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日求婚[综英美]》 1、土拨鼠之日 你们能信吗?都到了这年头,居然还有高达百分之八十六的美国人、相信世界上存在着真爱。 第一次看到这项数据的时候,兰迪也觉得好荒谬。仔细一看,这居然还是星球日报和dinter合作进行的研究调查结果。 呃,哪时候起星球日报也跟buzzfeed一样胡说八道了? 但接着她转念一想,搞不好这是真的。如果受访者都是年龄较高的中老年人,那他们确实更容易得到这种……在兰迪这个辈份的人眼里看来几乎像虚假报告的调查结果。 此外,这也说明了为何爱情故事总是有市场、spotify的排行榜上为何总是情歌居多。 这甚至反向解释了居高不下的离婚率和越来越低的结婚率,因为大家永远都在找寻真爱! 那兰迪也是这群人的其中之一吗? 她也在锲而不舍地寻找她的真爱,在夜深人静时开始反思自己在爱情生活中犯下过的错误、并回顾自己的历任前任,深恐其实她唯一的真爱、她的灵魂伴侣就在其中,只是被她搞砸了吗? “──你想要一个男人又正直又体贴,要有英俊的脸蛋和永远不会出轨的忠诚,要温柔体贴,又要有坏男孩的笑容,还要赚钱养你?你疯了吧,啊?” 兰迪眨了眨双眼,放下手机,在沙发上不着痕迹地坐直,就跟她前后左右的其他顾客一样,纷纷竖起耳朵,偷听八卦。 讲句有点不道德的,这几乎是她一天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自从她在第三次的时间轮回中路过这里、通过咖啡厅的玻璃、看见这里有对情侣,居然早上九点堵在咖啡厅的柜台前吵架,她就每天都回到这欣赏精采的分手擂台。 她喜欢坐在最前排,光明正大的围观,吵到精彩处还放声大笑,才不在乎别人用看疯子的眼神斜视她。 毕竟反正,这是见鬼的时间轮回,她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啰。 不管她今天做了什么,到了明天也都不会有任何人记得。既然所有事又会回到原点重新来过,在乎这么多做什么? 实际上,兰迪很佩服自己到现在还没去抢银行或闯入博物馆偷画。这些疯狂的想法自从她确定自己不仅被困在时间循环中,更被困在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世界中之后就一直在她的脑海中蠢蠢欲动。 但她永远不会付诸实行。 不是因为她有那么正直(在这个案例下,兰迪更想说,不是因为她有那么理智),只是因为她,身为一个普通人,很显然,不具备能在哥谭抢银行或偷名画的特殊技能,而维基百科上也没写着如何在零后援的前提下当怪盗的sop,所以……兰迪想在早上九点的咖啡馆里嘲笑别人如何丑陋地分手,应该就是她所能得到的最乐的乐子。 她可以安于现状。 她能做到这点。 兰迪端起咖啡杯,用最浮夸和不雅观的方式,大声啜了一口咖啡。 眼看这场闹剧终于来到女方开始摔东西的段落,兰迪知道,事情要结束了。接下来这栋办公大楼的保安会进来把他们都带出去,走的时候这对情侣男女双方都会在那踩过那滩咖啡时滑一下。 她往咖啡馆通大楼内的那个方向看过去。 两名穿着防弹衣的保安走进来,身材高大,腰上有□□,神色冷酷,叫人望而生畏。他们走向闹事情侣,转过身的时候兰迪正好能看见他们防弹衣背后写着‘韦恩企业’一行大字,用白色和方正的字体。 兰迪放下咖啡杯,开始鼓掌,一边用异常欢快的声音大喊:“精彩!” 这次,不仅咖啡馆内其他客人斜视她,连保安也转过头来怒目而视。 兰迪歪歪扭扭地靠在圆桌边缘,对这一切毫不在乎。 她很好,她好得很。 如果你也看过一只黄色的狗坐在火场中央喝咖啡的图,那你就能完美理解兰迪现在的精神状态了。 用‘安于现状’来描述兰迪、是如何应对她目前生活中所有疯狂又操蛋的事,这将是种轻描淡写。 在这个案例中,她就像那只坐在火场中的狗。她当然知道周围起火啦!但她又能怎么办? 在这儿,让我们稍微停下来,用几百字简短描述来龙去脉。 所以这个坐在‘韦恩’咖啡馆一楼中央最接近结账台位置的黑发女孩,她是尤兰达,一个不知何故被宇宙选中、不幸地跌入时间循环兔子洞的倒霉鬼。 到底这是怎么发生的?尤兰达哪会知道。 她保证自己什么怪事也没做、什么怪东西也没碰,没有许愿、也没有被车撞。 她就是个普通人,过着她普通的日子,突然有天一觉醒来,砰,一切都变样了。 不熟悉的世界、不完整的记忆,和日复一日过着相同的日子,完全字面意思。她既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也想不起自己在一脚踏进这个时间循环之前做过什么事。 实际上,她也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家人朋友,不记得自己在哪工作,却很肯定自己确实有工作,否则她的户头不会有余额,不能在哥谭这个鬼地方相对安全的区域租上一个还不错的公寓。 茶几上堆放的公文夹和那些打印出来的报表暗示兰迪,她的工作似乎和财务有关。公文夹和打印纸的下方都有该公司的水印,莱克斯工业听起来耳熟能详却陌生异常。 这正是兰迪怀疑她正过着不属于自己的生活的第一条线索。 莱克斯工业?财务部门?全球前五十大企业?这不可能的吧。 第一天在这里醒来的时候她兵荒马乱,因为想不起公司在哪也不知道该拿这些财务报告怎么办,就请了病假,试图尽快搞懂自己这是什么情况。 第二天和第三天则是她惊慌失措和精神错乱的高峰。等到了第四天,她还是在同一个时间、在床上用同样的姿势醒来,兰迪就淡定了。 这种时候,别慌,冷静。慌也救不了自己,那不如就冷静吧。 她试过稍微探索世界,但很快就亲身体验并被哥谭的高犯罪率吓得躲回家里,然后花上整整一天通过互联网深度了解她所在的这座城市,发现哥谭根本是个污水坑。 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她在哥谭生活,却在大都会工作? 是她租不起大都会的高级公寓?还是她对哥谭这个污水坑有着斯德哥尔摩式的、难以名状、割舍不下的依恋? 考虑到她的户头余额说了个截然不同的故事,兰迪会认为,这场时间轮回游戏起点设在哥谭和她钱够不够没有多大关系。而又考虑到她的每一天实际上都只有不到二十四小时──六点半清醒,二十四先减去六──即便她想离开哥谭那也意义不大。 “宇宙!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回答我的问题!”兰迪倒在地毯上,对天花板上的尘埃、和可能在宇宙某处观看她的悲剧生活的观察者放声尖叫。 所以说,在几天的精神崩溃和几次徒劳的尝试后,兰迪选择放弃。 既来之则安之,她一不是什么科学家,不懂这些时空理论不能帮助自己脱困,二她还求助无门。 那她与其费力地挣扎,不如安静下来享受一点慢活。 这道理就像那什么……强者从不抱怨环境?只要心态好一切都好? 当然,更合理的解释是她已经有点疯掉了,哈哈。 现在兰迪每天的生活是这样的。 早上六点半,别无选择地用同一个姿势起床,面朝下,活一个宿醉样。 她会梳洗一下,花大约半小时照顾屋子里的各种植物们,这听起来像无用功,但她相信只要缺水半天就可能害死一棵植物。 然后她的猫(或者不是她的?)会慢悠悠地起床,这只胖白猫,睡得比主人还晚,绕着她的小腿打转,要求放饭。 放饭后她会出门,继续探索周围环境,假设自己在游戏中,尝试触发隐藏的支线任务,看看是否能意外地回归正常──这听起来像另一个无用功,但人活着总是要有点希望嘛。 今天的环境探索任务进行得不错,兰迪已经弄清楚她所在的上东区大致上哪瑞安全哪里危险,就在她,呃,有两次意外地提早从床上重新醒来之后。 那也是她意识到自我了结不会帮助她脱离时间循环的时候。 反正。 她可以在时间循环中很好地生活,只要待在安全地带,她的食衣住行就都不成问题。 此外,她还有猫!永远不担心无聊。她可以一天看一部电影,电影看完了看书,如果想出远门,她可以看bbc拍的生态纪录片。 完成了一天一次的自我安慰后,兰迪走进沃尔玛,打算买点香料、柠檬和鱼做柠檬鱼当晚餐。仔细一想,这个重口的饮食习惯、和她为何记得柠檬鱼的食谱也许说明了一些事,但兰迪能想起来的也就这么多了。 她站在玻璃门边,拿出耳机塞进耳内,把音量调到七十八。艾力克斯·桑普森年轻但带着点沙哑的歌声就像炎炎夏日里的柠檬汁,对着她大声唱某个女孩是如何用一个眼神让她瞬间坠入爱河。 在她推着推车经过蔬果区时,一个和沃尔玛颇格格不入的男性背影意外进入她的视野。 男人穿着长度过膝的黑色毛呢大衣,不知何故选择站在西瓜摊前发呆,手里还握着一根生到发青的香蕉。 兰迪只一眼就知道这家伙不属于这里。 看看那头黑发,发质太好了,不可能是几十块的洗发水能养出来的,发型也梳得一丝不苟、油光水滑。 还有那双棕色皮鞋,闪闪发亮,几乎没沾上泥污。 更别提他的合身西裤──说真的,有谁会穿这样的衣服来沃尔玛买西瓜呢? 怕不是谁家少爷第一次自己出门买水果跑错棚了吧?兰迪好笑地,抱着看戏的心情,从后方由下往上再往下地打量少爷的背影。 身材比例无懈可击,厚重的毛呢大衣不能掩盖他肌肉发达的事实,尤其是他饱满的二头肌和宽厚的肩膀。 而且他不会挑香蕉。真的。他不会。 兰迪盯着那根发青的香蕉,决定忍住。 她是谁,能主动上前帮少爷纠正他的错误?哥谭的有钱人们根本就是另一种生物。在这个垃圾城市里要是有钱,要嘛是富超过三代的老钱贵族,要不是通过不正当途径,比方成为黑手党老大,或开一间有很多企鹅的俱乐部。 而不论前者后者,兰迪都不想接触。所以她会绕过这个有钱人,去拿她想要的柠檬,回到她的时间循环中,继续她日复一日的生活。 就在兰迪越过这个香蕉男,准备去秤重的时候,香蕉男抬头了。 短暂的两、三秒内,他们四目交接。 那是──那是一种体验。兰迪无法具体描述在这短短的两、三秒钟内,她的情绪上和小心脏都经历了什么,但她更不想将其称之为惊艳或一见钟情,那么剩下的选择就只是平实地描述她看见了什么。 那个穿着黑色厚毛呢大衣和铁灰色西裤的男人,他有兰迪此生见过的最明亮的深蓝色眼睛。 这家伙是个英俊的男人。那种只要你见过一次,往后余生都将魂牵梦萦的英俊男人。他的黑发柔顺服贴,肌肤是浅蜜色,优雅的五官、方正的下颚,微妙的压迫感和隐隐约约的疏离,所有细节都说明了这男人要不是久居上位者,要不是天生的贵族,或二者皆是。 而重点是他的眼睛。 深情、深邃且富有情绪的蓝眼睛。 他看着她的方式就像他们已经认识了一辈子。 兰迪猛地回过神。 ……她在干嘛?盯着一个路人看到几乎失去理智,只因为对方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好吧,也许不真的是这辈子,考虑到她现在记忆力不大好)。 这真丢脸,而且粗鲁,她的自制力应该比这要更好才是。 清醒点兰迪!想想你在哪儿,看在圣蝙蝠侠的份上,你在哥谭。 这家伙可能又帅又富有,但他也可能是个不为人知的杀手或精于伪装的疯子,为双面人或黑面具之类的s级恶棍工作。最好还是快点远离。最好别盯着对方仔细看。 一旦想起哥谭能有多危险,兰迪就清醒过来,抓起装满柠檬的袋子快步走向结账区。不想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某个帅哥两眼就被谋杀,哪怕她到了明天又会活过来。 谋杀这种事经历两次就够了,兰迪认为自己不需要死得更多。 出于全然的尴尬、和对任何可能发生的事的畏惧,兰迪在离开时还绕了点路。她一直很紧张,以至于她到家后才发现自己只买了很多柠檬,忘了买鱼。 ………… 那天晚上兰迪终究是没能吃上柠檬鱼。 2、点击NPC 没吃上柠檬鱼的遗憾驱使兰迪在第二天一早就回到沃尔玛再次买鱼。 本来她也没多想,拿了柠檬挑了鱼就去结账。等快走出沃尔玛的时候,兰迪才突然意识到: 等一下。 刚才她拿柠檬的时候,有个穿大衣的黑发男人,站在西瓜摊附近。 那家伙,和昨天是同一个? 为了求证,兰迪特地回沃尔玛绕过水果摊子,装作若无其事地偷看大衣黑发男的正脸。 不错,是同一个。 黑大衣灰西裤棕色皮鞋闪闪发光,黑头发蓝眼睛脸漂亮得不得了,甚至手上握着的香蕉都一样青。 兰迪提醒自己千万做好表情管理,抱紧怀里的购物袋退出沃尔玛。 昨天她来沃尔玛是下午六点。 今天她来沃尔玛是早上十点。 从早上十点到下午六点,中间相距可有八小时。 哪个正常人会拿着同一根香蕉,在沃尔玛的水果摊旁,一站就是八小时? 有病呢?还病得不轻。 在意识到这点后,这个远看上去有些过于黑漆漆的英俊家伙、在兰迪脑海中留下的深刻印象,再也不是美貌,再也不是可能拥有的庞大财富和可观家世背景,剩下的就只有怪,和他手里的那根香蕉。因为这儿除了怪以外,兰迪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将香蕉男的行为合理化。 也许除了哥谭当地独有的精神分裂式犯罪。 她甚至开始在心里称呼对方为‘香蕉男’。 因为怪,兰迪就忍不住一直去想。因为一直去想,兰迪就忍不住在第三天又来到沃尔玛。 本来是这样的,她只想再看一眼这个怪人然后就走,结果却发现,原来香蕉男不只在这站了八小时。 他是从沃尔玛一开门就来站在这儿。而她第四天的复返只是进一步证实了对方从沃尔玛开门一路站到打烊的事实。 天啊。兰迪想。她要嘛碰上了个有史以来最俊美的疯子,没有出去危害世界的意思,反倒站在沃尔玛的水果摊前对自己的犯罪生涯进行深度反思(可能是正在密谋如何通过水果统治或毁灭宇宙),要嘛她终于找到这个模拟城市游戏里的关键npc,她得和对方对话、进行互动,剧情才能推展下去。 那她该怎么做。冲上去,点击展开对话获得任务? 努力完成任务,争取脱离时间循环的机会? 不幸的是,就算离开的任务真实存在,她也看不见任务对话框。截至目前,她没有看到任何悬浮在空中的游戏接口,即使所有小说都告诉她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 所以推论回到前者;事情没有好转,她没有碰上发放主线任务的npc。 香蕉男只是生活在哥谭的另一个当地疯子。仅此。 随着日子流逝越多,兰迪就越记不清自己轮回了几次。她试着靠每天吃不同的菜来计算日子,周一小羊排,周二奶油香煎鲑鱼,周三鸡肉,周四牛肉,周五吃素,周六柠檬鱼,周日随机吃。 但这个计算方式在第三个月开始逐渐变得不那么有用。 而受困在永恒的同一天中的绝望感也逐渐追上兰迪。 一开始,兰迪只是被吓坏了,惊慌失措,不能理解自己发生什么事。接着她逐渐习惯,冷静下来,还是不能理解,但没那么慌张。中间她一度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不用上班、没什么压力,想做什么都没关系。 但现在这些感觉全都没了。 惊慌重新席卷她,更多上了绝望。 她能做什么?她做什么都没用。依她的能力,根本无法打破或离开这个时间循环。 她试过做些反常的事,好比在早上九点、那对情侣又在咖啡馆里吵架的时候插嘴瞎搅和,或埋伏在曾经害死她的那条小巷口,用万全的准备来报复那个可恶的抢匪……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没有用。没有用就是没有用。 这就像是八音盒中的跳舞娃娃;将时间循环比喻成八音盒,而这世界上的一切人事物则是跳舞娃娃。只要打开八音盒,娃娃们总是在相同的音乐中跳起相同的舞。 这就是兰迪现在对这个世界的想法。没有什么能破坏八音盒的规律,至少截至目前兰迪尝试过的一切都不行。 她对生活的任何选择都不能影响到这个世界,每个地点在固定的时间、就是只会发生固定的事,不管兰迪怎么努力挣扎,细节终究不能改变结局。 她的情绪从沮丧。无力。绝望。逐渐转为暴躁和发狂。 ──而那,显然就是兰迪在断断续续地观察沃尔玛香蕉男超过四个月之后,决定要上前向其搭话的主要动机。 “你拿着那根香蕉是为了和这里的西瓜们闲聊吗?”兰迪问。 黑头发、穿大衣的香蕉男似乎愣了一下。他抬起头,用那双兰迪已经很熟悉的蓝眼睛看着兰迪。 “抱歉?”香蕉男微微扬眉。 “也可能是柠檬。”兰迪思索着,瞇起双眼,眼神在柠檬和香蕉男的脸之间来回,最后随意摆了摆手。 “哦,别在意我,尽管继续通过水果和你的母星沟通吧,我只是自言自语。就你懂得,我们全都是被宇宙分配到哥谭这块地上的一些不幸的疯子,最普通的那种,试图用最快乐的方式过完我们牙疼般的人生。” 香蕉男的眉毛挑得更高。然而,相较于被惹恼,他看上去更像是被兰迪莫名其妙的即兴搭讪台词逗乐了,脸上很快就绽放出兰迪此生见过最轻浮、同时也最有魅力的笑容。 “为什么?”他问,声音就像肉桂、可可和皮革。 “什么为什么?”兰迪茫然地反问。一方面,当她开口时,她唯一的打算是随意讲出脑海中的所有想法,不必为此负责,自然从来没考虑过对方也许会回复。 而另一方面,有这样的声音,这男人可以控制任何人。 兰迪是谁,有足够坚定的意志力、足以逃过这种来自本能和基因弱点的操纵? “你问我握着香蕉是否是为了和西瓜闲聊。为什么问?你好奇我们闲聊的内容吗?” 兰迪怀疑地盯着对方。 “你要向我泄漏你们的谈话内容吗?”她顿了顿,更严肃地进一步反问,“那是我能知道的事情吗?” 对方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光芒。 如果兰迪现在能对自己的判断更有自信些,她会认为这就是对方无声大笑的方式。 “哦,要是你问的话,我总是能从中挑出一些有趣无害的小故事和你分享。”该男子声称,并在下一秒询问她的名字,同时称呼她为‘风趣机智’和‘富有吸引力’。 在这时候,不知何故,兰迪已经确信事情将迅速朝着疯狂古怪的方向发展,一部份是基于对方无由来的、胡说八道般的谬赞,一部份是在沃尔玛水果摊旁认识俊美富家子的故事简直像是传说。 这让她像海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兴奋,毕竟时间循环里的生活缺乏刺激。她是如此不可自拔,以至于大脑自动忽略一切不合常理之处。 “尤兰达。”她回答,强调:“喊我兰迪就行了。” “布鲁斯。”该男子──布鲁斯则回道,并伸出手,“那么,兰迪,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能舒适地坐上两小时,又能泡出好咖啡的地方吗?” 兰迪的目光从布鲁斯的脸,平移到布鲁斯的手,再回到他脸上。 等一下。 关于找出这座罪恶城市里的npc,先前她说过什么?‘冲上去,点击展开对话获得任务’对吗? 兰迪盯着那双叫人惊叹的蓝眼睛。 她想:要是她现在和对方握手,这算不算是一种点击展开对话?要是她决定和对方进行互动,那是不是就能获取任务信息,就能展开剧情? 布鲁斯的手悬空在一堆西瓜上方。他的笑容看起来柔和又温暖,真的像是个好老朋友的笑容,而非疯狂连续沙人犯,正偷偷对这里的所有水果下毒,想借此灭掉半个哥谭市。 所以兰迪握住布鲁斯的手。 “我们可以去韦恩咖啡馆。”她说,“这个点有好戏可以看。” 3、一生的挚爱 所以他们决定去韦恩咖啡馆。 而这当然会是兰迪发现布鲁斯实际上就是布鲁斯·韦恩的经典方式。从接近咖啡馆之前兰迪就逐渐感觉不大对劲。为什么老有人拿手机偷拍他们?还有那些可疑的眼神、和无法忽视的窃窃私语? 这些隐隐约约的骚扰在他们踏进咖啡馆后达到高峰。有人上前来要求和布鲁斯合照,每个人在看见布鲁斯后突然变得精神振奋、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一切尚可忍受,毕竟这些靠过来和布鲁斯搭话的人都全程无视兰迪。 直到她注意到,咖啡厅外头,对街的灌木丛小花坛之间,有个肯定是单反相机镜头的东西正直直对准了她…… 兰迪决定自己受够了。她拿起包,在混乱中尽可能低调地离开咖啡馆,可仍就被记者们追逐骚扰一路回到公寓。在哥谭没有比这更好的贴身保镳了,她讽刺地想。这些秃鹰追求流量的热情精神连小丑都会感到害怕。 在花了两小时左右通过互联网跟踪布鲁斯后,兰迪最终意识到两件事: 她很幸运,在哥谭随地搭讪一个又帅又富有的家伙居然没有碰上疯子,也没把自己卷进黑面具或双面人的阴谋大计之中。她只是碰上哥谭的宝贝布鲁斯·韦恩。 不幸的是,这个城市的王子、哥谭最爱的甜心宝贝布鲁西显然不会是那位帮她摆脱土拨鼠之日的英雄。 不可能全哥谭所有人中的布鲁斯·韦恩是npc。这就只是不可能。他甚至可能根本无法不笑着听她说完发生在她身上的怪事。 现在,忘了那些关于npc和完成任务以脱离困境的说法吧。这儿压根就没有通往循环外的路。她做什么也无法改变现况。没人可以救她。 就这样,兰迪沉浸在悲观的想法中崩溃了好几天,反复经历悲伤五阶段并在阶段2和阶段4之间来回反复横跳后,终于进入阶段5──接受现实。 她打起精神,重新走出户外。户外指的主要是沃尔玛。因为要是她非得受困于此,至少她会有帅哥为伴。这算不上是多过份的要求对吧,宇宙? 回到沃尔玛,再次见到布鲁斯·韦恩,兰迪很难不以全新的目光看待他是如何拿着香蕉站在水果摊前发呆。通常她不相信名人八卦和娱乐周刊上写的任何一个字,但有一点这些小报记者说得对,这个亿万富豪真的是个在生活上缺乏自理能力的大男孩,仅仅靠着他的财富和美貌和万能的管家才能活到现在。 “到底是谁派你来买水果的?”兰迪诚心诚意地发问。 布鲁斯抬起头,熟悉的眼神,一样的笑容。 “我儿子。”他回答,彷佛有多无奈和多恼怒,却掩饰不了语气间的喜爱,“他们认为这会很好玩。” 兰迪微微扬眉,眼神在布鲁斯手上的水果和西瓜柠檬之间来回。 “你需不需要帮助?” “你要帮我吗?” 兰迪耸了耸肩,撩起袖管,“反正我没有更好的事可做。” 为了感谢兰迪的帮助,布鲁斯邀请兰迪喝咖啡。 这回兰迪可不敢选择任何公开场合了,更别说是韦恩咖啡馆。她指着热饮区说:“你可以直接去买一杯美式给我,我带回家自己喝。” 也许是兰迪眼花,布鲁斯无懈可击的甜心笑容在听到她这句话后、有短暂的一瞬间出现微小的裂痕。 “我的意思是,我想请你去喝咖啡。”布鲁斯再次道。 兰迪点了点头代表她并非没听懂,接着耸肩。“现在去买一杯给我,那样也是请我喝咖啡。” 这回布鲁斯的甜心笑容确实扭曲了。他皱起眉,似乎无法决定他该为此感到好笑、或是为此感到苦恼。 “你不想和我一起喝咖啡?”他问。 “是不想和你一起出现在公开场合。”兰迪更正他。坏经验有一次就够。 布鲁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不知何故,兰迪感觉这表情就像是他正在脑海里捏起鼻梁叹气。 “你到底要不要给我买咖啡?”兰迪打破沉默。 布鲁斯默默走向热饮区,带了一杯太妃榛子风味拿铁回来。 兰迪本想说这是拿铁不是美式,不过想想她又不付钱被请客就别多嘴吧,伸出手要接过。 布鲁斯没有放手。他们同时握住纸杯。 “至少答应我,我们明天会见面?”布鲁斯说。 听到‘明天见’,兰迪当场就笑出声来。部份是对这一切情况感到心酸和讽刺,部份则是她快控制不住情绪、精神濒临崩溃边缘。天啊,这肯定让她看着像个疯子。她想收起笑容,但她才刚动了一下脸颊就发现自己要哭了。 “好啊。明天同时间同地点。”她丢下这句话就拿着咖啡匆匆离开,几乎是落荒而逃。 如果她回到车上后,坐在驾驶座上、哭了足足二十分钟才有力气把车开离沃尔玛的停车场,那不关任何人的事。 出于极端无聊,第二天,兰迪还是回到沃尔玛的水果摊前。 “昨天忘了问你,有件事我挺好奇,就是像你们这样的有钱人,难道不通常都有个管家什么的,负责联系固定的供货商,定期统一采购所有的食物?” 布鲁斯抬起头,目光从西瓜转向兰迪。不知何故,他看似一点也不觉得兰迪的开场白有多唐突和莫名其妙。 “确实如此。不过,我的二儿子在生活方面是个亲力亲为的实践者,其他儿子提醒我,要是想和他们的兄弟搞好关系,最好尽可能放弃我做为亿万富豪的生活方式,所以我在这儿。”布鲁斯将头往后仰,摊开双手。 兰迪正想回话,布鲁斯补上一句。 “再者,我有个懂算命的朋友告诉我,今天,在这个地点,我将碰到我真正的一生挚爱。”他朝兰迪眨了下眼,“我猜那个人就是你。” 本来兰迪是有她多话想说的,可布鲁斯的那个眨眼实在太……呃,难以描述,她窒息了大概一两秒才回过神来。 “哇。”兰迪赞叹。因为,妈呀,好油。 布鲁斯的肩膀微微下塌,表情比起十秒钟前流畅地说出那些话时要更枯萎一些些。 “这样不好吗?”他皱着眉,歪过头,眼神是完美的困惑,让他看上去特别无辜,也特别傻,彷佛任何人都可以通过他钢蓝色的眼珠、看穿他脑中的想法,然后发现那儿什么也没有。 兰迪尽可能不露出失礼的表情。她盯着布鲁斯,慢慢地摇了摇头。 布鲁斯的嘴角隐隐约约抽了下,最终决定放弃这些花花公子的态度,用更正常的方式和兰迪交流。 “那么我猜你不会愿意和我一起去喝咖啡了?”布鲁斯苦笑着问。 兰迪想了想。 她要和布鲁斯·韦恩去喝咖啡吗?听上去是自找麻烦。然而,她更好奇对方所说的、关于算命师朋友和一生挚爱的部份。 那可能可以成为布鲁斯·韦恩在沃尔玛站一整天的最佳解释,也可能──只是非常非常非常微小的概率,但要是这个有钱的家伙和她为何受困于时间循环中确实有点关系呢? 毕竟,不同的开场白,却三次得到相同的结果。兰迪开始好奇,是否‘布鲁斯·韦恩邀请她喝咖啡’就是这个世界的既定常数,就像小巷里的抢匪,不论如何都会存在,或者这代表她和哥谭首富的命运交缠是天注定,避不可避?她想知道答案。 “那倒不是,我愿意去。”兰迪说,“因为我好奇你那个算命师朋友的故事。还有,我们绝对不去人多的咖啡厅。” 事后发现,原来只要她说她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布鲁斯就会包下一间安静又优雅的咖啡厅,让他们免受陌生人的骚扰。 