风呼吸急促,艰难地扭过脸,对上纸怪邪恶的凸眼。那一刹,界风面色发白,嘴唇顷刻褪去血色,下意识地紧紧地捏住护身黄符,安慰自己只要在圈内就没事,但界风丝毫没注意到的是,他掌心的汗渍洇上了符纸,用不了多久,就要晕到朱砂边缘。
幸好纸怪只是看了界风一眼,然后便毫无兴趣地转头,四处扫射,像是在找什么人。
俞韵和时青岁早就随着人潮涌到了外面,但是他们发现,自己能活动的范围只剩这个院子,就连通往正院的垂花门也出不去了,仿佛有一堵看不见的气墙阻碍着他们离开。
就与当初卫平要走出周宅时的情形一样。
有人不信邪,硬要从垂花门出去,结果两步后,那人拼命捶打自己胸口呼吸,一副溺水挣扎的模样,下一秒,他便将自己活活憋死了。
其他人见到,自是不敢再从垂花门离开,于是分散着爬墙、挖狗洞,只要能活着离开,他们什么都愿意尝试。
厢房内没看见人,纸怪便往门外跳去,油黄的眼珠扫描一圈,很快就在角落看见了时青岁和俞韵。
怪物兴奋得沉声怪叫,前掌跺地,不假思索地冲向二人,像是看到了八百年没见到的仇人。
22. 第 22 章
俞韵和时青岁早有准备,俞韵更是拿起石头就往怪物口中投,试图堵上它伤害的口器,纸怪被俞韵攻击,竟看也不看俞韵,眼珠只盯着时青岁,时青岁躲到哪,纸怪就跟着要杀到哪。
时青岁偏头,顿时大骇,因为纸怪几乎已经追到了他后脚,而那黑洞洞的嘴,似乎马上就能衔上他的长袍,时青岁急忙将袍角拽了回来,用力掖进裤腰带,拔腿狂奔,慌乱之中,他意外选了一条满是阻碍的小径,而前方两米,赫然出现了一棵形状雅丽的垂杨。
纸怪自然也看到了,它呼哧呼哧的低音像在嘲笑,不给时青岁任何时间,猛地一跃,扑向时青岁。
时青岁只觉后脑勺掀起了风,脑中警报瞬时拉响,他拼命倾斜身子,双脚滑铲加蹬地,使出了毕生都无法再复制这一刻的极限动作,勉强转过半圈,险险地擦过了树畔,而纸怪跳起后无法改变方向,只能眼睁睁地撞上树干。
时青岁踉跄着用手撑扶地面,也不管掌心被沙砾摩擦出的火辣,重新起身,马不停蹄地继续跑,而后边的纸怪闷哐一声,如同树上熟透的果子,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重重跌落地面。
树梢摇摆,柳枝乱颤,垂柳唰唰落下无数叶片,黄的、绿的、丝绦的,纷纷扰扰般盖上纸怪硕大的脑门。
纸怪用力摇了摇头,趔趄着寻找时青岁,像是刚从泡酒里捞出来的活肉瘤。
借着纸怪眩晕,俞韵将捡到的铜盆速度抡进怪物口中,铜盆大小正好,不偏不倚撑开纸怪嘴角,如今它的裂口最多只能塞下一个拳头,想要再吃人头,显然是不可能了。
纸怪怒目圆睁,用力甩头,想要将口中东西吐出来,然而铜盆卡得太紧了,即使纸怪使出浑身解数,铜盆也在它口中一动不动。没了办法,纸怪瞬间恨上俞韵,乌青的怨恨迅速笼罩上脸,两颗外凸的眼球如同探照灯,死死锁定俞韵。
俞韵后退快跑,时青岁拿着长幡赶了过来,直接捅向铜盆。铜盆被捅得锵锵作响,纸怪也跟着连连后退,就当时青岁即将把铜盆捅进纸怪嗓子眼,让它彻底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时,长幡突然断了。
清脆的咔擦声,时青岁手上只剩了半胳膊长的断棍,而纸怪稳住身形,倏地眼神上眺,狰狞地看向时青岁。它散乱的瞳孔快速扭曲,像是某种增长的黏菌,时青岁只觉得一种邪恶的东西裹了上来,果断脱手。
“上树。”俞韵发出指令,率先跑向院中最大的一棵树。
时青岁反应过来,紧随其后。几瞬的功夫,两人就挂上了树干,挨个窝进枝叶繁茂的树杈中。经过俞韵观察,她确定纸怪的四肢没法爬树,事实果真如此,纸怪见两人上了树,只能不断用身体撞树,试图把他们撞下来,然而这棵树比垂柳粗壮,想要撞倒绝非易事。
“如果能这样僵持一晚,你说道士有没有办法杀了它?”时青岁用衣袖沾了沾下巴的汗水,看向俞韵。
俞韵听言往厢房望去,莹白的光保护着界风,而卫平依旧晕着,俞韵看不出界风在想什么,但她直觉,这个道士没安什么好心:“不管他有没有办法,危机时刻,只能逼他出手。”
时青岁轻笑:“这恰好也是我的打算。”
其他人见俞韵和时青岁有说有笑地站在树上,心思活络,也开始争抢着爬树,只是他们全都选择了垂柳,毕竟院子里就三棵树,一棵树下有纸怪蹲守,而另一棵太小,估计刚上树就会被怪物撞翻。
人多树少,会爬树的人很快就小声争执了起来,而不会爬树的人则拼命拖拽他人,想要拜托他人帮自己上树。
杂碎的人音与树枝的窸窣不断响起,吵嚷着盖过了蝉鸣,而纸怪撞了一会竟然停下动作,立在树下一动不动。时青岁低身,俯瞰纸怪,在他的角度,只能看见纸怪圆凸的脑门如同一把肉伞,遮挡了大部分五官。
而另一侧的俞韵看得清晰些,她瞧见纸怪外凸的眼球变了色,掺杂起些许青绿,瞳孔在眼球里快速放大,如繁殖的黏菌,迅速长满在整颗油亮的眼球里,纸怪嘴角艰难地往两边扯,发出咔咔的声音,像是某种金属挤压的断响。
“它想干什么?”时青岁蹙眉,“准备把铜盆压碎,然后吐掉?”
人类天生对腐烂、黏液以及溶解有着近乎本能的厌恶和排斥,俞韵心中不适,下意识移开目光,可她又莫名觉得这一幕很熟悉,似乎相同的模式她曾经在哪里见到过。
铜盆在纸怪口中逐渐变形,像是被挤扁的易拉罐,咔咔的声响愈发频繁,俞韵忍着恶心再看纸怪,越看越觉得它现在的眼珠,与当初周德才充血放大时的眼瞳一模一样,俞韵飞速扫向周围,确定离开的路径,提醒时青岁道:“小心,总感觉它要做什么。”
铜盆哐当一声掉到地上,还在躲避与争端的人们吓了一大跳,如同蜡像一般,纷纷静止。纸怪口中冒出灰雾,像是在哈气,并呼噜呼噜地发出沸音。俞韵和时青岁都意识到了不妙,刚要有所行动,纸怪的裂口就对上二人,一口黏液猛地吐了上来。
带着腥臭与热气的黏液啪叽一声砸到树上,时青岁堪堪躲过,俞韵却被少数黏液溅上了脚尖,她登时感到一阵滚烫,急忙抬脚,但鞋底却像是被什么黏住了。
俞韵和时青岁身下的树叶全被黏住,露出一大块视野。
一击未中,纸怪又开始蓄力第二击,时青岁急声:“是周德才的乌绿黏液,快走……你在干什么?”
俞韵用力抬脚,想要挣开,但脚底像是踩到了一大滩黏鼠胶水,黏液拉出七八道细丝,牢牢牵住她的鞋底,确定脚背没事,俞韵冷静回答:“没有腐蚀性,但和周德才的黏液一样黏。”
“还有一样臭,”时青岁捂鼻,“我先走,帮你吸引注意力。”不等俞韵回应,时青岁跳下树干,往别的地方跑,纸怪见到时青岁,一只眼睛滑向时青岁后背,另一只眼睛仍盯着俞韵,仿佛因铜盆的事,一样恨上了俞韵。
眼见自己成了靶子,俞韵急忙脱掉鞋荡下树干,纸怪吐出黏液紧随而至,一团乌绿的黏液厚重地挂上了俞韵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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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条,如稠质胶水一般,咕叽咕叽地往下淌。
两人落地后分开跑,而纸怪看到,暂时没去管他们,而是挨个往树上吐黏液,像要阻绝俞韵和时青岁再次上树。
人们全被黏液逼了下来,再次往厢房中涌,纸怪则开始往地上吐黏液,黑夜里,这些黏液就像是闪着微光的地雷,只要踩上,便会被死死黏住,然后沦为落入蛛网的猎物,任由纸怪吮吸拔头。
人群再次拍上了银光,而界风见状显然慌了,口中不住大喊卫平,想要把人叫醒护法。
“界风道长,快想办法啊,快想办法制住那怪物啊。”王嫲两鬓头发跑得散乱,脖颈全是汗液,惊恐喝着界风。
界风只是捏着黄符,不敢大幅度动作,生怕光圈阵法被破,匆匆回道:“莫嚷,你们把卫平叫醒,我才去封印纸怪。”
众人听言又蹲下身去,大力敲击卫平身边的银光。
卫平冉冉苏醒,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怪物来了!”厢房内的人听到,瞬间成了无头苍蝇,人挤人,人撞人,混乱地挤作一团,又混乱地散成两拨,使劲藏进黑暗,只有俞韵和时青岁逆着人流,光明正大地站到了界风身后。
纸怪站在厢房门口,隔着光圈,看向俞韵和时青岁,仿佛在看两个无头死尸。
可界风却以为纸怪看的是自己,吓得大叫:“卫平,快护法!”
“啊啊啊啊——”卫平见到纸怪只会呜哩哇啦地乱叫,双腿不断后蹬,希望自己再次晕过去,师傅什么话他都听不到了。
纸怪行动很快,含着黏液冲向俞韵和时青岁,二人灵活反应,立刻上演秦王绕柱,尽量将黏液都挂上光壁。
“你们在干什么?”界风气得浑身发抖,可在光中却一动也不敢动,无能狂怒道,“你们可知这样会毁了我的阵法!你们还想不想让贫道封印纸怪了?速速停下,快停下。”
“不是道长说‘大家齐心协力,今晚聚在一起,共同对付那纸怪’吗?”时青岁阴阳怪气,“怎么现在自个在里面休息?”话未说完,时青岁眸光一闪,及时弯腰,避开了一道黏液,又立马捂住口鼻吐槽,“它肚子里究竟还有多少东西,怎么吐了这么久还在吐?”
俞韵也快速侧身,躲过一次攻击:“谁知道,最好速战速决。”
空气逐渐弥漫起腐臭的味道,不再有水腥气,而是单纯肉糜腐烂的味道,十分恶心,俞韵警告界风:“道长,你再不出手,这光圈就真要融了。”
界风低头,看向八卦盘降下的银光,光壁东一块西一块地被黏液涂抹,液体粘稠,缓慢流落下地,而地上光圈隐隐约约被黏液覆盖,堆积得再多一点,光圈就会变成豁口。
那个小女娃说的对,再不出手,这保护光罩就要破了。
界风不再犹豫,扬起黄符呢喃念咒,就在这时,意外再次发生,王嫲被飞溅的黏液粘住了双脚,不住惊惶嚎叫:“救我,救我!”
“时半仙、小俞韵,救我,救我啊——”
23. 第 23 章
俞韵看向王嫲,王嫲躲到了一张桌下,裙裾黑乎乎的,应是被黏液粘住了,除此之外,桌子附近没有其他黏液。
王嫲可以救,但会耗费不少时间,且有纸怪在旁虎视眈眈。纸怪只需看准机会,对准她和王嫲再吐一口黏液,她就会成为第二个王嫲。
以目前状况来看,纸怪只追逐她与时青岁,旁人无论逃走还是被黏,纸怪都没分出一刻眼神。
俞韵评估认为救人危险将远大于王嫲本身危险,当即不予理会。
时青岁也只是看了一眼王嫲,就和俞韵想的差不多,两人继续找地方避开黏液并想办法反击。
王嫲见二人熟视无睹,愈发叫得撕心裂肺,仿佛自己将要酸化了一般,而追杀的纸怪停下来,眼珠转向俞韵二人,又转向王嫲,似乎猜到俞韵心思,立刻转身走向王嫲。
王嫲发现自己真要危险,立刻改口叫界风,可光圈内界风非但没出手,反而还放下了黄符,长吁一气,有些庆幸。太好了,只要纸怪不往他的光阵吐黏液,他就能再拖一会。
俞韵看着纸怪上前,有些犹豫,而时青岁知道这是纸怪的陷阱,已经做好了不出手的准备。王嫲彻底怕了,一边用力拔拉自己的腿和鞋,一边恳求在场众人帮自己,可她无论怎么求,下人都无一敢应。
眼见纸怪越来越近,王嫲倏地扯下胸前的护身吊坠,死死攥在手中,惊恐地看向纸怪,俞韵登时停下脚步,她一直好奇王嫲的小刀吊坠有什么用,或许马上就能知道了。
纸怪跳到王嫲面前,王嫲奋力顶起藏身的桌子,用作盾牌一般翻倒出去,纸怪有所躲避,但还是被砸一下,顿时也怒了,它直接跳上桌角,想要直接吞下王嫲的头,王嫲着急忙慌举起小刀,尖叫着胡乱划了一下。
小刀抵上纸怪的皮肤,有种黏腻的阻塞感,王嫲感觉自己在划泡软的猪皮。
吊坠小刀虽没开刃,但还是将纸怪的胳膊破了一个大口,很快,噗通一声,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在一旁观察的俞韵大开眼界,眼底惊喜,王嫲竟切断了它的一只手,那吊坠究竟是个什么宝贝?
王嫲睁眼,也发现自己伤了纸怪,可对上纸怪的脸,却发现它没有丝毫的愤怒。它的眼球浑圆,黏菌一样瞳孔如心脏般骤然紧缩又倏然放大,口中发出桀桀的怪响,但因下巴掉到脖颈,听起来很像是腹语。
噗通掉的东西是一截圆钝的前肢,那节手掉到地上,很快化成了一团乌黑的影,像是墨,又像是黑雾,黑影徐徐上升,精准接上可纸怪的断肢,变成一个尖锥模样的黑色物体,如同圆规的一脚。
“不好,不能毁坏它的身体!”俞韵和时青岁异口同声,同时跑向光圈。王嫲后知后觉,刚拿小刀抵挡,纸怪的尖手便挥了过来,轻轻松松地削掉了王嫲脑袋,像是在削一截火腿肠。
头颅咕噜噜地滚落,王嫲的身子如同一滩烂泥,绵绵地倒了下来,没了生息。
黑暗的角落各处又响起惊叫,纸怪除掉王嫲,即刻冲往俞韵和时青岁,两人只好继续用光圈当盾,丝毫不管界风表情多么炫彩缤纷。
纸怪的黑手砍到银光,只两下便库嚓一声,光圈颤动,一瞬亮一瞬暗地晃动起来,而悬在界风头顶的八卦盘也跟抖动,看起来撑不了多久了。
界风吓得从蒲团上弹起,一把抢走卫平手中的桃木剑,再次捏上黄符,急急忙忙开始封印。房内昏暗,没了银光的照亮,只剩下门外的白月熹微的光,朦朦胧胧地地落进屋中。
黄符有些湿了,但界风只是看了一眼,丝毫没发现朱砂被汗水晕开,下半符号模糊不清,已然失了大半效力。
八卦盘蓦地裂成两半,砸落下来,光圈骤然消失,界风和卫平完全暴露在纸怪面前,卫平见状,腿软着摔了两次,这才躲到界风身后,六神无主地哭着紧拽界风长袍。
界风也怕得要命,但他现在只能抓紧时间,于是二倍速语速念咒,想要尽快走完封印流程,俞韵和时青岁见界风开始作法,默契对视一眼,再次上演帮忙拖延时间。
两人躲得气喘吁吁,狼狈不堪,时青岁的冠巾被尖手削掉,头发也少了一截,俞韵再次被黏液粘住,只能赤脚逃跑,然而地上有王嫲和厨娘的血,很是滑腻,稍微不注意就可能直接滑进黏液,隐藏危险系数直线上升。
幸好界风稳定发挥,很快念完了咒语,飞速一顿手势,黄符立起,刹时飞向纸怪。
纸怪脑门贴上黄符,和周德才一样瞬间不动了,界风使出桃木剑,重重拍向纸怪头颅,大喝:“封!”
一词落地,纸怪一动未动,像是一尊蜡像。
“怎么回事?”界风语气有些慌乱,急忙重复了一遍,然而纸怪仍旧杵在原地,什么也没有变化,界风看到,眼珠溜了一圈,转身把桃木剑放回竹箱,管也不管卫平,胡乱收起东西。
俞韵皱眉看向界风,时青岁速即把人拦下:“道长,你什么意思,这是已经封印了?”
“封、封……当然封印了,”界风强行镇定下来,又扭头看向屋内的人,咽了咽唾沫,高声道,“贫道……已然将邪祟镇于此处了,大家可以放心。”他说完便推开时青岁,想要往院外跑。
时青岁扯住界风衣领,将人绕了个圈,又兜了回来。
活下来的其他人听到界风这话,如同听到神赦,一个个瘫软下来,大口喘气,或哭或笑,或喃喃跪谢菩萨。
俞韵只觉不对,尽快来到王嫲尸体旁,拨起王嫲的手,抽走了那一只小刀模样的吊坠。
“放开,你这小子,快放开贫道!”界风不断挣扎,时青岁虽然精疲力竭,可常年运动的他捉一个腿软的道士,勉强还算有余。
卫平终于回过魂来,抬手乱抹去眼泪,帮界风去掰时青岁的手:“你这市井神棍,快放开我师傅。”
就在众人以为劫后余生时,没人发现纸怪的眼珠转了转,而贴在它脑门上的黄符,也被纸怪的呵气吹得微微动了起来。
俞韵担心纸怪不死终究是祸患,并且她至今还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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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盲盒,于是拿着小刀走近纸怪,预备补刀。
而纸怪看到俞韵靠近,也不再装死,口中发出呼噜声响,俞韵听力没有时青岁灵敏,但她下意识地想避开黄符,于是在纸怪准备吐黏液时转了个弯,斜着走向纸怪后背。
偷袭不成,纸怪果断加大呵气程度,黄符在它脑门上动了动,马上就要掉落下来。
就在这时,俞韵举起小刀,毫不犹豫地刺进纸怪头顶。她感觉自己是在扎一颗不大的水球,最开始并不容易,毕竟气球皮不容易刺破,可一旦破了,水就将迸溅出来,黄的、白的,混杂着灰黑的东西,喷了俞韵一手一身,并散发出浓烈的腐臭,瞬间冲进眼睛和鼻子。
俞韵只觉得胃中翻涌,恶心感一阵强过一阵,但她还是强拒着离开的本能,努力将手下压,如劈开西瓜一般,把纸怪的头切成了两半。
这样的气味火速充盈了整间厢房,毒气似地驱赶着所有人,人们争抢着离开,跑到外面呕吐,而时青岁反应最大,竟跑到了最远的垂花门干呕。
俞韵同样难受,等她缓过劲来,发现屋内的纸怪彻底融化了,像是蜡烛滴到地上,变成一滩浓黑的油。
她紧捂着鼻子缓慢上前,谨慎地看向这滩黑油。油面像是黑洞似的,没有任何反光,就连俞韵俯身,上面也未曾出现俞韵的倒影。
就在这时,她眼角余光闪过了什么。
俞韵登时抬头,顺着视线看去,发现厢房里面的桌子上,竟出现了一个悬空的黑色盒子,盒子表面凹陷着不规则蓝色纹路,随着空气流动,纹路若隐若现地泛起流光,像在呼吸。
是盲盒。
她冲外面大喊了一声时青岁,接着快步走向盲盒。
身高不够,俞韵跳了三次才抓住盒子,此时的她已经没有多余体力了,几乎是颤抖着手,才撕开盲盒化成的黑色纸片。
白线出现在距离厨娘最近的那面墙上,而墙体也随着白线剥落,和当初疗养院时发生的一模一样。
俞韵脱力般坐到地上,终于放下了心,可她没看到的是,躺在那里的厨娘,脖颈断面竟不断鼓起血色小包,小包越来越大,由两个快速合并为一个,像是要长出一颗新的头。
时青岁听到俞韵叫喊,反胃着五官扭成一处,勉强走回厢房:“院子依旧封着,界风想出去,但是出不去……”话语一顿,他看见了盲盒世界的门,神色登时一喜。
俞韵还坐在地上歇息,有些疑惑:“出不去?明明那怪物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厨娘的尸体突然抽搐着动了起来,反物理学似地立起,蹒跚跨向俞韵,俞韵这才看到厨娘脖子上的大肉瘤,像是吹起的气球,眼见着越来越大,模糊地凸出五官。
她知道为什么出不去了,俞韵不敢耽搁,噌地起身,立地跑向成型的门。
时青岁也看到了王嫲,正想跑向门,那滩黑油竟也动了起来,鼓起无数大大小小的包,最大的黑包啵地一声,突出一只黑色的长带,唰地阻拦向时青岁。
24. 第 24 章
王嫲脖上的肉瘤还没长出五官,俞韵便想趁她视盲时离开,可俞韵一跑,王嫲竟瞬间转过来,“看”着俞韵,俞韵这才发现,原来肉瘤耳侧的位置有个洞。
俞韵果断止步,王嫲也停了下来,左右环顾,像是在听声音。这时,时青岁那边响起了动静。
黑油鼓包里蹿出来的像是游动的海带,在空中打出啪啪的鞭声,挥舞着去卷时青岁,时青岁胡乱奔跑,在地上踩出杂乱的脚步。王嫲立刻扭头,往时青岁那边直冲而去,她张手,像是要抓人,可才出去两步,就被地上血液绊了一跤,迅速摔在盲盒世界门口,翻腾着起不来了。
俞韵只觉糟糕,想过去把王嫲拖开,但下一秒,她突然被一双手勒住了脖子。
俞韵挣扎,使劲用手肘后攻,可身后那人却像毫无知觉般,愈发使劲。俞韵视线开始发黑,双耳嗡鸣,她看向禁锢自己的手,那双手坚实有力,胳膊上溅满鲜血,她艰难偏头,发现攻击自己的是厨娘,而厨娘的断颈,竟也长了一个肉瘤。
糟糕,大意了。
缺氧的感觉像是双肺拥在了一起,挤压般难受,俞韵勉力维持着精神,掏出小刀反手连扎好几下,前面几次都落空了,最后两下,一次很坚硬,像是扎到了骨头,一次像是扎进了拍打至粘稠的肉沫里,很是轻松。
拔出来时,俞韵感觉自己的手像是被什么浆液糊住了,温温的,她来不及去看便感觉厨娘禁锢力量一松,忙撞开对方,大口呼吸。
“门,那里有个门!”界风语气带着惊喜。
“门?师傅,哪里有门,我怎么没看见?”卫平紧随其后,话语满是疑惑。
“就是那里,不是发着光……”界风有些不耐烦,快速道,“你别管,跟我来。”
俞韵捂着胸口抬头,看往声音方向,只见时青岁的一片袍角飞进屏风后,而正中的黑油像是熄了火的汤,逐渐平静,界风和卫平背着行囊蹑手蹑脚地走近,俞韵移开视线,发现厨娘死了,脖子上肉瘤流出红白色的液体,似乎是髓浆。
“师傅……”卫平捂着鼻子,惊恐地四处张望,语调越发怀疑,“这里真的有门吗?可是我连光也没看见……”
界风重重皱起了眉,还未出声,倒在光门前的王嫲猛地站了起来,她已经有完整五官了,只是那脸长得和王嫲一点不像,倒是极像纸怪——硕大的脑门,浑圆而外凸的眼球,瞳孔形散,像是流体一样滑动,嘴唇肥厚。它有了下巴,可嘴仍是夸张地张着,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尖牙,像是在笑。
“啊——”卫平尖叫了起来,慌乱躲到界风身后,而听到动静的黑油再次沸腾了起来,唰地冲出无数根长带,齐齐裹向卫平和界风,与此同时,纸怪也盯上了界风,迈开腿,跑向二人。
前后夹击,正是机会。
俞韵蓦地起跑,时青岁亦是如此,两人同时从厢房两端,一起奔向光门。
而黑油发现脚步声,顿时再生出两条长带,分别向俞韵和时青岁扫去。
界风看到前面的纸怪,下意识把卫平拉扯着推出去,自己往厢房外跑,却忘了身后还有长带。
墨黑的长带顺利卷上界风,其他长带则强硬地从界风眼耳口鼻钻了进去,界风瞬间鼓囊起来,像是充气的气球,但很快,气又被抽了出去,界风如同被吸净的人干,皮肉迅速下瘪,只留下一副松垮的皮囊包裹起疏松骨架。
可怖的是,此刻的界风还未死去,他求救的眼神看向卫平,而卫平仿佛魂掉了一般,瞪大着眼看界风,丝毫不管纸怪已经抓住了自己。
界风的眼球空洞地停在眼眶上,像是两个漂在水里的球,困难地看往更远处,看往俞韵和时青岁。
那边的俞韵即将跑进光门,可还有一步,她就被长带卷住了,整个人猛地后仰,倒在地上。
时青岁距离光门还有一米,见状急忙刹车,随手抓住什么就往俞韵那边的长带砸。
俞韵被卷住脖颈,窒息感再次袭来,这次有了防备,她刚摔倒就拿起小刀往自己脖颈割。
没开刃的小刀自然不会划破她的皮肤,但是对怪物却异常锋利,一瞬便割破了长带,俞韵获得自由后快速爬起,继续往光门跑,而断了一截的长带像是被激怒,原地抖动几下,甩开时青岁扔来的东西,疯长一般去追俞韵。
耽搁了一刹的时青岁也被长带缠住,他的腰被死死卷住,而时青岁没有小刀,只能蛮力对抗要将他拖往黑油的长带。
俞韵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时青岁那边涌起了更多长带,而咬死了卫平的纸怪也被他们吸引,就要向着自己走来。
留下来帮他,自己要面对纸怪和紧随而至的长带,但离开,只需要再往前跑一步。
可刚才,他并没有直接走。
留?还是溜?
思绪辗转几瞬,但决策只需一秒:“接着。”俞韵大喊一声,将小刀扔向时青岁,然后往光门跑去,而在这时,断了一截的长带极力延伸,舔着舌尖卷上俞韵的手腕,俞韵极速转身,一个跃蹬,几乎是擦过长带,直接撞进了光门。
眼前蓦地一黑,俞韵只觉得自己双腿磕上了什么,一下倒进了一片柔软里。
她精神疲乏得厉害,困倦裹挟着眩晕,让她就这么趴了好几秒,她听见小鸟翅膀扑扇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俞韵没去管,又休息了几秒,这才彻底缓过来。她撑着胳膊起身,发现自己倒进的是一张大床,而自己手里按住了什么东西。
俞韵抬起手,看向那半掌大的物什。
那是一个类似于手办一样的东西,底座作成了硬纸张,上面淌着黑雾,再往上,是一个融了一半头颅。通过那标志性的凸眼和裂嘴,俞韵一看便知这是纸怪。
她奇怪地捏了捏,摸不出是什么材料,于是又凑近去看纸怪,不知触碰到什么,一旁竟凭空出现了几行字,悬浮在空气中,微微发亮。
【名称:夹纸妖(非完全体)】
【只会在黑夜中出现的怪物,可以化为纸型,能轻松进入任何缝隙,且拥有占据身体便能重新复活的能力。】
【使用次数:3】
【使用时限:15分钟】
这还真是个BOSS手办?俞韵惊喜,还要再看,一只浅蓝色的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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鹉却飞了过来,扑棱着翅膀用双脚刹地,歪歪扭扭地站到床上,似乎对俞韵的手办很是兴趣,伸长着脑袋去瞧。
原来刚才的鸟是它,俞韵用手背去推鹦鹉,想把鸟赶走,可鹦鹉非但不走,反而扇起翅膀,有些生气的模样。俞韵只好暂停观察,找了个布袋装上手办,小心收进抽屉里。
她有些兴奋,原来在盲盒世界里杀掉BOSS,不仅能拿到下一个世界的盲盒,还能拿到道具,这样的话,再遇到类似夹纸妖这样的怪物,她也不会全然被动了。
放下一件事,俞韵预备了解她现在身处的环境。
油灯点亮,这是一间颇为华丽的卧室,时间与周宅一样,正是大半夜。
床铺四角挂着纱帐,纱帐边缘绣了金线,左边是一个巨大的衣柜,右边是一张梳妆和阅读使用的长桌椅。
桌上摆着镜子和首饰盒,俞韵拿起镜子,长相还是她的长相,只是原本的短发变成了长卷发,并且发色和瞳色都变得更浅了。她打开首饰盒,里面没什么珠宝,仅有一套配对的红宝石耳坠和耳环,以及几枚胸针。
卧室不大,但有不少窗户,每扇窗户都有玻璃,并且是用巴掌大的菱形玻璃拼接而成,而非一整块玻璃,俞韵拉开窗帘,看向外面。
她好像来到了古代的欧洲,这里的建筑,以及她身上的睡袍,都是非常典型的古欧洲风格。
大致了解完环境,她又去看自己的伤势,然后俞韵就惊异发现,她在周宅受的伤全部消失了,包括脖颈上的勒痕。身体虽然完好,但那种奔波一夜的疲惫与困倦依然存在,俞韵拉开椅子,准备坐着翻看抽屉里的东西,这时,门口乍然响起敲门声,俞韵扭头,警觉看向房门。
外面的人没有再敲门,而是直接开门走了进来。
“小姐,您怎么起来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侍女提灯而来,她快步走向油灯,一口气吹灭,随后又灭了自己的油灯,这才跪蹲在俞韵身侧,“小姐,明天您有重要的宴会,今晚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俞韵没说话,静静地打量侍女。很奇怪,侍女口中的语言不是英语,也不是俞韵听过的任何一种语言,但她却莫名能听懂,甚至还觉得,她也能很流利地说出这种语言。
侍女见俞韵一言不发,不但没有怀疑,反而像很熟悉俞韵这种状态一样,熟练地握上俞韵的手,担忧道:“小姐,我知道夫人离世您很难受,可是……”侍女哽咽一下,“可是您这样反抗老爷,只会让他更加生气……小姐,听我的,您还是快些睡吧。”
正巧,俞韵还在发愁怎样获取这个世界的更多情报,可谓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她看着眼前的侍女,顺着侍女的话往下说:“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不想去那什么宴会。”
侍女听言,霎时急了,她下意识抓住俞韵的手腕,急切道:“小姐,您千万不能这样,明天是您与卡森男爵的订婚宴,这事已经登报甚至全城公布了,您要是再偷跑,不仅老爷会大发雷霆,莫里斯家族的声誉也会被您彻底毁了。”
订婚?
俞韵震惊,这个世界怎么回事?
25. 第 25 章
通过试探,俞韵终于知道自己人设会什么会逃婚了,因为她的订婚卡森伯爵,竟然是个比她大了将近30岁的老大叔。
而且他不仅年纪大,还命硬克妻。
卡森娶了12任妻子,这12位妻子于婚后不久都死亡了,短的几个月,长则一年,死因五花八门,有的外出坠崖、有的狩猎失踪、有的怀孕难产,但更多的,还是病死。
所以现在,已经没有贵族敢将女儿嫁给卡森了,即使卡森家族声名显赫,还有一个当了伯爵夫人的姑妈,攀上他,前途定将不可限量。
眼见娶不到老婆,卡森就将目光放到了下层的商人和农户。底层有不少人想得到庇护或改换门庭,商人莫里斯就在其中,只要将女儿嫁给贵族,身为岳父的莫里斯自然能拿到贵族的头衔,这样的好事,他怎会错过。
于是俞韵,就这样成为了卡森挑中的妻子。
“小姐,虽然卡森男爵今年48,可我听说他保养得宜,相貌完全不输二十来岁的年轻骑士,”侍女仍在劝解,“况且他对妻子向来大方,您嫁过去,珠宝服饰、佳肴美味,您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这么好,我换你替嫁?”俞韵无语,“珠宝佳肴你来享用,短命诅咒也由你继承,怎么样?”
侍女一噎,顿时没了语言。
俞韵扭头,嫁是不会嫁的,这辈子都不会嫁的。
“可是小姐,你不是对魔法好奇吗?”侍女再次接话,生怕俞韵的逃婚自己将受到责罚,“卡森家族是神使,男爵侍奉守护双头犬,您如果成为男爵夫人,不仅能见到其他魔法生物,说不定还能接触神术。”
魔法?
俞韵视线又转了回来,这个世界有魔法?
“和我再说些卡森男爵的事,放心吧,明天我会按时出席订婚宴。”俞韵轻笑,如果有魔法,那么卡森克妻就很蹊跷了,指不准卡森就是这个世界的BOSS。
侍女又说了些寻常的事,然后拿出怀表看了看:“小姐,您该休息了。”侍女看着俞韵上床,俞韵也真是累了,没多久便睡着了。
第二天梳妆完毕,俞韵下楼与家人吃饭,她发现自己的长相与其他人完全不同,可“家人”们却丝毫不觉得奇怪。
“韵,你今天要是再出岔子,就和你故去的母亲一样,住去教堂,永远别再回来。”莫里斯语句严肃,中分的红发配上中分的胡子,莫名有些像颗西红柿,俞韵淡淡地应了一声,拿上白面包,细嚼慢咽。
莫里斯见俞韵没有出言顶撞,不由得稍微放下了心,又给个甜枣:“你母亲的遗产我不会动,等婚事定下后,你可以去教堂做弥撒……”话未说完,鹦鹉突然从二楼飞了下来,直直站上餐桌,可能因为不习惯,它还用翅膀扶了一下,免得自己摔跤。
莫里斯被吓一跳,扯着餐巾驱赶鹦鹉:“快把皮克抓走!”
鹦鹉完全不理会,迈着步,一摇一摆地走向餐桌,然后快速叼走半块面包。
俞韵的“姐姐”琼也在餐桌上,她很生气,大声呼喊女佣,迁怒俞韵道:“什么魔法生物,压根不像莉莉丝她们家的妮娜,张口便是流利人语,我看你还是趁早把它卖了,免得被骗还丢人现眼。”
俞韵扬眉,抬眼看向琼,随后又看向鹦鹉。
鹦鹉自己找了个空瓷盘,将面包放上去,一点一点啄着吃,看起来很斯文。
女佣听到呼唤前来抓鸟,俞韵拦住了人,主动把手伸到鹦鹉身边,轻声道:“皮克,过来。”
鹦鹉歪头看了看俞韵,像在思考,两秒过后,它扑扇着翅膀,站上俞韵的食指。
“既然父亲和姐姐这么不高兴,以后我就不和大家一起吃了,”俞韵拿着自己的餐盘起身,然后吩咐女佣把鹦鹉刚才吃的餐盘也拿上楼,“对了,去宴会前我想看会书,想借父亲的书房一用。”
“胡闹。”莫里斯张口就是拒绝,但俞韵没给他继续说完的机会:“即使是短命新娘也有许多与丈夫说话的时间,父亲不希望将来卡森先生与你有隔阂吧?”话语说完,俞韵径直上楼,也不管莫里斯是什么神情。用女儿换取利益的人,她才不会给好脸色。
独自吃完早餐,俞韵收拾餐盘,发现鹦鹉也吃完了,它重新飞回栖木,认真梳理着那一身浅蓝色的羽毛。
“你是魔法生物?”俞韵上前逗弄,想要点点鹦鹉的脑袋,鹦鹉却像是发现似地,立刻回头,高高仰起,豆豆眼盯着俞韵指尖,不让俞韵碰自己。
俞韵只好收了手:“那你会说话吗?鹦鹉都会学舌,总不能一只魔法生物却不会说话吧?”
鹦鹉咬了咬喙,没发出一点声音。
“算了,如果真是魔法生物,留着也没坏处。”俞韵离开,转身走向书房,身后响起翅膀扑棱的声音,随后,她肩膀就站了一只长尾鹦鹉,像是俞韵到哪,它就要跟到哪。
来到书房,俞韵随便翻了翻,主要看历史和魔法方面的书,而鹦鹉也立在桌面,歪头打量书上文字。
这是个有炼金术、神术和巫术的世界,俞韵看见的玻璃,其实是炼金术士炼就而成,而所谓的魔法生物,基本都是神使或巫师的宠物,它们可能拥有水、火、电或疗愈这种神奇能力。有的贵族为了彰显身份,也会豢养魔法生物,命其护主。
时间一晃很快来到中午,莫里斯雇了辆马车前往宴会庄园。
庄园很热闹,卡森还邀请了其他贵族,莫里斯和琼一到就开始社交,只有俞韵被打扮得像个精致的礼物,推至卡森面前,卡森看到俞韵的样子很满意,拍了拍手:“我亲爱的未婚妻,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你一定会喜欢。”
很快,一位侍女抱着白色盒子出现,她仔细打开,盒子里装着一串红宝石项链,宝石细小,但颗颗璀璨,整整齐齐地排成扇形,像是一张裂开的血口。
“怎么样,喜欢吗?”卡森看向俞韵,俞韵也在观察卡森。
出乎意料地,这个男人竟然长得非常年轻,他的皮肤富有弹性,即使笑,眼角也几乎看不见皱纹,一点不像是48岁的人,确实保养极好。卡森有一头深棕色的卷发,脸型偏长,下颌宽方,不是俞韵喜欢的长相,但以大众眼光来看,卡森长得不错,难怪就算克妻,还是有12位女性愿意嫁给他。
俞韵笑了笑:“一般。”
“未婚妻还真是口是心非,”卡森也笑,露出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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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窄的牙,“我给你戴上怎么样?”不等俞韵回答,卡森取出项链,作势替俞韵换上。
俞韵下意识后退,但卡森强硬地按住了俞韵的肩膀,他俯下身,看着俞韵:“未婚妻怕我?”
他棕色的瞳孔里跳跃着试探,但俞韵却蓦地感受到了威胁,俞韵表现轻松,将自己的长发挽到身前:“我只是担心你毛手毛脚,不小心勾到我的头发。”
卡森嘴角轻挑,似笑非笑:“过了今天,我们就是未婚夫妻,怎能说毛手毛脚,”他为俞韵戴上了那串红宝石项链,指腹擦过俞韵锁骨,像是在看宝石,又像是在看俞韵,“真美啊,我的未婚妻。”
他靠近俞韵,带着引诱的低语:“以后见我,你都戴这串项链,怎么样?”
俞韵鸡皮疙瘩瞬起,她看着卡森,已经确定这人不对劲了:“当然,只要卡森男爵喜欢。”
卡森哈哈大笑,放开俞韵:“我喜欢,我当然喜欢。”说罢,他又忍不住看向俞韵的脖颈,无意识地吞咽唾沫。
宴会结束,下次再见卡森就是婚礼了,莫里斯很高兴,给了些金币让俞韵去教堂祷告母亲,顺便诉说这件天大的喜事,俞韵想更了解这个世界,便同意了。
马车停在教堂外,尖顶教堂后是一整块墓地,俞韵见过牧师,在修女的指引下走向“母亲”的墓碑。
墓碑矮小,每一座上都镶了照片。
这里住了三位莫里斯夫人,第一座墓碑上是个年轻的女孩,第二座墓碑上莫里斯夫人与琼相似,而第三座,上面竟是俞韵现实里的母亲,俞韵看到简直要气笑了,虽然她的母亲早逝,但她一点不想母亲出现在这种地方,当即蹲下身来,想找石头撬走母亲的肖像。
一只鸟飞了过来,稳稳地立到碑上。
“皮克?”俞韵惊异,停下动作,“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笼子里关着吗?”
鹦鹉用一只眼睛看着俞韵,歪着头,依旧不言不语。
“别在这捣乱,我要拿照片,你换个地方站。”俞韵戳向鹦鹉的胸腹,但鹦鹉只是扑扇着翅膀,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正当俞韵伸手,要从后背抓住鹦鹉时,她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俞韵。”
俞韵回头,瞳孔放大,姐姐俞姗姗竟站在墓碑前,平静地看着自己。
“姐姐?”俞韵马上起身,快步向俞姗姗走去,她有些高兴,一把握住俞姗姗的手,但手指直接穿了过去。
出现的不是俞姗姗本人,而是立体影像。
顾不上其他,只要俞姗姗平安无事就行。“姐姐,你身体是怎么样?现在在哪?”俞韵的问题接二连三,眼中喜悦与担忧不断交织,“姐夫……不对,那个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俞姗姗双手捧起,像是拿起什么,接着,俞姗姗手中就出现了一本黑色的实体书,上面有蓝色的纹路,有些像盲盒。至始至终,俞姗姗脸上都没有多少情绪,有些像俞韵熟悉的姐姐,又不像俞韵认识的姐姐。
俞姗姗只回答了俞韵一个问题:“我在实验室,”她将书递出去,“留在这里,我们还会见面。”
俞韵蹙眉,什么意思,是要自己留在盲盒世界吗?
26. 第 26 章
“姐姐……”俞韵想问清楚,但俞姗姗说完便消失了,只留那本黑色的实体书跌落在地。俞韵蹲身拾起,轻轻拍去上面沾染的灰尘,随便翻了翻,里面讲的都是神术。
放下书,俞韵有些呆愣地看着俞姗姗消失的地方。
姐姐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些陌生,是病更严重了吗?所以她忘了我这个妹妹……还是,姐姐已经接受了韦淳的手术……
不,不是的。姐姐还是姐姐,还是以前那个姐姐。否则,她怎么会帮助自己?
俞韵紧紧拥住黑书,像是在拥抱俞姗姗。
姐姐一定知道了韦淳在干什么,知道了我的失踪,所以才会用影像的形式进入盲盒世界,说不定,姐姐也在寻找自己……
姐姐说她在实验室,她现在安全吗?
两声鸟叫打断了俞韵纷乱的思绪,她怔怔扭头,发现鹦鹉正站在自己肩膀上,用一双豆豆眼瞧着自己。
俞韵:“皮克,你不是哑巴?”
鹦鹉啾啾叫了两声。
俞韵轻抖肩膀,鹦鹉站立不稳,只好不断挥动翅膀以保持平衡,俞韵逗弄着鹦鹉,心情好了许多,她重整思路,寻找到一块空地,开始翻看黑书内容。
这本书讲述了世界的起源,介绍了神使、祭司的职责,以及制药和简单的治愈神术。俞韵翻到最后,没再看见其他内容,更没看到任何与攻击相关的东西。
不过也比什么也不知道的好,俞韵将书伪装一番,坐车回家。
之后几天,俞韵都在研究黑书,里面内容详尽,即使有不懂的,俞韵也能慢慢摸索,还用鹦鹉作为实验对象。一开始,鹦鹉很不愿意,但在俞韵的好言劝说下,它也认命般同意了。
书看过两遍,俞韵已完全熟悉了书上内容了,开始学着实操。一周后,俞韵成功释放治愈圣光,她看着指腹上的血痕迅速愈合消失,重新变得光洁如初,仿佛自己从未受伤。
“皮克,你看。”俞韵兴奋地将手凑到鹦鹉身边,但鹦鹉却扑扇着翅膀,示意俞韵去看黑书,俞韵这才发现,黑书竟变成了迷你手办。她拿起小黑书,手腕蓦地一刺。
俞韵疼得将手翻转,只见手腕处多了一排黑色的图案,整整齐齐,粗细不一,像是某种商品条码。她用力搓了搓,条码一点不掉,仿佛是刺青。
小黑书旁出现光字,与当初查看夹纸手办时一模一样。
【名称:治愈技能书】
【拥有者可以治愈个体除死亡外的任意身体伤害。】
【使用时间:绑定后,于盲盒世界永久使用】
【使用时限:每24小时使用一次】
这竟然是个有冷却时间的永久技能,俞韵有些高兴,但是绑定……她要怎么绑定?
俞韵拿上小黑书,又找出夹纸手办,将两样物品和自己的手腕条码反复研究,一小时后,她依旧没发现在哪绑定,仿佛自己得到的东西缺失了一部分,所以才出现功能不齐全的情况。
困惑的事太多,了解的线索太少,俞韵只能暂时放下,处理当下比较紧急的事情。她将两只手办装进袋子,系到裙撑下藏着。既是拥有者才使用,那只能随时带着它们了。
接下来的日子,俞韵以备婚为由,开始打听卡森早亡的12位妻子,想知道她们在死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卡森和妻子生活在城堡,除去外出办事,卡森将独自回到城中庄园,以及遇到大型节日,卡森会携妻子外出,其余时间,卡森都会和妻子呆在城堡,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外人想要靠近城堡,不仅要经过一大片森林,还需经过哨卡检验,故而城堡流露出的消息极少,更别说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了。
俞韵有些担忧又有些庆幸,庆幸的是,假如卡森真是这个世界的BOSS,那么自己成为他的妻子就是最好的安排,换成其他身份,她还得想办法接近卡森,找到盲盒的时间将会无限拉大;担忧的是,越靠近BOSS,她就越危险,必须得做更多准备。
不知不觉来到婚礼日,俞韵在侍女的帮助下换上新娘裙装,俞韵依旧在身下藏起盲盒,还在另一边藏了一把短刀。
“小姐,您要戴上这串红宝石项链吗?”侍女从首饰盒中拿出项链,正是卡森送给俞韵的那一条。
细密的宝石像一颗颗牙齿,整齐地排在裂开的血口中,俞韵下意识感到不适:“不了吧。”
“可是小姐,卡森男爵说他喜欢您戴这个,若小姐在新婚日戴上,他定然更加爱慕小姐。”侍女劝诫。
俞韵想起当初卡森看自己的眼神,那种脸上不容忤逆的表情,似乎俞韵只要说不,她就卡森被判下死刑。不管怎么样,前期的试探一定得小心,最好还是先顺从。俞韵点头,选择了戴上。
宝石冰凉,一点点贴上俞韵的皮肤,她从镜子里看自己,那艳红的颜色和款式,不再像是张开的嘴,而是像巨大的伤口,似周宅里被砍去头颅的王嫲,断口血淋淋,密密匝匝淌下血浆。
俞韵蓦地后背一惊,鸡皮疙瘩瞬间耸立,她按住自己脖颈:“还是摘了吧,我不喜欢。”
侍女还未说话,楼下便传来催促的声音,没办法,俞韵只好戴着这条项链离开。
马车径直前往教堂,俞韵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进大门,教堂空旷,四周是黑沉沉的桌椅与深色的墙,没有灯,就算是白天,也仅仅只能看清里面模糊的人影。
前方有张白色长桌,桌上有光跃着,朦胧地映出长桌旁的人。
莫里斯让侍女离开,叫俞韵搭上他的臂弯,“父女”的脚步回响在石砖地面,沉闷地叩出声响,像是某种凝重的倒计时。
教堂顶是珐琅玻璃,五光十色地绘制着圣母与天神。玻璃很大,晨光落入,一点点散下幽黯的光,浑浊地混进暗色的教堂。俞韵低头,看向自己,她白色的纱裙被贴上霉绿的、锈黄的、肉红的光,而她身边的莫里斯,却像是泥制的人,圆圆的脸皮涂满褪色的油彩,仿佛变换的面具,扭曲着,流动着,将她扯进这场诡异斑斓的梦。
牧师站在长桌后,穿着深蓝色的祭袍,他光秃头顶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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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顶偏小的圆帽,衬得他像一团过度发酵的面。桌上摆放了三个烛台,一共九只白蜡烛,正燃烧着昏黄的光。
白蜡像眼泪,沿着烛身,一滴一滴滑到桌面,累成森白的架花,高高低低堆在银黑的烛台边,俞韵莫名想到了骨头。
卡森站在光前,俞韵看不太清他的脸,仿佛有一层灰黑的纱罩在他的脸上。
他笑了笑,露出一排窄窄的白牙,齿光格外显眼,泛着淡淡的银蓝,让俞韵觉得那不是他的牙,而是某种鸟类口中撬下来的假牙。
“我亲爱的妻子,我们该说誓言了。”卡森伸手,从莫里斯臂弯接走俞韵。
他的手很凉,碰到俞韵时,俞韵不由得一激灵。
还未近距离接触,俞韵就闻到了卡森身上浓郁的香水味,稍微有些刺鼻。
俞韵抬眼,发现卡森似乎比之前更年轻了。他的皮肤变得红润,褐棕色的头发也富有光泽。卡森没有去看俞韵,而是一眼看向俞韵颈上的红宝石,他笑得愈发满意,仿佛是某种欲望的满足,瞬间张大了嘴,俞韵觉得自己应该看见了他的后槽牙,扁扁的,尖尖的,像是某种倒刺。
牧师见证二人诉说着誓词,肃穆地宣告二人结合,卡森全程微笑,这样的流程他早就烂熟于心,没有任何新意,而俞韵脸上也没有丁点新婚的娇羞,全程戒备。唯一高兴的只有莫里斯,他拭去眼泪,对卡森说了许多场面话,还嘱咐俞韵早日为卡森生下孩子。
俞韵只当莫里斯在放屁。
“莫里斯岳父,仪式已经结束,你可以回去了,”卡森打断莫里斯的客套,笑着赶人,“我和夫人还有一些私密话要说。”
莫里斯愣了一刹:“哦哦,好的。”他用眼神拼命提醒俞韵,俞韵淡淡扭过脸去,压根不理莫里斯。莫里斯见状有些生气,但碍于卡森在场,只好瞪了俞韵一眼,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夫人,”卡森转头,温情脉脉地看向俞韵,“我听说前段时间,你去教堂为故去的母亲弥撒了?”
俞韵心中乍然一惊,他怎么知道,他一直在监视自己吗?俞韵表面维持着镇定,语气不变:“我确实去教堂看了母亲。”
卡森轻笑:“既然这样,夫人也在这对莫里斯夫人弥撒吧,”他看着俞韵的项链,“告慰亡灵,亡灵才能保佑我们。”
俞韵只感觉一双冰凉的手摸了上来,所到之处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卡森的话什么意思,他知道自己拿到有关神术的书?还是在意有他指?
“保佑什么?”俞韵试探。
卡森指腹轻轻摩挲着俞韵的颈侧肌肤,有些痴迷地靠近,俯身低语:“当然是保佑我们活得长久……保佑你,我的甜心,永远陪在我身边啊。”
那股甜腻而刺鼻的香气紧紧地包裹着俞韵,让她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她勉强继续:“保佑?是神术吗?”
卡森笑着哼了一声,俞韵只感觉摸在自己脖颈上的手顷刻用力,立刻变为了掐:“当然,我的甜心,”卡森眸底闪过杀意,“甜心不愿意?”
27. 第 27 章
俞韵咳嗽几声,连拍卡森握住她脖颈的手,看向牧师,想向牧师求助,然而牧师却低下头,撩动眼皮,偷窥似地抬眼去看俞韵。
烛光昏暗,牧师眉骨的阴影往下罩,俞韵只能看见一团面上划了两条缝,淡色的眼珠嵌在里面,闪着欲念的精光,直直盯向俞韵因缺氧而大幅度起伏的胸口。
又是一个变态。
俞韵不得不抠向卡森的手指:“咳咳,”她勉强说话,“我什么时候说不愿意?”
卡森听言松手,但没给俞韵喘息的时间,再次掐上了俞韵的脖子,同时示意牧师下去。牧师眼中有点遗憾,深深地望了俞韵一眼,听话地离开了。卡森愈发用力,声音低沉:“你对我的以前的妻子很感兴趣?”
俞韵简直无语,怎么这个世界的人一个比一个变态:“咳咳,难道……你之前的老婆,不好奇?咳咳……吃醋罢了。”
卡森听言,一双冷眼看向俞韵,像是要通过她的瞳孔,直直看到心里。他的手一点没松,俞韵也知道卡森不信自己,于是摸上大腿,压向自己早藏好的小刀。
珐琅的红光落到二人身侧,卡森半边面皮被映得暗红,混杂着浓郁的香水,像是甜得发腻的血涂到了他脸上,连眸光都变得血红。
俞韵极力辨认着卡森颈动脉的位置,突然,一只鸟飞了进来。
鹦鹉纤细的足趾抓向卡森的眼珠,卡森反应迅速,推开俞韵,撞向鹦鹉。
俞韵趔趄着后腰撞向长桌,她用手撑扶,勉力站稳身子,而鹦鹉挥动翅膀,在空中转了个圈,擦过俞韵,险险没有坠地。
卡森飞速挥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皮克?”眼见刀光就要向鹦鹉刺去,俞韵蓦地起身,用身子挡住鹦鹉,急忙转移话题道,“不是要弥撒吗?可以开始了。”
卡森看着俞韵,此刻的他遮住了烛光,在珐琅窗户的映射下,他完全成了一座黑影,只有暗沉的光给他勾画了一圈轮廓。俞韵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攒着那把小巧的匕首,似乎镶嵌了一颗红透的宝石,微微地反着光。
这个人,似乎格外喜欢红色,又或者,他只是格外喜欢血液的颜色。
鹦鹉落到俞韵身后,叼住俞韵的衣服,扑扇着翅膀爬上俞韵肩头,卡森看了一会,语气淡淡:“原来是鲁娜家的魔鸟,”他低头看向俞韵,“你母亲没留给莫里斯,反而留给了你?”
俞韵护住鹦鹉:“对,皮克是我的鸟。”
卡森嗤笑:“不过一个残次品,倒是挺大胆。”
俞韵蹙眉,偏头去看鹦鹉,鹦鹉正在梳理翅根下的毛,似乎并不在意卡森说的话。
“过来,弥撒了。”卡森招手,像唤小猫小狗般叫俞韵。
俞韵曾在黑书里看过,弥撒是生者用熟悉的语言为逝者祷告,以换取逝者灵魂的庇佑,这种仪式通常只在拥有巫术或者神术血脉的家族里进行。
当时俞韵就怀疑,自己这个身份的母亲,可能是神女或巫师,否则莫里斯这个并不算富有的商人,怎么会拥有皮克这样的魔法生物。
卡森不容俞韵迟疑,抓住俞韵的手便在她掌心划了一刀,俞韵疼得五指蜷缩,她发现卡森没有注意到自己腕上的条码,似乎条码压根不存在一般。俞韵挣扎抽手,但被卡森捉住了,强行放到白蜡烛上,喃喃念咒。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俞韵压根没有反应的时间,只觉得火焰似乎灼进了自己的伤口,沿着血管,快速烧上手臂。
青色的血管在皮肉底下变得火红,岩浆一样发烫发光,俞韵眼见那红光透过皮肤,一条条穿进心肺,她当即意识不好,这压根不是神术,而是巫术。
“说吧,说出你对母亲的思念,让她庇佑你留在我身边。”咒语念完,卡森在俞韵身边蛊惑,而俞韵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般张口,就要听从卡森的命令。
鹦鹉看到俞韵状态不对,立刻飞到白烛旁边,想用翅膀掀起的风吹灭蜡烛,然而昏黄的光早就变成了赤红,像是沸腾的血液,无法扑灭。
俞韵口齿微张,念出妈妈的名字。
不行,不能说。
她有种直觉,若自己说出亲属的名字,意识就将永远留在这个世界。俞韵拼命抵抗,名字被她勉强吞了下去,可那种出口的冲动却愈发强烈,她坚持不了多久了。
“说吧,我的甜心,”卡森靠得更近,声音像是在俞韵心里回响,“以灵魂祈福另一个灵魂,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俞韵终于服从,脱口说出了名字。
“……时青岁。”
卡森怔愣,没听清俞韵说的是什么,只觉她说的不是自己能听懂的语言。
而俞韵说出名字后立刻感觉自己能动了,既是逝者,那么没从周宅里走出来的时青岁,多半已经死了,她在这个世界祭拜前队友,也算是全了团队情谊。
鹦鹉听到俞韵说话,明显更焦急了,围着白烛不断飞,拼了命地去扇烛火,然而火光跳跃,就算平躺上蜡液,也不肯熄灭。
“愿你安息,时青岁……等我回到现实,会把你的事转告家人,放心吧……”俞韵用的是原世界的话语,卡森听到狠狠皱眉,转而去看俞韵的手。伤口还在流血,血液滴到蜡液上,形成圆润的血珠,非是谎言融入蜡烛的粉红。
俞韵祷告的,确实是个死人。
卡森放心了一半。
很快,弥撒结束,卡森看着烛火丝毫没被俞韵的血液浇灭,明显仪式已成,他彻底放下了心。
俞韵也见自己的血管一点点退回正常颜色,胸口的灼烧也跟着消失了,而那跳跃的烛光,也重新变回了昏黄的颜色,只有血液追随蜡液滚落,变成一朵又一朵的梅花,凝在蜡架上。
卡森满意地拉过俞韵,将她受伤的手放在齿间,大口舔了一下。
温热濡湿感觉刺激着伤口,仿佛卡森的舌苔上有倒刺,俞韵觉得恶心极了,但卡森似乎很享受,在俞韵猛抽手前痴迷地嘬了一下,似在吮吸。俞韵虚握成拳,迅速撇开眼神,生怕自己眼底的杀意掩饰不住。
卡森回味着俞韵的味道,表情惬意:“伤口无法愈合,我的甜心,看来你没有遗传到鲁娜夫人的能力,”他低笑一声,看向鹦鹉,鹦鹉应是飞累了,站在白布桌上,低着头,一动不动,卡森嘲弄,“难怪需要这只不算魔法生物的魔鸟保护。”
俞韵忍着怒气,想要套出更多情报:“男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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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说,看来娶我只是因为我母亲的血脉。”
卡森不予置否,轻笑出声:“生气了?”他逗趣似地挑起俞韵一缕头发,漫不经心地哄,“原本是这样,毕竟你有特殊的血脉……可现在,我发现我喜欢上了你的眼睛。”
他掰过俞韵的脸,看着俞韵的双眼:“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沉静的眼睛,像一对透彻琥珀,”他笑了笑,语气温柔,“放心吧,只要你听话,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俞韵同样盯向卡森的眼睛,虽然卡森在笑,但他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男爵之前的夫人都是不听话,所以才早亡的吗?”这几乎是明牌了,但卡森丝毫不在意俞韵的锐利,反而像是在看一只亮爪子的小猫,猫儿看自己是威胁,但旁人看它只有可爱。
卡森哈哈大笑:“韵,你可真是太有意思了,”他毫不避讳地,“没错,她们是这样,但只要你乖乖听话,就什么事也没有,”他抚上俞韵的脸,像是在抚摸一件艺术藏品,“不过……就算你不听话,我们也会永远在一起。”
“毕竟,你是我的妻子。”
俞韵一阵恶寒,推开卡森,转而去看鹦鹉,看它有没有事。鹦鹉睁开半只眼,望了一下俞韵,又合上了,啾啾地叫了两声,像是在宽慰俞韵。
“行了,我们回城堡吧。”卡森发话,只把俞韵的忤逆当成情趣。
俞韵跟着卡森身后,一起走出教堂,下了杀心。这个BOSS不能久留,必须找机会尽快干掉。
卡森架着马车前往城堡,俞韵怀抱着鹦鹉,独自坐在马车里。车后是莫里斯给她准备的嫁妆,除了母亲留下的地产,就只有一些不值钱的首饰和衣服。
马车经过荆棘丛生的森林,趟过溪水,来到全是石子的小径,攀爬上坡。也不知卡森骑的是什么马,一路不带停歇,赶在落日前回到了城堡。
城堡不算大,但整座城堡加上俞韵,只有卡森、管家,以及一位哑巴厨师,如此看来,就变得相当空旷了。
管家白发森森,佝偻着腰,整个人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主人、夫人,婚房已经替您准备好了。”
“很好,”卡森迈进城堡大门,“晚餐呢?”
管家关上大门,动作敏捷,丝毫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他快步跟上:“还在准备。”
卡森来了兴致,偏头看向俞韵:“既然这样,甜心就先和我回房吧,我带你参观一下我们的卧室。”
俞韵后背一紧,想也不用想卡森要干什么,她快速环顾四周:“我想先放置行李,毕竟皮克总不能与我们住一间卧室吧?”
卡森牵动唇角,看向在俞韵怀中逐渐恢复精神的鹦鹉:“这小东西是魔鸟,不如就和我的双头犬住一起,”他有些逗弄地笑,似乎相当期待,“我的碧斯一定会非常喜欢这位新邻居。”
俞韵再次感受到了卡森的不怀好意,她不经意地扬手,鹦鹉默契地随着她的力道起飞,朝窗户檐廊的方向快速飞走。
“哎呀皮克。”俞韵假装吃惊,抬腿要追,却被卡森用力扯住手臂,一个弯绕了回来,禁锢在怀中。
卡森似笑非笑:“甜心不愿意?”他用力搂住俞韵的腰,“还是,你其实怕我?”
28. 第 28 章
又来了,俞韵看向卡森,半真半假:“是有一点。”
听到这个答案,卡森立刻笑了,他紧搂住俞韵,俯身嗅向俞韵脖颈,刚要张口,又听俞韵继续说:“我不太了解男爵,毕竟我们只见了两面,”俞韵双手撑到卡森胸前,使劲把人推开,“所以见到男爵,我会感到陌生和羞怯。
“不如男爵给我一点适应的时间,”俞韵微笑,“我相信,我一定能成为一位好妻子。”
频繁的试探让人厌烦,俞韵很想尽快解决卡森,但她却不能这么快就撕破脸皮,毕竟弥撒时,她见识到了卡森控制的能力,光这一点,胜算就不大,万一卡森还拥有她不知道的其他能力。
如今俞韵孤身奋战,贸然出手,只会让自己陷入险境,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轻易反击。
卡森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缓缓站直身体:“行啊,那我就给甜心……”他故意放慢语速,一只手掌从俞韵的后腰,冉冉摸上后脖颈。
俞韵脊骨一节节生理性地颤栗,浑身汗毛立起,只觉得一阵又一阵地恶心。卡森却像是欣赏一般,手指顺着红宝石项链卡扣,缓慢往前,直抚到俞韵锁骨,拨弄鳞片似地轻划项链。
偏长的指甲抠过一粒粒整齐的宝石,发出疙疙瘩瘩的声音,轻细又清晰地敲击俞韵紧绷的神经。
卡森恶劣地笑着,补完后面的话:“一个晚饭的时间,怎么样?”
没有商量的余地,他说完就命令管家尽快准备晚餐,然后强硬地带俞韵去参观卧室。
主间的卧室在二楼,是最里面也是占地最大的一间,卡森推开厚重的房门,炫耀式地走进,俞韵登时惊诧,看向卡森。
这个人,果真是变态。
这间卧房,除了地面铺陈的棕褐色毛毯,其余全是镜子。天花板、四周墙面,甚至是几扇窗户,都是雪亮的镜子。俞韵在无数张镜面上看见了自己,而无数张镜面里的“俞韵”,也在齐齐看着她。
正中摆着一张大床,床品无一例外是白色,白色的床单、白色双枕、白色的羽被,整间卧室,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怎么样,韵?”卡森张着手,从各个方向的镜子看回俞韵,“这些等身高的玻璃镜,都是我让炼金术士炼就的,真是异常美丽啊,”他感叹,随即偏头,一瞬不瞬地盯向俞韵,“在这里,我可以将你看得一清二楚。”
“你的身体、你的动作、你的表情……”卡森的眼神愈发沉醉,像是想起了什么,语速也越来越快,“你眼里的兴奋、你叫喊的喜悦、你撕裂的痛苦,还有你身子的挣扎,全部,你一切都全部,全部在我的视线下,哈哈哈哈,怎么样,是不是很喜欢?”
俞韵细细确认自己藏起的小刀和手办,忍不住握紧双手,笑了笑:“没想到男爵还有这种喜好,真是特别。”
卡森转过身来,正面看向俞韵脖上的项链。红宝石一粒粒地衔上骨头,整齐地围挂锁骨,红得艳丽,像是新鲜的血液,刚刚从伤口里渗出来。
“喜欢吗?”卡森痴迷地看着,低低地笑,“你会喜欢的,会比我还要喜欢的。”
俞韵嗤笑,变态,死变态,我只喜欢你死。
走出卧室,卡森状态逐渐恢复正常,他像一位寻常的男主人,耐心地为女主人介绍他们的住所:“城堡总共三层,第三层是瞭望台,附带一间很小的房间。”
“二楼是卧房,客人居住的地方在左侧,我们住在右侧。这间是我的书房,也是我日常办公的地方,”卡森打开一间暗红的门,斜睨俞韵,有意提醒,“你可以进来,但不能乱翻。”
“一楼是餐厅、碧斯的住所,以及管家和厨师的房间,外面是花园,”卡森下楼,警告说,“楼梯底有一个地下室,整座城堡任意地方你都可以去,除了这间地下室。”
“里面有什么?”俞韵试探。
卡森轻笑,拢过俞韵的细腰,敛眸看她:“有杀死我的办法,所以甜心,你最好不要去,不然我会伤心的。”
俞韵点头,同样笑得意味深长。
卡森:“去和我认认碧斯吧。”
“是男爵供养的双头犬吗?”俞韵问询,“我听说那是一只神犬。”其实俞韵压根不信是神犬,毕竟卡森周身充斥着邪恶的味道,怎么也不可能饲养正派的魔法生物。
“甜心看了就知道了。”卡森不答,反而期待俞韵之后的表情。
檐廊接近花园的地方,有个将近二十平的小房子,很矮,窗户正对城堡的大门,应该就是双头犬的住处。卡森打上一个响指,房子里立刻传出沉重的响声,紧接着,木栅门被撞开,一条超过一米长的生物跑了出来。
俞韵吓了一跳,恶寒后退。
这哪是双头犬,分明是将两只狗从屁股的地方衔接在了一起,前后都是头。
“碧斯,她是韵·莫里斯。”卡森命令式地指向俞韵,双头犬果断上前,两颗头开始嗅闻俞韵,像在做标记。
俞韵下意识抓住裙子,用手盖住藏小刀和手办的地方。
这条狗有半人高,身上没毛,浑身都是肉白色,身材肥壮,体型又长又粗,肚子晃荡着往下坠。
左边的狗头圆润,脸型偏宽偏扁,嘴筒子很短,皮肤层层叠叠地从鼻头堆到眼下,散发着口水卡进褶皱,而皮毛无法清洁到位的臭味;右边狗头尖长,皮毛很紧,一张口便露出流淌涎水的黄牙,它的舌头很长,甩到俞韵小腿,俞韵顿时感到火辣辣的疼,它的舌头上竟有细细的倒刺。
两只狗的连接处有一道若影若现的疤,这果然不是外界说的神犬,也不是皮克那样的魔法生物,而是用了某种方式进行融合的怪物。
双头犬分开两头,一左一右绕向俞韵,将俞韵整个圈了起来,扁头狗碧扬起脑袋,湿漉漉的鼻子靠近俞韵的手,呲开了牙,散发郁郁腐臭。它的牙齿很短,整张嘴里都是牙,几乎看不见舌头,俞韵紧绷起来,大脑飞速运转。
假如被攻击,她立刻使用夹纸逃遁,毕竟在亲密接触时,她可以找机会攻击松懈的卡森,但对上这只双头狗,安然撤退的几率并不大。
碧认真检查俞韵,牢牢记住她的味道,另一边的斯就很敷衍了,它尖尖的鼻头嗅闻一下便结束任务,然后直勾勾地盯着俞韵划伤的手。
俞韵被卡森划破的掌心,现在用纱布包裹,上了药也不再流血,可狗嘴两侧的口水仍在持续下淌,口中发出呜呜沉音,呼出一股股的热风,围在俞韵手边。俞韵毫不怀疑,只要卡森下令,这只尖嘴狗就会瞬间咬碎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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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下她的手掌。
幸好姐姐提早给了治愈技能,否则,她多半会死在这个低魔世界。
“主人,可以了。”碧的声音苍老又黏厚,有些模糊,不像人类说话时那般清晰,俞韵盯着狗嘴,它的嘴几乎没有动,似乎是腹语。
卡森淡淡嗯了一句,示意双头狗回去。碧转身离开,但斯依旧盯着俞韵,它的眼珠有些泛红,显然要抑制不住激动。
碧低沉地吼了一声,四只腿蹬地,强制将斯拖离原地,走进木珊门平房。就算是后退着离开,斯也依旧盯着俞韵的手,垂涎不止。
“别怕,只要你听话,它们都是乖巧的好狗。”卡森有趣地看着俞韵,似乎非常享受她面上的忐忑与紧张。
“主人,可以开宴了。”管家出现,恭敬地候在檐廊边。
卡森拉起俞韵欲走,俞韵刹步,想要尽量拖延时间:“等等,我想在花园里找皮克,不然皮克飞出森林,那就不好了。”
卡森单侧嘴角勾起,只觉得俞韵天真又可爱,比他任何一任妻子都有意思:“放心,魔鸟不会飞出森林,”他看向天空,“整座城堡都在碧斯的电网下,就算是死亡,它也只会落在城堡里,”卡森逗趣似地抬起俞韵下巴,望向她的双眼,声音温柔又宠溺,“你会在这里找到它的。”
仿佛是在印证卡森说的话,一只蝴蝶蹁跹出现,幽幽飞向花园,接着白光一闪,像是撞上了什么看不见的罩子,蝴蝶变成被击落的羽毛球,斜斜下落,再无动弹。
卡森两侧唇角扬起,似乎沉进了俞韵不安的表情中,他突然有了决定,他要把最鲜活的恐惧,封存在这对晶莹的琥珀里,然后挖下来,永远珍藏。
这样她漂亮的眼睛,自己什么时候想看,就都能看到了。
仿佛被自己的主意取悦,卡森笑得愈发开心,感觉与俞韵陷入了热恋:“走吧甜心,如果还是不放心,吃过晚饭,我可以亲自陪你出来找。”
俞韵神色闪动,跟着卡森回到城堡。
晚餐是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肉,和一大盘面包,俞韵不想吃,只吃了面包和素菜汤。
“甜心不想试一试吗?一成熟的肉鲜嫩,味道刚刚好。”卡森切着自己银盘中的肉,像是要绅士地分给女主,那肉血淋淋地滴着血水,看起来十分绵软,让人丝毫没有食欲。
“不了,我喜欢吃素。”俞韵直接拒绝。
听到这话,卡森只看了一眼俞韵,没再继续劝阻,似乎他每一任妻子都是这样,故习惯了这样情形,也不愿再多费口舌。
卡森细心地将肉切成合适的大小,放入口中慢慢咀嚼,不看他吃的东西,光看他的模样,倒是一位极其优雅的贵族。
俞韵吃完,放下刀叉预备起身,餐桌那头咔嗒一声,也放下了餐具,卡森抬眸,看向俞韵,警示道:“甜心急什么,我们还有别的事情没有做。”
“男爵还记得要与我一起去找皮克?”俞韵假装高兴,转移话题,“太好了,我们待会去花园吧。”
卡森呵笑,捻起餐巾擦拭嘴角,洁白的方巾立刻沾上血梅,变得斑驳起来:“不着急,魔鸟可以放一放,”高椅嚯啦一下往后移,他起身迈向俞韵,语调甜腻,“新婚夫妻第一晚,应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29. 第 29 章
卧室开了灯,光亮安在几块玻璃后,灯虽然不多,但镜面的反射让整间卧室变得极其亮堂,把人照得纤毫毕现。俞韵下意识眯眼,用手遮住刺向瞳孔的光,只觉环境冰凉,无数只眼睛盯着自己,而她,正站在一场被人观看并记录的手术下。
卡森走向床铺,屁股一塌坐上床沿,翘起脚,轻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俞韵过来。
俞韵并不忸怩,抬手去摘项链,免得待会打斗碍事。
卡森见状猛地起身,一把抓起俞韵手臂,制止了她:“甜心,我现在还不想你取下,你最好戴着。”他的语气透着威胁,俞韵看向卡森:“男爵要我一直戴这串项链?”
卡森答案肯定,眼神下游:“毕竟你戴着它,异常艳丽。”
俞韵扯动嘴角:“睡觉也戴?”
“当然,”卡森低笑,“不穿衣服也戴,如果可以,你只要这一条项链就够了,”他抚上俞韵的锁骨,眼底是逐渐赤/裸的满足,“这让我兴奋,也足够让我们的时间变得更久。”
卡森眼角闪过锐利,话锋一转:“但如果你取下,我会忍不住现在就吃了你。”
变态,死变态。
俞韵压下嫌恶,语气维持自然,探问道:“男爵这么喜欢和珍惜,莫非这红宝石项链是什么宝物?”
“寻常宝石而已,”卡森呵笑,轻轻拉过俞韵,又大力将她推倒上床,“不过这条新婚项链,是我特地为妻子挑的,精心选了成色与样式,自然希望你能时时刻刻戴着。”
卡森伸手去解俞韵衣裙,俞韵拦下对方,主动道:“我来吧,毕竟女式束胸,还是女士更为熟悉。”俞韵笑着半坐起身,卡森便双手撑在俞韵身侧,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俞韵扯了一下后腰的被子,用来遮盖手部动作,卡森下意识看向镜子,俞韵连忙伸出一只手,攀上卡森的肩膀,吸引卡森注意力:“可是男爵,我觉得这个款式,其实没那么好看……”
卡森果然来了兴趣,靠近俞韵:“哪不好看?”
俞韵悄悄摸向鱼骨裙撑下的小刀:“它不像普通的首饰项链,而像一个——”她看向卡森暗色的双眸,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巨大的伤口。”
卡森听罢笑了出来,第一次正眼瞧向俞韵,他的目光丝丝缕缕浸出欣赏,高兴道:“我的甜心,你可太合乎我的心意了,”他笑得畅快,盯着俞韵看了好一会,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只在看她两颗眼珠,低声喃喃,“你和那些女人都不一样,我都要舍不得你了,不然我们……”
俞韵忽然拔出小刀,攀附卡森的手也猛然用力,将卡森死死押了下来。
小刀瞬间刺入卡森的颈动脉,偏转一刹,又倏地拔出。
血液飞溅,温热的液体喷射上俞韵的面颊与前胸,裹挟着浓郁的腥气,她不敢耽搁,又往卡森心脏猛刺。可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一只手捉住了。
卡森神色扭曲,攒紧俞韵的手,俞韵只觉得自己的骨头咯咯作响,那刺了一半的小刀被卡森握着,使劲从胸腔里拔了出来。
卡森迅速念起咒语,而俞韵发现自己又不能动了,和在教堂里一模一样。
俞韵手腕疼痛,手指不受控制地松开,小刀落了下来。卡森视线割向俞韵,扳过俞韵的手臂,将她整个人嵌进柔软的床里,只能仰望卡森。
“真疼啊,小猫咪的爪子,”卡森慢条斯理地拿起小刀,掩饰着自己身体的疼痛,然后利落扎进俞韵肩膀,有些生气,“本来还想好好疼爱你,现在看来,必须要给不听话的猫儿修理指甲了。”
俞韵疼痛叫喊出声,生理性眼泪抑制不住地流出来,肩膀痉挛似的痛。她颤抖着想反击,但卡森双手如同铁钳,那些咒语也很是奇怪,别说抬手了,就想转动胳膊都十分困难。
卡森盯着俞韵,期待地想从她瞳孔里看到什么,然而俞韵仅惊恐了几瞬,就迅速镇定。
“你不怕?”卡森眼皮抽动,刀尖用力,如同开罐头一般撬动关节,他的语气愈加发狠,一字一句,“我的甜心,你不怕死吗?我以前的妻子,可都是哭着求着,愿意把一切都献给我呢……”
“只要你也同她们一样,我就放了你,立刻放了你。”
俞韵疼得大汗淋漓,半分眼神没给卡森,她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的任何反应,都将成为这个变态的兴奋剂,然后让他变本加厉地折磨自己。
眼见俞韵不屈服,卡森又有了新主意,他今天就要品尝这具年轻身体,然后挖下她带着惊恐的眼睛:“甜心,你不是好奇我之前的妻子是怎么死的吗?”卡森语气幽幽,“我的第八任妻子怀孕了,她高兴地说是我的孩子,”卡森痴痴地笑起来,像是在嘲笑那个女人,“可我天生无子,怎么会让她怀孕呢?”
“所以我剖开了她的肚子,让她看看,那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卡森渐渐激动,像是回忆起了当初的绚烂一幕,“哈哈哈哈,她怕极了……就在这张床上,她亲眼看着她的孩子,一点也不像我。”
视线濡湿的睫毛遮住,俞韵用力眨了眨眼,专心看向卡森的脖子,那里的血已经止住,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成一条扭曲的细虬。
他的身体无法被利器伤害,怎么办?用毒?还是找神术?
不对,俞韵看清了他伤口周围的皮肤,虽大部分被血液覆盖,但少数露出来的地方,显然和其他皮肤不同。
那是皲裂的、沉积着色素的,并在皮肤纹理的凹陷处有不少代谢皮屑堆积,成了一道道白线,甚至,俞韵还看到了几处老人斑。
卡森不是无法被利器伤害,而是无法被普通利器伤害,又或者,只要普通利器造成伤口足够多,就可以减缓卡森的恢复速度……
俞韵有了主意,而卡森越说越痴狂,他看着俞韵肩头流出的血,快速浸染到那诱红的宝石,宝石晶莹剔透,弥散着血液的芳香,在俞韵莹白光洁的身体上起起伏伏,像是香甜的石榴,泡满了红酒,被银叉在白瓷盘上不断拨弄晃荡。
这是多么美妙的画面啊,一呼一吸、一分一秒都在刺激着卡森,他急不可耐地用小刀划开俞韵的鱼骨束胸,拉下衣袖,就着伤口吮吸起来。
卡森舔舐上血液,甚至用牙挤压伤口,只为让俞韵流出更多的血。
趁卡森迷醉,俞韵稍微能动便夺过小刀,膝盖上顶,拼命攻击他下身。卡森闷哼一声,刚抬起头,俞韵就将刀扎进了他的后心,刀还来不及拔出,就见余光闪过一片白,接着就是无数玻璃爆炸的声音。
卡森和俞韵在冲击中滚落下床,俞韵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到手边,毛毛的,软软的。
“镜子,我的镜子,”卡森怒气大喝,率先清醒爬起身,“碧斯,你们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我不是说过,不要对这里放电球!”
“我不管你在追什么,”俞韵半昏半醒,感觉自己的头发被卡森扯住,“我早就说过了,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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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放电球,你们两个,就都通通接受洗礼……”
嗡嗡的声音传来,俞韵没听清,但感觉应是碧斯在说话,她终于缓过劲来,第一去看武器。小刀还握在她手中,除了手柄,整个刀身都是血液,有些血已经干了,巴在俞韵身上,像是一片片轻薄的壳。
“你说什么?”卡森甩手摔下俞韵,语气不耐,捂住伤口,“伯爵夫人找我?呵,说谎,预定日期在后天,夫人不会这么早需要侍女……”
“斯,你要是敢骗我,等我回来那刻,你就会是一堆狗肉。”卡森走了,离开时还大声呼喊管家前来清理,命管家换下卧室里破裂的镜面,然后再向炼金术师定制补货。
俞韵勉强撑起身体,看见了倒在身边的鹦鹉。
鹦鹉仰倒在地,尾羽焦了一半,蜷缩起爪子,不知是死是活。
她捧起鹦鹉感受了一下,还好,还有呼吸。俞韵快速检查鹦鹉的身体,翅根处受了伤,其他地方没看见血,但不知有没有伤到内脏。俞韵自己有些失血过多,只觉眼前阵阵眩晕,额头也不断冒汗,她不管床上沾到的血,抱着鹦鹉,披上被子保温。
没多久,管家便进来了,俞韵见人立刻开口:“管家,我想要些伤药和绷带,还有帮我准备一间新的房间,我想休息。”
管家一言不发,看了眼俞韵就出去了,等他回来,手中多了个木箱,箱子里是俞韵需要的东西,还有一些别的伤药。他放下木箱去收拾镜面,有些见怪不怪,仿佛早习惯这样的场景。
俞韵听着外面的动静,碧斯嚎叫几声后城堡重回寂静,然后是马蹄远去的声音:“男爵呢?他去哪了?”
“韵夫人还是少问主人的事比较好,”管家身体老迈,动作却异常敏捷,像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他给出忠告,“只要夫人听话,便能活得长久,否则主人生气,您也不会好过。”
俞韵置之不理,她放下鹦鹉,单手拽掉外面的束胸,开始给自己处理伤口:“我受了伤,需要补充糖和饼干,麻烦你帮我把它们端到新房间去。”
管家佝偻着腰扫地,撩动眼皮:“夫人还是自己去找厨师要吧,这里清扫活计多,怕是忙不上夫人的忙。”
俞韵也瞥了一眼管家,继续给自己包扎,既然不能问卡森,那她就问其他,然而管家似乎成了哑巴,不管俞韵问的是历任女主人,还是问这个世界的风俗,管家都只听不答,没有半点反应。俞韵勉强起身,也不理会管家,重新捧上鹦鹉,独自下楼了。
这座城堡住的都是怪人,现下只剩厨师没见,俞韵握住有些发黏的刀柄,走向厨房,若厨师也是个变态,她不介意再刺一次心脏。
推开门,厨房收拾得很干净,碗碟分开摞于一处,餐具也分门别类放好,俞韵看着这些分类方法,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她找了一圈,灶台上没有吃的,橱柜里只有香辛料,而角落放着的罐子和玻璃瓶,也都是酒,俞韵只好勺水洁面洗手,擦掉面上与脖颈沾到的血液,然后去敲厨师的房门。
俞韵叩了两次,屋子里才有反应,门被轻轻拉开一道缝,里面的人还未来得及窥探,门就被俞韵拿刀用力抵开。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被吓得连连后退,差点跌坐地上,俞韵凌厉的眼神蓦然一顿,有些惊讶:“是你?”
男人惊惧的眼神,待看清俞韵的长相后也逐渐和缓,甚至变得惊喜起来:“俞……俞小姐?你怎么在这?”
30. 第 30 章
“我也想问你这话,”俞韵将刀收起,“你是不是那个在面包店工作的小哥?”
俞韵问的是现实世界,但男人有些懵,回答道:“是的,我是在面包店工作……对了,俞小姐,你让同事转交给我的雨伞我收到了,不知道那天订做的蛋糕,有没有合乎你的口味?”
俞韵一愣,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镜面世界的事:“等等,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
“这里?”男人迷惘地推了推镜框,有些声怯,“我、我应该知道吗?”
眼见男人一无所知,俞韵便让他回忆下雨那天,自己提着蛋糕离开后发生了什么。
在男人的讲述中,俞韵知道了他叫沈玄慈,也是镜面世界循环的一员。
和当初俞韵一样,沈玄慈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进入镜面世界,也记不清自己在现实世界里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一些寻常的事,唯一不同的是,他在一次次重置下没忘记俞韵,并且愈来愈觉得,自己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俞韵。
但这一点,沈玄慈没对俞韵说,毕竟他单纯地认为俞韵是顾客,或许还是面包店的常客,所以才会产生这种感觉。
事实上,俞韵总共只去了面包店两次,并非是沈玄慈设想的常客。
沈玄慈:“我在后厨帮忙裱花,整个世界突然就碎了,接着白光乍亮,再一睁眼,我就出现在这里了,”想起当初发生的事,沈玄慈仍然心有余悸,“管家说我是这里的厨师,但我认真解释了好一会,他不仅不信,还让碧斯教训我……我就留下来做饭了。”
“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俞韵问。
沈玄慈嘴角苦涩:“快半年了吧。”
鹦鹉在二人的对话中苏醒,动了动翅膀,挣扎着睁开眼睛。
俞韵有些高兴,立刻将怀中的鹦鹉放下:“皮克?你没事吗?”
沈玄慈这才发现俞韵的身上的伤:“俞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他忙让俞韵进来坐,又找出一个菜篮,铺上软布,“小鸟可以放在篮子里,我去帮你找点伤药。”
“不用,已经上过药了,”俞韵拒绝,接过篮子,小心地将鹦鹉放进去,这才看向沈玄慈,“你帮我弄些糖水和吃食吧,刚才我在厨房找了找,什么也没看到。”
“因为受伤失血过多,我现在有些低血糖。”
“哦哦,好的,”沈玄慈连忙应是,带着俞韵去厨房,解释道,“城堡附近有很多灰老鼠,都是碧斯用隐形电网圈进来当玩具的。为了防止老鼠偷吃,我习惯把剩余的食物和食材放好,免得厨房狼藉。”
二人来到厨房,沈玄慈用钥匙打开地窖,拿出一罐玻璃瓶,兑上温开水:“俞小姐先喝点蜂蜜吧,补充些糖分,我马上给你做吃的。”
“叫我俞韵就好,”俞韵谢过,问起其他的事,“你在这里这么久,知不知卡森的事?还有,他那些老婆究竟是怎么死的?”
沈玄慈手指一顿,转过身来,看着俞韵肩膀与掌心的绷带,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瞳孔震颤:“俞小姐也是卡森的夫人吗?”话语一滞,他又想起了什么,忙道,“那条红宝石项链呢?你没有戴着吗?”
“你知道什么?”俞韵眼眸一亮,终于让她找到线索了。
沈玄慈依旧焦急,快速摇了摇头:“我知道的不多,但上一个男爵夫人,就是因为没戴项链被卡森杀掉的,所以那条项链,你一定要时时刻刻戴着,千万不能摘!”
“每位夫人都戴过那条红宝石项链?”俞韵追问,心中大概猜到了什么。
“好像是的……”沈玄慈回忆,“卡森似乎格外喜欢那条项链,听说之前有三位夫人,都是不喜欢项链款式而取下,被卡森看到,结果当下就被斩首了,而砍断的地方,恰好就是那项链的位置。”
俞韵蹙眉,摸向自己锁骨的位置,因为受伤包扎,她早就取下了项链。
卡森这个变态,他喜欢的不是项链,而是项链的形状和模样——一个巨大的伤口,一个砍了头而暴露的巨大伤口。
他之所以让人戴着,不过是一种代偿。
这种代偿,能让他想象到自己身体被砍了头的模样,毕竟嗜血的他只有这样才能暂时满足,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暂时不杀自己。等到他的想象无法满足他的欲望时,他就会杀了戴项链的人,享受真正的血腥与伤口。
难怪他的夫人最长也撑不过一年,卡森,从来没想过让自己的妻子,“永远”留在他身边。
沈玄慈语气惊恐:“俞小姐现在也是男爵夫人,现在很危险,怎么办,该怎么办……”他在案台边来回踱步,突然想到什么,止步看向俞韵,“俞小姐,你跑吧。”
俞韵错愕:“什么?”
沈玄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深呼出一气,重复道:“俞小姐,你跑吧,我来替你掩护。”
“卡森接到玛丽夫人的传话,已经出发去隔壁郡,给玛丽夫人送侍女了,他至少会有两天时间不在城堡,”沈玄慈快速找出食物,大刀阔斧地切牛肉,然后把昨天做的面包又热一热,“趁这段时间,你带上吃的,跑得越远越好,等卡森回来,我想办法拖住他。”
俞韵看着沈玄慈,这个人身上的天真与善良让她感到轻松,但又觉得有些好笑,似乎他并不知道盲盒世界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碧斯在城堡附近设置了电网结界吧?不然的话,之前那12位夫人早跑了。”
沈玄慈用肩肘蹭上滑落的眼镜,看向俞韵,安慰似地笑了笑:“是,但是碧斯怕火,我可以用火杀了它们,这样你就可以出去了。”
俞韵也笑:“你不怕吗?”
沈玄慈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眼眸:“我……”他抿了抿唇,刀也慢了下来,“是挺怕的,但……也比看着你被卡森折磨的好,”像是担心俞韵误会,沈玄慈忽然抬头,憋红着脸补充,“因为之前的夫人都是在痛苦中死去,非常可怖,而卡森比碧斯可怕多了……”
“我知道,”俞韵柔声打断,轻笑着说,“既然是逃,我们一起走怎么样?”
沈玄慈愣住,没想到俞韵会这样的建议,他还未说话,鹦鹉就在篮子里扑扇着翅膀,想飞又飞不起来,于是拼命爬到篮外,像小鸡一样迈步,抻起脖子走到俞韵身边,啾啾地叫着,像是不满。
俞韵想用食指去点鹦鹉的脑袋,被鹦鹉迅速避开了,看起来很是生气。
“我走的话,自然也会带你走,放心啦皮克。”俞韵笑着宽慰鹦鹉,但鹦鹉啾啾叫得更大声了,恨不得立马说出人话。
沈玄慈心动,他早就想离开这里了:“可我和你离开的话,卡森会怀疑的,他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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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追上来,就把他也杀了。”俞韵语气平淡,似乎说的只是吃饭睡觉一类的寻常话语,沈玄慈瞪大了眼睛,看着俞韵时也带上了惊惧,似乎在怀疑面前的俞韵,是不是自己在面包店见过且认识的俞韵。
俞韵噗嗤一笑,猜到了沈玄慈的想法,解释说:“你身处的这个世界,以及之前破碎的世界,都是不是现实世界……”
她把自己在盲盒世界的经历,以及部分对盲盒世界的猜测,对沈玄慈简略地讲述了一遍,沈玄慈听得认真,鹦鹉也不再闹脾气,仰着头,安静倾听俞韵说话。
“所以我们要回去,只有不断开盲盒,否则,就只能靠现实世界里的人。”沈玄慈终于了解了,将做好的牛排端到俞韵面前,细心摆上刀叉。他脸上有对前途的忐忑与担忧,但更多的,还是对俞韵的信任和关心。
“没错,”俞韵肯定,“我现在怀疑卡森是这个世界的BOSS,所以才想杀了他,然后拿到盲盒。”
“好,”沈玄慈立刻答应,“我们一起走,离开这个城堡,也离开这个世界。”
俞韵笑着伸手:“好,合作愉快。”
沈玄慈见状,腼腆地将手在衣摆处擦了擦,这才握上俞韵的手:“合作愉快。”
鹦鹉啾啾大叫,似乎在说它也要一起合作,沈玄慈眼睛弯起,轻轻碰了碰鹦鹉,也说了一句:“合作愉快。”
鹦鹉碰上沈玄慈,又去看俞韵,俞韵却有些怔愣,没有立刻反应。这个世界的魔法生物,她能带着离开吗?
见俞韵沉默,鹦鹉有些不高兴,摇摇晃晃地走到俞韵手边,用鸟喙啄了一下她的手背,然后负气走到桌子边缘,用一边豆豆眼看着俞韵。
俞韵没管鹦鹉,毕竟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问向沈玄慈:“碧斯的弱点是火,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什么?把知道的都告诉我,我来制定行动计划。”
“好。”沈玄慈一边说,一边又回到桌案,准备他们上路的干粮。
俞韵拿到全部情报,时间已经快到晚上的十一点了,她吃饱喝足回到二楼,管家还在收拾卧室的狼藉,不过新房间已经给俞韵准备好了,正是位于左侧的客房。
俞韵关上房门就使用治愈术,既然卡森两天后才回来,那她便不用担心24小时的技能冷却时间。绿色的光芒过去,俞韵只觉得身体一轻,她活动了一下胳膊,发现肩膀完好如初,所有疼痛都消失了,俞韵又拆开掌心纱布,那条深可见骨的割痕也不复存在。
接下来俞韵快速梳洗,然后又用原本的纱布包裹之前受伤的部位,以免被管家看出端倪。
接近十二点,主卧那边的声音逐渐停息,她听见管家下楼的声音,皮鞋踩在粗硬的地毯上,轻缓又沉闷,木质扶手跟着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像是老人骨头松动的声响。
俞韵悄悄打开房门,探出视线。
沁凉的月光从玻璃窗口泄进来,将整座城堡泡进水里,惨白的、缓慢的,活人的生息在里面微弱流淌,却又一点点变得死寂。
俞韵看向篮子里的鹦鹉,鹦鹉像是睡着了,一动不动。不知为何,俞韵只觉得一切都凝滞了,时间、生命,甚至是她自己……
俞韵用力摇了摇头,赶走这种想法。
她点燃油灯,遮掩着光,走向卡森的书房。
31. 第 31 章
俞韵只能举着油灯,挨个辨认门的颜色,经过五扇胡桃色的门,她终于发现了那扇暗红色的木门。
握上门把,将门轻轻推开。
吱——嘎——
门扉发出沉重的声音,仿佛在人耳膜上缓慢炸开,俞韵提心吊胆,抓着门把往里看。
月色幽凉,两片厚重的窗帘静静地垂着,遮住了一半的月亮。没有风,一切都是沉寂的,没有丁点响动。
墙壁上挂了许多肖像,都是年轻的卡森,有巨幅黑白照片,也有大张彩色油画,在偏蓝的月光下,它们变得格外阴森。
吱——嘎——
门彻底打开了,俞韵谨慎地往门外看,生怕有东西从身后出现。
走廊每隔五米便挂着一个壁灯,之前管家下楼,将灯一盏一盏全灭了,整座城堡里唯一的光源,便只剩俞韵手中的油灯。
油灯昏黄,朦朦胧胧照出俞韵的下半张脸,她紧抿唇畔,面色发白,视线扫向暗处。黑暗似乎能放大人的五感,俞韵只觉得脚下的地毯仿佛活了,它们蠕动着,从楼下攀爬上来,一点点接近自己。
噼啪,油灯顶端的棉线爆了一个花,孱弱的火光跟着摇晃几下。
俞韵立刻走进书房,飞速合上红门。暖黄的火焰在大肚瓶里跳跃,没过多久又重新变回明亮。她将油灯放上书桌,蹑手蹑脚地翻东西。
书页哗啦哗啦地轻响,抽屉里是书信和文件,都是卡森与其他贵族的来往,内容官方,没有多少有用信息;书架上是各种诗词、小说和地图地契,剩下的,便是空白或被撕掉的笔记。
没有多少私人物品,更没有与女性相关的物品,似乎过去二十年,卡森的十二位妻子从未存在过这座城堡里一般。
火光又闪了一下,俞韵停下动作,回想当时与卡森相处的细节。
[你可以进来,但不能乱翻]
视线一一扫过书架和桌椅,既然卡森允许自己进入书房,那么明面上摆放的东西,多半没有问题。俞韵环顾四周,几乎是瞬间便锁定了肖像,她提上油灯,快步过去。
*
斯闭眼睡觉,碧尽职尽责地看门,忽然,有什么光亮的东西一闪而过,碧昂起头,往窗外看去。
狗的视线不佳,但它还是认为自己并没有看错,也不管斯还在睡觉,固执地拖着斯离开屋子,沿着花园绕了一圈。
“有什么好看的,这里的人除了管家就是厨师,哦,还有那个新来的女人,”斯声音尖细,语调十分不满,“就连护卫都无法靠近城堡,哪里会有贼?”
碧没管斯,它高高仰着头,意外在二楼的窗户边,发现了细微的反光:“有人在主人的书房。”
“你烦不烦,肯定是那个新来的女人,”斯被扯着拖进城堡,一点不想配合,“又不能吃了她,吓唬人类有什么意思,”斯突然想到什么,四脚刨地,阻止碧继续往前,涎水不断下淌,眼中闪烁起贪婪的精光,“让我跟着去可以,除非,你让我吃了她那受伤的手掌。”
碧轻轻看了斯一眼:“等主人回来看到,你是死是活我都不会管。”
斯马上直起身:“当然。”
*
俞韵在肖像后找到了一串钥匙,还未来得及看清,就听见一阵咚咚的震响,仿佛是什么重物在奋力上楼。
她果断吹灭油灯,飞速藏好钥匙,掀了窗帘躲进去。
碧斯用力撞开红门,门扉撞到墙面,发出砰的巨响。斯走在前面,抬着鼻头不断嗅闻,碧落在后面,一一查看书房内的东西。
斯咧着嘴唇,露出一排焦黄的犬齿,口水滴滴答答落到地面,发出黏厚的声响。它挨个经过俞韵停留的地方,书桌、书架、书柜、肖像……最后来到窗户前。
碧:“钥匙被拿走了。”
“放心,她拿不走,毕竟小偷还在,”斯腹语兴奋,“既然这样,我再吃她一只手,主人应该也不会介意了。”
话毕,斯猛地冲进垂坠的窗帘,刺啦一声,半边帘子直接被它撕咬下来:“嗯?不在?”
碧:“去那边帘子看。”
碧斯刚要走,门外就响起了鸟叫,鹦鹉挑衅似站在门扉上,对两只狗叽叽喳喳,似乎骂得很脏。斯瞬间红了眼,不管不顾地张大嘴,就要对鹦鹉吐出电球。
“要是毁了书房,主人会杀了我们!”碧想要阻止,连忙甩动身体,想让光球从窗户飞出去,而此时此刻,俞韵正吊在窗户外,艰难地挪到隔壁房间的窗边。
斯的两颗犬齿间聚起一团银蓝色的光,光不断变大,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只是还未完全成型,就被碧扭动着腰飞了出去,重重砸向书架。
书本的纸张瞬间引燃,书架也轰然倒塌,砸碎了俞韵放在地上的油灯,油洒了一地,火焰沿着油灯瞬间膨大。碧斯被火光吓了一跳,你争我抢地往门口跑,鹦鹉趁机去啄两只狗头,一个劲地激怒它们,想要将其引走。
俞韵听到里面噼里啪啦的声响,沉下心,加快动作。
“你们干什么?”管家被惊醒,发现碧斯又在城堡里追逐鹦鹉了,忙将两只生物赶出城堡,还未停歇,又发现二楼涌出了黑烟,带着明显的烧焦味,于是急急去叫沈玄慈,让沈玄慈出来帮忙灭火。
俞韵来到隔壁房,看见管家和沈玄慈去打水,趁乱下楼梯,来到地下室的入口。
她将拿来的书房钥匙一一插进锁眼,没有一把能转动,正当要试最后一把时,俞韵的指尖擦过钥身,摸到了什么,很细微,细微到若非她向来警觉,定然会错过这个异常。
俞韵捏上钥匙,细细再摸了一遍,果然,钥匙上有一道断纹,整个钥身并不光滑。借着晦暗的光,俞韵慢慢转动钥匙,看到了钥匙上切割整齐的一圈痕迹。
任何去偷这串钥匙的人都会心急,会担心被发现而慌忙行动,俞韵也是如此,如此一来,她们就很容易陷入卡森早就设好的陷阱里。
钥匙插进锁孔,用力转动,锁孔内的凸块将会卡住钥匙,造成断裂。
地下室的门依旧能开,但拔出来的钥匙只会剩下一半,再也无法修复。这样的话,卡森就能知道有没有人开过地下室的门,也能试探对方是否在说谎。
俞韵轻啧一声,收好钥匙,真是个心眼多的变态。
她拿出夹纸手办,使用技能。
和当初纸怪一样,俞韵变成了洁白的纸,也如同一只张开翅膀的大扑棱蛾子,紧紧贴在门边,翅膀轻轻一合,她便钻进了门中。
俞韵还不太习惯纸张模样的自己,像是控制风筝,拿捏不好左右的方向。
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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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没有一丝光线,但纸张形态的俞韵还是发现了电灯的拉闸,她使劲下撞,灯光一一亮起。
这是一间很大的地下室,到处摆满了玻璃盒,俞韵数了数,正好十三个,不过其中一个是空的。
每两盏灯便照着一个玻璃盒,像是某种展品,俞韵必须要在15分钟内找到线索,否则待会出去,她就得再使用一次技能。
盒子有大有小,装的东西都不一样,而俞韵这才知道,为什么城堡里没见到任何与女人有关的东西了。
因为那十二位夫人,全部都被装在了这里。
离俞韵最近的是一头带头皮的金色长发,头发悬在空中,似乎是用了什么东西,发丝依旧光泽艳丽。
头皮被剥离得很干净,除了后脑基本看不到血痂,但时间应该很久了,边缘的头皮变得薄脆,不再具有弹性。
俞韵绕着玻璃盒子飞了一圈,发现玻璃盒四周很干净,但顶上却积了些许灰尘,应是卡森经常来这里观赏藏品,也经常拿出来抚摸把玩。
[7号,娜娜莉。]
[她的头发是我见过最美的颜色,所以从看到她第一眼,我就决定了让她永远陪在我的身边]
俞韵终于知道了卡森的“永远”,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抓紧时间,从1号夫人开始查看。
第一位夫人是一对剔了肉的肩胛骨,十分干净,被做成蝴蝶振翅的模样;第二位夫人是一双笔直的长腿,应是被卡森直接切下,断口非常整齐利落,如今泡在某种液体中,既没有胀大也没有干瘪,仍保持着皮肉的弹性与肌肉的纤维;第三位夫人一具完整的皮……
俞韵挨个看完,发现最特别的是第十位夫人。
十夫人是一颗完整的头,头颅张大着嘴,嘴里塞满了黑色的小果子,甚至连鼻孔里也塞满了,她睁着眼,瞳孔全部溃散,变成蓝蒙蒙的一片。
这是唯一一个不具有任何“美感”的“藏品”,从储藏到分割,无不透露着卡森的随便,甚至连标注也只是“10号”而已,没有姓名,更没有简述。
俞韵忍住恐惧,细致观察。
十夫人这般状态,多半是受到了卡森的报复,而她一定是对卡森做了什么,才会导致卡森这般厌恶,就连脖颈的断口也不像第二位夫人那般平整,而是带着许多锯齿样的碎痕,显然是被卡森缓慢拉锯折磨致死。
那她做了什么呢?
卡森之前说“这里有杀死我的方法”,他说的是真话吗?
如果是,方法是什么呢?会不会与眼前的十夫人有关?又或者,其实方法藏在十二位夫人当中……
俞韵还在思索,身体却渐渐感觉了不对,像是感觉技能时间即将结束。
“碧斯,你确定夫人来了这里?”管家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对,因为我闻到了那个女人的味道,”碧的声音低沉,斯也紧随其后,“没错,我也闻到了,她一定在里面。”
糟了,俞韵立刻飞向电闸拉闸,想要将灯熄灭,可拉下来容易,推上去却很难,何况她还是这样一副纸做的身体。
门口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是拿出钥匙的声音。
来不及了,俞韵立刻变回人型,用力推起拉闸。
地下门打开的瞬间,灯也刹那熄灭了。
32. 第 32 章
管家站在门口拉电闸,碧斯小心走进地下室,生怕弄坏卡森的心爱之物。灯一一亮起,然而地下室中只有十三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盒子,以及十二个保存的身体部位,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人影。
斯:“这怎么可能,那女人的气息明明就在这里……”
管家全程未动,地下的门也仅能容纳一人通过,他十分肯定这里没人:“碧斯,你们是不是被火熏坏了鼻子?”
斯语气激动:“不可能,我们的鼻子是最灵的,她之前绝对站过这个位置。”
碧舔了舔身上被鸟抓出的血痕,阴沉出声:“就算她没有进来也拿走了钥匙,因为只有试着开门,这里才会留下她的气味。”
斯立刻接话:“主人命令过,任何人类都不允许进入地下室。”它面皮抽动,一只眼睛因为流血只能半睁,显然因此迁怒了俞韵。斯的语调同样阴狠,斜看管家:“你不会包庇她吧?”
管家看着地下室,神情若有所思:“走吧,”他关上灯,“我去书房,如果钥匙不在原处,那就随便你们。”
*
俞韵在关灯后立刻使用了技能,黑暗中顺利离去,脱险后,她没第一时间返回房间,而是先去了书房还钥匙,随后才回来假装睡觉。
进门落地,俞韵取消技能变回人型,一眼看见了躺倒在地的鹦鹉。
鹦鹉漂亮的浅蓝长羽如今都变成了焦黑色,翅膀毛被烧了一半,短时间内再也飞不起来了。
俞韵急忙捧起鹦鹉,还好,身体是热的,鸟也还有呼吸,若是半死,她的治愈技能还在冷却,也无法救它。鹦鹉感受到俞韵触碰,睁开眼睛看了看,又缓慢闭上了。
俞韵将鹦鹉小心放进篮子,担心碧斯会来,她又找了些带着自己气味的衣服,以及之前换下来的沾血纱布,通通裹住篮子藏进衣柜。
做完这些,门外就响起了叩门声,俞韵飞速上床,还未问声,管家就用钥匙擅自开了门:“夫人,您睡了吗?”
俞韵一副吵醒的模样,语气不满:“什么事?”
管家身边跟着碧斯,两只狗都虎视眈眈地盯向俞韵,它们前爪下压,一副随时攻击的姿态。
“夫人去过书房吗?”管家语气淡淡。
“去过,”俞韵波澜无惊,“怎么?这点小事也要叫醒我?男爵也没说过不让我去书房吧?”
管家目光审视:“夫人在书房里没动过什么吗?”
俞韵不答反问:“我动什么了?”
“明知故问,”斯低吼出声,“你拿了钥匙,去了地下室!”
“没有证据的话少说,”俞韵语气也冷了下来,冷笑道,“想要明摆着污蔑,那么男爵回来,我倒要问个说法。”
“如果你没去,地下室又怎会有你的气味?”碧走上前来,眼神悄摸着四处看,似在寻找什么。
俞韵见状拉开被子起身,故意绕到碧身边,一只手按到桌面,摸向小刀:“男爵今天带我参观了城堡,所以这里处处有我的气味,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臭女人,我看你是不会说实话了。”斯当即上前,想要撕咬俞韵,俞韵瞬间抓住小刀,预备反击。
管家及时出声,喝住了碧斯:“别闹,钥匙还在原处,门锁也没问题。书房已经够糟糕了,你们不想主人回来大发雷霆吧。”
斯气愤难当,还是碧听话,先冷静了下来,它立住身体,没让斯继续发疯:“夫人,你是主人的人,我们不会伤害你,”碧半耷下眼皮,眺看俞韵,“但那只魔鸟归我们管,即使主人回来,魔鸟也是我们的。”
“你问皮克?”俞韵同样敛下眼眸,看向碧斯,“皮克从来不粘人,它爱去哪我也不管,你们要找它,该问的是它,而不是我。”
碧低吼出声:“韵,你不是这座城堡的主人,想要活得长久,我劝你最好顺从。”
俞韵不受威胁,低笑道:“我是卡森男爵的夫人,我不是主人,难道你是吗?”
“行了,”管家打断,强制让碧斯跟自己离开,他单手背于身后,为俞韵合上房门,“夫人,抱歉打扰了,请您休息吧。”
俞韵冷冷地看着管家和碧斯离开,站在原地等了一会,确定门外没有动静,这才拉开衣橱去看鹦鹉。鹦鹉黑色的豆豆眼望向俞韵,似乎已经没什么事了。
第二天,沈玄慈按照计划支开管家,待会他会帮助俞韵,将碧斯引到后院花房里。
支走管家的事很顺利,管家没有多问就出门了,而碧斯见管家离开,当即动了歪心思。
俞韵还在吃早餐,两只半人高的狗就闯了进来。斯走在前面,看见俞韵便飞跃上冲,俞韵来不及反应,拿上餐叉,用力扯起餐布。
桌上的面包、菜汤以及瓷盘乒乒乓乓地落下来,可狗爪并不害怕尖锐的瓷片,随便扫开便继续追人。
碧斯是两只相连的狗,但行动却不比一只狗慢,它们常年配合,早就形成了默契,对着一前一后地突进,两秒就扑倒了俞韵。
俞韵被压在地上,唾液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焦黄的牙齿怼在面前,下一秒就要咬向她的脖子。俞韵抓着餐叉飞速直亘,金属的尖端刺穿了碧的上颚,让狗嘴无法闭合,碧顿时嘤嘤嗷叫,没有舌头的它拼命甩头,想要把卡在嘴巴里的东西甩出来。
俞韵抓紧时间,用力踢向两只狗的连接处,斯被踹得踉跄一下,双眼立刻赤红,显然被俞韵激怒,它张大嘴,也要咬向俞韵,俞韵忙用手撑住狗脖,不让它接近自己。
碧斯没有毛,触碰能明显感到皮肤的油腻。它们力气很大,俞韵感觉自己坚持不了多久。
眼见咬不到人,斯果断伸出舌头撩向俞韵的眼睛,腥臭而发烫的涎水跟着不断下淌,胡乱飞向俞韵的脸颊,俞韵偏头,拼命躲避。
“俞小姐,”沈玄慈听到声音赶来,见到这幕当即吓了一跳,“怎么办?怎么办?”他手足无措地转了个圈,这才看到地上的瓷盘,飞速捡起扔向碧斯。
其中一块碎片歪打正着,竟划伤了碧的眼皮,碧瞬间大怒,扭头看向沈玄慈,放弃俞韵去就要去攻击沈玄慈。
对上碧的眼神,沈玄慈有些害怕,脚步不由自主往后退,想也没想就抓起能用的东西砸向碧,试图阻止它过来。这其中,就有俞韵拜托沈玄慈用薄纸装的面粉。
面粉砸到碧斯身上,瞬时散落开来,糊住了狗的眼睛,加之它们本身就比较黏腻的皮肤,面粉巴一下得更牢了。
碧斯拼命甩头,俞韵趁机脱手,蹒跚翻身,快速跑了出来。
她掩住口鼻,对向沈玄慈:“快,去花房。”
沈玄慈将一半的面粉交给俞韵,两人奔向后院,碧斯反应过来,也追了过去。
*
“怎么办?”沈玄慈和俞韵在花房里上蹿下跳地躲避,沈玄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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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疲力竭,话语间断,“它们压根,就不、吐电球啊。”
俞韵蹙眉看向慢步走来的碧斯,两只狗看她的目光全是憎恶,但却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似乎只当猎物般戏弄。
她想起这两只魔宠每次放电球,对上的都是鹦鹉,俞韵累得喘气,是她大意了,看来粉尘爆炸的行动只能暂时搁置:“撤吧,”她对沈玄慈打了个手势,“先走,拖到管家回来。”
话刚说完,两人分头行动,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落到了花房顶上的玻璃,投下一个小小的影子。俞韵顺着余光抬头,发现来的是鹦鹉。
鹦鹉也看见了俞韵,它歪着头,张开翅膀保持平衡,摇摇摆摆地走向碧斯的位置,快速啾啾地叫着。
斯听到声音,顷刻抬头,几乎是瞬间,那只尚且完好的眼睛就锁定了鹦鹉,它张开嘴,焦黄的犬齿间快速聚集白蓝色的电光。
“走!”俞韵大喝,同时将所有面粉包甩了出去。
面粉落地,空气里充斥起一片白,而那闪着白丝的电光放大,还未从斯的口中吐出,便砰的一声爆炸了。
整个玻璃花房倏地破裂,巨大的冲击让俞韵和沈玄慈腾空弹起,直直跌落到外面的花圃,两人都失去了意识。
斯被炸伤,彻底失去行动,而沈玄慈早就在俞韵的授意下,在花房准备好了易燃物,此刻易燃物全部燃烧起来,刹那包围了碧斯,没过多久,碧斯引火烧身,成了一团白蓝的火焰。
等俞韵缓过劲来,只见花房里到处都在燃烧,她忙去看沈玄慈,确定人没事就开始寻找鹦鹉。
“皮克,咳咳,皮克——”她趔趄着呼喊,一点点接近花房。许是听到了俞韵的声音,花房的火光中,一个黑影上上下下地动了起来。
最里边的白蓝火焰缓慢熄灭,鹦鹉像一只被抛出的橄榄球。
“皮克。”俞韵伸手去接鹦鹉,然而鹦鹉还未靠近俞韵就忽地坠落,重重滚到地上。俞韵焦急上前,捧住鹦鹉。
鹦鹉的毛色依旧焦黑,外表看不出伤,但却浑身发烫,除此之外,俞韵还发现它根部的羽毛竟在隐隐发出蓝光,俞韵只觉不好,像往常那样去看鹦鹉的呼吸,然而这次,小鸟圆鼓的肚皮不再起伏。
俞韵紧张地又看了看,确定鹦鹉还有气息,只是十分微弱,她当即用衣裙兜住鹦鹉,快步回到城堡,预备用黑书上学到的草药进行治疗:“皮克,你要坚持,只要坚持十小时就行……十小时后,我便能用技能救你,你一定要坚持……”
俞韵喃喃,心中有些难过,明明昨晚鹦鹉还在生气自己不带它离开,可到了今天,它竟就要离开自己了。
鹦鹉没睁眼回应俞韵,只是用力呼吸,似乎要像俞韵说的那样,坚持……要坚持下去……
沈玄慈独自醒来后去找俞韵,两人确认信息,沈玄慈便帮忙打包行李和干粮,还去试探了城堡的边界,确定电网已然消失。等俞韵终于把能用的药都用上,鹦鹉仍是气游若丝,并且羽根发光的面积变大了。
“我们快带着皮克走吧,”沈玄慈收拾完毕,看向俞韵,“出了城堡去教堂找祭司,神使或许有办法救皮克。”
“好。”俞韵轻轻碰了碰鹦鹉的脑袋,小心将它装进准备好的小篮子里,跟着沈玄慈离开。
“夫人这是要去哪?”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俞韵回头,发现管家竟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33. 第 33 章
管家慢步走来,俞韵见状,缓步后退,沈玄慈最为紧张,跟着俞韵退了两步,这才想起什么,上前用身子遮住俞韵:“夫人……夫人只是想去森林里采些花,我们一会就回来。”
管家看着沈玄慈身后背着的行李,并未戳穿他拙劣的谎言,管家视线平移,看向俞韵,平静说:“夫人,我劝您最好不要离开城堡。”
管家的外貌已经很老了,干瘪的眼皮如同沾水的纸,被人用力揉巴成了一团,难以撑开,他声音嘶哑,主动解释:“新婚当日,您与主人在教堂缔结誓言,您承诺了与他永不分离,所以无论您去哪里,主人都会有所感知。”
“您走不掉的。”
俞韵蹙眉,从沈玄慈身后站了出来:“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管家无甚表情,用那双带着白手套的手,指了指俞韵,又指向他的胸口:“您这里,有主人的印记,不信的话,您可以试着走出电网范围。”
俞韵半信半疑,往外走了几步,她身体没有任何感觉,但看到心脏位置的血管,竟蓦地红了一下,似当初卡森割开她的手掌,念咒时的异样。
眨眼间,那血管的岩红就消失了,仿佛仅是俞韵眼花。
俞韵止步,看回管家,语气是毫不掩饰的怀疑:“你是卡森的人,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管家似乎笑了一下:“我确实是主人的仆人,告诉夫人……大概因为夫人和十夫人很像吧。”
十夫人?那个地下室里的十夫人?
俞韵装作不解,套话道:“十夫人是谁?”
管家笑而不语,反倒说起别的:“主人的仆人,其实也和夫人一样,都受着主人的监控,”他瞭望远方,苍老的眼睛看向森林的边缘,“你们刚才杀死了碧斯,即使主人身处远方,也能感受到异样。”
管家眼神下低,眺着俞韵,日光的阴影在他眼下打出一道颜色,让他下拉的眼袋变成紫红:“就算主人要办玛丽夫人的事,此刻,他也会急着赶回城堡。夫人、厨师,你们时间不多了。”
俞韵神色严肃,拉着沈玄慈,重新走回城堡范围:“你究竟想干什么?”
管家不再说话,仿佛又变回了昨晚收拾房间的哑巴。他浑浊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死一般的平静,仿佛早已无欲无求。
可一个活着的人,又怎会真的一无所求呢?
俞韵审阅地看着管家,只觉得这人充满矛盾,不禁试探:“你提醒我,是要帮我?”
管家听罢,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你想让我杀了卡森?就和十夫人做的一样?”俞韵直觉。
管家对此没有否认,但也没有给出肯定。
俞韵感到疑惑:“你是卡森的近身管家,我是外来的夫人,杀他的话,你应该更有优势才对。”
“夫人,”管家看着俞韵,答非所问,“碧斯是主人的眼,我是主人的脚,厨师,则是主人的手。”
俞韵了然,知晓了管家的言下之意,他们成了卡森的“一部分”,没法背叛,更没法离开。“既然如此,”俞韵冷笑,回视管家,“你不能说卡森的事,也不能做伤害卡森的事,你又能怎么帮我杀了卡森?”
“黑皮经513页。”管家再次突兀提起别的,十分莫名。
俞韵困惑,正欲再问,管家突然打断俞韵:“夫人伤害了主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地下室,还策反了厨师,最后一起杀掉碧斯,”他话语威胁,像是拿捏着俞韵的把柄,“夫人显然比十夫人更加聪慧,也更加出色,我相信您应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又不能做。”
管家单手背过身后,一个标准的贵族站姿:“碧斯的事您不用担心,等主人回来,我自有禀报。”他对俞韵行了一礼,往后花园去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沈玄慈看着管家离开的背影,轻声问道,“我们还走吗?”
“不走了,”俞韵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提起裙裾,走回城堡,“去找管家说的黑皮经513。”
沈玄慈追上俞韵:“那是什么?”
俞韵:“不知道,先去书房吧,看看有没有线索,如果没有,再去阁楼。”
*
书房被烧后,剩余书的封面都变成了黑色,俞韵和沈玄慈在灰烬中一本一本地翻,终于找到了一本没有名字的黑皮书,而书的513页,恰好夹了一张手绘稿。
内容是植物注解,除了画,还有一篇文字详述。手稿泛黄,显然已经有些年头,而字迹小巧清秀,像是女性书写。
[雪封果,叶片薄革质或纸质,五角形,果实长1-2厘米,成熟呈紫黑色。气味辛辣,口感微酸。对普通人无害,但拥有神术或者巫术血脉之人误食,会在半小时内中毒身亡,无解无救。]
手稿上画的雪封果,样子很像在十夫人口中塞满的黑色果实。
原来是这样吗?十夫人发现了雪封果的功效,想用它来毒杀卡森,但是计划失败,所以才被卡森愤怒报复。
“怎么了?”沈玄慈看俞韵出神,靠到俞韵身边,察看她手中的手稿。
俞韵回过神来,将手稿递给沈玄慈:“这个东西,可以杀死卡森。”
“上面写雪封果生长在红森林里,”沈玄慈有些激动,“城堡外就有一片红森林,”他立刻表态,“俞小姐,你没法离开城堡,明天我去把它采来,这样,我就可以想办法将雪封果做到卡森的菜里。”
“你离开城堡没事吗?”俞韵先是赞同,随后又有些担心,毕竟管家说过,沈玄慈也在卡森的监视之中。
“没事的,”沈玄慈腼腆地笑笑,“平日香料用完了,我得去森林里找,有时也要跟着碧斯去捡它们打猎杀死的动物,回来给卡森做菜。森林里有其他动物,也有魔法生物,但带着碧斯的口水巾,它们就不敢接近,还是安全的。”
俞韵放心了:“手稿你带着吧,到时对照着采摘,也不怕弄混淆。”
“好的,”沈玄慈将手稿轻轻折成两半,“那我去做饭了,管家还要我去收拾花房,待会有什么事,你大声叫我就好。”
俞韵点了点头,起身拍去裙上沾到的灰烬,也回房照看鹦鹉了。
管家和沈玄慈清理了后花园的狼藉,碧斯的尸体由管家处理,沈玄慈忙完厨房,还得回书房收拾。
俞韵掐着点给鹦鹉用了治愈术,只见鹦鹉的身体快速复原,焦黑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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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变得优美亮泽,羽根也不再发光,但是它依旧没有醒来。
鹦鹉呼吸依旧微弱,依旧半死不活。也不知是什么情况,俞韵只好守着鹦鹉睡去。
月上中天,天幕微微发紫,沉睡的鹦鹉倏地惊醒,用力扑扇着翅膀跳出床头的篮子。
在俞韵没看到的时候,鹦鹉落地,瞬间变为了人。
那人有些难以置信地低头,先是动了动手指,后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这才看向床上熟睡的俞韵。熟睡的俞韵露着半张脸,一只手揪住被子,一只手放在枕头边。
枕下压着一把小刀,遇到危险,随时反击。
*
天还没亮,沈玄慈就带着工具去森林了,俞韵醒来,发现床角的纱帐全被放了下来,床边的鞋子被摆放得整齐,而篮子里也没了鹦鹉的痕迹,俞韵警觉,快速穿上鞋子找人。
管家不知道去了哪里,而沈玄慈也不见了,只留下了早餐。
俞韵快速洗漱换衣,吃过早餐开始在城堡里巡视,想要检查卡森有没有回来,又或者,有没有其他人偷偷潜了进来,可她看了一整圈,也没发现异常。
时间接近傍晚,不仅管家没有回来,就连沈玄慈也一直未归,俞韵有些担心,拿上工具,准备去森林里寻找沈玄慈。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不想听到的声音。
卡森理着衣袖,管家牵着卡森的马,一一汇报这两天城堡里发生的事。当卡森听到碧斯因为追鸟而毁坏了书房和花房,或是因为害怕,直接消失了,卡森登时气笑,声音阴鸷:“把那只鸟抓回来,还有两只狗。抓到后,全都送去屠宰房。”
“是。”管家恭敬应答。
“甜心,”卡森看到斜方准备离开城堡的俞韵,不紧不慢地走过去,高声询问,“你这是想去哪?”
俞韵停步,扭头看到了卡森。
“我不在的时候,你似乎一点也不想我啊,”卡森阔步上前,张开双臂,像是一个离家的丈夫,因为思念而拥抱在家等待的妻子,似乎完全忘了他离开时,他们俩是如何相互刺伤的,卡森嘴角带笑,“看到我高兴吗?我的甜心。”
俞韵发现卡森第一眼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脖子和肩膀的伤口,幸好,她今天提前戴上了项链,绷带也原样系着,她敷衍地笑:“一般,没什么感觉。”
“口是心非,”卡森走近,抱了抱俞韵,“你这是想去哪?”
“找皮克。”俞韵面无表情。
卡森挑了挑眉,上下扫视俞韵,又去瞧俞韵的眼睛。
琥珀色的瞳仁里倒映上他的身影,卡森满意地看着那个自己,真美,要是恐惧的神情里包裹着自己,那就更美了……
“走吧,甜心。”卡森搂住俞韵的腰,带她往城堡走。
俞韵抽身,但还是被卡森捉住了手腕。
“去哪?”俞韵不满。
“你不想我,可我却想你得发狂,”他笑着刮了刮俞韵的脸颊,动作亲昵,眼神却逐渐透出暴戾,“我们还有事情没做完,现在也该补全了。”
“怎么甜心?不愿意回房,喜欢在这?”卡森低笑,用力将俞韵扯进怀中,“那么在这也不是不行。”
34. 第 34 章
又是那股香水味,似乎卡森每次出去再回来,身上都有一股浓烈的香水味。俞韵嫌恶地推开对方,卡森后退半步,并不在意地拍了拍衣服,大步走到俞韵面前,示意俞韵跟上。
俞韵看着卡森的背影,虽然早有准备,但卡森偏偏这时候回来,时机不上不下,沈玄慈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迟迟未归。俞韵走快两步追上卡森:“男爵饿吗?一路奔波,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肚子?”
“不饿,”卡森偏头看着俞韵,意有所指,“我吃过了,现在只想吃甜点。”
俞韵鄙夷,猜到了卡森的意思,但她还是故意曲解:“那我吩咐厨师去做?恰好我也有些饿了,不如我们先吃晚饭。”
她得找由头去厨房,然后以厨师失踪为由,让管家去找沈玄慈。
卡森轻笑,也知道了俞韵的意思,但他不允许俞韵反抗:“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甜心吗?”卡森站定脚步,目光侵略地寸寸扫过俞韵,一字一句,“我的甜心,我说的甜点,可不是厨房的甜点。”
他一把拉住俞韵的手腕,粗暴地将人扯进城堡。木质楼梯踩出纷杂的重响,卡森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将俞韵拽到卧室。这里已经收拾过了,破碎的镜面被撤下,露出墙体原本的颜色,银白的镜子配合着有一块没一块墙面,看起来十分斑驳。
卡森蹙眉,没想到卧室会变得这么难看,他审阅一圈,发现能看到床上的镜子几乎都坏了,当即就有些扫兴,甩开俞韵的手,大声呼唤管家。
俞韵暗暗搓了搓被箍红的手腕,她早就想到会有这天,于是偷偷把关键方位的镜子都敲坏了,再让沈玄慈帮忙,两人合力将玻璃卸下。
管家出现,看见少的七、八块镜子也没说什么,只低着头,向卡森解释新的镜子到三天后到,届时,他会把卧室复原。
“啧,”卡森神情不满,“没用的废物,下去吧。”
管家恭敬离开,卡森兴致缺缺地坐到床畔,翘起脚,看着俞韵。没了镜子,欣赏的乐趣就少了一大半,既然如此,不如暂时顺了这个张牙舞爪的猫:“去让厨师准备晚餐,”卡森语气淡淡,“告诉他,我今晚想吃生鹿肉,要带血汤。”
“好。”俞韵答应,转身离开。
“等等,”卡森低头看向枕头与被面,突然叫住俞韵,“这两晚,你没睡在这?”他的语调霎时变得凌厉,眼神也刺向俞韵,仿佛一个不对,他就会立刻爆起,杀死俞韵。
“是没有,”俞韵笑着,试图降低卡森的怀疑,“前晚管家要收拾这里,所以我就拜托他新给我准备了一间房。”
“哪里?”卡森语调骤冷,明显不满俞韵做了超出他设定之外的事。
俞韵领卡森来到客房住处,卡森在房间巡视一周,撩起床帐,直接坐到俞韵枕头旁。俞韵的小刀早就绑到了腿上,屋子也仔细收拾过,她不认为卡森会在这里找到什么异常。
“男爵没什么事,那我就去厨房了。”俞韵说。
卡森抚摸着被单和枕头,像是在感受俞韵的体温,无足轻重地嗯了一声,忽然,他的鼻子动了动,像是闻到什么,眼底闪现愠怒,大声道:“等一下。”
“又怎么?”俞韵有些不耐烦了,停步看向卡森。
卡森也回首,静静地盯着俞韵,脸上表情晦暗不明,忽然,卡森笑了笑,拍着身侧的位置,对着俞韵好声好气:“过来。”
俞韵瞬间戒备,这种相似的场景让她警铃大作,不敢轻举妄动。
“过来,”卡森加重语气,眼神也一下变得阴冷,“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见俞韵站着不动,卡森便主动上前。卡森还未靠近,俞韵转身就跑,但卡森快速念出咒语,俞韵动作不由得跟着变慢,才两步就被卡森抓住。
俞韵被甩到床上,卡森用力掐着俞韵下颌,目光凶恶:“你竟敢背着我厮混男人?”俞韵被捂着嘴,现下难以说话,更难以动弹,只能拼命抵抗那不知名的咒语。
卡森气狠了,五指抓向俞韵颈部那条贴合锁骨的项链,大力一扯,纤细的绳链倏地断裂,刀割似地在俞韵脖颈划出一道细细的伤口,快速渗出血珠。
整齐的红宝石颗颗飞落,簌簌跌到床上,发出无声的呐喊。
“我什么时候厮混男人?”卡森的手拿开,俞韵也终于能说话,她试图分散卡森的注意力,为自己争取时间。
“还狡辩?”卡森不管不顾地抓住擒住俞韵的双手,“没有男人,你床边怎么会有男人的气味?”