而布鲁斯所谓会算命的朋友实际上是魔术师,认为被称之为‘算命的’是种极大的侮辱,工作就是在世界各地巡回表演魔术,黑长发大波浪穿得超级辣,有个人称‘地狱神探’的英国男友,据说懂点驱魔。 布鲁斯咬牙切齿地称其为‘神棍’。 “哇,是骗子呀,那你是不是该劝你那位女性朋友跟这家伙分手呀?”兰迪听得津津有味,一边拿玻璃吸管戳弄漂浮在冰西西里咖啡上的冰块、边分神思考着等下要不要加点一块小蛋糕。 布鲁斯大幅度地挥了挥手。“他们不会分的。” 兰迪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发出沉思的声音。 “那这么听来,你这个朋友在看对象这方面似乎容易看走眼。你确定还要听她的建议相信今天你会在沃尔玛的水果摊前找到一生挚爱吗?” 布鲁斯的表情空白了有一秒钟。 这就是兰迪想要的结果。布鲁斯毫无防备的反应,让她大笑差不多有一分钟。她想不起来自己上次真正大笑是在多久以前了。 布鲁斯挑了挑眉,将手撑在下颔处,就看着兰迪笑,也不恼。 “在约会中让对象保持心情愉快是最基本的。”他这么说,“这是我的荣幸。” 这就是兰迪一天中的亮点。无怪乎从那以后兰迪每天都去找布鲁斯。 可以说,布鲁斯是兰迪在这个不停重置的世界、在这个时间循环之中唯一的人类朋友。布鲁斯是如此善解人意,兰迪总是能轻易地和他交流,他也从来不问她奇怪的开场白或他们是否曾认识。 一方面,兰迪的理智在她脑海中背景某处放声尖叫,大喊着可疑,另一方面,能有个认识的、可以交谈的对象实在太棒了,兰迪全身上下除了理智外的其他地方都在鼓励她继续这么做。 大概在第十三杯咖啡到第十五杯咖啡之间的某个地方,布鲁斯提出要送兰迪回公寓。 这时兰迪对布鲁斯的信任度已经足够她答应这个提议,所以他们上了布鲁斯的车,他们一路回到她的公寓,布鲁斯陪着她上楼,两人在门口闲聊了下。 兰迪正纠结着要不要邀请布鲁斯进公寓。 突然,整栋楼断电了。 布鲁斯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推向自己身后。 这是栋一层双户的公寓,楼梯呈回字,中间有个天井。兰迪正想着怎么了?突然这么紧张?就看见他们正上方的楼梯,有个可怕的黑影正在变大,逐渐站直。 兰迪差点放声尖叫,要不是她看见黑影头上两个尖尖的小耳朵。 “蝙蝠侠。”布鲁斯沉声念出对方的名字,“你来了。” 4、蝙蝠侠好可怕 那就是兰迪意识到,自己最好别再继续忽略直觉的时刻。 因为布鲁斯·韦恩在看见蝙蝠侠的时候,表现得根本不像个脑袋空空的花花公子,倒是像他早有预料会在此时此刻撞见蝙蝠侠。 而兰迪很确定自己没有犯法,不可能在她平安无事地度过那么多个相同的一天之后、无缘无故地在自家门口招来个凶神恶煞。 圣蝙蝠侠为何降临在此只剩下一种可能。 那就是布鲁斯·韦恩。 就算是处在惊吓中,兰迪也能辨认出布鲁斯·韦恩和蝙蝠侠互相认识的警讯。她低声咒骂一句,脱口问:“我就知道你这么有钱肯定是逃税了。不可能是因为你杀人,你没有那种胆量。” 彷佛是为了应景,外头的街灯在闪了两闪后啪地一声熄灭,这意味着他们失去唯一的光源,让一切变得更希区柯克。 “什么?”布鲁斯稍微回过头来看她,声音中有强烈的被冒犯感,“我才不逃税。每年我和我的公司都提供给政府比我应缴的税要更多的钱!” “而且他做慈善。”蝙蝠侠用嘶哑、粗糙的声音补充道。 “而且我做慈善。”布鲁斯强调。 兰迪指着楼梯上的蝙蝠侠,问:“那为什么他会在这?” “他──”布鲁斯才刚开口,就被蝙蝠侠打断。“我不是为了韦恩而来。我是为你。” 兰迪怀疑地拧起眉,往后退一大步。 “不,不可能。从没有过这种事。” 蝙蝠侠踏着沉重的步伐向前,向她。布鲁斯·韦恩站在她和蝙蝠侠之间,浑身散发出紧张的能量。 “你心知肚明我是为何而来。”蝙蝠侠说。 兰迪又退了一步,背抵住廊道冰冷、肮脏的墙面。 “别。”布鲁斯警告蝙蝠侠。奇怪的是,他的声音听上去像蝙蝠侠。 明明‘今天’永远晴空万里、从不打雷下雨,此时此刻却打了个足以划亮全哥谭夜空的惊雷。肯定有什么东西在远处被这道雷给劈死。 兰迪希望自己别发抖。她做不到。 在危机中,对蝙蝠侠乱发脾气突然成为一个好选择。 “如果你──如果你是为了时间线变得奇怪的事来找我麻烦──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确实不小心制造出数十条不同的时间线,以前我听说过一些关于把时间重置进而搞砸一切的故事──不,等等,这怎么会是我的错?” “我是受害者,我是这里最大的受害者,我甚至不记得我为什么在这!我的记忆有问题!我的记忆有问题……而你现在决定要怪罪我?” 在兰迪理智断线、对着蝙蝠侠就是一顿咆哮的期间,她的余光瞄到布鲁斯似乎想握住她的手、让她冷静下来,但兰迪不想被任何人碰。她把手甩开了。 布鲁斯拉平了表情。“你不该逼她。”他看着兰迪,却对着蝙蝠侠说话,“你会搞砸一切。你不明白。” “仅因着你出现在这儿不意味着你的方法比我的更好,否则你早就已经解决我们的问题,而你没有。”蝙蝠侠停顿了下,“所以我会照我的方法行事,而我想,既然你在这,你比我更清楚这点。” 布鲁斯往前跨开一步。当他背对着兰迪且挺直背脊时,他比兰迪先前以为的要更像蝙蝠侠。“我会阻止你。” “不是,等等,阻止什么?你们到底明白什么我不明白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兰迪吓坏了,开始胡言乱语。蝙蝠侠扑过来,布鲁斯迎上去。外头的雷声一声声打得像是要天崩地裂了,甚至地面好像都开始晃动。兰迪匆匆忙忙打开门想躲回公寓里,门还未锁上、蝙蝠侠和布鲁斯就撞进屋里。两人一路扭打,直接撞碎茶几。 “喵啊!”小白猫尖叫起来。 “妈呀!”兰迪也尖叫起来。 啊,猫,对了她还有猫。在蝙蝠侠和布鲁斯激烈的、毁坏所有家具的战斗之间,兰迪匆匆抱起猫逃回卧房并锁上门。事后想来这是个愚蠢的行动,要是更厚实的大门都阻挡不了蝙蝠侠了,这薄薄的卧房木门是能阻挡个啥呢。 一进卧房小白猫就从兰迪的怀抱中蹦出去直奔床底,过程中四只爪子十八根指甲全伸出来、兰迪差点没被撕成碎片。 听着外头打架的声音,兰迪不知所措,只能窝在床上用棉被罩住自己,缩在死角,瑟瑟发抖。 从在家门口发现蝙蝠侠开始,兰迪的今天就变得很奇怪。她不想要这样的今天。她想要她原来那个和平的、无风无浪的今天。她想把自己打晕,想马上昏过去,这样她就可以让今天再次重来。 她想让今天重来。这好可怕。蝙蝠侠好可怕,一切都好可怕。 拜托,请让今天重来吧! 早晨七点,兰迪在宿醉般的头疼中醒来,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痛,很像是被大象辗过或刚爬完珠峰。 她按掉闹铃,用滚的下床榻。过程中碰到一点毛茸茸的皮毛,想起自己有猫,马上快乐地伸手把猫捞过来猛蹭猛亲。 “小宝贝!我的小宝贝!” 姜黄色的虎斑猫发出深感困扰的猫咪式哼哼声,在兰迪怀里扭来扭去,试图通过将自己化为一滩液体的方式来逃脱。 “好啦好啦,放你走。” 兰迪松开双臂。虎斑猫仓皇蹦走的模样就像一只兔子,在草原上跳跃。她花了点时间欣赏猫咪跑开后疯狂梳理背毛的模样,才不甘愿地从长毛地毯上撑起上半身。 一旦她坐直,头晕目眩和浑身发疼的感受就更强烈。她想知道前一晚她是去干嘛了,怎么今天醒来特别痛苦?接着她想起自己的处境,受困在同一天中已经想不起有多少周,那就更怪了。 “凶手该不会是你吧。”她怀疑地斜睨虎斑猫。 众所周知,这种颜色黄黄橘橘还有着虎斑条纹的猫特别皮又特能吃。瞧瞧那圆润的身形,体重肯定不轻。 莫非就是这只猫,凌晨在她身上蹦迪,害她现在浑身疼又没睡好…… 彷佛感知到她不敬虔的想法,虎斑猫停止理毛,把上半身扭过来,朝兰迪怒目而视。 兰迪耸了耸肩。“我又没说一定是你。” 早餐是酥酥脆脆的培根和两颗煎蛋。 今天兰迪也不打算去上班。上班上班,上什么班,都被困在同一天出不去了,谁还上班。 闻到食物香气,虎斑猫跳到餐桌上,绕着餐盘转来转去,突然特别嗲又特别可爱。 “去去,你不能吃这个。”兰迪挥手把猫赶走。 虎斑猫发出委屈巴巴的声音,侧身倒在桌面边缘,把脑袋倒过来,可怜兮兮地盯着兰迪看。 “不行就是不行。哪有小猫咪这么重口的,人类食物又油又咸对你的肾不好。”兰迪碎念猫咪,“不然这样吧,我今天去给你买鲑鱼,煎个无盐无油的版本给你好不?” 听到兰迪退让了,虎斑猫满意地离开餐桌。兰迪对自己摇头叹气。其实她挺不想出门,‘今天’午后总是阴雨绵绵一路到深夜,还打雷,她要是想避开雨,等下就得出门。 为了猫,滂沱大雨也得去。这才是一个尽责的奴才。 当兰迪决定为了在早上八点半踏出家门时,她并没有想过会在联排公寓的人行道上看见一个惶惶不安的前男友。 别问她怎么还记得那是她的前男友,也别问她怎么看出对方悠然自得的外表下实则坐立不安犹如芒刺在后,她就是知道。 这就像她知道怎么打蛋煎蛋、知道如何开车,她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以至于陷入如此境地,不等同于她失去生活和生存能力。 但是等等。布鲁斯·韦恩在联排公寓外等她,这是‘今天’固定会发生的事吗? 兰迪停在原地想了想,发现她想不太起来。 也许因为以前她不怎么出门,也不在这时间点出门,那么自然她从没遇过布鲁斯,即使布鲁斯·韦恩每个今天都在外头等她。 不论如何,既然布鲁斯决定把自己横在她要经过的路上,那她索性上前主动打招呼。她从布鲁斯斜后方,伸手拍了下布鲁斯的肩膀。 “你怎么等在这?” 布鲁斯猛地回过头。 “……而且一付见鬼的样子。”兰迪补充道,扬起一道眉。 布鲁斯皱起眉。“为什么你知道我在等你?” 兰迪的眉毛挑得更高。 “问我这种问题你是认真的?”她转了圈眼珠,随手往背后的联排公寓一挥,“我就住在这!你出现在我家门口!” 顿了顿,她想起布鲁斯不只是她认识的布鲁斯,更是哥谭甜心宝贝、花花公子布鲁西,便改口:“除非你在和我分手后、无缝衔接和住这附近的另一个女人约会了──” “我才没有。”布鲁斯用力打断她,眉头皱得更紧。 “那就是啰。”兰迪回答,“总之,我假设你来找我,而我才不要站在街上和你讲话。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沃尔玛,我要给……我的猫买鱼。” 布鲁斯毫不犹豫地坐上她的车。 在调整安全带的时候,布鲁斯漫不经心地问:“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养猫?我都不知道。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5、困在暴雨天 关于猫的名字和年纪,兰迪当然一个字也答不上。但她不能让自己的前男友察觉异样不是吗? “你不认为你问的这些事很能说明我们分手的原因吗?”兰迪反问,伸手调整空调风向,因为她隐约记得布鲁斯喜欢冷一点,“这都是基本的。你要是真的在乎我,就早该问我,别现在才开始关心。” 布鲁斯皱着眉头,陷入沉默。从他们见面的那一刻起,他眉毛之间的结就从没松开过。 车内安静了好半会儿。兰迪耐不住,打破沉默。 “所以你来找我是?” “……达米安。达米安想看你的猫。”布鲁斯说。 这听起来就像是刚生出来的想法,兰迪十分确定布鲁斯正在答非所问。 “胡扯,十分钟前你甚至不知道我有猫。”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布鲁斯直直地盯着她,目光锐利。 “你不知道达米安是谁。”他说。 这是另一句胡扯。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达米安是谁? “你在侮辱我吗?我怎么会不知道达米安?”兰迪激烈地反驳道,“容我点出事实哦亲爱的,我去接他放学的次数也许比你还要多!几乎以为我是你请来的保母,我上次还──” 兰迪讲着讲着,却卡壳了。她上次还陪达米安做了什么?是……是去动物园?还是去看画展?看哪个画展?该死,她想不起来。 “还?”布鲁斯追问。 兰迪拒绝承认她记忆混乱。“我不会和你在照顾孩子的事上继续纠缠,因为我们彼此都清楚我们之中谁才是更常出现在家长会上的那一个。”她反击,“就只是──你就直接告诉我你干嘛来找我就行了。我们有话直说。” 相较于兰迪起伏的情绪,布鲁斯却平静下来。他开始逐一列出许多兰迪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发生过的事,公事公办的态度像是在开月度大会,评估的目光让兰迪坐立难安。 “你替‘我’照顾男孩们。你带达米安出门。你和韦恩的交集比‘当时’更深。” “替?”兰迪抬高音量,深深感到被冒犯,“噢拜托哦,我做任何事都是因为我想做,不是为了你。你真的认为我是那种喜欢上一个男人就自愿去他家替他照顾孩子的类型?认真的?” “我不。不过有些事显然变了。”布鲁斯干巴巴地反驳,“这也让我明白了他的反对从何而来。” “有完没完,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自言自语和胡说八道?”兰迪吐槽。 “听着。你不明白你现在的这些愤怒是从何而来。让我帮你。”布鲁斯又说。 “天啊,男人不会讲话就闭上嘴。我需要你帮什么?就以你的生活自理能力,你能帮我什么?”兰迪大翻白眼,快忘记自己正在开车。 “我的──我先澄清一点。当我们交往时,你对我的一切安排都挺满意。” “我是吗?” 事实证明愤怒驾驶跟酒驾一样危险。在天候不佳又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兰迪为了闪避一个突然窜出来的黑影、转而撞上人行道。 幸运的是,没有任何人或动物在这次撞击中受伤。 “刚才那是什么?”兰迪被自己吓一大跳。 一方面,突然冲出来的影子不知道是个什么鬼,另一方面,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布鲁斯说得对,她自己也不明白这些针对布鲁斯的愤怒是从何而来。 那就是一种残存的感觉。不记得来龙去脉,最终糟糕的感受徒留下来,成为偏颇的印象。 好奇怪。如果她都不记得和布鲁斯交往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看着布鲁斯会同时有愤怒和恐惧? “……我觉得你该下车。”兰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 布鲁斯没有动。“兰迪,冷静。” “我真的认为你该下车。”兰迪重述。 她说不上理由,可她就是不想现在和这个布鲁斯·韦恩待在车内这样狭小、封闭的空间。 她感觉到危险。 突然,布鲁斯将手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请冷静。我不会伤害你,我是来帮助你,和这里正在发生的问题。请你相信我。” 布鲁斯的声音低沉平稳,说话的时候握住兰迪的手。这是救难人员对受害者说话的声音。在这个情境中,布鲁斯是救难人员,兰迪是折断腿骨的野生动物。 起先,兰迪不能确定布鲁斯在说什么。她花了点时间盯着布鲁斯的眼睛。 深棕色的眼睛周围有一些细纹,岁月的痕迹却从来没有让这个男人失去魅力。他有高挺的鼻梁和单薄、横长的嘴唇,他很英俊,他的长相有七分向像本·阿弗莱克,两分相似伊桑·霍克。 这让兰迪终于明白自己的处境。 因为这张脸根本不是她所知的布鲁斯·韦恩。 “你是谁?”兰迪震惊地问。接着,更重要的问题是:“我怎么了?” 她的记忆怎么了?她的脑子怎么了?或者该问的是,这个世界怎么了? “布鲁斯·韦恩。我真的是。”布鲁斯强调,“我正在帮助你。” “胡扯。布鲁斯的眼睛是漂亮的蓝色!” 布鲁斯的眉角微微抖了抖。“你想让我对此作何感想?” 兰迪不知所措,就将注意力转向另一件事,“你说帮助我是什么意思?” “你相信你听说过多元宇宙。那就是这里正在发生的事,”布鲁斯解释,“……至少部份如此。” 兰迪怀疑地往后退缩。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就都是真的?你自己都不太肯定,这里也根本无法验证你说的是不是事实。”她反驳。 布鲁斯拉下脸,耐心尽失。“听着,你得照我说的做。你不明白──” “闭嘴,走开!”兰迪大喊。她决定:“我不要你。” 她不要这个棕眼睛、长得像本·阿弗莱克的布鲁斯·韦恩。她要的布鲁斯·韦恩应该是…… 布鲁斯平淡的表情变得强烈。 这成为兰迪最后看到的画面。 早上十一点五十。 兰迪在雷雨声和被小东西怒视、拍打的感觉中逐渐转醒,然后在恢复知觉的同时,立刻想让自己再回到失去知觉的状态。 她希望能昏过去,可是她不行。因为她有猫,而她的小黑猫在她几次醒了又睡、再醒再睡带来的期望落空中,已经彻底失去耐性,现在正不高兴地用右前脚有节奏地攻击她的脸,发出毛茸茸的拍打声。 “行啦行啦,我知道你要吃饭……这就起来,别揍我了。” 兰迪拨开猫咪毛茸茸的黑色小爪子,在无奈和痛苦之间选择认命。那些让她在床上躺大半个早晨的头疼和恶心感在她起身后,就变得更明显。 她拖着脚步走到厨房,给小黑猫开了一个罐头,倒进猫碗里头撒上营养粉再和水后,将碗放到地上。 小黑猫早等得不耐烦,碗一着地就把头挤进去,狼吞虎咽吃得整脸都是。 兰迪盯着小黑猫认真吃饭的小脑袋看了会儿后,再次拖着脚步,走向矮茶几,熟门熟路地从茶几下的医疗箱中翻出布洛芬吞了两颗,接着打开电视,切到新闻台。 “……和前两小时比起来,哥谭的风雨仍在加大,我们可以看见现在的风几乎能将路树连根拔起,还有韦恩企业大楼上方、那颗在夜里总是闪闪发光的w字招牌,在风雨中也几乎看不清。我认为这是近两年内规模最严重的暴风雨,是吗,主播?” 兰迪边为自己准备早午餐,边听记者播报气象,说是这次暴风雨挺严重的,已经有些低洼地区传出淹水灾情,地铁和公交部份停驶。 而兰迪知道这场暴风雨将成为哥谭五年来最严重的一次。这是根据经验。 “真不幸,不是吗?”她对小黑猫说话。但这更像是自言自语。“永远被困在一个暴雨天。” 小黑猫刚吃饱饭,正专注洗脸,仅抖了抖尾巴表示有听见兰迪的抱怨。 不仅被困在同一个暴雨天,兰迪还身体不适,又是恶心反胃,又是头疼得想劈开自己的脑袋,看会不会生出一个阿西娜来。真想知道在进入这个时间循环前、她做过的最后一件事、吃下肚的最后一个东西究竟有什么毛病,怎么能害她病成这样。 早午餐后,兰迪洗碗。 她当然不必做家事,但她喜欢这么做。 一部份是时间太多太无聊,一部份是像个正常人一样做家事,这样规律的行为可以给她带来虚假的安全感,彷佛她没有受困于此,彷佛这只是另一个普通的周末。 外头在下大暴雨,她和猫咪在家里,以新闻台和ethanbortnick弹奏的钢琴乐声做为背景,平静地度过一天又一天。 当门铃响起时,新闻台正在播报前一天晚上、哥谭首富布鲁斯·韦恩参加大都会图书馆开幕式时的进场画面。 女主播一一列出布鲁斯·韦恩身上黑西装、领带、袖扣、皮鞋的设计师和品牌,通过这些细节,分析布鲁斯·韦恩和莱克斯·卢瑟间的关系,进而再分析布鲁斯·韦恩带着大儿子、而非三儿子和小儿子出席,是想表达什么样的立场……诸如此类。 坦白讲,兰迪一直觉得这个节目是在造谣,胡扯六十分钟的名人八卦赚取广告费和收视率,而且她相信绝大多数收看这节目的哥谭人也和她一样想。 在布鲁斯·韦恩和理查德·格雷森一前一后出现在屏幕上时,兰迪指着前者、对小黑猫说:“他长得有点像黑头发的克里斯蒂安·贝尔和本·阿弗莱克,你不认为吗?” 小黑猫趴在座垫上,卷成虾状,听到这句话,象征性地动了动耳朵。 “我是说真的。”停顿一下,兰迪若有所思地补充道:“好像还有点像乔治·克鲁尼,在笑容的部份。” 小黑猫用尾巴拍打了下地面,突然抬起头,警觉地盯着门。 6、布鲁斯 “什么?”兰迪看着门再看着猫,“怎么了?” 对此猫咪的回答是站起来并拱起背,对着门发出接近“呜……”的低鸣。 然后门铃响起。兰迪慢慢地将头转过去,怀疑扭曲了她的表情。 为什么会有人按门铃。 ‘今天’从来没人按门铃。 这不寻常。甚至可能不合理。循环出现变化,什么情况? 门铃再响一次。 小黑猫继续低鸣。兰迪盲目地摸向小黑猫,想抱着猫去开门,借此壮胆。 她的意图被猫狠狠拒绝。小黑猫一溜烟钻进矮茶几下,黑漆漆的与阴影和深色地毯完美融为一体。 门铃响第三次。兰迪决定,至少要去看清楚外头那是什么玩意,而且不从猫眼,因为所有住哥谭的人都听说过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天真的蠢货在把眼睛凑向猫眼的那一刻被打穿脑袋。 她拿起藏在鞋柜后的球棍,站在安全的地方,小心翼翼问:“谁?” “你的楼下邻居。”门外的声音说,听起来模糊但疲惫,“房东告诉我,你这儿有整栋楼的备用钥匙。” 兰迪的眼神从门板平移到一旁墙面上、挂满钥匙的铁架子。她不知道有这回事,但这似乎能很好地说明为何她会有数量如此之多的钥匙。 想了想后,她稍微将门拉开一条小缝,从里往外看,没有放下手中的球棍。 门外站着一个兰迪认为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同时,这男人也有着最疲惫的姿态;黑眼圈、胡渣和凌乱的黑发,黑色羊毛大衣沉重地贴在他的肩膀上,发梢和大衣衣襬都在往下滴水,在他本该被擦得闪闪发亮的黑色皮鞋旁边制造出一滩水洼。 不知何故,在看见这个男人的第一眼,兰迪就对他心生怜惜和亲切感。 “天啊,你湿透了。你──”兰迪放开球棍,也许是因为这个瞧着和湿透的纸袋没两样的男人看上去已经冻坏了,不会攻击她;也许是因为当她直视这男人钢蓝色的眼睛时,就不受控制地想去拿一条大浴巾把他裹住,擦干。 所以她叹了口气,拿掉挂在门上的铁链,侧过身让男人可以进屋。 这家伙又湿又累,太可怜了,无法忽视。 “进来坐着。我去拿毛巾。” 这个英俊的倒霉鬼给了兰迪一个看似可信的故事。 是这样的;今天哥谭暴风雨,他的上司却不同意他缺席晨间例会,所以他不幸地需要出门,更不幸地将钥匙遗失在风雨中。 这使得他出现在兰迪的门前,询问房东寄放在兰迪这的备用钥匙。 知道有什么是更不幸的吗?这已经是这家伙本月第二次借用备用钥匙。 这意味着他今天遗失的那份钥匙,实际上就是他正打算借的备用钥匙。 总共就三份钥匙,一份在房东手里,一份在兰迪公寓玄关处的壁挂式铁架上,一份给房客。考虑到房东正在国外,也没有锁匠肯穿过暴风雨来帮忙开锁,现在只剩下一种方法。 “不是,你想干嘛?”兰迪扑过去阻止准备开窗的楼下邻居,“下大雨呢,你别开窗!” 邻居皱着眉,居然很无辜。 “我可以通过逃生梯回去我的公寓。” 兰迪安静地看着邻居,看着窗外的暴风雨,看着摇摇欲坠、生锈的逃生梯,再看着邻居。 帅归帅,可怎么好像脑子不大行啊?还是说智力都点到工作技能上去了,缺乏生活技能? “这么说吧,我怀疑你在这种天气下,去爬逃生梯,会对你的健康带来不良影响。”兰迪委婉表示,实际上她想表达的是她认为这么做会摔死,“你还不如告诉我,你想借把斧头,破门而入。” “你有斧头?”邻居问。 “……我没有。”有也不可能借! 邻居皱着眉头的表情像是失望,这促使兰迪转移话题。 “要是你没有其他地方能去的话,在问题解决前,你可以待在我家。”她提议。 邻居的眉头皱得更紧。“你不该轻易同意让陌生男性留在你家。这里是哥谭。” 兰迪差点翻白眼。这人居然还说教。 “不然你现在滚回暴风雨中?”她用拇指比着窗外。 邻居闭嘴了。 邻居的名字是布鲁斯,在大型跨国企业拥有一份和金融相关的管理工作,6英尺2英寸,蓝眼睛。 一旦他将自己打理好,从浴室走出来,兰迪就知道,假使这男人是个陷阱,那她大概率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谢谢你。”男人简短地道谢,隔了半秒,又补充:“提供我热水淋浴和浴袍。” 兰迪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别盯着别人看,更别盯着别人的胸肌看,太粗鲁了。 “哦,没什么,这只是出于良知。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成为你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要是改天有警官为着你失踪或坠楼的意外事故来盘问我,我希望我能像婴儿一样无辜。” 布鲁斯发出一声类似鼻息的笑声。 兰迪注意到,这男人不是个表情丰富的人,多数时候他不是面无表情、就是皱眉,而他钢蓝色的眼眸深处萦绕着的忧郁只是加深了这方面的印象。 他的身上还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兰迪认为,那是明星脸带来的熟悉感,因为他一半长得像暮光的男主角,一半像克里斯蒂安·贝尔。 “那么我会庆幸自己碰巧遇上哥谭所剩无几的良知。”布鲁斯说,同时举起手里的洗衣盆,“要是不麻烦的话,我也想借用你的烘衣机。毕竟我总不好穿着你的浴袍离开。” 兰迪怀疑地看着洗衣盆,那里头现在堆满布鲁斯换下来的黑色衣物。 坦白讲,她不认为那些衣服该被放进任何一台洗烘一体机内……瞧着就是会在烘干后缩水变形的样子。不过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她也就耸了耸肩,抬手指路。 “洗衣房在角落。需要什么,打开洗衣机上头的橱柜,用品都在里头。” “呣。”布鲁斯发出一个可疑的咕哝声。 “……你没问题吧?洗烘机会用吧?” “呣。” 不知何故,兰迪就是怀疑布鲁斯不会用洗烘机。 可话又说回来,不过就是洗烘机,能有多困难?既然布鲁斯能在大企业担任要职,照着洗烘机上头的选项指示操作不可能难倒他。