“哪个男人,你他爹的倒是说名字啊。”俞韵也怒了,觉得卡森简直在胡扯,因为就算是沈玄慈也没有进入这个房间,哪怕是管家,也不过是站在门口而已。俞韵屈膝上顶,攻击卡森的下身,恶狠狠:“我看你只是想找个理由杀我而已,你个死变态。”
卡森一下被击到脆弱处,双眼瞬间赤红,他果断用一只手攒住俞韵的两只手腕,防止俞韵像上次一样偷袭,然后另一只手掐住俞韵的纤弱的脖子,拼命往上压,让俞韵无法瞪眼看自己,只能被迫敛下眼眉
卡森:“呵?哪个男人,这得要问你了,你自己最清楚!”说罢,卡森立刻用膝盖压住俞韵的腿,嘴中喃喃,显然又要念咒,俞韵大急,立马对卡森破口辱骂,并且专他可能在意的点挑衅,一顿疯狂输出。
卡森果然被气得面目潮红,眼珠眦裂,身上金色的汗毛根根直立,像是恨不得立刻杀死俞韵。
俞韵感觉自己又能动了,她趁机挣手,想去抽小刀,谁知卡森比俞韵反应还要快,张开大嘴,瞬间咬向俞韵。
窄窄的牙齿磕上俞韵“受伤”的肩膀,一下就咬破了绑着的绷带,凿向俞韵的肩骨。他像个野蛮的丧尸,肆无忌惮地啃咬着俞韵的血肉。
剧烈的疼痛传来,俞韵只觉得眼前似乎黑了一秒,神经快速发紧。
蓦地,一个人影从卡森身后闪出,接着卡森像是被电击中般,怔了一下,然后重重倒向俞韵,浑身痉挛。
俞韵看清了那个人影,竟然是被她判定死亡的时青岁。俞韵艰难地将卡森推开,时青岁弯身,抓住卡森的肩膀,将人掀翻到一旁。
卡森后背插着一把小刀,模样类似周宅里王嫲的护身吊坠。很快,小刀消失,而卡森也结束了抽搐,口中开始嗯嗯啊啊地叫着。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时间似地,皮肤由红润光速变得干瘪,而那饱满的肌肉也在光速消失,由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头发稀疏、满脸斑纹、身材佝偻的老人。
“不、不……”卡森声音嘶哑,难以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脸,他的手指也变得枯槁,指节粗大,似乎只有厚厚的一层皮包裹着轻飘飘的骨头,空荡荡地挂着一身靓丽的衣服。而那一身不重的衣服,似乎也能压垮这个虚弱的老头。
俞韵骂了一声,一脚踹向卡森,卡森还未来得及呼喊,骨架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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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场散架,身体扭曲着滚落下床,睁眼睛,死了。
没了呼吸的卡森身体迅速腐化,接着如同风化一般又迅速崩解松散,仅留下一些毛发和碎骨头渣子。
俞韵捂住伤口起身,看了看四周,皱起眉来。
“怎么了?”时青岁把药箱提到俞韵身边,也是之前俞韵用于治疗鹦鹉的药箱,“有什么不对?还是伤口难受?”
“没有盲盒,”俞韵敛睫,解开半耷拉的绷带,“原本我以为卡森是BOSS,可现在证明我想错了。”
时青岁帮俞韵清创,轻声安慰:“忍一下,很快就好。”
俞韵:“你怎么在这?”
“我一直都在,”时青岁有些不好意思,“我跟着你很久了。”
俞韵神情一滞:“什么时候?”
时青岁避开俞韵的视线,轻咳说:“一开始。”
强烈的疼痛让俞韵出口的话变得有些不耐烦:“什么一开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吞吞吐吐了?”
“我是那只鹦鹉,就是皮克,”时青岁语调放轻,“好了,上药吧。”
“什么?”俞韵更加吃惊了,“你是皮克?”
“对,”话说出口,时青岁表情明显变得自在许多,从头解释道,“在上个世界,你给了我小刀,我用它割开了束缚的黑带,又杀了跑来的王嫲头颅怪,在盲盒世界的门关闭前冲进了光门。”
“一进去我就变成了鸟,看见你躺倒在床上,还以为你出事了。”
俞韵瞥时青岁一眼,离开镜面世界这人就以为自己出事了,现在又以为自己出事了,他是多希望自己够出事?
时青岁没猜到俞韵的心思,又帮着俞韵上药,继续说:“我变成了鹦鹉,但不会说话,看见你拿到道具,直觉我应该也拿到了道具,但是鸟型的我只有翅膀,不知道怎么将道具取出来,直到昨晚变回人型。”
“我拿的是一次性伤害手办。就是你给我的小刀,它能击杀高级怪物。”
俞韵:“昨晚?你怎么变回人型的?”
“大概是你的治愈术,”时青岁神色突然有些认真,看向俞韵,“我一直觉得我能变回人,但尝试了很久都不行,也找不到办法,直到你救了我,”他轻笑,“不过在这个世界,我每12小时只能变回一次,每次仅能持续30分钟。”
俞韵给自己绑绷带,抽空看了一眼时青岁,调侃道:“你这样应该不算‘变回人’吧,应该是魔法生物你,拥有‘变成人’的能力。”
时青岁愣了愣:“好像……说的对,”他喃喃低语,“难怪你和卡森在教堂结婚,我会接收到你的祈祷。”
“你听到了?”怔愣的换成了俞韵,她想起自己曾经祷告时青岁的“在天之灵”。
“是,”时青岁低笑,“全都听到了,我还怀疑自己怎么死了,明明活成只鹦鹉,好好地站在教堂外,现在看来在这个世界,人类时青岁确实已经死了,有的只是魔法鹦鹉皮克。”
“俞小姐,”门外忽然传来沈玄慈低低的声音,“我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还看见卡森的马了,你要小心啊。”
时青岁瞄向俞韵,而俞韵听到动静,立刻探身望向门边:“沈玄慈?快进来。”
“打扰了,”沈玄慈举着一个布袋,抬步进门,压低的声音里透着兴奋,“我找到雪封……”当他看到时青岁,话语磕巴一刹,“俞俞小姐……这位是?”
35. 第 35 章
俞韵刚要开口,时青岁主动上前,自我介绍:“我叫时青岁,也是那只叫皮克的蓝色鹦鹉。”
沈玄慈眼神惊诧:“皮克?原来魔法生物还能变成人吗?我还以为……”
“不是,”俞韵插话,“他和我们一样,都来自现实世界。”俞韵简单介绍了一下时青岁,并说时青岁是自己前几个世界的队友,话语一顿,俞韵想起小鸟炮弹引来的碧斯继而砸碎了玻璃镜,又想到后面的花房,俞韵补上一句:“也是我们的队友。”
时青岁听到,难得地挑了一下眉,嘴角勾笑。他移开目光,转而去观察沈玄慈。
与鸟的视角不同,变回人型的时青岁看着沈玄慈,只觉得越看越熟悉,似乎自己曾在什么地方见过沈玄慈。
沈玄慈听完有些尴尬,摸了摸头:“原来是这样,抱歉时先生,是我误会了,”他也自我介绍,“我叫沈玄慈,是一名普通的面点学徒,在面包店工作,不过在这个世界,我是这里的厨师,负责卡森和管家全生的菜品。”
“我想起来了,”时青岁突然打出一个响指,语调雀跃,“我知道在哪见过你了。”
“啊?”沈玄慈呆愣。
“是星启医院,”时青岁回答,他又对向俞韵,大拇指点向沈玄慈,继续道,“你出车祸那天,他也在,你俩是前后脚进的星启。”
时青岁:“当时我推着你离开星启,看见急救人员又推沈玄慈进来,言语中说是沈先生打的急救电话,但司机恶意报复,这才身受重伤送来医院,”说罢,时青岁表情了然,神色舒展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难怪这么快能结为盟友。”
沈玄慈不知时青岁在说什么,模样更呆愣了。
“我们是同一场车祸?”俞韵接话,颦眉看向沈玄慈,“你还记得什么吗?那天我去店里拿蛋糕,本来要去找姐姐,结果莫名其妙被车撞了。”
沈玄慈认真回想,有些沮丧:“对不起俞小姐,我想起的都是每天跑着考勤,以及扣绩效的场景,其他的只能零零散散记起一点,可都是无意义的画面,我好像没什么用,也帮不上什么忙……”
“没关系,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可以慢慢想,”俞韵宽慰说,“当初我也花了一些时间才找回全部记忆,所以不着急。而且你能想起来最好,不能的话,我们在这个世界,知不知道车祸的线索,其实也没有区别。”
“毕竟只有出去,回到现实,才有能力改变什么。”
沈玄慈懊恼地点了点头,但神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还是叫我俞韵吧,”俞韵笑道,“叫他时青岁就可以了,既然都是队友,那就不用这样生分。”
沈玄慈又点了点头,终于笑了出来,他有些不好意思:“俞小……俞韵,这是雪封果,”沈玄慈将袋子交给俞韵,“数量不多,找了很久也只有13颗。本想着给卡森用的,可现在也用不上了。”
“没事,”俞韵接过袋子,安慰地拍了拍沈玄慈的肩膀,“卡森虽然用不上,但真正的BOSS说不定能用得上,所以我还是得谢谢你。”
沈玄慈一下变得腼腆起来,眼神躲闪在镜框后,低下头,忙摆手道:“不用不用,能帮上忙就好,我去厨房给大家做晚饭吧,做点家常菜和简单的西餐。”
沈玄慈说完就走,似乎被夸得很不好意思,俞韵去看布袋里的雪封果,和十夫人口中的果实一样,只是更为饱满新鲜。
“原来俞小姐并不认识他啊,”时青岁凑过来,视线看向雪封果,话语却在说别的,“我还以为你对陌生人都是一样的谨慎戒备,没想到只对我这样,真是令人伤心。”
俞韵瞥了时青岁一眼,想起鹦鹉对那句“合作愉快”反应之大,不禁好笑道:“阴阳怪气,你这么小气?”
时青岁表情无辜,耸了耸肩:“我可是三顾茅庐拜托俞小姐,俞小姐才勉为其难答应我合作,可是现在面对沈先生,俞小姐却直接提出了搭档的要求,”他话语索然,“这怎么能不让人难过。”
话虽然说得凄凉,但语调却没有半点变化,显然时青岁压根没有自己说的那样在意,俞韵收起布袋,同样阴阳怪气:“奇怪,不是时先生自己说的——‘合作的前提是坦诚’?”她语气哀伤,故意道,“要是时先生能像沈玄慈那样单纯又直率就好了,那样的话,我也不用试探,他就会告诉我全部星启医院的事了。”
“抱歉,”时青岁立刻抬手,切换回正常的姿态,“是我小气了。”
俞韵表情不变,还要出口再损时青岁几句,这时楼下传出沈玄慈的呼声:“俞韵、时青岁,出事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往楼下走去,只见沈玄慈远远地站在管家房间门边,惊恐地指着里面:“管家……好像死了。”
时青岁率先进去,但才迈一步,他就突然下落,变回了鹦鹉。
“看来时先生的时间到了,”俞韵嘲笑着伸出手,轻声呼唤时青岁,“过来,皮克。”
时青岁扑腾翅膀,听话地原地起飞,站到了俞韵的虎口,一人一鸟走进屋子。
管家确实死了,死状和卡森一样,都变成了一具枯槁的尸体。俞韵看到管家手肘压了一张白纸,她轻轻抽出来——
[谢谢你,夫人。]
前面几字还算工整,但到后面就变得虚浮,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握笔书写。
管家的生命应该是靠着卡森维系的,卡森死了,管家自然也活不久了。
“本来还有些事情想问管家……”俞韵将纸放回原处,决定找时间将管家掩埋了,顺便还有地下室里的十二位夫人。
“对了,”俞韵转身,看向沈玄慈,“你知不知道玛丽夫人?”
“玛丽夫人?”沈玄慈懵懂地推了推镜框,“知道一点,但不是很多。”
沈玄慈回忆:“玛丽夫人是卡森男爵的亲姑姑,她嫁给了巴托里伯爵,后来伯爵死了,玛丽夫人就一直独居在巴托里郡。卡森似乎每个月都要给玛丽夫人送东西,有时是货物有时是女仆,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玛丽夫人是不是和卡森一样保养得宜,并且年轻又美丽?”俞韵追问。
“我从没出过城堡,不知道外面的事,”沈玄慈懊丧,拍了一下自己脑门,“早知道,我就该多打听一些外面的事了,”话毕,他突然像想到什么,眼睛亮亮地看着俞韵,“对了,我们可以去看公府邸报,”沈玄慈一边解释,一边领着俞韵往厨房走,“贵族们都会看邸报,但卡森向来把邸报当成垃圾,让我当柴火烧。我没烧完,厨房里还留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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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厨房,沈玄慈从一堆木材中拔拉出两三捆报纸,交给俞韵:“邸报说的都是贵族的事,玛丽夫人是伯爵夫人,应该也会有她的报道。”
俞韵快速翻阅,果然看到了不少关于玛丽夫人的新闻,内容多数是男子示爱,可见玛丽夫人确实冻龄又美艳。
“卡森都是个老头了,那么比他年纪还大的姑姑,肯定也有问题,”找到线索,俞韵合上报纸,看向沈玄慈,“卡森也听命于玛丽夫人,显然,玛丽夫人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BOSS。”
俞韵有了决定:“后天我们就去巴托里郡。”
两人一鸟在城堡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又处理了城堡内剩余的琐事,这才准备齐全,第三天一早出发。
时青岁用鹦鹉的形态导航,俞韵担任车夫,载上沈玄慈,大家踏上了新的路程。
*
经过五天的赶路,他们来到了玛丽夫人的归属地,巴托里郡。
这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询问后才知是玛丽夫人最近在举办玫瑰宴。所谓玫瑰宴,就是针对贵族的相亲宴,玛丽夫人会召集一些适合的单身男贵族前来宴会,而只要在20岁以下的未婚的少女,都可以参加,并不限制平民与贵族。
对于普通家庭来说,这是一个可以改换门庭的机会,所以少女们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挣着成为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
俞韵拿了卡森男爵的身份徽章,想要面见玛丽夫人,通传的士兵看见俞韵十分殷勤,待知道俞韵“已婚”的身份,态度当即就冷落了下去,只让俞韵在一边等着。
她和沈玄慈一直等到日落时分,通往城堡的吊桥就要关闭,也没等到准入的消息,俞韵见状,只好将几颗红宝石交给士兵,并用了更为严重和紧急的借口,再次请求面见玛丽夫人。
士兵看在宝石的份上,又去通传了一次。
俞韵看着士兵离开的背影,悄声对向时青岁:“你跟着他,看城堡具体在哪,要是能进入城堡,也去探一下城堡内情况。”
时青岁点点脑袋,张开翅膀飞走了。
这次俞韵没等多久,在收桥的最后一刻,他们进入了通道。巴托里城堡坐落在悬崖上,走过吊桥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俞韵在路上和士兵闲聊,套出了一些关于玛丽夫人的消息,以及玫瑰宴的事。
和卡森的城堡不同,巴托里城堡十分宏伟,黑色的砖石整整堆砌了三座城堡,并排挨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壮观。城堡前是一片广阔的草地,上面有不少贵族与平民少女嬉戏,远一点,便是骑着矮脚马的贵族少女在看男子打猎。
有几个看起来年纪颇大的贵族男子,身边都带了魔宠,有像时青岁那样鸟,不过魔鸟体型更大,并且羽毛的颜色更加鲜艳多彩,有的像碧斯那样是猛犬,还有的,是俞韵也没见过的生物,类似于会弹跳的大型爬宠。
俞韵和沈玄慈被安排在一边,行李则被城堡内的女侍和管家带走。
“玛丽夫人真和卡森男爵一样吗?”沈玄慈谨慎地观察周围,和俞韵窃窃私语,“这里和卡森严禁人类出入城堡的习惯完全不同,并且这么多人,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或怀疑玛丽夫人会巫术……”
俞韵也觉得奇怪,她直觉玛丽夫人应该不简单,并且会比卡森还要难对付。
36. 第 36 章
“韵夫人。”身后传来一道悦耳的女声,俞韵回头,见一个丰满的女人向自己走来。
玛丽夫人长相艳丽,唇红齿白,穿着也相当美艳,紫色的束胸长裙将腰掐得纤细,酥/胸半露,颤颤巍巍的,像两只盛在银杯里不断晃荡的嫩布丁。与卡森不同,玛丽夫人美得很真实,整体也更像活生生的人。
俞韵特地看了玛丽的牙齿,发现玛丽夫人的牙齿很正常,完全不似卡森那样有非人感。
玛丽夫人身边跟了一个神色严肃的领班,领班抿着唇,嘴角下撇,不到三十五岁的模样,但却有一种年逾六十的古板,让俞韵莫名想起卡森的管家。
俞韵在观察玛丽夫人的同时,玛丽夫人也在暗自观察着俞韵。
俞韵的脖子空空如也,什么首饰也没有,外露的皮肤白皙,肩膀和手腕不见一点伤痕。玛丽蹙眉,据她对卡森的了解,这个样子的俞韵不可能是卡森的妻子,但现在,俞韵却拿着卡森的徽章,正大光面地请求面见自己。
这未免太过矛盾。
玛丽目光怀疑,心中认定了俞韵应是个冒充卡森妻子的女窃贼。
俞韵闻到了玛丽夫人身上极淡的香水味,仔细辨认后,俞韵确定这股味道和卡森身上的香水味不同。
俞韵按照礼仪行礼,玛丽夫人居高临下地审视俞韵:“韵夫人,怎么不见你的丈夫卡森男爵?”
“我与男爵一同来巴托里郡,本是要与男爵一起拜谒伯爵夫人的,”俞韵早准备好了答案,面带笑容道,“可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怪人,那怪人刺伤了男爵,男爵便让我先来上访夫人,”说到这,俞韵故意表现出一点娇羞,“男爵让我勿要担心……哦不,是让伯爵夫人不要担心,他处理完事情,很快就会赶来。”
离开城堡前,俞韵找到了管家的日历,里面记录了卡森和十二位夫人,其中三夫人和五夫人曾被卡森带着来巴托里郡拜访伯爵,俞韵便打算利用这个先例暂住,好趁机杀死玛丽。
之后要是玛丽询问卡森怎么一直不到,俞韵便可以拿“怪人”的事做文章,就算玛丽派人查到城堡,俞韵也并不担心,因为那里他们已经提前埋好了线索,玛丽再怎么找,也不会怀疑到俞韵头上。
俞韵说完,玛丽夫人便一直看着俞韵。她的眼窝深邃,眼角不见一丝皱纹,玛丽夫人手里拿一把蓝绿色的孔雀毛扇子,眼睛状的尾翎遮住她的嘴,像是十几只眼睛,同样盯着俞韵。
玛丽移动视线时,俞韵觉得那些眼睛似乎黏到了自己脸上,一颗颗跟随着玛丽,胶腻而缓慢滚动。
玛丽夫人:“我记得你们新婚时,我那花俏的侄子还准备了新婚礼物,怎么不见夫人戴?是不喜欢吗?”
“怎么会,”俞韵抚上锁骨,表露一点羞涩,解释说,“之前在马车,男爵他动作鲁莽……哎呀,就是男爵不小心弄坏了项链……”俞韵的声音一下放低,仿佛在说什么让人脸红心跳的事,快速转折道,“不过男爵承诺,回去要给我换一条更漂亮,也更艳丽的红宝石项链。所以现在,我就打算什么也不戴了。”
玛丽眼睛一眯,顺其自然地脑补了俞韵没说完的部分。
这种荒唐和言语,确实很像卡森会做的事,而且自己并未言说礼物是什么,可俞韵还是答对了首饰,这让玛丽稍微放下了戒心,敷衍道:“哦是吗,那就恭喜韵夫人了,”玛丽不再理会俞韵,扭腰命令领班,“你带夫人和马夫去城堡安置,不要怠慢客人。”
“是。”领班恭敬低首,带着俞韵和“马夫”沈玄慈离开了。
玛丽斜睨俞韵的背影,轻轻摇了摇扇子。明天就是卡森每月上门送侍女的日子,等卡森来了,无论俞韵说的是真是假,一切都会有答案,就姑且让俞韵当这个“男爵夫人”吧。
俞韵被领班安排在客房,与两位贵族少女同住一屋,沈玄慈住到一楼的佣人房,与九个男仆共挤一间。
时青岁绕着城堡巡逻,勉强躲过两个魔鸟的嬉戏捕猎,终于飞回俞韵身边。
俞韵:“有线索吗?”
时青岁摇头,随后又点头,俞韵见状,小声道:“今晚八点,你变成人,我们在最大的那棵橡树下见面。现在我不方便带着你,你自己注意安全。”
时青岁点了点头,随着俞韵扬手,借力飞向空中,瞬间没了踪影。
傍晚时分,城堡正式开始宴席。俞韵跟随贵族少女们入座,与她们的餐桌不同,玛丽的餐桌位于正上方主座,不仅专用桌椅高所有餐桌一截,并且仅有一个座位,像是监考坐在讲台,能够看着下面每一个学生。
巴托里城堡的餐食与卡森城堡的餐食明显不同,这里熟食更多,各类水果还会当成蔬菜使用。俞韵细心观察上面的玛丽,发现有几样菜还未被摆上餐桌,玛丽就皱了眉,拿着餐巾虚掩鼻尖,示意侍女迅速将菜撤走。
俞韵暗自留意着菜的样式,对照自己餐桌上的菜,想要辨认撤下去的究竟是什么,结果发现,那些菜无一不被加了薄荷。
有的是薄荷点缀的浓汤,有的是薄荷炖煮的熟肉,有的是薄荷做的甜品。
俞韵忽然想起卡森。那时的卡森,也是稍微一闻就发现了时青岁,接着爆起发怒,想要杀死自己。那么,玛丽夫人会不会和卡森一样,也有着敏锐的嗅觉?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糟糕了,因为雪封果自带辛辣的气味,先不说悄悄放入菜品果汁,光是携带,就有可能让玛丽察觉。
俞韵还在思考,菜已经上齐了。领班跪坐在玛丽身旁,开始一一试菜,俞韵看到领班不仅每道菜都尝,并且连酒水汤饮,甚至是客人们拿来的祝酒,她都会事先抿一口。而玛丽夫人见领班神色如常,身体也没不适,这才会拿上餐具、接过酒杯,与人笑着交际应酬。
俞韵心绪渐沉,玛丽夫人这般谨慎,之前的计划估计要全盘否定了,毕竟领班可能和管家一样,要通过饮食毒杀玛丽,极有可能在领班这里就出现失败,打草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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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
吃过晚饭,接下来是舞会,也是相亲最核心的一环。
少女们希望通过舞蹈吸引真命天子,或得到真爱,或嫁入豪门,不管怎样,每个人都卯足了劲。然而只有少部分贵族真心想找一位年轻纯真的妻子,大部分贵族,其实都是冲着玛丽夫人而来。男人们想露水调情,想攀附高枝,或想出卖色相换取财富,总之,玛丽夫人实打实成了舞会的焦点。
玛丽本人也相当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时刻,她在舞池中央尽情摇曳,男伴换了一个又一个。
俞韵站在一旁观察,待看到沈玄慈时,她把人拉到角落,提醒沈玄慈收集信息,沈玄慈点头答应,说自己会想办法在佣人间套话。
两人才说几句,就有一个金色长发的男人向俞韵走来,俞韵眼神示意,沈玄慈收到提示后离开。
男人将俞韵当成了相亲的少女,言谈中满是挑逗与暗示,俞韵只好表明自己是卡森的夫人,男人听罢,视线瞬时复杂且怜悯,草草结束话题后就离开了。俞韵见舞池热闹,偷偷溜出城堡,来到外面的橡树下。
时青岁早就在树上等着了,见俞韵过来,他飞下枝头,霎时变回人型。
俞韵开门见山:“你发现什么了?”
“有密室,”时青岁也不废话,“这座联合城堡一共三层,顶端没有阁楼,但我在上空盘旋时,发现中间的塔尖有声响,靠近后没看见任何窗户,似乎是实心的,可在塔尖停一会,又听到了里面的水声和低低的说话声。”
俞韵询问密室的具体位置,接着突然想起什么:“你听力很好?”
“挺好,不过仅限鹦鹉的时候,”时青岁如实回答,“之前你去墓地,我听着马车的声响,直接确定了你在哪间教堂。”
“那我在巴托里城堡吹这个,你能听到吗?”俞韵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
“应该能,”时青岁想了想,笑道,“怎么,你想用这个旋律当暗号?”
俞韵挑眉,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时青岁还是察觉到了俞韵隐隐的警告,他立刻收起笑容,换上严肃表情,也轻轻吹了声口哨:“那我用这段旋律作为危险的信号。”
俞韵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说起别的:“你能用鹦鹉形态藏东西吗?”她抱起裙角,蹲身去解藏在裙撑下的东西。
时青岁见到,忙转过身去,非礼勿视:“藏什么?”
“这个,”俞韵把密封好的雪封果交给时青岁,“就和你用人类形态拿小刀手办,但变回鹦鹉就无法找到一样,务必帮我把它藏好,”俞韵语气郑重,看着时青岁,“等我需要它时,麻烦你再帮我送来。”
“好,”时青岁取走俞韵手中的袋子,“等你需要,用口哨呼唤我就行,我一定准时准点帮你送达。”
俞韵轻笑,刚要说什么,一束光蓦地射了过来,尖锐的女声顿时响起,在空旷的草地上荡起回音:“什么人?!这里严禁男女厮混,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37. 第 37 章
俞韵下意识用手挡住刺进瞳孔的光,眯眼看向光源。那人在强光的照射下看不清面容,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对方还未靠近,就举着灯去照俞韵身边人,然而只看见了荡悠悠一片羽毛,缓缓下落至俞韵裙边,哪还见时青岁的影子。
俞韵这才看清来人,那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侍女。老侍女脸上满是褶子,三角眼,嘴角掉到下巴边缘,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老侍女手上拿着远光矿灯,造型巨大,有些像一个喇叭。
老侍女狠狠地瞪向俞韵,光也扫到了俞韵脸上,不让俞韵直视自己,厉声质问:“人呢?那个与你厮混的男人呢?”
俞韵只觉冒犯,抬手一劈,砍向侍女手腕。老侍女腕骨一麻,五指被迫放松,俞韵瞬时抢走矿灯,拎起反射对方。
强光忽地照进眼睛,老侍女慌乱闭眼,一只手遮下眼睛,一只手胡乱往前抓,想要攻击俞韵:“你干什么?我是伯爵夫人的人,哪来的贱民,竟敢这样对我,还不快把灯放下。”
俞韵慢步后退,不让老侍女碰到自己,又晃着灯,对准老侍女眼睛:“不过是个侍女就敢以势压人,那我这个卡森男爵的夫人、伯爵夫人的亲侄媳妇,也叫你几声贱民,不过分吧?”
卡森这个死变态,唯一的作用也仅限于权势了。
“什么?”老侍女动作一滞,听言明显有些惧怕,但很快,她又再度怀疑起俞韵来,“什么男爵夫人,我怎么没听伯爵夫人提?我看你就是个骗子。”老侍女声音重新变得凌厉,将眼勉强撑开一条缝,挥着手,直直冲向俞韵。
俞韵不耐烦,拿着矿灯,哐地一下砸向侍女:“贱民,还敢污蔑我,行啊,现在就和我去找伯爵夫人,看待会究竟是你被夫人惩罚,还是我被夫人安抚,”俞韵主动把灯照往橡树,提高音量道,“还有,睁开你那昏花的老眼好好看清楚,哪有男人?”
老侍女站稳身子,捂住被磕痛的地方,顺着光看向周围。
好像……确实没看到男人?老侍女不禁疑虑,难道自己看错了?可刚才……她明明,看见了一张小白脸啊?
俞韵斜睨侍女,语气愤懑:“你们这种老不中用的,就该辞退了才对,让伯爵夫人全部换为年轻力壮的侍女……真不知道夫人怎么想的,满城堡竟然都是你们这些老家伙,没看见几个年轻侍女。”
“你懂什么,”似乎是不愿被俞韵看扁,老侍女忍不住反驳,“只有年轻侍女才会被夫人更换,而我们这些富有经验的侍女,才能长长久久陪在夫人身边。”
俞韵敏锐捕捉到了异样:“你说什么?”
“我……”老侍女意识到刚才说了什么,话语一噎,紧急岔开话题,问,“你……您真的是卡森夫人?”
俞韵猜到这里肯定有内幕,但却不能操之过急,便嗤了一声,顺着侍女的话道:“我是不是卡森的夫人,你不敢去问伯爵夫人,可以去问领班。”俞韵的傲慢与其他贵族如出一辙,老侍女小心地觑着俞韵,见俞韵身材纤细,衣裙看似不菲,当下就信了八分,立刻转换态度。
“抱歉,男爵夫人,是我耳聋眼花误会了您,”老侍女恭敬俯身,诚恳致歉,“看在伯爵夫人的份上,请您饶恕我吧。”
“算了。”俞韵将灯还给对方,老侍女见到,语调霎时轻松,不仅主送为俞韵引路,还向俞韵介绍了一下城堡。俞韵试着询问玛丽夫人的事,但老侍女嘴很严,只透露了言片语便不肯再说。
时间临近九点,舞会即将结束,贵族老爷们陆续开始离开,住得远的贵族将会留宿城堡,而所有平民少女,都将住在城堡,由领班安排。玛丽夫人还在与两位老爷谈笑,俞韵见状,悄悄溜上三楼,想确定密室的位置。
然而她才过二楼客人区,还未上楼,就对上了两位年长侍女的视线。
侍女们坐在壁炉前,手中织着东西,双眼却时不时瞧向楼梯的方向,显然是看管三楼通道的守卫,俞韵假装路过,转而去了二楼的另一边,想从走廊上去,结果不出所料,那里也安排了两个年长的侍女。
俞韵不得已,只好返回房间。
夜晚十点,城堡固定熄灯,夜谈也相应禁止。魔法生物们被主人关进笼子,只有时青岁栖在枝头,看着窗台的光由上至下,一盏一盏地熄灭。
天似乎更暗了,没有月亮,更不见星子,低沉的云游移空中,黑一块白一块地露着天色,像是肉汤里撇着的浮沫。
俞韵悄悄睁开了眼,身边两位贵族少女都睡着了,呼吸轻微,安静得如同死去。俞韵翻了个身,看向窗外。
城堡坐落在悬崖上,风没日没夜地环抱这座黑色的城堡。
呼——噫——
没了舞会的音乐,也没了人们嬉笑的对话,风声变得更明显了,宛如凄厉的女人,无时无刻不在怨恨地哭叫。
呼——噫——
呼——噫——
窗框阵阵响动,尖细的声音挤进缝隙,像是锐利的指甲在用力刮挠,俞韵有些恍惚,好似整个夜只剩下了风声,再没别的声响,而她身处的城堡是一座巨大的黑色棺材,人们整整齐齐地躺在里面,做着绮丽又腐烂的梦。
俞韵穿鞋下床,再次想要探寻密室,但门一打开,她就看见了守在外面的侍女。
这是一个少见的年轻侍女,莹白的脸上写满了惶恐,战战兢兢询问俞韵要去哪里,俞韵说要去上厕所,侍女便点燃油灯,提着引路。
脚步踢踏,一声声回响在砖石城堡内,有些空洞的寂寥,油灯将两人的影子变形拉长,虚浮地贴上墙壁。俞韵试着和侍女搭话,但侍女不是摇头就是沉默,与之前的老侍女截然不同,仿佛这个侍女极为害怕处罚,故而说话做事一丝不苟,半点不敢逾矩。
俞韵去上厕所,年轻侍女就安静地守在门边,等俞韵出来,侍女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俞韵侧目,看来想要避人上楼,只能用夹纸手办了,但手办仅剩一次使用机会,并且只有短暂的十五分钟,她必须要拿到更为详细的情报,再决定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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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露珠尚未随白雾散去,领班就晃着铃铛,带侍女前来叫醒少女们,俞韵也被吵醒了,便跟着贵族少女们梳洗,想去看她们要干什么。
“姑娘们,今天是读《修经》的日子,”领班眼神冷淡,看向集结在正厅的少女,“毕竟只有真正纯洁的人,才能获得圣洁美好的婚姻。”
领班严肃地翻开《修经》,她念一句,下面的二十位少女就跟着读一句。
俞韵站在一旁,有些好奇地打量,昨晚的年老侍女看见,就要过来请俞韵离开。这时,一位脸上有雀斑的微胖女孩,急匆匆地跑进队伍:“抱歉女士,是我来晚了。”她毫不介意地站到第一排,把相邻的女孩挤开,给自己争取到了位置,然后讨好地笑看领班。
领班嘴角下沉,显然十分厌烦雀斑女孩的迟到:“茉莉小姐,既然你迟到了,便由你开始吧。”
“什么?”茉莉有些惊愕,但还是维持着微笑,想要表现出大家闺秀的得体与端庄。
领班轻扯嘴角,砰地一下合上《修经》,又拍了拍硬质的封面,很快,六七个侍女就将东西抬上来了,给俞韵带路的年轻侍女也在其中。
“这些,都是验证你们贞洁的神水,”领班视线轻蔑,一寸一寸地扫过众人,语调缓慢,“纯洁少女的血,将会在神水中凝聚成珠,而那些早与别人苟合、却又扮演处子的肮脏女人,她们的血液,将会神水变得浑浊不堪。”
“玫瑰宴本就是为贵族勋爵们挑选纯真妻子的宴会,如果有人欺瞒,我们将如实告知各位老爷,”领班语气凉薄,“茉莉小姐,就算你是平民的女儿,也应知道这个传统吧?”
茉莉脸上有些无知的窘迫,又快速镇定下来,轻咳一声:“我当然知道,”茉莉主动站到器皿前,仪态大方,“那就我先呗。”
银针刺向茉莉的指肚,一滴鲜血被挤到百合样的银杯中,杯中液体清澈透明,而那一颗鲜红的血珠变得浑圆,缓缓沉到杯底。
领班看了一眼茉莉,稍微收敛了厌恶的神情,而茉莉看到自己的血液在杯中的情形,高兴地昂起头,仿佛证明了自己的贞洁是一件多么高尚且自豪的事。
领班淡淡看向旁边的少女:“下一个,爱丽小姐。”
21位少女中,有大半是“纯洁”的,而小部分少女的血液滴落银杯,瞬间就均匀成了血水,领班看到这样,立刻让侍女把这些少女带走,似乎多看一眼,她的内心都会涌上不可遏止的嫌恶。
“好了。”领班将《修经》递给年轻侍女,让其把书放回原处,然后拍了拍手,侍女们迅速将器皿撤下,又递来一把小刀,领班小心地将小刀放垫放到有金丝托布的银盘上。
小刀整体呈黑色,尾部镶嵌了一块红宝石,俞韵盯着看了好几眼,莫名想起卡森在教堂割伤自己的那把匕首。
“待会,伯爵夫人将亲自对大家进行神术赐福,”领班微笑,眼神略有些意味深长,“神术将会庇佑大家嫁得良夫、婚姻美满。”
38. 第 38 章
“韵夫人,”老侍女劝离俞韵,“这是新娘的修学课,只有待嫁少女才能参加,您待在这,怕是有些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俞韵看向老侍女,“既然是新娘课程,我与男爵也是新婚,这课程对我来说,相当适用啊。”
老侍女蹙眉,凹陷的眼窝对准俞韵,她眼珠浑浊,似乎看人时自带一层嫌恶的蒙镜,眼珠下吊着两个空空瘪瘪的紫褐眼袋,色素堆在纹理里,显得她整个眼眶以及两片嘴角,沟壑纵横,净是刻薄。
老侍女换了语气,皱巴巴的嘴唇迅速翕动,像极了一个放干了的苹果,厉声道:“那也得请示夫人,夫人同意您在这观课,您才可以留下来。”
俞韵扶着手臂,语调不满:“那你带我去见伯爵夫人。”
“韵夫人要寻我?”玛丽微笑着走来,身后跟了两个端托盘的侍女,一个盘子放了许多白色手帕,整整齐齐地摞在一处,另一个盘子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俞韵屈膝行礼,询问玛丽夫人自己是否可以旁听,玛丽盯着俞韵看了一会,眉毛几不可见地上挑:“韵夫人也想学习新娘课程?”
“其实我是想学夫人的驻颜术,”俞韵羞赧地笑,谎话张口就来,“男爵俊美,看起来与我年岁相差不大,有时候我看着他,心里不禁有些担忧,若是自己到了男爵的年岁,会不会已经老成了婆婆样,再难与男爵相配。”
俞韵看向玛丽:“伯爵夫人也同男爵那般年轻,想必一定是家族遗传,但我还是觉得,要是能模仿学习夫人的生活起居,说不定我也能减缓一两分的衰老,仿得夫人半分的美貌。”
玛丽喜欢听男人夸赞自己,更喜欢年轻女孩羡慕自己,她抚了抚自己胸前的珍珠项链,语气自得:“既然韵夫人想学,那就留下来吧,”她看了眼俞韵,别有深意,“新娘课程不教授如何美颜,却能学到如何讨好丈夫,想必对韵夫人还是很有用的。”
若俞韵真是自己侄子新娶的妻子,那俞韵在这学得好,或许还能多活一会,玛丽视线轻蔑,就当是对俞韵的施舍了。
俞韵也笑,回了一礼。OK,现在有理由向侍女打听玛丽的饮食起居以及日常活动了。
两人简单聊完,玛丽走向少女,抬手从金色托布盘中拿起镶嵌宝石的小刀。
顺序依旧由茉莉起始,玛丽口中低低呢喃,有些像祷告,也有些像在念咒。低语中,玛丽手中的小刀快速划过茉莉的掌心,在茉莉有些粗糙的皮肤上割开一道细细的伤口,茉莉瞬间疼得呲牙,下意识就要将手抽出。
但玛丽死死地拽住了茉莉的手,五指像是嵌进茉莉的手腕里,印下了一个深深的白印。
候在玛丽身边的侍女递上手帕托盘,玛丽夫人取了一张,轻轻盖到茉莉掌心。
白色的布帕浸上鲜红的血液,缓慢晕染开来,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团。玛丽夫人放下小刀,双手一上一下盖住茉莉的手掌,闭上着眼,感受着什么。
几秒后,玛丽夫人睁眼,十分满意地看着茉莉,温柔地说:“亲爱的姑娘,去洗洗吧,你的手已经没事了。”玛丽揭开手帕,将带血的手帕放到空托盘,然后示意茉莉去看手掌。
茉莉动了动手,惊异地发现自己手上的伤口竟然愈合了,不仅不疼,掌心还像是从未受过伤一样完整,不见半点痕迹。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玛丽夫人对自己的“祈福”起效了,脸上满是兴奋,激动地应了声是,然后高兴地去一边盥洗银盆净手了。
之后12位少女,又出现了一位伤口能愈合的少女,正是俞韵的两室友之一。其余11位少女在侍女的帮助下包扎伤口,玛丽笑着解释伤口不会留疤,若是担心,少女们可以向领班拿美容膏。大家听到美容膏是玛丽夫人自制并自用的,眼里都有些高兴,似乎用了,便能像玛丽夫人一样美丽。
只有俞韵面色凝重,这个仪式,怎么看都和卡森在教堂对自己做的差不多,俞韵清晰的记得,当时卡森饶有兴致地感叹了一句——
[伤口没有愈合,看来甜心并没有继承鲁娜家族的能力啊。]
卡森的历任妻子,都来自具有神术或者巫术的家族,那么卡森用特殊匕首割伤自己的行为,会不会是在验证自己有没有施咒的能力?
如果有,那么这样的血脉,或者这样的能力,对卡森和玛丽而言,意味着什么?
俞韵把目光投向茉莉和室友,暗暗察觉到了危险的靠近。
之后是无聊的淑女课,三十位少女一起,主讲人是玛丽夫人。玛丽不像领班那样区别对待她人,而是态度平和地关心每一位少女,俞韵站在角落观察,发现玛丽虽然在尽量平衡,但还是经常性地瞟向茉莉和室友,似乎对这两位少女格外在意。
午饭时,俞韵还发现玛丽特地给她们上了甜点,这是其余28位少女没有的待遇。
下午的课是管教佣人,俞韵以困乏为由离开,玛丽夫人看了俞韵一眼,又侧身询问领班,领班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玛丽这才同意俞韵离开。
俞韵转身时多看了玛丽一眼,不知为何,她感觉现在的玛丽夫人,容颜似乎没有早晨时那般艳丽,像是缺水的花,皮肤不再饱满娇嫩,而是有些干燥了。
*
“收集到了什么?”俞韵找到沈玄慈,抓紧时间切进正题。
“消息不多,而且多是碎片信息,”沈玄慈推了推镜框,有些不好意思,“首先是侍女。我记得卡森每个月都要给玛丽夫人送物资,有时候是食物、器具,但更多时候是侍女,并且全是20岁以下的年轻侍女。可我住到这里后,发现玛丽夫人的佣仆很少有年轻侍女。”
“我有些好奇送来的侍女去哪了,便打探了一下,”沈玄慈继续道,“同铺告诉我,那些年轻的侍女都是犯了错,被罚到农庄里干活了,所以不会在城堡里看见她们,可我问是哪里的农庄,之后有没有再见这些侍女调回,通铺只说不清楚,并且肯定表明,他们再也没见过这些离开的侍女回来。”
沈玄慈咽了咽唾沫:“我直觉认为,侍女的离开有问题。”
俞韵点头表示赞同:“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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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消息吗?”
沈玄慈快速道:“有,这座城堡的下面,存在一个密室。”
“又有密室?”俞韵皱眉,上下都有密室,玛丽夫人究竟要干什么。
沈玄慈:“密室好像在悬崖边,昨天晚上,我看见一个年迈的男仆下到楼梯的贮藏室,接着就消失了,那个空间靠近城堡的背面,紧挨悬崖,我猜出口可能是悬崖,很危险。”
“消息有用,”俞韵谢过沈玄慈,又想起什么,说道,“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一些钩子和坚固的长绳,就是能组装成攀岩绳的东西,另外,再拜托你再帮我准备些面粉。”
沈玄慈惊诧:“你要下悬崖?”
“不,我准备去探密室。”俞韵回答,既然上面的密室进不去,那就先从下面的入手。
“那我明天晚饭前备好,”沈玄慈郑重答应,“到时我把东西放在这里,吃过晚饭你来取就行。”
俞韵点头轻笑:“谢谢你,沈玄慈。”
沈玄慈霎然低头,有些磕巴:“我们、我们都是队友,本就该互相帮助,不用这样道谢的。”
“行,以后我就不谢了,”俞韵看向附近,“得走了,有事你让时青岁那只鹦鹉找我。”
*
晚餐时分,玛丽夫人面色似乎变得有些不好,上翘的花瓣唇变为扁平的弓,嘴角下拉,视线凌厉地扫视,像在找什么人,她看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俞韵身上:“韵夫人,晚餐过后到我书房来,我有事找你。”
俞韵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见俞韵乖顺,玛丽夫人挪开眼神,专心吃饭。无人注意下,俞韵悄悄确认手办和小刀是否都在自己身上,这才去看玛丽。
玛丽夫人发现什么了吗?是卡森?还是马夫沈玄慈和鹦鹉时青岁?
俞韵转移视线,去看那两位特殊的少女,玛丽指定的甜点又端到了她们的面前,似乎中午的甜点并不好吃,以至于茉莉和室友现在都不愿动勺。
咔哒一声,餐具被重重搁到瓷盘,玛丽夫人面色不善,眼角似乎压了下来,命令道:“姑娘们,那是对你们身体好的东西,我建议你们一口不剩地吃完。”
贵族室友蹙眉,微微撅嘴,显然并不情愿,而茉莉见玛丽生气,立刻拿起银勺,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担忧地劝室友一起吃。茉莉咀嚼的表情并不享受,可见甜点不仅仅是难以下咽而已。
被众人注目,贵族室友神色难看,只好被迫拿起茶匙,小口小口地抿。
又是一个奇怪的东西,俞韵凝神思索,甜点有什么作用,是抑制茉莉她们身体里血脉能力的吗?
俞韵在思考的时候,没注意到玛丽也转换了视线,正冷眼盯着自己。
城堡外已经收桥了,可卡森依旧没有出现,这在过往的五十年里极其异常,她的好侄子一定出了什么事,而这事,多半与莫名出现的男爵夫人俞韵有关。
玛丽捏上汤匙,金属柄逐渐变形,神色也越发阴鸷,待会俞韵若是敢说谎,那就做自己的养料吧。
39. 第 39 章
“夫人找我什么事?”俞韵看着黑木桌后的玛丽,短短一餐饭的时间,玛丽似乎变老了。原本紧致的眼皮无力地垂着,不着痕迹地遮住了中后段的双眼皮,看起来颇具疲态。
虽然俞韵没在玛丽脸上看见细纹,但玛丽如今面颊下垮,咬肌格外明显,像是上了年纪的动物在发腮。
玛丽对俞韵的视线格外敏感,对上目光的瞬间,玛丽愤怒起身,恨不得当场挖下俞韵的眼球,厉声道:“别用你那双滑溜溜的眼睛看我,”她冷笑一句,没掩住语气中的嫉妒,“年轻淑女如此不知礼仪,我看你比那些新娘更需要管教!”
俞韵装作惊吓似地敛下眼眸:“抱歉,夫人。”
玛丽这般在意容貌,可见她十分担心自己变老变丑,俞韵想起卡森死时的情景——时青岁将刀插进卡森后心,卡森迅速变老,几乎成了一具活着的枯尸,仅仅只剩喘息的力气。
俞韵当时以为那是小刀抽走了卡森的生命,现在看来,应该是让卡森回到了原本的样子。
这样的话,玛丽估计也和卡森一样,原本就是个腐朽、枯槁,仅仅只剩喘息力气的老人,那么只要毁掉玛丽维持年轻外貌的东西,就可以彻底杀死玛丽。
可问题是,他们通过什么途径吸取生命力?
消失的年轻侍女,以及卡森身上浓郁的香水,这二者之间,又会不会有所联系?
“叫你来,是想询问韵夫人……”玛丽出言,打断了俞韵的思绪。
玛丽已经调整好情绪,重新变回了那个冷静的伯爵夫人,她扭着腰身走到俞韵面前,轻蔑地挑起俞韵下巴,鲜红长甲划过俞韵的皮肤,带来细微的酥麻感,一字一句:“韵夫人可否细致地告诉我,卡森男爵是怎么离开的?”
谎话早准备好了,俞韵语气自然地将台词一一托出,玛丽听完蹙眉,追问:“那个刺伤男爵的怪人长什么样?”
俞韵回忆,认真描述时青岁的长相:“我只看见了他一半的身影,详细的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是个男人……颀长的身材,黑色的短发,高鼻俊目的,穿一身浅蓝色的衣服。”
俞韵说话时,玛丽一直盯着俞韵的眼瞳,她视线闪烁,像是在判断俞韵的话语是真是假,然而俞韵说的半真半假,看起来确实就是真话。
玛丽有些羞恼,用力掐住俞韵下颌,俞韵只觉下巴酸胀,估计待会要留红印了,于是换上诚恳的视线,又掺杂些许忐忑与担忧,问向玛丽:“夫人为什么突然说男爵的事,是不是男爵至今没来,出了意外?”
“你还好意思问?”玛丽视线逐渐阴沉,既然俞韵说的怪人刺伤是真,那么侄子多半出事了,侄子不可能轻易被人刺伤,除非有人相帮,玛丽神色肯定,捏住俞韵,“你口中的所谓怪人,其实是你同党吧?”
“怎么可能,”俞韵一脸错愕,表情无辜,“我是男爵的妻子,怎么会帮助外人伤害自己的丈夫?”
“你是不是男爵的妻子,待我派人去男爵城堡、莫里斯家探问后再做判断。”玛丽眉目阴鸷,口齿微张。这个前摇俞韵相当熟悉,她飞速出声力证清白,还一巴掌拍开了玛丽的手,搅乱了玛丽的念咒。
俞韵说了卡森城堡里的事,包括管家和碧斯,甚至连城堡里三餐什么样也说得一清二楚。玛丽凝视俞韵,停下动作。
玛丽心思流转,俞韵说的非常详细,明显只有住在城堡里才知道,而侄子的城堡向来禁止其他人进入,可见俞韵确实是自己的侄媳妇。她扯动嘴角,有些不甘,很快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说不定怪人是俞韵的情夫,这才一起谋划伤害侄子,如此,两人就可获得自由,甚至继承遗产,毕竟玛丽知道卡森什么品性,也很清楚,卡森的老婆没有一个不想杀了他。
玛丽目光淡淡,心里已然有了主意,她收敛视线,转身坐回高脚椅:“既然是我误会,那韵夫人就回房吧。”
玛丽态度转变没有让俞韵感到轻松,反而敏觉地发现了异常,玛丽想维持两人的表面平静,定是对自己有了什么想法,俞韵暗自提高警惕,装作不在意地走了。
玛丽看着俞韵的背影,挥手让领班过来,命令道:“去卡森那检查一下,还有莫里斯家,同时派人放出消息,就说卡森男爵的妻子韵·莫里斯背叛丈夫,与情夫出逃,结果被巴托里伯爵夫人发现,韵·莫里斯重伤,性命垂危,”玛丽神色阴冷,“吩咐都督暗中戒严,若钓出那个怪人,即刻砍头绞杀。”
“另外,”玛丽指尖挨个轻敲桌面,发出嗒嗒的一列声响,“让侍女监视韵,还有她那个带来的马夫,若有任何异动,立刻上报。”
“是。”领班恭敬行礼,领命而去。
“等等,”玛丽唇角微弯,长甲同下磕,清脆的哒声响起,仿佛法官在庭上的一锤定音,“明天也给她备上甜点,卡森只选有女巫血脉的女人,虽然妻子不再纯洁,但好好养一养,也是不错的肥料。”
领班俯身应是,头颅深深地垂下,小声问了一句:“夫人今晚要做美容浴吗?”
听见这话,玛丽长眉乍然立起,显然就要发威,但她见领班视线落得极低,低到只能看见脚上皮鞋,连余光都不会瞥见自己,玛丽这才缓缓泄下怒来,沉声道:“做吧,”她摸了摸自己面皮,那里光滑细腻,抚不到一丝褶皱,玛丽露出些许笑容,心情一下变得愉悦,看向自己指甲,“多找两个,我今晚想做全身按摩。”
……
俞韵回房,立刻询问室友有关甜点的事,室友不愿意搭理别人,但听话题是甜点,瞬间就有了分享欲:“难吃,我从未尝过苦中带酸的蛋糕,里面还有很多颗粒,不知是什么,但吃完后,确实像玛丽夫人说的那样对身体好,我一下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就连跳舞也不疲乏了。”
俞韵暗自惊异,甜点难道是增强能力的吗?而不是抑制?
她真有些搞不懂玛丽要干什么了。
俞韵还想知道些别的,但室友了解不多,脸上很快就变得兴致缺缺,直接躺到床上,作势要去睡觉。
俞韵也不勉强,还不到熄灯时间,她走出房间,想要去找茉莉,可俞韵才开门,就撞上了两个侍女。守在门口的年轻侍女,现在变为了两个身材壮硕的中年侍女。
“夫人要去哪?”侍女中气十足。
俞韵微笑:“如厕。”
两个侍女如门神一般,一左一右地架在俞韵身边,像在押解犯人,如此明显的监视,不用猜也知是玛丽怀疑上了自己。俞韵试着与两个侍女搭话,问的全是玛丽的事,两个侍女选择性地回答,但俞韵问到玛丽如何保养,两个侍女霎时变成了哑巴,再开口,便是清一色对俞韵的告诫。
俞韵瞟向二人一眼,这两人比年轻侍女跟得还紧,晚上行动显然是不可能了,好在侍女白天要做活,不可能时时刻刻跟着自己,俞韵决定今晚休整,不再行动,顺便让玛丽也放下戒心。
*
第二天一早,俞韵发现所有年轻侍女都不见了,而玛丽又变回了光彩动人的样子,最重要的是,俞韵闻到了一股浅浅的香水味,那味道,与卡森身上的一模一样。
果然,玛丽的年轻,与消失的侍女和香水有关。
俞韵蹙眉,隐约感知到了不妙,这时,侍女给她送来了一份甜点,正是茉莉和室友吃的那种特殊甜点。
“这是什么?”俞韵明知故问。
“韵夫人不是想问我美颜诀窍吗?这就是诀窍,”玛丽坐在主桌,笑容意味深长,“夫人一定要吃完,别辜负了我的心意。”
玛丽话毕,一个侍女立刻上前,站到俞韵身边,像是要亲眼见证俞韵一口不落地吃完,俞韵假笑着看向玛丽,玛丽也直视着俞韵,微妙的紧张在二人眼神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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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走,俞韵刚要开口,那头的茉莉就急着搭腔:“伯爵夫人,我吃完了。”
吃得太急被呛到,茉莉还拿上帕子掩唇,隐忍地咳嗽了几声。
见茉莉这般乖巧,玛丽立刻笑了,转而对向茉莉,温声道:“慢些吃,既然喜欢,那我再给你上一份如何?”
茉莉眼神一滞,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复,她下意识看向俞韵,表情复杂:“那、那就……谢谢夫人了。”
“好,”玛丽欣慰地笑,眼里全是对自己听话宠物的奖赏,高兴说,“这可是珍贵的食物,恰好瓦斯男爵想向我邀请茉莉小姐,为了让你有一个美丽的出场,午餐以及晚餐,茉莉小姐都吃两份甜点吧,这样明天瓦斯男爵见到你,定会为你的美丽与活力所倾倒。”
听到这话,茉莉原本尴然的脸一点点被兴奋浸染,变成了欢快的模样,连声对玛丽夫人道谢。
茉莉扫视一圈,见在场少女无论平民还是贵族,都对自己投来羡慕或嫉妒的目光,茉莉就觉得更激动了。
只有俞韵面色沉重,心头那些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主人们吃完早餐,侍女们便要收拾,俞韵乘机去找茉莉,谁知茉莉一看到俞韵,竟然主动开口,语调雀跃:“卡森夫人,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卡森男爵选妻子的那天,其实我也在。”
茉莉握住俞韵的手,无意见瞥见俞韵腕上的条码纹身,她愣了一刹,接着装作没看到似地继续:“男爵与我跳了一支舞,夸赞我长得可爱,我心动地以为自己即将成为他的妻子了,没想到,男爵最后却选了你。”
俞韵不知该怎么回答,毕竟没选上才是好事。
“可是现在,我或许能成为另一位男爵的妻子,成为真正的男爵夫人,”茉莉语气重新变得欢乐,连脸上的雀斑都在跳舞,“到时候,夫人与我可以一道吃下午茶,实话实说,我与那些贵族小姐在一起,总是感到拘束,”她友善地笑了笑,声音甜美,“不过,和夫人就不同了。”
俞韵知道茉莉的意思——因为她们都是平民的孩子。
俞韵有些尴尬,抿唇犹豫几秒,还是选择把话说完:“茉莉,我知道婚姻对你很重要,但我劝你不要吃那么多的甜点。”
“韵夫人,”茉莉高声打断,原本握住俞韵的手也倏地松开,“没想到你是一个这样嫉妒的人。”
“不是,你知不知道……”俞韵拉住茉莉,还想再说,就见有侍女向这边看来,应是被茉莉的声量吸引,俞韵只能简略,警告说,“甜点危险,吃了才可能见不到男爵。”
茉莉圆圆的脸登时鼓了起来,眼中满是气愤,她用力挣开俞韵的手,一句话也不说就扭头走了。
俞韵望向茉莉的身影,知道劝不动人,于是不再去追,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茉莉是这个世界第一个对自己图案有反应的人,会不会茉莉知道什么?
等茉莉平静了,自己再去问问吧。
谁知俞韵这一等,就一直没等到机会,她身边又跟上了壮硕侍女,并且茉莉也有意避开俞韵。午餐时,俞韵眼见茉莉又吃了两份甜点,而俞韵面前也再次上了甜点。
这玩意真的很难吃,又酸又苦,里面还有很多脆珠模样的果子,咬开爆汁,有些腥和微弱的甜,俞韵莫名想到脆壳的虫子。可整份甜点吃下去,也像是室友说的那般,俞韵感觉自己轻盈了许多,身体充满力量,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治愈术被加强了。
午饭没多久,俞韵又准备去找茉莉,几声鸟叫断断续续地盘旋在窗外,不是时青岁说的预警旋律,而是自己吹给时青岁听的调子。
俞韵转换脚步,往二楼房间走,待会少女们要上课,卧室暂时不会有人进来。
见俞韵上楼,壮硕的侍女也跟着一起走,俞韵偏头看向侍女,吩咐出声:“我想沐浴,你去帮我准备浴桶和香皂来。”
40. 第 40 章
壮硕侍女不愿离开,跟在俞韵身后:“夫人稍等,等厨房收拾完毕,我马上让她们给您准备沐浴用的东西。”
俞韵停下脚步,回视侍女,有些生气道:“你现在没空?怎么,我想沐浴还得等你们腾出时间,才能‘帮’我安排?”
侍女面不改色,只是低下眼眸。
俞韵轻哼一声:“我知道,玛丽夫人派你看管我,但玛丽夫人没说让你忤逆我吧?等夫人解除对我的误会……”她话未说完,但侍女却体会到了俞韵话语中的威胁,侍女睫毛轻颤,有些动摇。
俞韵提起裙裾,气愤地走向卧室:“我就在这呆着,哪也不去,你要是不放心,大可把房门锁上,”她坐到床畔,冷冷看向侍女,再次命令,“快点,只给你40分钟,待会我要沐浴。”
壮硕侍女犹豫一秒,最后还是答应了:“抱歉夫人,”侍女躬身行礼,退到门边,把门带上了,“您好好在这里休息。”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不一会儿,脚步声便消失了。俞韵即刻起身,走向窗边,用口哨呼唤时青岁,没多久,一只蓝色的鹦鹉出现在视线中。俞韵将玻璃窗彻底推开,示意时青岁进来。
时青岁一落地就变回了人形,几只蓝色的羽毛在空气中打旋,缓缓下落:“沈玄慈被监视了,所以他拜托我来转告你,”时青岁拂去肩膀上的白色细绒羽毛,“你要的那些东西,他现在不能全部备齐,也不能去你们约定的地方存放,得交给我,由我转带。”
“攀岩工具,今晚你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藏到偏门五十米处的胡桃树下,”时青岁后腰靠着窗台,看向俞韵,“那里离你想去的地方近,也更方便。”
“你知道下面的密室?”俞韵扬眉。
“等一下,”时青岁倾身,靠近俞韵,故意问,“你这个表情,该不会以为我隐瞒线索,有意知情不报吧?”
俞韵被猜中心思,表情不变:“话是你说的,我可没怀疑。”
“啧,”时青岁正回身子,不满地看了俞韵一眼,拉回正题,“我也是才知道。”
“昨晚十二点半巡逻,我听见城堡底、靠近悬崖边的地方有铃铛声,飞过去看,发现有个人影从墙底出现,”时青岁回忆,“人是躺着的,好像已经死了,两分钟后,有个戴帽子的老头从墙边的木门出来,拿着长长的铁钩和板子。”
“老头用木板把人推向悬崖,一脚下踹,人影滚落悬崖,然后老头拿铁钩往墙底勾什么,接着就勾出了另一个人,应该也死了,肤色惨白,面无血色。老头重复之前的行为,将人踢下悬崖,毁尸灭迹,然后又勾出一具尸体,”时青岁单手插进裤袋,继续道,“本来我想今天找你,但中午沈玄慈先找上了我,并且告诉我城堡楼梯下有密室的事,我这才知道,原来出死人的地方,应该就是密室。”
俞韵凝眸,思绪飞转,时青岁补充一句:“后来我离开城堡底,发现城堡上面的尖端又出现了水声,但是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
“几点?”俞韵追问。
时青岁想了想:“差不多一点。”
俞韵立刻有了决断,看向时青岁:“攀岩工具那些,你能用鹦鹉的形态送到这个房间吗?晚上近十二点的时候,我会偷偷把窗户打开。”
时青岁瞬间领会俞韵的意图,他扭身,往窗下探去。虽是二楼,但黑砖城堡每层空间都很高,粗略一算,这座窗台离地也有十米:“砖石墙面没有多少岩点,你能行吗?”
“担心的话,就帮我找一条长点的安全绳。”俞韵走到窗边,同样俯身下看,暗自构建着合适的离开路径。
“我哪是在担心你……”时青岁偏头,看向俞韵的侧脸,忽地轻咳一声,想说什么。
俞韵回头看他,见时青岁耳朵轻轻动了动,原本嬉笑的眼神乍然警觉,一下变成鹦鹉,飞出了窗外。俞韵反应过来,迅速去捡屋内落入的蓝色羽毛就往外扔,很快,门口响起了钥匙的声音,俞韵将没法收拾的羽毛踩到脚底,挪着坐到床边,把羽毛踢下床底。
壮硕侍女抱着托盘进来了,后面跟着搬浴桶和水桶的侍女。壮硕侍女看俞韵依旧待在卧室,当即放下心来:“夫人,热水和浴桶都给您准备好了,”她把托盘放到桌上,“这是香皂,还有一些增香的精油,可以美颜养肤。”
俞韵来了兴趣,从床畔起身,拿起托盘里的精油,装若随意:“之前我闻到伯爵夫人身上有香味,很好闻,用的也是这种精油吗?”