不可能有人不会用洗烘机吧,不可能布鲁斯不会用洗烘机吧。 布鲁斯不会用洗烘机。 当布鲁斯神色自若地走出洗衣房时,兰迪是真没想过他能把洗烘机搞到故障。果真是个人才。 他就走出来,穿着兰迪借给他的、不知何故出现在她衣柜内的特大号黑色浴袍,还有一件也许是前男友?留在这儿的灰色棉质运动裤。 “介意我坐在这?”布鲁斯问,指着沙发右侧。 兰迪坐在左侧,正在给小黑猫梳毛。她目测了下沙发的大小,觉得可以容得下她和一个成年男子没有问题,就点了点头。 小黑猫趁机翻身滚了一圈,逃脱兰迪的魔爪。 “哎!你毛还没梳完呢!”兰迪喊。 小黑猫才不理她,一溜烟钻到布鲁斯脚下寻求庇护。 兰迪不高兴地瞇起眼,瞪猫。才不过两小时左右,小黑猫对布鲁斯的态度就从警戒低鸣变成现在的求保护。见风转舵使得可真好,忘恩负义的小混蛋。 布鲁斯轻轻笑了下,低头伸出手,有技巧地抚弄小黑猫两耳之间的皮毛。 小混蛋快乐地呼噜起来。 “没想到你记得我。”布鲁斯说。 “……你们认识?”兰迪的目光在布鲁斯和猫之间来回。 布鲁斯看了她一眼。“是我们认识。” 那这就很尴尬了。 兰迪盯着布鲁斯,内心惊慌失措,正打算替自己的失误找个借口。 “不过我猜你没记得我的脸。”布鲁斯又说,“那只是件小事。三周前,沃尔玛的水果摊,你帮我挑水果。” 兰迪皱起眉,装出努力回忆的模样。当然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她的三周前和布鲁斯的三周前可不是同一个三周前。 “那还真的是件小事。”她尴尬地附和。 布鲁斯笑了下。“所以我想你不记得也挺正常。一般而言,人们不会记住只见过一次的路人。” 兰迪迫不及待想转移焦点。“原来你会笑。” 布鲁斯的笑容马上消失。“我当然会,我时常笑。”然后他皱着眉抱怨:“为什么你们都讲一样的话?” 兰迪真想拿面镜子给布鲁斯。她差点这么做了。 这时,洗烘机开始发出代表故障的哔哔声。 兰迪笔直地盯着布鲁斯的双眼。 “……我从没说过我会用洗烘机。”布鲁斯小声说。 他们花了点时间研究洗烘机。幸好问题算不上大,主要是衣物重量分配不均,和塞在衬衫前口袋内的手帕忘了拿出来、结果塞住出风口。 兰迪甚至不知道现在还有人在用手帕。她把手帕怼进布鲁斯摊开的掌心中,忍不住想念他一句。 “你刚才在我问你会不会用洗烘机的时候,你说你会。” “呣。” 就是这个声音!兰迪愤怒地横了一眼刀过去。早知道就该听信自己的直觉,这个咕哝声尽管听着像是“嗯嗯明白”,实际上却是“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用价格低于一千五百美刀的洗烘一体机,救我”。 “要是‘明天’你再来借我洗烘机用,我肯定不让你自己操作。” “明天?”布鲁斯问。 7、蝙蝠侠是 兰迪犹豫了下。 “我的意思是,下次。”她更正自己,用玩笑话敷衍过去,“考虑到你这个月已经是第二次掉钥匙,我认为机会还挺大。” 虽然这是说溜嘴,但仔细一想,这似乎是近期以来她第一次对新的一天产生期望,因为她想再见到布鲁斯。 总之。 基于上述的洗烘机意外,当布鲁斯提议要帮忙做晚餐时,兰迪果断拒绝。也不是瞧不起人,就她觉得基本的警觉心还是得有,就看看她的洗烘机吧…… 晚饭是简单的色拉,切点鲑鱼,鸡胸肉烫过剥丝,紫绀、生菜、彩椒和水煮鸡蛋拌一下淋上橄榄油和果醋再撒点黑胡椒和盐,兰迪喜欢吃酸,自己的那份就多挤了半颗甜柠檬。 以防小黑猫嘴馋,兰迪另准备了一小盘无调味的水煮鸡胸肉放在茶几下。她将两碗色拉分别放在茶几两端,又折回厨房倒果汁。 “你对那家伙有什么看法?”突然,布鲁斯问。 “谁?”兰迪从冰箱前探头,顺着布鲁斯指着的方向,看见屏幕上,不畏风雨、仍在打击犯罪铲除邪恶的蝙蝠侠。 “不是,这鬼天气他也出门啊?”这是兰迪第一个想法。 “邪恶不会因为暴风雨就自己停止。”布鲁斯沉声回答。 “……呃,有道理。”兰迪赞同,出于客套。 “而且也许他不是人类。”布鲁斯接着说。这回脸色都下沉了。 本来兰迪不大确定布鲁斯是不是在开玩笑,听到后面这句,就笑了起来。 “你想暗示我蝙蝠侠是吸血鬼吗?” 她摇摇头,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果汁,“你还不如告诉我蝙蝠侠是布鲁斯·韦恩呢。说蝙蝠侠是吸血鬼、有德古拉血统的那篇帖子我也看过,但gothamreddit上的东西真的不能信,好多奇形怪状的谣言都是从那里头长出来的。” 好半会儿布鲁斯都没回话。 兰迪回到茶几前,才发现布鲁斯一直盯着她。 “干嘛?” “你认为蝙蝠侠是人类?”布鲁斯问。 兰迪把果汁放在布鲁斯的色拉旁。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可我个人是看不到吸血鬼拯救人类世界中最腐败的罪恶之城的意义在哪里。”她用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扁平笑容取代她本想翻的大白眼,“对吸血鬼而言我们是食物,是鞑靼牛排。如果我的鞑靼牛排们决定自相残杀,我不会出手干预。” 这是个有点血腥的黑色笑话,只有哥谭人才能笑得出来。布鲁斯抽动的嘴角证明了他血统纯正。 兰迪坐下来,一边看着新闻上、蝙蝠侠飞过企鹅人头顶的画面,一边一句接一句地说出她的推测。 “蝙蝠侠必须是人类。更具体点,我认为他是哥谭人,在钱堆里长大。” 布鲁斯耐心地听兰迪滔滔不绝,适时插入一两句话。 “是吗?” “这就说明了他那些用不完的酷炫装备,更说明了他怎么会想要拯救这座城市。所有人都放弃哥谭了,不是吗?除了哥谭人自己。” “而要是你不够天真、那就不会有足够的热血和愤怒,没有足够的热血和愤怒、那就不会试图改变一个屎坑。” “只有绝对的人品和美德能帮助他坚持下去,和他身上的领袖特质,我们都清楚,这玩意儿出现在有钱孩子身上的概率、远比出现在普通人家孩子身上要来得高。整体说来有钱人家总是更有环境培养人品美德和领袖气质,因为我们活在万恶的资本社会。” 听着听着,布鲁斯的眉毛就越来越上扬。 “那么,你的结论是……?” “结论是,”兰迪举起叉子,“蝙蝠侠是布鲁斯·韦恩。” 布鲁斯安静地盯着兰迪,和兰迪手里的叉子。 他的嘴角开始扭曲。 “不是你听我说,这些推理听上去并不离谱不是吗?它们甚至可以有凭有据。” 兰迪抢在布鲁斯笑出来以前开口,扳着手指细数,“瞧,布鲁斯·韦恩有钱,韦恩企业总是在帮助哥谭,布鲁斯·韦恩和蝙蝠侠从没同时出现在一个场合。打勾,打勾,打勾。” 布鲁斯还是笑了。 但他没有用男性说教纠正兰迪的瞎猜,也没有嘲笑她的乱扯一通,只是反问:“那你是要告诉我,比起gothamreddit的帖子,你更愿意相信维姬·瓦尔的胡说八道?” 兰迪放下叉子,往后靠在沙发上。 “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会更愿意相信维姬·瓦尔的胡说八道。让我为自己辩护,我从没喜欢过维姬·瓦尔,她就给我一种秃鹰的感觉,而且还是一群秃鹰中最秃的那只。嘴脸不好看。” 布鲁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不是我身边第一个这么描述维姬·瓦尔的。那既然你觉得布鲁斯·韦恩是蝙蝠侠,你想,露意丝·莱恩有可能是超人吗?” 之后他们的话题就从露意丝·莱恩和超人逐渐转向莱克斯·卢瑟,到了某个时候,又从莱克斯的光头、跳往莱克斯的反超人铁甲到底是不是偷了斯塔克工业的技术。 期间兰迪趁布鲁斯去洗手间时,又吞了一颗布洛芬。 最终他们聊到深夜,几乎在沙发上睡着。 睡前,布鲁斯说:“暴风雨明天傍晚就会逐渐消退。谢谢你让我在这留宿一晚。” 兰迪表示没什么,抱着猫回到卧房。 锁上门的同时,她也想知道: 布鲁斯掉钥匙来找她,这是新的,之前没出现过。 为什么? 隔天一早,兰迪在第二次转醒时、就拖着身体起床了。 她太想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以至于再怎么不舒服、浑身疼,也绝对要起床。早餐就布洛芬配煎蛋牛奶,喂猫看新闻,听着屋外的风雨声,兰迪开始等。 大约下午一点半左右,敲门声响起。 兰迪从沙发上跳起来、小跑到门前,她仍然挂上铁链才开门,因为她疑心病重,不信任猫眼、也不能肯定门外的就是布鲁斯。 是布鲁斯。 他们面面相觑。 然后兰迪问:“你……需要什么帮助吗?邻居?” 布鲁斯犹豫了一下。 “我需要借用房东寄放在你这的备用钥匙。”他说,报上楼下的房号。 兰迪请布鲁斯进门。 进门后,布鲁斯停在玄关处,盯着兰迪藏在鞋柜后、露出一小截把手处的球棍。 “很高兴发现你终究保有一部份自我保护的本能。”布鲁斯小声说。 “什么?”兰迪拿着毛巾转过身,怀疑地看着布鲁斯,“我刚刚是不是听到有人想对我说教?想指导我如何做个命长的哥谭人?” 布鲁斯皱起眉,反驳道:“当你在哥谭生活──” 兰迪把毛巾扔过去,很高兴看见毛巾掉在布鲁斯的正脸上、也截去他后面还没讲出口的所有长篇大论。她扬起一道眉,在布鲁斯接住毛巾、一脸不开心很像是大孩子在噘嘴的时候,抬手指着浴室的方向。 “去换掉你的衣服,别弄脏我的地毯。可以用热水,但别用太多。” 布鲁斯握着毛巾,微微偏过头。 “你让我用你的热水?” “因为你长得漂亮。”兰迪微笑。 她以为布鲁斯听得出来这是句玩笑话,尽管这句玩笑话其玩笑和事实在全句当中所占百分比约为三比七。 结果,布鲁斯呆了下后,居然脸红了。 兰迪瞪大双眼,被布鲁斯的脸红搞得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就这么面面相觑了会儿,布鲁斯才抓着毛巾低着头溜进浴室,一路碎碎念。 “你不能因为一个男人长得漂亮就让他进门还提供他热水淋浴,命案都是这么发生的……” 兰迪气定神闲。“一个月内掉两次钥匙的人没资格教育我。”但主要是她每天都在轮回,根本不怕。 隔着浴室门板,布鲁斯回嘴。 “我做哥谭人的时间比你久。” 兰迪本想回他:那也不意味着你就能教育我。 可转念一想,她干嘛要听一个连洗烘机都不会用的大少爷说什么呢?这家伙肯定是第一次离开管家独自生活。 于是,兰迪就问:“那你会用洗烘机吗?” 她几乎能看见斗大的六个黑点、一段删节号从浴室门板后不开心地飘出来。 小黑猫轻轻靠过来蹭了下兰迪的脚踝,在布鲁斯踩过的地上嗅来嗅去。 “妈咪赢了。”她对小黑猫宣称,摸摸猫咪的背后,把猫抱起来放到沙发上,“先待在上头,妈咪要把地擦干净。” 有了昨天的经验,兰迪就知道: 一,布鲁斯今晚无处可去。和二,千万别让布鲁斯自己操作洗烘机。 她就不再对掉钥匙的部份多做评论,直接告诉布鲁斯,既然显然他回不了家也无处可去,她可以提供沙发。 而布鲁斯,就像其他任何一个神智正常的哥谭人,对一份善意起了膝跳反射般的强烈疑心。 “为什么帮助我?”布鲁斯直问,并抢在兰迪来得及开口前,补充道:“别说是因为我长得,漂亮。” 兰迪觉得,布鲁斯讲到一半卡壳了下,这还挺可爱的。 但长得可爱估计不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借口帮她蒙混过关。所以她说:“其实我们认识,似乎你不记得了?” 8、未来的妻子 兰迪想,她大概可以装一下。 可是,布鲁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在一两秒之间,兰迪似乎看见有无数腹诽用或大或小的不同字体在布鲁斯脑袋旁忽隐忽现。 “我当然记得,可我以为你不记得,”布鲁斯说着,戏剧性地停顿了一下,“因为你从没打电话给我。” 兰迪在内心用力掐了自己一大把。 竟然!有交换号码!一个谎要用更多谎去圆,早知道就不装了……等一下。 布鲁斯微微翘起的嘴角怎么那么可疑。 “为什么你笑?”兰迪先是怀疑,而后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不是根本没有交换号码的事?” 布鲁斯嘴唇弯曲的弧度变得更明显。他就这样,似笑非笑的,不承认也不否认,把兰迪看得又心虚、又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坑了一大把还在帮别人数钱。 “没关系的。”布鲁斯说,垂下目光。 布鲁斯注意到的,是在他们脚边打转、磨蹭脚踝的猫;而兰迪注意到的,是布鲁斯说出“没关系”时,他的眼神和语气份外柔和。 这就像布鲁斯不仅是在和兰迪对话。 就像布鲁斯在怀念某些兰迪不知道的事。 布鲁斯蹲下身,抚摸猫。小黑猫把脑袋蹭进布鲁斯的掌心中,开始呼噜。 “我最小的儿子告诉我,黑猫代表幸运。”他说,似乎因着想起家人而露出笑容,“牠叫什么?塔莉亚?赛琳娜?” 兰迪抽了口气,抬手作暂停貌。通常她不关心陌生人的家务事,也不喜欢闲聊这类话题,不想误踩雷区做出失礼的事。 但这?儿子?婚姻关系?这不先确认可不行。 “不是,等等啊。你刚刚说什么?最小的儿子?你有儿子?你有不只一个儿子?你结婚了?” 布鲁斯笑了起来。“你不必非得结婚才能有孩子,亲爱的。” 兰迪可笑不出来。“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布鲁斯抬起头,发现她严肃的表情,便不笑了,轻轻一叹。 “答案是不,我没有结过婚,目前也不在法定婚姻关系里。我所有的孩子们分别是监护,领养和亲生。有男孩也有女孩。另外还有些非官方的孩子,就是我精神上视之为直系亲属的那些。” “哇。那是……家庭成员还挺多的。”兰迪尽量别让自己的瞠目结舌表现得太明显。 布鲁斯直直盯着她,似乎想表明某种态度。“是的,我有一个大家庭。” 他们尴尬地对望。 两秒后,兰迪举手投降。 “很抱歉问了你的私事。”兰迪咬了咬下唇,往后退开,“我刚才的想法是──” 布鲁斯平淡地抢白。“担心我已婚,你意外成为小三?” “你说你无处可去,所以我想……”兰迪越说越小声,尴尬得面红耳赤。 她既是这个意思也不是这个意思,因为她对布鲁斯的好感说来是隐密、复杂的。 但是,对,她不想意外被卷进别人的关系中,哪怕她死都离不开‘今天’。 就想想,要是布鲁斯已婚──而他在暴风雨天,留宿兰迪公寓,穿着来路不明的浴袍和短裤──这将会招致灾难性的后果。 布鲁斯又叹了口气,声音很轻。 “别担心,我确信你不可能被卷进你想象里的麻烦之中,我已经确实确保那样的事不会发生。让我们这么说吧,我未来的妻子在几年前不幸被某个邪教教主诅咒,接着发现,原来她本来就被诅咒,而这些诅咒我们暂时无法可解。我试着救她,可她却根本想不起我是谁,拒绝被帮助,所以,对,现在你明白了。” 兰迪听得都傻眼了。 她本来还想,艹,这不可能是真的。 但布鲁斯的表情是如此平淡和冷漠,不像在开玩笑,而他们在哥谭;一个有变种鳄鱼、疯狂小丑、跟双面人,有各种以动物主题为服装结构设计核心思想的义警和恶棍的城市。 这让兰迪想掐死自己。在内心,她已经死了。 “我──”很抱歉。兰迪想说。 “别道歉。”布鲁斯警告她,“你胆敢给我道歉。” “好的。”兰迪勉强笑了一下。 布鲁斯深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大概三秒钟后。 “我真的很抱歉。”兰迪说,“真的。” 布鲁斯扶着前额,“唉……” 最终布鲁斯主动将话题带往他的孩子们。 所以,布鲁斯有五个孩子。 老大是个奇迹般的万人迷,在处理感情关系这方面时而渣男、时而专情,让布鲁斯颇为忧心──忧心指数约二星。 老二叛逆,极端叛逆,彷佛五个兄弟姊妹身上、所有叛逆的骨头都决定集中生长在老二一个人身上,有着爱一个人就让一个人走的坏习惯──忧心指数五星。 老三是个早慧的绝才,以极其之高的智力和时而堪疑的智慧自相互补,人际关系乍看稳定实则动态成谜──忧心指数三星。 四女儿贴心完美,太擅长读人所以不擅长交际,忧心指数一星。 小儿子对动物的热爱远超乎对人,几乎零朋友,忧心指数四星半。 有没有注意到一种固定模式? 所有布鲁斯的孩子都有某种人际关系方面的障碍。 兰迪认为,在一个家庭中,当某种特征在超过三个以上的家庭成员身上出现,那就不是巧合,是基因。 她想不起自己是从哪看到的,总之有个说法是,原生家庭所造成的精神影响、可以像血统或基因一样,在家庭成员之间被延续下去,不论其是否为血亲。 她想也许布鲁斯的孩子们就是这种情况。 不过,她又有什么资格立场来评论? 兰迪牢牢闭上嘴,从头到尾点头微笑,听布鲁斯尽情谈论他的孩子们,生怕一不小心又把脑子里的想法大声说出来。独自在同一天生活久了就是容易有些后遗症,太习惯自言自语。 一直到晚饭,他们的话题才从布鲁斯的家庭成员改为新闻上的蝙蝠侠。 有点奇怪的是,今天蝙蝠侠被目击的地点和昨天不同,事件也从超商抢劫变为街边随机抢劫。 这是晚间七点四十六分的插播报导;兰迪记下时间,打算明天再次确认。 “我的大儿子曾经认为这家伙是吸血鬼。”布鲁斯说。 那原来是布鲁斯大儿子的评价吗?兰迪想。她回答:“我还是认为蝙蝠侠是布鲁斯·韦恩。” 布鲁斯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是什么让你产生这样的想法?维姬·瓦尔的文章吗?”他打趣。 兰迪耸肩。“哦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蝙蝠侠和布鲁斯·韦恩不曾同时出现在同一场舞会上?” 宇宙选择在这一刻和兰迪开玩笑。当蝙蝠侠在海峡区被目击的插播快讯结束后,下一则新闻是布鲁斯·韦恩在慈善晚会上发表演说的现场直播。 目击发生在十分钟前,而演说从十五分钟前开始。很显然,除非是有双胞胎或能分身的超能力,否则布鲁斯·韦恩不可能在演讲的同时也在海峡区当蝙蝠侠。 布鲁斯转向她。黑猫跳上沙发,在他们之间坐下,翘起后腿理毛。 “其实还有一种假设,可能性也挺高的。”布鲁斯说,神色严肃,但钢蓝色的眼睛闪烁调皮的光芒,“布鲁斯·韦恩是吸血鬼──” “同时也是蝙蝠侠?”兰迪接话。 布鲁斯弯起嘴角。“那就解释了他的富有、他的美貌、他的超能力和蝙蝠造型了,不是吗?” 然后他们同时为着这种猜测的荒谬程度大笑起来,把正在理毛的黑猫吓一跳。 接着,兰迪想到还有一个可能。 “也许扮演蝙蝠侠的人实际上不只一个呢?”她说,“毕竟蝙蝠侠是高危职业,有两到三个人轮班,就能避免哥谭的正义因为骨折缺席。” “但要是三个人中有一个叛变了?”布鲁斯问。 “那就……”兰迪耸肩,“我不知道。这是一个突发奇想。” 布鲁斯沉默了会儿。 “从身份保密的角度考虑,我不认为蝙蝠侠会这么做。”顿了顿后,他用更低的音量说:“但是,就现况看来,我相信你的假设有道理。” 直到睡着前一刻,兰迪才忽然想起。 昨天的布鲁斯说,他们在沃尔玛认识,表现出似乎认识小黑猫的态度。 但沃尔玛禁带宠物。 那他们到底是在哪认识的? 事后想来,这像是心照不宣。 她和布鲁斯身上都有些古怪之处;他们都看见了,也都选择忽略。 就像兰迪怀疑,布鲁斯是否捏造了关于他们如何在沃尔玛认识,布鲁斯肯定也在怀疑兰迪,因为她漏洞百出的说词、正是基于布鲁斯所提供的故事。 假设那是个谎言,为什么布鲁斯要撒这种谎? 有时,兰迪看着布鲁斯的背影,忍不住想知道:该不会布鲁斯和她一样,都被困在此处? 而有时,当她看着布鲁斯的背影,眼前会浮现幻象;他们在一张长桌旁,周围有古董花瓶和昂贵的名画,几个面目不清的人影环绕他们。 兰迪直觉这些人影是孩子。 ……妈呀,她开始产生幻觉。她果真要疯了。 9、“你爱我。” 人们说: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是巧合。 从第三次起,那就是一种模式。 兰迪现在已经进入一种模式,习惯在暴风雨天中、从公寓门口拯救湿淋淋的布鲁斯,这个布鲁斯是她的楼下邻居,他有外貌、有好工作、应该也挺有钱(兰迪猜这间公寓只是他众多房产其中之一,优点在离公司近,适合连续加班的黑暗日子),也有幽默和风趣和其余当代女性们期望的绅士特质,但生活智慧严重不足,真的不适和独自生活,以至于他在不满一个月内连掉两次钥匙。 (但要是掉钥匙的部份也是个谎言呢?) 第五次时,兰迪在沙发上睡过去,没有自己回房的记忆,以至于隔天一早她惊慌失措。布鲁斯把她抱回卧房了吗?还是她就睡沙发,布鲁斯睡飘窗?不管前一个晚上最终发生什么,兰迪都没有记忆、没有证据、也没有可询问的对象。 她想问布鲁斯,但‘今天’的布鲁斯永远不会知道前一个‘今天’的布鲁斯和她发生什么事。 这间接促使兰迪在第六天早上,冲动地让公寓的门保持半开。 这不安全,但兰迪有什么好怕的?她正在想办法解决自己无处宣泄的焦虑感,一点点冒险不会伤害任何人。 ……除了半开的门可能会稍微激怒布鲁斯……考虑到布鲁斯对安全有多么偏执。 半开的门激怒了布鲁斯。 “我们要进行一次安全讲座。”布鲁斯说,“三分钟后,沙发上。” “但你,”兰迪傻了,“你甚至还没脱下湿透的大衣。” 布鲁斯给她一个阴沉的眼神,根本不在乎自己浑身上下都在滴水。 “安全讲座。”他咬牙切齿。 在此刻,出于未知的本能,兰迪决定服从。 幸运的是,就算布鲁斯决定站在兰迪的客厅中间滴水、毁了地毯和沙发,到了明天,这些东西又会恢复原样,她不必费心去清理或为此哀悼。 三十分钟后,兰迪重新审视了自己先前的想法。 她错了。 该讲座由一份长达八百五十页的幻灯片、和数百支长度约三十秒到三分钟不等的短视频交错组合而成,配合布鲁斯冷硬的叙述方式,给兰迪带来一种梦回中学时代、在课堂上被迫看完老师播放的美国队长说教片的错觉,而且还是哥谭版本。 总结一句;讲座枯燥乏味,死一般的无聊。 兰迪想为自己的脑细胞哀悼。她感觉自己在过去三十分钟内迅速变笨,因为脑细胞突发性大量死亡。 在讲座进入第三个章节时,兰迪彻底失去耐性。她举起手,“教授,请问我们能暂停十分钟,好让我去煮杯咖啡吗?照进度看来讲座会在午夜结束,我想为此做好熬夜的准备。” 布鲁斯停下来,看了眼挂钟。先是有些尴尬,而后又皱起眉。 “你已经累了?这才过去一小时。” 兰迪无语地瞪着布鲁斯。“哦,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快就累,也许是前一晚没睡好,也许是布洛芬的药效,你认为呢?” 这话一半是胡说八道、一半是阴阳怪气的反讽,兰迪只是想要停止讲座,她已经知道下次永远别再把门半开了,她已经得到教训。 布鲁斯关注的焦点立刻转移到兰迪吃止疼药的事上。 “布洛芬?” “不重要。”兰迪朝空中随意挥了挥手。 布鲁斯先是眉头猛地抽搐一下,继而变得毫无表情。 “很好。”他的声音空洞,听起来一点都不好。 兰迪不明白这里发生什么事。 “你生气了。”她问,“为什么?” 布鲁斯模仿她挥手的方式,“那不重要。” 自兰迪第一次见到布鲁斯起,布鲁斯皱眉和面无表情的时候、远超过他神色缓和或露出笑容的次数;考虑到这点,并不是说兰迪还以为布鲁斯是个脾气不错的男人,她想不通的是,她忽略布洛芬话题的方式会让布鲁斯如此愤怒。 “什么啊?干嘛不解释?”兰迪觉得莫名其妙,“你生气你就讲啊?这是因为你怀疑我找借口从你的安全讲座中逃跑吗?还是你和布洛芬有什么过节?到底是什么嘛?” 布鲁斯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奇怪的悲伤。 “我不能。”他扯了下嘴角,露出小小的、心碎的微笑。 兰迪不想软土深掘。她肯定不想。她不想在上次关于布鲁斯婚姻状态的话题惨败后再次粗鲁无礼,对自己不该感到好奇的事感到好奇,一旦好奇就追问下去,彷佛她是在丛林里长大,血液中缺乏社交技巧和与人相处的基础礼仪。 但是,当布鲁斯像这样朝她露出微笑、同时望着她的方式又如此柔和时,兰迪得是谁,有多强大的意志力,才不会误读这一切? 她会相信布鲁斯爱她已经很久。她真的会相信的。要是布鲁斯继续这么做,她不仅会相信,她更会采取行动。 兰迪强迫中止目光交流。她低下头,盯着趴在地毯上打盹的小黑猫,用力抿了下嘴唇。 她的脸被用双手温柔地捧起来。 “我希望我能解释,但没有任何一种方式能让我在说明的同时不毁了一切。”布鲁斯的微笑颤抖了一下,“这是我不能冒的风险,因为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 兰迪怀疑地皱起眉。“听起来很严重。” 布鲁斯赞同地哼了一声。“非常严重。”顿了顿,他又说:“幸运的是,我知道你有多么聪明,可以看出这幅画面中有多少不对劲之处。” 那就让兰迪更怀疑了。“是哦?” 布鲁斯直视她的双眼,望着她眼里的质疑,神色平静,笑容自信。 “通常我不相信任何人或事或物。而你,尤兰达,是极少数我愿意以性命为代价去信任的对象。”布鲁斯轻松地说道,拇指温柔地在她的颧骨处摩娑。 兰迪睁大双眼。 “你爱我。”她恍然大悟。 布鲁斯短促地笑了笑。“我是。” 兰迪呆住了。 突然,公寓内响起古怪又刺耳的警报声。 布鲁斯面色骤变,从大衣口袋内拿出一个黑色的东西,按下去后警报声就消失了。兰迪认为那是某种黑科技产物,而且是蝙蝠造型。 “听着,在我离开后,你回到你的卧房,尽快让自己睡过去。” 兰迪抓住布鲁斯的袖子扯了一下。 “你要去哪?” “我得走了。”布鲁斯摇摇头,最后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我说过我知道你能自己想明白,就只是……尽快,好吗?我们的时间所剩不多。” 回到卧房,兰迪躺在床上,知道自己很快会在药效下入睡,想用睡前最后的清醒时间厘清思绪。 很显然,邻居布鲁斯和她被困在时间循环脱不了关系。 今晚在布鲁斯离开公寓前、对她说的所有话,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以下信息: 他知道兰迪被困在同一天,知道她的记忆有问题(是否罪魁祸首……?)。 他们认识(废话,布鲁斯都承认爱她)。 他们交往(交往过?交往中?)。 奇怪的警报器,布鲁斯和蝙蝠侠有关系(布鲁斯是蝙蝠侠?)。 布鲁斯知道离开的办法,但他不能说(有规则限制?)。 最后,在外面某处,他们有敌人(至少可以说,外头肯定有布鲁斯的敌人),敌人正在寻找他们,而确保安全的方法是……她睡过去就行? 最后一条听起来有够莫名其妙,可要不是这样、兰迪也想不通为什么布鲁斯要叫她尽快睡着。 一方面,兰迪脑海中,属于哥谭人天性多疑的那部分要她最好别相信布鲁斯这些奇奇怪怪的话,天知道这家伙想干什么。 另一方面,布鲁斯身上那种叫人放下戒心、冷静且自信的态度,和他毫不犹豫说出这些话、以及他展现出的情绪,又让兰迪想关掉脑海中质疑的声音,因为没道理布鲁斯说的不是事实。 她需要和布鲁斯对质。 隔天布鲁斯下午三点才出现。 兰迪等得心焦,在客厅来回踱步,搞得猫也焦躁起来。好不容易等到门铃,兰迪一开门看见布鲁斯就被对方的状态吓得抽一口气。 “你怎么──” 布鲁斯抬手制止她。“进去再说。” 兰迪赶忙让布鲁斯进屋。 进屋后就是一顿忙。忙着给布鲁斯清理伤口、止血包扎。他的左肩脱臼,大大小小擦伤难以计数,还有肋骨,“大概是断了一根。”布鲁斯这么说。 兰迪又慌又怕,“到底怎么了,这是谁打的?” 布鲁斯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在处理布鲁斯膝盖上的伤口时,兰迪忍不住哭了。 “没事的。”布鲁斯安抚她,用食指擦掉她的眼泪,“我能应付。” “……可是很疼。”兰迪抽鼻子。 “我会建议你暂时关掉共情。”布鲁斯说。 兰迪无语翻白眼,被这句话气得真的不共情了。 包扎完了后兰迪冷静许多,去倒了两杯水来放在茶几上。她在布鲁斯对面坐下,开口:“所以,我想通了一些事。” 10、三个蝙蝠侠 布鲁斯微微颔首,示意她往下说。 兰迪转身从茶几下拿出笔和小册子,上头列有今早她整理思路时、写下的重点问题。 她翻开第一页。 “首先,我的推理是,你知道一切真相,但出于不能明说的缘故,无法托盘而出。” 布鲁斯耸了耸肩,看似不置可否。 兰迪扬起一道眉毛。“那我就把这当成是个肯定的答案。所以接下来,我会问你一系列问题,你回答你可以回答的,不能回答的部份就跳过,成交?” 布鲁斯的嘴唇往上弯。“成交。” 兰迪翻开第二页。“你是蝙蝠侠?” “我是。”不仅声音降低好几度,更变得像是被沙砾磨过般的沙哑。 “而你也是布鲁斯·韦恩?” “我是。”音色瞬间恢复,不过又比寻常时要更丝滑些,具体描述起来,就是个一听就知道很有钱的声音。 “……哇。”兰迪目瞪口呆。 要不是亲眼目睹,她永远想不到这两道截然不同的声线会来自同一个人。本想赞叹布鲁斯切换声线的技巧太酷了,绝对专业,但布鲁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知为何就给她一种刻意炫技的感觉,这就让兰迪打消念头。 她转而拿出手机,搜布鲁斯·韦恩携理查德·格雷森出席大都会图书馆开幕式的新闻画面,然后将屏幕转向布鲁斯。 “假设你没撒谎,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她质问。因为虽说布鲁斯和新闻上的布鲁斯·韦恩长得是有点像,可仍远不及一模一样。 布鲁斯的目光挪向手机屏幕,再平移回兰迪脸上。 “我想解释多元宇宙意外通常是如何发生的、和来自平行时空的同位体可能给你带来多大的麻烦,但那至少得花上一天一夜,所以。一言蔽之,我们都是布鲁斯·韦恩,也都是蝙蝠侠。” 在这儿,兰迪注意到一个重点。 “们?我想确认下,这个复数的具体总数是……?” “三个,包括我。” 兰迪死死的盯着布鲁斯。 布鲁斯平静地回视。 有一刻,兰迪很想问:像蝙蝠侠这种稀有资源难道不该是平均分配的吗?何德何能她所在的宇宙能一次有三个啊?还全都集中在哥谭,密度会不会太高了? 紧接着她就想到── “天啊,这都是因为我。我是不是就像颗坏掉的卫星似的、疯狂发出错误信号?你们都在这、是为了来处理我的故障,不是吗?我死定了。” 蝙蝠侠是超级英雄,而超级英雄处理宇宙危机。她重复又重复再重复过同一天的同时,肯定扰乱了时间线。 现在时候到了,这些蝙蝠侠是来结束她的。 布鲁斯倾身向前,越过矮茶几握住她的双手。 “看着我、尤莉,你不会死在这的好吗?我保证。所以别螺旋式上升。” 兰迪没有看他,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双手被布鲁斯握在掌心之中的事实、和布鲁斯轻轻捏着她手心和虎口的方式上。 “你刚刚喊我什么?”她心不在焉地问,继而皱起眉,“我才没有螺旋式上升。” 布鲁斯扬起的眉毛说明他不敢苟同。 “你说了算。”他耸了耸肩,松开手、往后退回原位,“我们的对答才进行到一半。下个问题是?” 兰迪尽可能不对布鲁斯放开她的手感到失望。她低下头,顺势将问题转向布鲁斯的伤势。 “照刚才说的,那我是不是能合理猜测,把你打成这样的就是……” 兰迪瞇起双眼,认为答案不言而喻。 这里她的猜测是: 总共三个蝙蝠侠,其中一号蝙蝠侠是她面前的这一个,在此先暂命名为‘布鲁斯’,另外还有两个在外头,估计正满哥谭的在找她这颗坏掉的卫星(再说一次,她死定了),那就分别暂命名为‘韦恩’跟‘蝙蝠侠’吧。 刚才布鲁斯说会保证她能活下去,换言之,不就是外头有人想她死。听起来像是布鲁斯决心保她,于是与‘韦恩’或‘蝙蝠侠’起了利益冲突。 这就解释了布鲁斯受重伤,也解释了昨晚布鲁斯奇怪的行为。 想通这部份后兰迪就觉得更苦了。 “我们是不是得一打二呀。”因为她显然谈不上是个战力,就直说是个包袱吧,“一打二这能赢吗?我们不能找外援吗?” 布鲁斯的嘴角很快地抽了一下。 “今早我和其中一位达成协议。”他停顿了下,眼神突然变得意味深长,语气也酸酸的,“幸运的是,相较于你的前前任,你的前任是如此通情达理,几乎毫不犹豫就同意我的计划,现在正在外头帮我们打掩护。” 兰迪想知道这一股子酸味是打哪来的,这是布鲁斯在嫉妒吗?不过,她很快就被布鲁斯话里头庞大的信息量搞得忘了这事。 “我的──”兰迪猛地站起,瞪大双眼,坐下,再站起,“我──什么?” 更正:不是这个宇宙的哥谭何德何能,一次被配给三个蝙蝠侠,是她何德何能,现任前任全都是不同宇宙的同一人。 这什么啊这,她这是命中注定,还是被下蛊? 布鲁斯就淡定地看她在那玩起立坐下的运动。 “我可以听到你想得太用力,脑浆沸腾的声音。”布鲁斯悠悠道。 兰迪拉平表情,坐回位置上,在茶几下偷踢布鲁斯。 布鲁斯面不改色、无动于衷。“我们继续对答?” 接着兰迪问了,是不是只有她自己在重复这一天,其他人都不会保有记忆?答案是肯定的。 “这个世界仅建立在你意识清醒的前提上。”布鲁斯告诉她,“当你入睡,世界亦停止运转,那时,我们这些入侵者将被踢出去。每一次我们都需要重新找到这里。” 兰迪越听就越发茫然。 “你的意思是,其实我们现在全都在我的脑海里,一切都是我想象出来的?”她抬起手,朝空中挥舞,“这些东西,这些家具和角落的那只猫,这些都是虚构的?都是我的想象?都不是现实?” “不。”布鲁斯强调,“我们不在你的脑袋里,我们在现实之外。” 兰迪用她最好的空白表情看着布鲁斯,希望对方能理解她的不能理解。 布鲁斯抿了抿唇,伸手抓起她放在茶几上的小册子和笔,翻到空白页,在上头画了一个同心圆。 “看。假设中间这圈是人们生活的地方,我们称之为现实,外头这圈,就是现实之外。” 布鲁斯解释道,笔尖在圈和圈之间来回,“除了众所周知的平行宇宙和不那么平行的宇宙,现实之外还有……很多东西。” 兰迪蹲坐在茶几旁,盯着布鲁斯画的同心圆陷入苦思。 “你的意思是,我有点,我不知道,创造出一个自己的宇宙?”她问。 布鲁斯颔首,“而我认为不仅于此。你横贯维度,所以你可以从既有现实上带出新的现实。” 这听起来像是‘兰迪宇宙’正在无限扩展中。 兰迪继续盯着白纸上黑笔画出的同心圆。 “那要是我昏迷,或死了呢?”她又问。 布鲁斯没有回答。 兰迪抬头、直视布鲁斯的双眼,从那之中看见她寻找的答案。 “只要让我最好是永恒地失去意识,这个无限扩张的宇宙就会停下来,不该存在的就会消失。”兰迪说着,点头认同自己的推理,“那就是另外的布鲁斯想要做的事。我理解了。不能说我不同意,客观地说,这是个好方法。” 布鲁斯深深吸了口气,用力闭上双眼。他平放在茶几上的右手、食指快速抽动了几下,像是正在努力克制。 兰迪能从布鲁斯前臂突起的青筋确认这点。 她犹豫着要不要模仿布鲁斯安抚她的方式,也握住他的手。 “我不同意。”布鲁斯猛地睁开眼,将这句话的每个字都咬得格外用力。 他拿起册子往回翻,找到兰迪写下的最后一个问题,“你还想知道什么?我有没有未婚妻?” 兰迪任由布鲁斯翻小册子,反正上头都只写关键词,更主要是布鲁斯看起来太生气了,她哪敢打扰。 “不是的。我是想问,”兰迪停下来,深呼吸,一想到自己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就怪不好意思,“之前有次你告诉我,你有过一个未婚妻。” 布鲁斯缓缓放下小册子,望着兰迪,目光专注。 “你说她被邪教教主诅咒,然后发现她身上本来就有诅咒。”兰迪再次深呼吸,祈祷自己没有误会、没有过度自大自信,“现在有足够的证据显示,我就是你口中的那个未婚妻。” 布鲁斯哼了一声,被逗乐了。“确切地说,我们还没正式订婚。” 兰迪松了一大口气;谢天谢地,她没有误会。 “我当时还说什么?”布鲁斯问。 你说诅咒无法可解。”兰迪皱起眉,将这句话和新发现的事实联系起来,逐渐惊慌失措,“请告诉我你现在在这里是因为你已经找到解方。” “我没有找到诅咒的解方。”布鲁斯平静地告诉她,“我现在在这里,是为了让你相信,你有能力离开这里,而且你会离开这里。” 11、爱的力量 兰迪怀疑地看着布鲁斯。 “我没明白。诅咒没有解除,我又怎么有办法脱离这个困境?” “你误解了非常重要的一点。不是诅咒把你困在这里,困住你的是──” 布鲁斯的解释被警报声打断。这个刺耳的声音和昨晚的一模一样。兰迪看着布鲁斯从大衣口袋内拿出眼熟的、蝙蝠造型的黑色警报器,发现原来警报器上头还有个小小的、矩形的屏幕,上头显示出一串看似乱码的文字。 布鲁斯面色转阴,抓住她的手腕往公寓深处走。“他要来了。” 兰迪在脑海内自动把布鲁斯说的“他”代换成“死期”。 “好吧好吧,我该怎么做?”她边问、边仓皇地努力跟上布鲁斯的脚步。 “你就……用力想着你要离开。” “这也太笼统了吧?!” “那么你就想着我,想着要离开这里、去一个有我们的世界,在那儿你有至少五个孩子和一大群家人,和两个最好的朋友、她们恰巧是我的前任,他们都爱你、在等着你。你也可以想象一下我们的婚礼。” 兰迪觉得布鲁斯根本是在胡说八道。而在她能反应过来前,布鲁斯已经把她推进床底。 “待在这,我去争取时间。” 这是兰迪听过最不祥的一句话,感觉像是等下随时有人会死。出于这样的恐惧,她想留住布鲁斯。 潮湿、厚重的毛料从她的手指间滑过。 她缓缓收回手,听见布鲁斯在挪动家具,估计是以此制作陷阱和路障。 窗外,一道惊雷劈开夜空,声音听上去像远处有动物被这道雷劈死了。 在惊雷之后,客厅的窗户被重物砸破。玻璃碎裂声、打斗声和低沉的咆哮混在一块,兰迪在床下抱住自己,无法控制地颤抖。 她咬住嘴唇,告诉自己必须冷静。 最糟的状况会是什么?他们都死了,顶多如此。 但她想看见布鲁斯为她而死吗?不,她绝对不想。 那么就照布鲁斯的话去做,用力想着要离开这里,因为显然,在肾上腺素激发的前题下她要睡过去是不可能的,而只要她再回到这里,总是会有蝙蝠侠来找她──她明白了。 困住她的不是诅咒,是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在现实之外,那就是为什么她永远都在过同一天。而按布鲁斯的说法,创造这个世界的是她,所以她基本上就是被自己给困住了! 她得想办法跳出去。只要她跳出去,一切就都没事了。可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什么……猫! 兰迪沮丧得想拿头撞床板。 她怎么会忘记自己的猫? 不行,那只猫是陪她撑过这么长一段暴躁期的重要的情绪支持猫猫,她必须得把猫给带上,不然要是猫死了她该怎么办才好。 兰迪咬了咬牙,决定爬出床底,把握最后的时间快点找到猫。 她想,打斗目前还未波及到主卧,稍微离开一下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彷佛是要映证兰迪的想法有多错误,主卧面客厅的那片墙、在爆炸声中轰然崩毁,连带靠着墙的书柜和衣柜也在火光中倒塌。 幸运的是,兰迪及时躲开,没有受伤。 不幸的是,她彻底曝露在敌军和友军的视线范围内,周围没有任何东西能保护她。 一旦爆炸造成的烟雾和粉尘散去,兰迪就能看见,在她的客厅里,有总共三个蝙蝠侠──就将其分别称之为‘蝙蝠侠’、‘韦恩’和‘布鲁斯’吧。 其中,来势汹汹、杀气腾腾、姿态最具威胁感,显然暂时在战斗中占上风的是‘蝙蝠侠’,他的服装大部分尤兰迪目测是凯夫拉纤维构成,没有肩甲,画在胸口的蝙蝠符号颜色比服装其他部位略浅一些,呈铁灰色,斜视兰迪的方式让兰迪感觉自己居然是个强大的威胁,彷佛她是个邪恶程度超越小丑的宇宙级恶棍。 ‘布鲁斯’就是布鲁斯,她的布鲁斯。见鬼的没有换衣服,穿着湿透的大衣和防滑力无限趋近于零的皮鞋在跟‘蝙蝠侠’战斗。 至于倒在墙角,颈部明显被扎了一管针的那位,兰迪猜是盟友,布鲁斯口中她那人还挺通情达理的前任。兰迪在内心称其为‘韦恩’。 “为什么。”布鲁斯质问,声音低沉嘶哑,“我要你躲好。” 兰迪害怕地盯着蝙蝠侠,想逃又不敢动。 “我……我得找到猫呀!”她为自己辩护。 没有任何证据能显示、蝙蝠侠在听到这句话后皱起眉头,可兰迪就是知道蝙蝠侠在面具下皱了眉头。 “你甚至没有养猫。”蝙蝠侠说。 一声微弱的喵叫从不远不近的地方传出来。 不知何故,三个蝙蝠侠在这声“咪……”之后都短暂闭上眼,露出无语至级的表情。 “你没有养猫,尤兰达。养猫的从来就不是你,是达米安。”蝙蝠侠缓慢地道出事实,“你以为的猫不过是你记忆混淆下的虚构动物。这个世界除了你和我们三个外来者,没有其他真实活物。” 兰迪呆住了,同时也看见,在蝙蝠侠背后,靠在墙角的韦恩正悄悄起身,拔掉钉在脖子上的针,从腰带中掏出不知什么,二话不说朝自己大腿扎下去。 她意识到这是个转移蝙蝠侠注意力的大好机会。 “那就算你说的都对,在你把我赶尽杀绝以前,我只想问你,”兰迪盯着蝙蝠侠,问:“到底在我们交往时我做了什么,你就这么恨我?” 蝙蝠侠绝对翻了个白眼。“听着,这无关私人恩怨。我不恨你,我是在做我该做的事。” 兰迪眼眶泛泪,悲伤地垮下肩。“你没有否认赶尽杀绝的那部份,好吧,我希望至少我能选择比较不疼的死法。” 蝙蝠侠的嘴唇拉平呈一横线。“我不杀人。” 兰迪指着墙角,“那边的尸体可不是这么说的。” 所有的事发生在一瞬间;韦恩朝蝙蝠侠发动突袭,蝙蝠侠意识到上当,布鲁斯朝兰迪飞扑而来、为要保护她。 同时兰迪想着,她见鬼的绝对不会让布鲁斯继续零武装面对攻击。 布鲁斯护着她,在地上滚了半圈后停下,不可置信地低下头,检查身上的蝙蝠装。 相较于蝙蝠侠,布鲁斯身上的蝙蝠装、其硬甲更多,肩甲部位线条较有棱角,胸口的蝙蝠记号颜色恰巧和蝙蝠侠相反,比服装其他部位都更黑更深;若是仔细比对,会发现布鲁斯的蝙蝠记号造型是三人中最细长的一只。 “服装正确无误。你怎么做到的?”布鲁斯惊讶地问。 兰迪和布鲁斯一样惊讶。“我……我不知道,就当这是爱的力量吧。” 布鲁斯给了她一个混合好笑和古怪的深邃眼神。 接着,他拿出一枚蝙蝠镖,温柔地放在兰迪手中。 这次,兰迪马上牢牢抓住布鲁斯的手。 “别害怕,也别担心我,只管集中精神想着离开。”布鲁斯是如此平静、如此有耐心,彷佛周围那些激烈的打斗都不再重要。 “我知道你能做到。你成功过,你会再次成功,否则我们就不会认识。” 语毕,布鲁斯将她推进最安全的死角内,转身加入战局。 就是那一刻让兰迪清楚地认知到,原来,她真的不想结束‘今天’。 ‘今天’是她的舒适圈。在这里,没有什么能真正伤害到她。 一想到要走出舒适圈,兰迪就惊慌失措,因为天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 但她得这么做。 “我们没时间再拖延,她已经两次扭曲现实,我不会让问题继续发生。”蝙蝠侠低声咆哮。 “你错了。”布鲁斯高声反驳。 “我很确定她第一次扭曲现实都是你的错。记得我是怎么阻止你的吗?当时你也像现在一样顽固。”韦恩同时说道。 “你们帮不了她。我会结束一切。” “闭嘴,你才是害问题越来越严重的罪魁祸首。” 兰迪闭上双眼,紧紧捏住布鲁斯给她的蝙蝠镖,期望藉此减轻恐惧。 她必须得跨出第一步,走出自己的世界;这是为了她的这条小命,为了保护、为了留住布鲁斯,为了……为了旁边正在发生的蝙蝠侠同位体大混斗,为了世界不要毁灭、和为了布鲁斯给她描述的那个未来。 即便她都还谈不上真正认识布鲁斯。 即便外头有无数未知。 她愿意冒险,因为她不愿在真正认识布鲁斯之前就永远失去他。她想经历他们曾有的、能有的一切,不论是光荣或是混乱。 她不想错过能和布鲁斯拥有未来的一丝机会,她还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爱上布鲁斯,但她想要。 她想知道布鲁斯是怎么爱上她的,她想知道他们的初吻发生在何时何地;她想认识布鲁斯的孩子们,她好奇自己是如何和布鲁斯的前任们成为好友。 那种未来将会有多美好啊? 她迫不及待,想进入有布鲁斯的未来。 远处,雷声越发剧烈。 地在震动,炸裂声和浪潮拍打岩岸的声音混杂在一块,难以辨明。 兰迪感觉手中的蝙蝠镖在发烫。她睁开眼,看见布鲁斯飞身而至,环抱住她、用披风遮盖住她。 她听见血液流淌过血管的声音。她感觉到力量。 世界开始燃烧。 12、疯一回 早上一醒来,兰迪的暴躁情绪就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 考虑到最近她正过着每天都是全新的一天、因为每天都被重置的生活,没有任何好的理由能解释她此刻的头疼和宿醉感是从何而来;她也懒得看时钟,反正当一个人被困在宇宙的某个角落、被迫不停重复过上同一天的时候,时间的概念就意义不大了。 生理上,她脑袋发胀,头疼得彷佛濒临中风,下半身的血液太冷,上半身的血液太热,嘴里恶心的感觉得刷牙两次才能去除。 这听起来像典型的宿醉,除了兰迪非常确定她前一晚没有喝酒。 心理上,一方面,她对自己受困在同一天的处境感到极端沮丧,也讨厌记忆缺失带来的安全隐忧和不安全感。 另一方面,不知何故,今天早上兰迪感到充满力量。 就好像之所以她头疼得要死浑身血管突突跳动不是别的原因,是她内在的正向积极能量太多了,得被释放,她怀疑是动脉瘤的东西、实际上是她无处宣泄的执行力和行动力,这些能量一旦释放出来能改变宇宙。 平心而论,兰迪会将一切归因为她卡在今天太久,日子过到都忘记这是第几天、第几个月甚至第几年,她最好快点做点什么来改变现况。 兰迪期望一些疯狂的事;一些疯狂、但别出人命的那种,一些好玩的、冒险性质的疯狂,千万不要小丑或飞车抢劫的那种疯狂,她还不想引起蝙蝠侠、超人和正义联盟的注意,毕竟她不是真的发疯。 所以问题是:她要做什么? 或者说:她能做什么? 她穿着睡衣、站在炉子前,右手握着锅铲,两眼盯着煎蛋,脑袋彻底放空。 半生半熟的煎蛋躺在锅底上,黑色锅底、蛋白、和蛋黄的三色组合莫名地让兰迪联想起画在白纸上的同心圆。 兰迪捏紧锅铲。 她刚刚是不是想起什么? 毛绒绒的小东西安静地擦过她的脚踝。 兰迪低下头,被正努力撒娇、目的明显是想分一杯羹的燕尾服猫逗笑了。 “我不知道诶,煎蛋是你能吃的吗?” 黑白相间的燕尾服猫抬起头,看着兰迪喵了一声,恰巧让挂在牠脖子上的项圈、铃铛和吊牌都露出来。 “噢?从来没注意到过,原来你有吊牌的?” 兰迪惊讶地蹲下身,一手轻轻扶着猫的背、好让猫咪能站稳,一手捞起吊在棕色皮革项圈上的金属牌子,翻到正面。 “阿尔弗雷德。”她念道,认为这就是猫的名字。 再翻到背面,一个二维码刻在上头。在厨房淡黄色的灯光、和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下,金属牌子和其上头激光雕刻出的字显得闪闪发亮。 兰迪微笑,顺手揉揉猫脑袋。燕尾服猫发出快乐的呼噜声,把整个脑袋都蹭进兰迪掌心中。 “这么精致的牌子,毛摸起来也这么软、这么顺,你肯定是活在深爱中的吧?小宝贝。”兰迪对猫说。猫也发出声音响应,态度极为亲人。 阿尔弗雷德,这听起来不像猫的名字。在兰迪的假想中,阿尔弗雷德应该是……优雅的英国绅士,讲究礼节,为人和善,私下却是个特工,替mi6工作,会拄着黑伞当配件说出‘礼仪造人’之类的话。 又或者该是个……老管家?在童话城堡一样的地方工作?替不幸英年早逝的雇主养育叛逆顽固的小少爷,最大的心愿是好好放一次长假? 兰迪被假想中的人设逗乐了。 做白日梦心情真好。 兰迪可以列出一份清单;这儿有几件事、是自从她不知何故一脚踩进土拨鼠之日的时间陷阱后,就一直想做的。 首先,她真的想怒怼那对大清早在咖啡馆柜台前吵架的情侣中的男方。 因为──不为什么,她就是被那家伙满嘴喷粪的姿态激怒了,好吗? 事先声明,她的动机纯粹就是讨厌一个男的出不起一杯咖啡的钱、还在公开场合振振有词的替自己的出轨行径找借口,而非越俎代庖为女方辩护。 要说起来,她其实也对女方出门不自己带钱、点了一杯超贵的咖啡后听到男方不愿请客,就直接在结账台大闹,害队伍大排长龙、严重造成他人困扰的行为颇感冒。 不欣赏女方摆明想占便宜的行为是一回事,讨厌男方又是另一回事,她可以在不欣赏的同时想痛骂男方,二者不冲突。 其次,她想复仇。 她永远记得那个躲在暗巷里、曾经害死她一次的抢匪,她想打碎那家伙的膝盖骨,实际上,她更想打碎对方的头骨,要不是她自认心理素质不够强大,无法承受过失杀人后伴随一生的心理阴影。 最后──那个在沃尔玛水果摊旁、疑似有严重选择障碍的香蕉男,他真的是兰迪见过的最漂亮的男人。 她想去搭讪。她想约他去喝一杯,她可以请客,然后,也许……约他来一发? 请原谅她用词粗俗。但是,一个女人,健康、适龄、没有姓冷淡的女人,在被困在同一天这么久之后,在各方面都变得格外绝望是完全合理的。 再者,既然现在她做什么都零后果,那何不呢? 退一万步来说,要是今天她是个男人,这里男女性别立场调换,那可不会有多少人为此大惊小怪。长期以来,这个社会都将‘男人随口对女人提出姓提议’合理化,声称这是人之常情,有时还彷佛是种殊荣,好像女人被问这样的问题还是她三生有幸、是看得起。 既然男人们都有权力、都可以这么做,那怎么女人就不能了。 兰迪想:她只是想体验一下,想尝一口这种感觉。 计划是三步骤;要是漂亮的香蕉男愿意和她去喝一杯,那说明至少他也对她有点想法。喝一杯的过程中兰迪会进一步确认彼此是否都有意思,确认完毕后她才会提议。 要是香蕉男感觉被冒犯了,她会郑重道歉,有必要的话,她会进一步解释自己的行为,这个解释将包括她正在无限期的参演土拨鼠之日续集的部份(即使可能会被当成疯子)。 那样对方终究会原谅她,放过这件事,因为兰迪看起来像个疯子。 要是香蕉男没有被冒犯,那很好,他们会玩得愉快。到了隔天早上,这件事将不复存在。没人需要为任何事负责,完美。 兰迪走进韦恩咖啡馆,脚步跨得又大又急,伴随清脆响亮的高跟鞋声,引起咖啡馆内半数人的注意。 她穿着衣橱内最贵的白色风衣(竟然是件高订,兰迪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有这么贵的衣服),内搭黑色、丝质的圆领无袖衫、和一件乍看平平无奇实则要价三百美刀的深蓝色牛仔裤,戴雷朋太阳镜,背着柏金包,目的是想让自己看上去非常不好惹,想让自己看上去气场能有两米八 事实证明,这套衣服确实有达到兰迪期望的效果。她看起来像以信托基金维生的名媛,可能这辈子没离开过哥谭,但同时也从没踏出过钻石区或布里斯托外的地方。 她排在那对情侣的后方,装作若无其事,一直在看手机。 直到讨人厌的出轨男大声吼出同一句话。 “笑话。你想要一个男人又正直又体贴,要有英俊的脸蛋和永远不会出轨的忠诚,要温柔体贴,又要有坏男孩的笑容,还要赚钱养你?你有毛病吧啊?” 在女方回嘴前。在咖啡馆的保安们冲上来阻止以前。兰迪终于逮到机会,能把压积在心里许久的吐槽说出口: “出轨就出轨,不想付钱就不想付钱,干嘛扯这些有的没的?” 顿时,咖啡馆内一片寂静。不仅吵架中的情侣傻住了、双双张大嘴瞪着兰迪,其他客人也都看过来,表情或错愕或冷淡或幸灾乐祸。 发现没人给反应,兰迪就又继续说:“你长这样赚那点小钱、就能梦想找到一个美女陪你吃苦受难在你出轨劈腿后仍不离不弃,那女人就不能做梦哦?我们就想找个正直体贴英俊忠诚温柔又幽默的有钱男人,那有什么问题了?” “我讲我女朋友又干你什么事,闭嘴点你的咖啡。”出轨男反驳兰迪。 “你怎么能骂我男友?他是我的,你想做什么?”同时女方也开口。 兰迪翻了个白眼,不以为然地指着柜台后、收款机的方向,“我倒是想闭嘴点我的咖啡,前提是你们快点结账。是你们自己要在公开场合吵架,堵在队伍前不买单造成别人的困扰。不想别人干涉,那你就回家再吵。” “就是。”“说得对,快点行不行?我赶上班。”“没人想知道你们谁出轨好吗,滚回家吵!”排在兰迪后方的其他顾客纷纷帮腔。 这就让出轨男下不了台,面红耳赤,眼看要发作。 保安算准了时机,在这时介入,把这对情侣请出去。这回,他们还来不及拿到咖啡,也就没机会发生咖啡打翻的意外了。 13、夜翼 事情发展至此,可以说所有的情节转折约莫都在兰迪的预料中;除了,她没想到原来其他人对这对情侣的怨气有这么大。 