壮硕侍女微笑,等其他人准备完毕,这才回答:“主人的东西,向来是主人亲手调配,我们并不知晓。”
“算了,”俞韵放下精油,“那还是我自己去问伯爵夫人好了。”
*
俞韵沐浴完毕,少女们也结束课程,奔赴晚餐。茉莉强撑着反胃吃了两份甜点,俞韵还想待会一定拦住茉莉,不管茉莉是什么态度,她都要问清楚条码的事,谁知茉莉才放下餐具,捻起餐布拭嘴,玛丽便发话让茉莉去自己书房,与俞韵昨天遇到的一模一样。
俞韵暗感不好,忙说自己有事想找玛丽夫人,可否与茉莉一起。茉莉听到,眉头登时紧皱,下意识看往玛丽,希望玛丽不要答应。
玛丽也如茉莉所愿,并没有答应。
“我找茉莉小姐,是要商议明天她与男爵见面的事,韵夫人站在一旁,也不方便听啊,”玛丽嘴角轻勾,慢条斯理地拿起餐刀,切开盘中肥美多汁的羊排,“韵夫人也别着急了,一个一个,总会轮到到你的。”
她的目光从沾血的刀锋,缓慢移向俞韵,擦过俞韵的面庞,又游向俞韵的身体。俞韵只觉得玛丽那双鲜红的指甲又拨了上来,尖细地刮过脸颊,直直地划向肩膀,最后割开后心与手臂,似那富有经验的屠夫,在一点点挑选最佳口感的肉排区域。
玛丽话里有话,俞韵看向茉莉,而茉莉撞到俞韵的视线,立刻扭过脸去,起身向玛丽夫人表示,自己现在就能去书房。
玛丽神情满意,拿布帕沾了沾嘴角,看了一眼侍女,侍女立刻领命,上前站到俞韵身边。玛丽领着茉莉离开了,而这之后,俞韵再也没看见茉莉。
指针快速旋转,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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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落幕,夜幕再次降临。
俞韵躺在床上,轻轻拉开厚重的床帷,看向窗外。玻璃外一片漆黑,整个世界依旧只有相互追喊的风声。她偏头,又看向自己身边的两位少女,贵族少女们睡得很熟,也睡得很安静,若不看胸前的起伏,俞韵怀疑自己是否正与两具白净的尸体同榻而眠。
嘎咕、嘎咕……
时钟的声音很像弹舌,俞韵缓慢起身,悄声离开床铺,又将床帷仔细合好,这才脱下睡衣,蹑手换上一身轻便的骑马服,束起头发。
窗框阵阵促响,掩盖了开窗的吱呀声,俞韵刚将两边窗户固定,鹦鹉就飞来了,脚下还拎着一个棕色的麻布包。
俞韵伸手去接,时青岁十分稳当地将布包甩进俞韵怀里,扑扇着翅膀在空中转了个弯,再次飞走了。俞韵蹲身检查,里面是一纸包的面粉、三个可固定的钩挂、两条粗麻绳,以及一个条很长的安全绳。
她动作迅速,将一段粗麻绳系到腰上,又组装好安全扣挂钩,然后连上安全绳,再把安全绳的一端固定到窗台。俞韵双手裹上面粉,攀下窗框,找岩点缓慢下爬。
鹦鹉时青岁站在树上,见俞韵安全落地,他飞了过来,主动带路。
俞韵跟着时青岁的身影来到城堡边缘,来巴托里郡的第一天,俞韵就知道这是三座城堡并排的联合城堡,但她不知道的是,最外面的两座城堡竟然比中间的城堡占地面积大,三座城堡从背面看呈凹型。
左右的城堡紧挨着悬崖,没有路径可以达到中间的城堡,而中间的城堡在背面留出了一块地,那块地所在的区域,就是时青岁看到能勾出尸体的地方。
想要到达中间的区域,确实需要下悬崖,然后横过旁边城堡,再重新爬上来,如此才能抵达。
俞韵检查好衣服,确定不会有面料勾到悬崖植物,又去看自己的安全卡扣与绳索,没有问题后,俞韵开始攀岩。
时青岁站在一旁的矮树上,像是在为俞韵放风。
夜色很黑,没有月亮的照耀,辨认岩石十分困难,风声猎猎,宛如一个又一个的巴掌,使劲往俞韵身上招呼,而刚刚才绑紧的头发,如今两鬓又被吹得有些飞乱了,俞韵极力稳住身形,小心地试探岩壁,每一步都异常谨慎。
将近十分钟后,一棵长在峭壁间的歪脖子树挡住了俞韵的去路,俞韵往上眺,自觉应该差不多到中间的城堡了,于是便想借树往上攀登,离开悬崖。
她一只手按住了树干,用力摇了摇,确定足够稳,这才找到钉点,抱住树身。
就在这时,时青岁忽然啾啾叫了起来,正是那段表示警示的旋律。
悬崖峭壁,俞韵不仅无法快速动作,更看不清上面以及周遭的情况,一时不知该维持原状,装作死物好,还是离开外树,原路返回好,就听见斜上方出现了开门声,紧接着,就是一连串清嗓子的痰音。
“嗬、嗬——嗬嗬~”浓痰像是在嗓子眼里煮沸了一般,发出厚重的声响,俞韵听到,那声音逐渐向自己这边侵来。
糟了,有人过来了。
41. 第 41 章
俞韵瞬时蹲身,想要借树叶和枝杈遮掩自己身形,然而这棵歪脖子树太小,并且因为常年刮风,树上没有多少树叶,只有钻进岩土里的根系格外发达,俞韵站在树上,上面的人只要稍微低头,就能将她看得一清二楚。
没办法,俞韵只能将安全绳火速绞到粗糙的树干,抱着树身下荡,整个人悬在岩壁上。
“嗬吐!”浓痰沿树梢直飞出去,那人站在悬崖边,似乎没有发现她。
俞韵不敢妄动,可巨大的风却让她身体摇摆,如同挂在树上的木牌,不仅增加暴露的风险,还会提高脱手的概率。俞韵勉力坚持着,迫切希望上面的人尽快离开。
然而老头的肺像是能无限续痰一样,他又开始清嗓子了。
“嗬、嗬嗬——”
“呼嗬、越——嗬嗬、嗬哗!”痰还未呵出嗓子眼,时青岁突然飞出,猛地去抓老头的帽子,老头吐痰的节奏被骤然打断,浓痰堵在嗓子里,咳不出来咽不下去,呛得拼命咳嗽,弯下腰来,猛锤胸口,踉跄着离开悬崖边,回到中间地带。
俞韵听见声音远了,忙甩动身子,双脚勾上树身,减轻自己被风吹落的压力。
“咳咳、咳,哪来的小东西!”老头看向抓走帽子的鹦鹉,嚷声大骂,“魔法生物,又是魔法生物,贵族的老爷夫人,都爱养这种令人讨厌的东西!”老头大步回屋,抓起门边的长长铁钩,就要举着去打鹦鹉。
“我看你飞,看你飞,死鸟,快把帽子还来……”老人追着鹦鹉去到城堡的另一边,俞韵知道时青岁在帮忙,于是费力上树,又借着树干,攀上了悬崖。
黑暗里,那个矮小的老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上蹿下跳,俞韵抓紧时间,按照时青岁之前的描述,低身寻找密室出口。
这里的草地,与城堡前边精心打理的草坪不同,全是杂草,多且蓬乱,还有两侧城堡遮风,草势变得格外旺盛,有的杂草甚至高到了俞韵大腿,虽然寻找不便,但也极大程度地掩护了俞韵。
才走几步,俞韵就发现斜前方的草皮稀疏,杂草全部倒伏,明显经常有人停留踩踏。
俞韵果断往那走去,才一低头,她就看见了地上的黑色铁皮。
铁皮有简单的栓扣,显然是向外开的,俞韵犹豫一瞬,如果她现在进去,老头看到栓扣,当即就能知道有人打开了铁皮。
鹦鹉倏地啾啾叫了起来,俞韵扭头,发现人影正在往她这边走,鹦鹉扑扇着翅膀,避开铁钩,拼命抓挠老头,不让他离开。
俞韵抿唇,不再犹豫,顷刻打开栓扣。
铁皮下是漆黑的方形洞,望不见底,也看不清边缘,有些像棺椁的一头。
没时间思考了,俞韵咬牙一跳,整个人没入地下。
铁皮合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但这声响没能引起老头的注意,因为他现在火冒三丈,摸到脸颊被抓出的血痕,只想马上杀了时青岁。
俞韵掉进地道,很快就停了下来。里面完全没有光亮,她什么也看不见,甚至连自己身上的浅色衣服也看不清,只能像盲人一样小心摸索。
空气里有股塑胶味,气味很重,还混杂了土腥气和几许沉闷的气味,像是酿菜缸子腌坏了菜,于是洗净又密封了几个月,揭开时那股缸底的味道。
身下是些许回弹的东西,不算柔软,但也不算坚硬,有些像橡胶或是皮革,俞韵摸了摸,只觉得阻力极大,让她想起塑胶跑道,或是机场的自动人行道。除了下面,两边的泥墙也贴了一半这样的东西,只有顶上是纯粹的泥土,俞韵还摸到了一些石子和草根。
这里空间不算小,但也不算大,俞韵比了比,感觉有两个自己那么宽,翻身的高度足够,膝盖也可以完全屈起,可调转身体却极为困难。俞韵试着转换方向,但不是肩膀和头卡住,就是屁股和膝盖磕到。
没办法,俞韵只好继续用双脚向下的方式,缓慢往下挪移。
她一边挪,一边按秒数数,以此计算时间和甬道的长度。一分钟后,俞韵感觉自己出汗了,并且感觉甬道变窄了,不仅膝盖变得只能弯曲一半,用手肘撑着身体,想要往下望时,头顶也撞上了上面的土块,压根没办法去看脚下情形。
俞韵停下动作,再次测量空间。现在的高度只能让她勉强翻身,宽度由两个她,直接缩短到了一个半。
空气不流通,甬道里很闷,习惯了塑胶味,俞韵只觉得现在有股若有似无的臭味,仔细闻,还能闻到油味与腐烂的味道,俞韵不清楚这是不是地里老鼠带来的,只能暂且不管。
接下来不知道还有多深,甬道也不知会不会再次变窄,俞韵满头细汗,后背的衣服紧紧地贴着皮肤,有种黏腻感,鬓边的发丝被沁湿,胡乱地粘在耳畔附近,有些痒。
俞韵平躺在甬道里,决定先休息几秒。
伸手不见五指,双耳不闻声响,在这死寂又狭窄的地方,俞韵只能听见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以及愈发沉重的呼吸。
呼哈、
呼……哈。
也许是空间过于狭长,俞韵呼出去的热气,又缓慢喷到了自己脸上,俞韵只觉脸边暖烘烘的,更闷湿了,她甚至感觉呼吸不畅,有种窒息感,仿佛自己躺进的真是一座密封死寂的棺材。
俞韵重重呼出一口气,知道自己是心理恐慌了。她虽没有幽闭恐惧,但对于密闭空间的敏感性,是人类从祖先起就刻进基因里的。
俞韵静下心来,耐心测算自己走了多远。
虽然橡胶皮革有阻力,但下坡怎么也比水平挪移更快一些,她估算了自己的速度,结合甬道的坡度,以及城堡的范围,约摸再下六米,她就能到达密室了。
有了大概的预期,俞韵感觉安定了一些,于是再次出发,慢慢向下蠕动。
甬道好像又窄了,隐隐约约,似乎有血的味道,并且腐臭味也更重了。她突然有种错觉,仿佛自己穿过的不是地道,而是孕妇的产道。
这条产道柔软地挤压着她,一点点将她剥离母体,像一颗豆子似的,蠕挤出原本熟悉的腹腔。
俞韵突然感到害怕,甚至是抗拒,仿佛她是一个无法独立的婴儿,焦虑着分离,也拒绝离开母亲的产道,婴儿的潜意识里,似乎只要离开子宫,她就会滑向死亡。
俞韵忽然停下动作,大口喘息。
她不断暗示自己,给出心理安抚,但糟糕的情绪还是源源不断地外渗,攀上纤细的神经,缓缓侵入思维的大脑。黑暗给了恐惧更为广阔的滋长空间,阴暗粘稠、畸变增殖,她甚至有种冲动,想立地原路爬回,就连身体也产生了想象中的形变。
俞韵用力握住装手办的袋子,夹纸的棱角硌上手心,只要她想,她立刻就能化成白纸,从这里离开。
要离开吗?
要放弃吗?
不,最后一次的使用,不应该在这。
俞韵松手,强行压住纷乱的思绪,重新开始数数。
她迫使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数字上,身体机械性地往下蠕移。
呼……哈。
呼……哈……
呼吸似乎越来越沉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也立了起来,衣服粘连上皮肤,略略一动就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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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的拉扯和束缚感,俞韵强迫自己忽略这些,盯着头顶糊作一片的土:“4、5……”
她继续往下挪,手一摸,忽然摸到了什么。半干,有点软,也不多,还有些碎肉感,像是没放好的猪肉……等俞韵意识到什么,吓得蓦地把东西扔出去,空气里乍然划过腐臭,搅动起湿闷的空气。
她确定了,那就是肉,只是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肉。
俞韵强忍恶心,顿时乱摸擦手,结果又摸到了一点碎肉,还有成片的干涸血块。
俞韵不敢停留,拼命往下攀,想要尽快离开这里。
“31、32……77……”
数到77时,俞韵忽然感觉自己能看到周围环境了,土里透着点红,还有一些白色的大石头,她立即换姿势,偏身往脚下望去,身下的甬道囫囵泄出些黄光,距离脚底五米处,有一方形模样的微光。
俞韵霎时呼吸一滞,确定那是甬道的出口,这才将屏住的气渐渐吐出来。忐忑与惊惧有了湍急的开口,俞韵整理情绪,快速往下移动。
下边的气流蹿上来,像是将分层饮料胡乱地搅到一起,原本闷得窒息的气味变得更复杂了,除去之前闻到的味道,俞韵猝然嗅到了一缕香气。
香味夹杂在腐臭当中,丝丝缕缕,若隐若现。
俞韵愣住,虽然很细微,但她对这个香味很熟悉,确定自己不会闻错。
那是她在卡森身上闻到过香水味,也在玛丽夫人身上也闻到过的香水味,俞韵盯着黄光,下面的密室,就藏着她要寻找的香味来源。
线索近在眼前,俞韵按耐不住兴奋,迫切地想要离开这条漫长的甬道,下去一探究竟。
黄光登时亮了起来,像是有人拿着油灯进入密室。俞韵反应迅敏,当即停步,此时的她离出口仅有半米处,俞韵害怕被发现,两手使劲撑上两侧的土墙,将双腿缩回来。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是茉莉的声音。
茉莉:“你们这样做伯爵夫人知道吗?明天我可是要去见男爵的……”
一个中气十足的女音呵笑出声,俞韵猜应该是侍女,侍女语带嘲讽:“小姐,还真以为主人会让你去见男爵呢?你要是贵族小姐还差不多,不过是个平民的女儿,竟然还敢真的妄图当上男爵夫人?”
“就是,”另外一个侍女接话,还未嗤笑,音调就遽然尖厉,“你干什么?你竟然打我!还想跑,好啊,本来主人最后要你,现在我非得从你开始。”
“放开我,我要去见伯爵夫人。”茉莉挣扎,哭叫出声。
侍女:“哈哈哈哈,怕什么,待会你自然能去见伯爵夫人。”
茉莉话语哽咽,有些语无伦次:“你们……你们要是伤害我,我家人会找上来……对,巴托里城堡邀请了这么多少女,等其他人发现我不见,她们自然会……”
侍女笑得更大声了:“你以为玫瑰宴为什么会对所有适婚少女开放?包括平民?”
“老爷们看上你们,当个情妇就算了,攀上贵族的高枝头,简直痴心妄想,”侍女推搡另外三个少女,不耐烦地命令,“快点,走到这里来,哭什么哭?哭就从你开始。”
巴掌声清脆响起,低低的哭音就接连歇了,只剩下难以遏制的啜泣,俞韵小心放脚,正准备找个隐蔽的位置,就听侍女陡然大喝:“跑了,快抓住她——”
纷杂的脚步向俞韵这边疾速袭来。
俞韵简直要被这种巧合气笑了,甬道在上,密室在下,又是一个只要对方稍微抬头,就能一清二楚发现俞韵身影的情形。
42. 第 42 章
俞韵紧急往回蹬,远离下面的出口。
“跑了,她要往尸道跑了——”侍女们手忙脚乱,伴随着七零八落的响动,俞韵看到黄光被遮了大半,一个人头模样的黑影钻了进来。
俞韵登时紧握手办,随时准备使用夹纸逃离。
“跑吧,没拉铃,钻尸道她也跑不出去。”说话的侍女有恃无恐,用力一拉,就将茉莉拽了出来。
茉莉被侍女揪住头发,直接拖扯着离开。
俞韵一动也不敢动,悄悄往下望去,不确定茉莉刚才有没有看到自己,如果看到,茉莉又会不会爆出自己,以分散侍女注意力,好换取逃离机会。
实际上,惊慌的茉莉什么也没有看清,甬道里太黑了,即使看到什么,她也会下意识觉得那是老鼠。
“这胖女太不听话了,不如就从她开始。”
“不行,她的血主人要新鲜的,现在取,放完另外三个,她的血就凝固了。”
“可是她这么胖,取血的时间会很久,你看这三个,瘦不拉几,时间也会很快,不如四个人一起取了,我们也能早些休息。”
空气安静了两秒,只有灯光在微微摇晃。侍女看着同伴,笑容意味深长,语气油腻道:“你这懒鬼,怕不是看上了哪个年轻子爵或骑士,今晚想早些到人家床上吧?”
“你自己不也是看上了那个金发公爵?”同伴笑骂出声,“给人家送去助眠的红酒,那眼神,恨不得当场就把公爵的衣服给扒咯。”
“你这是淑女该说的话吗?”
“行了,别扯远了,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一起?要是愿意,现在就把她们仨架上去,等放了血,再一起抽这个胖女……”
“快点啊,别想来想去的了,再想领班就要来了,到时候领班看着,我们只能一个一个的放,费时费力不说,活干完再回去沐浴,你那公爵的药效估计早要过了,到时候再想睡,只能等明天……”
“万一明天主人又要按摩,届时又是四个要处理……”
“好了好了,废话那么多,一起放就一起放,快点。”
两个侍女嘻嘻笑笑着动手,而少女们惊慌出声,再次哭喊起来。
哭音没能持续多久,便转化为呜呜咽咽的沉音与踢踢踏踏的响动,仿若待宰的猪被捆上嘴巴,四肢被麻绳圈起,被人拖拽着去什么地方。
厚重的啪响,猪被用力甩上石板。
猪被堵上了嘴巴,仍在凄凄厉厉地哑叫,像在呐喊着求救,也像在绝望地哭泣。
很快,金属声就响了起来,磨刀的器具、咔嗒的锁环、器皿的磕碰,以及另一头猪被放上案板,接着下一头,下下头……
纷杂的声音让俞韵不知道密室里具体正在干什么,但她知道少女们的下场。以现在的情况和俞韵的实力,她没法帮助她们,俞韵能做的,仅仅只是目睹死亡,然后从她们生命里最后的一个片段,找到屠戮恶龙的办法。
咵咵两声,哑叫渐渐弱了,空气里慢慢飘逸出血液的味道,有些腥。
密室安静了,只剩下零星的脚步声。
金属敲击着金属,像是什么特殊的仪器,侍女对向茉莉,语气淡淡:“躺上来,这里。”
里面没有声响,但很快,又有脚步声跑了起来。
侍女暗骂一声,只听噗地一下,像是什么东西吐了出来,接着就是茉莉低低的啜泣,语调哽咽,十分模糊:“早、知道……我就听,韵夫人说、说的那样,不要吃……吃了……”
一声清脆的巴掌,打断了茉莉的哭音。
侍女笑道:“快点吧,你要是乖乖躺上来,我们还能让你多活几分钟。”
“就是,”另一位侍女接话,咯咯地笑道,“要是不听话,我们就只能从你大腿开始抽咯,那个地方取血,可是很疼的。”
“疼什么,反正血一放,她很快就什么也感受不到了,哪还会觉得疼?”
茉莉像是被吓到,想哭又不敢哭,一直打哭嗝,而两个侍女像是被茉莉的样子逗乐,一边检查其他三个少女的血量,一边说着她们尸解上一个偏壮少女的情形:“小地方来的贵族,竟然吃得那样胖,塞都塞不进去,塞进去了,又卡着,运都运不上去。”
“就是,所以我们只好把她的头和四肢,都砍下来,这才一一丢进运尸口。”
俞韵蹙眉,知道她之前摸到的碎肉样东西是什么了。
茉莉连着好几声反胃,像是要吐了,侍女这才住口,威胁道:“你要是敢在这里吐,污染了主人要的血,我们就把你切得更碎!”
茉莉惊恐极了,她想起一个人——俞韵曾经告诫过她不要吃甜点,也知道她吃了会出事。那么,俞韵会不会有方法救她?茉莉逐渐激动,仿佛得到了活下去的机会:“韵夫人,我要见韵夫人。”
“什么韵夫人?”侍女又是一声巴掌,吼道,“老实点,别乱动。”
“韵夫人知道,”茉莉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你们这样对我,韵夫人全部都知道,你们完了,她有办法救我,她一定有办法,”茉莉愈发语无伦次,“我要见韵夫人,她……”
俞韵心中一紧,生怕茉莉胡乱编造,让玛丽现在就怀疑上自己。俞韵大脑飞速运转,接连想到好几种糟糕的情形,接着就听咚的一声,像是木棒击打到了西瓜,很脆,接着便是砰的一声,什么人直接砸到了地上。
侍女抱怨:“这女人八成是疯了……要不是血特殊,我们哪用留她说这么久的话。”
“她说的韵夫人到底是谁?”
“前天卡森男爵的妻子来了,叫韵·莫里斯,应该就是她。”
“这女人说男爵夫人知道什么,那会不会……”
“呵,”侍女嗤笑,“你管她知道什么,而且卡森男爵的妻子,很难不知道什么吧?”
“也是,”另一位侍女同样笑了起来,“就算知道什么什么也没关系,卡森男爵的妻子,向来都活不长。”
两声清晰的咳嗽从不远处传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是领班的声音。
领班神情不满:“不好好准备主人要的东西,在这嬉笑聊天?”她走下密室,扫了眼正在放血的三个少女,以及手臂被插管的茉莉,表情更加不满了,厉声质问,“谁叫你们把她也一起取了?”
两个侍女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站出来回答:“她太能闹腾了,刚才差点从运尸道爬出去,我们担心……要是把她留在最后,可能会出岔子,所以才提前放血,也让她安静点……”
领班冷哼着看向二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小心思,”领班缓慢走向侍女,扫视一圈,“让你们随便挑男人,是主人看你们认真干活的赏赐,要是不好好干,或者偷懒,”她声音透着阴冷,警告道,“那你们就和她们一样,从那条尸道出去!”
“是,领班,我们一定认真干活。”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向来都在认真备血。”
两个侍女瞬间怂了,低声下气地连表忠心。
领班看向茉莉,眼带嫌弃:“四肢一起抽了,血流得快点,然后把她的和那三人的,尽快准备好。”
“是,领班。”两个侍女齐声回答。
这次俞韵没听到什么响动,但顷刻,她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水味。
是血?
俞韵惊讶,那香味的来源,竟然是茉莉的血?
“香味不够浓,”领班突然生气,直接甩了茉莉几个嘴巴子,结果茉莉一动不动,显然是短时间内的失血昏迷了,领班回身,转而去打那两侍女,“废物,你们难道没吓她吗?主人要的是有恐惧增鲜的血液,而不是这种残次品。”
“我……我们吓了,她都被吓得精神错乱要逃了,所以这才……”
“对啊领班,有、有没有可能……”另一个侍女接话,短暂结巴过后,语速变得飞快,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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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怕再被责罚,一口气说道,“是她一天吃了两天的量来不及消化这才让血液香味变淡了。”
领班扬起的手又放下,像是被这个理由说服了,她眉头紧锁,又看向面色逐渐惨白的茉莉:“啧,动作快点,待会我要给主人送过去。”
“是,我们立刻。”
“马上马上,我们绝不会出任何纰漏。”
原来不是茉莉的血,而是吃了甜点后的血。俞韵拧眉,一天吃两天的量……所以甜点要吃三天,玛丽才会收割血液,这样的话,明晚是室友,而后天,就轮到她自己了。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俞韵轻轻动了动,拿出夹纸手办,准备待会用道具跟上领班,看玛丽怎么使用那些血,尤其是茉莉的血。
就在这时,密室里又响起了金属声,和之前束缚三位少女时的声音一样,俞韵下意识觉得不好,还未行动,就听领班开口:“你们处理好这里。”说完,领班就拎着什么东西走了,带着一串的脚步声,显然下面不止几个人。
又是拖拽的声音,俞韵敏锐意识到不对,快速往上挪,再次远离出口。
“把那个肥的先放上去,别待会卡住通道。”
“不然切开吧,免得老头又唧唧歪歪,废话一堆。”
“要切你切,她这么壮,光是割头都要不少时间,又不是上次那个必须得切。”
“行吧,不切就不切,快帮我一把。”
甬道口再次钻进了茉莉,只是这回的茉莉手脚瘫软,白色睡衣上沾了血,像一具了无生趣的娃娃。茉莉被侍女大力推进了甬道,昏黄的光被遮去大半,只在茉莉身前泄露出几许。
而与此同时,俞韵感受到了身下橡胶皮革的移动。这竟然不是固定的,而是真的传送带。
俞韵心里渐渐涌起不安,预感有什么危险就要发生。果然,下一刻,侍女就拉响了铃铛。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一直传到上面。
地面,老头门边的铃铛同步响起,老头累得气喘吁吁,扭头看了一眼门,又不甘地回看站在树上的鹦鹉:“算你走运。”
老头恶狠狠瞪了眼时青岁,转身去开铁门。
*
“拉,用力拉。”
“怎么今天的这么重?她有这么肥吗?”
俞韵身下的橡胶皮革动了起来,带着隆隆的声响,匀速地将她和茉莉送往上边。俞韵蓦然想起时青岁之前说的——
“铃铛一响,就有个老头拿着铁钩和木板出来,然后把尸体拖向悬崖。”
糟了,这下是真的糟了,俞韵立刻往上爬,想要赶在老头打开铁皮之前离开甬道。
“行了,有空位了,把另外那三个也依次放上去。”
“放上去不是更重了?不然一个一个送吧,也快一点。”
“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一个一个送,那得拉多久?你不想去见公爵了?”
“那你待会可别偷懒,要是被我发现,我就去告诉领班,你偷吃了她的美颜药。”
“你敢!”
“我怎么不敢?”
……
老头想去开铁皮,时青岁追上来,想要继续干扰老头,但这次,老头只是挥了几次手,就坚持要去开铁皮,时青岁无法,只得快速飞到铁皮的栓扣上,不仅用脚拔拉,还用喙叮啄,老头看到,三两下便赶过来,急忙赶鸟:“别捣乱,去去,去去!”
铃铛断续着响了四下,暂时没音了,接着,橡胶皮革开始均匀传送,俞韵快速匍匐,很快就来到了铁皮前。估摸还有两米,她听见了清晰的敲击声,像是小鸡啄米的梆梆声。
几乎是下意识地,俞韵立刻停步,双手双脚撑上没有橡胶的土墙,不让自己被送上出口。
“去去!”老头气得用脚踢鹦鹉,这才将时青岁赶走。
下一秒,铁皮被老头打开。夜光渗了进来,幽深的甬道亮起淡淡的青光。
43. 第 43 章
下一秒,铁皮被老头打开。夜光渗了进来,幽深的甬道亮起淡淡的青光。
俞韵看见两只干瘦的腿立在上面,膝盖微弯,整面铁皮就被掀了到另一边,露出完整的出口。紧接着,一双指节粗大的手倏地探了进来,摸鱼似地,愈发往下探索。
俞韵的心跳到嗓子眼,飞速往下瞥,见茉莉的黑影正冉冉上移。
[时青岁:那老头把人拖到悬崖边,踢了下去,然后拿铁钩又勾出了一具尸体,继续重复刚才的行为。]
俞韵迅速稳下心神,她可以让茉莉上去,用尸身调离老头,然后趁机溜走,但如果不顺利或被发现,她就先下手为强。
有了决断,俞韵撑着身子往后挪,悬空的移动比匍匐移动更考验耐力和平衡,没一会俞韵就感到了体力不支。而老头没摸到东西,就要蹲到地上,俯下身,往甬道里望去。
茉莉缓缓升了上来,偏着头,皮肤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在幽暗的甬道中,茉莉仿佛是只白色的影子,看不清五官也看不清轮廓,只有模模糊糊的一片白,厚重地散发血腥味。
俞韵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自己的腿,并在持续挤压往上推,俞韵勉力支撑住了没有动,低头一看,发现是正是茉莉。
“怎么回事,你有没有在拉?”
“是你没在用力吧,尸道带都停了。”
“胡说,分明是你。”
“好像是卡住了?用力……确实是卡住了,一点也拉不动。”
“我当初都说了,让你切开,现在好了,又卡住了吧,等明天那老头逮住我们,又要叽叽歪歪说一大堆……都怪你。”
“怎么怪我了,你自己不也同意了吗?别说了,用力拉,我还不信了,上次那个都拉出去了,这次这个肯定也拉的出去……”
原来是茉莉的腿没有放平,双腿屈着,膝盖和大腿恰好挂撞自己,想把自己一起挤着向上送。俞韵只好把脚放下来,试着踹了两下,发现没办法把茉莉的腿踹平,于是变换姿势,让要给茉莉让路。
就在这时,橡胶皮革猛地往前一冲,俞韵刚放下腿,就被上前的茉莉带了个趔趄,像个坠落的吊顶,砰地砸了下来,整个人压住了茉莉。
甬道的动静自然引起了老头的注意,他刚好把头探下去,仔细看了两眼,忽地骂了起来:“都叫她们把人切成块丢出来了,真是的,又是这么肥一个,都卡成山了!”
“去去去,”老头气得拍开时青岁,起身骂骂咧咧,“都是些没脑子的侍女,一天到晚只知道想男人,除了男人,什么都不会,懒鬼、色婆、没用的东西……可恶,明天我就去告诉领班……”
俞韵趴着不敢动,而茉莉正面躺着,头恰好硌上俞韵的肚子,两人堆叠一块,在昏暗的甬道里,暂时被老头当成了一个人。
老头离开去找铁钩了,俞韵听见骂声远离,立刻起身,手脚压在橡胶皮革的边缘,撑起身子,想要退到茉莉身后去,然而甬道并不宽,俞韵这样做十分勉强,只能擦着茉莉的尸体慢慢往后移。
短时间内大量失血,身体会出现失温,所以茉莉要比其他死法的尸体凉得更快。她的头紧挨着俞韵的肚子,躯体碰到俞韵的腿,像是放在冷藏室没多久的肉,有些冰,也有些硬。
橡胶皮革卡顿着上来,像一台发动机失效的拖拉机,哐当哐当地震响。两人一上一下,很快就对上了“视线”。茉莉眼睛半阖,紫白的嘴唇微张,皮肤白得如同蜡烛,脸上的雀斑死气沉沉,清晰可见,像是尸体埋进土堆里,不小心沾到的土屑。
俞韵莫名想起那座暗色的教堂。
少女们眼中瑰丽的梦,那些象征着圣洁婚姻的白蜡烛,以及承诺永不背弃彼此的肃穆教堂……确实是一场梦。
一场涂满浑浊欲念的斑斓诡梦。
当鲜红的血液燃烧殆尽,蜡烛也跟着融到了生命的尽头,一滴一滴、一具一具,化作一朵一朵白森森的架花,高高低低地累在银黑的烛台边上。
茉莉的眼皮一跳,忽地睁开了眼,看着俞韵。
她的瞳孔还很清晰,和活着的时候没有两样,像是会说话似地,安安静静向俞韵求救。
俞韵蓦地后背一凉,虽然知道这是死后肌肉放松而导致的闭不上眼,但俞韵还是被吓了一跳,回来神来,抓紧时间往后靠。
忽地,传送带停了,俞韵身子踉跄一下,听见外面的铃铛陡然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与之一起的,还有鹦鹉警示的叫声。
“吵吵吵,吵死了,”老头挥着铁钩,“滚开,死鸟,滚开!”老头彻底不管自己怎么被攻击了,拂了一下时青岁,就泄愤似地将铁钩甩进甬道里。金属链条哐啷哐啷地响,一节鞭笞着另一节,俞韵差点被钩子勾到,险险避过,就听噗呲一声,尖锐的铁钩直接穿进了茉莉的肩膀里,不偏不倚,正好死死卡进肩周的关节。
俞韵看着微微发出寒光的铁钩,猜到这应该不是巧合,而是老头长年累月的经验。
来不及分析更多,就见铁钩往上提了提,链条绷直,确定勾住了尸体,老头便使出全力往上拉。
老头看起来瘦弱,实际却大力无比,此刻俞韵还未完全退到茉莉身后,就被茉莉的尸体扯着一起往铁皮口挪。
俞韵赶紧变换姿势,留出空间不让自己被裹挟扯走,然而俞韵才退两步,就再次碰到了障碍物,原来是那剩下的三个少女。如果尸体被全部勾出,铁皮便将再次闭合,俞韵避无可避,只好猫在两具尸体中间,等待时机。
鹦鹉依旧叫着,没有片刻停歇。
俞韵不敢离铁皮口太近,看不到外面情况的她,只能听着时青岁的“语音”行事。
老头把茉莉拽出,没有立刻用木板把人运走,而是弯下腰,快速在茉莉身上摸什么。
他用力扯断茉莉胸前的吊坠,凑在眼前看了看,又用大拇指细细摩挲:“呸,便宜货,”老头暗啐一声,伸将吊坠放进口袋,嘴上喃喃,“希望下一个是个有钱的,最好是个贵族小姐。”
时青岁看准时机,如同一只精准抢薯条的海鸥,唰地一下,光速叼走了吊坠。
老头一眨眼,发现手空落落的,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当即鼻子都要气歪了。别说是便宜货,就算是个他不要的垃圾,他也绝不给这个蓝毛的畜生。老头也不管尸体了,登时拔走铁钩,发誓今晚一定要先杀了时青岁。
鸟叫声停了,俞韵不敢耽搁,立刻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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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甬道,弯着腰,快速跑到歪脖子树边,甩出安全绳,一下挂在了悬崖。
好不容易离开,俞韵筋疲力尽地随便找了个地方清理,擦干净手和弄脏的脸,这才回到长绳坠下的地方,重新攀上绳子,回到了卧室。
她轻手轻脚收拾起所有装备,合上窗户,又速度脱下衣服,换回睡衣,然后把这些使用过且弄脏的衣服包好扔进床下,预备明天让鹦鹉时青岁带走处理。
今晚的经历太过惊险,俞韵暂时没精力用夹纸去窥探玛丽夫人了,她躺到床上没多久,便沉沉睡下。
第二天早餐,俞韵悄悄数了所有少女,果然,加上茉莉一共少了四人,而那另外三人也确实如俞韵猜测,是平民少女,并且还是“纯洁”的未婚少女。
这样看来,玛丽对血液的选择十分挑剔。在俞韵思考时,玛丽夫人来了。
她一身银红色的束胸长裙,将整个人衬托得艳丽非凡。玛丽的脸看起来更年轻了,而且是比昨天年轻,身上的气味不用靠近,也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就与当初卡森一模一样。
玛丽夫人像是睡了一个好觉,神采奕奕的,心情很不错。
又一份甜点送到俞韵面前,俞韵敛目,看向这份红色的“蛋糕”。玛丽通过血液让自己年轻,那这种吃了让人能力提升的甜点,效用会不会也通过血液,尽数传送给玛丽?
“韵夫人怎么了?”玛丽笑着,盯着俞韵,“怎么不吃?不喜欢我给你准备的甜点?”
“哦,我只是在好奇。”俞韵淡淡回答。
玛丽:“好奇什么。”
“伯爵夫人说甜点对身体好,可我却从没见过夫人吃,”俞韵扯动嘴角,有意试探,“夫人是不想身体好吗?”
玛丽轻笑,似乎并不在俞韵的提问:“这样的甜点对我已经没什么用了,”她捏着汤匙,轻轻搅拌红茶,看向俞韵的视线格外灼热,“不过,我也不是不吃。”
“昨晚,我让厨房特制了一份,不仅用料更加昂贵,也更加难得,”玛丽抿下一口茶汤,嫣红的茶液残留在绯红的唇瓣上,格外潋滟,她慢慢舔过红唇,仿佛正在回味红茶的甘醇,咧开嘴角,同样有意说道,“味道好极了,让我难以忘怀,也让我精神百倍。”
俞韵眸子微眯:“所以,这份特制甜点,就是伯爵夫人一天比一天更加美丽的秘诀吗?”
玛丽低低呵笑,杀意转瞬即逝:“你也可以这样认为。”
“那夫人能分享一下吗?”俞韵也笑,神色锐利,“既然夫人连甜点都分享了,不至于加强版的甜点就藏着掖着吧。”
这几乎是二人的明牌了,玛丽似笑非笑,嗒的一声,将茶杯重重搁到茶托上:“行,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玛丽话里透着阴冷,一字一顿,“明天,我会让你亲自看看,甜点究竟是怎么做的。”
果然是三天,俞韵稍稍放心,得寸进尺:“今天不行吗?”她语气轻松,压根不把玛丽的威胁放在眼里。
玛丽简直被俞韵的态度气笑了:“欲速则不达,”她拿上刀叉,意有所指,“放心,明天你定会知道得清清楚楚。”
我会让你睁着眼,一点点见证自己的死亡,享受每一秒中的绝望。
44. 第 44 章
吃过早餐,俞韵再次以沐浴为借口支开侍女,她在窗边唤来时青岁,转交那包衣服和工具:“你没事吧?这里怎么缺了一块毛?”
俞韵指向鹦鹉肉粉色的后背,那里羽毛稀疏,只有稀朗的几根白色绒毛,鹦鹉扭头,梳了梳自己的长羽,飞速甩头,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
“行吧,”俞韵也不关心,说起正事,“今天晚上,你听见地下甬道的铃铛声,立刻回来敲我窗户。”
鹦鹉点头。
俞韵又问:“你知不知道这座城堡的格局,尤其是玛丽的卧室?”
鹦鹉有些犹豫,站在窗台,一动不动地看着俞韵,俞韵下意识往门口看去,担心侍女半路而返:“知道就说,不知道就走,呆着不动是在干嘛?”
鹦鹉张了张喙,像是在叹气,下一秒,它就变回了时青岁:“知道,”时青岁双手插在臂膀间,用一个略微僵硬的姿势,快速答道,“在中间城堡的三层,也就是我和你说的塔尖正下面。”
两人来巴托里城堡的第一天,时青岁就发现了这个密室,两人也在橡树下讨论过这一情报。
俞韵深思,塔尖在外看来和小阁楼差不多,没有窗户,容易让人以为是实心的。那么上边密室可能只有入口没有出口,而入口,应该就藏在玛丽的卧室里。
“你知道这座城堡的内部结构吗?作为移动监控,应该……”话到一半,俞韵这才发现时青岁身上穿着的衣服不对,“等等,你这蓝色的燕尾服,怎么破破烂烂的?”
时青岁瞬间束紧手,拢上衣领:“咳,没事。”
俞韵好奇偏身,想去看时青岁挡着的后背,时青岁后倾躲开,整个人压上窗台:“内部结构?我当然知道,只是不那么精准……”他试图转移俞韵的注意力,但俞韵不仅看到了,还噗嗤笑了出来。
“原来你这一身衣服就是羽毛?难怪从没见你换穿着,”俞韵忍不住调侃,上下打量时青岁,说,“昨天被老头追得很惨吧?”
时青岁轻啧一声,扭过脸去,有些被人目睹窘迫后的破罐破摔。
俞韵拉回正题:“帮我画一份城堡地图,午餐前藏进床底下。”
“行,”时青岁无奈,“但你别再笑了。”
俞韵:“哪有笑,我这分明是感激,感激你昨晚掩护我。”
时青岁抬了抬眉,一言不发地看着俞韵,显然不信她的鬼话。
俞韵又笑了一下,说出心里话:“不过你当同伴,倒是挺可靠。”
时青岁眉毛扬高,也笑了起来:“那是自然,”说罢,他停顿一刹,眼波微微流转,看向俞韵,“俞小姐这是准备把我当同伴了吗?”
俞韵笑容一滞,瞥眼时青岁。又是试探,这个人向来不会先亮态度,更不会暴露手牌,永远都在半真半假,半帮忙半旁观,仿佛只要确认了自己完全对他无威胁,他才会袒露真实的一面。
俞韵神情变淡,不怎么客气地反问:“时先生有把我当同伴?”
“当然,”他答这话时不似说谎,但很快,那种无所谓的闲适表情便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时青岁耸了耸肩,笑道,“如果可以,我还想一直与俞小姐同伴。”
俞韵哼笑,这次是完全不信了:“行啊,如果时先生能一直把我当同伴,我也可以试着把时先生当成同伴。”
“那俞小姐可以试试了,”时青岁浅笑,双眼看着俞韵,柔声道,“从现在开始,我将会是你最可靠的同伴。”
俞韵愣住,还未说话,就见时青岁的专注的视线错过自己,直直看向后面的门,忽地闪过一道锐利,音量迅速压低,“有人要来,先走了。”
话尾刚落,时青岁就变回鹦鹉,飞往窗外。
俞韵抓住悠悠下落的长羽。也许昨晚打斗抖落了所有浮毛,所以这次时青岁并没怎么掉毛。
他的话回响在耳边,俞韵慢慢转动着羽管,细软的羽毛在指腹间旋转。
他的话,自己能信吗?
*
中午吃过午饭,俞韵回到卧室小憩,顺便让侍女帮自己找本书,侍女不耐地看了眼俞韵,这才离身去书房。
趁着侍女离开,俞韵从床下找到了地图,地图的大致区间模糊,但重要地方都有标注,俞韵发现,原来城堡有三间关押牢房,就在半地下室里。
晚餐时分,玛丽用的又是老套路,说有公爵想要见室友,室友听到,反应也如茉莉一般,吃完晚餐便高兴地去了玛丽书房,在这之后,室友没再回卧室,而是住进了玛丽单独准备的房间。
俞韵还有另外一个室友,这个室友一头红发,性格腼腆,见她激动地收拾行李,似乎明天就将与公爵订婚,红发室友不由得心中焦虑,等室友被领班接走,红发少女便主动与俞韵搭话,还问起俞韵与卡森有关的“婚后”生活。
俞韵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安慰对方其实婚姻并不如想象的那样美好,尤其是玛丽、卡森这类人主持的婚姻。
红发室友似懂非懂,心事重重地休息了,俞韵也跟着上床,准备今晚查探上边的密室。然而室友似乎格外不安,一直在辗转反侧,俞韵留意着红发的动作,预想红发还不睡,自己只能采取别的手段了。
将近十二点时,红发室友终于睡着了,俞韵又等了二十分钟,听见窗外轻轻响起了嗑声,宛如小石头在叩击玻璃。
俞韵侧身看向室友,确定对方真的睡着了,便捻手捻脚离开床铺,抓上手办。
一张轻薄的白纸沿着门缝离开卧房,飘向楼道。
白天守在这里的侍女不见了,俞韵飞上三楼,看到壁炉边睡了一个人,打着呼噜,应该就是守卫侍女。俞韵按照地图的方位,低低飘往中间的门。
穿过一扇金棕色的门,俞韵来到一间金碧辉煌的套房,这里摆放着很多镜子,与卡森卧房不同的是,这里的镜子都是美容镜。俞韵莫名想到童话故事里白雪公主的后母,玛丽是否也像后母一样,每天站在镜子前,一边欣赏自己的美貌,一边询问领班今天的自己与昨天的自己,究竟谁更美丽。
套房内还有三扇门,其中一扇通往厕所,右边的房间类似衣帽间,左边的则是玛丽的睡房。
睡房极其奢华,墙上挂着远洋而来的壁毯,图案华美,用的大多数都是金银线丝。
俞韵飘了一圈,没看见人,但隐隐约约听见了说话声,只是辨不清方位。纸张形态的自己,除了触感,其余四感都弱于人型形态的自己,没办法,俞韵只好将身体贴到地面,感受声音的来源。
细微的震动给了俞韵方向,她飘向壁毯一侧的墙,再次贴了上去。
嗡嗡的震动更明显了,显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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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就在里面,俞韵抓紧时间,直接钻进壁毯后。甫一进去,她便看见了一间虚掩的暗门,门缝透出弱光,低低地泄着人声。
俞韵沿着光飘入,又见到一条楼梯。
楼梯呈螺旋形,向下盘旋,深不见底,而向上半层,就能看见倒映在墙上的人影。
俞韵闻到了血腥味,她小心挨着边缘,拾级往上。
领班端来一个绒布托盘,托盘正中放着一只高脚杯,里面盛着红酒,但红酒的颜色过于浓郁鲜红,看起来不像是酒,反而更像人的血液:“主人,请用。”
玛丽赤着身体,躺在一尊黑色的浴桶里,头发全部堆到头顶,同样用黑色的布裹着。她惬意地伸出手,一双白皙的手臂便挂满了红色的血,血浆嵌在她的指间,像是密密麻麻的恶果。
空气里的血腥味更浓了。
浴桶里的,竟然都是少女的血。
玛丽取走高脚杯,品尝红酒一般,轻轻晃了晃杯子,俞韵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水味。
玛丽原本是想嗅闻血液,但一闻到那股香味,整个人就控制不住地鼻孔翕动,迫不及待地将整条鼻子埋进杯口。高耸的鼻梁拼命挤压圈口,恨不得将两个鼻孔全部泡进血液里,用鼻孔吸完所有血液。
玛丽用力吸了又吸,像是老牛喘气般呼哧呼哧地连响,杯壁雾了又白,白了又雾,玛丽眼眶愈发瞪大,胸脯大幅度起伏。
“啊~~啊呐~恐惧的味道……恐惧的味道,是多么美妙啊~~”玛丽好不容易吸完放下杯子,喟叹一声,就忙不迭地喝下一口,她喉头滑动,像是尝到了什么极度美味的东西,神情倏然癫狂,眉毛高挑,瞳孔骤缩,鼻孔放得极大,露出来的白牙沾着血液,急不可耐地将酒杯中的血咕嘟咕嘟大口灌下。
几滴血液从嘴角流了出,沿着玛丽白嫩的脖子往下,滑到锁骨,与其他的半干的血液融为一体,蜿蜒扭曲,像是恶魔的图腾。
玛丽喝完一杯,那股疯狂被压下去了一点,但脸上表情依不满足,咧开着嘴,同时用嘴巴呼吸,催促着领班快点倒上。领班服侍着玛丽,恭敬地询问是否需要按摩,可领班低下的眸光里,却有着难以遏制的贪婪,流连地盯向浴桶里艳艳的血水。
玛丽知道领班的小心思,但她并不介意,连灌了两杯,这才开口说话:“今天的甜点我很满意,比昨天的香醇多了,”玛丽长甲划动血水,撩拨起一片鲜红,放到舌尖舔了一下,又抚上自己的脸蛋,留下一条清晰的血痕,“下次再找这样的小孩,我能力就能恢复得更快,知道?”
“是。”领班的声音也透露着一点急切。
玛丽笑笑,像是很满意领班的样子:“很好,今晚这剩下的,我都赏给你了。”
“谢谢主人,谢谢主人。”领班忙不迭感恩,跪坐到浴桶边,双手浸到血水里,掬起一捧,开始给玛丽揉按手臂。
玛丽一边喝着高脚杯里的血,一边享受领班的按摩,俞韵看到玛丽脸上,甚至是之前身上留下的血水印,竟然正在慢慢消失,仿佛是渗进了皮肤里,只余下一层浅浅的粉红。
俞韵估摸着手办的使用时间,既知道了血液的使用方法,她便不敢再看,当即选择离开,想尽快赶回卧室。
玛丽耳朵一动,目光乍然刺向俞韵停留的地方,起身娇喝:“谁在那?”
45. 第 45 章
玛丽:“谁在那?”
俞韵一惊,飞速沿着楼梯悬空的地方,贴进阶梯背部的底侧,在阴影里缓慢下移。
领班了净手,按照玛丽的指示走向楼梯,她环顾四周,又往楼梯下看了一眼,没看到什么人,本想直接回去禀报,但又担心玛丽吹毛求疵,大发脾气,于是领班再次检查,彻底确定没有异常,这才来到玛丽身边:“主人,只是风声。”
玛丽眸光怀疑,瞟向俞韵之前停留的方位,细细辨认,又鼓动鼻孔闻了闻,证实真的没人,这才不再追究,但领班看出了玛丽的不满,主动表示她现在去问守在门口的侍女,看是否有人经过。
玛丽颔首,神色终于好看了些,摆了摆手,让领班去了。
俞韵听见后面的脚步声响起,她果断加快动作,火速蹿下三楼,赶在领班发现前溜回了房间。
手办用完,在她手中变成一块块透明的马赛克,消失了,俞韵呼出一气,刚要放松,就听床幔里传出了响动。
俞韵眼皮轻跳,原地不动等了一会,又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动作,俞韵谨慎地撩开帐幔,视线缓慢往里探去。红发室友依旧睡着,只是并不踏实,呼吸沉重,不似平时那般安静。
俞韵轻手轻脚上床,没有吵醒对方。
第三天早晨,俞韵来到餐厅,确认了离开房间的室友没有出现,而且今天又少了三位少女。
玛丽娉婷出现,优雅地坐上主位,样子倒是越来越美了,甚至比俞韵第一次见到玛丽时还要美艳。俞韵还发现玛丽身边领班竟也年轻了五岁,看起来只有三十岁了。
玛丽的状态越来越好,俞韵就越发地警惕。经过这几天思索,俞韵大概有了一个杀死玛丽的方法,只是太过危险,她还在犹豫考量中。
“韵夫人,别忘了今晚跟着我的侍女,来瞧我的特制甜点。”玛丽笑着,对俞韵说。
俞韵也笑了笑:“伯爵夫人放心,我不会忘的。”
两人的目光都有些别有深意,看来今晚不是玛丽死,就是俞韵死。
俞韵决定再试探一下:“夫人,格蕾丝是去见公爵了吗?”
格蕾丝就是俞韵那个被叫走的室友。
“当然。”玛丽面色不变,示意侍女给俞韵上甜点。
俞韵坦然地吃了甜点,毕竟这东西确实对她的治愈技能有效。
吃完甜点,俞韵又拿走一整块白面包,吃饱了才有概率活下去:“对了,前天茉莉也去见了男爵,”俞韵状若思考,看向玛丽,“今天的话,怎么也会回来了吧?”她笑笑,故意问道,“夫人,今天我能见到茉莉吗?我有些事情想找她。”
玛丽微笑,语调变缓:“当然。”
“那太好了,”俞韵没打算就此结束话题,又问道,“不过夫人,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玛丽有点不耐烦,语气言简意赅:“说。”
俞韵切开面包,动作丝滑,语调顺畅:“为什么城堡这两天少了这么多人?难道她们也去见贵族老爷了?”
银叉轻搁上瓷盘,发出明显的脆音,玛丽瞬间冷下脸来,盯着俞韵,领班从后面站出,替玛丽回答:“男爵夫人,她们都已经回家了。”
“回家?”俞韵同样放下餐具,面上的惊讶有些夸张,她在餐桌上扫视一圈,连带着其他少女也跟着俞韵一起好奇起来,这才继续说道,“回家的话,每次都是同一个卧房的三个人一起回家,这会不会有些太巧了?”
俞韵看回玛丽,压根不管玛丽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夫人难道不觉得吗?夫人就没有问过吗?这也太奇怪了吧。”
玛丽从鼻腔里哼声,一字一顿:“我不觉得奇怪,但我觉得,你有些多管闲事了。”她的目光变得阴沉,快速剐向俞韵。
“夫人想说我好奇心太重了叭,”俞韵抹上果酱,将面包送进口中,似乎压根没察觉餐桌上越来越诡异的氛围,仍旧开朗地继续道,“不过说到好奇,我倒是好奇夫人的年龄。”
俞韵准备创造出一个让玛丽愤怒的环境,逼玛丽对自己出手,好试探玛丽的能力。
这话让在场侍女纷纷变了脸色,惊恐地瞄去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来,不敢说话,连领班也是如此,领班哀悼地扫向俞韵,接着快步退到玛丽身后,减少存在感,不再动作。
俞韵咽下面包,又抿了一口茶汤,不依不饶:“我的丈夫,卡森男爵,今年44岁,伯爵夫人是他的亲姑母,怎么着……也要大男爵20岁吧,”说到这里,俞韵一副吃惊的模样,口齿微张,“这样看来,伯爵夫人……最少也64岁了?”
啪地一下,茶杯碎到地上,精致的纹路裂成几瓣,再无修复的可能。玛丽面皮绷紧,看着俞韵的眼神透着明晃晃的杀意,她瞳孔紧缩,眼眶瞪红,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凸起,显然气到了极致,只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发作,只能勉力隐忍。
侍女们不敢上前收拾,餐桌也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少女们忐忑地望向玛丽,随后又不安地瞥回俞韵,视线在两个人之间不断游走。她们不明所以,但隐隐感知到了一股莫名的危险。
俞韵神色依旧轻松,她娇笑一声,刹那打破了当前的死寂:“夫人是不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呀,我想要表达的,是夸赞伯爵夫人保养得宜,”俞韵看起来是在实话实说,眼神诚恳,“夫人的皮肤,不仅比在场少女还要娇嫩,就连身段和样貌,也是大家望尘莫及的。”
玛丽听完不为所动,脸上依旧没有半丝笑容。她的眼神寸寸挪移,凌迟一般割向俞韵,誓要亲自处决了俞韵。
俞韵好话说完,立刻哪壶不开提哪壶,又补了几句:“夫人哪像是64啊,是46……哦不,26……哎呀,24还差不多,”俞韵自个嘿笑了起来,看着玛丽的表情,知道自己待会一定要遭殃了,她自然地把手放到餐桌下,悄悄调整了袖口小刀的位置,“我真的是,太羡慕夫人了。”
俞韵露出夸人的表情,但在玛丽看来,那就是在讽刺自己,玛丽艳红的唇畔覆满冰霜,眼皮控制不住地抽搐,牙齿咯咯作响,头上的青筋弹跳着迸了出来。
俞韵还嫌玛丽不够恨自己,表现得就像是一个单纯得看不懂别人眼色的贵妇,仗着玛丽今晚才取自己的血,又猜测起玛丽特制的甜点,当众点出那可能是一种神术,或者是某种邪恶的巫术。
玛丽实在听不下去了,长甲扎进掌心,指节泛白,前胸像是两个即将挣脱束缚的兔子,随着玛丽的呼吸剧烈起伏:“够了!”
玛丽一拳砸向餐桌,整张餐桌都跟着震了起来,俞韵身前交叠的白瓷盘嗑嗑打颤,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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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茶汤左右摇摆,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险些洒出杯外。少女们惊呼出声,霎时,杯碟与餐具碰撞的声音接连响起,只有俞韵平静地看向玛丽。
又得到了一点情报——玛丽和卡森一样力大无比,自己将会难以反抗。
玛丽起身,叫了俞韵在这个世界的全名:“韵·莫里斯,跟我来一趟。”
俞韵还没答应,玛丽就走了,而玛丽也压根没给俞韵拒绝的机会,两个壮硕侍女当即上前,抬手穿过俞韵的胳膊,就要直接将俞韵从座位上拖走,俞韵佯装生气:“干什么,我自己不会走吗?别碰我,”她甩开侍女,提起裙裾,神情自若地起身,命令道,“带路吧。”
两个侍女互看一眼,有些微妙,都有些开始佩服俞韵了。
俞韵再次进入玛丽的书房,玛丽站在门口一米处,显然不准备给俞韵任何躲避的空间,而俞韵一进门,两个侍女就立刻把门关上了。
玛丽当即扬手,就要扇俞韵巴掌,俞韵早有准备,稍微偏脸便抽出小刀,猛然刺进玛丽纤细的脖颈。
玛丽的巴掌打歪了,但俞韵还是觉得耳朵嗡嗡直响,听不清一点声音,只剩下越来越刺耳的啸叫。
她凭着本能拔出小刀,发现与卡森不同的是,玛丽的身体像是用橡胶做的一般,竟没有半滴血液溅射出来,玛丽嗤笑,似乎说了什么,抬手就要去掐俞韵脖子,俞韵也不甘示弱,盯着玛丽的前胸,直直刺向心脏。
尖利的小刀戳过柔软的脂肪,不偏不倚地扎进肋骨间隙,但心脏像是沉在水盆中的水球,想要一次性扎破并不容易。
俞韵的手嵌进玛丽丰满的双乳,用力拔出,但不仅是身体,甚至连小刀,俞韵都没看见一点血迹。
玛丽似乎很享受俞韵这种惊异的表情,连之前的愤怒也被当下的兴味取代了:“怎么?很奇怪?”
俞韵皱眉,飞速看向玛丽的伤口。卡森受伤,伤口周围的皮肤和组织会老化,但玛丽,除了皮肉因伤口变得翻卷,仿佛没有任何不同。玛丽像是被放过血的猪,切口下的肉只有嫩红,没有一点组织液。
玛丽长甲轻拂伤口,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脖颈和前胸的伤口就慢慢愈合了,迅速变得光洁如初,仿佛从未受过伤。
“你不是人,”俞韵佯装害怕,小步后退,颤抖着声音问,“你到底是什么?”
玛丽低低地笑,似乎是觉得太有趣了,以至于笑得肩膀抽动,但笑了一会,玛丽神色一敛,忽地掐住了俞韵的脖子。
俞韵知道玛丽现在不会杀了自己,这人多半和卡森一样,喜欢用折磨来取乐,于是俞韵便假装十分痛苦。果然,玛丽欣赏了一会就松手了,她唇角微弯,仿佛相当满意俞韵对自己的恐惧。
俞韵捂住脖子,另一只手还紧紧握着小刀,玛丽见状,顷刻去抓住俞韵的手腕,另一只手由上往下,抽走了小刀,硬生生在俞韵掌心划了一道伤口:“我确实不是人,”玛丽两指拎着刀柄,在俞韵眼前晃了晃,有些得意,又有些闲适,“这种伤‘人’的东西,永远也无法伤害我。”
玛丽两边嘴角往外延伸,露出雪白的牙和赤红的牙龈,稍稍松手,刀便直直落到地上,砸出哐啷的声音。
玛丽靠近俞韵,轻声细语:“所以,你还是尽早死心吧。”
46. 第 46 章
俞韵被玛丽钳住,试着挣扎,发现玛丽的力气比卡森还要大。俞韵看向玛丽,正要说些卡森的事,试图把玛丽燃熄的怒火再度鼓动起来,骤见玛丽绿色的瞳孔紧缩,如同强光下鸟瞳,变为极小的一个点,空余大片的眼白与碧绿的眼膜。
玛丽精巧的鼻头快速翕张,瞬间放大,黑色鼻孔大到可以塞下两个拇指,针孔般的眼睛滴溜溜滑向俞韵,直直盯向俞韵手心。
蜷着五指被玛丽掰开,露出掌心的血线,玛丽看到,立刻把俞韵的手怼到鼻孔下,拼命嗅闻。
深长又剧烈的呼吸反复喷上俞韵的伤口,潮湿的、温热的,带来一种极具不适的压迫感。
俞韵想抽手,玛丽却忍不住舔了上去,并双手掐住俞韵的手腕,牢牢地锁定了俞韵。
玛丽的舌头有刺,像是发硬的鸟舌,细细密密带着倒钩。毛刺刮过掌心,刹时将一条细窄的血痕,裂为一道明显伤口,刺激伤口涌出更多的血液,以封补这条新鲜的伤痕。
玛丽来回地舔舐好几遍,这才恋恋不舍止住动作,抬头看向俞韵。
她的眼瞳缓慢变回了正常,鼻子也恢复了原本小巧精致的模样,但情绪却变得异常兴奋:“我那侄子没得到你?”玛丽满目不可思议,又带着一点激动的变态,嘴角翘高,张大嘴,露出上下两排整齐的牙齿,夸张地笑道,“卡森应该死了吧?”
“如果没死,他不可能让你纯洁地站在这里。”
俞韵皱眉,只觉得玛丽的表现过于亢奋了,仿佛自己的血是某种兴奋剂,让她无法控制。俞韵没回答,只是看着玛丽。
“不过死了也好,死了你就是我的了……现在可是越来越难找有神、巫血的少女了,与其给卡森那个贪婪的色鬼糟蹋,还不如全数留给我。”玛丽咧嘴笑着,眼中精光闪烁,一把扯过俞韵,将俞韵拉到书桌。
她飞速从抽屉里抄出匕首,那把刀的尾部镶嵌宝石,正是用来割伤少女们的刀。玛丽动作很快,重叠上俞韵掌心的伤口,用力下刀。
血液汩汩流出,玛丽果断将手覆到俞韵掌上,闭着眼,像是在感受什么。
她脑中迅速出现一副画面——俞韵被绑在倾斜的十字木架上,脖颈、腰部、双腿和左手都被粗糙的麻绳紧紧缚着,唯一能活动的右手手腕被割了一刀,许是俞韵挣扎过了,地上浪费了不少血,圆的血点甩得随处都是,像是被风吹散的花瓣。
画中的俞韵额头瀑汗,嘴唇发紫,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嘲笑地说了什么,接着,玛丽本人出现,一把抓上俞韵的手腕,大口吮吸起来。
俞韵的面色快速苍白,整个人垂坠瘫软,眼皮半阖,要不是有麻绳固定,估计早就跌到地面了,而画面中的玛丽却神气满足,精神饱满,显然十分享受。
玛丽看着自己脑海里的场景,她非常熟悉俞韵这种状态,在自己没成为伯爵夫人之前,她都是这样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甜点一点点被吸干,然后逐渐枯竭死去,所以玛丽清楚地知道,此时画面中的俞韵,就要死了。
时间来到玛丽将手覆上俞韵的手心,俞韵一见玛丽闭眼,心中当即拉响警报,敏锐地觉察自己绝不能让玛丽完成仪式,拼命挣扎。
也许是玛丽的松懈,也许是三天甜点的原因,俞韵挣扎了几秒,竟然直接从玛丽铁钳一般的五指中抽了出来,硬生生打断了玛丽脑海中的画面。
俞韵马上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只见伤口慢慢愈合了,而不是像在教堂时那般汩汩流血。
俞韵心想,应该是甜点的作用。
玛丽看到俞韵挣脱,面上并不在意,因为她已经确定了俞韵的“死亡”。
“你对我做了什么?”俞韵捂着手,警惕地看向玛丽。
玛丽淡笑,饶有兴趣地靠近俞韵:“没做什么。”她拿起俞韵的手,俞韵一动,玛丽便猛然握紧,看相一般翻过俞韵的手,摸向俞韵的掌心。
亮泽的蔻丹划过原本伤痕的位置,玛丽低眉,仿佛可惜伤口的愈合,她抬眸,去看俞韵。俞韵眼里有探究,但并没有惊惧,仿佛自己之前一系列出乎常理的行为与模样,都没能彻底吓到俞韵。
俞韵的眼睛像一对澄澈的琥珀,安安静静地倒映着玛丽的影子。
玛丽乐于毁坏这样的眼睛,用恐惧去浸泡天真,让她们逐渐发酵、变异,而鲜血腌渍的恐惧,又最为美味。
她笑笑,抚上俞韵的脸,自己真有些迫不及待地看到俞韵的恐惧了:“你想知道我对你做了什么?”玛丽用视线描摹起俞韵的眉眼,“不过是预言而已。”
她想看到这张宁静的脸,战战兢兢地碎成几块。
一块焦灼,两块害怕,三块求饶,四块俯首称臣。
“我看见你死了,”玛丽视线望进俞韵眼眸,深深的,像是要一直望到俞韵心里,缓慢道,“你被我割开手腕,如同一只破破烂烂的吊瓶,被挂上木板,”玛丽笑了起来,仿佛即将说到什么有趣的部分,“你看着我在生喝着你血,你表情痛苦,你身体难熬……你想反抗,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液流干,看着自己死去。”
玛丽声音蛊惑:“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
俞韵汗毛一根根立了起来,玛丽的能力,竟然是预言?