几乎店内所有顾客都在嘲讽他们,直到情侣被带出店门的前一刻,还有人朝他们的方向大喊“下次记得带钱包”。彷佛所有人早都忍不住想开口骂个两句,兰迪的率先发声就是集体行动的引信。 那种轻飘飘的感觉是……兰迪说不清。有点像在公司例会上忍无可忍讲出真心话,意外获得全场掌声。 而在兰迪拿到自己的餐点,发现除了她付费点的冰美式、还获得免费的棉花糖可可饼干和带生菜火腿的牛角面包,以及最重要的,来自咖啡馆员工们真心实意的称赞和笑容(据说这对情侣不是第一次在这里制造麻烦,兰迪暗自希望在她怒怼一次后,这两个神经病可以滚去其他地方)后,她感觉被激励了。 带着这种暂时激增的自信,兰迪前往下一站。 她想做的第二件事,是打碎抢匪的膝盖骨,让对方先花上两个月享受一瘸一拐的痛苦,最终在没有医保付不起医院账单的情况下,痛苦地死在某个阴沟中──因为那个混账家伙在很久以前的某一轮中,抢了她的钱包手机不够,就非得刺穿她的肾、把她留在暗巷冰冷肮脏的地上活活等死。 当时的感受至今仍记忆犹新,在失血过多的过程中,对生命、对世界逐渐失去所有希望,同时更得忍受蟑螂老鼠从身上爬过、啃食她的皮肉,就是那种痛苦,兰迪想送给对方同样的体验。 所以。当抢匪从拐角后冲出来、用一把小短刀挟持她进入暗巷时,兰迪像个正常人那样惊慌失措。 “给我你的包!给我你所有的钱!”抢匪咆哮,一边伸手强抢兰迪斜背在身上朋克风炼条硬壳小方包,一边将刀尖用力抵在兰迪腹部处。 “好的好的、我会照做的!”兰迪浑身颤抖地靠在砖墙上,“求求你──” 说着,兰迪低头弯腰,作势要脱下炼条包,在抢匪全神贯注盯着包、以为即将得手时,将她沿路都握着、一直藏在风衣袖口处的泰瑟棒滑出来,一鼓作气朝抢匪胸口电下去。 不幸的是,泰瑟棒不够把一个成年男子电晕。抢匪当然勃然大怒,“你这个表──” 他手上的刀用力往前。 然后抢匪怀疑地低下头,发现不论他再怎么用力,刀尖就是不能多前进一吋。 “你这个混账。”兰迪替抢匪完成这句话,抡起硬壳包,瞄准抢匪的双眼大力挥过去,高兴地看见那些缝在皮革上、朋克风的金属尖刺对抢匪的眼睛造成可能致瞎的攻击。 “啊!!!”抢匪惨叫着后退,用掌根按住眼窝,过程中掉了他的小短刀。 “你知道我为了这一刻特地在那些装饰上头涂了好多辣椒吗?我甚至抹了一些清洁剂!” 兰迪激动地说出这句话,听见自己声音沙哑,而且好像有点兴奋过度。 她趁胜追击,从墙角拿起空玻璃酒瓶──事先声明,她一直都知道这里有一堆空玻璃酒瓶,上回等死的时候,她花了大概一两个钟头盯着那些棕色玻璃瓶回顾人生──开始殴打抢匪的头部,直到抢匪被地上堆积的木板条绊倒,跌进一堆垃圾中。 “居然能这么顺利的吗。”兰迪自言自语。 她从地上拿起生锈的钢条,同样地,她也知道这里会有这些生锈的钢条。 这些都在她的计划中。 然后宇宙就决定,是时候该出手干预。 “──哇噢哇噢哇噢,我想报复性的自我防卫行为差不多到这就该结束了吧?请放下那根生锈的钢条,好吗?后头的事我会处理。” 伴随这句话,一个蓝黑相间的影子从空中掉下来,动作优雅流畅。 是夜翼。蝙蝠队的经典成员,布鲁德海文的守护神,您友善而且强壮性感的午夜幻想对象──更正,是您友善的当地义警,哥谭常驻鸟类,著名特征是蓝黑色的制服和灿烂迷人的笑容。 兰迪在惊讶中慢慢放下钢条。 “你还好吗?”夜翼举起双手做安抚貌,轻松又谨慎地接近兰迪。 兰迪想说:她很好。 实际上她说:“为什么?” 为什么夜翼白天出现?为什么夜翼恰巧在这?为什么前几次夜翼没有出现?兰迪有好多为什么。 夜翼微笑,头也不回地用埃斯克里玛棍将抢匪击晕。 这个愚蠢的混账以为能从背后偷袭夜翼。兰迪眼睁睁看着那根闪着蓝光、带电的埃斯克里玛棍像回力镖一样飞过去,敲中抢匪的脑袋,再飞回夜翼手上。 “酷喔……”兰迪有点呆住了。 夜翼快速、短暂地皱了下眉。“你真的没事吧?” 兰迪回过神。“我很好。”这次她终于说出她该说的话,而不是脑子里的想法。 这时,一些阴影鬼鬼祟祟地围上来;是该名抢匪的几名同伙。 夜翼马上把她推到自己身后。 “我猜在你快乐地进行过度自我防卫时,没有想到他还有同伙吧?”夜翼干巴巴地说。 “哈。”兰迪冷笑一声,两眼盯着街口。 在那儿,属于警车的红蓝光正快速逼近。 即使哥谭的执法人员总是姗姗来迟,在来不及了以后才抵达犯罪现场;但!只要提前报案,把gcpd迟到的时间算进去,那就不存在迟到的问题了,对吧? 唯一不在兰迪预料中的只有夜翼。 而现在,夜翼正偏过头,用古怪的表情打量她。 “提前报警,哈?”夜翼问,左边的眉毛高高扬起。 兰迪扯动嘴唇,这才注意到她从不知何时起就颤抖不止。 “毕竟被杀过一次。”她说。在风衣之下,她可穿着防弹衣,那正是刚才抢匪没能成功刺伤她的关键。 听到兰迪的回答,夜翼的眉毛就挑得更高了。 挑眉的同时,夜翼也皱眉,古怪的表情应该让他看起来面目狰狞,但不知何故,实际得出的结果却是他在看上去又怀疑又困惑的同时、仍迷人得匪夷所思。 “你是──”夜翼张嘴,闭上,再张嘴,带着一种震惊,和恍然大悟,“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现在兰迪已经平静下来,有足够的理智可以斜视夜翼可疑的态度。 与此同时,几个警探们正在他们身边来来去去,忙着逮捕抢匪和其同伙。 “这根本是个陷阱!”一名同伙在被捕时大喊,“钓鱼执法!” 兰迪和夜翼同时转过头去,大吼:“闭嘴!” 一旦看见抢匪们都被逮捕,兰迪的精神就放松下来。她正想找个什么东西来扶着,暗自细品一下复仇成功后的喜悦、和前所未有的顺利带来的庞大自信、以及九险一生的后怕,想凭着这些感受克服死过一次的心理阴影。 警探在这时走过来。“嗨,我是蒙托亚警探,想询问您几个问题。” 兰迪皱起眉,低下头,发现夜翼主动握住她的手臂。 “问题我来回答吧。”夜翼说,“我目睹全程。” 兰迪的目光从夜翼握住她手臂的那只手,快速平移到他的侧脸。从她的视角看过去,夜翼有丰满柔软的嘴唇和锐利的下颚线。客观地说,兰迪相信这道下颚线已经切碎过无数颗心。 问题是──夜翼说他目睹全程?他是说他就看着兰迪被挟持,没有出手,再看着兰迪逆转形势?直到她拿起钢条才介入?这到底是什么啊? 啊……说起钢条,她错过打碎膝盖骨的机会。行吧,至少她攻击了那家伙的眼睛。 兰迪用两根手指抵着前额,想了一下之后决定别再想下去。 下午两点。截至目前,她的‘今天’已经变得好刺激。是时候该放松精神,进入去沃尔玛搭讪帅哥的环节了。 尽管兰迪再三拒绝,夜翼仍坚持亲自护送她进入沃尔玛。 实在不能理解夜翼对她的这些……值得怀疑的保护姿态是从何而来。她可以发誓,夜翼在盯着她走进沃尔玛后,马上打开通讯器、摀着嘴不知道在和谁讲敲敲话。 反正一切就都特别可疑。 兰迪决定先将疑点记录起来,在脑内归档,待之后有空再来抽丝剥茧。 也许这是风水轮流转,她终于走好运;也许这是看她同一天过久了,宇宙怜悯她,给她系统补偿;也许这是累积而成的概率,也许上述皆非。她不是专门研究这些的理论科学家,她不会有答案的。 总之。兰迪想,既然她今天截至目前都过得风生水起、特别流畅特别顺利,那不趁着顺风来沃尔玛搭讪岂不是浪费机会嘛。 兰迪走向水果摊,不意外看见她的目标,那个拿着香蕉长得好有钱好漂亮的男人,就站在老位置。 她退回一条过道外,先对着玻璃整理了自己的洋装和头发,暗自庆幸她刚刚先在快餐店的厕所换掉那套历经打斗的衣服。 当她再次回到水果区时……人呢? 兰迪呆在过道中央,一时间又错愕又茫然。难道说她用完今天的好运了吗?通常香蕉男都是在西瓜那边的,从没换过位置。 兰迪转身,正准备开始找寻,就看见目标人物刚走到牛油果摊前,歪头看了看后,朝中下层、离他的手最近的那颗牛油果伸出手。 顺便说一句,这里沃尔玛的员工很喜欢把牛油果堆成金字塔状。 兰迪在心中窒息了零点一秒,眼睁睁看着堆成小山的牛油果顺间垮台,骨碌碌地全滚落地。 14、布鲁西 二手尴尬就特别尴尬;兰迪克制住自己想当街扶额摀脸的冲动,而是上前去帮忙捡牛油果。 她半弯下腰、膝盖微微蹲低,左手按住小洋装的裙襬避免曝光,右手伸向离她最近的牛油果。她的指尖和另一人干净修长的手指、在真正握住牛油果的前一刻相碰。 兰迪仍然握住目标牛油果;对方也是。这意味着兰迪的手几乎被对方握在掌心中,因为她朝牛油果伸手的速度更快一些。 她抬头,目光直直撞进对方漂亮的蓝眼睛中。 他有英俊的脸、柔软浓密的黑发和宽阔的肩膀,拥有一切当代人对异性恋男子外貌所期望的审美最高标准要素,绝对是兰迪所见过和认知中最俊美的男人。 不仅如此;对兰迪而言,在所有这些符合审美最高标准的要素中,最叫她着迷的是对方的眼睛。 那是一种极浅的蓝,颜色介于青玉色和群青色之间,兰迪认为那是淡钢蓝色,她从不知道人类的眼睛能像这样,澄澈得像海浪,同时富有情绪,她可以从中看见平静、坚定和温柔,及埋藏在这一切之后的脆弱、自我封闭和永恒的忧郁。 对方微微眨了下双眼。兰迪的目光就从他锋利的颧骨,往下,滑至他脸颊边缘恰到好处的胡渣,再来到他阴影分明的下颚线,最终停在柔软的嘴唇上。 他的下唇中央有一道小小的凹渠。 兰迪想把拇指放在那道小小的凹渠上,施加压力,看着指甲陷进粉色的嘴唇里。 “抱歉。”粉色的嘴唇向上弯起。这个笑容尤其明亮,足以迷惑公众。 兰迪快速眨了下双眼,意识到她抓着牛油果的手仍被对方握在温暖、厚实的掌心中,而对方正为此道歉。 他没戴戒指、没有宝石袖扣,饰品仅左手腕上的一只旧表,棕色皮革表明显磨损,表龄目测为持有者的两倍;而他的掌心和手指都有厚茧。这是兰迪意识到的另一件事。 “没事的。”兰迪笑了一下,收回手,动作不大流畅。 事后兰迪回想起来,她的直觉就是从这儿开始拉警报。 她之所以注意到布鲁斯手上的厚茧和严重缺乏配件,一方面是因为这难以忽视,另一方面是这颇不寻常。 就这么说吧;手上零戒指和不戴闪亮、昂贵的限量名表是一回事,厚茧又是另一回事。搞不好他其实容易对金属过敏呢?搞不好他就是今天不想炫耀财富呢?考虑到这个人莫名其妙出现在沃尔玛买水果,这说得通。 然而全方面的厚茧?那就比较微妙了。 布鲁斯的名声,是哥谭宝贝、花花公子、娇生惯养、寻欢作乐、到处撒钱和体育白痴;所有这些‘布鲁西’的人设封面构出的画面、都和这只手上的厚茧道出迥然不同的故事。 而兰迪真的不知道,为何至今仍没人对此提出质疑──大概是布鲁斯笑起来太甜了,酒涡太深了,以至于所有和布鲁斯握手过的人都在其中迷失方向,失去思考能力和人生希望。 毕竟,这是布鲁斯·韦恩,标题党在血肉之躯中,活生生的点击诱饵,他本人就是钓鱼式标题,任何文章任何报导但凡沾上他的名字就有流量保证。 兰迪该提高警觉,而她没有,因为她就像其他任何第一次见到布鲁斯·韦恩的人一样,太着迷了,一开始就沉醉在布鲁斯的蓝眼睛、和明亮得近乎虚伪的笑容中,快速关掉脑中嗡嗡作响的警报,就像清晨按掉闹铃那样毫不犹豫。 “需要帮忙吗?”兰迪问。这不是个真正的问句。她就是要帮忙,更盘算着要做帮忙以外的事。 “那就太好了。”布鲁斯咬着下唇回答道。他先环顾周遭他所造成的一片狼藉,再朝兰迪露出另一个尴尬又满是歉意的苦笑。 “同样也对我笨手笨脚造成的这些混乱感到抱歉。天啊,我最好把这些都买走。” 兰迪保持微笑,目光缓缓在他们周围扫一圈。 “那……是很多的牛油果。”粗估有四、五十来个吧,兰迪目测。 “是啊。我活该。”布鲁斯皱起脸,叹了口气后开始收拾地上的牛油果,将其一个个放进提篮里。 兰迪想表现出怜悯之情,只是,要做到不笑出来比同情更困难。她笑了。 “建议在未来一周多尝试牛油果色拉和牛油果奶昔,你会变得越来越健康。”她半开玩笑道,同时帮对方捡拾地上的牛油果,“至少,下回,你会知道千万别从香槟塔最下层的杯子开始出手。” 她关于香槟塔的生动比喻似乎勾起对方的回忆。 “啊,你说得对。”他歪过头,似是自言自语,“我该想到这点。” 兰迪眉头一抽,忍不住说:“别告诉我你恰巧也有弄垮香槟塔的经验。” 对方无辜地眨着双眼,腼腆的笑容侧面证实兰迪的揣测。 “我是布鲁斯。”他突兀地把话题切往自我介绍,“你是?” 很难理解为何布鲁斯会认为在这时自我介绍是个好主意,从香槟塔话题通往交换名字的路并不流畅;除非这之间有某种兰迪还未想通的、非常公开的关联。 “兰迪。”兰迪停顿一下,补充道:“尤兰达,实际上。不过我真的不习惯被人喊全名。” 与其说不习惯,更像是不喜欢。在吉吉·哈迪德的成功后,尤兰达这个名字就容易让人联想起精致锐利的妆容、完美的金发、白人女性和比佛利娇妻,而这些和兰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只能说,当她被如此命名时,没人想到最终哈迪德家的两个女儿会成为世界网红超模。 布鲁斯再次做出那个稍微偏过头的动作。 “哼嗯。也许我会喊你尤莉。”他说,继续既突兀又流畅地转至下一个话题,“你知道吗?这实际上是我第一次以购物为目的走进一间沃尔玛,我的意思是,第一次,独自,前往某间沃尔玛购物。” 差不多在这时候,兰迪感觉,这家伙估计是那种没在听别人讲话的类型。 她说喊她兰迪,他的回应是喊她尤莉。再听到他强调这是自己第一次独自上沃尔玛购物,先前兰迪那些关于富家子弟出来体验生活的推论都再合理不过。 这是否叫人恼火?当然是。但看看那张脸、那身材和那笑容,兰迪想,她不会和布鲁斯争论,至少目前不会。 兰迪弯起嘴角,模仿布鲁斯稍微偏过头的动作,调侃他:“让我猜猜。金融从业,信托基金?接下来是6英尺5英寸,蓝眼睛?” 布鲁斯扬起眉毛,反问:“假设事实如此,那么我是你正在寻找的男人吗?” 兰迪在惊讶中笑了。她想:这么直接?也好,对她有利。 “我想那将取决于,”她的目光往下,飘向布鲁斯的无名指,再回到他脸上,“你单身与否。” “我没有妻子。”布鲁斯很快回答。 兰迪微微瞇起眼。“容我再进一步确认,你的说法是你没有妻子……” “也没有丈夫。”布鲁斯截断兰迪的话,并补充道:“我是异性恋。” 直到这,兰迪还觉得布鲁斯马不停蹄直奔主题的态度挺好挺有趣。 “那,我们去,喝一杯?”要将这句话说出口比兰迪本想象得要更尴尬;她的声音几乎断断续续。作为掩饰,她又说:“我是说,今天风和日丽,我们可以去喝一杯,然后结婚?” 嗯?她刚刚说什么? “好啊。”布鲁斯微笑答道。 兰迪眨了下眼。再眨了下眼。 在后知后觉中,她惊慌失措、满脸通红,试图更正自己的口误。 “不不不是的,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不是我原来想讲的话,我没有求婚,那不是──”她停下来,从慌乱转为震惊,“什么?” “我说好。意思是我愿意。” 布鲁斯再次回道。就在兰迪手足无措的试着挽回尊严的这段期间,他已经收拾完地上的牛油果,甚至拿出手机给不知道谁发了个短信,动作迅速利落,可看上去从容不迫。 最后,他将手机放回大衣口袋内,左手提起堆满牛油果的提篮,朝兰迪伸出右手。 “今天天气确实不错,适合结婚。”布鲁斯是这么说的,“对了,我们婚戒先用家传戒指好吗?订做的戒指得再等一段日子。” 兰迪看着布鲁斯,再看着布鲁斯的手,再看着布鲁斯。 她不想象鱼一样张着嘴,也不想莫名其妙和陌生人结婚。 但是,拒绝家传戒指?她得是多粗鲁的人,才能做得出这种事? 那是家传戒指,拒绝就太冒犯人了,对吧。 “好……哦。”兰迪听见自己答应的声音。 布鲁斯过于明亮的笑容在她的答复后,变得更真诚柔和,软化了他钢蓝色的眼睛。 “很好。”布鲁斯握住她的手。 而后,他从大衣另一侧的口袋内,掏出一深红色皮革表面的戒指盒,从中拿出一镶嵌珍珠的银色戒指,将其套进兰迪的右手无名指上,推到最底。 “我们走。”布鲁斯牵起兰迪的左手,零解释,就往自助收银台走。 …………?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15、证婚 有趣的事实是: 从兰迪公寓附近最邻近的沃尔玛、前往哥谭市政厅,可以只需要不超过二十分钟的车程。在此先前,兰迪都没想象过、原来从这个a点到那个b点可以这么近。 这就是有钱人都喜欢开跑车的原因吗?为了节省时间?不是为了炫耀财富?因为时间就是金钱,省下时间就能去赚更多钱,那就是有钱人越来越有钱的真相? 兰迪可以被自己的发散思维给说服。这逻辑没毛病。 真正的事实是: 兰迪秘密地被吓坏了。被她自己,被布鲁斯的“我愿意”,被事情进展的速度、被这一切,她吓坏了。 然而,做为一个标准的哥谭人,绝不透露出自己的被惊吓只是基本原则。关于在哥谭生存的建议,第一条是任何时候你都得保持住至少表面上的镇定,因为你不想被当成疯子或被抓住弱点。 兰迪宁可在内心花上双倍的时间来处理庞大的信息量,也不愿意要求布鲁斯暂停一下。所以,当布鲁斯把她推进副驾座时,她才发现他们已经结完帐。当布鲁斯把车驶出沃尔玛停车场时,她的思路还卡在家传戒指的部份。 “家传戒指,但是现成……?” 兰迪为自己的语无伦次皱起眉。她想表达的是:既然这是家传戒指,怎么马上就拿出来了?像现成的一样。 神奇的是,布鲁斯有听懂。 “从几年前开始,我养成将家传戒指带在身上的习惯。”布鲁斯说着,一边踩油门换档,同时转过头来、看着兰迪微笑,“这枚戒指和我母亲留下来的珍珠项链被设计为一套,你喜欢吗?” 兰迪张口,闭嘴,再张口,内心想的是: 留……留下来?是那种‘留下来’的留下来? “这可太美了,比起钻石我更爱珍珠。”她硬挤出一个微笑作为响应。 “啊,挺好,我母亲也是。”布鲁斯以鼻音回应,在把油门踩到底的同时,还能分神伸手帮她理顺耳鬓的碎发。 再次,兰迪秘密地陷入最深的恐慌之中,被布鲁斯开车的方式吓坏了,更被自己右手无名指上可能是遗物的戒指给吓坏了。 她告诉自己千万要冷静。这就只是布鲁斯习惯把母亲的遗物(天啊,遗物)带在身上,这没什么,不是吗? 世界上肯定有很多人会随身携带至亲好友的遗物,就想想有多少人会在爱宠离世后将其骨灰做成琉璃做成钻石,相较之下珍珠戒指算什么。况且如此一来,当布鲁斯遇上他一见倾心的对象时,就能马上求婚。 有钱人的世界是什么? 有钱人的世界是:我来,我见,我征服。 是:我看见,我喜欢,我想要,我得到。 兰迪再次被自己的思路给说服。这说得通。 再者,这总不可能是布鲁斯骗婚她。就算是骗婚她,等到了明天,那也一切归零。想到这兰迪就大大放了心,反正不管今天她再怎么疯狂、再怎么闹腾,过了今晚,就全都不作数。 就想象这是仙度瑞拉的魔法──bibbidi-bobbidi-boo。 “请问新娘的id和父母姓名是?”市政厅的登记负责人问。 “什么?”兰迪回答。 什么时候起,他们已经抵达市政厅?又什么时候起,她已经站在这里? 负责人在柜台防弹玻璃后断然抬头,隔着金丝眼镜,以一种漠然、但百分之百质疑兰迪智商和这段婚姻合法性的眼神看着他们。 布鲁斯倾身向前,将手放到光滑明亮的花岗岩台面上,掌心向下,态度仍然温和,但气势忽然就不一样了。 “我相信已经有人向您说明过这里的情况,”布鲁斯说着,瞥了眼负责人的名牌,念出对方的名字,“亲爱的,能不能请你稍微帮我这点小忙,别对我的尤莉过于苛求?” 他停顿一下,笑了起来,“又或者我可以再次致电市长,请他到场说明。” 尽管布鲁斯的微笑不尖酸刻薄,态度平易随和、甚至谈得上是温柔,姿态轻松,从他语气间透露出的信息却全都是不容拒绝,字里行间的牙齿比鲨鱼更尖更锐利。 “亲爱的?”兰迪皱起眉,低声嘀咕。 负责人在短暂惊慌后快速恢复过来,毫不犹豫批准他们的申请。 “证婚仪式为你们安排在三十分钟后。”负责人告诉他们,更给了一张地图指路,上头用红笔清晰画出如何前往证婚处,“如果新娘需要补妆、更衣,拐角有化妆间。” 布鲁斯只瞥了眼地图,就将其折迭成工整的方形、收进口袋内,纸张边角百分之百对齐。 兰迪不得不注意到这点,并面带笑容地想到:不仅不听人讲话,还可能有强迫症或完美主义。哇,她运气真好可不是吗?随手一找就能替自己找到这种有钱又好看的混蛋。 当布鲁斯神色自若地将手臂环在她后腰上时,兰迪已经不想就着布鲁斯流畅的动作感到心烦意乱了。 “我们最好在证婚完后尽速离开。”布鲁斯低下头,靠在兰迪耳畔低声说道,用轻浮的笑掩饰他快速打量周遭环境的事实,“七点钟方向有记者,别回头。” 兰迪差点就回过头。她模仿布鲁斯,以一个笑容掩饰自己几乎出错的事。 “我知道现在才问是太迟了,但你到底多有名?”她问。尽量不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对此,布鲁斯的回答是另一个微笑。 这让兰迪想尖叫。 “不,说真的,我必须得弄清楚,你到底多有名?该死,我是不是猜错了,你不是金融从业者,是网红、电影明星、超级英雄什么的?”兰迪再问一次。 布鲁斯给了她一个斜眼,边揽着她持续前进,“类似的东西。” 于是兰迪快速回想,在她所知的名人中,有多少个布鲁斯。 “布鲁斯、布鲁斯……布鲁斯·班纳?布鲁斯·威利斯?” 布鲁斯环在她腰上的手猛地收紧。“布鲁斯·威利斯?!” 兰迪抬头,正对上布鲁斯一脸的深受冒犯。 “我又不老,”他用力皱着眉头,抬手摸前额,“更不秃。” “哈。”兰迪的目光飞向布鲁斯的额头。她不会承认自己这么做只为惹恼布鲁斯。 然后她想起刚才布鲁斯威胁登记负责人的方式,和他声称要致电市长、请市长这就到现场为他们挂保证,然后…… 然后她瞥见,在布鲁斯背后,有两对男女毫不掩饰地指着他们、窃窃私语,其中一人拿出手机,镜头对准他们。 “他们在拍什么?”兰迪有点生气。 她正准备大步向前走去、质问对方拍什么呢,布鲁斯却更用力地揽着她的腰、几乎半拖着她往证婚处走去。 “你干嘛不让我去?” “乖,”布鲁斯飞快在她浏海上方啄一个吻,半安抚道:“别浪费时间和他们吵。一旦我们进入证婚处,他们就不能给我们拍照了。” “可是──”兰迪想去吵架。这些人该被教育关于个人隐私和边界感的问题,就算他们是公众人物,也不值得被如此对待。 “我明白。”布鲁斯打断她,突兀地切换话题,“嘿,等会你想不想先去补个妆,整理头发?但别担心,证婚时的照片我们不公开。这就只是证婚,我们走个流程。正式婚礼会在明天举行,地点在庄园的玫瑰花园。” 不可否认,讨论婚礼确实能成功转移兰迪的注意力。 “正、正式婚礼?那是能说办就办的东西?”兰迪傻眼。 “非公开的正式婚礼。”布鲁斯补充道,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就挺意味深长,“公开的正式婚礼对你而言毕竟还太早。” 兰迪……兰迪惊呆了。 她先想:还得有公开的正式婚礼吗? 又想:这人到底得多有钱、多有名,婚礼能办两场,分公开跟不公开? 她的思绪短暂停留在‘布鲁斯到底是谁’和‘她到底和谁结婚了’这两点之上,接着回到她需不需要补妆的部份,因为她不想在证婚照片上看起来不够漂亮,因为她不可避免地仍时不时受困于容貌焦虑,尤其是当出现在照片另一侧的人长得像ai绘画生成时。 正如同兰迪从不知道、原来登记结婚可以在新娘不清楚自己的id和父母姓名的前提下顺利进行,她也不知道原来证婚可以插队、可以由该市市长和警局局长亲自到场进行主持和祝贺。 又有钱、又有名可真好,日子就过得特别舒心可不是?为了这种生活,兰迪愿意明天、明天的明天都再来找布鲁斯结婚。 证婚前后其实花不过五分钟,他们却在证婚处浪费近半小时,其余时间除了拍照、拍照和拍照外,都耗在市长兜着圈子要钱的虚假关怀之上。显然,市长不是平白无故来帮忙证婚的,他是冲着布鲁斯,的钱。 兰迪没有费心去破解藏在市长和布鲁斯客套寒暄下的言外之意,她甚至懒得听。倒是戈登局长微妙的眼神引起她的注意。 “你看起来像是有话想对我讲。”兰迪先开口。 戈登局长眼神游移了下,干咳一声,说:“没什么。祝你好运。” 兰迪拧眉,不真诚地笑了。“哇~局长,这就是您对我们这段婚姻先打个三星评的委婉说法吗?您的评论我真是谢谢了。” 戈登皱起眉,一副想讲点什么又无从讲起的样子,最终就叹了口气。 “我不能告诉你,实际上我也不该知道。我祝你好运,是因为接下来你绝对需要好运。” 16、妈咪 这话听来未免也太不吉利。 兰迪怀疑地斜视戈登局长。 “你到底知道什么?”她当然追问了,“你是想警告我,布鲁斯会成为我的五十度灰吗?好比说,明天起就再也没人能见到我,未来十年我都会被锁在一个满是姓玩具的洞窟内?” 戈登的表情变得更加五味杂陈。 “更像是蝙蝠巢穴。”戈登小声嘀咕,接着用正常的音量回答道:“我都说了我不知道。别问我,我不会说。” 兰迪扬起眉毛。她好像听到什么巢穴之类的字眼,音量不够大咬字不够清晰,不能确定是否听错。 “你刚才说──” 兰迪想进一步确认自己听到的,冷不防被布鲁斯从斜后方再搂住腰。她下意识顺着布鲁斯的姿势改变动作,后退半步、靠在布鲁斯怀中。 “尤莉,市长说,他想送我们离开市政厅,”布鲁斯说,脸上又是那个明亮的笑容,“我们刚刚约好下回一起吃饭。” 站在布鲁斯对面,哥谭市市长,这个看起来装腔作势、同时微妙地印堂略略显黑的男子,朝布鲁斯和兰迪露出造作的笑容。 “哇~那可真是再好不过。”兰迪赞叹,有意无意地在语气和笑容中新增添这款和布鲁斯同调的亮度。 她知道自己在赞同什么吗?不,她不知道。 那这会妨碍她赞同吗?不会,反正到时候她不会参加,她根本不在乎。 正这一切都不过是是仙度瑞拉的魔法。如同拉斯维加斯的事只会留在拉斯维加斯;今天的事只会留在今天。 从布鲁斯过于明亮的笑容来看,兰迪相信,布鲁斯同样不在乎,所以她对自己的虚伪和乱回毫无负罪感。 忽然,布鲁斯眉头一皱,低头关切地看着兰迪。 “等等,宝贝,我有些记不清,你刚刚是不是和我说过什么……离开前要补妆的事?” 兰迪巴眨着双眼。不是她想刻意显呆,主要是表情管理太难了,不如显呆容易得多。 “我说过吗?”她反问。因为她很确定自己没说过。 “你说过。”布鲁斯无比肯定,彷佛他一个大直男真的明白补妆是什么。他甚至做了个给鼻子补粉的小动作。 兰迪保持微笑,再次眨眼。 不知何故,她怀疑这个给鼻子补妆的动作是某种小暗号。 “说真的。我到底在干嘛?” 兰迪质问镜中的自己;而镜中的兰迪仅以同等程度的茫然回望。 她在哥谭市政厅一楼的化妆间内,身上实际上没有能补妆的东西。