“你骗我,”俞韵一口咬定,“你不过是在吓唬我。”
见俞韵反驳,玛丽又笑了,她最擅长让不信的人疯魔,这太有趣了,只要将掩藏的现实一点一点剥开,她们自会走向信仰和认知坍塌的边缘。
玛丽欣赏了一会:“你既然能杀掉卡森,那肯定也知道,他有控制人的能力吧。”
“我能预知未来,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玛丽掩唇轻笑,“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给那些纯洁的少女一一‘祈福’?”玛丽运筹帷幄,神色自在,“当然是为了,确定她们永远不会对我产生威胁啊。”
“如果有,我便提前杀了她;如果没有,我便把她们制成可口的血人。”
俞韵现在知道为什么这么长时间,却没人发现玛丽是邪恶巫女的事实了,因为玛丽会用她的能力检索,一旦发现苗头,就会将其扼杀。
俞韵蹙眉,玛丽直接将她的秘密说了出来,这般放心自己,显然自己在她的预言中毫无威胁。这样只有一个可能,自己在她的预言中,确实已经死了。
“害怕了?”见到俞韵脸上浮现出预想中的表情,玛丽不由得有些得意,神色飞扬。
她最喜欢这样慢慢折磨人了,每一刻都让她欲罢不能。
“在你预知的未来里,你喝光了我的血?”俞韵轻呵一声,“好喝吗?”
俞韵的反问被玛丽看成勉强维持的镇定,越是强撑的小姑娘,往往最后越是甜香,玛丽倒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喜欢俞韵了,要不是俞韵惹怒了自己,自己一定会多留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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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俞韵调教成自己历来最为醇厚香浓的血人。
“当然好喝了。”玛丽意味深长,想让俞韵不安,她还仔细地叙述了预知里俞韵的状态与自己的神情。
俞韵愈发沉默,心渐渐沉了下去,也渐渐有了想法。
玛丽高兴地看着俞韵,停了话头:“来人,”她冲着门外侍女大喊,“把韵夫人送下去,好好看管。”
她有些期待预言画面的到来了,玛丽又叫来领班,嘱咐领班好好布置今晚的沐浴。
俞韵被侍女押进半地下室的牢房,牢房里什么也没有,但随处可见虫子和老鼠屎,以及不明物体散发的异味,
侍女轻蔑,用力把俞韵推进牢房,麻利地锁上铁门。铁门上边有个长方形的口,只有门外的人能打开,打开后恰好露出一张脸,用于观察里面的犯人和送吃食物品。
“喂,等一下,”俞韵嗙嗙敲门,半点没有囚犯的自觉,大声道,“让伯爵夫人给我送点吃的,我早餐还没吃完呢。”
侍女不予理会,转身就走,但俞韵毫不妥协,没有回应就一直敲,摇得铁门哐哐直响,摇得旁人纷纷侧目,继续道:“还有马桶和休息的椅子,伯爵夫人也不想下次再见到我,是一个脏兮兮的我吧?喂,有没有听到,没有的话,等下次见到玛丽,我就要说,是你们专门把她的‘甜点’,变成‘臭点’咯?”
领班过来检查,听到俞韵的话,当即命令侍女听从,并主动打开了铁门。
领班面色复杂,近六十年来,她从未见过俞韵这样的少女,不禁冷语:“韵夫人还有什么要求,现在一道提了,否则牢门一关,除了您的死期,我们是不会再开了。”
俞韵认真想了想,又提了几个要求,顺便要求侍女把牢房打扫干净:“对了,我还有一件事。”
领班面无表情:“什么事?”
“既然都要死了,那能不能在伯爵夫人把我叫过去的前五分钟,给我送杯浆果汁来?”俞韵在心里谋算,之前套出了玛丽在预言中的情景,所以现在,她有五成的把握拿到盲盒,“我想喝了再死,毕竟我还挺喜欢你们的浆果汁,也算是我最后一次喝了。”
“主人不喜欢浆果的味道,您想要,我只能给您送杯水来。”领班语气淡淡。
俞韵假装失望:“行吧,”她很快答应下来,“水就水,有总比没有好。”
领班皱眉,看向俞韵,她莫名觉得俞韵这样淡然,定是有什么倚仗,而这个倚仗,多半就是同伙,想到这里,领班忽然在鼻腔里发出一声笑音,定定看着俞韵:“夫人,您等的人不会来了。”
俞韵心中蓦地一惊,她们知道时青岁的事了?不会待会就要围剿魔鸟吧?
“什么?”俞韵佯装不知。
“您的同伙,”领班继续盯着俞韵,自觉发现了俞韵的惊慌,笑道,“也就是帮您一起杀了卡森男爵的那个同伙,或者是说,那些同伙,他们都不会来了。”
听到这话,俞韵目光渐冷,还未有所反应,就听领班又说:“主人让我以您重伤为由,全城发布通缉,可时至今日,您的同伙依旧未曾出现,可见,他或者他们,早就抛弃了您。”
俞韵:……
“还有您的马夫,”领班自得,“他至今都不知道您被关在了这里……无论是同伴,还是骑士,您都不会见到,更不会迎来任何救援,韵·莫里斯,你还是认清现实吧。”
47. 第 47 章
领班说完,见俞韵的表情应是听见去了,便让侍女准备俞韵要的东西、打扫卫生,然后又说了些不痛不痒的威胁,这才领着侍女离开。
铁门合上,锁链和锁扣的声音接连响起,听到门外再无动静,俞韵转身对向墙上巴掌大的换气口,低低吹起口哨。
没有骑士,但她有骑手啊。
没一会,一个蓝色鸟影出现,鹦鹉站在换气口上,歪起半边身子,豆豆眼往里瞧,探向俞韵。
“哔呲哔呲……”俞韵伸出手,示意时青岁过来,时青岁扑着翅膀维持平衡,往前挪了挪,勉强钻进气口,飞到俞韵手上。
“我记得你每12小时才能变回一次人型,所以你先维持鹦鹉的样子听我说,”俞韵压低声音,问道,“之前我给你的雪封果,你有好好收着吧?”
时青岁点头。
“今晚玛丽会杀我,但是来之前,领班答应会给我送杯水,这个时候,你提前一步会把雪封果给我,”俞韵郑重说道,“以防万一,领班出尔反尔,并没有过来送水,所以我还想拜托你一直留意玛丽和领班的动作,看她们要来提人,务必马上过来给我雪封果。”
“还有,再帮我带一两只薄荷叶,”俞韵补充,“玛丽厌恶薄荷的味道,我要吃掉薄荷以掩饰雪封果的气味,顺便让玛丽认为我在耍小聪明,试图用这种小把戏维系性命。”
鹦鹉登时飞下俞韵手臂:“你要干什么?”时青岁快速变回人型,皱眉问,“你要吃雪封果?”
俞韵一愣:“对,我是要吃。不过我不是让你先别……”
时青岁抱臂,当即打断俞韵:“你在这个世界,是有神术血脉的吧?”
俞韵点点头,而且这个血脉还在玛丽的帮助下加强了。
时青岁:“那你就应该知道,你吃了雪封果会中毒而亡,无解无救。”
“但是我还有它。”俞韵拿出小黑书手办,只要她还没被彻底毒死,治愈技能就可以将她救回来。
俞韵从头开始解说:“我实验过了,玛丽和卡森一样,必须得用道具手办才能杀掉,但我们现在没有道具,而普通刀箭压根伤害不了玛丽分毫。”
“最开始,我想在食物里下毒的方式杀掉玛丽,但是第一晚,我就发现玛丽对入口的东西极为严苛,每一口都会让领班先尝,”俞韵回想起这几天对玛丽的观察,“就连平时喝水,玛丽也会让领班先喝。”
“所以,我只能找玛丽会独自享用的东西,也就是血。”
“那你不能直接将雪封果汁滴进血液里吗?”时青岁看着俞韵,语气严肃,“我可以用鹦鹉形态在她们运送血液时洒进去。”
俞韵颔首:“这个方案我也考虑过,但玛丽嗅觉灵敏,连煮熟的薄荷她也能清楚闻出味道,”俞韵神色认真,一字一句说道,“我们找到的手稿里写得很清楚——雪封果气辛辣,味微酸,为了防止它泄露味道,我一直用卡森城堡里的密封袋保存,就怕被玛丽提前发现。”
“如果雪封果汁才滴进去,玛丽就闻出了异常,有了警觉的她,我们要杀就更难了。”
时青岁抿唇,定定望着俞韵。
俞韵继续说:“在这种情况下,我想到了自己的血,毕竟茉莉死时,她血液的香气非常明显,远远盖过了那三个少女的血腥味。”
“当时我就在想,雪封果半小时就能让拥有神巫血脉的人死亡,说明毒素一定会进入血液,那么,我是否可以用自己的血液香气,掩盖掉雪封果的辛辣微酸?”
俞韵眼眸稍稍发亮:“刚才玛丽割伤了我的手,才一点点,她就闻到了血液的香味,像个变态似地又舔又吮,说明我的血液香味足够了。”
“然后我又试探了玛丽预言的未来,她说,她看见自己吸食了我的血液。玛丽还为了吓唬我,一个劲地说我的血颊齿留香,极其味美,”俞韵轻笑,对方的自大傲慢,也算是帮了一个大忙,“所以用血液输送毒素完全可行,顺利的话,今晚我们就能离开这个世界。”
话毕,俞韵敛下兴奋,抬眸望向时青岁:“杀死玛丽,我有九成的把握,但我能否活下来,却要看你。”
她将手中手办递到时青岁面前:“在玛丽的预言里,我身着单薄,说明我会被搜身,没法留下它,只能靠你在我快死前用它救我。”
“你不怕吗?”时青岁没有去拿手办,反而凝望着俞韵,眼底的眸光一闪而逝,仿佛是某种朦胧的关切。
俞韵同样注视着时青岁,她换上笑容,也换上试探:“怕什么?”
时青岁眼睫轻颤,跳过俞韵的视线,偏向她手心里的小黑书:“当然是怕……”他停顿一刻,嘴角翘起,“怕我拿了你的技能手办,却眼睁睁地坐虎观山,”他又露出那种玩笑的神情,似乎自己真的会这样做,“然后等你们都死了,我再拿着盲盒离开。”
他的目光移回俞韵脸上,语调轻松:“这样我不仅能毫发无伤,还可以多得到一个道具手办,”他微微倾身,靠近俞韵,缓慢地又问了一遍,“你不怕吗?”
俞韵挑眉,表情自然,似乎并不在意时青岁说的话,笑道:“原来我是虎?”
“你可比虎厉害多了。”时青岁轻声,一瞬不瞬。
对上时青岁的眼睛,俞韵知道他也在试探自己,但这次,俞韵不打算绕弯了,她状若思考,偏头答道:“怕。”
“但我没有更好的办法。”
“失血量到达人体血液的15%,身体会心跳加快,头晕目眩;失血量20%会呼吸急促、皮肤出汗、身体无力;30%会缺氧昏厥、神志不清。”
俞韵语气平静,仿佛说的是与自己无关的事,她眼波流转,看向小黑书手办:“所以就算我没被搜身,但是等玛丽开始放血,由于身体的防御机制的原因,我也很难看准时机,确定玛丽足够毒发,然后再及时拿出手办,冷静有序地使用手办自救。”
“因为在那之前,我很有可能就已经昏迷了。”
俞韵琥珀色的瞳光飘向时青岁,攀上他的眼眸:“你不是说让我试试看吗?”她浅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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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很轻,“从现在开始,我愿意试试看。”
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时青岁愣了一瞬。
“怎么?”俞韵略微瞪眼,像是有些讶异,“你难不成是忘了吧?”她五指瞬间合上,收回手办,语气怀疑道,“我究竟能不能信你?”
时青岁忽地笑了:“没忘,当然没忘,”他眉宇上扬,摊开手掌,“放心,我不会等你死透了再出现的”。
俞韵睨向时青岁,包着拳头,悬在时青岁掌上,忍不住叮嘱说道:“记住了,当我失血量到达40%,我会很快休克,而到50%,我的脉搏会消失,60%以上,我用不了几分钟就会死亡。”
“玛丽对血液成瘾,一旦喝到血,她将会很难控制自身,吮吸的速度非常快,最多十五分钟,我的失血量就会到达60%。”俞韵有些不放心,“吃下雪封果的30分钟内,以及玛丽咬上我手腕的15分钟内。”
俞韵用力将手捶到时青岁掌心,放下手中的手办:“拜托你看准时间,”她咬重字音,“同伴。”
时青岁低头轻笑,知道俞韵的意思:“放心吧,”他同样强调语句,“同伴。”
“毕竟我还不想这么快失去一个你这样聪明的队友,”时青岁将手办放入口袋,承诺道,“雪封果和它,我会准时准点给你送来,不会让你有事。”
“还有,危机时刻,吹起口哨,我也一定会赶来。”
俞韵眼底思绪流动,补了一句:“我信。”
又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回应,时青岁离开的动作一顿,扭身看回俞韵。
像是知道时青岁的怔愣,俞韵主动解释:“在星启医院,你把昏迷的我运走,实际是想救我吧?”
经过三个世界的相处,俞韵自觉了解时青岁几分,虽然这人琢磨不透,但底色却是善良的,俞韵说出猜测:“你知道星启有非法实验,也猜到昏迷的脑部病人可能会被拿去成实验员,所以才‘偷走’病人,带我转院,对吗?”
时青岁视线荡了一下,睫毛下落,遮住眼神,淡淡道:“外面的事,还是留到外面再说吧,”他扯动唇角,双眼再次凝视俞韵时,笑意也重新勾了起来,“不过在这,我们永远不会成为敌人。”
俞韵明白时青岁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
时青岁收好东西,变回鹦鹉,飞向气孔离开了,而俞韵看到时青岁的身影彻底消失,她脸上笑意快速淡去,变回原本无甚表情的模样。
她其实并不全然相信时青岁,但是当下,俞韵只能赌。
赌自己的能力值得时青岁将自己绑定为同伴,毕竟盲盒世界危机四伏,有个可靠的队友,比什么都重要。
也赌时青岁的真心。
为了增加赌赢的可能性,俞韵甚至还煽情了一番,而看刚才时青岁的表现,俞韵自觉筹码加大了几分。但如果那些真诚的表现都是时青岁演的,俞韵也只能认栽,谁叫自己戏不如人。
俞韵心想,要是时青岁真拿手办跑了,自己活下来,绝对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48. 第 48 章
俞韵把侍女拿来的早餐吃完,开始存储精力应对今晚的硬仗。
半地下的地牢很安静,没人的时候,俞韵连风声也听不见。
午餐和晚餐都是甜点,侍女没有送别的吃食来,也没有送多余的水,为了贮存体力和维持血糖,俞韵只能忍着难吃全部吃完。
侍女走后,俞韵坐在高脚椅上,仰头望着这里唯一的光源——墙上的方形换气孔。
气孔仿佛是沁在酒里的一块冰,酒是什么颜色,它便是什么颜色。
早晨的天空蓝白,中午便成了刺眼的亮白,时间往后,便慢慢蜕成了橙红,继而恢复为蓝色,只是这蓝有点多,像是加了桑葚汁的鸡尾酒,没了射灯的照耀,便只能黯淡下去,蓝得发黑,发冷。
眨眼的功夫,外面和里面一样暗了,微弱的夜镶嵌在高高的砖墙上,像是一副静止的画。在这般寂静幽深的环境,时间也似乎消失了,分、秒、钟,这样严格区分的的计量单位,都被人模糊了界限,失了效用。
俞韵只觉一秒钟有几分钟那么长,而一小时,又似乎变成了几分钟、几秒钟那么短暂。
不知看了多久,一撮羽冠突然在方孔的下方出现,仿佛是只走地鸡,脑袋一伸一缩地来回地踱步。
俞韵定睛辨认了一会,确定那是时青岁的羽冠。
时间要到了。
果然没多久,俞韵就听见了一连串的脚步声,方孔骤然掉下一包东西,砸到俞韵脚边。
俞韵还未去捡,就听外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冉冉停在了铁门外。俞韵迅速将东西踢到凳子下。
小铁窗唰地打开,一对眼睛露了出来,眼白白得发光,瞳孔萤萤泛绿,上下睫毛很长,像是贴在皮肤上一般根根竖起,衬得眼珠极大。眼珠骨碌碌地扫视一圈,看见俞韵安分地呆在牢房里,眼珠又去查看环境,确定没有任何问题,这才冉冉后退。
铁窗跃起黄光,很快出现了一个托盘,托盘正中是只矮胖的玻璃杯,装了半肚子清水。
领班语调无波无澜:“喝吧,喝完随我去见主人。”
俞韵上前,刚把杯子拿走,铁窗就唰地合上,稍微慢那么一刻,俞韵就会被铁窗夹住。俞韵听了听动静,确定领班没有在铁窗后偷看自己,于是赶紧走回凳子,飞速捡起之前的东西,整个人背对铁门,坐到了椅子上。
掉下来的东西是个柿子样的小包袱,俞韵三两下解开布包,看到了里面密封着的雪封果,以及两片完整的薄荷叶。
也许是这几天的密封保存,也许是刚掉下来被砸坏了,部分雪封果溢出果汁,变得软趴趴的。
俞韵也不管,用最快的速度将其吃进嘴中,囫囵嚼了几下就顺下咽喉。很神奇的口感,明明闻起来是香料那般辛辣,但吃进却像是清甜微酸的果子,俞韵甚至感受不到什么果肉,仿佛在咀嚼柔软的空气。
雪封果吃下去,暂时没有任何不适,俞韵又迅速嚼薄荷,最后用清水漱口。
唰地一下,铁窗猛然拉开。俞韵用后脑勺都能察觉领班那审视的目光,俞韵十分自然地喝水,另一只手把包袱皮和密封袋塞进袖口,预备待会出去扔在路上,以防侍女收拾牢房时发现异常。
领班拨开怀表,嘎咕、嘎咕……秒针走动的声音很像弹舌,让人听起来有些轻微的不适,啪地一下,领班合上怀表,冷冷看向俞韵:“时间到了,走吧。”
俞韵起身,将玻璃杯放到早上侍女搬来的小桌。这个效率正合她意,毕竟现在她得抓紧时间当“甜点”。
*
领班提着一盏明亮的油灯走在最前,俞韵站在中间,身后有两个健壮的侍女跟着,一高一矮,听说话声,应该就是地下密室专门处理少女的侍女。
几人走出地牢,转身钻进一个格子间洞口,洞道狭窄,黄色的灯光将领班身形照得无比巨大,阴影左右摇晃,笼住后面的人,俞韵趁机扔掉袖口里的东西。
洞道尽头是一个蜿蜒向上的楼梯,俞韵一眼便知那是通往顶端密室的楼梯,而楼梯往下,又衔接着下面的密室。
一直走到三楼,尚未看见密室,俞韵就被两个侍女按住了。她假意挣扎两下,然后被侍女强制搜身,除去外衣,只留下最里面的内衬长裙。
之后的情形,就如玛丽在预知里看见的一样,俞韵被手脚被绑,只留下一只尚且自由的左手。脖颈、腰部也被麻绳捆缚在十字架上,半点动弹不得,连人带板被推进密室。
玛丽坐在红色的高背椅上,上下扫视一圈,长甲比了比,示意侍女把俞韵升起。
俞韵看不到侍女,只听见木板发出吱吱嘎嘎的嘈杂声音,自己就双脚离地,整个人向左边倾斜,左手逐渐与身体垂直,宛如吊瓶垂坠下来的输液管,落向下方的玛丽。
“再升,”玛丽欣赏了一会,饶有兴致地说,“把她这样放,倒流的血,痛苦的咸香会更浓,等我尝腻了,你们再把她放平。”
侍女:“是。”
俞韵视线快速旋转,也不知是脑袋充血的原因,还是雪封果毒素发作的原因,俞韵只觉得眼前模糊,后脑勺一阵一阵地发热,她看向下方的玛丽,自己可没那么多时间陪玛丽闲聊,果断开始辱骂。
玛丽有些吃惊了,她还从未看过俞韵这样嘴硬且认不清现实情形的人,都五花大绑躺在砧板上了,竟还有力气反抗屠夫。
但很快玛丽就捂住了鼻子,急速后退:“好臭!她吃了什么!”玛丽怒视俞韵,猜到了俞韵的打算,重重冷笑一声,“好啊,在餐桌上发现了我不喜薄荷,所以专门吃了薄荷。”
“你以为这种小伎俩,就能让我饶了你?”玛丽忽地放手,让侍女去给俞韵灌水,“洗掉她嘴里的味道,洗干净点,”玛丽面露讥嘲,“故作聪明,我告诉你,你吃了薄荷,反而会死得更快。”
“因为我会在你血液沾染到那股恶心的气味之前,”玛丽一字一顿,“把、你、吸、干。”
俞韵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压根没被玛丽吓唬到,反而还乐见其成,俞韵唯一怕的就是玛丽效率不高,于是故意刺激,想要加快自己死亡进度:“你才死,你个老巫婆,你老你先死,我是不会死的。”
“我年轻,我可以看着你死,当初嫁巴托里公爵,你年纪估计都能当人家太奶了吧,哇老牛吃嫩草……”
俞韵骂到一半,忽地被灌上了水,但是倒立的状态俞韵也喝不上几口,又可以断断续续地跳词辱骂。
玛丽本想再折磨一下,但俞韵的嘴实在太毒,不仅很会戳人肺管子,还能句句踩中雷点,颇有一种邀请玛丽在自己坟头蹦迪的疯感。而玛丽也和卡森一样,听没两句便眼眶赤红,控制不住地想杀了俞韵,恨不得马上就让俞韵永远闭嘴。
俞韵只感觉自己手腕被重重扯下,冰凉的器具在腕部划了一道,起初还没有感觉,但很快,玛丽的嘴就咬了上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剧痛从手腕起始,沿着神经直直往上,电击一般刺痛着全身。
比疼痛还要难熬的是,俞韵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血正在被玛丽抽走。
倒立时血液逆流,俞韵的额角还在一突一突地胀跳,可是现在,她心脏狂跳,脑袋加塞一般眩晕,恶心感不断翻涌。
很快,俞韵觉得手脚冰凉,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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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汗像是感觉不到一般源源冒出,连带着后背也被汗密密麻麻地沁湿。俞韵感觉自己浑身的血像是集中在了左半边,十分不平衡地流动,仿佛她被人投到了太空,身体正在失去重心般漂浮。
她耳朵里出现尖锐的啸叫,视野一片模糊,意识一下变得朦胧起来。
玛丽痴迷地吸食着俞韵的血液,直到再也咽不下去,这才稍微放缓了速度。玛丽瞳孔变得针尖一般小,眼皮上挑,眼珠滚向俞韵。
俞韵双眼半阖,大口喘气,十分吃力的模样,她嘴唇苍白,略微显现出紫色,脑门上的汗打湿了头发,显然要离死不远了。
玛丽将嘴离开俞韵手腕,细长的舌头覆上唇周,缓慢舔舐一圈,不浪费一滴血,而这时,玛丽才渐渐发现不对。
她清楚地记得预言里画面里,俞韵腕上的血滴滴答答,洒了一地,可是现在……玛丽低头,看见俞韵的血液缓慢流向指尖,俞韵轻颤一下,那颗鲜红的血珠滑落,滴到米白的地毯上,像是一片小巧的花瓣。
不对,她的预言从来不会出错。
玛丽定睛看着俞韵,眸色一暗,紧缩的瞳孔缓慢变大。刚才急着想俞韵死,没来得及仔细品尝血的味道,现在回味,玛丽发现俞韵的血液里没有恐惧的鲜甜。
对于玛丽而言,即使血人的血再美味,没有恐惧的点缀,也像是完美的食物在料理时忘记放盐,就算成品再怎么美味,也会让人觉得寡淡,索然无味。
玛丽长甲直接插进俞韵的伤口,轻轻转动,俞韵顿时疼醒,疼叫出声。
没有人会不怕死,除非……俞韵有什么倚仗。
玛丽嗤笑,俞韵能有什么倚仗,难不成那个潜逃的同伙会来回来当守护的骑士?
一个黑色的东西擦着玛丽的余光,径直飞了过来,重重砸向玛丽,玛丽推开俞韵,紧急后退。
押解俞韵的木板晃了晃,很快稳定了下来,没带着俞韵摔倒,俞韵往人影看去,发现时青岁不知道从哪里顺来了一把长剑,看模样,多半是城堡守卫的,而刚才砸出去的是侍女的托盘。
她的骑手到了。
“好啊,你果然有同伙,”玛丽锐利的眼光瞥向俞韵,又光速瞪向时青岁,时青岁的形象确实与俞韵描述的一致,玛丽立即厉声大喊,“给我杀死他,当场砍头!”
“是。”侍女和领班集体出动,侍女有力气,领班会一点巫术,三个人就要围剿时青岁。
俞韵眼皮沉重,难以呼吸,人影在她眼前成了模糊的色块,她越发觉得头脑昏沉,思绪如同冷冻猪油一般凝固,而血液也仿佛结成了冰,再难流动。她看着那浅蓝色在不断摇摆,分裂为两个,又重合成三个,其余人也是如此,只有眼前的玛丽如同一尊暗红色的雕像,屹立不动,宏伟不倒。
俞韵:“笨蛋,来早了……”
视野好像变暗了,俞韵觉得玛丽的背影似乎在一点点扭曲扩大,迅疾蚕食周围的一切。
俞韵用尽意志,使劲抓握左手五指,又尽力松开,她要压迫血管,促使血液奔裂冲向伤口:“喂,玛丽,”她发出气音,声音断断续续,“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不会死的……”
玛丽听见声音扭头,刚要嗤笑俞韵,就见俞韵倏地甩手,鲜艳滚烫的血液划过半空,落下一大片异香的红蕊。
血液滴到玛丽白皙的脸上,玛丽鼻头不由自主地耸动,瞳孔骤放乍缩,像是看到忽明忽暗光线的鸟。
俞韵扯动嘴角,嘲讽道:“我的血好喝吗?”
玛丽眼皮倏然撑起,眼珠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瞳仁急速缩小,成了极小的一个墨点。
49. 第 49 章
时青岁去找沈玄慈,俞韵则披上外袍,表现惊恐地叫醒了住在城堡里的所有贵族,并且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发玛丽是女巫的事情。俞韵说的不多,但只是简单地带他们参观上下两个密室,贵族们就自动脑补出了所有过程。
况且俞韵说得有理有据,身上还有大片血污,这一看,就让人先信了八分,等众人看到密室里的甬道器具、领班干枯的尸体、玛丽残余的衣服,以及那些残留的血液和徒手扳断的长剑,顿时一个个地确信,玛丽就是女巫。
俞韵没说玛丽已死,只说玛丽消失了,她想引起神使或主教们的警觉,避免这个世界再出现更多的残害少女的巫师。
满脸胡子的大公爵十分生气,他来巴托里是想找个小娇妻的,不是来给玛丽做嫁衣的,当即冷脸拍板,下令严查,顺便接手巴托里城堡,誓要挨个询问侍女和仆从,彻查还有哪些不为人知的肮脏事。
俞韵收尾的工作结束,悬崖上的城堡彻底热闹起来,沸腾的人声、巡逻的铠甲声以及嘈杂的脚步声,一声声盖过了循环往复的啸风。凌晨一点的城堡,第一次亮起明亮的灯来。
时青岁早过了变人型的时间,他站在沈玄慈肩膀上,看着俞韵走来。
沈玄慈将盲盒卡交给俞韵,俞韵撕开,墙上迅速出现一条白线,白线不断扩张,变成一扇透出白光的门。
俞韵他们挨个走进,时青岁重新变回人型,身上的伤跟着全部消失了。
三人互看,确定大家都是正常人类,身形与穿着也与平时相同,这才开始观察四周。
这个世界也是晚上,月亮高悬,皎洁如昼,俞韵的影子清晰地立在脚下,时间似乎与巴托里郡相同。
他们此刻站在一户农家院子里,土墙矮房,半边身子可以探出去。俞韵走到墙边,往外瞧了瞧,这里似乎是一个小村子,不多不少,拢共有6个矮房。
三人又进房子里检查,家具都是竹子和木头做的,房屋结构简单,两室一厅一卫,加一个单独的厨房,厨房建在院子旁边,侧边有一口井。
房子虽然有比较现代的东西,但整体风格古老,像是什么落后封闭的村寨。
“休息吧,”俞韵看向二人,“按照以往的经验,只有第一晚不用担心什么,可以睡个好觉。”
“两个房间都有床,”时青岁接话,“左边还是右边?”
“左边,”俞韵选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头也不回地拉开门,往后摆手,“晚安。”
关上门,又确认了这里没人,俞韵低头去看自己手中多出的手办——共有两个,一个是玛丽,一个是碧斯。
玛丽手办坐在红色的高背椅上,穿的是死前的长裙,她单手握着盛满鲜血的玻璃杯,神情蔑视。
碧斯手办环成圆形,两狗对视。肥大的碧闭紧嘴巴,细瘦的斯却露着犬齿,涎水下淌,滴满一地。
【名称:玛丽夫人(完全体)】
【拥有预知能力的女巫,只要握上对方的手,就能知晓对方在24小时内的一时间段发生的事。注:该能力对■■■■无效。】
【使用次数:3】
【使用时限:无。】
【名称:碧斯-斯】
【能够使用电的魔法生物,无需接触,只要对目标露出牙齿,即可瞬间电击目标。】
【使用次数:2】
【使用时限:无】
【debuff:使用者面部表情将凝固15分钟,并自带对目标的技能嘲讽。请注意在使用时控制表情哦~】
俞韵看着两个手办,自己以后的手办肯定会越来越多,她觉得需要一个存放手办的地方,并且这个东西还能随身携带。
该去哪里找呢?
看完了新的手办,俞韵又拿出之前的小黑书手办,触碰后,俞韵发现技能果然增强了。
【名称:治愈技能书】
【拥有者可以治愈个体除死亡外的任意身体伤害。】
【使用时间:绑定后,于盲盒世界永久使用。】
【使用时限:每12小时可使用一次。】
治愈技能的时限竟缩短了一半,俞韵有些高兴,看来在其他世界得到的东西是可以强化手办的,尤其是技能类的手办。
与此同时,房间的另一边。
时青岁看着只有一米二的单人床,有些嫌弃:“我不习惯和人同床同睡,今天情况特殊,勉强一人一半,但你不要离我太近。”
沈玄慈点头,没有在意时青岁这种过于直白的话语,还主动安慰:“时大哥,你放心,明天我去找找有没有多余的床,明晚我们就不用挤在一起了。”
时青岁蹙眉,语调不满:“沈玄慈,我好像比你小几个月吧。”
“啊?这样……”沈玄慈尴尬地摸上裤缝,“那、那我换个称呼吧。”他无意间摸到自己口袋,发现里面多了什么,伸手去掏,发现是个手办。
时青岁态度缓和:“以后叫我名字就好了……”
“小岁,”沈玄慈打断时青岁,摊开手心,将手办递到时青岁面前,疑惑问,“这是什么?”
时青岁:……
“不是换这种称呼……算了。”时青岁看向眼手办,那是一个环成圆形的碧斯,斯紧闭着嘴巴,碧张着圆短的嘴,口腔里没有舌头,只有一层又一层的牙,像是鲨鱼。
时青岁碰了碰底座,手办旁边的空气立刻浮现出几行白字,字在空中发出淡淡的光,很是清晰——
【名称:碧斯-碧】
【嗅觉极其敏锐的魔法生物,可以在短时间内找出关键线索。】
【使用次数:8】
【使用时限:每30分钟使用一次】
【debuff:使用者使用后的15分钟内,体味将会剧增,并将极大限度地暴露使用者当前位置。谨慎在躲避期间使用哦~】
时青岁向沈玄慈解释了手办的用法和其他事项,沈玄慈眼眸晶闪,连连点头:“要不是遇见俞韵和小岁你,我在这个盲盒世界,一定活不了多久,”沈玄慈握上时青岁的手,有些激动,“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时青岁轻咳一声,稍稍偏过头去:“没什么,”他声音不自觉放低,“都是队友,不用说这些。”
沈玄慈又点头,高兴道:“那小岁你的手办呢?你应该也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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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青岁:……
时青岁有些无语,看回沈玄慈。沈玄慈一脸真诚,镜片后的眼眸是纯粹的好奇,不像是试探。时青岁不禁疑惑,这个人究竟是真单纯,还是黑装白?
“啊,抱歉。”沈玄慈终于反应过来,手办这样的道具,好比纸牌游戏里的卡牌,就算是斗地主里的两个农民,也并非愿意相互透牌。
沈玄慈悻悻收回手,脸色躁红,垂着头,假装很忙地去收拾床褥。时青岁抿了抿唇,淡然地拿出自己的手办,主动介绍:“我的是这个。”
时青岁手中的是卡森。卡森咧开嘴角,夸张地笑着,嘴角残余着血迹,他穿着白色的礼服,但上半身的衣服半敞开,露出精壮的胸腹和密长的胸毛。
【名称:卡森男爵】
【拥有控制人能力的男巫,只要触碰上对方,就能让其听从命令。注:该能力对■■■■、■■■■以及■■■■■■无效。】
【使用次数:3】
【使用时限:每8小时使用一次。】
沈玄慈有些懵,愣愣地看向时青岁:“怎么这么多码?”
时青岁也是第一次看到,同样疑惑,他摇了摇头:“明天去问俞韵吧,说不定她知道,”时青岁收起手办,“先休息,毕竟还不知道明天要面对什么。”
沈玄慈赞同,加快速度整理床被。
第二天一早,俞韵醒来洗漱,时青岁他们也起来了,时青岁看向俞韵的手腕,刚要询问,就听外面传出了动静,并且动静还不小,似乎来了不少人。
“这什么世界啊?”李娜瞄向周边,食指掩住鼻孔,另一只手挽上王芳,皱眉说,“看起来很不卫生的样子,我们难道真的要一一探索吗?”
王芳却眼神一亮,摸上身边的树叶和草:“这个虚拟场景做得挺逼真的,没想到时识科技竟然开发到了这种水平。”
“哟,浩子你看,”一个穿着体恤短裤的男生出现,用手肘怼了怼自己身旁的同伴,“是两个美女。”
杨浩然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俞韵他们从矮墙边看出去,发现有7个人,四女三男,正从村口的位置走来,其中一对女生看起来是闺蜜,一对男生是朋友,另一对则是情侣,剩下来一个圆脸矮个子的长发女生单独走在一边,长得很可爱。
这七人穿着正常,看起来就像是俞韵在现实世界里会见到的路人,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每人都带着一个黑色的手环,有些像手表。
和七个人一起出现的,还有房子里的两个人,这两人穿得非常“当地”,粗布褂子配长裤,长相也像是游戏里的,五官相似。
俞韵微微皱眉,昨晚没发现这两个人,难道是凭空出现的NPC?
时青岁扫了一眼那七个人,渐渐眯眸,视线钉上圆脸女生。
她怎么来了?我记得方药医疗的大小姐身体健康,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才对,难道现实世界出现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那边的方妍也和时青岁对上了视线,她面颊登时鼓起,轻轻哼了一声,扭过脸去。
怎么玩个游戏还能匹配上对家的儿子,真是晦气,晦气极了。
50. 第 50 章
时青岁去找沈玄慈,俞韵则披上外袍,表现惊恐地叫醒了住在城堡里的所有贵族,并且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发玛丽是女巫的事情。俞韵说的不多,但只是简单地带他们参观上下两个密室,贵族们就自动脑补出了所有过程。
况且俞韵说得有理有据,身上还有大片血污,这一看,就让人先信了八分,等众人看到密室里的甬道器具、领班干枯的尸体、玛丽残余的衣服,以及那些残留的血液和徒手扳断的长剑,顿时一个个地确信,玛丽就是女巫。
俞韵没说玛丽已死,只说玛丽消失了,她想引起神使或主教们的警觉,避免这个世界再出现更多的残害少女的巫师。
满脸胡子的大公爵十分生气,他来巴托里是想找个小娇妻的,不是来给玛丽做嫁衣的,当即冷脸拍板,下令严查,顺便接手巴托里城堡,誓要挨个询问侍女和仆从,彻查还有哪些不为人知的肮脏事。
俞韵收尾的工作结束,悬崖上的城堡彻底热闹起来,沸腾的人声、巡逻的铠甲声以及嘈杂的脚步声,一声声盖过了循环往复的啸风。凌晨一点的城堡,第一次亮起明亮的灯来。
时青岁早过了变人型的时间,他站在沈玄慈肩膀上,看着俞韵走来。
沈玄慈将盲盒卡交给俞韵,俞韵撕开,墙上迅速出现一条白线,白线不断扩张,变成一扇透出白光的门。
俞韵他们挨个走进,时青岁重新变回人型,身上的伤跟着全部消失了。
三人互看,确定大家都是正常人类,身形与穿着也与平时相同,这才开始观察四周。
这个世界也是晚上,月亮高悬,皎洁如昼,俞韵的影子清晰地立在脚下,时间似乎与巴托里郡相同。
他们此刻站在一户农家院子里,土墙矮房,半边身子可以探出去。俞韵走到墙边,往外瞧了瞧,这里似乎是一个小村子,不多不少,拢共有6个矮房。
三人又进房子里检查,家具都是竹子和木头做的,房屋结构简单,两室一厅一卫,加一个单独的厨房,厨房建在院子旁边,侧边有一口井。
房子虽然有比较现代的东西,但整体风格古老,像是什么落后封闭的村寨。
“休息吧,”俞韵看向二人,“按照以往的经验,只有第一晚不用担心什么,可以睡个好觉。”
“两个房间都有床,”时青岁接话,“左边还是右边?”
“左边,”俞韵选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头也不回地拉开门,往后摆手,“晚安。”
关上门,又确认了这里没人,俞韵低头去看自己手中多出的手办——共有两个,一个是玛丽,一个是碧斯。
玛丽手办坐在红色的高背椅上,穿的是死前的长裙,她单手握着盛满鲜血的玻璃杯,神情蔑视。
碧斯手办环成圆形,两狗对视。肥大的碧闭紧嘴巴,细瘦的斯却露着犬齿,涎水下淌,滴满一地。
【名称:玛丽夫人(完全体)】
【拥有预知能力的女巫,只要握上对方的手,就能知晓对方在24小时内的一时间段发生的事。注:该能力对■■■■无效。】
【使用次数:3】
【使用时限:无。】
【名称:碧斯-斯】
【能够使用电的魔法生物,无需接触,只要对目标露出牙齿,即可瞬间电击目标。】
【使用次数:2】
【使用时限:无】
【debuff:使用者面部表情将凝固15分钟,并自带对目标的技能嘲讽。请注意在使用时控制表情哦~】
俞韵看着两个手办,自己以后的手办肯定会越来越多,她觉得需要一个存放手办的地方,并且这个东西还能随身携带。
该去哪里找呢?
看完了新的手办,俞韵又拿出之前的小黑书手办,触碰后,俞韵发现技能果然增强了。
【名称:治愈技能书】
【拥有者可以治愈个体除死亡外的任意身体伤害。】
【使用时间:绑定后,于盲盒世界永久使用。】
【使用时限:每12小时可使用一次。】
治愈技能的时限竟缩短了一半,俞韵有些高兴,看来在其他世界得到的东西是可以强化手办的,尤其是技能类的手办。
与此同时,房间的另一边。
时青岁看着只有一米二的单人床,有些嫌弃:“我不习惯和人同床同睡,今天情况特殊,勉强一人一半,但你不要离我太近。”
沈玄慈点头,没有在意时青岁这种过于直白的话语,还主动安慰:“时大哥,你放心,明天我去找找有没有多余的床,明晚我们就不用挤在一起了。”
时青岁蹙眉,语调不满:“沈玄慈,我好像比你小几个月吧。”
“啊?这样……”沈玄慈尴尬地摸上裤缝,“那、那我换个称呼吧。”他无意间摸到自己口袋,发现里面多了什么,伸手去掏,发现是个手办。
时青岁态度缓和:“以后叫我名字就好了……”
“小岁,”沈玄慈打断时青岁,摊开手心,将手办递到时青岁面前,疑惑问,“这是什么?”
时青岁:……
“不是换这种称呼……算了。”时青岁看向眼手办,那是一个环成圆形的碧斯,斯紧闭着嘴巴,碧张着圆短的嘴,口腔里没有舌头,只有一层又一层的牙,像是鲨鱼。
时青岁碰了碰底座,手办旁边的空气立刻浮现出几行白字,字在空中发出淡淡的光,很是清晰——
【名称:碧斯-碧】
【嗅觉极其敏锐的魔法生物,可以在短时间内找出关键线索。】
【使用次数:8】
【使用时限:每30分钟使用一次】
【debuff:使用者使用后的15分钟内,体味将会剧增,并将极大限度地暴露使用者当前位置。谨慎在躲避期间使用哦~】
时青岁向沈玄慈解释了手办的用法和其他事项,沈玄慈眼眸晶闪,连连点头:“要不是遇见俞韵和小岁你,我在这个盲盒世界,一定活不了多久,”沈玄慈握上时青岁的手,有些激动,“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时青岁轻咳一声,稍稍偏过头去:“没什么,”他声音不自觉放低,“都是队友,不用说这些。”
沈玄慈又点头,高兴道:“那小岁你的手办呢?你应该也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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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青岁:……
时青岁有些无语,看回沈玄慈。沈玄慈一脸真诚,镜片后的眼眸是纯粹的好奇,不像是试探。时青岁不禁疑惑,这个人究竟是真单纯,还是黑装白?
“啊,抱歉。”沈玄慈终于反应过来,手办这样的道具,好比纸牌游戏里的卡牌,就算是斗地主里的两个农民,也并非愿意相互透牌。
沈玄慈悻悻收回手,脸色躁红,垂着头,假装很忙地去收拾床褥。时青岁抿了抿唇,淡然地拿出自己的手办,主动介绍:“我的是这个。”
时青岁手中的是卡森。卡森咧开嘴角,夸张地笑着,嘴角残余着血迹,他穿着白色的礼服,但上半身的衣服半敞开,露出精壮的胸腹和密长的胸毛。
【名称:卡森男爵】
【拥有控制人能力的男巫,只要触碰上对方,就能让其听从命令。注:该能力对■■■■、■■■■以及■■■■■■无效。】
【使用次数:3】
【使用时限:每8小时使用一次。】
沈玄慈有些懵,愣愣地看向时青岁:“怎么这么多码?”
时青岁也是第一次看到,同样疑惑,他摇了摇头:“明天去问俞韵吧,说不定她知道,”时青岁收起手办,“先休息,毕竟还不知道明天要面对什么。”
沈玄慈赞同,加快速度整理床被。
第二天一早,俞韵醒来洗漱,时青岁他们也起来了,时青岁看向俞韵的手腕,刚要询问,就听外面传出了动静,并且动静还不小,似乎来了不少人。
“这什么世界啊?”李娜瞄向周边,食指掩住鼻孔,另一只手挽上王芳,皱眉说,“看起来很不卫生的样子,我们难道真的要一一探索吗?”
王芳却眼神一亮,摸上身边的树叶和草:“这个虚拟场景做得挺逼真的,没想到时识科技竟然开发到了这种水平。”
“哟,浩子你看,”一个穿着体恤短裤的男生出现,用手肘怼了怼自己身旁的同伴,“是两个美女。”
杨浩然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俞韵他们从矮墙边看出去,发现有7个人,四女三男,正从村口的位置走来,其中一对女生看起来是闺蜜,一对男生是朋友,另一对则是情侣,剩下来一个圆脸矮个子的长发女生单独走在一边,长得很可爱。
这七人穿着正常,看起来就像是俞韵在现实世界里会见到的路人,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每人都带着一个黑色的手环,有些像手表。
和七个人一起出现的,还有房子里的两个人,这两人穿得非常“当地”,粗布褂子配长裤,长相也像是游戏里的,五官相似。
俞韵微微皱眉,昨晚没发现这两个人,难道是凭空出现的NPC?
时青岁扫了一眼那七个人,渐渐眯眸,视线钉上圆脸女生。
她怎么来了?我记得方药医疗的大小姐身体健康,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才对,难道现实世界出现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那边的方妍也和时青岁对上了视线,她面颊登时鼓起,轻轻哼了一声,扭过脸去。
怎么玩个游戏还能匹配上对家的儿子,真是晦气,晦气极了。
51. 第 51 章
有些像当地人的村民出来说话:“你们都回来了,跟我去见村长吧。”
七人只当村民是引领NPC,打量了几眼就去看院子里的俞韵他们。
李娜的目光来回在俞韵、时青岁、沈玄慈三人之间游走,最后定格在时青岁脸上,喃喃感叹:“他们也是NPC吧?”
俞韵他们穿的都是出车祸那天的衣服,明显和之前的两个村民不同。王芳有些犹疑,盯着俞韵的衣服,不确定说:“我感觉……他们好像也是玩家?”
王芳认出了俞韵身上的衣服品牌,王芳她们现在做的是游戏内测,这款盲盒游戏不仅没有上线、没有招商,甚至连对外公开也没有,内测招募用的也全是内推名额,王芳还是靠着人脉才买到了两个名额,并且和李娜签订了一系列保密条约,这才允许被进入游戏。
所以王芳认为,在这种情况下,美工没必要这么早就设计如此精美的NPC的形象,还在衣服上植入广告,意图让NPC们带货。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王芳进入游戏时发现不允许捏脸和换装,所有人的服装和外貌,均为进入游戏时的现实状态。
故而王芳确定,俞韵他们应该也是现实里的人,所以才会穿着现实里的服装品牌出现。
但王芳又觉得有些奇怪,如果都是玩家,为什么俞韵他们没有手环?手坏可是进入游戏的必备道具,只有NPC才没有手环。
“不可能,”李娜大声否定,“他们肯定也是NPC,你看那个高个子男的,和那个短发一刀切女的,两人都是建模脸,整容也不可能整出这样,”李娜一口咬定,再次肯定道,“绝对是NPC,不可能是真人玩家。”
“可是……”王芳还想说服李娜,但李娜立刻看向沈玄慈,快得像是找到了证据一般,继续反驳:“还有那个戴眼镜的,腼腆清秀,现实里的男人怎么可能这么清纯又礼貌?”
这下王芳知道李娜不会听自己的了,于是岔开话题:“走吧,先别管了,任务要紧。”
另一边,杨浩然张伟和这对基友也在悄悄讨论着俞韵他们。
张伟盯向俞韵,悄声问:“浩子,你说他们是玩家?还是NPC?”
杨浩然想了想:“NPC吧,玩家的话,不应该和我们一样出现在登陆地点吗?”他举起自己的左手,“而且他们没有手环。没有手环,是没法走进盲盒世界大门的,只有NPC才会被困在这里。”
“也是,”张伟又去看别的玩家,一边看一边摸着自己的脸,“不过时讯科技做得真好啊,这虚拟建模就和真的一样,连触感都这么真实。”
刘诗涵牵上吴宇航的手,有些吃醋:“宝宝,你老看着别人干什么?”
“没有,”吴宇航转过脸来,低头看向自己的女朋友,小声介绍,“最前面那两个女生,两个都是露脸的游戏网红,我觉得眼熟所以才多看了两眼,还有那个,”他眼神指向方妍,“方药集团的董事长千金,没想到她也来内测了……”
“哎呀好啦,”刘诗涵撒娇,打断吴宇航,“不是说让我来陪你玩游戏吗?你不玩的话,那我就下线了。”
“宝宝别生怕,”吴宇航立刻哄人,回到游戏主题,“走吧,我们跟着NPC走剧情。”
九人离开,俞韵他们也跟着离开小院,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落在末端的方妍装作不认识时青岁,而时青岁也不主动打招呼,就这么静静地走着。
俞韵看出了异常,用手肘怼向时青岁的胳膊,等时青岁看过来时,俞韵就将眼神飘向方妍,好奇问道:“认识?”
时青岁顺着俞韵的目光看去,淡淡嗯了一声,又略微倾身,靠到俞韵身侧,小声道:“对家。”
“对家?”沈玄慈惊讶,这一惊呼,方妍偏过脸来,看向沈玄慈。
沈玄慈顿时察觉是自己声音太大了,急忙捂嘴,十分不好意思。
时青岁没在意,倒是方妍冷呵一声,转而瞪向时青岁:“对啊,对家,”她语气加重,“你们时氏集团都快成寡头了,现在就连没有任何业务往来的医药也要插上一手吗?”方妍表情嫌弃,说完就走,“我倒要看看你们时讯科技的游戏头盔疗法,究竟有多么有效。”
“喂——”时青岁还想再问,方妍却气冲冲地走了,一点眼神也没分给时青岁,速度宛若竞走,两腿快蹬,一直超过前面那对情侣,然后超过那对基友,再迅速超过那对姐妹,甚至都要超过村民,给村民带路了。
俞韵和沈玄慈两人齐齐投向时青岁,俞韵神色揶揄,时青岁只能停下来解释:“没有的事,她家和我家祖辈时是伙伴,最开始是世交,后来爷爷之间有了矛盾分开,两家便不在往来。”
“我爷爷创建时识科技,方家创建方询科技。到我爸那代,方讯科技彻底落没,只能转向医药和医疗机械辅助行业。”
“我知道,”沈玄慈插话,“方药集团对吗?他们家的辅助医疗机器都挺好的,听说最近还会出保姆机器人,”沈玄慈摸头,“本来我还想攒够钱,给奶奶也买一个的。”
“是,方药集团,”时青岁回答,“方家现在发展得不错,也算在医疗行业站稳脚跟了。”
俞韵想起在镜面世界,自己第一次和时青岁对峙时,时青岁以为自己是绑架他的劫匪,脱口而出是便是方讯科技,可见两家确实是对家。
“分家后,小叔就创建了时讯科技,并开始从事医疗,结果被方家认为我们在挑衅。那会我哥还被方家针对,头疼了好一会,”时青岁神情凝重,继续解释,“刚刚我看到方妍觉得奇怪,因为方家每年都会主动通报自家成员身体状况,以证明旗下医药健康安全。”
“方妍这里确实有点问题,”时青岁点了点自己脑袋,“但不是那种问题,所以我觉得方妍不可能来这。”
“什么问题?”沈玄慈疑惑。
时青岁笑:“等你接触了就知道了。”
“方妍刚才说了游戏头盔,”俞韵将话题拉回正轨,“还有那几个人也说了玩家和NPC,可见他们以为这里游戏,我们身处的是虚拟游戏场。”
时青岁点头:“是,我怀疑有什么不知道正在现实世界发生,所以这里才会出现所谓的‘玩家’。”
沈玄慈提议:“待会我们去找方小姐问清楚不就知道了嘛?”
俞韵赞同,快步跟上大部队:“事情待会再说,先过去,看村长要干什么。”
大部队来到村后的祠堂,只见祠堂的前堂坐着一个老头,老头发须洁白,细眼睛,尖下巴,嘴上有两撇长长的胡子,佝偻着腰,穿着灰色的褂子和黑灰色的长裤。老头眼袋极大,耷拉下坠,整个眼眶和眼袋都是紫色的,连嘴唇和嘴周也是紫色的,皱皱巴巴,像是湿了水、揉皱又干掉的浆纸。
“你们都回来了,”村长慢悠悠起身,看向两个村民,“鼠大强、鼠小强,你们去把名册拿来。”
两个村民虽然五官差不多,但一个方脸一个尖脸,听话地进祠堂拿纸笔和桌子。
“难得你们回村里参加祭祀,”村长咳嗽几声,也许是牙齿太长,才几句话,他嘴边便溢出了白沫,村长尖了尖嘴,嘬回两边溢出的口水沫,继续说道,“待会先写名字,晚上九点再来祠堂参加祭祀。”
“什么祭祀?”杨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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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
“怪诞祭祀,”村长发出“嘿、嘿”的笑声,看向杨浩然,他笑起来时两边面皮往耳朵扯,嘴巴眼睛全部吊起,像一张不贴脸的人皮,语气不紧不慢,“我们怪诞村一年一度最大的祭祀,就是怪诞接龙。怪诞越多、越刺激、越惊悚,才能引来更多村人。”
李娜眉毛皱了皱,她可不喜欢恐怖游戏:“不参加行吗?”
村长细长的眼睛从杨浩然扫向李娜,卸了笑容,那张面皮就如同没有东西支撑一样,霎时松垮耷拉:“凡是村民都得参加,不参加,你现在就滚。”
“什么啊……”李娜想斥责村长,话未出口就被王芳拦住了,王芳劝解:“本来就是盲盒游戏,我们也不知道进的是什么类目,来都来了,那就玩吧,毕竟也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开到这个盲盒。”
李娜重重哼了一声,撇开脸,下巴高高昂起,很是不满道:“等我出游戏,一定要给时讯差评,什么游戏啊,竟然让NPC骂人。”
听到这话,俞韵挑眉瞄向李娜。
这个“游戏”,李娜真的能出去吗?
又或者说,这个世界,还能让李娜出去吗?
如果真的能,俞韵就有办法和外界传递信息了。
可事情的发展,又真的会如大家设想的那般顺利吗?
鼠大强和鼠小强将东西搬来,村长咳嗽几声,敲敲桌子,命令道:“写上你们名字。”
鼠大强和鼠小强先写,之后是情侣。刘诗涵只写了自己的名字里的一个字,村长看到,细长的手指曲起,指节叩击桌面:“你叫‘诗’?”他咳嗽一声,“写你的全名。”
刘诗涵觑了一下村长,但村长抬起脸来,刘诗涵又立马低下头去,暗自不满地将自己名字补全了,吴宇航跟女朋友一致,也写了自己全名。
后面是王芳和李娜,王芳犹豫一下,选择写下真名,只有李娜写的是网名。
村长犀利的目光盯着名册,随即又钉到李娜脸上:“你叫‘娜个小仙女’?”他关节机如同关枪一般,哒哒哒地直敲桌子,语气不耐,“我说过了,写名字。”
“啧,我全平台ID都叫‘娜个小仙女’,这就是我的名字。”李娜本来就对村长不满,现在更是要对着干了,她摔了笔,抱臂看着村长,一副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做的样子。
村长收了手,静静地与李娜对视,看得李娜心里一突一突的。村长鼻腔里哼出极轻的气,忽地笑了:“行,下一个。”
李娜莫名觉得心里发毛,她果断转身,避开村长的视线,往后人群后面站。
之后是杨浩然和张伟,两人看着上面的名字,都选择写假名,但这次村长只是看了看,没有再说话。七人里,最后一个方妍用了真名,方妍十分爽快地写下名字让位。
后三个是俞韵他们,时青岁看了俞韵一眼,而俞韵毫不迟疑地写下真名。在这个世界,无论是真名还是假名,对俞韵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区别,真名的作用,大概是让村长是否链接上自己而已。但如果名字有这样的作用,俞韵也可以反过来利用这种的特性。
既然有利有弊,那不如胆大一点。
看俞韵写全名,时青岁和沈玄慈也跟着写下了自己的真名。
村长起身收走花名册,他一一看过上面的名字,再一一对应上眼前的12人,笑容再次从面皮上荡漾开来,挂到耳朵两侧:“既然名字已经写下,那就不能后悔了,”村长有些意味深长,缓缓背过手去,“村子里有房子,两个村民住一房。”
“食物在那边的屋棚,饿了、渴了,有事都自己解决,等到晚上九点,你们再来祠堂。”
52. 第 52 章
“啊~?”刘诗涵声音百转千回,有些不情愿,“还分配了房屋和饭食?不会晚上还要在这里过夜吧?”
“那有什么不好?”吴宇航立刻接话,“这里体验感这么真实,就当我们在复古的村子里度假了。”
“你干什么呀,”刘诗涵有些娇羞,轻打吴宇航手臂,强调道,“这是个正经游戏。”
吴宇航也笑了:“我又没说这不是一个正经游戏。”
张伟牙酸地啧了一声,老子最烦这种情侣了,他眼不见为净,扭过脸去:“浩子咱们走吧,去选场地。”
杨浩然点头,两人先离开了祠堂。
王芳也想拉着李娜走,但李娜定定地看着时青岁,有些意动:“既然是自由组队,那也可以和NPC一组吧。”
“你疯啦?”王芳不可思议,“这里体验感这么真实,说不定晚上真的会过夜,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李娜忽视王芳,直接走向时青岁,“就当是调戏NPC了,如果可以,到时候游戏上线直播,我们就比别人知道更多的彩蛋,打赏肯定会更多。”
时青岁正和俞韵说话,李娜突然走了过来,李娜轻拍时青岁的肩膀,直接提出了组队一屋的要求。时青岁对上李娜期待的表情,立马低头扫向俞韵,意识到俞韵不合适,他又快速扫了一圈,指向不远处的沈玄慈,说:“不好意思,我有室友了。”
李娜放软声线:“室友不能换嘛?”
“不能,”时青岁语气果断,“固定室友,固定队友。”
像是担心李娜不信,时青岁一说完,立刻走向沈玄慈。而沈玄慈刚用手指推着镜框,准备问方妍游戏头盔是什么,就被时青岁勾着脖子,突然薅走了:“哎哎?啊?方小姐……”沈玄慈眼神错乱,看了方妍又看俞韵,“那个,我……”
“走吧室友,”时青岁把沈玄慈扳正,“确定住所要紧。”
李娜撅嘴看向时青岁和沈玄慈的背影,有些不高兴:“NPC还挺智能,要是能更多互动就好了。”
“会不会人家就不是NPC呢?”王芳若有所思,“行了,娜娜,我们走吧,再不去挑屋子就晚了。”
祠堂外只剩下俞韵和方妍了,而方妍看着俞韵,明显有话要说。
“我们一组?”俞韵主动询问。
“好啊。”方妍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两人并排行走,方妍悄悄瞥了一眼俞韵,但才走一步,方妍就忍不住又瞥了一眼,这么大的动作,俞韵自然感受到了,所以在第三眼时,俞韵直接转过脸来,与方妍撞上视线。
方妍看到俞韵看过来,急忙眨眼,避开俞韵的眼神,但方妍扭头时,又察觉自己这样显得心里有鬼似地,于是将扭到一半的头,又僵硬地扭了回来,睁大眼睛盯着俞韵看,等俞韵看过来,方妍便出声强调:“本小姐可没有偷看你。”
俞韵隐约猜到时青岁说的“这里有问题”是什么意思了,俞韵笑了笑,主动示好:“那你光明正大看我,是有话想说?”
方妍轻咳一声,视线下飘,晃了一会,这才重新看向俞韵:“我只是看你好看而已。”
俞韵浅笑,刚要客气说你也很可爱,就听方妍嘟嘟囔囔:“这么好看的女生,怎么会和时青岁在一起。他那种自傲的人,就应该孤独终老才对……”
“不是,”想咳嗽的变成了俞韵,主动解释说,“我和时青岁只是队友,不是你想的那样。”
“队友?方妍眼睛一亮,俞韵甚至觉得有水洗过方妍的眼珠,那对圆溜溜的眼睛,比起之前,现在简直是锃光瓦亮,“那你改为和我一队吧,”方妍兴冲冲地举起左手,展示她的手环,“相信我,和我一起,我绝对不会让你吃苦的。”
俞韵嘴角轻扯,这是什么话?俞韵转移话题,指向方妍的手环:“这是什么?”
“这是展示柜和身份证,”方妍把手放到俞韵面前,“玩家之间可以用它加好友和聊天,”方妍这才反应过来,看向俞韵的手腕,“对了,你怎么没有?”
“展示柜是放手办的吗?”俞韵敏锐地发现了什么。
方妍点头,没注意到俞韵故意跳过了她的问题,方妍按向手环,表演手环的使用方法。手环上方出现一个蓝屏,像是浏览电子卡片一般,方妍随便滑动几下,然后将手指伸进蓝屏,取出了里面手办,递给俞韵:“喏,这是我买的道具。”
俞韵拿着手办看了看,是把小雨伞,模样很是可爱,功能是一次性防护罩,标注了能抵御普通物理攻击。俞韵将手办还回去,很自然地试问:“原来手办可以买呀?”
“对哒,”方妍对漂亮的女生都没什么戒心,实诚答道,“进游戏的时候都能买,只是种类不多,基本都是防御类的生活用品,”方妍笑起来,“我把所有能买的道具都买了,时青岁那个人小气得很,肯定不会给队友用道具,小姐姐和我一组,就算没有手环,我也包你全速通关。”
俞韵看着方妍,似有所感,看来这些“玩家”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我看你在名册上写的是‘方妍’,我能叫你妍妍吗?”俞韵主动亲近,套话道,“我进来的时什么也没看,能不能和我详细说说这个‘盲盒游戏’啊?”
“叫我小妍就好,”方妍有些高兴,“盲盒游戏是时青岁他们家旁支出的医疗护理头盔游戏,使用了虚拟技术,具有很强的沉浸感。”
“时讯科技和星启医院主张,这种头盔能用游戏的方式刺激病患脑部神经,进而达到恢复神经知觉或检查神经病灶等而研发的辅助器械,还没上市,时讯……呃,”方妍顿了一顿,改口道,“就是时青岁他小叔,估计是想要提前营销,给了同行和大企业管理层许多的试用名额。”
说到这,方妍有些不屑:“他们连竞争对手也送了不少,到时候,竞争对手指出他们产品的不完备,估计他们又要假大肚一番,说自己会接受意见修改,然后实际在暗地里搞小动作。”
方妍还说了些别的,比如进入游戏也是走白色的光门,游戏判定成功也是杀死BOSS拿到盲盒,而战利品也是BOSS和各种小怪变幻的手办。只是游戏目前是第一批内测,方妍也就知道这么多。
俞韵蹙眉:“小妍,你进来的时候,是什么日期?”
方妍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答了:“6月24日啊,怎么了?”
“2083年吗?”俞韵紧接着追问。
方妍觉得更奇怪了,咬了咬唇:“是啊,2083年。”
俞韵眉头紧锁,她是在生日当天出的车祸,也就是2083年6月23日,而这段时间,俞韵她们在盲盒世界待了最起码有一个月,外面的时间却只过了一天……两边世界流速不一致,如果俞韵能尽快找到现实世界的门,那她依旧还有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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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去救姐姐。
可是,反过来想,俞韵在被撞后的第二天,时讯科技就用游戏头盔的形式将外面的人拉进盲盒世界,甚至是健康的人,而非是医院里的病人,说明他们已经不怕被人知道了,又或者是,他们藏得足够深,深到并不担心他人详查。
这种情况,俞韵不知道会不会和韦淳以及姐姐有关,但无论怎样,都不是一种好预兆,俞韵得尽快从这里出去,回到现实,阻止外界事态进一步严重。
“小妍,这个游戏能中途停止退出吗?”俞韵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能啊,但是说明书上建议我们不要中途摘下头盔,因为会有电击意外,可能会损害大脑,”方妍望着俞韵严肃的神情,心有所感,不由猜到了什么,“等等,你不会是想让我现在就停止游戏吧?”
“不行吗?”俞韵试着说服对方。
“当然不行,我都说了会损害脑袋……”方妍有些生气,难得自己对俞韵这么好,俞韵却只想让自己做伤害自己的事。
“我觉得你摘不下来,”俞韵说出结论,也说了自己处境,“因为我就是没法离开而被困在这里的人,时青岁也是如此,”俞韵握上方妍的手,语气诚恳,“当初我试了很多办法都没法离开,所以小妍,如果你能出去,我希望你在现实世界里找我,看看我到底怎么了。”
方妍抿着唇,对上俞韵的表情,心里有些动摇。
俞韵再次拜托,承诺道:“如果你因为摘头盔出了什么事,无论是医疗赔偿、事态纠纷,还是其他后果,我都愿意承担,小妍,能不能帮帮我。”
方妍犹豫了好一会,这才有些迟疑地答应:“好、好吧……我试试看。”
方妍做出一个扎马步的姿势,然后双手取下头盔。只是她摘的动作做了好几遍,人还是留在原地,似乎并未下线。
“这怎么可能?”方妍有些急了,不断重复动作,甚至还做了应急手势,可无论是这里的她,还是现实里坐在椅子上的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果真如此,俞韵心想。她心里的期待失望一瞬,重新转换情绪,安定下来。
俞韵:“走吧小妍。”
方妍又试了一会,确定没用,当即气得蹬脚:“我就知道时讯科技没好货,这种未完成的残次品也敢来坑害消费者,万恶的资本家,等我出去……”
俞韵看着方妍,主动在前带路:“我们去和时青岁、沈玄慈汇合吧,你告诉了我这么多消息,作为感谢,有些事我觉得你应该要知道。”
“什么事?”方妍跟上俞韵,有些不乐意,“不是我们一队吗?怎么又时青岁一起。”
俞韵走回昨晚住的泥矮房:“我得先说明一句,小妍,如果你要和我一队,就得接受和时青岁、沈玄慈一队。”
方妍不高兴了,刚要说话,就听俞韵继续:“之前我和时青岁也算是对家,还打了几架。但是在这里,我和他可以不再是敌对关系。”
俞韵看向方妍疑惑的脸,解释道:“因为在这个世界,一个有用且可靠的队友,和自己一样重要。”
“虽然你是氪金玩家,但是现在也没办法回到道具商店了吧?”俞韵推开门,时青岁和沈玄慈果然在客厅等着了,“手办总会有用完的那天,到时候想要活下来,你只能靠自己和队友。”
“彼此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本世界的临时搭档。”
53. 第 53 章
四人对了一下信息,除了俞韵,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起来,包括沈玄慈。
沈玄慈觉得自己脑中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好像是关于车祸的,但依旧是怎么想,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时青岁则是估算到了现实情况的严峻,他知道的比俞韵多一些,自然清楚游戏头盔意味着什么,甚至还猜到了小叔大概想做什么,时青岁不由得有些焦急,虽然现实世界只过了一天,但他仍旧想尽快离开这里,回到现实,阻止事态进一步发展。
这边的方妍听完俞韵他们在盲盒世界的遭遇,以及俞韵对这个世界的猜测,只觉得十分不安,虽然方妍在嘴上说着不相信,可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再加上方家也从事医疗行业,多少知道些关于时讯的事,方妍直觉自己主动卷进了一场危险的风暴,想要脱身,或许得付出生命的代价。
方妍心中焦灼,但对外却强行表现出不在意的模样,一拍桌板,起身道:“那我们快点找盲盒吧,从游戏里出去,我好帮助小姐姐,”方妍看向俞韵,说道,“方家有霖市最好的医疗资源,你放心,等我们出去,我一定找医生帮你恢复健康。”
“你比人家俞韵还大几岁,”时青岁突然吐槽,抱臂睨着方妍,毫不客气地说,“怎么好意思叫人家小姐姐?”
“你……”方妍瞪着时青岁就要驳斥,俞韵赶紧出来打圆场,挨个介绍自己和沈玄慈的基本情况,接着看向时青岁,分开这二人:“我有事找你,我们出去说。”
时青岁挑眉,笑了笑,起身跟着俞韵离开:“恰好,我也有事找你。”
俞韵和时青岁出去了,留下方妍一个人气鼓鼓地盯着时青岁的背影,沈玄慈不希望大家闹矛盾,也想尽快帮助新队员度过磨合期,于是沈玄慈勉强克服腼腆的习惯,磕磕绊绊地与方妍搭话,试图缓和方妍对时青岁的态度。
“游戏头盔的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俞韵开门见山。
时青岁抿唇,下意识就想要套话反问,但时青岁对上俞韵的眼睛,想了想,还是转了话头,直接回答:“按照方妍所说,小叔挑的那些内测人员,不是对家,就是和时家主家交好的合作伙伴,但是按照我知道的,越大的企业,其高层管理就越会注重健康管理。”
时青岁:“这个打着以治疗、检查为幌子的头盔还未上市,他们是不会试用的,小叔也不会做这种无用功。这也是‘玩家’中,我没看到多少熟人的原因。”
“你想说方妍在说谎?”俞韵接话。
“不一定,”时青岁皱眉头,“方妍耿直,脑回路短且中二,她多半不会说谎。”
时青岁看着俞韵,眼神晦暗:“如果方妍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小叔肯定还有别的目的,又或者说,这个盲盒世界本身,就隐藏着别的目的。”
俞韵点头,并不回避时青岁打量的视线,同样观察着对方。俞韵觉得奇妙,这个人,竟是第一次没有试探自己,反而先说出了他的情报,或许,时青岁说把自己当成同伴,真的有那么几分诚意。
“你呢?”时青岁不动声色问向俞韵,“你有什么看法?”
俞韵笑笑,礼尚往来,她也会说一些自己知道的:“你有没有发现,除了最初的镜面世界和循环世界相对正常,之后我们拿到盲盒,进入的盲盒世界,仿佛都以恐惧、死亡为主题。”
“这仿佛是,我们作为实验体,从一个正经的实验,意外蹿进入了一个不受控制的实验。而这两个实验相似,却又并不相通,甚至连研究目的也不同,”俞韵指出矛盾,“我们并不清楚哪个实验在先,哪个实验在后,但能肯定,第二个实验,一定是依附于第一个实验产生的。”
“换句话说,实验内部有了分化,有人基于第一个实验,产生了别的欲望,”俞韵点到为止,“而光明正大送头盔的时讯科技,与偷偷摸摸用病人的星启医院,其背后到底谁是谁,分别又想要做什么,才是问题的关键。”
俞韵:“还有一点,如果你小叔是两个企业的完全控股人,那么我们所处的这个‘不受控制的实验’,多半有第三方介入。”
俞韵不知道盲盒世界是谁主导的,但她直觉,镜面世界和循环世界,大概率为姐夫韦淳研控,而韦淳研究这个,多半又与失忆严重的姐姐有关。
因为俞韵清晰地记得她复原的实验日志——实验猴A796继承了母体A001的所有记忆,记忆移植实验成功,但行为习惯却与A001出现差异,意识转移尚未完成。
俞韵也记得那废弃冷冻库里,上百只被机械改造身体而死亡的猴子。
爱从相处里诞生,相处会刻进回忆。
如果回忆泯灭,过往的相处就将不复存在,而爱没了容器承托,就会如同晨雾,时间的太阳升起,便消散得无影无踪散,仅剩下意识,细微地证明爱曾经来过。
若当意识也跟着消亡,证据再也寻求不见,人们就会崩溃地发现,自己拥有爱彻底消失了。
换到俞姗姗身上,那便是她忘了丈夫、忘了妹妹,无论是韦淳还是俞韵,当他们诉说起爱时,俞姗姗眼里倒映的,不过都是陌生影子,无波无澜。
俞韵爱姐姐,虽然姐姐的遗忘让俞韵难以接受,但俞韵却不会像韦淳那样,不允许俞姗姗遗忘,更不允许俞姗姗不再爱自己。
韦淳要留住俞姗姗,留住她的记忆、意识,甚至是身体,所以韦淳不惜实验,哪怕是那些在俞姗姗身上的实验。
“当我的秘书吧,”时青岁蓦然出声,打断了俞韵的思路,见俞韵愁容褪去,他又玩笑似地笑起,“怎么样,考虑考虑?”
“我为什么要当你的秘书。”俞韵斜眼。
“因为你聪明、有能力,分析问题还一针见血,”时青岁弯腰,微微靠近俞韵,“你要是去了竞争对手那,我们就危险了。”
俞韵嫌弃后仰:“放心吧,我对秘书这一职业不感兴趣。”
“那我当你秘书?”时青岁眼睫弯起,“我把公司交给你,你当CEO,怎么样?”
“不怎么样,”俞韵推开时青岁,“我对经营企业不感兴趣。”
“那你以后想做什么?”时青岁正回身子,偏头看着俞韵,“毕业以后。”
“能不能毕业还是一回事,至少得从这里出去再说,”俞韵岔开话题,“刚刚出门前,你说有事找我,什么事?”
“对了,我想问你……”时青岁伸出手,两指点上自己的手腕,“你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条形码?”
“你看得见?”俞韵惊讶,她拨开自己衣袖,露出左手手腕内侧的黑色条码。
时青岁点头:“在莫里斯家,你收起黑书手办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但我以为那是上个世界特有的,毕竟在上个世界,你的头发和瞳色也发生了变化。”
俞韵用大拇指轻搓着那些黑色细条,它们跟随皮肤移动,仿佛早就和俞韵融为了一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但无论是在莫里斯家、卡森城堡,还是在巴托里郡,都没有人发现我手腕的不同,除了茉莉……”
想到这里,俞韵眼睫一颤,忽地想到什么,她快步走回小院,伸出手腕,问向沈玄慈和方妍:“看得到吗?”
沈玄慈正尴尬地和方妍对视,看到俞韵来了,立刻接话:“看得到。”
方妍颔首,又夸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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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酷,等我出去,我也准备在手腕上贴个纹身光贴。”
俞韵颦眉,转身离开,径直走向鼠大强和鼠小强的屋子。
时青岁站在门口等俞韵回来,而俞韵得到证实,确定自己腕上图案只有现实里的人可以看见,而盲盒世界的里人并不能看到,就和打开盲盒世界的白光门一样。
既然这样,茉莉也应是真实世界里的人,而她当初看自己的眼神,多半只是好奇,不是知晓些什么。
“怎么一脸失望?”时青岁低头,用下巴指了指俞韵的手腕,“没有得到你想要的?”
俞韵摇头,但又点了点头:“算是吧,本来以为有线索了,现在看来,是我误会了。”
时青岁手指插进裤袋,眼神游移,像在思考什么,俞韵没注意时青岁的表情,就要回到小院,“等等,”时青岁叫住俞韵,拿出手办,“帮我看一下,这些黑色的马赛克是什么。”
俞韵奇怪的睃了时青岁一眼,这人今天怎么这么大方,连手办都不藏了:“真给我看?”
时青岁轻咳,目光闪了一下,作势就要拿回:“不看算了。”
俞韵双手急忙握住手办,转了个身,不让时青岁碰到,时青岁见状轻笑,把手放回裤袋,看着俞韵。俞韵触碰底座,看完介绍,发现时青岁的码比自己多了,显然卡森手办的级别远低于玛丽手办的级别。
“不知道,”俞韵把手办还回去,“可能以后遇到相似的情况,或者实操才能知道了。”
两人重新回屋子,四人准备简单吃一点,然后探索周边。
天很暗,没有太阳,只有一层浓厚的乌云遮住天幕,看起来要下雨了。
俞韵他们在勘探的时候,其余人也在试着开拓地图,而大小强不知去哪了。十人简单交流一会便回到各自的队伍,与刚才不同的是,杨浩然、王芳他们两对单身男女关系明显好了起来,彼此之间有说有笑的。
转了一天,俞韵发现这里和周宅一样,外面有一圈看不见的气墙阻碍着他们离开,并且气墙还包围了祠堂,让人没法进去查看。
时间很快来到晚上,夜幕再次降临。
与昨晚一样,银色的月亮皎洁升起,高高悬在空中,照得地面碧青,人脸铁灰。
鼠大强和鼠小强从祠堂里出来,他们灰色的褂子换成了红色,腿上的长裤也换成了靛蓝的短裤,露出细长的腿和粗大的膝盖骨关节,给人一种不和谐的感觉。
鼠大强站在左边,鼠小强站在右边,中间的祠堂宛如单独增加了黑色滤镜,门内黢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而鼠大强、鼠小强的面皮也像是长了短短的绒毛,模模糊糊,让人很难看清楚五官。
他俩像是守在门口的门像,而那黑黢黢的门,便是鬼门的入口。
看到这样的场景,刘诗涵瞬间抱紧吴宇航的胳膊:“宝宝,我害怕,这里该不会是一个恐怖游戏吧?”刘诗涵抖了抖,抱得更紧了,“我最讨厌恐怖游戏了,不然我们别玩了嘛。”
“宝宝别怕,我保护你,”吴宇航得意一笑,挺直胸脯,将刘诗涵搂进怀中,带着她走进祠堂,“有事你就躲在我身后,我保证没有任何鬼怪或玩家可以伤害你。”
刘诗涵笑了,将脸贴上吴宇航肩膀:“宝宝你真是我的英雄。”
走在后面李娜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逗得刘伟哈哈大笑,俞韵他们四人落在最后,看着前面六人嘻嘻哈哈走进祠堂,俞韵莫名觉得此刻的自己很像有实体的鬼魂。
白天不属于他们,而这白天的背面,才是游魂的归属。时间到了,地府的入口便得以敞开,而俞韵他们,也必须回到该回的地方。
54. 第 54 章
祠堂里很昏暗,四个角落立着烛台,没有点蜡烛,反而挂了煤油灯。门前是一圈竹板凳,十二个,正好围成一圈。
形状并不是规整的圆,而是两头尖、中间扁,像个椭圆。
走过板凳,里面就是宗祠牌位。牌位桌架一共三层,下两层摆了十二个黑木牌,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写了什么,最上则盖了一层红纱布,纱布下凸着一个东西,四四方方,像是一个盒子,和脑袋差不多大。
又或者,是恰好能装下一颗人头。
等众人全部进入祠堂,鼠大强和鼠小强立刻将祠堂门关了起来。
俞韵跟着走进祠堂,她第一眼就看见了那红纱布下凸起的盒子,走近看,隐隐约约能看到薄纱拓印的盒子表面,黑色的,像是雕镂的花纹。
正当俞韵观察那是什么图案时,心里蓦地感到一紧,不可控制涌起莫名恐慌和不安,俞韵直觉有什么东西盯上了自己,邪恶的、不可描述的,正透过那镂空的盒身,透过那纱帐般的红布,疯狂地窥探向自己。
俞韵鸡皮疙瘩瞬间耸起,后背冷汗一阵阵冒出,她想移开视线,但眼睛却像是被黏住了般,无法自制地偏移,一帧,一帧……极其微小地,吸向那个黑色的盒子。
她对上了盒子的花纹,整个人瞬间陷进了一种混沌的磁场里,憎恶与恐惧疯狂滋生,沉溺与美妙扭曲分裂,她感觉自己极其渴望那个盒子,渴望到想要吞噬它、融入它,不惜付出一切占有它。
“俞韵,”时青岁呼唤俞韵,见俞韵不答,时青岁登时蹙眉,稍微用力拍了拍俞韵后背,“俞韵?”
俞韵身体摇晃,忽地清醒过来,混乱的情绪消散,理智霎时回神。
“你怎么了?”时青岁顺着俞韵的目光看向牌位上方的凸起,“怎么一直看着那里发愣?”
俞韵缓了一下,冉冉扭头,抬眼看向身边的时青岁,见时青岁也盯着盒子,俞韵又看回盒子。很奇怪,俞韵这次再看,甚至是看向刚才她觉得惊悚的花纹,却没有任何感觉,似乎刚才的癫狂都只是她的臆想。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盒子很奇怪?”俞韵咬唇,“给人一种嫌恶和惊悚感?”
时青岁认真看了一会,摇头道:“奇怪是奇怪,但没有你说的那种感觉,我只是好奇什么东西要被放在牌位上方,难道是骨灰盒吗?”
时青岁抱臂:“骨灰盒的话……好像又有些太大了。”
俞韵也不知道,刚想再看,村长就咳嗽几声,从牌位后面徐徐走出。
他拿着一只有底座的蜡烛,橙黄的烛光跳跃在他满是褶皱的脸上,衬得他脸颊松瘪,像是没有肉一般,只有一层厚厚的皮,扁平地套在尖细的脸上。
村长细长的眼睛上吊,下面烙着两个紫色的眼袋,在阴影下,如同吸干一般,皱皱巴巴粘连在眼眶骨边,只有眼睛凸出来,稍微一转,那皱皱巴巴的眼皮也跟着浮滚滑动。
等村长完全走出牌位架,身影暴露在煤油灯周边,俞韵这才看到他腰间系着两个布袋子,几乎垂到膝盖,左一尖又一凸的,明显装了什么,看起来沉甸甸。
“咳咳,”村长将手中的烛台放到牌位的一侧,看向众人,“都过来点蜡吧,点完了好祭祀。”
说罢,村长细长的手伸进布袋,从里面拿出一只又粗又长的白蜡烛,蜡烛崭新,烛身用金粉写了什么,村长眯着眼辨认一会,然后将蜡烛放到对应的牌位下。
张伟好奇上前,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烛身上写的是他的“假名”,而那字迹,显然与他写在花名册上的一模一样,就连牌位也是。“喂老头,这是什么?”张伟骇得大喊,指向自己牌位,“我们都还活着,你怎么给我们搞这种阴间玩意?”
村长瞟了一眼张伟,接着继续拿蜡烛,压根不把张伟的惊呼当做一回事。
杨浩然走了过来,同样也往牌位看,发现牌位上刻的都是在场人的名字,也就是他们十二个村民,杨浩然眉头紧了紧:“村长,我们为什么要给自己点蜡?这到底是什么祭祀?”
村长看也不看杨浩然,反应依旧,像是没听见一般,专心致志地摆蜡烛,仿佛是个无法触发剧情的NPC。
俞韵上前,拿走自己的牌位,拦住村长。村长瞥向俞韵,这次倒是没有忽视俞韵。
俞韵捏了捏牌位,很普通的黑木,模样也是寻常的牌位形状,看不出什么。俞韵用眼神指向村长腰间的布袋,询问道:“村长,这是给死人的长明灯,还是给活人的长寿灯?”
听到俞韵的疑问,村长狭长的眼睛上挑,嘿笑两声,刚想说话,但好像是笑得太尖太细,被唾沫呛着了,于是猛地咳嗽起来,嘴角两边的飞沫乱溅。
周围人生怕沾到痰液,纷纷跳脚远离。
村长咳完,拍了拍他干瘪的胸脯,将手中写有俞韵名字的白烛,咚的一声放到牌位架上:“当然,是给活人的。”村长说得慢条斯理,见俞韵面无表情,他又笑了起来,脸皮扯起,也许是皱纹的原因,也许是光线太暗的原因,俞韵看着村长的脸,只觉得他的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朵边。
“死人,可点不着蜡,”村长说完,便绕过俞韵,继续放剩余的蜡烛,“看对名字啰,要是给旁人点了……”村长笑得意味深长,不再说后面的话。
俞韵颦眉,看着村长稍显佝偻的背影,直觉为别人点蜡,不是一件好事。
鼠大强和鼠小强执行力极强,村长摆放完蜡烛,他们便主动上前,拿着自己名字的蜡烛,到烛台上引燃。
“我最讨厌恐怖游戏了,”刘诗涵靠在吴宇航身边,撒娇道,“这不是咒自己早死嘛,宝宝,我们别玩了。”
“游戏而已,都是赛博生命,这有什么。”吴宇航看起来很兴趣,找到自己的蜡烛,跟在二强后面。
刘诗涵用力皱着眉,撅起嘴,十分抗拒,赌气似地甩开了吴宇航,叉腰站在原地。
蜡烛有手腕一般粗,也有手臂一般长,鼠大强将蜡烛白色的棉线靠近橙红色的火焰,线头迅速变黑,卷曲着跃起火星,一抹蓝色的光摇曳而起。
吴宇航有些吃惊:“这烛火怎么那么像鬼火,竟然是蓝色的?”
“什么鬼,这哪里是长寿灯?催命灯还差不多。”张伟顿时嚷嚷。
李娜搓了搓自己手臂,像是要抚下鸡皮疙瘩似地,暗骂了好几声,王芳扫视祠堂,没有多言就去点燃自己的蜡烛,然后坐到牌位前的竹凳子上。
俞韵注意到点蜡的四人,他们蜡烛虽然点燃,但蜡却没有融化,俞韵看向烛身上的名字,发现都是真名,也不知这种情况是不是与名字有关。
李娜不想这么快“祭奠”自己,哪怕只是个网名,于是拖着张伟聊天,杨浩然站在一旁,还在研究他自己的牌位。方妍见其他人点了,自己也要上去,俞韵拉住了对方,微微摇头,示意方妍不要行动。
方妍有些懵,但还是听从地放下白烛。俞韵拿上自己的蜡烛,走向杨浩然。
“浩子,”俞韵念出牌位上的名字,看向杨浩然,又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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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晃手中的蜡烛,“一起去?”
杨浩然扭身看着俞韵,这是NPC催进度了?
杨浩然笑着点头,欣然接受,接近烛台时,俞韵自然地慢了半步,让杨浩然先点,杨浩然丝毫没有发现。蜡烛引燃,俞韵看到杨浩然手中白烛与众人一样,同是幽魂一般的蓝色,也同是固定不融化的蜡身,俞韵这才放心,跟着点燃自己的蜡烛。
时青岁一直在观察着俞韵,看到俞韵这样,不由得轻笑一声。
沈玄慈好奇:“小岁,你笑什么?”
“没什么,”时青岁移开眼神,拿起自己的蜡烛,低声感叹,“俞韵还真是狡猾啊。”在第三视角,时青岁蓦地记起许多相似的瞬间,这才发现,俞韵以前也是这样利用自己去试错的,而他在大多时候,都与杨浩然一样,无知无觉。
“要学的还有很多啊。”时青岁拍拍沈玄慈的肩膀,同样去引燃蜡烛。
沈玄慈表情迷糊,指向自己:“谁?我吗?”他看了看时青岁的背影,又看向已经坐上椅子的俞韵。
难不成,小岁是让我……和俞小姐学习?
俞小姐这么聪明,能够学习的确实很多。
没错,是应该学习。沈玄慈刹那懂了,快步拿上蜡烛,点燃后立刻坐到俞韵身边,悄悄地看俞韵。只要多观察,我一定能学习到俞小姐的半分机敏和半分能力。
时青岁突然被沈玄慈抢了座位,只好换到俞韵右边,斜眼看向盯俞韵的沈玄慈,俞韵没管这两人,只留意着众人的蜡烛。方妍晚来一步,本想挨着俞韵坐,但见没位置了,于是气呼呼地挨着沈玄慈坐。
刘诗涵见所有人都点蜡了,只好憋着股气完成仪式,黑脸坐到吴宇航身边。
幽蓝的烛光映上黑色的牌位,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而俞韵发现,当所有人的蜡烛都被点燃后,烛心部位的蜡烛开始融化了。
见所有村民就位,村长拿起最初的那根蜡烛,慢悠悠地走向众人,将蜡烛放到了椅子中间。
十二个村民跟着竹板凳围成一圈,与正中间的烛心,组成了一只硕大的眼睛。
烛台上的烛火跳跃,橙红的火焰霎时变成了红色,红艳艳的,像是浓稠的血,带着腥味。
一只瞳孔血红的眼睛。
村长又咳了起来,这次比之前都要严重,直到很久才缓过气来,勉强说话:“从现在开始,一人一句怪诞接龙。最后的怪诞若能让神祇满意,中间的火烛便会熄灭,祭祀即成。”
“不满意呢?”张伟翘着二郎腿提问。
村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像是皮上的一条缝,照不进一点光:“那便一轮一轮,一个一个,直到神祇满意为止。”
“不满意有惩罚吗?”俞韵指出关键。
“当然。”村长转过头,像是看向牌位上的盒子,慢悠悠答道。
杨浩然追问:“什么惩罚?”
“神高兴了,自会保佑我们怪诞村,”村长说起别的,他垂下头,重重咳嗽起来,不再说话,等村长咳完,直接宣布祭祀开始:“鼠大强,从你起,由右往左,挨个祭祀。”
鼠大强方阔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仿佛是设定好的角色,只能说出既定的台词,无波无澜道:“怪诞村每个月都会进行为期三天的祭祀,祭祀结束,村民便可离开村子,前往其他的地方。”
鼠大强左边是鼠小强,尖脸的鼠小强接着说话:“没能完成祭祀的村民,将无法离开村子,他们将成为永居者,永远留在村子里。”
55. 第 55 章
李娜环抱自己:“怎么说得我们会出不去这个游戏一样。”
见女生都有些恶寒,张伟立刻表露出兴奋:“恐怖游戏都这样,不说点神神鬼鬼的强调氛围,怎么让玩家感到恐怖?”他语调高昂,翘起的腿放下来,小幅度抖动,“这样看,盲盒游戏有意思起来了,出去我就给好评。”
“给你吓尿我也好评。”杨浩然淡淡接话。
张伟一拳捶向杨浩然:“滚。”
众人哄笑,原本紧张的氛围消减不少,只有俞韵和时青岁对视一眼,暗忖事情不妙,这个世界竟然会无法离开,如此一来,他们必须得小心了。
吴宇航调笑:“不然我们就说恐怖点的吧,之前村长不是说,怪诞越恐怖、越惊悚才会吸引更多村人吗?”
“对啊,”张伟接话,“既然村长提议,说明这个村子里的神祇就喜欢听恐怖的,越恐怖,说不定祂就越满意。”
鼠小强之后是李娜,李娜一听这话就犯难:“我一般都不玩恐怖类型的游戏,恐怖电影也不看,”李娜大拇指指向鼠小强,“他这话怎么接啊?什么怪诞才算恐怖?”
“娜娜,就说你觉得可怕的就行了,”王芳语调柔和,碰了碰李娜的手,“成语接龙不也是接不下去,就会另外说一个成语吗?没关系的,你接下来是我,我会帮你圆得很恐怖。”
李娜靠到王芳身边,蹭了蹭说:“芳芳你真好……那……”李娜想着,开口道,“祭祀期间会遇到小孩,如果小孩看到你,就会缠上你。”
“切~这算什么恐怖怪诞?”张伟嗤笑。
“你懂什么,”李娜开口反驳,瞪向张伟,“小孩本来就很恐怖好不好,特别是那种五六岁的,最是讨人嫌。”
刘诗涵和吴宇航点头,齐齐表示同意。
俞韵看向中间烛台,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李娜说完后,俞韵觉得火焰似乎小了一些。
王芳摸着下巴,接下去:“小孩会和你玩游戏,如果赢了,小孩会给你奖励……”
王芳话还未说完,赤红的火焰猛然变大,像是一朵蓬勃的血花,炸出金色的火星子,哔啵作响,众人吓了一跳,但也只以为是烛心正常的积碳爆炸而已,王芳继续:“但如果输了,小孩就会钻进你的肚子,让你怀孕。”
火焰霎时变小,回到了原本的状态,仿佛刚才只是烛心燃烧不完全、受热不均的炸响。
俞韵微微蹙眉,转而看向牌位前的蜡烛。
一排排幽蓝的火焰没什么不同,似乎只是俞韵多虑。
“噫——好恶心,”张伟鼻子皱起,夸张地抖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我们是男的,男的总不会怀孕吧?”
“伟哥,”杨浩然挑眉,故意道,“这是怪诞村,说的都是怪诞,男的当然也会怀孕,你要小心了。”
“滚,死浩子,别这样叫我。”张伟想要堵住杨浩然的嘴,但被杨浩然笑着躲开了:“你还不是叫我死耗子,我叫你一声伟哥怎么了。”
众人再次笑闹,忽略了现场的异常。
接下来是张伟,仿佛是要将恶心进行到底似的,张伟张嘴说道:“怀孕的人,八小时后就会生产,那个钻进你肚子里的小孩,会吸干你的营养,然后硬生生撕开你的肚子,从里面爬出来。”
张伟边说边做动作,想要吓李娜,李娜尖叫着起身,胡乱地打张伟的后背:“恶心死了,死变态!”
张伟做求饶状,但面上却笑个不停,似乎十分得意于自己的恶作剧。女生们不约地眼神嫌恶,瞥着张伟。
火焰又小了,不过幅度似乎没有李娜说的那次那般变化大。
下一个是杨浩然,杨浩然思索片刻,接道:“爬出来的是个没有正反的大人,这个大人见到了人,就会追着询问自己究竟哪一面是正面,哪一面是背面,如果答对,它会放你走,但如果答错,它就会杀死你。”
火焰倏地变小,由拇指大小,变为了指甲盖大小。
“可以啊。”吴宇航赞扬,对杨浩宇点了点头。张伟勾上杨浩宇的脖子,同样夸赞:“厉害啊浩子,神喜欢你的怪诞,顺利的话,一轮蜡烛就该灭了。”
火焰第一次明显异动,时青岁看向俞韵,而俞韵抿唇,依旧盯着火焰。
为什么这次变化这么大?是因为杨浩宇说了“杀死”?这种能够确定死亡结局的词,是祂想要的吗?
杨浩宇左边是吴宇航,吴宇航顺着往下说:“它杀死你后,会剥掉你的脸皮,贴在自己脸上当正面,然后哭着喊着找妈妈。”
“卧槽,你这个真毛骨悚然。”杨浩宇回夸吴宇航,吴宇航听到有些自得,但看火焰一点没变,吴宇航面上又有些郁闷,他快速掩饰情绪,假装不在意地回应:“哈哈,没有,普通联想而已,”吴宇航看向刘诗涵,“宝宝,到你了。”
刘诗涵不想继续这个怪诞,也不想衔接吴宇航的话,于是重新起头说了一个:“村子里有怪物,要是被怪物抓到,它会强迫你吃东西,吃下怪物的东西,你就会像气球一样迅速变胖。”
张伟嘁了一声,再次吐槽:“这又是什么怪诞,你们女生没什么想象力啊。”
“喂,你们看,”吴宇航指向烛台,“火焰又小了。”
那团猩红的火确实小了,变得只有瓜子仁一般大,仿佛有人离得近些说话,就能轻而易举地用气流吹灭它。
“奇了怪了,”张伟挠头,“这里的神真是琢磨不透,这种一点也不恐怖的话,祂竟然也觉得满意?”
“变胖本来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好吧。”刘诗涵不满撅嘴,而其他女生听到,包括方妍,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还是我家宝宝厉害。”吴宇航习惯性夸哄一句,刘诗涵见男友站在自己这边,马上高兴了,换回撒娇的情态:“原谅你了。”
吴宇航笑笑,虽然不知道女友原谅自己什么,但还是答了一句:“谢谢宝宝。”
张伟打断二人,手指点来点去:“你们两个,腻腻歪歪的,这里是公共场合,小情侣注意一点,不然待会我就说诅咒情侣的怪诞了。”
刘诗涵吐舌头,牵住吴宇航的手。
众人嘻嘻哈哈哈,只有俞韵眉头紧锁,最开始李娜说的时候,火焰应该小了,而这次刘诗涵说的,也让火焰变小了,可明明从语言和文字里分辨,张伟、吴宇航的话更具惊悚感,可火焰却没有一点变化。
还有王芳的前半段话,如果那会火焰的变化不是寻常,那是否意味着,此处所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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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其实并不想听到有利于村民的怪诞?
祂满意的到底是什么?会不会……
时青岁轻碰俞韵,低声询问:“有线索?”
俞韵思索半刻,附到时青岁耳边,喃喃说了自己的推断,时青岁点头,表示知道。
接下来到方妍,方妍摩挲着虎口,表情犹豫。从祭祀开始,她就有种不好的感觉,再加上听完俞韵等人的经历,方妍下意识就不想说负面的话,更不想说恐怖的怪诞,踟蹰几许,方妍也新说了一个:“村里有十二具人形棺材,只要躺进去,就不用害怕任何鬼怪的威胁和攻击。”
火焰飒地燃起,重新变回了拇指一般大小,众人见到,不约而同地发出泄气的声音,纷纷看向方妍,方妍被看得有些脸红,但还是理直气壮地坐直身子,不惧任何眼光。
之后轮到沈玄慈,他有些紧张地揉袖口,补充说:“棺材是特制的,与每个人身形相符,只有特定的人才能躺进特定的棺材,棺材无法变化,更无法被抢夺和毁坏,是躲避怪物的安全屋……”眼见火焰有起来的趋势,沈玄慈连忙改口,“但是棺材只有晚上才会出现,白天的棺材会消失。”
火焰晃了晃,依旧还是拇指大小。
沈玄慈悄悄松气,看向俞韵。
俞韵看回沈玄慈和方妍二人,给了一个赞赏的眼神,她本来还想说一些限制的条件,以便于保护村民,现在有他们当嘴替,自己就能强调些别的:“相同的怪诞,每个人只会遇见一次,如果顺利避开或者解决,该怪诞就不会再出现,但如果没能避开或解决,该怪诞就会缠着你,直到你找出办法解决。”
火焰没变,俞韵了然,大概猜到了自己推测是正确的。
祂喜欢死亡,如果在怪诞里出现死亡,祂会让火焰减弱,祂也喜欢更宽泛的东西,比如李娜、刘诗涵说的话语,因为越宽泛,就意味着不被具体限制,也就有了更多宽泛操作的空间。
与之相反,祂厌弃存活,但是有保护之意的怪诞,祂都会让火焰大增。
而那些一半利活一半利死的怪诞,则不会让火焰变化。
俞韵想起村长提到过的“奖励”与“惩罚”,奖励是针对怪诞村的,那惩罚呢?俞韵抬头,再次看向牌位,俞韵警觉,蜡烛和牌位,一定有什么问题。
俞韵目不转睛,果然,她发现了一点细微的异样。十二只蜡烛明明是一起燃烧的,可是现在,李娜、张伟、杨浩然三人的蜡烛明显比其他人短一小截,而三人之中,张伟又显得更短一点。
其余的九人的蜡烛长度几乎一致,但方妍蜡烛的蓝焰,似乎更大一点。
更大的火焰意味着更快的燃烧,如果一直维持,那么方妍的蜡烛也将变得更短一点。
最后轮到时青岁,他琢磨起俞韵的推断,如果俞韵推测得有理,那么越模糊、宽泛的怪诞,就能越快结束火焰。
时青岁不想让怪诞进入第二轮,因为他直觉,怪诞越多,潜伏在他们身边的危险就会越大:“怪诞里的怪物,都以恐惧为食,人们越是恐惧,它们就越是满足与强大,但人们若是不信不惧,它们的能力就将受到削减,甚至消失。”
时青岁话毕,火焰剧烈跳动,不知是在亢奋还是在愤怒。
56. 第 56 章
火焰剧烈跳动,像是有生命一般。时青岁霎然紧张,而俞韵快速看向牌位前的蜡烛,幽火仿佛是被艳红的火焰牵动,同样跟着颤动起来。
沈玄慈吓得不自觉缩起肩膀,而方妍也抱住了自己:“怎么回事,起风了吗?”
“莫名其妙有点冷,”张伟四处乱看,有些惊恐,“这里不会有鬼吧?”
“闭嘴,”李娜大声驳斥,好像只要说得越快越真,她所害怕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一样,“祠堂供神的地方怎么会有鬼。”
刘诗涵直接躲进吴宇航怀里,同样怕得大叫:“这里是祠堂,都是牌位,哪里有神?”
王芳维持着镇定:“这里的牌位都是我们,我们又没死,不可能有鬼。”
“我们不是鬼,但就不能有别的鬼吗?”刘诗涵骇得胡言乱语。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溯”地一下,中间那血红的火焰消失了,消失得太快,仿佛就像是被烛身吸了进去一般。
周遭重回寂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才的红光仿佛还在跃在眼前,可现在,只有一抹抹点幽蓝,将一张张人脸照得铁青。
村长咳嗽几声,从角落阴影起身:“祭祀结束了,回去吧,明晚九点再来。”
李娜一刻也不想多待,挽上王芳的手就起身,大步往祠堂外走,刘诗涵和吴宇航这对情侣紧随其后,只有俞韵还想再看一眼牌位和写有名字的蜡烛,但村站态度强硬,挥着手把俞韵赶走了。
时青岁他们围到俞韵身边,沈玄慈询问起俞韵的想法,张伟和杨浩然这对基友走在前面,和俞韵距离不远,俞韵并未避讳,直接说了观察到的细节和推测。
杨浩然二人自然听到了,不禁奇异回头,看向俞韵。
张伟好奇:“NPC还会线索分析,这是剧情的一部分吗?”
杨浩然悄悄端详俞韵,有些不确定:“这三个NPC和那两个鼠姓NPC,活人感更重,他们好像不是NPC,但说不通啊,毕竟……”
“你就是想那么多,”张伟干脆回身,“到底是不是,直接问不就清楚了。”
俞韵边走边说,四人来到了祠堂门口,而张伟他们站在门边,好像在等俞韵他们过来。张伟还未招呼,方妍就指向外面:“韵韵你看,村子变了。”
银月高悬,像白色的太阳,把整个村子照得雪亮。
进来时如初晨一般,现在却宛若盛午了。
原本村子开阔平整,站高些就能看清那六座紧挨的泥房,此刻却变成了一堵堵土黄色的高墙,约莫着有三米,迷宫一般挡在前面,而最开始离开的四人,现下正站在迷宫的入口,徘徊着不知该不该进去。
俞韵没管张伟,叮嘱大家看好自己同一屋子的同伴,就带着方妍走了过去。鼠大强和鼠小强依旧像门神一般,站在迷宫口的两头,俞韵直接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但是二强也不清楚。鼠大强仰头望了一会,就蒙头要带鼠小强进去,俞韵见状,急忙挡下对方,说自己也想跟着鼠大强一起走,鼠大强没犹豫,答应了。
方妍不明所以:“韵韵,为什么要跟着他们啊?”
“在恐怖片里,人群分散,多数是死亡开始的标志,这种情况不明的时候,还是不要单独行动为妙。”俞韵回头,招呼时青岁他们跟上,恰好看见祠堂门缓缓合上,俞韵蹙眉,心中警惕。
俞韵等人跟着二强走进迷宫,其余人看到则有些犹豫。
刘诗涵皱着鼻子:“那边那么诡异,我们真的要进去吗?感觉里面会有怪物……”
“肯定会有怪物,”李娜接话,嫌弃地看着土墙,远离道,“而且这些泥巴,不仅看起来随时会坍塌,还会随时随刻掉土屑,脏死了。”
“里面是危险,但是不进去,”杨浩然盯着因为延伸,而逐渐变得黑暗的通道,“我们就会一直卡在这一关,那还不如直接下线算了。”
“走吧,浩子。”张伟双手背在脑后,大爷似地信步上前。
吴宇航本来就很喜欢恐怖游戏,他吓唬刘诗涵:“宝宝,你要是留在这里,说不定后面还有什么鬼怪,还是跟着他们一起进去比较好。”
刘诗涵还在犹豫,王芳立刻带着李娜进去:“快点娜娜,我们不要落在最后,殿后的最恐怖了。”
李娜听到吓坏了,走得比王芳还快,几乎是扯着王芳走了,刘诗涵自然被恐吓到了,连忙带着吴宇航往前赶:“快点啊宝宝,跑起来,我害怕。”
土墙砌成的通道仿佛没有尽头似地,走了一会,前方便出现了岔路口,俞韵也不选择,只管跟着大小强走。
夜幕中的月亮追随着人影,俞韵只觉自己走到哪里,月光就亮到哪里,丝毫没有看不清的担忧。
走了一会,又出现了岔路口,二强在犹豫,俞韵跟在后面,抬头望天。
今夜晴朗,苍穹中没有一丝浮云,只有硕大的圆月挂在正中,像是葫芦的口子。仔细看去,还能看到月亮中间有一圈模糊不清的阴影,虾壳一样的青色。
俞韵看着,蓦地想起竹凳中间的烛台,那血液一般的外焰包裹的中间,也是这样一圈模糊不清的阴影,虾壳一样的青色。
瞳孔,一只血红的瞳孔。
那只血瞳闭眼,看到外面,便成了耀眼的寒月。
走到哪,它便探到哪。
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祂的窥探,也离不开祂的掌控……
“在看什么?”方妍跟着抬头,好奇探望,俞韵倏地敛眸,心底一寒,像被什么刺骨的东西用力敲击着后心,俞韵扬手盖住方妍的双眼,快步往前走:“别乱看。”
方妍嘟嘴,拉下俞韵的手:“不就是月亮嘛,有什么奇怪的,”见俞韵不答,方妍大跨一步,迈到俞韵前面,偏身去瞧俞韵的眼睛,不满道,“难道你修炼了什么瞳术,能看到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查克拉的流动……”
俞韵无语,用手杠开方妍:“我又不是忍者。”
方妍攀着俞韵的手,还想再问,忽见俞韵停下脚步,快速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方妍闭嘴,跟着立定。
只见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和鼠大强差不多身高,身材很壮,穿着长袖长裤,斜挎着一个泡沫箱,缓慢向她们走来。
队伍最前的鼠大强被拦了下来,男人嘀嘀咕咕说了什么,鼠大强摆摆手,看向鼠小强,而鼠小强还在犹豫。俞韵蹙眉看去,发现男人垂着头,看不清长相,但好像很热的样子,前额的头发全部汗湿了,一缕一缕的,像是拖把条。
月光虽亮,但仍不足以让几米外的俞韵看清男人的面貌,男人的五官几乎被头发遮挡,只露出一个圆短的鼻尖,鼻尖上有痘痘,泛着油光。
男人似乎发现了俞韵的视线,他微微抬头,往俞韵这边看,下面嘴一张一合。这次,俞韵听清了男人在说什么:“要吃炸串吗?”
俞韵登时警觉,刹那紧握方妍的手。而此时,时青岁他们也走了过来,正好站到俞韵身边,挡住了俞韵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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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
俞韵只觉不巧,对时青岁使了个眼神,时青岁马上会意,神色严肃地带沈玄慈后退。
沈玄慈有经验,行动的时候一言不发,只管紧跟时青岁,但方妍不清楚,一边回头一边小声问俞韵:“怎么了,炸串怎么了?不能吃吗?是炸串有问题?还是男人有问题?”
“嘘,”俞韵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别说话。”
像是听见炸串二字,男人立刻推开二强,径直向俞韵这边走来,并再次询问:“要吃炸串吗?”
俞韵狠狠皱眉,糟了。
方妍依旧不明所以:“韵韵,到底怎么了嘛?”
俞韵疾步,瞥了方妍一眼,快速解释:“刘诗涵的怪诞——‘村子里有怪物,它会强迫你吃东西,吃下怪物的东西,你就会像气球一样迅速变胖’。那个怪诞成真了。”
方妍这才知道事情的可怕,后悔地拍向自己的嘴,跟着俞韵加快脚步。方妍心里打着鼓,不断回想祭祀上的怪诞,边想边战战兢兢地摸向手环。要是有危险,就用道具抵挡,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哎,你们这是怎么了?”张伟等人迎面走来,堵路似地挡下俞韵,张伟好奇询问,“走错了?怎么往回走了?”
时青岁不想说明,推开张伟的手就要继续走,但男人已经追了上来,口中不住喃喃:“炸串,要吃我的炸串吗?”男人肥厚的手伸进泡沫箱,拿出一串东西,在清灰色的月光下黄灿灿的,透着点褐色,像是油脂。
“炸串?”吴宇航一听就来了兴致,“这个游戏还做了生活模式吗?”
张伟习惯吃宵夜,见有炸串,语气兴奋道:“这是牛油吧,嚯,好大一串,”他问向末端的李娜和王芳,“有炸串,你们要不要吃?”
借着他人说话的间隙,俞韵带着方妍溜进人群,想要往最开始出现的岔路口躲。
李娜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这里是游戏,都是赛博生命,无论吃什么自己都不会胖,完全可以试试,但很快,李娜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万一在游戏里吃到什么,被勾起了馋虫,等出游戏后自己肯定会忍不住点宵夜,这么晚吃东西,就算是喝水也会胖,还是别了。
李娜抱臂,大声回应,不像是在说给张伟听,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不要,炸串那么油,吃了肯定会肥,我才不要吃。”
“油?”男人正要向张伟推销,伸出去的手愣在半道,“你嫌弃油?”男人的语气颤抖,像是有些不可置信,又重复了一遍,“你嫌弃我油?”
男人猛地抬头,半干半湿的头发忽地后甩,露出一张完整的脸来,那张脸上满是痘痘,圆鼓的、挤挤挨挨,从鼻翼两侧一直长到太阳穴,长到下巴,连接起头皮,又连接着脖子。
每一颗痘痘都泛着红肿,而每一颗痘痘顶上又全是白黄色的脓包,密密麻麻,一颗紧连着一颗。这哪里是脸上长了痘痘,分明是痘痘上长了个五官。
男人一激动,当即张大着嘴说话,他脸颊的痘痘受到牵扯挤压,一些成熟且饱满的痘痘当即就被挤出脓液来,渗在薄薄的皮肤表面。在清灰的月光下看起来黄灿灿的,透着油光。
张伟被男人的长相吓到了,僵直在地,一时半会没来得及反应,男人就势抓住张伟的衣服,瞪大着眼睛,恶狠狠刺向远处的李娜,另一只手上扬,手中肉串如标枪一般,直接扎向李娜。
“你嫌我恶心?你嫌弃我又油又肥?”男人愤怒地嘶吼,“好啊,那你就变得和我一样吧!”
57. 第 57 章
眼见着牛油签子就要插向李娜的嘴,王芳眼疾手快,猛地拉了李娜一下,险险避开了。
铁签落到李娜身侧,深深扎进李娜脚旁的土壤里,带着上面的肉串,颤巍巍地晃动起来。李娜虽然害怕,但视线仍不可遏止地被肉串吸引。
月光下,铁签的尾端泛着银光,一点点摇摆,像是发光的飞蝇。铁签上全是割下来的肥肉,浑浊的乳黄色,带着些许黑褐的血,模样并不清透。每一块油脂都有半个巴掌大,软塌塌地串着,随着铁签摇摆,跟着掀起一波又一波的腥气。
像是放坏了的风干肉,还带着些骚和汗水的酵酸。
这样的骚,对比牛的骚,不是同一种骚。
更像是人身上的骚。
让李娜想起那些肚子上、后背上以及手臂上,层层叠叠的脂肪,因为热而捂着,所以在皮肤褶皱里,随着汗水一起发酵的骚。
李娜瞳孔震颤,两片薄薄的嘴唇皮痉挛般抖动。
这不是牛油,这不可能是牛油。
这是人油,这分明就是人油!
“啊——!”李娜尖叫,腿脚酸软,当即摔到了地上,她的大脑似乎宕机了,除了尖叫,再也给不出别的反应。
王芳看着前面男人发狂也被吓到了,她不顾李娜的状态,胡乱扯起什么,拽着李娜就跑。而李娜突然被衣服勾住脖颈,这才反应过来,慌乱起身,跟着王芳一起逃离。
其余人看清男人的长相,自然也被恶心得不行,刘诗涵立马做出摘头盔的举动,然而试了几次,刘诗涵都没能离开,情绪越发崩溃,直接哭喊起来。
吴宇航有些害怕,自个先跑了,但跑了两步才意识到刘诗涵呆在原地,于是跐溜一下回来,抓住刘诗涵的胳膊继续跑,完全不管刘诗涵是用什么样的姿势被迫跟在后面。
“炸串,吃我的炸串,”男人一双手飞快地从泡沫箱里拿出各式各样的串肉,投刺向前面的人,“吃我的炸串啊,吃我的炸串,变得和我一样,你们就不会嫌弃我了,吃啊,吃我的炸串啊。”
张伟被男人抓着都要哭了,不住地喊杨浩然,可杨浩然只留下一句:“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戏弄大馋猪。”然后就跑得没影了。
后边不断有签子飞来,有的是腌制过的鲜肉,还淌着血水,有的是冻肉,散发着一股腐臭,在这种情况,俞韵不可能再带着方妍,毕竟两人的面积过大。俞韵松手,用力拍向方妍后背,大喊:“跑,去找自己的人型棺材躺进去。”
时青岁、沈玄慈和方妍三人反应及时,剩余的人听到俞韵的提示,立刻也想到了什么。
“卧槽,是怪诞,”杨浩然惊呼,远远看向张伟,急呼一声,“伟哥,你自求多福吧,死了线下见。”
“喂,浩子——”张伟还在挣扎,好不容易脱离了男人,却又因为脚滑,被男人重新拎了回来,男人显然是被众人逃离的态度激怒了,他的嘴越张越大,脸颊上的痘脓也跟着越挤越多,愤怒道:“你们都嫌弃我,你们都觉得我恶心,那我就吃了你们,把你们做成炸串。”
张伟哪见过这种仗势啊,顾不上恶心,想要攻击男人,可男人的长相太过惊悚,张伟手伸了出去,又被吓得不知从何下手,于是快速又缩回来,宛如一个被拎起的蚱蜢,手与脚各动各的。
众人四散奔逃,男人便转移视线,对上了张伟的惊恐的双眼,嘿嘿一笑:“油炸眼珠,好像也不错,一定会好吃。”
月光清亮,水一般沁到人的脸上,张伟看得分明,男人连眉骨的地方都长着痘痘,一颗一颗藏在长而浓的眉毛里。而现在,男人脸上已经有一部分痘痘破了,浑浊的脓水流出来,泛起亮亮的水光,像是带白色颗粒的黄色精华,粘稠的,不均的,胡乱地涂到了男人那张红肿且坑洼的面上。
“妈妈,救命啊!”张伟想也没想,一巴掌扇向男人的脸,本能性地想要远离那密密麻麻的痘痘。
手掌刮到男人的脸,像是摸到了一排排大大小小的薄膜西米,湿滑的,温热的,挤挤挨挨地凸起,稍微用力按压,皮薄的西米就会破裂,爆出里面的浆汁,喷到掌心里。有的西米没熟,摸起来便硬一些,有的西米熟透了,还未用力,便黏了一手。
“啊啊啊——妈妈,救命啊——”张伟粗声叫喊,他知道自己摸到了什么,但他不敢想,甚至不敢多想,生怕再想一秒,他就会丧失求生的意志,“救命,救命——啊啊啊——”张伟咿咿呀呀的叫喊,疯了一般,闭着眼睛狂扇男人。
直到感觉男人抓住自己的手松懈,张伟奋力挣扎,瞬间连滚带爬地远离男人。
男人被打了,肥厚的手虚虚地捧住脸,眦目欲裂的眼球里全是难以置信,他的脸看起来更红了,也更肿了:“好痛,要痛死了……打我,竟敢打我……”男人絮絮聒聒地说着话,瞳仁上挑,盯向所有离开的人影,身形徐徐变大,“我要你们死,我要你们全都死。”
“吃我的肉,喝我的油,变得和我一模一样!”
男人的身体像是气球一样涨了起来,长袖长裤紧紧地贴上他的皮肤,身体快速变得肥胖且臃肿,软软的脂肪一层一层的,像是叠起来的轮胎。男人本应因此变得笨重,但他却同样像气球一样飘了起来,双脚逐渐离地,飘到与土墙一般的高度,然后飘过土墙,极快地飘向众人。
他的脸肥嘟嘟的,下巴两层三层地摞到一块,脸颊也耷拉下来,唯一不变的,是男人脸上的痘痘,红肿的、冒着白头的、挤挤挨挨的痘痘,看不到一处完好的皮肤。
张伟飞速跑向杨浩然,猛地把手搓向杨浩然后背,抹掉手掌沾染的痘脓,呲牙八眉地表情嫌恶。
杨浩然被吓了一跳,等回头发现是一副怪表情的张伟,杨浩然又松了口气,不满道:“伟哥你干什么,要吓死我啊?”
“死浩子,丢下我就跑。”张伟同样不满。
杨浩然想道歉,话还未说,就感觉视线蓦地暗了一块,杨浩然抬头看,发现男人竟然飞来过来,顿时吓得眼睛都睁大了:“卧槽,那是什么鬼东西。”
俞韵她们早就跑进了岔路里,只是岔路还有岔路,根本没有看见房屋或是其他东西,更别说找到棺材了,所以四人很快跑散,只有李娜、王芳两人慌不择路,跟着俞韵进到了同一条巷道。
就在这时,俞韵抬头,也看见了男人。
男人悬浮在空中,像是一艘低矮阔肥的气球飞艇,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撑破了,露出手臂、后背和大腿,仅挂着一条宽松的内裤。
在如水般透明的月光下,男人的皮肤被照得一清二楚,他手臂、前胸后背,全都是痘痘,长满脓包的痘痘。
红肿的,冒着白头的,密密麻麻的痘痘。
男人盯住了最开始李娜,脸冲着李娜,用双手挤压脸颊。
男人松垮的脸如同一张千层饼,被他肥厚的手挤作一团,眼睛皱了起来,嘴巴皱了起来,痘痘也皱了起来,密密匝匝的,只有鼻子依旧圆钝地立在中间。
男人的嘴嘟成一个0形,含含糊糊地闷吼:“吃我的肉,喝我的油,变得和我一模一样。”
他脸上的痘痘因为挤压而飞速破裂,皮肤像是极小的气球破裂一般,脆啵啵地发出响声,噗呲噗呲,混合起白色油脂的脓液和透黄的脓液,喷射一般飞溅向李娜。
“啊——”李娜无法接受这一幕,又开始尖叫,“啊啊——啊啊啊——”
俞韵也被恶心到了,她飞速闪躲,想要往别的岔路口跑。
痘脓里的东西喷射出来,溅得到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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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有那么几滴鸟屎一样甩到俞韵的胳膊上,俞韵去看,只见是淡黄色,乳化了的油。
“你大爷的小心吃进去。”王芳厌烦极了,只觉得李娜聒噪,王芳很想将李娜扔在这里一走了之,但还是气得给了李娜一巴掌,勾住李娜的胳膊,强行把人拖走。
脓液落在地上,非常滑,像是踩到了油上,才跑一会,刘诗涵就被油滑倒了,不住尖叫,其他人也同是如此。
男人被刘诗涵嘹亮的尖叫吸引,缓缓松了手,又将脸对准刘诗涵和吴宇航他们。
就在此刻,俞韵有发现了一个岔路口,在俞韵犹豫的刹那,王芳和李娜黏了上来,似乎打算跟着俞韵跑到底。俞韵抬头望月,男人像被挤了气的气球,脂肪缓慢瘪下去,身体也晃悠悠地下沉。
俞韵偏头看向身后,既然这两人个甩不掉,那就趁男人落下土墙、视线受阻时,赶紧找个躲避的盲区。俞韵有了决策,即刻往更偏的岔路口跑去,李娜和王芳体力不如俞韵,两人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但见俞韵移动,她们还是撑着膝盖,也跟着动起来。
岔路越来越窄,从三人并行,几乎到了只容纳一人通行,再往后,就要侧着身子才能进去了。
李娜看到,心里登时慌的不行,她连连往后望,男人在大口吸气,身子又像气球一样升了起来,男人重复着挤压着脸颊,脸上的痘痘脓液也重读着不断喷射,噗呲噗呲地攻击尖叫的刘诗涵。
李娜听到刘诗涵那边除了尖叫,还有一些闷脆的声响,像是雨滴砸到雨衣或者雨伞上的哒哒声。
刘诗涵他们用了道具。
对了,还有道具。
“芳芳,这里这么窄,”李娜马上去拉王芳,又将手环凑到月光下,连按好几次才调出页面,匆忙道,“我们别进去,万一怪物追过来,这么窄的地方,滑倒绝对起不来,”李娜带着哭腔,“我们还是赶快找别的地方跑吧。”
王芳听完不语,看向另一边的俞韵,俞韵动作果断,已经侧身进窄巷了。
王芳蹙眉,飞速思考起来,假若俞韵不是NPC,那么俞韵没有手环,肯定是有别的倚仗,不然,俞韵不可能这样镇定,反应还这样迅速。王芳眼神忽闪,说不定……俞韵是盲盒游戏的QA?她与第一批内测人员进来,就是为了测试游戏的BUG?
“芳芳,”李娜见王芳犹豫,声音立刻大了起来,语气焦躁,“你不走我就自己走了,你自己呆在这里吧。”
说罢,李娜转身就走,王芳再看俞韵,发现短短几瞬的功夫,俞韵已经走到了窄巷的后段了,而此刻,男人耳朵一动,被李娜的声音吸引,飘荡的气球人缓慢转过身来,就要发现李娜她们。
来不及了,王芳跺脚,进窄巷等于被怪物固定目标,她们必须得跑。
王芳同样去摸手环,跟上李娜:“快走。”
俞韵满头细汗,在这种狭窄的地方行走并不容易,但幸好,她有在巴托里城堡地下甬道里逃跑的经验。其实刚进来时俞韵也是犹豫的,但她们在土墙迷宫里走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个与之前不同的地方。看起来危险,但俞韵直觉,里面一定有什么。
果然,来到窄巷的末尾,空间豁然变大,而这里,正摆着两副棺椁。
棺椁是人的形状,一副大字型,另一副直立型,都不是传统棺椁的模样,其中直立型的棺椁是齐下巴的一刀切发型,正好与俞韵一致。而大字型的,似乎模样与方妍类似。
男人升空,看到了俞韵发现棺材,当即气怒,膨胀着就要往俞韵这边飞来。
俞韵来不及再看,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那副更像自己身形的棺材前,用力掀开棺材盖。
一看棺材内部,俞韵霎时震惊了,里面的结构怎么是这样的?
58. 第 58 章
棺材打开后,所有内壁竟有一棱一棱的孔洞花纹,鳞次栉比,像是搓衣板,不,准确来说,是刨丝器,孔眼更小的刨丝器。
俞韵摸了摸,手指当即感受到了刺痛,虽然没看到伤痕,但俞韵知道,棺壁很锋利,如果人在里面乱动,绝对会像胡萝卜一样,皮肤和肉都被刮刨成丝。
男人追了过来,愤怒让他整个人都变红了,愈发衬得身上和脸上的脓包黄白。俞韵来不及考虑更多,急忙踮脚站进棺材:“方妍,这里,”俞韵大声提醒,“窄巷子里有棺材。”
男人再次挤上脸颊,破皮的痘脓喷射出来,直直朝俞韵飞去。俞韵小心避开棺壁,快速躺了进去。
棺材大小恰合俞韵身形,还留了几厘米的空间,不至于让俞韵躺下就完全无法动弹。就在俞韵脑袋放平的那刻,她看到一场毛毛雨向自己飞来,雨弹淡黄,齐刷刷冲向自己面门。
俞韵吓得闭上了双眼,嘴唇也紧紧闭合,只要那恶心的东西不进嘴里,她应该就是没事的。
哒哒哒的声音响起,像是雨滴滴到雨棚上,俞韵心惊肉跳,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发现棺材上方竟出现了一层透明薄膜,薄膜包裹棺材,所有的脓液都被留到了外面,没能碰到棺材分毫。
果然,棺材可以免疫所有怪物的攻击。
“可恶,可恶——”男人看到愈发生气,对俞韵又发出新一轮攻势,黄白的脓液留在薄膜上,像是滴在车窗玻璃的上的一个个雨点,又像是一个个黏菌,然而除却视觉上的恶心,男人没能在其他层面伤害到俞韵。
俞韵干脆睁开了眼,在空隙里观察起男人。
男人把自己挤扁了,缓慢地沉下去,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你们都讨厌我,你们为什么不吃我的肉、喝我的油,为什么不变得和我一样,为什么……”
方妍听到俞韵的声音,抓紧时间往俞韵这边赶,而时青岁和沈玄慈幸运些,两人再次碰头,一起往之前看到的窄巷里跑。
“窄巷?”李娜惊呼,“窄巷子里有棺材,早知道就跟着那个NPC一起跑了!”
“她不是NPC,”王芳语气肯定确定,“她肯定是游戏的测试QA,所以知道哪里有道具。”
“芳芳,我们快点原路返回吧。”李娜看着重新吸气膨胀起来的男人,神情焦灼。
王芳飞快拿出道具雨衣,扯住李娜往反方向跑:“来不及了,那怪物堵在巷口,而且俞韵没叫别人,只叫了方妍,说明那里没有别的棺材。”
“你还记得怪诞接龙里有关棺材的话吗?——‘棺材与特定人相符,无法变化、掠夺和破坏’,”王芳的汗水从鬓角滑至下巴,表情严肃,“我们必须得尽快找到自己的棺材。”
俞韵躺在棺材里,听见男人似乎走了,而脓液整个盖住薄膜,像是风干的黄胶,俞韵几乎看不清外面了,她有些嫌弃,在想自己要不要把棺材盖合上,眼不见为净,就听方妍轻唤:“韵韵?”
“小妍来了?来了就躺下吧。”俞韵语调闲适,好像和方妍不是在棺材边说话,而是在美容院的床位间闲聊。
“噫,好恶心,”方妍靠近棺材,想去看俞韵,但先看到了棺材上面的薄膜,方妍登时弹开,像个蚱蜢似地一跳老远,语调惊悚,“那个,俞韵……我要把我的棺材盖盖起来了,我害怕看到你这边。”
“随便你,”俞韵毫不在乎,她看着顶上薄膜,这么恶心,应该没有怪物想要靠近自己吧,不如就好了,俞韵阖上双眼,“你注意点棺壁,我先睡了。”
“噫,什么鬼,”方妍再次出声,疼得嗷嗷叫,“棺材里面怎么这么锋利?我要再穿件道具再躺进去,”方妍对着俞韵轻喊,“韵韵,你需要吗?”
俞韵:“不用。”
还是氪金玩家好啊,能用保护道具保护自己进入保护道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男音惨叫而起,像是鼠小强,慢慢的,炸串男人的声音消失,而鼠小强的惨叫也逐渐变弱,不知道是没事了,还是逝了。
俞韵朦胧睡去,即将进入梦乡时,方妍突然惊恐地叫喊:“俞韵,俞韵——”方妍声音颤抖,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外面有虫子!”
俞韵惊醒,往薄膜外瞧去,可惜她顶上彻底成了黄色的塑料大膜,而她也仿佛成了温室大棚里的菜,半点看不到外面,俞韵无奈:“不管是虫子还是蟑螂,只要你呆在棺材里,就一定是安全的,能够进棺材的虫子,也一定是无法伤害你的,不过是恶心而已。”
“要是觉得恶心就闭上眼,明天睡棺材的时候,把盖子合上,只留道缝换气就好。”俞韵淡淡。
“可、可是……”方妍还想说,俞韵无甚耐心地打断:“除非你想死,或者想用完所有道具,你可以试试离开棺材,”俞韵语气淡漠,“这副棺材里设置了刨刀孔,说明怪诞并不想让我们进来,又或者,是想让我们在棺材里失措乱动。”
“不管你看到了什么,还是有什么东西想要钻进棺材,都不要乱动,也不要试着离开,”俞韵再次阖眼,“明天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白天棺材也会不存在,方妍,我劝你闭上眼睛堵住耳朵,现在就睡觉。”
方妍看着在棺材口蠕动的虫子,万分后悔自己没有全部合上棺材盖,她后背汗毛直立,扁着嘴用力闭上了眼,嘴上嘟嘟囔囔,似有不满,心里却在默默重复:“没事的,没事的,虫子不会掉进来,掉进来的虫子也不会伤害我……”
俞韵见方妍回归冷静,动了动身子,试着入睡,就在这时,俞韵感觉上方暗了一块,像是有什么人站在自己棺材前,定睛地看向自己。
那片暗逐渐靠近,模模糊糊地悬在黄色的薄膜上。
“吃宵夜吗?”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声音而来的,还有孜然烤肉的香气,油滋滋、香喷喷,勾引着肚子的馋虫蠢蠢欲动。
又来了,又是让人吃东西的怪诞。俞韵立刻闭眼,装作熟睡的样子,什么也没听到。
呱唧呱唧……
呱唧呱唧。
仿佛有个老旧的雨刮器正在玻璃上摩擦,俞韵悄悄辨认着声音来源,感觉是外面的东西正在擦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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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膜,好看清自己。
俞韵心中涌起不安,一动不敢动,就连呼吸也刻意放得均匀平缓,仿佛真的睡着了。
“吃宵夜吗?”那个声音又问了。
若有似无的热气拂到俞韵脸上,俞韵现在有些后悔刚才没把棺材盖盖上了。像是加热了香气,那些烤肉味更浓了,并且奇怪的是,俞韵感觉棺材里也热了起来,似乎有东西正在底下燃烧。
黑暗和想象,才是人最大的恐惧,俞韵竭力压下思绪,将注意力转移到呼吸上。
就这么过了一会,那个东西似乎忍不住了,而俞韵立刻感觉视线更暗了。
砰砰……
砰砰砰。
像是什么东西四脚并用,直接爬到了棺材上,盖着薄膜,与俞韵面对面。
热气更明显了,从面上扑到脖颈和前胸,就连后背和屁股也更热了,仿佛俞韵躺的不是木材,而是发烫的电热毯。
那东西笑了一下:“我知道你醒着,嘿嘿嘿嘿,你要是不吃宵夜,我就把你烤成宵夜咯?”