过去三分钟内,除了对镜子发呆、自言自语,兰迪不能做任何事。 她正在进行一次小规模的精神崩溃。 因为她怀疑布鲁斯模仿给鼻子补妆的小动作是个暗号,所以她在这儿。显然这就是布鲁斯想要的结果。当她赞同自己该去处理浮粉问题时,布鲁斯在她脸颊上轻啄一口,眼神与其说爱意缱绻、更像是深感欣慰。 欣慰什么。欣慰她这么快就能破解他的密码吗? 幸运的是,化妆间内没有别人,她可以尽情沉浸在自我否认和自我质疑之中,不必担心被当成哥谭最新出炉的疯子,这里离哥谭警局总局还挺近的,局长就在楼上,粗估她会在五分钟内被上铐带往阿卡姆。 兰迪两手扶着洗手台边缘,缓缓蹲下,试图通过白色陶瓷贴在额头上的冰凉触感要自己振作起来。 她感觉大脑蓝屏了。 而且好饿。 现在几点? 兰迪拿出手机看时间,首先跳出的通知是来自布鲁斯的未接来电。她不记得她和布鲁斯有交换过手机号。现在这是新问题。 化妆间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人影快速闪进来。兰迪转头过去,错愕地瞪大眼。 “你怎么进来了你不能进来的你在这干什么?”她瞪着布鲁斯,伸手指向门外,“这里是女厕,去外头等!” 布鲁斯竖起食指靠在嘴唇前。“小声点,跟我来。” “不要,为什么?”兰迪不假思索。 布鲁斯扬起一道眉,看着她,目光一半是好笑和无语,一半是混合恼怒的喜爱。 “因为,”他慢吞吞地说出每个字,“我们要从后门离开。” 兰迪抓着洗手台站起身,在走向布鲁斯的同时提出下一个问题。 “而为什么我们要从后门离开……?” 布鲁斯的微笑变得神秘和可疑。 “因为我们并不真的想和市长一起走出市政厅,被二、三十来个记者伏击包围,最终不得不满面笑容地接受他们的采访。”他朝兰迪伸出手,“来吧,车在后门等我们。” 顺着布鲁斯的描述,兰迪能想象出:当他们缺乏警戒之心、毫无防备地走出市政厅的大门,瞬间被一拥而上的记者和摄影记者前后左右全方面夹击,所有的麦克风和闪光灯都怼上来。 这场景,光是假想都叫兰迪打寒颤。 她抓紧布鲁斯的手,紧贴其后,打定主意一旦苗头不对、就尽可能地躲进布鲁斯的大衣,蹑手蹑脚的样子显然逗乐了布鲁斯。 “你不必这么……谨慎。”布鲁斯告诉她。措辞实在委婉。 兰迪斜眼他。继而想到,“那我们就这么放市长鸽子?” 布鲁斯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态度出奇正经。 “这不是放鸽子。这是两位碰巧遭遇困境的哥谭市民,请求市长帮我们一点小忙。”他说。 兰迪几乎要被布鲁斯严肃的神色和语气给骗过去。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仅要放他鸽子,更要骗他去前门引开记者,帮我们调虎离山。”她肯定地道。 这无疑就是布鲁斯的计划;花言巧语哄骗市长,藉此让对方相信、他们会一道离开市政厅,并在离开的过程中接受全哥谭各大报、甚至不只哥谭媒体的采访,然后市长就能光荣地对众人宣布他是今天的证婚人,刷一波存在感。 布鲁斯再次露出那个温柔的、可疑的小笑容,侧面证实兰迪猜测无误。 现在,兰迪逐渐能分辨出布鲁斯乍看温柔无害的甜蜜微笑之下,翘起的嘴角究竟是真诚或是哄骗。她有切身之痛。 “我想我们都能同意,刚才的谈话中,市长先生看上去对护送我们离开市政厅有非比寻常的执着。”布鲁斯是这么说的。 兰迪抬高眉毛、转了圈眼珠。 “不能说我不认同这点。”她干巴巴地答道,回想起市长虚情假意的样子,决定这是活该。 停在市政厅后门的是一辆警车。 描述得更具体点:停在市政厅后门的,不仅是一辆警车,更是哥谭姊妹市、隔壁布鲁德海文来的警车。 兰迪怀疑这台警车会是来接他们离开的。她同样怀疑,没事搭上一台警车会是个好主意。她的意思是,哈啰,这里是哥谭,他们有毒藤女、稻草人和调味大王这些东西,那台警车有经过彻底消毒吗? 身为哥谭人,兰迪有着最基本的多疑。她停在阶梯上不肯继续前进,抬头,瞇着双眼,用有力道的目光直直盯着布鲁斯的侧脸,期望能得到一个不错的解释。 而一看到那台警车,布鲁斯的神情就变了。恼怒、无语和莫可奈何同时出现在他脸上,他的肩膀下垮,忽然从优雅、富有魅力、游刃有余、有钱有权的轻熟男,转瞬成为沮丧的中年老父亲,长期为不受控的孩子们所带来的麻烦所苦,头疼成为日常,皱眉是他最好的表情。 布鲁斯长长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走过去,用食指关节敲了敲警车驾驶座旁的车窗。 车窗摇下来,一个黑发、蓝眼、有着史上最灿烂笑容、和最漂亮脸蛋的年轻男人把头探出来,快乐地和他们打招呼。 “嗨布鲁斯!我来接你们!” “迪克,”布鲁斯强调,“迪克。我告诉过你,不要开警车来接我。我们谈过这件事。我说过什么?” 迪克(显然是这个漂亮的年轻男人的名字,兰迪不能理解,但她愿意尊重)把手指挂在摇下一半的车窗玻璃边缘,将脸贴在手指后,无辜地眨了眨双眼。 “呃……你说仅限紧急特殊情形?”迪克又眨了眨眼。 布鲁斯眉头一皱。“我不是那个意思,也不是这么说的。” “就我看来,这是紧急特殊情形。”迪克耸肩,比布鲁斯再蓝一些的眼睛转向兰迪。 兰迪微微颔首,“你好。” 迪克咧嘴一笑,“你好,妈咪。” 然后,这家伙,当着布鲁斯的面,给兰迪一个俏皮的眨眼。 兰迪……兰迪有点窒息。 此时此刻,她对今天截至目前所发生的一切产生的不现实感、和强烈的怀疑都攀升到先前未能达到的高峰。 “不。”兰迪用力闭上双眼,深深吸气,果断拒绝被一个目测年龄相当的男人称呼为‘妈咪’,并紧紧抓住布鲁斯的手臂,彷佛一个在汪洋大海中载浮载沉的将死之人、如何抓住最后的浮木。 布鲁斯轻拍她手背的方式没有真正起到安慰作用。 迪克还一派天真。“不?什么不?不什么?” 17、孩子们 要不是布鲁斯沿途都紧紧抱着她,兰迪确信,自己会在某个拐弯或急煞车的时刻、冲破车窗飞出去。 所以当然,几乎整趟路程兰迪都没讲半个字,她不想一开口就咬掉舌头,宁可就沉默地听迪克在急速狂飙的同时、欢快地对她和布鲁斯进行单方面输出,车速语速同时达到时速一百英里。 他们一路开往布里斯托。在车子经过一扇金属大门、进入林荫小径后,车速逐渐趋缓。 兰迪忍不住对布鲁斯说:“你的家人有卓越超群的车技。我有点好奇,教会他开车的人是不是多米尼克·托莱多?” 迪克噗哧地笑了。布鲁斯却一脸困惑,“那是谁?” “那个系列电影布鲁斯还没真正看过,”迪克插嘴,“他在我们的速度与□□马拉松之夜打瞌睡,所以。” 布鲁斯仍然一脸迷茫。他看上去像是在生气,抿着嘴唇、眉头紧蹙,但兰迪知道,这只是布鲁斯为着他错过的事(错过电影?错过家庭时光?)而对他自己感到不满,和也许,一点点委屈?因为他这个抿着嘴唇的样子还挺像是在噘嘴生闷气。 别问兰迪如何看出这些的,她就是知道。也许读懂布鲁斯是她不为人知的天份。也许她和布鲁斯天生一对。 “我不明白。那个系列电影音乐多半都很吵,音效强烈,还有很多爆炸什么的。这样也能睡着?”兰迪问。 “唔。”布鲁斯低声咕哝,表情比先前更接近噘嘴。 “我想他对这些麻木了。”迪克窃笑。 兰迪叹了口气,摇头。“算了,我们在电影品味上没有共识。” 该趟快乐旅程的终点站为城堡;一幢古典、宏伟、富丽堂皇的城堡。 就兰迪目光所及之处,这幢建筑运用大量石材,门前气派的石阶梯约有百来阶,阶梯两侧有翠绿色的广阔草坪、彩色雏菊花坛和修剪成尖锥状的景观乔木。 乍看之下,这是英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时期留下的乡间别墅,该类建筑以极长的、用来展示艺术珍品藏品的走廊和方形塔楼外观着称;但那些哥特式的彩色玻璃、和瑰丽精致的石雕装饰也不容忽视。 此二种建筑风格差异甚大,罕见地同时出现在一幢明显有着悠久历史的建筑物上,不仅不唐突,反倒意外为其带来超现实、彷佛是由cgi绘制而成的奇特美感。 “你们……住在城堡里?”兰迪脱口而出,怀疑自己意外和贵族结婚。 “这不是城堡,尤莉。这只是庄园。”布鲁斯回道。 兰迪给了布鲁斯一个木然的眼神。 “你确定?刚才我们穿过的一大片森林和花园可能不会认同你的说法。” 布鲁斯哑然,无可反驳的样子给兰迪带来特别的成就感。 “欢迎来到庄园。”迪克先下车、绕到侧边来,替兰迪开门;他浮夸的手势和弯腰的姿势都在在说明了他是一个戏剧化的人。 兰迪把脚跨出车门,小心地踩在碎石地上。 她真的不必如履薄冰,但美如画的建筑物外观给她一种每踩一脚都踩在钻石黄金上的错觉。 听见了吗?那是钱的声音。 在漫长的石阶之上,某人推开大门,青少年嘻笑的声音伴随着难以辨清的字句,远远地传过来。 “那是我的孩子们。”布鲁斯说,停顿一下,更正:“我们的孩子们。” 兰迪扭头过去的速度足以拧断脖子。 她还来不及讲点什么,迪克就拍拍她的肩,安慰她。 “没事的、没事的,多数时候布鲁斯都不负责我们的家庭教育。”迪克笑着说,“不过我想,这儿确实有点横越血缘的东西、存在于我们所有人的基因中,或某种模式。好比黑头发蓝眼睛什么的。” “呣。”布鲁斯……反驳? “那不是我的重点。”兰迪会喜欢她此时此刻声音听上去仍是如此镇定。 “哦。”布鲁斯眉头一紧,像是他灵光一闪,这才想起兰迪会需要一些人物介绍和前情提要。 “迪克是我们的老大。然后是杰森、提姆、卡斯和达米安,斯蒂芬妮……她是提姆的前女友,时不时在这过夜。出于某些原因,杜克成为我的被监护人。塔莉亚是达米安的法定生母,而赛琳娜是,” “他的前任。”迪克抢答,手臂横过布鲁斯的后颈、以一种称兄道弟的方式搭在布鲁斯的肩上。 “呃。”布鲁斯看上去百分之百对此不舒服,同时又习惯得足以麻木。 “和阿尔弗雷德,”迪克进一步补充道,“对外我们会宣称他是我们的管家,事实是,阿尔弗绝对养大了布鲁斯,也几乎养大我们其他所有人,所以我会告诉你、他是我们的祖父,无庸置疑。” 兰迪张口,闭上。 孩子?半打? 前任?孩子的前任?全都住这? 管家?城堡?一望无际的花园? 倒不是说兰迪现在要责怪布鲁斯没有事先说明清楚,平心而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有六到七成该是兰迪自己的错。 但,惊吓就在那儿,兰迪很难冷静。 “知道吗?我决定我全都不在乎,你们有钱人就是疯狂,我会把这都当成你们的寻常拉基*。”兰迪断然道,在嬉笑声越发接近的同时、感到头晕目眩──等等,这不是惊吓,是饥饿和低血糖。 “你还好吗?”迪克关切问道。 兰迪扶着前额,“我好饿。” 几乎是下一秒,一块糖果被送到她嘴唇旁边。 “谢谢。”兰迪含糊不清地道歉,咬着纸质的糖果棍子,惊喜地发现这是她最喜欢的可可口味。 布鲁斯是给她糖果的人,他也轻轻抱了她一下。 兰迪将其视为精神安慰之举,只是不知何故,布鲁斯的拥抱动作忽然就没了在市政厅时的流畅。 “为什么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一个声音敦厚,听上去年纪约莫高中的年轻男生问。 “嗯,因为我抄快捷方式。”迪克声称。 “胡扯,肯定是他超速。瞧见了吗?他开的是可是警车,有谁敢挡他的道?”另一个带烟嗓的声音反驳道,音量比前二者更大些。 “证据是尤莉晕车。”新的声音为前者背书。 “尤──她才没有晕车!那是饿的,饿的!”迪克跳脚,转而向兰迪求助,“尤莉,告诉他们、你没有晕车。” “嗯。”兰迪机智地说。 当然,她想趁机抱怨迪克堪称出神入化的车技,但一方面,她目前拿不准当众严重伤害迪克的感情和自尊是否明智,另一方面,她很饿,饿到无法思考只想乱发脾气的程度。 迪克大喊大叫起来,其他兰迪还不认识的人(孩子们,大写粗体斜线,某个声音从脑海深处提醒她)则嘲笑迪克,出于闹着玩或不那么恶意的恶意。 布鲁斯再次长长叹了口气。 “你还好吗?”他低头问她。在短暂观察她的脸色后,布鲁斯决定,“我要带你去厨房。阿尔弗会乐意为你先做些小点心。” 所以。 开车来市政厅后门接他们逃跑的,是大儿子,迪克。 在他们一抵达庄园就出门迎接的,分别是杜克、杰森和提姆,这三个名字前不久才由布鲁斯之口告知兰迪,分别是不知何故起因显得可疑的被监护人、二儿子和三儿子。 兰迪一边咀嚼布鲁斯的老管家、阿尔弗雷德为她做的甜鸡蛋卷佐西红柿,一边在脑海中咀嚼这些新知识,试图尽快消化庞大的信息量。 她没有成功。 公平地说,当人们遇上死机,至少得试着重启,重启通常有用。 但兰迪现在能重启吗?重启等于开始一个全新的‘今天’,不巧的是,尽管经历各种各样的波折和严重超额的精神刺激,兰迪还挺喜欢她的今天,不想太快重启,她还没享受够。 兰迪继续吞咽,期间机械地拿起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的橙汁灌两口。 阿尔弗雷德站在不远处,手臂上挂着白毛巾,似乎在摇头叹气。 “我必须得为布鲁斯老爷欠缺考虑的行为向您致歉,他时不时会忘记人们需要正常进食和睡眠。”阿尔弗雷德说,“您需要更多橙汁或来点草莓可可酸奶吗?” 兰迪回过神,微笑婉拒。“哦不,不必麻烦,先这些就足够了。” 毕竟,现在五点多,刚刚听说晚餐是六点,她最好别继续打乱厨房的备菜时间。 阿尔弗雷德有明显的伦敦口音、和一切老派绅士该有的举止,给兰迪一种置身唐顿庄园的错觉。这也让她想起她的猫,今早出门前她才漫无边际地假想过阿尔弗雷德这个名字应该是个英国特工,退休后在城堡工作,替不幸英年早逝的主人养育叛逆的小少爷……呃。 怎么好像有点巧。 兰迪将目光转盘子里的鸡蛋卷,脸上有微笑,内心有问号。 总之,思路回到布鲁斯的孩子们。 首先,黑头发和蓝眼睛是这里显著的共通特征,尤其后者是隐性基因,要生出一窝蓝眼睛孩子,那可不容易。 同时,年龄差距和五官差距也不容忽视── 从迪克眉眼之间隐约可辨的东欧特征、和他的橄榄色皮肤(顺便说,他的那声“妈咪”仍叫兰迪恶寒),到杰森卷曲的黑发、脸颊上的雀斑和拉美风情的、棱角分明的下巴,再到提姆典型高加索的瓷娃娃般的精致,这a点到b点到c点的差距未免太大了。 18、生存危机 打个比方;要是说迪克是拉斐尔笔下秀美的人物,杰森就是米开朗基罗雕刻出的戴维像,提姆则是波提切利的名作、色彩明亮又带有一丝忧愁。 除非,他们都恰巧肖母,只从布鲁斯身上拿走黑发蓝眼的部份。 那年龄呢。 年龄又该如何解释? 年纪相近的孩子可以被解释为布鲁斯同时让不同人怀孕,但问题是,迪克的年龄目测和她差不到哪去。 除非……除非布鲁斯是不为人知的健身保养狂魔,表面看不出来实际上已经年过半百,领养孩子就是他永保青春的秘密?! 难道这么多孩子都是布鲁斯亲生的?兰迪本想半信半疑。可她转念一想,考虑到他拉着兰迪闪婚的方式,一切都是如此行云流水,那要不是习惯成自然,就是个精心安排的计划(陷阱,兰迪更想这么说)。 再进一步思考,布鲁斯要养这么多孩子,要住在城堡中,有那么大片的花园和老管家和所有这些……闪闪发亮的法国水晶灯跟擦得晶亮的红木桌椅,这必须得是国王般的富有。 照道理,有这些线索,要推敲出布鲁斯的身份不该如此困难,奇怪的是,兰迪却死也想不出这可能和哪个家族或哪个大企业有关。 也许这就是她不够关心名人八卦造成的后果。 再次,兰迪机械地拿起橙汁,猛灌两大口。 她思考这些本是为了尽速拟定在这里生存下去而不出糗的最佳社交策略。以上这些都不能帮助她想出策略,更无法解释布鲁斯为何要和她结婚。她甚至不会去猜这一切是恶作剧节目组的骗局,这就只是不可能。 这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别告诉她这是宇宙的赠礼,她不吃这套。 兰迪想扯头发大声尖叫,要不是阿尔弗雷德仍在附近。 结论:仍然零策略,而且默默地独自陷入中度恐慌。 “哦,找到了,她在这!” 兰迪脱离自己杂乱的思绪,抬头,看见一金发少女和一黑发少年出现在餐厅通往八角顶玻璃阳光房的那一侧门廊处。 她没想过,在这里,会有布鲁斯以外的人主动想找她。 其中黑发少年──提姆,兰迪通过身高和体型认出对方──怀中抱着一块貌似玻璃的……估计是平板电脑之类的东西?看上去十分不情愿,被金发少女拽着衣襬。 而金发少女,她的表情就像她的发色、以及她身上那套茄子色连衣裙一样明亮,左手死抓着提姆的格子衬衫下襬不放手、右手放在门板上,不知何故,她散发出的能量微妙地给兰迪一种‘迪克,但不那么迪克’的氛围感。 既然这边被拖着走的是提姆,那么,那边拖着提姆走的,大概率就是斯蒂芬妮。 在兰迪意识到以前,她的脸上已经浮现有距离但温柔的微笑。 “嗨。”金发少女,斯蒂芬妮,绝对是个外向e人,抢在兰迪有机会能真正打招呼以前先开口,全程忽视提姆半是担忧、半是警告的严厉目光和一些他们大概以为兰迪不会注意到的小动作。 “所以,短简介,我是斯蒂芬妮·布朗,喊我斯蒂芙。他是我前任,提摩西·德雷克–韦恩,别错过两个姓氏中间的连字符,被领养,你明白的。而我们也都已经听说你是在街边随机向b求婚的故事。” “不在街边,是沃尔玛的水果摊。”提姆插嘴纠正。 斯蒂芬妮摆了摆手,表示她不在乎细节。她流畅地滑进兰迪对面的位置,像是她已经这么做超过上千次。 “不论如何。我想说的是这太搞笑了尤莉,像是,原来b之所以能成功、仅仅因为他不是负责求婚的那一方吗?原来他能进入婚姻关系全是基于你的灵光一闪吗?因为我们都知道他会搞砸,这个家庭里从来没人相信他能求婚成功,我的意思是,没人,从来。” 事实证明,斯蒂芬妮是个超级e人,一旦开始说话就难以停下。兰迪唯一能做的,只有时不时点点头,装作每句话都有听明白。 她真的有在听斯蒂芬妮说什么吗?不全然。坦白讲,她大部份的脑细胞仍卡在上一个阶段,也就是她一个人,坐在这儿,边吃煎蛋卷边默默陷入无效推理和中度恐慌的部份。 直到提姆悄悄拍打斯蒂芬妮的动作变得难以被忽视。这间接提醒兰迪、使她察觉,斯蒂芬妮所说的一长串单词,神秘地组合成一些十分可疑的句子。 ──提姆是被领养的……说得通了;已经听说求婚的故事?传播的速度可真快,连细节都一清二楚──等等。 为什么斯蒂芬妮的说法像是,布鲁斯一直在准备向某人求婚? (其中这里的‘某人’也许可以直接填上兰迪的名字;一个模糊的声音在兰迪脑海深处指出。) “斯……芙,斯蒂芙。”提姆的音量从窃窃私语,随着斯蒂芬妮越讲越多,逐步上升到惊慌失措,“斯蒂芙,斯蒂芙!” 斯蒂芬妮对被打断感到不满。“什么呀,别打断我。” 提姆直直抽一口气,接着咬牙切齿,“我──斯蒂芬!你不能,” 这个句子断在中间。 提姆用一种‘你知道我在讲什么’的愤怒眼神拍打斯蒂芬妮,同时,斯蒂芬妮在后知后觉中变得脸色苍白。 他们同时将头转向兰迪,动作缓慢且僵硬。 不知何时起,附近已无老管家阿尔弗雷德的身影。 兰迪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说:“我想,这就是我该假装我刚才什么也没听清的时候。” 斯蒂芬妮彷佛看见一丝曙光。提姆却变得更苍白,似乎还站不稳地晃了下。 那,也许能说明提姆比斯蒂芬妮更聪明(或更了解她;同一个模糊的声音继续在兰迪脑海深处指出)。 因为接着兰迪又说:“但我没打算那么做,我会追问到底。所以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你们在隐瞒什么?” 斯蒂芬妮从牙缝间蹦出一个小小的粗口。她先咬住嘴唇,然后再更用力地咬住嘴唇。 这就是兰迪需要的所有证据。同时兰迪也想知道,这是否就是刚才她独自一人对煎蛋卷进行头脑风暴时、外人眼中她的模样;神情狂眼、双眼瞪大,显然正在经历一次生存危机。 兰迪低声咒骂。“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提姆喘着气问。 “果然。这就是我获得属于我自己的五十度黑灰白的地方,我就知道会是如此。”兰迪继续咒骂。 “什么?”斯蒂芬妮恢复一点血色。 同时提姆大喊:“五十──才没那回事!” “那这是怎么回事?”兰迪站起来质问,进而沉痛地想起警局局长给她的新婚祝福是祝她好运,大惊失色。 “x,这只会比五十度彩虹更糟不是吗?让我猜猜,是像准备好了没那种,新娘得在新婚当晚陪一群疯狂的有钱人玩大逃杀的情况?” “不是……”提姆试图打断,一手沮丧地摀住半张脸。 “或是少女斗恶龙那种,你们的家族被诅咒了、布鲁斯得去外头找三个新娘来献祭给蝙蝠之神?” “献祭给蝙蝠之神?”斯蒂芬妮努力忍笑,“你怎么不猜吸血鬼。” “因为我们在哥谭。”兰迪以此回答。理所当然。 显然,这就是提姆正式开始主导这场谈话的最佳时机。 “好的,行了,盲目的瞎猜已经够多了。”提姆扬声,抬起一只手来阻止兰迪开口,“首先,我们绝对不会在餐厅进行任何形式的审问,不论阿尔弗在场与否,这不成体统。其次,那是很差的审问技巧,我必须得实话实说。” 兰迪先是冷静下来。 接着,她深感冒犯地抽一口气。 “很差?”兰迪整张脸都要扭曲了。 “极差。”提姆重申且强调。他已经恢复神色和自信,用稳定的语气和主场气势掌握局面。这侧面凸显出提姆确实有资格从高处俯视兰迪生涩的讯问技巧,尽管他年纪大约只兰迪的三分之二左右吧。 “照你这样问话,你永远都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提姆摇摇头,抬起一道眉毛,“你需不需要一些专业建议?因为我这儿有些专业建议想提供给你,免费。” 兰迪直视提姆,面无表情。 “那么我想这代表你不会告诉我你们正在隐瞒什么。” “总之不是你想的那些。”提姆耸了耸肩,神情和肢体语言都毫无破绽。 兰迪瞇起双眼。“是哦?” “确实不是。”斯蒂芬妮帮腔,在兰迪望向她时,仍然目光闪烁,“呃,真的,没什么会危及性命的…………” 提姆斜睨斯蒂芬妮,干咳两声后说:“她的意思是,我们不是最适合回答问题的人。你可以带着你的问题去找布鲁斯,他会解释。” 这话一听就肯定是个虚假承诺。尽管兰迪有些失去理智,她也能看出这是提姆和斯蒂芬妮在甩锅给布鲁斯。 问题是:她要继续逼问下去吗? 19、家庭动态 当然,兰迪可以继续,不过很显然,除了徒劳无功和浪费时间之外,她不会得到更多。 何必非得打通一条死胡同。 再者,她又为何要在乎? 距离今天彻底结束只剩大约九个钟头。她真的有必要继续纠缠吗?不论这些人打算……兰迪不知道,打算逼她玩新娘斗恶龙还是五六十度还什么的,一旦过午夜十二点,所有这些都再与她无关(嗯,除非她明天再去沃尔玛找布鲁斯结婚),坦白讲,她真的不必多花力气更深入追究。 转念一想,兰迪就放松下来。她坐回位置上,表情也回到先前疏离温和的微笑。 这就都是仙杜瑞拉的魔法,来跟着再念一次,bibbidi-bobbidi-boo。 “好哦。”兰迪说。非常平静。 这显然叫提姆和斯蒂芬妮惊讶。 “好……哦?”提姆怀疑地重复道。 “对,就是如此。”兰迪点点头,把盘子里剩下的西红柿吃掉,拿起餐巾抿干净嘴唇。 有整整三到五秒左右的时间,提姆和斯蒂芬妮就只是面面相觑,或者,他们可能正通过眼神交流兰迪不知道也未必想知道的海量信息。后者概率更大。 “那么,我们就,我们就……” 斯蒂芬妮支支吾吾,站起身,往后退,几乎要去挠后脑。 看见这个超级e人的年轻女孩变得如此不知所措,兰迪心软了,认为可以给彼此找个台阶下,创造一根双方都需要的橄榄枝。 “嗯,实际上,布鲁斯和我在开始交谈后的第二句话左右就决定要结婚,一切都很仓促,来不及交换身家背景。要是你们有时间,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和我说说这个家庭的基本情况?” 斯蒂芬妮再次振作起来,眼中充满明亮的神采。 “我就正等你问我这个!所以,第一,你必须得清楚的一点是,在这个家中、阿尔弗雷德才是真正的国王,他掌管一切,在家族权力金字塔的最顶端,甚至达米安也无法否认这点……” 透过斯蒂芬妮极度热心的过度分享,以及提姆要求精确细节的补充说明,最终,兰迪成功在晚餐开始前、初步了解这个家的家庭动态为何。 她绝对没有受惊吓。绝对没有。 不是在斯蒂芬妮或提姆又一次不经意提及“韦恩”时,也不是在得知布鲁斯有严重的收养问题和社交障碍时。 新的问题是: 兰迪绝对知道布鲁斯·韦恩,也绝对记得布鲁斯·韦恩的长相、和她刚刚意外结婚的男人有不小的落差。 简言之,除了黑头发和蓝眼睛,这个布鲁斯和她记忆中的布鲁斯·韦恩近无相似之处。 身材,也许吧?她鲜少将注意力放在名人的体型上,除非该名人以某身体部位闻名走红,比方金卡戴珊的臀部。 在兰迪模糊的印象中,布鲁斯·韦恩有标志性的黑头发和蓝眼睛,英俊,长相一点点像伊桑·霍克,更多是像本·阿弗莱克……或,一半像本·阿弗莱克、一半像克里斯蒂安·贝尔?不论如何。 她的记忆是,这个人看上去应该更……苍老一些,额头上有长年操心留下的浅浅抬头纹,脸型更为方正,面颊更丰满、胡渣的面积更多,微笑时嘴角旁不会有小小的笑窝。 重点是,她真的记得这男人有个经典的屁股下巴。 鼻形也不大对。 反正就不该是长这样。 是她记错了吗?又? 可能如此。毕竟,兰迪确实有记忆方面的困难,这已经困扰她好长一段时间了。 也许这是她不知何时起把其他名人的脸和布鲁斯·韦恩的脸给搞混了。 也许这是另一个她受困于时间循环衍生出的未知故障。 总之。现在她知道,与哥谭众小报所说的不同── 布鲁斯·韦恩最大的麻烦不是到处乱睡,是太习惯、太喜欢捡孩子(“捡是个轻描淡写的说法,我个人更倾向这里的准确用词是绑架。”提姆说),程度堪比一条龙是如何囤积黄金。 全家人中,公认最不容易生气的是理查德·‘迪克’·格雷森(“不过我听说迪克年轻时可不是这么回事。”提姆警告),同时你会期望自己最好也别真正激怒他,前体操教师现任布鲁德海文巡警,曾在马戏团生活。 最情绪稳定的是卡珊德拉·该隐,昵称卡斯,她是活体测谎仪,没人能对她隐瞒任何事,不太喜欢开口说话,通常用手语或写字沟通。 最性格温和的是杜克·托马斯,高中在学,家庭变故以致成为布鲁斯的被监护人。 