话毕,俞韵忽然感觉整个棺材晃了起来,那些滋滋的香气,似乎是来自于她的后背,她灼热的后背。
俞韵感觉自己从大棚里的肉菜,变为了烤架上的肉菜,然后被什么翻烤着,逐渐鲜嫩焦香……这样的想象把俞韵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防御,俞韵就要睁开双眼,撑向棺壁,跳出这台半封闭的烤架。
不对。
俞韵眼皮颤抖,双手用力抓握,硬生生把眼睛闭得更紧了,任由后背汗湿,汗水黏糊糊粘着衣服。
移动也是变化的一种,而棺材,是不可能变化和被毁坏的。
那个东西在吓她,逼她逃离棺材。
想到这点,俞韵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象,定下心来,不去管外面的东西。
那东西等了一会,眼见俞韵不上钩,便砰砰砰地移下棺材,来到方妍这里,试图再次哄骗。
方妍原本还在听着俞韵那头的动静,没想到动静就到了自己这里,她被骇得心脏跳出嗓子眼,半壁棺材都是她心脏乱跳的回音。
方妍虽然害怕,但她最大的优点在于模仿,有俞韵打样在前,方妍就能做到一模一样,即使抖成筛子了,还是装作看不见、听不见,不管那东西说什么、做什么,方妍全不理会。
见方妍这般拙劣地回避,那东西嫌弃地骂了几声,再次走了。
香味散去,后背的热度也慢慢消退,白色的月亮重新照了进来。
照在漆黑的棺材板上,照在满是汗珠的俞韵脸上。
丝丝缕缕的凉风吹进棺材,俞韵缓缓睁眼,像是一只放在黑盒子里的娃娃,而盒子外面包着一层脏兮兮的的塑料袋。
棺材上方被擦干净不少,四个角落还有类似于脚印和掌印的痕迹,之前那个东西,果然是趴在薄膜上看自己。
俞韵小心抬手,拭去面上细汗,她重新看到了亮。月影浑圆,像一只瞳孔,同样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这一晚,鼠小强再次惨叫出声,再然后,他便永远无法出声了。
59. 第 59 章
安全度过怪诞村的第二晚,俞韵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竹床上,而周围也变回了原本低矮的泥房。
俞韵简单梳洗,去隔壁屋找方妍,她敲了敲门,开门的是睡眼惺忪的方妍。
当看清是俞韵,方妍登时兴奋地环抱俞韵:“韵韵,你说的是真的,只要闭上眼睛堵住耳朵,不从棺材里出来,一晚上就会没事。”
俞韵轻拍方妍后背,示意她放开:“洗漱吧,待会我们去找时青岁和沈玄慈,看昨晚发生了什么。”
方妍点头,松手回房了。俞韵在自己房间检查了所有东西,包括手办,忽地想起方妍的手环。手环不就是俞韵想找的可随身携带手办展示柜吗?但这东西只有“玩家”有,自己又该如何获得?
俞韵蹙了蹙眉,去抢?还是等“玩家”死亡后拿?
门外响起叩门声,俞韵探身望去,发现是时青岁和沈玄慈。
等方妍忙完,四人坐在一块,简述起昨晚的经历,讨论之时,忽然有男人凄厉地惨叫,声音像是鼠大强,其他尚在熟睡的人被惨叫声吵醒,俞韵和时青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决定出去查看。
屋子的另一边。
鼠大强醒来后发现自己回到了屋子里,当即去找弟弟鼠小强,开门后却见鼠小强早就死了,并且死状极其诡异。竹床上到处都是鼠小强的碎肉条和血液,大部分血凝固了,散发着淡淡的腐臭,黏黏糊糊地滴到床底。
像是一泼油漆。
场景过于惊恐,鼠大强整个人失控地叫喊,吓得神志混乱,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
等俞韵他们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方妍和沈玄慈一看就吐了,弓着腰出去干呕,时青岁脆弱的肠胃受不了这样的气味,胃中不断倒腾翻涌,他拼命捂着鼻子,远距离观察现场。
俞韵则皱了皱眉,用袖口捂住口鼻,快速打量。
死亡的鼠小强两眼直瞪,双手僵直向上,像在攀附什么,他尸身边缘的部分全部糜烂,伤口模糊,掉下来不少细长或短粗的肉末,明显是爬出棺材时所伤。唯一完整的地方只有脸了。
鼠小强整个头肿胀起来,面部被撑大,像是皮肤底下被突兀地塞进了不少脂肪,又像是吹到一半的气球,这才只有脖子和一半的身躯跟着膨大。
“都怪我,”鼠大强抱头,十指插进发缝,用力地掐着脑壳,喃喃自语,“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不敢出声,如果不是我眼睁睁的看着,小强也不会变成这样……”
“当初,当初在医院,我……”鼠大强眼神闪烁,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忽地变得痴狂,但很快,他又像是被拆掉电池的机器人,顿时没了动作。
俞韵紧盯鼠大强,直觉鼠大强的表现有些异常。
鼠大强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擦掉泪痕,然后一下起身,果断地离开了屋子,仿佛之前的感情流露都是假象。
俞韵抿唇,看向鼠大强的背影。
这个世界太奇怪了,俞韵之前见过的NPC,即使没有自主意识,也会合乎角色设定,无论是行动还是语言,都会符合逻辑常理,可这个世界的NPC,只有那么一瞬间的真实,接着就像是被什么操控了一般,AI得不能再AI。
“怎么了?”时青岁压下恶心的劲,顺着俞韵的视线,同样看向鼠大强,“他有问题?”
俞韵思索片刻,摇摇头,带时青岁走出屋子。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或许,这种异常并非是BOSS带来的异常,而是BUG,就如镜面世界的边缘,那些极简的黑白线条。
鼠大强由于极度恐惧而挣脱出来的情感与回忆,就是那些黑白线条。
只要发现足够多的BUG,或许就能利用BUG,崩溃这个怪诞世界。
时青岁和俞韵刚出来,李娜等人就找来了,俞韵当然没阻止他们进去观看,结果不用猜,一个个的都和方妍、沈玄慈一样,惊恐地捂嘴干呕,仓惶地跑了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玛德,我不玩了。”张伟大声嚷嚷,用力取下头盔,然而他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昨天我就让吴宇航和我下线了,”刘诗涵哭着接话,“但我们根本就没办法离开这个破游戏。”
“也许是头盔出问题了,估计只有游戏通关才能下线,”吴宇航说明,“又或者,得死亡才能下线。”
杨浩然神色凝重:“这里体验感这么真实,真要在这里死,估计会和真死了一遍一样。”
李娜呕完,抬头在人群中寻找,等见到俞韵,当即气冲冲过来,想要逼迫命令俞韵。
李娜动作幅度太大,俞韵不用注意就能发现,于是早有准备,在李娜出手时,俞韵迅速反剪对方,绞住李娜的手。
李娜疼得不停叫唤,只好慌忙认错,王芳看到,匆匆上前解释,她举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我们只是想问你怎么出去,”王芳恳切地看着俞韵,“昨天我和娜娜也试着下线,但指令就和失效了一样……”
“俞韵,你不是QA吗?你一定有后门可以出去的,对吧?”王芳语气急切,似乎把俞韵当成了救命稻草。
听到王芳这话,其余人也围了上来,时青岁见状快速上前一步,挡到俞韵身前,防止他人暴起行动。而沈玄慈和方妍看到,也纷纷靠到俞韵身边,主动隔离他人。
李娜带着哭腔,说话泣不成声:“我、我只是太害怕这个游戏了,我没有想伤害你的意思,呜呜,我只是想出去而已,我想出去……”
俞韵没有松手,看着王芳:“你以为我是QA?”
王芳点头,快速解释了一遍,还因为太着急,部分话语前言不搭后调,不过俞韵还是听懂了,俞韵卸掉防备,放了李娜:“我不是QA,”她淡然道,“我们和你们一样,都是玩家,手环被上一个世界的BOSS毁坏,这才逃到了这个世界。”
俞韵没有说真话,但为了不引人怀疑,她故意抛出一个更令人在意的话题,即——这个以盲盒形式存在的世界,并非游戏,而是以人的真实意识为依托,进而创造的世界,在这里的生死,其实与现实世界的生死息息相关。
众人听了,果然紧张起来,直接忽略俞韵的身份,针对游戏和头盔开始讨论,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各有看法,争得不可开交。
在他们的话语中,俞韵了解到事实与方妍说的基本符合,而李娜和张伟显然无法接受这种现实,尤其是李娜。
“你胡说,”李娜表情突然愤怒,瞪向俞韵,“你凭什么说这里不是游戏?”
“那可太多了,”时青岁笑笑,替俞韵回答,他语气戏谑,“你没发现这里的人血都是红色的吗?国服游戏,哪个游戏的血不是蓝的、绿的、黄的、紫的。你见过红血的游戏场景?”
杨浩然震惊:“红血不可能过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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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视线缓缓移向屋子,声音颤抖,“这是个14+游戏,里面的人,不可能建模成这样……不可能是红色的血……”
俞韵瞟向笑得开怀的时青岁,又睃向同样愣神的张伟和吴宇航等人。
时青岁注意到俞韵的视线,稍稍侧身靠近:“待会一起去吃早饭?”
“多带点东西回来,”俞韵想了想,“相同的怪诞,每人只会遇见一次,只要解决了,怪诞便不会再出现。躲过昨晚,炸串男人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只剩小孩。”
俞韵看向时青岁:“在外瞎逛可能会遇到它,多备点东西在屋子里,除了晚上的祭祀,白天尽量减少外出。”
时青岁望着俞韵的眼睛,眼眸动了动,轻声:“好。”
“喂,时青岁,”方妍走过来,半边脸对向时青岁,坚决不正眼瞧他,倔声道,“我有事想问你。”
时青岁敛了笑,正回身,淡淡地看向方妍。
俞韵主动让出空间:“你们有事聊,我和沈玄慈去拿食物,”俞韵招呼一旁的沈玄慈,告诉二人,“到时候就在屋子里汇合。”
时青岁看俞韵和沈玄慈离开,单手挎到裤兜,问方妍:“什么事?”
方妍:“你叔叔,时讯……”
*
俞韵和沈玄慈拿了四个人一天份量的食水,还挑了些耐放的蔬菜,俞韵注意到,原本取走的食物,再过个五分钟就会重新出现,像极了游戏里物资的刷新。
俞韵环顾四周,看来这个被气墙框住的世界,确实和镜面世界一样,是个被特地设置过的世界。有人,或者有东西,故意将他们框在这里,以实验的态度,暗中观察着他们。
“我们还有什么需要的吗?”沈玄慈左手一袋子菜,右手一袋子水,艰难地用肩膀将细框眼睛扶正,沈玄慈眨了眨眼,看向俞韵。难道俞小姐又发现了什么?他快走两步,模仿着俞韵往天上看。
“俞小姐,上面有什么吗?”沈玄慈虚心求教。
天空中依旧没有太阳,到处阴云密布,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没什么,”俞韵低头,将打包好的东西提到手上,或许白天,那个东西并未在窥视,又或者,它是在用别的形式窥视,“叫我名字就行,”俞韵看向沈玄慈,“都说了不用叫我俞小姐。”
“哦,”沈玄慈讷讷,沉默了几秒,他忽地抬眼,小心翼翼地问,“那我可以,可以叫你……叫你小韵吗?”
俞韵偏头看着沈玄慈,故意停顿一下,等看到沈玄慈紧张得尴尬起来,俞韵才笑了笑,语气轻松:“当然可以。”
见到俞韵在逗自己,沈玄慈也跟着笑,他并排走到俞韵身边:“小韵你是女生,我帮你吧。”
俞韵拒绝,没让沈玄慈拎:“女生也可以拎重物,而且我体力也不比你差。”
沈玄慈有些不好意思:“那我抽空要像小岁一样锻炼了。”
“哥哥、姐姐。”一道稚嫩的童音打断二人闲聊。
俞韵和沈玄慈下意识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孩正在拍球,而她拍的,正是她自己的脑袋。
“哥哥姐姐,你们看到我了,”小孩手中的脑袋弹到地上,在空中转了一圈,泥巴地上瞬间多出一个血红的断面印子,而脑袋上的脸笑起来,表情满是天真无邪,她看向俞韵和沈玄慈,高兴道,“看到我了,那就陪我玩游戏叭。”
60. 第 60 章
小女孩不由分说把自己的脑袋扔了过来,砸向沈玄慈:“哈哈哈哈,哥哥,我们玩接球游戏吧!”
沈玄慈反射性地逃离,想也没想就扬手一甩,手中装满食物的袋子成了网球拍,用力将脑袋砸到了另一边去,沈玄慈在原地踉跄两下,惊魂甫定。
小女孩被打了,白嫩的面颊撞上黄褐的泥巴,脸瞬间脏了一块。她神色阴沉,低低地看着沈玄慈:“哥哥没接住我的球。”小女孩的头颅骨碌碌转一圈,脑袋蓦地弹起,如同一枚肉印章,正着立在地上。
“哥哥接球游戏输了,“她笑起来,两眼却直勾勾地盯着沈玄慈的嘴巴,”输了的人,就要受到惩罚。”
沈玄慈看到这幕,连惊叫都不会了,俞韵赶紧上前,挡住沈玄慈:“等一下,你不是说哥哥姐姐玩游戏吗?”俞韵缓下小女孩的攻击,“姐姐还在这,你不和姐姐玩吗?”
小女孩这才看到俞韵,两只眼睛一左一右地分开,不断打量沈玄慈和俞韵二人,像是在比较,过了好一会儿,小女孩的身体才走上来,弯腰抱住头颅,拍去脸颊上的土。
“好啊,”头颅欣然答应,面上重新笑起来,她的笑如同真正的孩童,烂漫无邪,语气迫不及待,“姐姐和我玩接球游戏吧。”
比起男妈妈,她还是跟喜欢女妈妈。
话毕,小女孩又准备抛头,俞韵急忙出声:“又是接球吗?是不是太无聊了点?”
俞韵刚才注意到,小女孩的头可以单独且行动,这也就意味着,在头颅飞向自己后,还可以再次飞走,那么这个所谓的接球游戏,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接到小女孩的头。
她不能让游戏的主动权掌握在小女孩手中。
小女孩撅嘴:“不无聊啊,我觉得很有意思,”她话语一顿,表情也变了,黑葡萄般的眼睛阴恻恻的,仿佛在酝酿着什么,但语气依然天真,“姐姐不会是不想和我玩游戏吧?欺骗小孩的大人,也要受到惩罚哦。”
俞韵笑了笑,神情不变:“你每次都玩接球,不然我们换个游戏怎么样?”俞韵快速扫视一周,确定好离开路线,继续说,“我们玩猜谜怎么样?我猜你想做的事,如果我猜对了,你就放我们离开。”
为了防止小女孩反悔,俞韵又加上一句:“任何一方试图耍赖违反规则,就要受到惩罚。”
俞韵:“怎么样,玩不玩?”
小女孩神色思索,一双白嫩的手将脑袋按回脖颈,脖子的断口霎时愈合,仅剩下一条暗色的血线。几秒过后,像是确定俞韵的提议对自己有利,小女孩嘴角慢慢翘了起来,定定地看着俞韵,宛如锁定了猎物的黄鼬,透着奸巧:“好啊姐姐,我们就玩这个。”
小女孩歪着头,催促道:“姐姐,快猜呀,猜我想做什么?”
俞韵将手中的袋子交到沈玄慈手上,轻拍沈玄慈手背,示意他看准时机马上离开。沈玄慈不知道俞韵什么意思,但却敏锐地知道现在很关键,接了东西便浑身紧绷,精神高度集中,注意起形势来。
小女孩的视线一瞬不瞬,俞韵走到哪,她就能跟到哪,俞韵假装思索,十分自然地将手插进裤袋:“我猜……”俞韵摸上碧斯手办,淡淡道,“你想,钻进我们二人之中的肚子。”
听见这话,小女孩瞳光明显闪烁起来,小女孩想掩饰,唇角不自然地向两边拉扯,语调突兀:“哈哈,姐姐猜错了。”
“哦,原来我猜错了?”俞韵紧盯小女孩,“既然我猜的不是你想做的事,那你绝对不可以钻进我们的肚子。”怪诞接龙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比怪诞本身先一步知道事情的发展了。毕竟信息差无论在哪,都是一张极好的底牌。
“不是不是!”小女孩仰面大吼,“猜错了,你猜错了!”像是愤怒于俞韵猜中了她的心思,小女孩瞪大眼睛,面皮憋成铁青色,冲着俞韵的嘴巴就要冲进来。她要钻进去,她要俞韵当她的妈妈!
然而规则限制着小女孩,小女孩才动一下就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强制拽停了,身体与脑袋高频率地抖动,却半点没办法接近俞韵和沈玄慈。
“我就要,我就要,”小女孩脸皮紫胀,像是在子宫里没了呼吸的死婴,她倏地震了一下,猛地冲过来,恶狠狠地对向俞韵,“不让我钻进你的肚子,那我就要你去死!去死!”
俞韵反应极快,用力推开沈玄慈,飞速使用手办。
一道刺眼的闪电劈向小女孩,嘭的一声骤响,光亮褪去,小女孩整个人焦黑,直直倒在地上,她的身体和脑袋如同两块磁吸积木,一上一下被摔了开来。
小女孩的头颅滚滚而至,缓慢落到俞韵脚边,已然没了行动能力。
“你刚才说‘我就要’,说明是我猜对了,”俞韵笑得很标准,八颗洁白的牙齿露在外面,俯首对向小女孩的头,“既然猜对了,你不仅要放我们走,还要给我奖励,”俞韵摊手,“对吧?”
“你……怎么,知道?”小女孩艰难开口,她整张脸黢黑,难以辨清五官,皮肤表面还有藤蔓一样的雷击纹,看到俞韵笑,眼神全是有气无力的愤恨。
俞韵笑容不改,用了小女孩之前威胁自己的话:“你不会是不想给我奖励吧?欺骗大人的小孩,是要受到惩罚哦。”
配合着俞韵的微笑,看起来更像是在嘲讽了,小女孩不想让俞韵如愿,但她却又不得不那样做,气得直接放声大哭:“你欺负小孩,哇啊啊呜呜呜——你欺负我——”
沈玄慈本来跑到一半,听见哭声,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发现小女孩一边哭,一边身体和头颅如烟灰一般消散,而身体原本躺着的位置,出现了一只白色的笔。
沈玄慈走回俞韵身边,俯身俞韵拾起了那只笔。整支笔像是骨头,有些弯曲。
“这是什么?”沈玄慈询问。
“好像是段肋骨。”俞韵回答。
沈玄慈把手上的东西提了提,忍不住夸赞:“小韵,你好厉害,不仅顺利解决了怪诞,还能像哉阿斯奥特曼一样,用嘴巴发出射线。”
“那是手办的能力,”俞韵笑着抬眼,看向沈玄慈,“碧斯的电球攻击。”
“哦哦,”沈玄慈尴尬地笑笑,对上俞韵露齿的笑容,沈玄慈忽地有些不知所措,又提了提袋子里的食水,岔开话题道,“小韵,我们、我们回去吧。”
“这样笑也是手办的能力,”俞韵看出了沈玄慈的局促,主动解释,“Debuff,15分钟后就会消失。”
“哦哦!”沈玄慈明显松了一口气,语气庆幸,“我还以为是我太笨,说错了话,小韵你在嘲讽我呢。”
俞韵依旧笑着:“我笑得很嘲讽?”
沈玄慈兴奋地点头,有些好奇又不失礼貌地打量,说:“尤其是现在,这种上半张脸没有表情,但下半张脸却在笑,好像我是什么垃圾,压根不值得一提。”
俞韵:……
沈玄慈:“那个,小韵,你可以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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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韵无语地看着沈玄慈:“教你什么?怎么嘲讽地笑?”她其实不想这样笑的,只是使用碧斯,自己必须得露出牙齿,于是她下意识使用了笑容。
沈玄慈摇头:“不是不是,我想学……学你怎么对付那些怪诞。”
“行啊,”俞韵没拒绝,“不过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基础的,其他的等遇到了,再实操讲解。”
沈玄慈激动:“谢谢小韵师傅。”
两人在路上说着话,没一会就回到了泥瓦屋。
时青岁站在门边,方妍坐在屋子里,两人的视线都望向院面,似乎是在等俞韵和沈玄慈。看到俞韵回来,时青岁先一步上前帮沈玄慈分担重物,然后问向俞韵:“你们遇到小女孩了吗?”
“小岁你也遇到了?”沈玄慈惊讶。
方妍出来回答:“就在你们离开后不久,我和时青岁在大小强屋子边说话,话还没说完,那个小女孩就出现了。”
“解决了吗?”俞韵笑着询问。
“你怎么一直这个表情?”时青岁蹙眉,“笑得毛骨悚然的。”
俞韵保持笑容,用力捶了时青岁一拳。
“在小女孩对我说话前,我就用道具跑了。”方妍有些心虚,瞥过时青岁。
时青岁:“我用道具解决了。”卡森男爵的手办,可以发出命令,时青岁命令小女孩不可以再来找他们,小女孩便听话地消失了。
“我们和小女孩玩了游戏,小韵赢了,还得了奖励。”沈玄慈自豪地替俞韵说明。
俞韵把骨笔拿出来:“得到了这个。”
方妍好奇凑上来,拿过摸了摸:“这是什么?怎么像一根骨头?”
俞韵:“就是骨头。”
方妍立刻把骨笔还回去,双手拼命擦衣摆。
“医药企业,竟然还害怕人类骨头?”时青岁凉凉吐槽。
“这又不是人骨好吧。”方妍瞪回去,勉强为自己辩解。
俞韵打岔,避免两人再起争执,于是简单地把经历叙述一遍,而这时,Debuff的时间也过了,俞韵用手指不断轻揉两边脸颊,时青岁一直看着她。
方妍听完,咬了咬唇:“本来我想把道具分给大家使用,但是昨晚逃跑,还有刚才……道具我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五六件道具,所以……”
“没关系,”沈玄慈接话,语气温柔,“我们也有道具,不用你把自己的道具全都分享出来。”
方妍看着沈玄慈,贝齿研磨着下唇,还是坚持说:“那如果有需要,大家可以问我要。”
门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张伟左顾右看,像是戒备着周遭突然冒出怪诞,快速敲门问:“俞韵,你们在家吗?”
俞韵还未起身,时青岁就先去开门了。所有人都来了,一开门,六人就挤进屋子,最前面的杨浩然率先说明,看着俞韵道:“我们是来找你们商量的。”
张伟接话:“我们想问你如何离开这个世界,还有,如何度过接下来两天的怪诞祭祀。”
李娜紧紧抱住王芳,脸上还挂着泪痕:“我们所有的道具都用完了,就为了躲开那个小孩。”
“小孩?”吴宇航好奇看往李娜,刘诗涵发现吴宇航的视线,不满地拽了拽男友,直到吴宇航不再去看别人。
王芳同样胆战心惊:“俞韵你一定有办法离开的,拜托你,我们大家一起合作吧,一起离开这里。”
61. 第 61 章
俞韵接受了六人的请求,十人围坐在客厅,一起探讨该如何度过接下的怪诞。俞韵将自己在接龙上推测也说了一遍,众人听完都有了自己的思路。
集会结束,众人又团聚着离开,像是一株脆弱的蒲公英,只有怪诞的风吹来,彼此才会四散奔离。吴宇航走在最后,十分好奇地询问俞韵的来历,一看就是八卦瘾又犯了,俞韵笑笑,糊弄着说了个身份。
刘诗涵不满地快走一步,先行离开了院子,等吴宇航出来,刘诗涵立刻发作:“吴宇航,你什么意思?”
“怎么又生气了,”吴宇航无奈,“我怎么了嘛?”
“什么怎么?”刘诗涵双手抱胸,一副拒绝的姿态,质问道,“你怎么一直在看那个短发女生?末尾还留下来,想和人家单独说话?”刘诗涵越说越气,“你还一直夸她,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感受。”
“而且你从刚才开始都不叫我‘宝宝’。怎么,想和我保持距离,好给别人机会?”刘诗涵带着哭腔,似乎真的委屈上了,“你就是厌烦我、没有以前那样爱我了,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分手吧。”
吴宇航深深呼了一口气,又来了,平时这样是情趣,但这种时候还闹脾气,实在是让人哄不起来,但吴宇航还是换了温和的语气,解释道:“宝宝,我只是好奇而已。”
“胡说、胡说。”刘诗涵不理会吴宇航,愈发蛮横起来,一来一回,吴宇航也怒气上涌,干脆把自己的手环贴到刘诗涵手环上,吼道:“你要我的真心,那我就给你。我把所有的道具都给你,这样能证明我的心了吗,能吗?”
吴宇航这样一吼,刘诗涵反倒泄了气,后知后觉自己确实有些过分了,于是放下身段,软语道:“你气什么嘛,人家只是在吃醋而已,我不要你的道具,防御道具这么重要,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说罢,刘诗涵打开手环,想去碰吴宇航的手,但吴宇航已经生气,半点不想碰到刘诗涵,生硬地走到一边:“不用,我们反正都在一起,道具在谁身上又有什么区别。”
刘诗涵听见这话,突然感到甜蜜,欢欢喜喜地跟在吴宇航后面,变成由她哄吴宇航了。
另一边。
俞韵和方妍打水,时青岁和沈玄慈在厨房做饭。才满一桶,俞韵就感到了身体疲惫,俞韵觉得奇怪,因为无论在那个世界,她都没有这种感觉,疑惑之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又是鼠大强。
只是这次,李娜等人不会再出去,而俞韵他们也是等了好一会,直到尖叫消失,这才试探着出门察看。
“是那个小女孩。”俞韵看着鼠大强。鼠大强昏迷躺在地上,肚子高高隆起,像是有七八个月的身孕。
时青岁蹲身,将手覆在鼠大强肚子上,轻轻按了按,肚子里面的东西如同死物,没有一点反应:“怎么办,要不要杀了?”
“杀了他,他肚子里小孩会不会提前出来?”方妍环抱自己,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无论杀不杀都不会影响怪诞,”俞韵沉思,道,“当初张伟说的是‘小孩会吸干营养,八小时后撕开肚皮出生’。我们对准肚子杀,双面人可能会提前破壳,对准鼠大强杀,双面人则依旧能吸取尸体营养。”
“现在是早上十点,到傍晚六点前,我们应该都是安全的,”俞韵继续道,“但问题是,九点要去祠堂祭祀,在路上,我们可能会遇到双面人。”
“那我们一直呆在祠堂不就行了?”沈玄慈接话。
“祠堂只有晚上才能进去,”时青岁说明,“白天那里有空气墙,别说进去,就连靠近也不行。”
“先回去吧,”几人站了一会,俞韵发话,“目前的怪诞躲在屋里都是安全的,不如回去后,我们讨论一下今晚的接龙要说什么。”
“好。”三人齐声。
俞韵回去后,鼠大强一直躺在地上,几分钟后,鼠大强终于醒了,他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也没有反应,而是静悄悄地躲到了别人屋子后。
时间很快过去,天越来越青。俞韵临靠着窗子,望天上望去,月亮比夕阳先一步出现,还不到五点,皎洁的圆月便悬在天间,宛如浅色的太阳。
吃过晚饭歇息一会,俞韵听到窗外有说话的声音。也许是还未天黑的缘故,又或许是一直未出现怪诞的缘故,人们放松警惕,试着出来放风。
“我不要你管,我爱去哪去哪。”刘诗涵夺门而出,眼角还挂着泪痕。吴宇航追到了门边,但最后只是冷眼看着刘诗涵离开,并未跟上。
张伟吹了一声口哨:“这里可不是公园,兄弟你不跟上去看看?”
“呵,跟什么,她爱去哪去哪。”吴宇航扭身,作势就要关门。
“我劝你还是去看看吧,”杨浩然插话,“这个世界诡异得很,谁知道你女朋友出去再回来,还是不是原来那个女朋友。”
听见这话,吴宇航明显动摇了,他用力咬住后槽牙,盯向刘诗涵离开的方向,深吸一气,然后追了出去。
时青岁凑过来,和俞韵在窗前一起看完了这幕剧,时青岁不禁吐槽:“这两人,一天甜蜜如胶似漆,一天吵架神憎鬼厌,真不知道恋爱有什么意思。”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忍耐不是乐在其中?”俞韵接话,“就和烙饼一样,旁人看饼是煎熬,可实际上,饼的滋味,正恰好在于不断的烙与翻。”
时青岁挑眉,视线看向俞韵,他忍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你这么清楚?难不成也……”
俞韵没等到下半句,于是回看时青岁,时青岁却微微站直,不说话了。
“难不成什么?”俞韵扬眉。
“难不成也,”时青岁轻舐唇瓣,“……烙过饼?”
俞韵转过脸去,斜睨时青岁:“我说的是我姐姐,姐姐和姐夫。”
时青岁想起在俞韵家里见过的照片,他眸光微动,正要追问是不是韦淳,远处蓦地传来女生声嘶力竭的叫喊:“救命——救命啊——”
*
刘诗涵被一个没有脸的怪物抓住,吓得双手乱舞,不住叫喊救命,而吴宇航这时赶来,看到这样的画面,霎时不敢上前,弓着腿,张着手,不知该救女友还是该拔足狂奔。
“哪面是正面,哪面是反面?”双面人对向刘诗涵,但它只有人的形状,却没有人该有的样子,不仅脑袋像一颗卤蛋,滑溜溜的没有任何棱角,就连十根手指也像鸡肉肠,完全没有指甲与指腹。
它的脚像扁平的橡胶,没有脚趾,只有一个椭圆的平面,双腿插在平面上,从外表看,完全不知道它哪一面是正面,哪一面是反面。
“哪面是正面,哪面是反面?”双面人腹部出声,手指缠绕着刘诗涵的脖子,不住喃喃,“告诉我,告诉我啊……”
“救、救命——”刘诗涵吓得根本听不清双面人在说什么,双眼眩晕,直到她听见吴宇航的呼喊:“用道具,用你手环上的道具啊!”
刘诗涵手脚瘫软,吓得直喘气,只觉得脖子上的手指越缠越紧,而自己的手指也完全不听使唤,压根点不开手环。
“究竟我哪一面才是正面,哪一面才是反面?”双面人滑溜溜的头靠近刘诗涵,用眼睛的位置去看刘诗涵,它想看刘诗涵的脸,但因为没有眼睛,只能像个瞎子,“看”到刘诗涵的脑门,“我好想要脸啊,好想要一张正面的脸啊……”
水煮蛋一样的脑袋贴上刘诗涵的脑袋,刘诗涵登时吓得又推又踹:“啊——”
刘诗涵击向双面人的头,但它的头像是石头包裹着人皮,刘诗涵摸不到一处头颅的凹陷。双面人像没有感知一般,即使被刘诗涵拍西瓜一样猛拍头,它也完全没有反应,只是一直在询问刘诗涵自己的正反面。
“蠢吗,回答它啊,”吴宇航急得原地跺脚,“随便猜一个,错了就用道具抵消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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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再猜另一个就行了,快点啊,你想死吗刘诗涵!”
刘诗涵看到不远处的吴宇航,委屈得直掉眼泪,很想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可当下刘诗涵也没办法,只好胡乱猜了一个,语速极快道:“正面,你这边是正面。”
“嚯嚯嚯嚯,”不知道是笑还是什么,双面人偏了偏头,腹腔震动,“猜错了,”它手指离开刘诗涵的脖子,像是弹跳的鸡肉肠,根根甩开,摸上刘诗涵的下颌,“你的脸,现在是我的脸了,我就要有脸了,嚯嚯嚯嚯。”
“啊、啊!啊——”刘诗涵土拨鼠尖叫,也许是求生的本能,刘诗涵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双面人,手环这时恰好也打开了,她不顾一切地全选使用,就要逃离双面人的范围。可双面人的行动比刘诗涵想象的还要快,圆圆的指头弹出一个三角形的指甲,指甲异常锋利,才碰到刘诗涵的脸就划破了一个口子。
这时道具起效,砰地一下炸开,局部弹开了双面人的手。
“反面反面,”刘诗涵急忙说话,更正刚才的说辞,几乎是用嗓子嘶吼,“你这面是反面。”
双面人低头,像是在“看”刘诗涵,低低道:“错了,我这面不是反面,”而这次,它的五根手指都弹出了指甲,腹腔的声音透露着激动,“脸,我的脸,我就要有脸了。”
“怎么办怎么办?”刘诗涵放声大哭,手脚乱动,但依旧挣脱不开双面人,“救我,救救我,吴宇航,你救救我啊,难道就这样看着我死吗?”
道具使用的砰声接连响起,估计用不了多久,刘诗涵手环里的道具就将全部耗光。吴宇航死死咬住嘴唇,唇皮破了也不知道。
怎么办?怎么办?
救不救?不救的话,自己以后也会没有道具。如果没有道具,再遇上怪诞,自己迟早也要死……
“宝宝,我来了!”吴宇航下定了决心,随便在地上找了点石头,开始拼命地砸双面人。
双面人理都不理吴宇航,坚持要给刘诗涵剥脸皮。见双面人没有反应,吴宇航拿着一截树枝,干脆大着胆子上前。
这个怪诞没有眼睛,只要把它挑开,就能带着刘诗涵跑。
吴宇航想得很周到,但一察觉有人接近,双面人立刻偏头,一只手卷着刘诗涵,一只手想去捞吴宇航,整个身体如同螃蟹一般横着走,分不出正反。
双面人动作很快,吴宇航惊吓之中也被鸡肉肠手指卷住了手臂,它伸长着脖子探向吴宇航,肚子发出闷闷的腹音,问:“我哪一面是正面?哪一面是反面?”
吴宇航怪叫着推开滑溜溜的头,刘诗涵乘机离开,手脚并用着踉跄逃开。
“宝宝,宝宝——”吴宇航惊慌地看向刘诗涵,然而留给他的就只有刘诗涵的背影,“手环给我,给我啊。”
李诗涵早就听不见了,经过刚才那种恐怖的攻击,她的大脑仅剩下一个想法——逃,逃得越远越好。
或许刘诗涵听到了,但她不敢面对,更不敢回应,因为面对就订实着她见死不救。可哪个普通的人类,在生命受到胁迫后逃出生天,还有勇气与毅力重返危险,再次面对威胁呢?
她承认她做不到。
所以刘诗涵头也不回地逃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逃字。
逃,
快点逃。
吴宇航的叫喊声远了,刘诗涵慢下脚步,心里扑通扑通慌个不停。
不,她不是在逃。
她是在搬救兵。
对,她是要去找别人,张伟、杨浩然、俞韵……对,她是要去找他们帮忙,她没有逃,她没有舍弃自己的男友。
刘诗涵的脚步重新快了起来,越来越快,快到心脏几乎跳到耳膜,怦怦怦地重响。
砰砰砰,
砰砰砰。
刘诗涵大力敲击着矮房小院的大门:“开门啊,救命啊,救救我男朋友啊。”
62. 第 62 章
刘诗涵用力敲着门,但里面没有一点反应。李娜和王芳手攒着手,紧紧地挨在一块,她们不敢开门,更不敢救人,只能彼此抱着彼此,希望刘诗涵赶快离开,然后去找别人求救。
吴宇航的喊声传了过来,刘诗涵愈发焦灼,只好放弃这里,马上去敲第二家。
第二家是张伟和杨浩然,两人只问了一下刘诗涵什么事,便直接表达没有能力救人,让刘诗涵去找俞韵、时青岁他们。
豆大的汗滴落到刘诗涵的眼皮,她觉得重极了,眨巴一下眼睛,泪水就跟着汗水一起滚落,她要救吴宇航,她一定要救吴宇航。
来到俞韵的门前,刘诗涵不敲了,直接用脚踹,声音带着哭腔,却也带着愤恨:“开门啊,你不是和大家说合作吗?信誓旦旦,头头是道,现在怎么见死不救了?虚伪,一个个都是只顾自己的自私鬼,你们的合作,根本就是牺牲他人换来自己……”
矮房的门不算牢固,刘诗涵才踹几下铰链便松动起来,门框巍巍颤动。时青岁皱眉,当即起身要制止刘诗涵。不仅是刘诗涵的举动,还有刘诗涵不顾青红皂白的指责。
俞韵抓住时青岁手腕,拦下了他,扬声对向门外:“刘诗涵,我记得你们有道具,而且道具还不少。”
俞韵发音清晰,刘诗涵听得一清二楚,正是这一清二楚,刘诗涵一下愣了神,抬起的脚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踹向门扉。
“为什么你在这,而吴宇航却被困?”门变得有些歪斜,边缘露出一道窄窄门缝,透过那道门缝,俞韵瞥到了刘诗涵偏斜的影子,一动不动,宛如雕像,俞韵继续追问,“为什么在你敲门后,远处才传来吴宇航的惨叫?”
“答不出来吗?”俞韵走向门边,“在你道德绑架之前,到底是谁在见死不救?”
吴宇航的惨叫渐渐弱去,像是残败的枯叶,被风低低卷着,在地上擦出细碎的声响。
刘诗涵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同样看向歪斜的门缝。
门缝很黑,似乎屋子里没有点灯,而俞韵的声音从门缝里透出来,很近,很冷,像是没有感情的魔鬼正站在门后,饶有兴趣地窥视自己,诱哄着自己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装着事实的潘多拉魔盒。
不行,不可以。
刘诗涵猛然站稳,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后退半步,下意识远离那扇封印着魔鬼的门。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像是跳在了耳膜上,一跳大过一跳,一击重过一击,砸得刘诗涵头晕目眩、浑身冰冷。
俞韵从缝隙望向外面,此刻,俞韵已经听不到丁点吴宇航的声音了:“说你们遇上了双面人,而双面人怪诞会剥掉人的脸皮,然后不断找妈妈,”俞韵语气淡淡,“在这之后的怪诞你没接下去,所以,有了脸皮的双面人找到妈妈后会干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但那一定不会是好事。”
“要是你还想活着,我劝你现在就离开,人皮估计已经剥下来了,你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俞韵提醒到这,便不再理会刘诗涵,低声让时青岁找东西堵门,防止门进一步被破坏。
听到俞韵的话,门外的刘诗涵趔趔趄趄地逃开了。
之后直到天黑,外面再无任何动静,没人去找吴宇航,也没人知道双面人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天渐渐黑了,月亮愈发明亮,像是冰凉的太阳。
还有十分钟到九点,俞韵不得不离开矮房,前往祠堂。李娜、张伟等人躲在窗棂后,偷看外面,见有人出门,这才紧跟着离开,并且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唯恐被落到最后。
就在众人即将接近祠堂时,祠堂边的树下蓦地站起一个黑影:“妈妈、妈妈……”
黑影直接冲着人群跑来,沐在月光下,显露出完整的模样——一个滑溜溜的“人”,有着滑溜溜的十指、滑溜溜的四肢,以及滑溜溜的脑袋。
那颗脑袋上贴着一张脸皮,有眼睛、有嘴巴、有鼻子,只是那脸皮过于扁平,像是把别人的皮贴到了自己滑溜溜的脸上,五官都被扯平了,只能勉强凸着棱角。
不对,那就是别人的皮。
一张吴宇航的皮,但因为拉扯,所以不那么像吴宇航了。
吴宇航脸皮的下颌要包住卤蛋一样的下颌,所以嘴角被扯了下来,苦相而痛苦地耷拉着;额角要包住卤蛋一样的天庭,所以眉梢和眼角都被提了上去,愤怒而圆瞪地张扬;鼻翼被拉宽,鼻梁变矮,软塌塌地立在卤蛋中间。
一个滑溜溜的人,一个有了五官,却还是不像人的人。
“妈妈、妈妈……”双面人有了正面,开始用吴宇航的嘴巴说话,也用吴宇航的眼睛去寻妈妈。它像是台球桌上的白色母球,还未靠近,就将所有人撞得分散,飞速向四面八方跑去。
也许是对刘诗涵的声音有印象,也许是吴宇航的脸皮对刘诗涵有印象,双面人看到刘诗涵,顿时就往她那奔去,丝毫不看周边的人,其他人也由此得到机会,陆续跑进祠堂。
李娜进祠堂后下意识就想关门,也不管外面还有谁,一边推门一边叫王芳帮忙,王芳犹豫着没有行动,李娜登时就急了,对王芳吼到破音:“你想干什么?难道要那个怪物冲进来把我们全当妈不成?”
李娜双手撑直,用力推上了半边门,王芳踟蹰上前,这才要去合另一边门。
刘诗涵尖叫着推搡双面人,不要命般使用道具。有脸的双面人比没脸的双面人更可怕,况且那还是她男友的脸,这种感觉,像极了男友由死复活,缠着自己索命。刘诗涵大喊着救命,然而嗓子都喊破了,也无一人上前。
在这样的时刻,刘诗涵蓦地感觉自己含了一团火,愤恨和委屈在燃烧,无尽无垠,烧得嗓子火烫,双眼赤红,当她看到李娜和王芳正在试图关门时,这团火好像烧得更旺了,直直烧向大脑,烧进心脏,烧得刘诗涵的四肢不再属于自己,烧得灵魂也跟着湮灭。
刘诗涵完全察觉不到自己了,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到祠堂里,举着右手,掌心火辣辣地疼,她面前是捂脸的李娜,红色的嘴巴像是吐泡泡的鱼,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满眼恼怒。
李娜:“你干什么?我又不知道哪怪物不能进来,我也只是为了大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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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诗涵呆呆放下手,渐渐听清了李娜的话,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做了什么,她下意识回头,看到双面人被一堵看不见的墙拦在外面。它圆而长的手指贴在墙上,像是有了指腹与关节,而那对酷似吴宇航的眼睛,痴痴地望着自己,下面的嘴巴由圆变扁,再由扁变圆。
“妈妈……妈妈……”
“妈妈……妈妈……”
“宝宝……宝宝……”
刘诗涵似乎听到了双面人的轻唤,用着吴宇航的声音,她无比熟悉的吴宇航的声音。
不对,它说的是妈妈!
刘诗涵猛地恶寒,那股火烫的炽热刹那消散,像是烧光了她全身上下的热量一般,刘诗涵只觉得恶寒,彻骨悚然的恶寒。她不管不顾地冲进祠堂,浑身打颤。
俞韵他们早跑进了祠堂,俞韵大口喘着气,不知为何,她觉得现在的自己体力衰退得厉害,就这么百米的冲刺,竟然比早上打水时还要让她疲惫。
和俞韵同样感觉的还有时青岁,时青岁皱眉,直觉他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祠堂还是和昨天一模一样。牌位架上的盒子被红纱布蒙着,下面是两排黑木的牌位,牌位前白蜡烛依旧在燃烧,跳跃着蓝色的火焰。
唯一不同的是,二强和吴宇航的蜡烛已经灭了。
俞韵瞳孔骤缩,脑中火光乍闪,她快步过去,挨个检查蜡烛的长度。
在第一次接龙中,俞韵说完自己的怪诞后便看过一次蜡烛,那时,李娜、张伟、杨浩然三人的蜡烛明显比别人要短一小截,而其余九人中,方妍的蓝焰明显又大一些。
经过24小时的燃烧,蜡烛的长度现在更明显了,每个人都不一样。
首先是张伟,李娜和杨浩然,他们的蜡烛几乎烧了一半,其中张伟的最短,杨浩然的最长,三人像信号格一样分布。接着是方妍,方妍的蜡烛燃烧得没有一半那么多,但也差不多了,并且蓝焰依旧是最大的。
然后是俞韵自己,她的蜡烛长度与沈玄慈、王芳的差不多,三人的蜡烛烧到三分之一的位置,比他们蜡烛长的是刘诗涵和时青岁,而时青岁的蜡烛是最长的。
最后的鼠小强、鼠大强和吴宇航,他们的蜡烛虽然已经熄灭,但长度也不同,是反过来的信号格,一根比一根长。
俞韵抿唇,这些蜡烛明显代表着他们生命,不管他们能不能躲开怪诞,只要蜡烛烧完,他们依旧会死在怪诞村。
这是村长早就埋好的坑。
俞韵定神,快速分析形势。她重新再看一遍蜡烛,发现这些白烛的燃烧速度或许与名字、怪诞有关。因为写了假名的李娜三人,蓝焰的燃烧速度明显比其他人快上许多。在这种情形下,甚至撑不到第三天,他们三人的蜡烛就可能烧完。
剩下的,就是祂的“奖励”与“惩罚”。
凡是在接龙上令祂满意的怪诞,所说人的蜡烛会燃烧得更慢,人也将活得更长,而明显让祂不满意的怪诞,蓝焰则会变大,燃烧速度也会更快。
这个怪诞村背后操控的人,显然不想让他们离开这里。
63. 第 63 章
俞韵看向牌位架上的方盒子,待要凑近,村长再次拿着烛台从后面边走了出来。他手中的火光更艳了,像一团爆开的血,艳得凝实,照得村长松垮的脸黑红交错,像是没有生息的皮面纸。
村长咳嗽几声:“都到齐了,落座吧。”
村长喷出的唾沫与气流没能让烛火熄灭,甚至连动摇也没有。
十二把椅子依旧,唯独少了三个人的身影。
俞韵他们决定分开坐,这样无论接龙从何处开始,中间都有自己人控场,不至于让怪诞无法收拾。
众人落座后,村长细长的眼眯了起来,像在看人,又像在思考。他低低咳嗽,视线黏黏糊糊地从众人脸上滚过:“就你开始吧,”村长指向俞韵,“由左往右,一人一句怪诞。”
俞韵毫不客气,开口直言:“只要有人能顺利解决三个怪诞,那么怪诞村权限最高、能力最大的指示者就会出现。”她要揪出这个世界背后的控制人,要看清楚,那个一直在暗中监控自己的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听到俞韵的话,村长霎时嘴角下撇,两只眼睛深深盯向俞韵,连接着眼角的鱼尾纹,像是两条划到太阳穴的裂隙,剜着蔑视与难以察觉的愤怒。
俞韵一下感到了惊悚,但不是村长,而是那个盒子。
她感到一道视线投向了自己,穿过盒子镂空的花纹,穿过红纱布,穿过竹凳与牌位的之间的空间,直直投向自己。
咯楞、咯楞、
咯楞……
俞韵清晰听到头骨转动的声音,是她的头骨。
再次地,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上移,穿过竹凳与牌位之间的空间,穿过红纱布,穿过盒子镂空的花纹。
她看见了,看见了花纹里的眼睛,一只窥视的眼睛。
一只诡异的眼睛。
无数情绪强烈涌出,瞬间,俞韵感觉自己站在涨潮的岸上,而眼前是吞灭自己的巨浪。
她被卷进了翻腾的浪里,思绪消失了,身体消失了,只剩下欲望。吞噬一切的欲望,融为一体的欲望,陷入疯狂的欲望。
与此同时,烛台上的火焰上下翻飞,像在狂欢一般舞蹈。
众人看到火焰均屏声静气,等待祂的结果。只有时青岁狠狠皱眉,看着对面的俞韵。时青岁看得分明,在场除去他与俞韵,其余七人,就算是失魂落魄的刘诗涵,也不像俞韵这样失神,宛若被抽掉灵魂一般。
时青岁快速瞥往牌位前的白烛,俞韵的蓝焰与蜡烛与别人并无二致,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上次也是这样……
时青岁很快意识到什么,他想叫醒俞韵,于是大声催促下一个接龙者。
第二个是方妍:“村子里会下血雨,血雨里有别的东西,十分恶心,但血雨终究还是雨,效用和寻常的雨没有分别。”方妍的怪诞是和大家商量后确定的,俞韵想检测这个世界是否存在出现bug的场景,而没有形状却四处可去的水与风,便是最好的形式。
风无色无味,用沙尘暴的的话伤害太大,不如雨水来得温和,于是俞韵就定了有颜色的雨。
为了让怪诞符合恐惧的特征,大家一致决定为血雨。
烛台上的赤焰噼里啪啦作响,冉冉变回原本稳定的形态,看不出是变大了还是变小了。
接下来是李娜,李娜实在害怕,全程缩着腿,双手紧紧掐着竹凳边缘,胳膊也紧夹身躯,好像离开板凳的范围,她就会遇上怪诞似的。李娜不敢说任何有负面影响的怪诞,叼着嘴皮好一会,这才吐出几个字:“怪诞……会害怕血雨,下血雨的时候,怪诞都不会出现。”
火焰呼地胀大,迸溅起无数火星子,李娜惊呼,下意识躲到王芳身边,王芳也吓了一跳,勉强稳住心神。俞韵被众人嘈杂的声音拉回岸边,逐渐回到现实。
俞韵晃眼,视线慢慢聚焦,发现时青岁一直在看着自己,神色专注,还带着几分担忧。
见俞韵回神,时青岁用口型无声询问,俞韵没看出他在问什么,轻轻摇了摇头。
时青岁蹙眉,凝望俞韵。俞韵却马上去看中间的火焰,火焰稳定后大了一圈,俞韵顺眼去瞧白烛,果然,李娜的蓝火变大了,而方妍的焰火却变小了,与一般蓝焰差不多大。
这次,王芳不敢再接着李娜的话再说下去了,毕竟她们的道具不多了。王芳:“被怪诞杀死的人不会彻底死去,而是会、会存在于什么地方。”其实王芳也害怕死亡,越是害怕,就越是不敢面对。哪怕真的死亡了,她也不想被宣告死亡,而是要以某种形式继续活着。
火焰摇晃一下,并未变化。
沈玄慈看着斜对面的刘诗涵,实际上,他十分可怜刘诗涵,尤其是看着刘诗涵从昨天的活泼开朗,变为现下的惊弓之鸟,仿佛是某种瑟瑟发抖的小动物,淋了雨,又与同伴走散,只能独自蜷缩着身体,无助地躲在角落。
沈玄慈不忍心,于是顺着王芳的怪诞往下说,想要安慰刘诗涵:“死去的人可能以灵魂,或者意识为形态,寄生在什么地方,寄生的人拥有自己原本自由的意识,但随着寄生时间变长,他会被宿主同化,进而才彻底死去。”
沈玄慈没说寄生者复活,但这个怪诞里却隐含着死而复生的可能,而且俞韵想到,只要寄生者操控宿主进入盲盒世界的白光门,寄生者就可以恢复本来面貌,满血复活。
俞韵赞赏的看了一眼沈玄慈,沈玄慈像是被夸奖的好学生,登时扬起笑容。时青岁眼光看着俞韵,随即又瞟往沈玄慈,最后滑回俞韵脸上,轻啧一声。
俞韵注意到了时青岁的视线,但她没理,只是去看烛台。
火焰变小了,沈玄慈这种含糊的说法,既利于村民,也利于怪诞,但或许在祂看来,似乎更利于怪诞。
俞韵稍稍颦眉。
那边的刘诗涵听到沈玄慈这样说,眸光轻颤,缓缓看向沈玄慈。刘诗涵鼻翼两边的肌肉微微抽动,不知道是在忍耐还是在惊惧。
不会死去……那么她的男友,还会回来?
寄生、拥有完整意识,这样的存在,还是吴宇航吗?还是她的吴宇航吗?
是的,肯定是的,只要有剥离的道具,就能让吴宇航重新回来。
刘诗涵眼底的瞳光一点点亮起,但没几秒,她又定住了。
回来?回到哪里?
没有脸皮的吴宇航,就算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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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缝回,那也极其可怖。
不!是比怪诞还要可怖的恐怖。
刘诗涵瞬间恶寒,她想起那个叫自己妈妈的双面人,还有那一系列挥之不去的画面。
鸡皮疙瘩颗颗耸起,每个毛孔都充斥抗拒,每根汗毛都叫嚣着恶心。
不,她不要,她才不要!
她不要留在这里,她不要那样的吴宇航。
只要能离开这里,刘诗涵的眼神徐徐变得坚定,沁凉的目光在暗中扫过他人,只要能离开这里,一切才会好起来……
说不定这只是个游戏呢?说不定吴宇航早就下线了呢?她的宝宝,肯定在游戏房里等着自己。
对,没错,肯定一切都是她想象的这样。
只要能离开这里。
刘诗涵思绪流转,这边的接龙来到杨浩然这里。杨浩然思索一刻,说:“早上9点13分出门,会遇到已经死亡的人的尸体,但只要无视它们,就会没事。”
火焰一动不动,既没有变小也没有变大。
接下来是张伟,就在张伟刚要说话时,刘诗涵骤然开口,大声打断了张伟:“这个怪诞祭祀,只要死掉超过一半的人,祭祀就会提前结束。”
刘诗涵话毕,“溯”地一下,火焰被烛身吸了进去。
接龙结束了。
“你干什么?”张伟蓦时起身,狠狠瞪向刘诗涵,语速极快,“你就那么想别人和你男朋友一样死掉吗?”
变化得太突然,后面还有张伟和时青岁没说,也不知道这会不会对蓝焰产生影响。俞韵率先看向蜡烛,疾速记下9根蜡烛的形态。
“那又怎样?”刘诗涵也站了起来,眼中满是偏执的坚决,同样大吼出声,“反正大家道具都快没了,遇上怪诞,别说是死三个了,一天甚至都能死五个人,”刘诗涵低笑,“呵,呵呵……还想撑到第三晚接龙结束?我看熬过第四天怪诞的离开的,压根就没有人,活下来的都是寄生的鬼,怪物!”
“但现在已经死三个人了,再死三个,我们就能离开这里,”她音量再次变大,急急切切,又掷地有声,像是敲击在人神经上的锤子,一字一句,都让人颤栗,“快的话,明天,只要明天,剩下的人就都能离开。”
“只要再牺牲三个人,余下的六人便都能活。”刘诗涵目眦欲裂,红血丝如藤蔓一般攀在黑瞳的周围,攀向边缘,攀出眼眶,交织蜿蜒,爬满她整张脸,此刻的刘诗涵,似乎是地狱而来的恶鬼,所谓的牺牲不过是美化的说辞,她真正想要的,是献祭,是献祭给自己的灵魂。
众人仿佛都被恶鬼的话迷惑了,一个个沉默不言,就连刚才暴起的张伟也一下变得冷静起来。
是啊,能够早点从这个可怕又古怪的地方离开,有什么不好呢?反正死的,又不一定就是自己。
刘诗涵五人看向俞韵四人,心中齐齐冒出一个相同的想法——怪诞要人死,太容易了,尤其是没有道具的人,只要自己好好躲着,保全自身,定会是剩下的那六人之一,还管别人是死是活呢?
早晨才联结的合作,就如同一株轻飘飘的蒲公英,怪诞的风一吹,便飘零得星落云散,再也聚不起来了。
64. 第 64 章
村长赶离众人,时青岁起身走向俞韵:“你方才怎么了?”
俞韵奇异地看了时青岁一眼,这才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没怎么,只是觉得那个盒子很奇怪。”俞韵视线擦过时青岁耳廓,看往牌位上的盒子。
“要不要毁了它?”时青岁顺着俞韵的目光,回头看到了盒子。
“我感觉它并不是想要伤害我,而是想要……吸纳我?”俞韵下意识摸上手腕有图案的地方。
“这还不是伤害?”时青岁语气错愕,他很想晃一晃俞韵的头,看俞韵是不是被什么东西侵蚀了。
俞韵抿唇,直觉盒子可能与条码图案有关。
时青岁目不转睛地盯着俞韵:“你是不是参与建造了这个盲盒世界?”
俞韵莫名其妙,瞥向时青岁。
时青岁表情不变,双臂环绕:“或者说,你是不是协助了你的姐夫韦淳,参与了人体实验?”
这话让俞韵眸光一凛,她瞟过时青岁。这人果然知道些什么。
俞韵眼里的情绪转瞬而逝,但还是被紧盯的时青岁捕捉到了,他眸中同样警惕,只是神色中比俞韵多了那么几分复杂。俞韵这般反应,可以证实她依旧谨慎,依旧是原来的俞韵,并未被什么东西扰乱心智,但同时也证明了,俞韵确实与人体实验有关。
“你们俩怎么了?怎么一副陌生人的样子?”沈玄慈走过来,疑惑地看着二人。
“没怎么。”时青岁回答,但看向俞韵时,二人交接的目光都带上了揣度与戒备。
“吵架了是不是?”方妍嘿笑,幸灾乐祸地睃向时青岁,连忙挽住俞韵的手,“走走走,我们不和男的说话。”
“啊?”沈玄慈微张着嘴,见俞韵和方妍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沈玄慈有些委屈,“可是刚才……难道我不算男的吗?”
时青岁轻拍沈玄慈的肩膀,示意沈玄慈跟着自己。
俞韵走出祠堂,发现所有人都站在门边,挤作一团,像是在害怕什么。原来双面人还没离开,它维持着最初的姿势,紧紧贴在空气墙上,嘴巴一张一合。而矮房也再次变为了迷宫,那些想要让人吃东西的怪物,或许就蛰伏在迷宫的角落。
村长阴恻恻地站到众人身后,嘴角低低地笑着,但因脸皮松垮,看起来皮笑肉不笑的,异常森冷。他安静地欣赏众人惊恐的神态,好像别人是什么阴沟里的老鼠,胆小怕事、懦弱不堪。
这些人,迟早都是神的祭品。村长这样想着,嘴角越勾越上,面皮往两边拉扯上吊,就要笑出声来。可咳嗽比笑声先来,瞬时搅浑了雅致。
众人都被冷不丁的咳音吓了一跳,齐齐扭头,像是警示的旱獭,一个个立直着身体,看向村长。
没有人会怕村长,而李娜看到发声的是村长后,甚至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飞了一个白眼。村长吊起的面皮刹时耸了下来,嘴角扯平,直直地绷在胡子里。他愤恨地大力合门,关到一半,村长又忽然冷笑两声,像是待会有什么期待的事。
村长用最快的速度关了祠堂门,随着门的关闭,祠堂外面的空气墙好像也消失了,而所有人都被一股看不见的力推出了祠堂范围。
双面人在人群中看到了刘诗涵,登时猛地冲过来:“妈妈、妈妈。”
刘诗涵骇得从地上爬起,就要尖叫逃开,但她起身时却不忘给自己找一个挡箭牌,于是死死拽住了最近的王芳。
王芳自然不是吃素的,一起身就开始胡乱攻击刘诗涵,手脚都用上了,然而刘诗涵却像是个螃蟹,王芳打得越狠,螃蟹的钳子就夹得越紧,硬是将五指嵌进了王芳的肉里,并试图抢夺王芳的黑色手环。
“娜娜!”王芳才叫一声李娜,李娜就赶紧过来,薅住刘诗涵的头发,想把刘诗涵扯开。
“妈妈,好多妈妈。”双面人脸上带着欣喜,直直跑到了三人身前,眼见事情不妙,李娜和王芳行动默契,不顾一切地将刘诗涵推到了双面人怀里,急忙脱身跑开。
“妈妈,妈妈……”双面人猛然圈住刘诗涵,伸出手,抚上刘诗涵的脸。刘诗涵嘶喊着打开手环,可现在的双面人没有攻击刘诗涵,道具压根不起作用。
刘诗涵被吓得六神无主,一会尖叫一会求饶,而双面人痴迷地看着刘诗涵,暂时没有做什么。
与此同时,另一边。
俞韵再次看见了炸串的痘人,以及一个像牛蛙的“人”,蛙人也背着一个白色泡沫箱,只是在弹跳行走时,泡沫箱的盖子被惯性抛开,露出里面爬出来的白色软虫,像是蛆。
俞韵赶紧逃跑,只是还没跑一会,她就感受到了体力的不支,大口喘气。
“妈妈……妈妈……”双面人将脸凑到刘诗涵面上,想用自己的脸皮触摸刘诗涵,刘诗涵破音大喊,不顾恐惧,疯狂地推搡并拍扇对方的脸,想要远离那张脸,那张无比熟悉的吴宇航的脸。
混乱中,刘诗涵搓开了脸皮的边缘,那里很有韧性,像是半干的猪皮。这种恶心感让刘诗涵也开始叫妈妈,不仅叫妈妈,她还开始叫吴宇航。
“不是说‘死去的人不会彻底死去’吗?不是说死去的人意识会留存下吗?”刘诗涵越喊越大声,也因为太用力,好几个字直接破音消失,变成了啊啊啪啪的怪叫,“你醒来啊吴宇航,你醒来,你不要伤害我……你滚开、滚开啊。”
也许是刘诗涵的话叫醒了吴宇航,也或许是刘诗涵的行动打醒了吴宇航,那张吴宇航的面皮,表情一下冷静了,呆呆地看着刘诗涵。
吴宇航:“宝宝?”
是吴宇航的声音,刘诗涵有些惊喜,不是因为拉扯而稍微变形的声音,而是她无比熟悉的吴宇航的声音。
那个宠溺、温柔的声音。
刘诗涵速即看向双面人,那张被扯平的脸,装上了让她安定的眼神,即使现在被双面人搂抱,刘诗涵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安心:“宝宝?”刘诗涵赶紧确认,“是你吗宝宝?”
“是。”吴宇航渐渐恢复神志。
刘诗涵语速变得急切:“宝宝,你快放我走。”
吴宇航愣住了,这种相似的论调让他想起了什么,他死前记忆因此冉冉回拢。
其实双面人的身体不受吴宇航控制,实际上,吴宇航连自己这张脸也无法过多控制,他只是寄生在双面人身上的一块皮,暂时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仅此而已。
刘诗涵的脸离吴宇航很近,此时此刻,吴宇航清晰地看到刘诗涵挂得满脸的眼泪与鼻涕。她的眼睫毛因为哭泣而一根一根黏到了一起,上下两块眼皮也仿佛要被眼泪粘住似地,半睁不开,刘诗涵的眼睛通红,那红似乎渗下去了,渗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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眶,渗到整个浮肿的眼袋都红了起来。
他从未觉得刘诗涵长得这般丑陋,又或许,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刘诗涵长得是这般的丑陋。
像是恶鬼,地狱而来的恶鬼。
对啊,她就是恶鬼,而自己,就是被这个恶鬼所杀。
“宝宝,宝宝,”刘诗涵摇撼着双面人,像是在摇撼着吴宇航,“宝宝,你快点让我走啊,”刘诗涵带出哭腔,语调哽咽,“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你不是说有事就让我躲在你身后吗?你不是说不会让任何鬼怪伤害我吗?你为什么不做到?为什么?
“你放开我,你快放开我啊。”
蓦地,吴宇航扁平的脸皮笑起来,但因下半边脸全部往外包扯,嘴角下弯,所以笑得极其诡异,像是想笑却被钉住,不甘心,而越发用力做出“笑模样”的样子。
“刘诗涵,”吴宇航轻声唤着自己的女朋友,刘诗涵打着哭嗝,同样望向对方,听吴宇航问道,“你爱我吗?”
“爱啊。”刘诗涵迫不及待地答,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真心,刘诗涵哆嗦摸上吴宇航的面皮,但只有一下,一下后,刘诗涵立刻收手,紧攥自己衣摆,像是想摆脱那种恶心的触感,却又极力克制着,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她絮絮叨叨,不断说道:“我爱你,爱你啊,你知道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女生比我更加爱你。”
吴宇航静默不语,而双面人抽出一只手,慢慢抚上刘诗涵的脸。刘诗涵只以为这是吴宇航的手,忍了下来,没有立马打掉。
“那你为什么不救我?”吴宇航的声音陡然凄厉,“为什么!”
“我、我……”刘诗涵被吓住,双面人两只手都摸上了刘诗涵的脸颊,像托着一朵鲜花,刘诗涵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连忙道,“我爱你,我没有不救你,当时、当时我只是、只是在给你搬救兵。”
刘诗涵语调变得同样愤怒,伴随与吴宇航吵架的习惯,她越吼越大声:“是那些人不救你,是他们,你要怪也应该去怪他们,你不应该怪我,你爱我就不应该怪我,而是应该帮我,你应该放了我,然后帮我杀掉李娜和王芳。”
“是啊,”听到这话,吴宇航好似一下泄了气,眼底的忿忿消退,也变回了吵架时一贯先低头的样子,低声道,“是啊,我爱你。”
刘诗涵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仿佛看见了曙光,按照以往的经验,吴宇航会按照她所说的做。他马上就会放离自己,然后再帮助自己。
窃喜夹杂着庆幸,刘诗涵全然忽略了双面人,忽略了它五指全弹出的尖锐指甲。
“你爱我,我也爱你,既然这样,”吴宇航霎时抬眼,下撇的嘴狞笑,眼底是同类型的窃喜与偏执,“那我们就永远在一起。永远永远,永不分离。”
“我受过的苦,你也要受一遍。既然相爱,就该同甘共苦。”
“什么?”刘诗涵惊愕,还未反应过来,双面人的指甲就割向了她的脸皮。
“我的妈妈,应该和我一样,”双面人腹部出声,又是原本那个含糊不清的音调,带着模糊的喜悦,沉声喃喃,“和我一样,没有脸皮,没有正反……这才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
“啊——不要,啊——”刘诗涵的惨叫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俞韵大汗淋漓,终于躺进了自己的棺材。
65. 第 65 章
俞韵抖着手把沉重的棺材合上,仅露出两指宽的缝隙通气。她躺下棺材,闭上眼休息。
她太疲惫了,仿佛自己不再是二十多岁的年轻身躯,而是疏于锻炼的三十几岁亚健康壮年人,快跑让心脏剧烈跳动,跳得脑仁边上的青筋凸起,也跟着一突一突地往外跳。
静下来,身体便跟着冒汗,一只耳朵也开始耳鸣,俞韵大口喘息,整座棺材里都是她的呼吸声,声音大得恼人。
临近天光,俞韵被一阵咣咣啷啷的声响吵醒,像是雨滴重重砸在塑料雨棚上,发出哐哐的震响,但这般大的动静,俞韵也只是模糊地醒了一下,接着又很快睡着。
早上起来,俞韵再次回到了泥矮房中,而外面依旧窸窸窣窣下着雨,听起来没有昨晚那般大。俞韵四肢酸痛,像是拉练了一晚,似乎并没有得到有效的休息。她穿上鞋,走到床边,倏地拉开窗帘。
一条条红色的蠕虫映在发黄的玻璃上,小指长、半指宽,环节的身体,头尾尖尖的,一条条疯狂卷曲着身子,艰难地在玻璃面上蠕动。
俞韵吓了一大跳,猛地撒手,远离窗户。
这什么,好恶心。
待俞韵冷静下来,才发现这些红色的蠕虫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有的贴上窗户,有的砸落在地,发出咣咣、啪啪的声音,像是大颗的雨滴,重重砸到塑料棚上。落到玻璃上的蠕虫卡在窗框边角,密密麻麻,外层的还在活蹦乱跳,里层的已经没有多少生息了,只是偶尔才弹动一下。
那些蠕虫尖着脑袋,拼命想从边缘钻进窗户里面去。
[方妍:“村子里会下血雨,血雨里有别的东西,十分恶心,但血雨终究还是雨,效用和寻常的雨没有分别。]
血雨。
这就是血雨。
俞韵忍不住冷笑,血雨,原来这就是祂给出的“血雨”。难怪方妍的蓝焰变小了。
蓦地,俞韵又想起沈玄慈的怪诞。那个寄生的怪诞也让沈玄慈的蓝焰变小了,照这样看,所有让蓝焰变小的怪诞,估计都埋着大坑。
俞韵渐渐皱起了眉,而门外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时青岁:“俞韵,起来了吗?”
沈玄慈:“小韵、方妍,我们来找你们商量事情了。”
俞韵走近窗户,视觉上的恶心让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掩住口鼻,透过蠕虫之间的空白,往窗户外望了一眼。门口站着两个穿蓑衣的男人,身体包裹得很严实,不仅看不见脸,也看不到一点皮肤,不过从身形来看,应该是时青岁和沈玄慈。
俞韵大声叫二人名字,而门外两人下意识往声音的方向看来。
时青岁和沈玄慈连脸也包上了,只露出一对眼睛,时青岁眼睛时刻眯着,像是生怕天上掉下来的红蠕虫,崩溅到眼睛里。
沈玄慈的表现则和时青岁相反,他瞪大着双眼,无时无刻不关注着自己,只要见到红蠕虫想要往自己身上爬,他就立刻抖落下去,坚决不让这种恶心的东西钻进自己的衣服,碰到自己的皮肤。
等确认了两人确实是时青岁和沈玄慈,而不是伪装的怪诞,俞韵这才应门,让他们等一会。
俞韵快速洗漱,换好衣服就去敲方妍的门,然后找伞具开门。
方妍低低地唔了一声就没后续了,仿佛是又睡着了。
虽说“血雨”和普通雨差不多,但是俞韵还是觉得蠕虫的形态太恶心,恶心到她无法将其简单地当做雨水,于是做好防护,坚决不打算接触到一点。俞韵套上雨胶鞋,扎紧裤子,然后又拿了一双筷子,这才出门。
天空和屋檐下啪啪啦啦掉下无数蠕虫,落到地上,团起大大小小的“积水”,头和尾扭曲摆动着,让“积水”不断扩大。
俞韵干呕了一声,踮起脚尖,尽量避开这些虫坑,快速往门扉走去。
木质大门上也落了许多蠕虫,尤其是门栓的地方,一条摞着一条,软塌塌地动着。俞韵早有准备,掂起筷子随便扒开,然后用筷子挑起门栓,还未完全打开就后退几步,让时青岁推门。
时青岁也不想用手碰蠕虫爬过的地方,他总觉得这些虫不干爽,留下的地方似乎有浅浅的涎水,像是半干的雨水。时青岁抬脚,让俞韵后退一点,用巧劲把门踢开了。
俞韵早就站在了屋子的廊檐下,用力甩着伞,把伞上的蠕虫甩出去。
天上的蠕虫掉到时青岁和沈玄慈的蓑笠上,不断滚落弹跳,像是溅起的雨滴,又像是昨晚蛙人泡沫箱里,跳跃的蛆。
两人一开门见到俞韵这样,登时都吓了一跳,齐齐倾身后退,生怕被俞韵伞上的蠕虫飞到,而俞韵看着两人蓑衣与蓑笠上弹跳的蠕虫,同样吓了一跳,疾速远离,生怕这些蠕虫会弹进屋里。
“啊——哇啊啊啊,有虫有虫,救命救命——”方妍突然大叫着推卧室门,光速跑到客厅,然而等她看到外面的场景,又飞速背过去,干呕起来。
时青岁和沈玄慈站进檐廊下,开始脱蓑衣斗笠,清理上面的蠕虫,然后再相互捉虫,避免有没注意到的虫子钻进衣袖。
俞韵把做好的早餐拿出来,细嚼慢咽着脱敏。而方妍洗漱完毕后靠到俞韵身边,没有一点食欲。
沈玄慈找到最后一条虫,抖到地上用力一踩。虫子扁平爆浆,变成一滩红色的液体,带着淡淡的腥气,确实是“血雨”。
行了,方妍现在更没有胃口了。俞韵看到,把吃的推过去:“好歹吃点,不然没有力气跑。”
方妍面如金纸,机械地拿起馒头,背过身去,然后再机械地塞进嘴里。
时青岁和沈玄慈整理完毕落座,方妍立刻坐到离他们最远的位置,似乎把两人当成了蠕虫携带者。
四人和昨天一样,简单地说了一下昨晚的经历,俞韵则说了她对祠堂白烛的猜想,时青岁听罢皱眉:“难怪我觉得身体有异,尤其是今早起来锻炼,我明显感到比昨天还要疲惫。”
方妍用力咽下馒头,灌下一口水,急忙看向俞韵:“这样说,是蜡烛燃烧了我们的生命。”
俞韵点头:“所以我们要快点行动,最好是像刘诗涵说的那样,早点离开这里。”
“难怪说我今早怎么起不来,像我大伯那样懒懒散散的,不过……”方妍发愣,“我们要怎么离开?怎么尽快行动?”
沈玄慈牙齿磕巴两下,眼神惊恐,但还是勉强凑近桌子,努力压低声音:“难、难道……我们、我们要像刘诗涵说的那样……去,让怪诞杀人?”
“怪诞杀人太慢了,”时青岁撑着下巴,挑眼看向沈玄慈,故意说道,“还是我们去杀,更快。”
沈玄慈张大嘴巴,眼里盛满了惊恐,想要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并试图说服自己的模样。
“好了,你别吓唬他了,”俞韵瞥着时青岁,又向沈玄慈和方妍解释了这个世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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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G的事,“你有碧斯的手办,可以寻找线索,不妨待会找一下离开的线索和BUG,或许我们可以利用BUG坍塌这个世界,然后离开。”
沈玄慈快速点头,立刻掏向裤袋:“好,我现在就找。”
“不用这么着急,等待会出去转一圈再说,”俞韵阻止沈玄慈,“毕竟当初我们设定血雨这个怪诞,就是寻找BUG,等找不到了再用,以免浪费手办使用机会。”
沈玄慈抿唇,将碧斯手办放回兜里。
话题结束,四人暂时安静了下来,只有沈玄慈像想起什么,喃喃问道:“昨天晚上,刘诗涵应该出事了吧?”
“嗯。”时青岁给出肯定,倒了杯水。
沈玄慈:“如果我没说寄生那个怪诞,可能就不会刺激到刘诗涵,也不会破坏大家的团结了。”他的语气有些低落,显然是将刘诗涵的死怪到了自己身上。
“这不是你的错。”俞韵宽慰,“她的事,和你连间接关系算不上。”
“刘诗涵抗压能力弱,即使你不说,也有其他因素迫使她崩溃,”时青岁将水到沈玄慈面前,“所谓团结,本来就是求生迫使,在这种人人自危的环境下,坚持不了多久。”
方妍也难得说了几句,轻声细语地安慰沈玄慈,沈玄慈听着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感觉是自己拖了大家的后腿,急忙振作起来。
四人又讨论了些别的,然后收拾装备,准备出去寻找BUG。方妍高兴地亮出手环,主动把装备分给大家,她正好有四件雨衣手办,可以避免蠕虫贴到皮肤。
俞韵谢过方妍,方妍得意地瞧向时青岁,然后抱住俞韵的手臂,时青岁只觉得莫名其妙。
四人出门时,其余四人都没醒,整个村子只有噼里啪啦的雨声,俞韵走在空荡的村子里,像是孤独的拓荒者。
等俞韵他们走出屋子几十步,血雨蓦地变大了,咚咚咚地砸到蓑衣上,连带着蓑笠也左右不稳地摇晃着,像是有一条条肥厚的猪肉在头顶上拍打。雨落得狠了,虫子直接砸到地上,啪地一下摔成了血浆,整条虫身爆裂开来,像是一条条肥润的水弹。
蠕虫们就在这些黏腻的血浆中扭动盘曲着,小虫坑变成了大虫潭,继而涨起虫潮来,没过俞韵胶鞋的鞋跟,愈发堆叠漫涨,就要盖上她的脚面来了。
这样的情形让方妍缩起肩膀,虽然他们都有手办保护,虫子落到身上会自动弹开,但方妍还是觉得恐怖,并且越是恐怖,虫子就越多,方妍简直要顾不上找BUG和线索了,只迫切地找个地方躲虫。
俞韵也有些害怕,但见虫潮像是有生命般涌到方妍和沈玄慈身边,不由得大声提醒:“怪诞以恐惧为食,你们越害怕,它们的力量就越大,到那时,这不是‘雨’了,而是真正蚕食人的蠕虫。”
俞韵:“只要不怕,它们就只能做普通的雨水,压根不会伤害到人。”
“呜呜呜,可是这怎么能不害怕嘛。”方妍皱着脸,五官挤作一团,显然怕极了。
“蠢,冰块不是有各种形状的,”时青岁跨步,“你们就当这些是虫样的水好了。”
“这两样能比吗?”方妍怒吼出声。
“虫子样的冰块,”沈玄慈闭上眼,给自己催眠,“这些就是冰块样的虫子而已,对,只是冰虫而已。”
俞韵:……
暴雨虽然不方便,但正因为此,俞韵还真发现了一处不同。
66. 第 66 章
血雨覆盖了整座怪诞村,而怪诞村又被一堵看不见的墙笼罩着,俞韵站在血雨下,只觉得这个世界是孩童手中的水晶玻璃球,那双手轻轻摇一摇,水晶球里便纷纷扬扬起了雪,红色的雪,雨一般的血。
祠堂、村落、山景,不过是水晶球里的一个个微缩模型,就连俞韵他们也是。
俞韵没有看天,但她知道,此刻的天幕,一定是阴沉的暗红色。俞韵一脚一脚挪向祠堂,感觉自己在一匹破旧的红布里穿梭。
这些红色的蠕虫,就是一节一节的织线,而在那一节一节的细线里,俞韵发现了一处并不平整的针脚,就在祠堂旁边的空间。
祠堂也被一堵看不见的空气墙保护着,如同一个四四方方的玻璃罩。红虫在玻璃罩外弹跳着,砸到边角,便成了一滩烂浆,流淌着滑下来,汇聚成红色的瀑布。
靠到玻璃罩边缘,那片红色的瀑布就会扭曲一下,仿佛底下有什么石子,并不平滑。
俞韵直接走过去,穿上手套,摸向那片扭曲。
摸不到什么,感觉就是一块普通的空气墙,俞韵抿唇,只好让沈玄慈用手办查勘这个世界有没有可以坍塌的BUG。
沈玄慈第一次使用手办,面上十分新奇,他攒着碧斯四处嗅了嗅,然后兴奋地指向那块扭曲的气墙:“就是这里,这里的味道和其他地方不同。”
方妍好奇,跟到沈玄慈旁边,小心翼翼地靠近气墙,像是害怕被蠕虫的液体溅到,同样耸动鼻尖,一会道:“我没闻到味道啊,不过……”她一点点凑到沈玄慈身边,有些疑惑,“你倒是有一股味。”
沈玄慈听到,不好意思地架起手,先是闻了闻自己胳膊,然后快速地闻了闻腋下,忐忑道:“我有味?有吗?”
“当然有啊,一股特别浓的面包味,”方妍怀疑更深,“你行不行的?这都没闻到,还能闻到线索?”
沈玄慈眼中瞬间轻松,刚想说什么,就被俞韵无情拨开了,俞韵挥手,示意他们到别处聊天,然后替代了沈玄慈的位置,开始认真丈量扭曲气墙的方位。气墙和血雨都会消失,俞韵要确保没有这些辅助物后,她还能准确找出这个位置。
雨突然下大了,炮弹一样的蠕虫齐刷刷垂直砸落,砸得蓑笠嗙嗙响,仿佛是一柄柄锤子,一下下往死里敲,恨不得将俞韵他们钉进土里,再也动弹不得。
方妍只觉得两只耳朵嗡嗡吵,头顶上的斗笠也和不存在一般,无数的小石子砸向自己天灵盖,疼死了。方妍拼命蜷起身子,缩下脖子,两只手撑住斗笠,减小脑袋的压力。
“找个地方躲雨吧。”时青岁冲俞韵喊,现在落到地上的蠕虫全部成了血浆,还将原本地上的蠕虫也砸成了爆浆饼。
俞韵眯着眼,这个世界后背的人,显然不想让自己确定BUG,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要确定,越是要记住。冰凉的蠕虫冲刷下来,用力击打着俞韵的手,像是一片一片的湿毛巾,打得俞韵手背皮肤火辣辣的,满是猩红。
虫浆漫上来了,有了一定高度的血浆,再落下来的蠕虫便不会被摔成浆液,而是不断溅起那淡腥味的液体,不断溅到俞韵身上。在一片哗啦啦中,俞韵清晰地听见了道具的破裂声,像是有人在挤压塑料。
等俞韵彻底确定了即使参照物变化,自己也能找到这块BUG,这才起身回应:“走吧。”
“往哪里躲啊?”沈玄慈慌张地甩开蠕虫,他的防护道具也碎了,蠕虫拼命往衣服缝隙里钻,往他耳朵里钻,像是要钻进他身体去。
虫潮卷过脚踝,迅速往小腿肚涌,用不了多久,就会涨到胶鞋的开口处。俞韵每迈一步都相当费力,仿佛腿沉在泥浆里,而在水里的蠕虫活动得相当迅速,俞韵看到了好几只蠕虫头衔着尾,组成虫线、拧成虫绳,试图缠住自己。
俞韵像撇开水草一般,用树杈子拨开虫绳,沿着气墙走。
现在的血洪泄进矮房,就算是躲回去,估计也没地方下脚。唯一可以躲藏并且安全的地方,只有这里,俞韵高声应答:“我们躲进祠堂。”
“可是祠堂有气墙啊。”方妍哆哆嗦嗦。
俞韵看向时青岁,还未说话,时青岁就想到什么,敏速拿出卡森男爵手办:“气墙说不定也是怪诞,若真是怪诞,就可以像当初命令小女孩一样,让它消失。”
听见这话,沈玄慈和方妍费力走近祠堂,而时青岁也挪到了俞韵身边,正当时青岁要使用手办,他忽然想起什么,直接把卡森手办交到俞韵手中:“你来用。”
俞韵不解,时青岁解释:“你的怪诞——一人解决三个怪诞,幕后之人就会出现。我虽然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如果解决气墙也算‘解决’,那我想帮你。”
“谢了,”俞韵没对时青岁客气,当即使用手办,“我确实想见到那个人,想验证什么。”俞韵怀疑围困自己的是姐夫韦淳,她需要见到韦淳,她需要确定一些事情。
卡森手办亮了一瞬,接着,气墙便乍然消失,无数血水紧跟着涌了过来,大力推着俞韵往前翻倒。俞韵赶紧抓住时青岁,而时青岁也极有默契地握住俞韵的手,另一只手则抓向沈玄慈,冲沈玄慈和方妍喊:“组成人墙,不要被洪水冲倒卷走。”
沈玄慈听话,捞起踉跄的方妍,急急忙忙把人托了起来。
四人手挽臂,一致走向祠堂。
虫潮还在涨,但天上的血雨明显小了,像是生怕淹进祠堂,水位只晃荡上台阶,没有淌过门槛。
四人赶紧进祠堂,白天的祠堂和夜晚的祠堂明显不同,祠堂里凉飕飕的,半丝光也照不进去,俞韵他们还在抖落蓑衣上的蠕虫,村长就气汹汹地出来了。
“你们干什么?”村长拿着一根大木棒,往前捅着,显然要教训他们四人,“滚出去,快滚出去。”
俞韵甩走手腕上的蠕虫,虽是看着村长,但话却是对着时青岁说的:“还能打吗?”
“对付个瘦长的老头,自然没问题。”时青岁拽下斗笠。
俞韵:“我对付武器,你对付人。”
时青岁:“没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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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噼里啪啦敲打着门窗,就连窗户也被撼着振振作响,疲惫的王芳被什么吵醒,掀开被子,这才发现门缝里涌进了许多小拇指一样长的虫。红色的长虫们从尾部开始,一环节一环节地往前蛄蛹,一环节一环节地往前拱,不断蠕动往前,不断聚拢在床边。
“啊——”王芳吓得从床上弹了起来,跺着脚,忙乱地在床垫上转圈,看向四周不住地尖声大叫,“娜娜,娜娜你醒了吗,有虫子啊我的妈妈……”
王芳喊完,李娜那边仍旧没有动静,王芳有些担心,不知是在担心李娜出事,还是担心的是李娜出事后,自己只能孤身一人待在这个诡异的村子。
王芳压下冲击,弯腰从床边捡起鞋,忍着恶心,火速甩掉上面的红蠕虫,然后套上袜子和鞋,愤愤然踩向脚边的蠕虫。
啪叽一声,蠕虫被压扁爆裂,变成了一滩血浆。如同挤牙膏一般,王芳觉得自己挤压出了一股血腥味。
她挪开脚,看向自己脚底板,鞋底沾了一片红色的液体,没有虫皮。只是那液体也像血一样,除了微微的粘稠,就是滑腻。
王芳狠狠锁住眉头,本来还想清理一下卧室的地板,可现在一看,蛄蛹进来的虫子越来越多,地上也难有一整块下脚的地方,她没办法清理了,只能踮起脚,小步跳着去开门,赶紧离开这个恶心的地方。
甫一开门,大量的蠕虫就翻滚着涌了进来,王芳因此站立不稳,差点一屁股跌坐地上,还是紧紧攥住门把才没跌跤。
原来家里早就被蠕虫淹了,她根本没地方躲。虫水大概涨到脚踝,王芳感觉自己双脚浸泡在虫水里,似有蠕虫啃咬似的,皮肤不自觉地变痒,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李娜的房间就在对面,王芳急切的喊着李娜的名字,但李娜依旧没有半点回应。
另一边,张伟和杨浩然的屋子。
杨浩然拼命扇着张伟巴掌,又是摇肩膀又是掐人中,才让床上的张伟慢悠悠地醒了,杨浩然急得满脸是汗:“伟哥,你他妈是睡死了吗?这里被红虫占领了,我们得快挪到高处去。”
张伟疲惫不堪,觉得四肢都没了力气,连揉一揉眼睛的劲儿都使不出来了,但张伟还未意识到这件事多么反常,只以为是自己没睡醒:“你等我……等我缓缓……”
张伟的声音气若游丝,杨浩然皱了皱眉,但同样没发现张伟的异常。
“你他妈还睡?是想死在这里吗?”杨浩然直接扳起张伟,强制开机。
张伟只睁开一只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了床下的情形:“卧槽,这些都是什么?血雨?”
“血什么雨,虫雨,天上噗噗噜噜全部在掉虫子,”杨浩然破音,“门外挡了一部分,但是那烂门挡不了多久了。等虫子全数涌进来,都可以淹没你这张床了,你快他妈给我起来。”
张伟知道事情不好,双手撑着坐起身,可才一会,张伟两只手就打起摆子,半边身子又蓦地跌了回去,张伟惊恐:“浩子,我……我好像,不行了。我的身体好累,使不上劲。”
67. 第 67 章
“浩子,你别管我了。”张伟躺在床上,看杨浩然把自己固定好,张伟不由得有些愧疚,“你自己走吧,我这身体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就要死了吧,你带着我反而是累赘。”
“累什么赘,”杨浩然故意道,“没了你伟哥,我要怎么活。”
果然,张伟猥琐接话:“哪个伟哥?哪个活?”
“滚。”杨浩然笑了笑,抬起手臂,用力抹去额头上的汗,见张伟不再拘谨,杨浩然便起身,伸手去捞床边长木衣架。血水已经淹进来了,从窗户看去,小院的木门被彻底冲垮,而正屋的门也被冲歪了一半,这种情况,想要再出去已经很困难了。
血水涨到床脚,留在床上的他们还感受不到什么,但是床边较轻的物体已经浮了起来,在无数蠕虫的翻滚拱涌中摇摇晃晃。
杨浩然:“泥巴房子经不起泡,就怕会塌,反正都要出去,不如用你这竹床当成船,我们划出去。”
张伟语气依旧担忧:“这能行吗?一个人可能行,但两个人或许太重了,会沉的,你还是……”
“行不行,试了才知道,”杨浩然出声打断张伟,他抓到了衣架,立刻用衣架去捅门框,想将门框扩大,继续说,“就算我出去,这个破村又有哪里还可以躲人?还不如我们两个人一起,人多也有办法。”
“谢谢你,浩子。”张伟低声。
“嘿,真稀奇,”杨浩然笑道,尽量让气氛轻快,“从小到大我没听你说过几次谢,真要谢,出去以后,你就把那新买的钢铁机械身甲模型送给我怎么样?”
张伟也笑了:“滚,那可是限量版,你想也别想。”
……
王芳和李娜踩着直梯,两人爬到了屋顶。王芳才一松脚,梯子就被洪水冲走了。泥矮房是瓦顶,很滑,瓦与瓦之间还卡了不少的蠕虫,这里并不是一个较好的躲藏地,但王芳和李娜都被吓坏了,水又涨得急,两人不得不出此下策。
“芳芳,你看。”李娜披着手办道具雨衣,有气无力的指向对面的屋子。李娜比张伟好一点,但也是四肢无力的疲乏模样。
王芳同样使用了道具,她顺着李娜的手指看去,发现是张伟和杨浩然划着床出来了,张伟平躺在床上,活人微死,杨浩然拿着盆当船桨,极其艰难地跨过小院的门。床像竹筏一样,虽然不会使二人落水,但床面上也飘着一层浅浅的虫子。
两人应该都用了道具,周遭有薄膜一样的壳,隔绝天上落下的蠕虫。
“他们要到哪里去?”王芳好奇地四下张望,整个怪诞村都被虫浸了,就连祠堂也不例外,即使划船也没法躲到更好的地方去。
李娜没回应王芳,而是死死地盯着张伟,她眼底的眸光闪烁,显然在思索着什么。突然,李娜抓起手边的一块瓦,直直朝张伟飞去。
“娜娜,你干什么?”王芳诧异,急忙阻止李娜。
李娜却甩开王芳的手,声音虚弱,中气不足,但语调却是十成十的激动:“别拦我,你没看到吗?王伟就快要死了。”
“这和你砸人有什么关系?”王芳语速变快,偏头往张伟瞧去一眼,幸而瓦片没伤到人,只咚地一下飞进血水里,溅起一大片蠕虫和液体。
“有毛病啊你们。”杨浩然厉声大喝,急忙去确认张伟的情况,张伟睁开眼睛,微微摇了摇头,声音断断续续:“我没事,快走,上面两人,好像要我们死。”
李娜见两人要走,快速抄起瓦片,不顾一切地往张伟和杨浩然身上砸,看起来真要砸死他们。王芳见到这样的李娜,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寒意从脚底板冒上来,把身体硬生生僵住了。
李娜双眼泛红,不知是没休息好,还是这漫天的血红同样也染红了她的眼睛。李娜注意到了王芳的惧怕,但李娜丝毫不在乎:“王芳,你还不清楚吗?”她的声音很冷,冷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透过来的,一边说,一边动作依旧,“现在已经死了四个人了,只要再死两人,我们就能离开。”
听见这话,王芳不知怎地,忽然想到了刘诗涵。
“张伟已经快死了,你没看到吗?”李娜笑了一下,但好像又没有,“我只是在帮他早点结束痛苦而已,在这样的世界多待一分钟,都是一种痛苦,不如早点离开。”
“不如早点离开。”李娜重复了一遍,可是那意思,王芳怎么听都变了。
王芳忽然不清楚眼前的李娜是谁了,李娜还是李娜吗?又或者,是那个寄生的怪诞,让刘诗涵借尸还魂,寄宿进了李娜的身体里。
王芳下意识往后挪,手掌噗地一下压死了两条蠕虫,掌根的肉深深嵌进瓦缝里。王芳没有一丝感觉,又或者,就算她发现了,也不会再恐惧着跳开了,因为没有什么比眼前的李娜更令她感到害怕。
李娜扔几块就累了,胸口大幅度起伏,像是做了几组有氧运动。李娜看向王芳,还未开口就知王芳不会帮忙,于是李娜改了策略,砸不死人,那她就让床翻,让那两个人淹进恶心的虫潮里。
就算血雨和普通的雨没有分别,那也能用水淹死他们。
杨浩然骂骂咧咧地躲避,他也想尽快离开这里,至少离开李娜的射程范围,但是床太大,他一个人很难控制方向,而且血雨现在小了,水位却并因此未减小,反而愈发湍急起来,让他们的处境雪上加霜。
杨浩然与李娜嘴炮对峙,不料身边有清脆的声音响起,像是有人用力扳断了塑料壳子。杨浩然还没反应过来,张伟的保护道具就碎了。零零散散的蠕虫掉落下来,噗叽噗叽地砸到张伟的脸上、脖子上、手臂上……任何裸/露的皮肤上。
张伟想喊救命,但他害怕张嘴软虫就会吃进嘴里,于是紧紧地闭上眼睛和嘴巴,任凭自己被虫雨湿淋着。
杨浩然吓到了,刚想询问张伟怎么样,床头就乍然撞上墙体,登时摇摇摆摆起来。李娜看准机会,两三块瓦片摞在一起,用力往床头砸。
杨浩然和张伟也跟着床摇摆起来,杨浩然急忙矮下身,缓慢走到床头,试图稳住床体,然而事情并不如意,一连串的蠕虫蹦上床沿,头衔着尾,身体扭曲成一团,像是解不开的水草,重重砸了上来。
床面彻底倾斜了,李娜拼着最后一股劲,对准杨浩然的头,猛地砸出一块瓦。
杨浩然余光只见一道黑色,他显然忘了自己是有防护道具的,下意识就要闪躲,才一偏身,整个人就身形不稳地摔了下去。
噗通。
杨浩然掉进了血水里。
保护的道具乍然破碎,无数蠕虫虬结咬接,仿佛找到了猎物,一团团围了过来,如同水底的暗流,拼命把杨浩然往水底拖拽。
杨浩然感觉自己呛进了水里,可睁开眼,除了眼前血红一片,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感觉无数蠕虫正往他的鼻孔里钻,往他的双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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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甚至是他的眼睛、他的嘴皮、他的衣袖长裤、他的皮肤里钻。
杨浩然吓得乱动,下意识张嘴呼救,坚硬的牙齿磕碰到蠕虫,软软的,像是爆浆的水膜,稍微用力便整条爆开来,浓浓腥味的浆液涌进齿缝里,挤到舌苔上,然后呲溜呲溜地滑进喉咙。
那是冰凉的,咸的,如同放凉的鲜血,还带着一点细菌作用的腐臭。
杨浩然不知道是蠕虫,还是蠕虫身体里的浆液。他只觉得恶心,只觉得胃中折腾。他喷出一口气,想要吐出那种恶心的感觉,吐出那种厌恶的想象。但这一吐,反而让他感到了窒息。
溺水一样的窒息。
杨浩然竭力稳住心神,双手双脚全力挣扎,想要挣脱那些虫团暗流,浮到水面上去。
“浩子、浩子。”张伟努力起身,想要往水里捞人,但他起身已是花光了全部力气,哪还有能力救人?
那边的李娜休息够了,就要去解决张伟,但扔了两片瓦,发现自己力道明显不如刚才,便不打算白费力气了。
反正张伟看起来快死了,不用自己处理,他也活不久了。
快了,李娜盯着波浪冲涌的血色水面,微微笑起来,快了,多待一秒都是痛苦,但她就快回家了。等回家,她一定要好好洗个热水澡,然后睡上一整天,再饥肠辘辘地起来点各种自己爱吃的外卖。
快了,就快了。
“浩子、浩子,你还活着吗?”张伟用尽自己最大的声音,朝水下嘶吼,然而水里只有无穷无尽的红,无穷无尽的红蠕虫,流动着、扭曲着,不见半点人影。张伟感到了绝望,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随着杨浩然一点点沉了下去。
正当张伟无助之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怪诞里的怪物都以恐惧为食,人们若是不信不惧,它的力量就会受到削减,甚至是消失。]
[血雨里有别的东西,十分恶心,但血雨终究是雨,与普通的雨没有分别。]
想到这里,张伟突然不怕了,就连顶上那个虎视眈眈的疯女人,他也压根不在乎了:“浩子,浩子,”张伟爬到床边,用力大喊,“你他妈不是会游泳吗,把这当成普通雨,你越怕,这就越不是雨,听到了吗浩子——”
张伟扯着嗓子喊了好几遍,直到失声,也在勉强地呼唤杨浩然。
水中的杨浩然缓缓下落,他感觉自己后背沉到了水底,蠕虫像是水一样堵住了他的鼻孔,甚至要堵进他的肺。
张伟的声音在上面,闷闷地沉进水里,听不真切,似哞哞的牛叫,不知道是水声隔绝的影响,还是虫子已经钻进了杨浩然的耳道,他早就听不清了。
[惧怕……力量……普通]
零碎的字音穿过杨浩然耳边,像是裹上了电流的灵光,光速穿过杨浩然的两边耳朵,电了一遍中间的脑子。
对了,那两个怪诞。
只要他不怕,他就不会有事。
而这里是水底,但虫水水深最多也不超过他身高的两指。他死不了,只要站起来,他就能摸到水面。
他死不了。
就算被死了,他也还能寄生。
想到这里,杨浩然突然也不怕了,尽管憋得心肺想要爆炸,憋得脑袋肿胀,杨浩然也不怕了。
就当杨浩然要蹬地往上游时,他猝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钻了出来,沿着血管,从皮下活活钻了出来。
68. 第 68 章
杨浩然感觉有东西从手臂皮肤下钻了出来,可在满是红蠕虫的血水里,他不敢睁眼。
蓦地,杨浩然感到自己能呼吸了,而呼吸的来源,不是堵住的鼻孔,而是那只手臂。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但是当下却帮助了杨浩然。
杨浩然“大口”呼吸,只觉得有凉风灌进身体,舒畅极了,他奋力一蹬,努力往上游,不过转瞬就冒出水面。
“浩子,”张伟惊呼,眼中满是庆幸,但下一秒,他的语气又变得慌张起来,“浩、浩子,你手上、那那是什么?”
杨浩然完全没听见张伟的话,他脑子里就只有活下去,攀到床板架就猛地咳嗽。如同反胃一般,他嘴里吐出许多蠕虫,大多数蠕虫不是完整的,而是断的、碎的,混杂了许多腥臭的血水,水龙头一样哗啦啦的倒出来,无穷无尽,好似杨浩然这个人就是蠕虫做的。
张伟不顾一切地捂住鼻子,虽然害怕,但他却没有后退,只是不断吐槽:“卧槽,杨浩然,你吃屎了吗这么臭。要吐去别的地方吐啊,恶心死了……”
杨浩然吐完了,这才感觉神志清醒了一点,他摸索着摸了一把脸,踉跄着想要爬上床,就在这时,他看见了自己的双臂。
他身上沾染了虫水,像是浅色的红墨水,淡淡地留在皮肤上,颇有种凶案现场的感觉,但这并不恐怖的地方,恐怖的是,他看见自己手上满是孔洞。
十几个光滑的孔洞陷进的他皮肤里,小拇指指甲盖那般大,并不规律地凹陷在他两只小臂里,边缘一圈有鼓起,像是刚做好的泥巴釉口,又像是一个个人类的鼻孔,并且直接洞穿了他、连接上肺叶似的,杨浩然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些孔洞代替了他鼻子在呼吸。
之前在水下能活下来,没被淹死,也因为这些孔洞。
“我他妈怎么了?”杨浩然鸡皮疙瘩耸起,急声大呼,他多么希望这些都是幻觉,都不是真的。
“你……你还是浩子吗?”张伟也看清了杨浩然手上的洞,那些洞里鲜红,不见肌肉,不见骨头,甚至不见人体受伤时渗出的淡黄组织液,就只有红,和蠕虫一样的红,“你还是杨浩然吗?”张伟惊恐地又问了一遍。
杨浩然勉强趴在床板边,本就无力的双手现在更没有力气了,只有十指本能地紧紧扒住竹床,他双眼战战兢兢,看回张伟:“我、我我还是杨浩然吗?”他机械地重复着张伟的问题,不知是在问张伟,还是在问自己,“我我……我还活着吗?”他声音颤抖,显然同样惊惧。
“伟哥,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杨浩然不自觉松手,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臂,声音抖得更厉害了,也更低了,“不然,为什么这些恶心的东西长在我手上,我却没有一点感觉?甚至不觉得疼痛?”
雨缓慢地停了,天上不再掉蠕虫,遮天蔽日的红云渐渐走开,露出天幕原本的灰白色。
水面也平静了下来,漂浮在水面的蠕虫像是被曝晒的鱼,逐渐变得懒散,不再游动扭曲,只剩下水底的暗流依旧湍急。
杨浩然也变得了无生气起来,似乎那张浸水的竹床稍稍一动,就能毫不费力地甩开杨浩然。这种低沉消极的表情,张伟很熟悉,毕竟他参与过杨浩然大半的人生时刻。
“是,你是,”张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竟一下抓住了杨浩然滑下去的手,肯定道,“你就是浩子,你没死,”张伟笑得比哭还难看,但还是使劲抓住杨浩然,仿佛抓住了什么令人信服理由,“你看,死了身体就凉了,你却是热的,所以你肯定没死。”
“这个怪诞村,什么都能发生,你只不过是手上长了些东西而已,”不知道是在说服杨浩然,还是在说服自己,张伟瞪大着眼,用力说,“会没事的,只要离开,我们都会没事的。”
杨浩然眼睛蓦地雾了,张伟在他眼里晃荡着,看不清楚,杨浩然不敢眨眼。
“上来,先上来再说。”张伟想要去拉杨浩然,却差点被杨浩然拉了下去,还是杨浩然推开张伟,自己费力爬了上来。
屋瓦上的李娜见杨浩然竟活蹦乱跳地出现了,顿时猛然捶向腿边的瓦片,瓦片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王芳却被这细小的声音吓了一跳,身体反射性地坐直。
杨浩然和张伟已经漂到临近村口的位置,这个距离,双方都不会再产生威胁,杨浩然朝李娜比了两个中指,扬言再见面一定会报复回去。
李娜也暗骂一声,死死掐住双手,这下糟了,没能一下把人弄死,之后的麻烦就多了:“芳芳……”李娜回头去叫王芳,但王芳脸上还是那副忐忑惶恐的表情,仿佛刻在了脸上,洗也洗不去,“王芳,”李娜稍微大声,生气道,“你到底在发什么呆?”
“我是在为我们好,难不成你想一个人对抗外面人和鬼?”李娜愈发愤慨,像是在看一滩扶不起的烂泥。
“我害怕……娜娜,我害怕。”王芳小声啜泣了起来,肩膀一抖一抖,像惊弓的鸟。
“你怕难道我就不怕了吗?”李娜的怒声带上了哭音,一滴眼泪冲出眼眶,把她被蠕虫浆液溅到的红脸,洗出一道清晰的白线,“我也只是想帮我们早点回家而已。”
*
祠堂里。
村长被五花大绑,扔到了角落,轮流由人看守。俞韵率先检查那些白蜡烛,经过一整夜的燃烧,白烛的长度又变化了。
原本鼠大强、鼠小强和吴宇航三人的蜡烛已经熄灭,但现在,三人的火焰又隐隐约约烧了起来,不过不是蓝色的,而是赤红的,与怪诞接龙时,放在竹凳中间的烛台火焰差不多。但不同的是,白烛上的红焰只有红色,而非烛台赤焰那般有着虾青色的内焰。
火焰很微弱,比烛心大不了多少,仿佛一掐就灭,但奇怪的是,这样的火焰烧得特别快,明明因早死而烛身最长的鼠小强,如今蜡烛却烧到快到一半了,照这样的速度,到今晚太阳落山时,整只蜡烛就会全部烧光。
和他们一样的还有李诗涵的蜡烛,昨夜刘诗涵的蜡烛还是蓝焰,可现在,蜡烛也变成了微小的红焰,想必昨夜的锐叫,已然宣布了她的死亡。
活人的蜡烛只剩下八根,最短的是张伟。昨晚俞韵确认时,张伟的蜡烛就是最短的,而昨夜张伟与时青岁没能说出怪诞,蓝焰大小也没变化,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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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蜡烛按照原本的燃烧速度烧着,如今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长度,很快就要变成四分之一。
估算着撑不到傍晚。
最长的也还是时青岁,他的蜡烛还未烧到三分一,维持现状的话,时青岁应该是八人中唯一一个可以撑到明天晚上九点的人,而那时候,所有的怪诞也都结束了。
剩下的六人,沈玄慈和方妍蓝焰变小,李娜的蓝焰变大,俞韵、王芳和杨浩然三人的不变。
而六人中,李娜的烛身仅剩下三分之一,杨浩然的长度比三分之一多一点,方妍的到二分之一,俞韵和王芳比二分之一多一点,沈玄慈则在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二之间。
综合评估下来,除去今晚入夜前,注定会烧光的二强和情侣。余下的八人,最先死的会是张伟,紧接着是李娜,然后是杨浩然。俞韵、方妍、王芳,三人的死期应该差不多,谁也比谁慢不了多少。最后是时青岁和沈玄慈,这两人的死期也应该很相近。
俞韵眉目凝重。怪诞祭祀要三天,接龙也要经过三次晚上,等到第四天晚上九点,祭祀才算结束,也就是72小时,而他们现在是第三天的早上,时间刚到九点,等于才过去了36小时。
如果今晚蓝焰继续不变,俞韵勉强能够活到第四天晚上九点,但今晚过后,她们体力已经接近于古稀年迈,别说是逃命,就算是避开怪诞,估计也没了反应力和灵活性。
俞韵看完蜡烛,又去够顶上的红纱布,村长一见俞韵这样就着急起来,嘴里大喊着各种各样的话,拼命腾挪被绑缚的四肢,想要前去阻止俞韵。
“闭嘴呀,死老头。”方妍拿木棍压住村长,不让他去干扰俞韵。
俞韵没怎么使劲就拉下了纱布,里面确实是一个黑色的木盒子,涂了清漆,油亮亮的,木盒的四面都雕镂不明意义的花纹,透过花纹的间隙,里面似乎什么也没有,黑漆漆的一片。
没有头,更没有俞韵看到的眼睛。
俞韵立刻回头去看村长,村长却闭上了眼睛匍匐在地,双手紧紧贴于地面,额头则扣上手背,似乎是十分敬畏所以不敢直视盒子。
时青岁:“鼠村长,牌位上的盒子是什么?难道也是一个牌位?”
“你们敢对言神不敬,就等着遭报应吧。”村长低声呢喃,除此之外,就说一些听不懂的祈祷语,拒绝与任何人沟通。
俞韵走到牌位后面,发现后面是一个编织的大蒲团,蒲团上盖了张软垫,软垫上有两个明显的压痕,俞韵猜测,在他们进入祠堂前,村长应该一直在这里跪着。她抬头,蒲团正好在盒子的下方,可见这个盒子相当重要。
俞韵有点想把它拿下来,但心里又隐隐觉得自己不应该触碰到这个东西。
时青岁拿着村长之前攻击的木棍走了过来,就要去扫顶上的盒子,俞韵赶紧按住时青岁,压低声音,快速道:“别轻举妄动,我总感觉这个东西有些邪性。”
时青岁盯着俞韵的脸,确定她没异常,这才放下手。俞韵忽而想到什么,悄声在时青岁耳边附了几句,然后走出牌位后,默不作声地来到沈玄慈身边。
69. 第 69 章
时青岁按照俞韵的吩咐走到牌位前,询问出声:“村长,有没有提前结束祭祀的方法?”
村长依旧喃喃,嘴中神神鬼鬼,并不理会时青岁。
时青岁用木棍威胁性地敲了敲牌位的架子:“你要是不说,那我就把它砸咯?”
听见声音,村长抬起头来,见时青岁真的将木棍指向木盒,村长立时大怒,猛然爬起,斥喝:“你敢!”
“我怎么不敢?”时青岁轻笑,“既然你不肯说,那我也破罐破摔呗,”他眉宇轻挑,丝毫不把村长的虔诚和敬畏放在眼里,“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试试,看我能不能先干掉你们的神。”
“你敢。”村长重复一遍,脸色明显阴沉下来,他语气严肃,简单的两个字,仿佛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浓浓的威胁。
时青岁笑意不变:“你们的神,现在不在这吧?”说罢,时青岁扬手就要捅向木盒。
“等等,”村长急声大喊,不顾自己被捆缚的双手双脚,手肘磕在地上,挪也要挪过去,“等等,等等,我说我说。”
时青岁没有真正碰到木盒,余光看俞韵和沈玄慈商量好,便停下动作,定睛瞧着村长:“怎么样才能提早结束祭祀,离开这个村子?”
村长见时青岁放下木棍,终于缓了口气:“离开村子只能通过祭祀,祭祀结束,自然就能离开,”说到这,村长顿一顿,昂起脸来,“不过,提前结束祭祀的方法?你们怕是要失望了,我不知道。”
时青岁看村长那双狭长的眼睛里透出狡黠,似笑非笑的,时青岁二话不说就举棍子,村长连忙解释:“祭祀一旦开始,就只由言神控制,什么时候结束也只有言神说了算,凡人俗物压根没办法影响,更别说左右。”
“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试试。”村长话说得太快,嘴角两边又喷出了白沫子,他下意识砸吧几下嘴,那白色就淡了下去。
时青岁去看俞韵,俞韵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沈玄慈可以用手办寻找线索了。
沈玄慈鼻尖耸动,像一只大金毛,逐步沿挨着来到牌位前,绕着整个牌位转了一圈,最后看向上面的木盒,仿佛要确定什么一般,沈玄慈走到牌位后的蒲团旁,那个离盒子最近的地方。
村长警告沈玄慈不可破坏神龛,否则所有人都会死,但沈玄慈没听进去,专注地踮起脚,努力够闻上面的木盒。当沈玄慈的指尖碰到木盒时,蓦然,他像是嗅到什么恶臭的东西,狠狠皱起眉毛,还未去告诉俞韵,沈玄慈忽地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意识,重重砸到了地上。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木盒里冲了出来,所有人,包括村长,都被这股力量撞飞出去,如同扔沙袋一般,尽数扔出了祠堂范围。
等俞韵恢复意识,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红色的虫水已经退去,地上只有一层柔软的蠕虫,一条条密集地挨在一起,只偶尔动弹一下,像是湿润的沙土,时不时冒出底下掩埋的海沙蚕。
俞韵撑起身子,原本有弹性的蠕虫变得软弱,稍微使劲就能将整条碾扁,沾着一手的浆液。
时青岁也醒了,俞韵拍去粘连上皮肤的蠕虫,也不管上面留下的血色印子,就要去寻找沈玄慈,询问沈玄慈发现了什么。时青岁先一步寻到人,将人翻过来。沈玄慈一动不动,俞韵用手指测量沈玄慈的颈动脉,脉搏强健有力,不像是身体出状况的样子。
时青岁静静地看着俞韵,又或者说,他在观察俞韵。时青岁只有最基本的医疗常识,而俞韵因为要照顾生病姐姐俞姗姗,医学知识比一般人多,时青岁看出了俞韵的专业。
俞韵简略有序地检查了一遍沈玄慈,确定沈玄慈只是昏迷,并无生命危险,便让时青岁把沈玄慈背回去休息,然后起身跨过昏倒的村长,去扶起方妍。
方妍也没事,俞韵就去检查气墙。
祠堂的气墙再次出现,俞韵摸向BUG的地方,这里依旧与其他气墙没有任何区别,无论是有生命物体,还是无生命的石头,都过不去。
俞韵望着红木门墙的祠堂,沈玄慈一定找到了什么,这才会引起里面剧烈的反应,可惜现在进不去,只能等待时青岁8小时的手办冷却期过去,才再拜托他重撤一次气墙。
“走吧,我们去食物领取处拿些食水,屋中的食物多半都泡了虫水,不能再吃了。”俞韵拍拍手,对方妍说。
方妍龇牙咧嘴地看着身上和手臂上的虫液:“我想用饮用水洗手,可以吗?”
俞韵:“可以,留够喝的就行。”
……
俞韵和方妍两人兜着一大袋子水,慢慢走回矮房。
经过一两小时的折腾,俞韵感觉自己体力又衰减了,并且有了明显的低血糖特征,心慌得厉害。
血雨过后的怪诞村,简直是巨大的凶案现场,退潮后的水,在土黄的墙上留下了暗红色的印记,像是氧化的血液,仅余下上边的四分之一还保留着原色。路面、树桩、甚至是漂浮出来的各种生活用品,都沾上了血红色,就连俞韵她们身上也一样。
虽然知道这些水这和洪水退去后的水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将无色甚至是浅色,一道换成了红色,但满目的猩红还是给人带来了不适,仿佛她们经历了一场“凶杀”,并且将继续面对这场“凶杀”。
方妍心里不安,祈祷等天晴朗后,会将这一片片红晒到褪色,就和平时的洪水一样。
屋顶上的李娜、王芳和解,两人搀扶着小心下来;不远处的张伟、杨浩然准备回到屋里休息,张伟渴得厉害,拜托杨浩然去取水,杨浩然点了点头,不自觉地扯下袖子,盖住他的两只手臂。
两对人正面遇上,彼此都十分警惕,没有立刻表现出什么。但张伟气不过,尤其是看到李娜。张伟心里忿忿,第一天时他们玩得多好啊,没想到一到危机时刻,不仅翻脸不认人,还在背后捅刀子。
张伟不想忍,于是也没想忍,直接开麦骂人,李娜也不是好惹的,开口就是还击,两方人即将对打出手时,俞韵看见房子旁边突然多出了很多人。
很多已经死去的人。
距离俞韵和方妍最近的是鼠大强和鼠小强。二强如同没有灵魂般游荡,目空一切。
鼠小强上半身像是被水泡胀了一样,浮肿发白,四肢的边缘被割得糜烂,一边走,一边往下掉被刨了丝的碎肉。
鼠大强与小强完全相反,他身材干瘪,皮紧紧地贴在骨头上,好像没有一点肌肉似的,腹腔的位置被打开,骨头全部错了位,肋骨也往上翻,仿佛死之前肚子里怀了一个很大的婴孩,又或者,是怀了一个半大的孩子。
鼠大强游荡着往俞韵这边走来。
方妍登时吓得抱住俞韵的手,半躲在俞韵身后,俞韵蹙眉,这么快就到九点十三分了吗?
“别怕,只要不对话就没事。”俞韵小声提醒。
路那头的李娜几人,也发现了尸体。
从村口而来的是双面人,它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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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吴宇航的脸皮,也依旧用肚子发音找妈妈,而吴宇航眼神迷离地一直叫宝宝。
这次双面人看上了李娜,直直走向李娜和王芳二人,李娜和王芳手抓着手,快速决定要爬回屋顶。
那边的杨浩然和张伟可不准备给李娜离开的机会,杨浩然看准,猛地一抓李娜,就要把李娜往双面人怀里推。
杨浩然发狠道:“既然再死两个人就行了,那为什么要我们去死,是你们应该去死才对。”
“杨浩然你干什么!”王芳想要帮忙,反手抓住杨浩然的手臂,却感觉她的手指摸到了什么洞,下意识就插进了洞里。
杨浩然登时痛苦锐叫,但依旧没有放开撕扯李娜的手。
李娜当然也在反抗,她用力推开杨浩然,顺带也推开了杨浩然的衣袖,一个个孔洞就这样暴露到空气里,李娜清楚地看到,因为杨浩然的痛苦,那鲜红的洞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蠕动着探出头来。
“啊——”李娜惊吓着一把推开杨浩然,而王芳也看见了自己抠到的是什么东西,同样吓得厉声尖叫。
“虫子,”王芳瞳孔地震,瞬时松手,颤声道,“那些洞里有蠕虫,你、你……”王芳看向杨浩然,疾速后退,“你不是人,你是寄生……你、你你寄生在蠕虫里。”
“芳芳,芳芳,”李娜也害怕,但见王芳就要弃自己而去,更加害怕了,李娜破音怒喊,“王芳你回来,我让你快回来——”
杨浩然自己也在颤抖,身体在颤抖,眼睛也在不断颤抖,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手臂的那些洞里,竟然有蠕虫,红色的蠕虫,只要用尖细的鱼钩去钓,就能扯出来的蠕虫。
“浩子,你发什么呆,把那女人丢过去,”张伟的声音已经哑了,双眼瞪着,满是红血丝,“快点,你想死吗?”
死字像一枚警钟,敲醒了杨浩然,也敲醒了李娜。
两人回头,发现双面人已经走到了跟前,顾不上其他,杨浩然用力把李娜推进双面人怀里,而李娜又玩命地抓住杨浩然,就算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两人就这样被双面人抱住,张伟有心无力,只能躺在床上干哑看着。
男女的惨叫声混合着低沉的笑声,堵住了前方的路,王芳趔趄地往回跑,回头的功夫,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穿着吴宇航的衣服,脸皮却是刘诗涵。
原来刘诗涵的脸皮被缝到了吴宇航的脸上,两人在物理意义上“永远在一起”了。刘诗涵的脸皮也会说话,但她操控不了吴宇航的身体,刘诗涵有些茫然,惊讶着王芳怎么变矮了,似乎还没意识到她本身已经死了。
直到刘诗涵转动眼球,发现了自己的尸体,没有脸的她空荡的游走在房子的另一端,因为没有眼睛,所以不断撞在一棵树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刘诗涵:“啊——我的身体,我的脸——”
王芳满目惊恐,咬紧下唇,突兀地低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刘诗涵的尖叫与另一头惨叫联合,形成了一曲怪异和旋的交响乐。
俞韵带着方妍疾速略过,俞韵感到了奇怪,因为无论是二强还是别的尸体,明明就要迎上来了,却在面对俞韵时硬生生转了个弯,径直避开了俞韵,仿佛不想让俞韵触发怪诞似的。
方妍心中庆幸,只觉得她们太幸运了,但俞韵却想到了自己说的怪诞。
背后那人好像不想让自己解决第三个怪诞,所以才这样操控尸体。
70. 第 70 章
俞韵回到和方妍的屋子,整间屋子都被虫水泡了,俞韵和方妍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去找时青岁和沈玄慈。
沈玄慈依旧没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以防万一,俞韵还是用了治愈技能,只是技能过后,沈玄慈睡得更香了,就和俞韵试图用治愈技能治愈自己的“衰老”一样,无效。三人简单聊了一会,俞韵趁着自己还有体力,决定去外面闲逛,想确定怪诞们是不是真的会避开自己。
村长已经醒了,但好像也进不去祠堂,只好回了二强的屋子抽旱烟。
俞韵验证的答案是肯定的,就算俞韵走到尸体面前,尸体们也不会与俞韵搭话,更不会回应俞韵的挑衅。俞韵看着刘诗涵不断撞树的身体,那张本就恐怖的脸,如今被撞得血肉模糊,还扎进了不少树皮的细刺,看起来愈发惊悚。
俞韵视线下移,有些在意刘诗涵手上的黑色手环。
既然尸体不会对自己产生威胁,那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取走手环?
俞韵迅速行动,只是手环死死圈在刘诗涵的腕上,大小恰好符合,不似戴上去的,而是自动生成的,俞韵想取下,只能砍断刘诗涵的手。
俞韵犹豫一会,还是没毁坏刘诗涵的尸体,原路返回了。
双面人收割李娜脸皮后就不再出现,而徐浩然死里逃生,背着张伟回了屋子,门栓紧锁,连窗户也不曾打开。王芳不知去了哪里,村里空荡荡的,似乎只余下俞韵。
才走一圈,俞韵就感到腿酸得厉害,连膝盖也隐隐约约有了疼痛,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又变老了,而从清晨的年近四十岁,到现在年逾五十,才不过过去了两个小时。
无功而返,俞韵回去休息,三人中午简单吃了一些,刚放下碗筷,俞韵就听见了外面痛苦的哀嚎,听声音,似乎是张伟死了。一直熬到下午四点,卡森手办的冷却时间终于过去,俞韵和时青岁一道出门,方妍则留下,负责照顾还在昏睡的沈玄慈。
这次与早上不同,时青岁使用手办后没有任何反应,但他发现,手办上的马赛克消失了一条:
【名称:卡森男爵】
【拥有控制人能力的男巫,只要触碰上对方,就能让其听从命令。注:该能力对S级生物、■■■■以及■■■■■■无效。】
【使用次数:1】
【使用时限:每8小时使用一次。】
“浪费了一次机会,不过好在知道了一个信息,”时青岁收起手办,看向俞韵,“现在怎么办?”
“S级生物,这道墙现在是那个木盒造的吧,”俞韵蹙眉,怀疑玛丽夫人手办上的马赛克指的也是“S级生物”,俞韵叹气,“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只能等到晚上九点再进去了。”
月亮缓慢浮现,天渐渐黯淡下来,而沈玄慈终于苏醒,只是神志还不清楚,当俞韵询问沈玄慈发生了什么,沈玄慈只模模糊糊记得大概,想了许久,他说:“那个盒子很臭,让我感觉是某种邪恶的东西……和气墙完全不一样,明明没碰到盒子时,闻起来还是和气墙差不多的,但一碰到木盒,气味就爆发了。”
“然后……我好像就被臭晕了?”沈玄慈掌根按着太阳穴,五官皱成一团,“反正,是很邪恶的味道。”
时青岁拍拍沈玄慈的肩膀:“行了,你休息吧。”
俞韵接话:“现在是八点,也快到九点了,饿了就先吃点东西。”
方妍忐忑地看向俞韵:“韵韵,你有什么思路了吗?”
俞韵斟酌着沈玄慈的话,轻轻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那、那你好好想,”方妍讷讷缩回手,“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想。”
临近九点,大家缓慢出门,无一例外状态很差,每个人脸上像是蒙了一层晦暗、腐朽的气,如同体力不济的病人。
村里哪哪都是红色,只不过在清凉的月色下,这些红像是褪了色,变得斑驳起来。
王芳拄着扫把当拐杖,一步一步跟在俞韵她们身后;杨浩然沉着脸,一言不发;村长早早守在祠堂门口,待气墙消失,他快步走了进去。
俞韵紧跟村长之后,她已经和三个队友商量好了,待会进去,她要立刻拿到木盒。
众人陆续迈入祠堂,只有杨浩然被拦在了外面。按照之前双面人无法进来的经验,现在的杨浩然,显然已经不是人了。
直到这刻,杨浩然才彻底确定,他应该早就死了,在他沉入虫水时,无数蠕虫钻进他的鼻孔、挤压他的胸肺,在他意识混沌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
杨浩然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绪,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给不出半点反应。他静默地看着俞韵等人背影消失,淹没进那黑洞洞的门后,他觉得自己胸腔里的心脏,像是熄火的发电机一般,跟着呼噜噜地停了下来。
杨浩然稍稍低头,似乎从遮掩的长袖后面,清楚地看到了自己手臂上鲜红的空洞,不知想到什么,他猛然抓住自己手臂,使劲按住孔洞,像是感觉不到疼痛那般使劲,用力到试图闭合那些诡异的孔洞。
也许杨浩然早想过了,只不过他不愿意承认而已。
俞韵有些吃力的跟在村长后脚,一时分不清她和村长,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老人。村长本来还想防备俞韵,但见神龛掉在地上,村长立刻就来不及想其他了,只想赶紧扶正神龛,然后对神请罪。
早上对付村长,只有俞韵和时青岁两个人,现在体力不支,俞韵他们四人都上了,末尾的方妍还要留心王芳,避免王芳横插一脚添乱。
“你们干什么?”村长虽然力气大,但也抵不过四人蛛网一般缠上他,不得已,村长只好怒吼出部分真相,以威胁俞韵他们放手,“拒绝祭祀,你们的蜡烛都会灭,到时候你们也得死……只有通过祭祀才能离开,你们到底懂不懂,快点放开我,放开我。”
村长猜对了一半,俞韵他们确实没打算参加祭祀,但绝不是以这种简单的拒绝方式。
然而,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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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了王芳耳朵里,就是俞韵他们想要害死所有人。这可不行,明明熬过今晚和明天,她就可以离开了,谁都可以死,只有她自己,绝对不能死。
王芳拿起扫帚就要帮村长,幸好方妍反应迅速,撤了手来阻挠王芳。
俞韵抓紧时间,拿着衣服盖住地上的木盒,她看也不敢看,生怕再次出现当初的不受控制。当俞韵的手指隔着衣服柔软的布料,摸到木盒坚硬的边缘时,俞韵忽然感觉腕上一热,像是有赤红的烙铁烫上了她的皮肤,瞬间疼得抬不起手来。
时青岁一直在留意俞韵,见到俞韵一动不动,他就知道又出事了。
“俞韵,俞韵——”时青岁大声呼唤俞韵,但俞韵额头冒汗,只觉自己的手和木盒粘到了一起,甩也甩不开,明明隔着衣服,但是盒子对她就是有着无穷的吸引力,仿佛自己与它是磁铁的两极。
腕上的黑色图案愈加滚烫,俞韵感觉自己整只手都疼得没了知觉,使不上劲。俞韵盯着衣服里的木盒,这个盒子,无论白天还是晚上,似乎都有一种莫名的能力,不仅在整个怪诞村都占据着相当高的地位,似乎还是个S级生物,比俞韵以往接触过的BOSS级别都高。
既然木盒如此诡秘,如果将其砸向不稳定的BUG,会发生什么?
这就是俞韵原本想做的事,她想通过木盒的能量破坏BUG,从而坍塌整个世界,但现在,木盒明显不想让俞韵这样做,俞韵清楚地知道,就算是遮盖住整个木盒,她也依旧在被木盒影响。
俞韵视线下瞥,看着自己手腕上黑得发烫的图案,这种影响,显然与莫名其妙出现的图案有关。
潮汐卷了上来,而俞韵又站到了那个岸边。
开什么玩笑。
一而再,再而三。
真当她是任人摆布的娃娃?
俞韵疾速卷起木盒,反手将衣服缠到手上,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摸向口袋里的玛丽夫人手办。早上的情况再次出现,俞韵被一股力弹出祠堂,所幸因为衣服的包裹,木盒也被带了出来,摔在一边。
村长见俞韵竟把神龛偷了出去,登时暴起,时青岁和沈玄慈都被甩到了一边。
俞韵一醒来就爬起去拿木盒,而村长这时也出现在了门口,俞韵不顾一切地奔向木盒,再次碰到木盒时,俞韵的神志彻底迷失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等俞韵反应过来,看到村长发狠的脸凑在眼前,他整张面皮拧了起来,瘦长的脸越来越尖,面上的毛也越来越粗,越来越长,仿佛是某种动物的形置了出来。俞韵也这才发现,自己被村长撞到了地上,后背擦破了皮,硌得生疼。
“你竟敢毁了神龛?”村长死死掐住俞韵的脖子,他长长的手指愈发收紧,俞韵挣扎,抬手就用大拇指去按村长包在眼皮里的眼珠。
村长吃痛,但半点不肯收手。
俞韵眼前窒息一样发黑,她借由最后一点意识,猛地用膝盖攻击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