最难相处的是达米安(“恶魔崽子,真的。”、“地狱都无法应付这孩子。”),喜爱动物远大过于人,热爱且擅长绘画,时不时会以古英文的方式讲话(“让我们将其称之为文化差异。”提姆酸溜溜地说),吃素,侮辱人是他表达情感的一种方式。 最高智商(“和低智慧,他可以比布鲁斯还更糟。”斯蒂芬妮强调,不顾提姆的抗议)是提姆,提摩西·杰克逊·德雷克-韦恩,现任韦恩企业ceo,具体智商能有多高这点无人知晓,倒是凌乱的作息时间和糟糕的生活习惯非常明显,喜好滑板和拼字游戏,重度咖啡成瘾患者。在父母于坠机事故中双亡后正式成为韦恩家孩子。 然后,杰森·托德-韦恩,又高又壮像一堵墙前浏海还有一搓白发,看着是个硬汉,实际上是个大软蛋,是文学爱好者、女权主义者、孩童保护者,厨艺仅次阿尔弗雷德,对布鲁斯来说是个逆子,测试布鲁斯的理智线能有多坚韧是他的最大娱乐。 斯蒂芬妮·布朗,绝对没有被布鲁斯收养(“我只是时不时会住在这,和时不时会从布鲁斯的钱包里拿走一些我应得的劳动补助津贴。”),提姆的前任、卡斯最好的朋友,医学院就读中,华夫饼爱好者,喜欢东西是茄子色、最好闪闪发亮。 最后,阿尔弗雷德,这个家的幕后主宰者,无所不能的英国老绅士,似乎有神秘的过往,但没人有勇气去打探。凯特·凯恩,布鲁斯的表姊妹,曾就读西点军校,另一个亿万富豪,无聊就来韦恩庄园逛逛。 还有芭芭拉·戈登,戈登警长的女儿,从不住在这,迪克的前任,有时会来吃早餐午餐或晚餐,超级聪明,在图书馆工作。因为一场意外半身瘫痪,好消息是复健进度稳定良好,不久后也许就能摆脱轮椅。 另外,赛琳娜·凯尔,布鲁斯的多年好友,曾短暂交往,关于为何分手,官方说法是比起情人更适合做朋友,提姆私下打探到的消息是价值观差异太大,总之根本行不通。并不真的住在庄园,偶尔来串个门子,兰迪赶巧遇上。是个像猫一样的女人。 至于塔莉亚·阿尔·古尔…… “事情很复杂。”提姆说。 “她本人也挺复杂的。”斯蒂芬妮也说。 两人说这些的时候,神情语气都颇微妙。这里明显有个故事。 “那,我能知道的部份是?”兰迪试探问。 提姆和斯蒂芬妮双双用一种吃到酸柠檬的表情看着她。 “她是达米安的法定生母。”提姆说,耸了耸肩。 “呃……极端女权主义者,有时她和杰森稍微聊得来。”斯蒂芬妮皱着眉头,眼珠朝天转,“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她,所以我通常都绕开她。” “迪克讨厌塔莉亚。”提姆强调,“他们痛恨彼此,不能在同一个房间内呼吸而不彼此攻击。” “他们就是在三观上全都背道而驰,但从我的角度看,闹到打起来主要是因为他们互相嫉妒。那是另一个复杂的故事,我无法向你解释,因为我也没听说过完整版本。” “是吗?我听说过。” “为什么你听说过?是谁告诉你的?”斯蒂芬妮停顿一下,勃然大怒,“不对,等等。你这个小混蛋,一直都知道,却从没想过要和我分享?” 然后斯蒂芬妮和提姆就陷入一场旁若无人的激烈争论中,彻底忘记兰迪的存在。 现在,兰迪能看出这两人分手的原因。她默默地让自己成为背景,默默地收拾空盘并交给阿尔弗雷德,再默默的淡出。 离开前她询问阿尔弗雷德最近的卫生间位置。 阿尔弗雷德给她指路,接着也提醒她,晚餐不是在这个小餐厅吃饭,是在另一个空间更大的餐厅。 到底这个庄园有多大,到底这些有钱得要死的人需要多少个餐厅,兰迪不知道。她去卫生间,因为就在刚才,她的后颈突然一阵针刺般的疼,位置约莫在颈椎往下一些。 痛是间歇的,差不多就从……他们讨论到塔莉亚的部份时开始。中间一度疼得厉害,感觉像被电到或被针扎包打到,但离开餐厅后好像又没那么疼了。 在卫生间内,兰迪对着镜子、捞起头发、把洋装往下拉,想看仔细点。 20、塔莉亚真辣 她没成功。需要另一面镜子。 就在兰迪想到还可以用手机拍照时,有人敲门。 “是我。”布鲁斯的声音在外头,隔着华丽、厚重的门板显得模糊不清,“阿尔弗告诉我你在这。” 兰迪犹豫了下,决定寻求布鲁斯的协助。 她打开门。布鲁斯站在廊道上,面无表情,眉宇之间隐约有忧虑。他快速打量了她,似乎在确认某事,且得到满意的结果。那一丝不显眼的忧虑从他微微皱起的眉和钢蓝色的眼睛中消失了。 “你看起来有点苍白。”布鲁斯微微侧着头,目光始终在兰迪身上,“你还好吗?” 兰迪不知道。 她不知道原来自己会如此轻易地就被感动,这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她也不知道在经历那么长、那么久、彷佛永恒、直到宇宙尽头的同一天之后,还能再听到有某个人,真心实意的问她、关心她的感受。 啊,对,时间循环。这就能解释她强烈的感动是从何而来了。 “我很好。”兰迪脱口而出。这更像是一种习惯,而非真正的想法。一旦她深入思考布鲁斯的问题──天啊,她真的还好吗?就忍不住哽咽。 “尤……莉?”布鲁斯的脸在一秒钟之内从冷静和淡然、迅速变为惊慌失措和焦虑。 兰迪可以不客气地说一句,亲眼看着布鲁斯这样变脸着实是种体验。 “我……不,我不好。”她想抹掉眼泪,想挤出笑容,得到的结果却是边笑边哭。“就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兰迪倒想解释。但这儿就是没有一种好的方式,能让她说出自己的遭遇、不会听上去像个疯子。 布鲁斯将她拉进一个拥抱中。 兰迪假设这个拥抱会尴尬,因为:一,拥抱出现的时机过于浪漫,而这是现实生活,一些在屏幕上看着好心动的东西实际做起来会又好笑又唐突,和二,他们终究是陌生人,不巧刚刚结婚。 起先确实如此。兰迪很僵硬,布鲁斯的动作也不够流畅,像是他不习惯肢体接触,但很快地,兰迪就在布鲁斯的胸膛上放松下来,足够舒适,能融入其中。 “你不用向我解释任何事。”布鲁斯说。 兰迪发出干巴巴的笑声。“很好,因为我无法解释。” 布鲁斯轻轻哼一声,双手环绕兰迪的肩膀,在她的上臂和肩膀附近以恰到好处的力道按摩,让兰迪的情绪回归平静。 兰迪看不见布鲁斯此刻的表情是什么,身高差让她刚好能将脸颊贴在布鲁斯的胸肌上。这……有点叫人分心。她确实挺有挑丈夫的眼光可不是?毒辣。 这持续了又几十秒,直到拥抱真的开始令人尴尬。 兰迪先放开布鲁斯。她怀疑要是她不起头,布鲁斯会出于绅士和礼仪涵养不好意思将她推开。 “所以,你来找我是因为……?” “晚餐时间。”布鲁斯答。 兰迪几乎忘了时间。估计他们会是最晚到达餐厅的。 “我马上和你一起过去。”她匆匆回到镜子前检查妆容,担心刚才的眼泪会弄花眼影、留下一道睫毛膏的污渍──真幸运,眼妆只晕开一些在眼皮折痕和卧蚕附近。 兰迪先试着用手指清理,成效不彰,不得不抽一张纸巾折个小角把花掉的妆都擦掉,再勉强把鼻梁处的粉底推过去,姑且过得去,只要别近距离细瞧。 她叹了口气,不甘心地走向布鲁斯,将手放在对方曲起的手臂上。 布鲁斯低低瞥了眼她的脸,似乎在确认是什么让兰迪如此困扰。 “不必太担心,你看上去很好,所有人都会喜欢你。”布鲁斯说。 “嗯。”最好是哦;兰迪心想,用一个微笑把这个想法吞回去,“我是怕眼妆看上去脏脏的,毕竟都带妆超过八小时了。”更主要是不想被所有人发现刚刚哭过。 布鲁斯发出一个低沉的喉音。 “我不认为你的妆会成为他们关注的目标。” 兰迪本想说:那挺好呀。可再一想,这话怎么怪怪的。 “那什么会成为关注目标。我们结婚的事?”她抬起头,怀疑地斜视布鲁斯。 天知道这个问题让布鲁斯想起什么,他的脸整个皱起来。 “那是其中之一。”布鲁斯咕哝着道,“不是我最忧心的。” 兰迪深深、深深看了布鲁斯一眼。 她想起了提姆,和斯蒂芬妮。 她喜欢布鲁斯;她喜欢布鲁斯的脸和身材,喜欢布鲁斯关心她和拥抱的方式,也喜欢布鲁斯的财富。 但也许明天还是别继续找布鲁斯结婚了吧? “不。”布鲁斯打断兰迪的思路。 兰迪回神,不会承认自己有点吃惊。“什么不?我什么也没说。” “不。”布鲁斯再次强调,彷佛他能通过神秘力量看穿兰迪脑内的想法,“就只是……他们会有十万个为什么,你不必每个问题都回答,生气也无所谓,那样他们才知道该停下来。” “啊。”兰迪意味深长地感叹道。听起来,这个家庭有部份成员比较缺乏边界感。 这倒也,呃,不能说没什么,只能说是合理情形。似乎孩子多的大家庭就特别容易发生。 “会没事的。”布鲁斯重申,“当事情变得太过份时,我会阻止。” “嗯嗯。”兰迪可不这么想。要是布鲁斯确实有办法控制他的孩子们,那迪克是怎么回事? 当他们踏进餐厅时,兰迪已经忘了后颈刺痛的问题。 晚餐在庄园第二大的餐厅进行。 据悉,这是韦恩一家的‘逢年过节专用餐厅’,有一整排面阳面庭院的落地玻璃窗、厚重柔软的窗帘、闪亮昂贵的水晶吊灯、深红色的地毯和足以容纳两支足球队球员的红木长桌,与长桌配套的餐椅皆用丝绒包裹,椅子脚、椅背和扶手的部份有华丽的雕刻和刻意使之斑驳的深色金漆。 卡拉瓦乔的真迹挂在墙上,角落则以两个世纪前飘洋过海而来的瓷花瓶妆点,在这里,你可以看到、闻到、感受到钱的味道。 这还不是普通的钱。是老钱。没有富超过六、七代,不可能拥有这些。 尽管餐点和环境是如此地优雅完美,米其林三星也不过如此,兰迪吃得胃疼。就是她感觉氛围不对,空气中飘浮着一种微妙的压力,用餐期间始终挥之不去,好像尽管大家谈笑风生表现得非常有礼貌,一切都是假象,时不时有人脱口而出的内部笑话更是无济于事。 往好处想,这么可怕的晚餐她只会经历一次。哪怕明天,或下次,她又决定要来找布鲁斯甚至结婚,兰迪会确保自己不必经历诡异的家庭晚餐。场景几乎就像她误闯某种传奇猛兽的巢穴,背景中,有地理频道的解说员配音: 在这里,有趣的事正在发生。 赛琳娜·凯尔没有出现,芭芭拉·戈登也是。兰迪会认为自己很幸运,不用在这餐饭上一次拜见布鲁斯的(和这个家庭中其他男性成员的)所有前任。目前为止事情已经够疯狂了。 在布鲁斯携兰迪抵达餐厅前,塔莉亚·阿尔·古尔已经坐在那儿;姿态高雅,骄傲,和她右侧的达米安如出一辙。 问题是,看起来所有人都为着塔莉亚的美丽存在深感不适,具体表现可以看见除了达米安,没人愿意坐在塔莉亚附近,甚至包括对面,这导致座位分配变得严重不均衡,塔莉亚和达米安霸占一个角落,而其他人全挤在另一侧。 塔莉亚的处境是如此尴尬,以至于兰迪一个刚认识韦恩一家的闯入者都能一目了然。 兰迪想知道是什么让布鲁斯非得和塔莉亚保持这种深度的家庭联系。 是因为达米安吗?因为他们得共享监护权? 不过其实兰迪对塔莉亚的初步印象不算太差。 诚然,塔莉亚·阿尔·古尔有着兰迪所知的最傲慢、最冷酷的形象,她有黑色长直发、小麦色皮肤、比一般女性更宽一些的肩膀和大幅领先均值的身高,塔莉亚很火辣,单薄的嘴唇,细长的眉毛在眉骨上高高挑起,眼尾上扬,尖尖的颧骨和略显鹰勾的、高挺的鼻子。 可是,塔莉亚真的很辣。 兰迪自认肯定不弯。但塔莉亚?这张脸?这身材?和这气势? 兰迪真心好羡慕。 用餐过程中,兰迪几度忍不住,趁隙偷偷打量塔莉亚。她想,要是这就是布鲁斯无法和塔莉亚断绝联系的原因,那么她理解,完全理解。再次强调,兰迪从来不弯。 似乎塔莉亚知道兰迪在偷偷盯着瞧,中间有次,在一个完全奇怪的时机,塔莉亚对兰迪微微一笑。 兰迪有一半被吓坏了,一半是怀疑人生。她也读不懂塔莉亚脸上的表情。 那是什么,一个威胁,还是一个引诱?兰迪分不出来。新婚丈夫的神秘前任在晚饭时朝她微笑,请问现在她该注意什么? 总之,庄园很大很美,晚餐菜色可被评鉴为米其林三星,但用餐气氛极其古怪,叫人胃疼,一切都有说不出的违和感。 结论:三点五星,不会回购。 21、误闯吸血鬼古堡 “那么。”布鲁斯开口。 “那么……?”兰迪扬起一道眉毛,同时快乐地将她暗藏已久的‘+4’牌拍在桌面上,大声而响量。 布鲁斯瞇起眼,盯着那张牌,有一秒钟,他露出无语的表情。 直到他也扔出一张‘+4’牌。 兰迪大大喘气。“不!你不能这么玩,官方说过,当上家加你牌的时候你只能抽牌,不能也加回去。你不守规矩!” 布鲁斯哼地笑了下,扬起一道眉,笑容倾斜,绝对毫无悔意。 兰迪可能也可能不特别喜欢布鲁斯这个孩子气的笑容。当他这么笑时,看上去比今日整天下来其他微笑都要更真实得多。 “那么,你认为晚餐如何?” 兰迪小心翼翼地移开目光。 “呃,这很复杂。”她发现自己正在重复下午提姆和斯蒂芬妮对她说过的话。当时,她问塔莉亚是怎么回事?两个半成年告诉她,这很复杂。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布鲁斯放下手里所有牌、专注地望着兰迪,上半身微微前倾,手肘压在大腿上。 “复杂,指的是?” 兰迪本不想坦白,怀疑布鲁斯不会太欣赏她的想法;可是转念一想,今天都快过完了,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她想讲就讲又有什么关系。今早她在咖啡馆讲出想法时,不就挺受欢迎的。 “好比像是,塔莉亚在杰森讲死亡笑话的时候,不知何故,给我一个蒙娜莉萨的微笑。”兰迪耸了耸肩,半是尴尬半是无奈,“我试着不那么紧张,但然后我发现,挂在塔莉亚背后的谋杀名画隐隐有着微妙的讽刺寓意。” 那是真的。 兰迪始终想不通,是什么促使这个家的人把卡拉瓦乔的画挂在餐厅墙上,并且认为这是个增进食欲、利于消化的好主意。毕竟众所周知,卡拉瓦乔的画大多血腥又痛苦,尤其是最为知名的那些,画面都充满冲突和暴力,戏剧性极强略,张力清晰。 ……或,这就是真正的目的?藉此暗暗警告客人,别在他们的餐桌上逗留太久。 就兰迪看来,卡拉瓦乔的画、大半是画家试图通过绘画传达绘者本人已精神错乱的一些严肃尝试,类似梵谷。而就结果看,她会说该画家已获得永恒卓越的成功。 布鲁斯用力皱起眉。 “她这么做了?” “是的她是。”兰迪停顿一下,突然想通这些话从布鲁斯的角度听来、也许十分可疑,也许会像是新过门的小妾偷偷打正妻的小报告。 那可不好。 她得澄清一下。 “我的意思是,塔莉亚很美,我能理解,”这句话怎么好像怪怪的,“她看起来不像是个时常面带微笑的人,所以我想她的微笑……意义重大,”啊,这句话也怪怪的,“但就是她那个微笑的时机让我想得比较多。”话说到这,兰迪停下来,观察布鲁斯的脸色,发现看不透。白观察了。 “还是说,杰森讲死亡笑话对你们而言是完全正常的事,习惯了,算我大惊小怪?”兰迪问。 布鲁斯发出一个只能被称之为长期为此所苦的叹息。 “……我猜卡拉瓦乔的画也是杰森提议挂在那儿的。”兰迪进一步猜测。 布鲁斯低下头,捏起眉心。 “当他提议时,我并没有想那么深,认为只是杰森的美学品味。我该料到这点。”布鲁斯说。 兰迪点点头,觉得懂。 “好哦,那就是我大惊小怪了。” 布鲁斯抹了把脸。“不,你没有大惊小怪,这只是,”他放下手,仰头,盯着天花板上复杂的花纹和不存在的尘埃,再次长叹,“我会和他们谈谈。” 兰迪惊慌失措。“什么?不不不,请别为了我与任何人进行谈话。我不想成为派对扫兴者。请别这么做,拜托。” 布鲁斯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 要是布鲁斯真的为此去找杰森或塔莉亚进行‘谈话’,兰迪向天发誓,这两个人会讨厌她。然后其他人会跟着讨厌她,因为羊群效应。 倒不是说她真的需要在乎这个。考虑到今天只剩下几小时。 “那么,除了塔莉亚和令人分心的谋杀名画,你觉得晚餐如何?” 布鲁斯又问一次。兰迪感觉自己像去了高级餐厅,用餐完毕后被笑容满面的侍者要求填写意见反馈表。笑容满面,但要求的立场坚决。 “阿尔弗雷德厨艺精湛。”兰迪绞尽脑汁想赞美,“迪克很会带动气氛。杰森似乎挺有文学造诣的?提姆和斯蒂芬妮,我们在开饭前稍微聊过。提姆很聪明,这孩子大有可为。还有……” “还有杜克和卡斯。”布鲁斯提示。 “杜克是个乖孩子。”兰迪这么说,实际上是她对杜克印象不深,“卡斯好安静。提姆和斯蒂芬妮告诉我最好用手语和卡斯沟通,是吗?” 布鲁斯轻轻颔首,右手食指以一种会出现在电影中那些高深莫测的角色(通常是反派)身上的方式摩娑下颔。 兰迪端正坐姿,谨慎地盯着布鲁斯,心想:新发现!这家人可不是都挺擅长用各种方式叫人坐立不安的嘛。 “你想问什么?”兰迪直言。 布鲁斯放下手。“不,我没什么想问的。”然后他流畅地转移话题,“你想继续玩牌,还是想看看我们的房间?” 所以为什么晚餐后他们会在起居室玩两人uno,这本是迪克的提议。该男子声称,这是家庭传统,说玩uno牌有助于家庭成员们更认识彼此的本质(这倒是真的)和增进成员感情。 同样也是迪克,在游戏的第二到第三轮之间的某个时刻,拿起手机说要去外头打一通重要的电话,然后就在也没回来。 兰迪怀疑除了迪克根本没人想玩uno牌,也许迪克自己都不想玩,否则为何玩到最后只剩她和布鲁斯。 而这,就衍生出新的另一个让兰迪百思不得其解的疑点是:当布鲁斯带她在回主卧室的路上、顺便简单介绍庄园内部家庭翼这一侧的大致构造时,整条走廊,甚至整层楼,都静悄悄。 这就像是,接二连三从牌局中溜掉的孩子们除了回卧室还能去哪儿? 好吧,考虑到庄园之大,这个问题问得不够精确。 兰迪真正的疑问是:不管孩子们在哪,他们总会发出点声音的,吧?毕竟就她所知,像韦恩庄园这种老结构的祖传建筑,隔音效果那是一个极差,一点风吹过去都会像是有鬼在嚎。 然而,就静悄悄的。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影。 一路上,兰迪都抱紧布鲁斯的手臂。感觉像是误闯吸血鬼古堡,鬼片和恐怖游戏都是这么开始的。 在他们即将抵达主卧房时,兰迪终于再也忍不住。 “这里晚上通常都这么安静,或者只是今天如此?” 布鲁斯停下来,低头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庄园对你来说太安静了吗?”他反问。 兰迪没有被布鲁斯的笑容骗过去。她知道布鲁斯正在掩盖什么。她就是知道。合理猜测这里布鲁斯掩盖的事、与晚餐前提姆和斯蒂芬妮无法解释的事有关连。这可能是同一件事。 当时提姆说什么。让她有问题直接去问布鲁斯,是吧? 兰迪歪过头,收回放在布鲁斯二头肌上的手,转为双臂环胸的防御姿势,斜眼审视布鲁斯毫无瑕疵的微笑。 “不能告诉我?”她挑战布鲁斯。 布鲁斯笑容不改。“不能告诉你什么?” 兰迪扬眉,耸了耸肩。“那得问问你自己。” 好比像是庄园闹鬼,好比像是他们其实是晒太阳会闪闪发亮的血族,好比像是家族被诅咒、需要新娘血祭,好比……天知道?这里的可能性有无数种。 兰迪才不会天真地讲出其中任何一个想法,给布鲁斯开脱的借口。 布鲁斯的微笑淡下去一些。 兰迪拒绝认输。 他们对视,直到笑容从布鲁斯的脸上消失。 “好吧。你想知道什么?”布鲁斯问。 奇怪的是,兰迪觉得布鲁斯的面无表情反而比他的微笑更平易近人。至少对她而言是如此。 兰迪退后半步,抬起手,对着走廊整个空间用力比划一下。 “怎么可能会有老建筑在入夜后如此安静。怎么可能。”兰迪强调,“尤其不会是当建筑物内有吵闹的居民时。” 吵闹的居民,即迪克和斯蒂芬妮。杰森,有点。提姆和杜克,有时。卡斯和达米安,也许。 这就只是不可能。 布鲁斯的嘴角抽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乐趣。 “孩子们出去了。”他流畅地答道,挑起一道眉,“你还想知道什么?” 兰迪用更强烈的眼神斜视布鲁斯。 “像是什么,出去参加有钱孩子们的欢乐派对吗?” 布鲁斯的眉毛挑得更高。 “这难道不就是有钱孩子该做的事?” 兰迪拉平嘴唇,哼地一声冷笑。 “讲得好像你会同意他们出现在那些肮脏的狂欢派对上。我们在哥谭,亲爱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那些钻石区的有钱孩子们都在派对上干些什么好事。” 布鲁斯发出了然的声音。 “听上去你对我、和我们这个家庭的了解比你刚才提及的还要更多。” 22、愉快的夜晚 兰迪皱起眉,发现自己无从反驳。 “我只是猜。”兰迪还想嘴硬。 “嗯嗯。”布鲁斯点点头。 兰迪不满地瞇起双眼,认为布鲁斯这是明目张胆的在敷衍了事。 她正打算进一步和布鲁斯杠下去,但在这时,布鲁斯推开主卧的房门。然后他们俩就同时被主卧房的状态给吓一跳。 “这是……”兰迪瞠目结舌。 “别。”布鲁斯试图打断她。关键词:试图。 “这是我见过最华丽的房间──”兰迪开口。 布鲁斯低下头,摀住脸。“别说完。”他再次要求。 “也是最尴尬的。”兰迪说完,伸手拍开正缓缓飘向她的那颗亮紫色爱心铝箔气球。 在这幅画面中,华丽的是房间本身,尴尬的是被强加上去的所有那些深金色缎带、红玫瑰花瓣、爱心铝箔气球、香氛蜡烛和洒在地毯上的亮片。 出于全然不浪漫也不感动的原由,兰迪抿住嘴唇,瞪大双眼,盯着眼前的一切,彻底不可自拔。 他们双双陷入沉默。 “嗯。”兰迪说。 “……”布鲁斯说。 “这样吧。你不能否认他们在房间布置上确实挺用心的。”兰迪指出。 布鲁斯连连摇头。 兰迪努力不笑,再次拍开一颗飘向她的亮蓝色铝箔气球。 “我想他们将亮片撒在地毯上是想创造,嗯,一条小径的感觉。一条浪漫小径,蜿蜒通向你的床。”她说。 气球摇摇摆摆地飞向床顶,在四柱大床上乖巧地安家。 “哦,瞧!那些玫瑰花瓣被排成爱心型呢!”兰迪轻快地道。 布鲁斯仍然一声不吭。 从窗外,某个遥远但显然还不够远的地方,正义兄弟的unchainedmelody幽幽地飘进来,唱着孤独和孤独,需要被爱。 兰迪不想笑,真的不想。她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摀住嘴了。 在悠扬的乐声中,布鲁斯以兰迪认为是人类所知最漫长、痛苦的方式,掩面叹息。 “这有点触霉头,其实。”兰迪点评,认为不管是谁在窗外放这首歌,肯定都听得到她讲话,“考虑到这首歌曾出现在什么电影里。” 再次,窗外那个遥远但不幸地还不够远的某处,有人咒骂一句。音乐被切掉,unchainedmelody被换成everybreathyoutake。 “是吗?”兰迪想了下,说:“在这样的场合,我个人会更倾向经典爵士乐──” everybreathyoutake马上被切掉,换成纳·京·科尔的l-o-v-e。 兰迪赞赏地颔首,鼓掌并说:“好多了。” “为什么,”布鲁斯把每个音节都拉长,“为什么你要鼓励他们。” 兰迪侧着头,好笑地轻轻推了把布鲁斯。 “他们很用心,你怎么能扼杀他们的创意和努力。快振作起来做个正向的家长!不管房间是谁布置的,他们肯定费了工。” 布鲁斯嘟嚷着抱怨,将脸深深埋进掌心中。 他们先熄灭那些香氛蜡烛,然后着手扫掉床上的玫瑰花瓣。途中都谨慎地避开地上的亮片,因为亮片小径是个没人想碰的大麻烦。 “阿尔弗雷德会为此发怒。”布鲁斯一直在抱怨,还刻意朝窗的方向大喊:“我说,阿尔弗雷德会非常愤怒!所有人都听到了!” 窗外一片静悄悄,除了音乐什么也没有。 兰迪耸了耸肩,用手把花瓣拨进布鲁斯提供的公文包内。房里头没别的更好的东西能用来搜集花瓣了。 “他们可能已经走了。”兰迪猜,“你不是说他们晚上都要出门的嘛。” 布鲁斯用力皱起眉。“我也以为如此。” 兰迪抬头,朝布鲁斯脸的方向淡淡一瞥。 她能闻到话语其中的酸味;听起来有人对于自己不能很好地掌控一群(实际上大半都已成年或濒临成年的)孩子在入夜后的行踪感到十分不满。 要是她还想有个愉快的夜晚,这个话题最好别继续下去。 “嗯,我还想问一件事,”兰迪指着在空中飘浮的那些彩色铝箔气球,希望这个话题被转移的技巧程度有她期望中那么高超,“我们真的打算花上一整晚给那些可爱的气球们放气吗?” 布鲁斯垮下肩,环顾四周,长长一叹。 “不。”他果断拒绝这件事,思考了下后,彷佛很聪明的告诉兰迪:“我们把气球关进浴室,让做出这些事的人明天自己来清理。” 兰迪微笑,直直看着布鲁斯的双眼。 “我想你是指,在我们都洗过澡后。”她建议。 布鲁斯绝对有点尴尬。“对,那就是我说的。” 兰迪点点头,心想:要是卧房都被搞成这样了,她不相信主卧的浴室不会被做手脚。不过既然布鲁斯正气在头上,她就别多提吧。 所以兰迪是对的。 幸运的是,相较于主卧里的气球、缎带、蜡烛和亮片(在地毯上!呀!),在豪华按摩浴缸里的精油泡泡浴就显得相当体贴可爱,温度适中、香气宜人不浓郁。 有一秒,兰迪想:这可能是玫瑰花瓣的最佳去处。这就是房里有那么多玫瑰花瓣的原因。 她转头望向布鲁斯,还未开口,就看见布鲁斯盯着浴缸旁巨大玻璃花瓶内的新鲜花束,干巴巴地说:“也许不要吧?我曾听说哥谭的下水道已经有够多不该在那儿的东西。” “也是啊。”兰迪点点头,想着说得也是,要是不想花瓣堵塞水管,就得在排水时清理花瓣,那也挺麻烦。 然后她才想到,这好像是布鲁斯讲了个冷笑话。 下一个问题是既然这是……泡泡浴,那不一起洗好像……辜负了某人的用心,是吧。 兰迪盯着水面上漂浮的泡泡和混合亮粉的精油,一时茫然。她觉得布鲁斯也在做差不多的事。 于是她心一横。 “好吧,我起头。”兰迪宣布,同时开始脱衣。 在兰迪的想象中,她期望自己的动作是自然流畅的,最好性感无比;但实际上,她做的一切似乎只是狼狈和紧张的混合体,不过是用最快的速度脱光衣服并跳进浴缸,甚至忘了要先卸妆和夹起头发。 在她溅起的水花中,布鲁斯似乎发出一个奇怪的声音。 兰迪在浴缸中转过身,把自己颈部以下全藏在水面和泡泡之下;水被泡泡芭和沐浴油染成闪闪发亮的黑色,香味很像岚舒出的那款蝙蝠侠泡泡芭。 “我不会邀请你。”她的声音断断续续,这真尴尬,“所以你……就只是……我不知道……也许?” 布鲁斯站在浴缸外,微微侧着头,朝兰迪挑起一道眉。他向后梳整的黑发落了一撮下来,在眉尾处。脸颊上有一道泡泡水,泡泡正缓缓下滑。 灯光让布鲁斯明亮的蓝眼睛变深了。 不知何故,兰迪在兴奋和紧张的同时也感到危险。她不能理解这种感觉。这是全新的。 接下来,十分长的一段时间,兰迪和布鲁斯没有对话。 总之。 在兰迪结束她的语无伦次后,布鲁斯确实加入泡泡浴,但是,是以一种客气的、绅士的、吊人胃口的方式。 兰迪这边都快疯了。为什么布鲁斯能那么镇定?这是长相帅给他带来的优势,还是有钱给他带来的好处?这不公平。 为了反击,兰迪的对策是发散思维以求冷静。这在她来说向来挺有效。 首先思考晚点要和布鲁斯借卸妆护肤,再来思考如果布鲁斯借她了那她是用还是不用;不不,她知道男人也化妆保养的,尤其是这种有钱人,他们上节目采访开会为了气色好看肯定会对脸下功夫。 但问题是,合用吗? 神奇的是,还真合用。 她一开口,布鲁斯就弯腰给她拿出一篮子熟悉的护肤品。这篮子一直摆在洗脸台下方第二层柜子上,兰迪早注意到了,觉得篮子颜色可爱。 兰迪接过篮子,大大皱起眉。 “怎么了?”布鲁斯问她,“难道有些过期了?” 没那回事。里头瓶瓶罐罐几乎都是全新的,未开封。 兰迪看看篮子再看看布鲁斯。 她想不通,怎么有这么巧的事,布鲁斯用的护肤品全套都和她用的一样。 但瞧瞧布鲁斯的脸,多么无辜,听听他的语气,多么真诚。 再想想今天还剩几个小时?哦,剩下三小时呀。 兰迪笑了。“没那回事,这谢谢你。” 后面一段时间他们共享卫浴各自做事,氛围还挺舒适的其实。一旦兰迪放松下来,在布鲁斯身边就有种家的感觉。当兰迪需要什么,不用开口布鲁斯就会递给她。 多好啊,真有默契。 嗯。 ……? 兰迪在内心对自己耸肩,忽略刚才的想法,认为这是布鲁斯管理一间公司当然擅长读懂人心之类的。 他们花了点时间把房里的气球都赶到床顶上(没有赶进浴室,因为兰迪再次提醒布鲁斯,隔天早上他们还得用,不会想要马桶上有气球),这次布鲁斯真正聪明的用悬在床柱上的纱质布幔将这些气球圈起来。 结束后,布鲁斯站在床中央,对着床下身高不够、帮不上忙、只能负责欣赏布鲁斯劳动(看看那些肌肉)的兰迪长长吁了口气,抹了把不存在的汗。 完全是故作姿态。 倒不是说兰迪要为此抱怨,她毕竟饱了眼福。 23、没有重置 就当他们以为今晚就这样了,气球音乐亮粉什么的都到此为止了,可以关灯睡了时,事情发生了。 布鲁斯遥控关灯。 灯非但没关上,反而变得五颜六色起来。 兰迪本来都躺好了,都做好思想准备了,什么都想过一次了、就是没想到灯会变色,一个没绷住,噗哧笑出来。 布鲁斯跪坐在床的左侧,低下头,手中的遥控越捏越紧。 “咳。我猜这灯又粉又紫的,不是本来就这样吧?”兰迪就是火上浇油。 布鲁斯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让兰迪好激动。 彷佛事情还不够糟,窗外的音乐突然换了,换成非常具拉丁风情的……spicymargarita?这个词频繁出现。兰迪不知道这首歌谁唱的,声音听着像麦可·布雷? 布鲁斯用力吸了口气,像只脾气暴躁的鸽子一样膨胀起来。 兰迪赶忙跳下床跑向窗,把窗牢牢关上。 “我想这样应该……”她转过身,想说这样应该能让窗外的不能确定是哪个皮皮鬼读懂暗示,至少能隔绝大半音量,没想到她还没全转过身来,就被一个力道按在窗玻璃上。 兰迪偏过头,看见布鲁斯的胸膛恰恰压在她背后。 “不是,就在这?”她大惊。 “就在这。”布鲁斯咬牙切齿。 窗外,那个遥远但真的不够远的某处,有人发出作呕声和崩溃的尖叫。 与此同时,布鲁斯得意地哼了一声。 简单报告两大结果。 其一:对于爱管闲事的家人,公开钦热是个有效的驱散法(至少在布鲁斯的家庭内是如此)。立竿见影,因为没人想深入了解自己和兄弟姊妹们的制造过程。那将是种精神创伤 其二:这婚结了好爽,兰迪半点不后悔。 下次还结! 隔天一早,兰迪在轻松愉快的心情中醒来。 她想: 这婚结了真的好爽,半点不后悔。今天还结! 她翻过身,在床上舒展手臂和腰部、背部的筋骨,想把猫捞到怀里来又亲又抱又蹭,却反被人搂到怀中又亲又抱又蹭。 “再五分钟,阿尔弗,”布鲁斯咕哝,脸就贴在兰迪的后颈处,“太早了。” 兰迪一呆。 她先往下摸,轻轻地,缓缓地,害怕惊扰了什么──而那确实不是她的床单,放在她腰上的也当然不是她自己的手臂。 那是……布鲁斯。 那是布鲁斯。布鲁斯·韦恩那个布鲁斯。沃尔玛拿香蕉的布鲁斯。和她结婚的那个布鲁斯。 是昨晚带她上天堂(隐喻)的那个布鲁斯。 兰迪感觉心脏越跳越快。她咬着嘴唇,稍微掀起被子,快速往里一瞥。 是的。一切都还维持着昨晚最后的状态。 不。不不不。 这不可能。 兰迪想找到自己的手机来确认时间和日期,伸手往旁摸,却摸到布鲁斯的手机。全黑色,韦恩科技出品。 无所谓只要是手机就行。兰迪碰了碰屏幕。屏幕亮起来,时间是早上六点五十二分,日期是……日期是…… 日期不是‘今天’。这是隔天。这真的是隔天。这不是她又过了一个今天的那种隔天。这是她恭喜啊终于脱离循环了的那种隔天。 不不不不不。 不是吧。这不能。 这是幻觉。这肯定是。 兰迪松开嘴唇,开始深呼吸。她有点想吐。 这时,布鲁斯终于被彻底吵醒。他懒洋洋地动了下腿,用仍然朦胧沙哑、但比刚才更清醒些的声音问:“你还好吗?尤莉?” 这就像死神的镰刀、丧礼上的钟声、和棺材上的钉子,证实兰迪成功了,她终于摆脱永远的同一天了,这不是幻觉,肯定不是。这让兰迪惊慌失措,想放声尖叫。 没得到回答的布鲁斯坐起身,再次问:“尤莉?请回答我。” 兰迪拉开布鲁斯搁她腰上的手臂,慢慢爬开,爬向床脚,过程中卷走整张被子用以从头到脚的包住自己,全程不发一语。 布鲁斯倒也没阻止她。 最终,兰迪跪在床柱旁,回头看。这真的是很大的一张床,昨晚她就想说了,感觉彷佛有足球场那么大。 布鲁斯坐在床头,用枕头遮盖身体,皱眉望着兰迪的方式既迷茫又担忧。 “我能不能暂时霸占你的浴室?”兰迪这么问,至少她还记得要问得有礼貌,“因为我快要恐慌发作了。” 4-7-8,吸气四秒,屏息七秒,吐气八秒。 兰迪曾听说,像这样有节奏地呼吸能有效减缓焦虑、帮助克服压力;那是胡扯。 这些都是胡扯。所有这些。 为什么日期没有重置?为什么?长期以来她过着每天都是同一天的生活,几乎要忘记‘明天’的概念和正常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突然间她的土拨鼠之日就结束了?都不用打一声招呼的?还特别挑那一个她心血来潮决定找路人结婚的日子?这礼貌吗?啊? (哎呀难道你不是好幸运,宇宙决定在你终于和一个亿万富翁结婚的那天同时送你一份大礼吗?在她的后脑,有个格外甜腻的声音欢快地嘲笑她。) “啊!厚里蟹!”兰迪对着洗脸台放声嘶吼。 镜中的兰迪头发乱翘、脸泛油光,有眼屎还有点肿,披着一张黑色丝质被单,看上去距离收到医生诊断被送进阿卡拇只剩两分钟。 她快要疯了吗?可能。但她想承认这点吗?她不想。她是个坚强的哥谭人,不管生活给她死神辣椒还是烂掉的柠檬,她可以克服问题,否则她活不到现在,所以。 一切都好,一切都挺好。 她很好,她没事。 “啊啊啊!杀了我!”兰迪再次放声嘶吼。这次是对着天花板。 叩叩叩。某人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嗯,宝贝?你在里头一切都还……行吗?”布鲁斯的声音隔着花心木门板传进来,字里行间的提心吊胆和不知所措,隔着再厚重的门板都一清二楚。 “我很好!”兰迪大吼。不她才不是。“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不是要催你,只想问问你需不需要帮助?” 啊,真善良,她的新婚丈夫可真是个大好人。兰迪苦涩地想,披着被单缓步移向木门。 她打开门,和站在门外、紧皱眉头的布鲁斯四目相对。 “你帮不了我。”兰迪深沉地说。 布鲁斯扫视她,从上到下再到上。 “既然你这么说。”他缓慢地、谨慎地点了点头。 兰迪哀伤地关上门。真的很伤心,觉得生命没有未来,世界没有希望。 “至少可以让我帮你拿衣服?”布鲁斯在门外问,“继续披着被单你也许会感冒。” 兰迪想了想,觉得也对,洗个澡神清气爽了再来继续质问宇宙也不迟,就既然事情都已经这样了。 她打开门,忧愁地对布鲁斯重重点头。 淋浴的时候兰迪可能也可能没有哭了一下。 坦白讲,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伤心个什么鬼。这难道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她讨厌原本的生活,厌倦永远都在过相同的日子,现在这些她都摆脱了。 甚至她只用一次婚姻,就帮自己找好老公、跳到社会阶级金字塔的最顶层,这不是挺好的吗?未来孩子也都不用生,因为布鲁斯显然有到处捡的兴趣,直接替她省去怀孕分娩的痛苦。 但兰迪还是想哭。 一部份是太久没过上正常日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始料未及,惊慌失措,同时喜极而泣;一部份是一想起自己昨天都干了什么好事,天啊妈呀,真想再重置一次,一次就好,就一次。 更多则是她就想哭。没为什么,就哭。哭是简单的应对机制,比思考对策要简单得多。 简言之:兰迪被吓坏了。她可能会像猫一样,被吓吐。 要不是从主卧传进浴室的争吵声音越来越大、大得盖过水升,无法忽视,兰迪可以继续沉浸在她的螺旋式上升中,来回体验喜怒哀乐等每一种情绪,像搭上某种失控的、疯狂旋转的风火轮。 “──我早告诉过你这行不通。你从来不听我说的。你就是不听。” “够了。你一早过来就为了嘲笑我的处境吗?塔莉亚。” 兰迪关掉水,怀疑地竖起耳朵。 为什么塔莉亚和布鲁斯在主卧里吵架? “你该照我的方法做,你这个愚蠢的男人。她现在在哪?要是她已经跑了,我不会感到惊讶。” “她没有跑,她在洗澡……不,塔莉亚,你不能闯入,这是我家。和不,塔莉亚,我不需要你提供的计划或帮助或建议,一切都在顺利进行,直到你进门的那一刻。事情在我的掌控中。” 兰迪其实早冲干净了。她拿浴巾包住自己,蹑手蹑脚地靠近门板。 “事情在你的掌控中?真的?你胆敢告诉我能做什么不能做──” “嘿,现在是你俩吵架的最佳时机吗?真是够了。我要叫迪克和赛琳娜过来,你们没用,一点也帮不上忙。” 铮鏦。当啷。乒乒乓乓。 一些奇怪的声音由远而近再远去。 外头到底发生什么?打架了?砸东西了? 24、花园婚礼 兰迪赶紧穿好浴袍,猛地打开门。 她看见的,是塔莉亚和提姆,在房间中央,试图杀了彼此。背后有穿着睡袍的布鲁斯,单手摀脸,看上去在放弃不管和随时插手阻止之间摇摆不定。 其中塔莉亚拿着一把长且锋利的刀,亮闪闪的刀锋直逼提姆的脖子。 兰迪看着他们。 他们看着兰迪。 兰迪的目光从塔莉亚和塔莉亚的刀,再转向提姆和提姆手中、即将袭向塔莉亚的红黑双色多节金属棍。 这一刻,所有人都僵住了。 “那是,”兰迪结巴了一下,“那是博杖吗?红罗宾同款?” “呃。”提姆聪明地说。 与此同时,塔莉亚微微一笑。 兰迪不寒而栗。 布鲁斯轻咳一声。“亲爱的,你要不要先回去穿上衣服?” “对哦。”兰迪回神,连连点头。 而一旦她关上门,打斗的声音就又出现了。乒乒乓乓的听上去熟练得很,绝对是两个练家子。 兰迪茫然地走回镜子前,开始穿衣。 “红罗宾同款”?她是想讲笑话吗?哈哈哈,很有趣,下次不如直接问提姆是不是红罗宾吧。 等等。 这句话听起来……感觉很正确。 毕竟,在哥谭,任何神智正常的人都不会去冒充任何已知义警,除了那些自以为是、想借此在互联网上窜红、实际上只是有死亡愿望的笨蛋。 防身武器选用和某义警同款,那是说不通的。 兰迪盯着镜中的自己,思绪逐渐清晰。 她在想塔莉亚的那把刀,或剑。 众所周知,最新的罗宾拿刀,或剑,兰迪不是区分冷兵器的专家,但显然新罗宾并非毫无理由地被哥谭人们戏称是剑罗宾。 新罗宾小小的,人们普遍认为这孩子大概十二、十三岁,顶多十四岁,态度非常差,只对小动物友好,肤色肉眼可见的比上一个罗宾深好几度。 新罗宾的所有外显特征都能和达米安对上号。 想到这里,兰迪再次猛不防打开浴室门。 门外的情景相较于半分钟前似乎毫无变化;提姆和塔莉亚仍然在试图杀了彼此,布鲁斯从犹豫要不要插手到完全放弃插手。是的,零变化。 “嘿,很抱歉再次打断你们,我就想快速问个小问题。”兰迪扬声,“那这样的话达米安就是剑罗宾啰?” “剑──”布鲁斯狠狠皱起眉。 “是的他是。”塔莉亚抢答,然后也皱起眉,“剑罗宾?” “不─塔莉亚你不能就这么曝光达米安的身份!”提姆气得大叫,停顿一下后,他歪过头问:“如果达米安是剑罗宾,那我是什么罗宾?” 背景中,有塔莉亚收刀入鞘、嘲笑秘密身份是多么脆弱不堪一击的声音。 关于罗宾,就兰迪所知,据哥谭当地观鸟爱好协会所考据和分类,整理出来的最可靠结论是:共五代。 初代就是初代罗宾,现任夜翼;二代罗宾昵称巷罗宾,这是因为他的犯罪巷口音和比其他罗宾都更关心犯罪巷;再来有女孩罗宾和剑罗宾。 那提姆是什么罗宾? 兰迪凝视提姆。 提姆一脸期待。 就在这时,兰迪忽然意识到:她从没真正关注过夹在中间的三代罗宾。她不知道提姆是什么罗宾。她不记得。 哇,大失礼。但她不能表现出来不是吗? “你是红罗宾。”所以兰迪这么说,说完迅速关门,将提姆抗议的声音挡在浴室外。 既然提姆是红罗宾,达米安是现任罗宾;那布鲁斯就是蝙蝠侠了。 说得也是。除了布鲁斯·韦恩,还有谁,既关心哥谭、又有足够的金钱时间能来做蝙蝠侠的事?没人。布鲁斯·韦恩是蝙蝠侠,这话没毛病。 一旦想通这些,其他人的身份也被连带揭露── 卡斯沉默寡言,多用手语,特征符合黑蝙蝠。 斯蒂芬妮金色长发热爱紫色,搅局者也是。 杜克可能是……不,杜克不可能是二代罗宾,年纪不对,更可能是最新的那只日间蝙蝠?信号的样子。 杰森……杰森的部份兰迪不能肯定,不知为何,目前为止,杰森似乎都有意无意的绕开她,不和她有过多交流。但就体型和身高判断,红头罩吗?总不可能是夜翼,氛围感觉不对。 说起夜翼。假使杰森是红头罩,迪克年纪最长,那迪克不就是初代罗宾,也就等于是,等于是夜翼? 兰迪霍然想起,昨天下午,在她打算敲碎抢劫犯的膝盖骨时,夜翼现身,有点算是帮了她,且坚持护送她去沃尔玛。 不是。等等。什么? 这里发生了什么? 今早第二次,兰迪深深陷入重度恐慌之中。她猛地将脸埋进洗脸台,埋到水面下;就在刚才思考的过程中,她不小心放了整盆满满的水。 “啊!!疯了啊!”然后兰迪就被水呛个半死。 在她努力把水咳出肺时,有人破门而入。兰迪抓着洗脸台的边缘往后连退三大步,另一手握着毛巾,保持着擦脸擦到一半的姿势,慌乱地面对塔莉亚和她的高跟鞋底。 塔莉亚放下腿,皱着眉把她看了一圈。 “我听见你淹死的声音。”塔莉亚说。 “我没有淹死,这只是恐慌。”兰迪反驳。 平心而论,以一个不到五分钟前、才亲眼目睹塔莉亚拔刀的人来说,她大胆得像是不要命。 斯蒂芬妮的头从一旁伸出来。“惊恐发作了吗?这么快就?” 兰迪忿忿不平地看过去。什么叫这么快,在过去的一个钟头内,她可是经历了很多! “别生气,我给你带了早餐来。”斯蒂芬妮说着,从背后推出一台餐车,餐车最上层有茶、一份早点和两罐看着像是药的东西。 兰迪马上起了警觉。“那是什么。为什么我的早餐会包括胶囊。” “而为什么没有我的份?”在后方某处,布鲁斯郁闷地抱怨。 斯蒂芬妮转了圈眼珠,忽然龇牙裂嘴、横眉竖目。她先用这种脸,回头朝后方大喊:“我不是你女儿、也不是你管家、布鲁斯,我才不要帮你送早餐!自己下楼去!” 回过头来面对兰迪时,斯蒂芬妮又是正常、开朗的表情了。她拿起其中一瓶胶囊,抛给兰迪。 兰迪接住,对着光线仔细阅读瓶身上的字。 “情绪支持血清素……?全素胶囊,无麸质,一日四粒。” 斯蒂芬妮拿起另一罐,也念出瓶身上的说明:“我这边这罐是焦虑和压力缓解片,草本成份含牛奶,一日两片。阿尔弗建议我把这些带给你,仅供参考,你也可以拒绝。” 兰迪放下瓶子,直直盯着斯蒂芬妮。“你们给我抗焦虑药片。” 他们给她抗焦虑药片。确切地说,蝙蝠们决定提供她抗焦虑药片。 天啊,这是几个意思?她现在该担心什么? “药片是个严重的词,这充其量是保健品。” “那就是抗焦虑保健品。关键词是抗焦虑。说真的,我看起来真有那么糟?让你觉得我需要这个?我的意思是,毕竟我们住在哥谭,早上醒来恐慌发作应该是件寻常事。” 一旁,默默看戏有好半会儿的塔莉亚,用有趣的语气,插嘴问:“真的?不是因为今早醒来,你发现自己真的和布鲁斯·韦恩结婚了?” 兰迪和斯蒂芬妮同时眉头一抽。 “呃……但我觉得你真的会需要来点情绪支持血清素。”斯蒂芬妮坚持。 兰迪皱起眉,在强烈的怀疑中审视斯蒂芬妮,进而恍然大悟,咒骂一句。 “事情只会变得更糟,不是吗?你准备告诉我一个超级坏消息,预判我会失去所有理智和冷静,所以最好先喂我几颗药片,以防万一。”兰迪后退一步,头向后仰,举起双手,作拥抱命运貌,“天啊,这就是我成为反派的原因吗?这就是我的反派起源故事?” 斯蒂芬妮傻眼了。 塔莉亚哼了一声,把脸别开,绝对是在偷笑。 “这种戏剧化是遗传的,我发誓。”斯蒂芬妮小声嘟嚷。 兰迪放下手臂。“你说什么?” 斯蒂芬妮摇摇头。“总之,我是想说──” “迟些时候你要和布鲁斯举行婚礼,在花园里,这就是我远道而来的主因。”塔莉亚说,直接切入斯蒂芬妮和兰迪的对话,快狠准、就像她挥刀的方式,“我是你的伴娘。” 兰迪捏紧保健品的塑料罐子,目光缓慢地从塔莉亚挪向斯蒂芬妮。 在兰迪的注视下,斯蒂芬妮变小了一点。 “那不是我想说的不过……对,差不多是那么回事。” 兰迪深深吸了口气,点头,告诉自己:她不会对斯蒂芬妮发脾气,因为斯蒂芬妮不是主谋。 说起主谋。兰迪抬头,赶巧看见一个蹑手蹑脚的布鲁斯,居然想往外溜。 兰迪转了转肩膀,手一抬,把保健品罐当铅球扔出去。 塑料罐正中布鲁斯头顶上方那里的门梁,把门梁上的黑色油漆砸掉不只一点点。 布鲁斯马上站直了。他先瞥了眼脚下裂开的保健品罐子,再慢慢地望向兰迪,乍看是面无表情,认真瞧就会发现,他额头接近发根处,有细密不起眼的冷汗。 “我想这就是我该退场的暗示。”斯蒂芬妮马上说。 在斯蒂芬妮说完这句话以前,塔莉亚已不见踪影。 25、勒索蝙蝠侠 “所以。”兰迪开口。 布鲁斯面无表情。 “婚礼。花园内。五小时后。” 布鲁斯目光游移。 “你在开我玩笑吗?”兰迪抬高音量,“现在看着我,告诉我、你到底想干嘛,我将依据你的回答视情况决定是否该相信,否则我就不干了。我是认真的。” 布鲁斯抬头,望着空中,皱起脸做出一个颇痛苦的表情。 兰迪不耐烦地用脚掌拍打地面。 “你倒是说啊?” “这很复杂。”布鲁斯说。 “废话。我不要你的借口,我要你解释。” “我……不能。” 兰迪瞇起双眼,愤怒地凝视布鲁斯。 “好哦,你不能。”她干脆地道,转身,准备找到自己的手机钱包后马上离开。 布鲁斯握住她的手臂。“不,听我说,我的意思是我现在不能。” 兰迪停下来,半侧过身,歪着脑袋、斜视布鲁斯,哈地冷笑一声。 “现在不能。那你什么时候能?” “婚礼后。”布鲁斯一脸诚恳。 兰迪直直盯着布鲁斯的双眼,想找寻一丝谎言或疯狂的痕迹;相反地,她从中看见恳求和冷静。 “是哦,真的哦。你怎么不直接说要等我被埋进你们韦恩家祖坟之后才会站在我的坟上告诉我呢。” 布鲁斯用力皱起眉,严肃地说:“那就太迟了。” 兰迪呆了下,接着,她笑出来。真的笑出来。因为天哪,眼下的情况难道不荒谬、不好笑吗? 布鲁斯担忧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在担心她笑着笑着、就变成第二个小丑。 兰迪笑够了,又想哭。她叹了口气,疲惫地垂下头,这时才注意到布鲁斯一直抓着她的手臂。 “松手。”兰迪挣扎一下。 “不。” “松手。”兰迪忍不住翻白眼,“我不会跑。” 这倒是句真心话。兰迪不会跑,不是不想是不能。毕竟,当你的对手是蝙蝠侠时,跑是个可爱的想法。这是蝙蝠侠,他有整个正义联盟在背后支持他,只要他想,他可以翻遍整个宇宙,掀开每一颗石头,只为了检查你是否躲在下面。 想到这点,兰迪又叹了口气。“我真不会跑,就松手吧。” 布鲁斯不甘不愿地放开她。 兰迪瞥了眼布鲁斯,往旁走开几步。 她可以感觉到,布鲁斯的目光牢牢盯在她身上,像是没有实体的索套,彷佛他预测她会马上夺窗而出,得准备好随时扑过来阻止她,就像橄榄球运动员在球场上使用擒抱一样。 他真是想太多了。 兰迪才不会逃跑。她不是超人也没有神速力,不可能跑得赢蝙蝠侠本侠,而且他们已经是法定伴侣,逃跑根本毫无意义。 在这里,最正确的做法是: 一旦确认布鲁斯胆敢玩弄她,她就利用这段夫妻关系,把布鲁斯的生活变成地狱。 也许人们会认为,最好别惹毛蝙蝠侠;是的,兰迪也这么想。 但要是这家伙先惹毛兰迪,那就不能怪她在两人的夫妻生活中增添一些小小的报复。 她可以跟布鲁斯的所有前任做闺密,在宴会上攀谈离婚律师,让布鲁斯活得提心吊胆。她可以在外人面前演戏,让可疑的八卦在好事之徒中传来传去,最终传进各大媒体各路小报们耳里。 她可以趁布鲁斯去夜巡时,把主卧所有家具都往左移动三厘米;她可以重新编排文件位置,把顺序变成乱序;她可以往洗发水里掺染剂,在润丝里加闪粉,在浴室地上撒些黑色短发,让布鲁斯在淋浴后惊见一地头发,进而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快秃。 她甚至会对布鲁斯的酒窖下手,她发誓。而布鲁斯甚至不能责怪她,因为他们没有签婚前协议,整座庄园甚至整座哥谭(如果他们将蝙蝠侠的领地也列入财产计算的话)她都能分一半,要是她怀孕,她可以要更多。 这里不存在财物损毁问题。只要她将破坏范围锁定在布鲁斯个人身上,并且从未造成不可挽回的、世界级的麻烦,那她就没事。 一旦被发现了,她就会说:她做这些都是为了增添夫妻生活乐趣,至于乐趣的定义,她参考了哈莉·奎茵。她会楚楚可怜,并拒绝被限制行动,要是她的行动开始受限,她就会在社交媒体上发暧昧不明的照片并大喊要离婚。 她做的一切将可能足以让布鲁斯从此远离情场,守身如玉,有难以抹灭的心理阴影。而最终,当一切都结束的那时刻,兰迪会朝布鲁斯举杯敬酒,像电影《华尔街之狼》里的男主角。 干杯。 兰迪对自己的想法露出满意的微笑。 她停下来,这才发现她一直在来回踱步。 布鲁斯还站在原地,动也没动。似乎兰迪的笑容让他又迷惑又警戒。 兰迪正了正神色。 “所以,你说你得等婚礼结束后、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做的理由是?”她问。 布鲁斯皱起眉,认真地说:“我不能告诉你。” 兰迪斜觑他,已经不在乎。 她点头耸肩,表示理解,回:“行啊,那就这样吧。对了说起来,昨天我们完成证婚手续前没有签任何形式的婚前协议,这点你是清楚的吧。” 布鲁斯眉头一抽,露出一个介于怀疑和被逗乐之间的表情。 “你想勒索蝙蝠侠?”他问。 兰迪轻快地笑了下。 “勒索蝙蝠侠?我?怎么会呢?”就是会,不过严格讲起来她想勒索的对象是布鲁斯·韦恩,二者仍存在着区别,“勒索不是个恰当的描述,韦恩先生。准确地说,我是想表达一个观点。” 布鲁斯玩味地抬起一道眉。他调整身体姿势,双臂交叉在胸前,眼里隐约闪烁着挑战的光芒。 “什么观点。” “你要是搞我,我不会刮花你的车。” 兰迪说着,甜甜一笑,“我会摧毁你的生活,亲爱的。那可能是你的社会性死亡,也可能是你的精神崩溃,我还没决定,取决于你是如何对待我。我甚至不会生气!我会复仇,让你从今往后看到和我相似的女人都有ptsd。这就是我的观点,瞧?根本不是勒索,你想多了。” 以一个刚收到社会性死亡威胁的人来说,布鲁斯有点太开心了。但他的开心不像是没把兰迪的威胁当回事,更像是为此深感骄傲。 这人肯定哪里有毛病。 兰迪在内心摇头,话锋一转,说:“昨天匆匆忙忙,忘了提起,我的公寓里有一只猫在等我。” 实际上是她从没料到隔天就真的隔天了,以为今早会重置,自然没想过要提。 昨天离开公寓前,她有在猫猫的碗和水盆里加满食物和净水,也扫过猫砂,以上三样必备品、她在公寓两个不同的点各准备一份,也把危险物品、窗啊那些都锁好收好了,把玩具放在飘窗附近。 当时她想,有这些准备应该就够,她出门一趟,猫猫在家不会饿不会无聊也安全。谁知道她这趟出门一去就…… “不管婚礼是几小时后,我得去带我的猫过来。”兰迪强调。 “猫阿尔弗雷德现在很好。”布鲁斯却说,“昨晚达米安就去照顾猫了。我知道你不记得,但那其实是达米安的猫,所以。” 兰迪愕然。 好首先,为什么达米安的猫会在她的公寓里? 姑且先暂定布鲁斯都没有唬她吧,这根本无法被解释,除非,除非他们早就认识。 一旦从这个视角去重新看一次她昨天到今天经历的所有事,一切都瞬间变得更合理。 现在兰迪可以推测: 布鲁斯(蝙蝠侠)及韦恩们(蝙蝠们)早认识她,知道她被困在同一天、也知道她记忆有问题。 显然蝙蝠们和她面临的各种神奇问题脱不了关系,甚至可能也可能不是罪魁祸首。 这里肯定有些黑魔法、外星科技或诅咒什么的;兰迪敢打赌,她是这里的受害者。 “好吧,好哦,那我们快下楼去把婚结一结。”兰迪说。 先前她不在乎,因为她想好了假如情况变糟她可以如何报复;现在她就更不在乎。 好笑的是,当她变得通情达理,布鲁斯反而愣住了。 “我以为你不想和我结婚。”他歪过头,一脸不确定。 兰迪狠狠瞇起双眼,大步走向布鲁斯。 “而我以为你说你不能告诉我任何事!” 她用食指猛戳布鲁斯的胸膛,指责道:“你刚刚说了一点。所以不是不能告诉我,是不能直接回答问题,魔法或外星科技,我猜?前者感觉更对。” “而那,也侧面说明了你为何要执着于尽速和我举行婚礼。完整的仪式,对吧?我在一些小说中看见过类似的东西,被诅咒了巴啦巴啦,得靠一场婚礼才能消除。” 话又说回来,她跟布鲁斯都被诅咒、需要靠婚礼仪式摆脱──这听起来不知何故比布鲁斯与她坠入爱河更具说服力。 这想法有点惨,有点阴暗,但本来就是嘛,无缘无故的人一个亿万富翁还是个超级英雄,干嘛非得和她结婚。 布鲁斯低头注视她,眉毛扭曲,像是想笑、又像是头疼。 “我本想说你聪明,直到你告诉我这是你从小说得来的灵感。”他捉住她的手指,“这是遗传的,我发誓。” 26、伴娘角力场 接下来的五个小时对兰迪来说,有点像五个世纪。 试想一下: 举办一场富有白人老钱式家庭婚礼,成为其中的新娘,穿着古董婚纱,有城堡般的庄园和盛大的、童话故事般的婚礼场景。 人们可能会认为这很梦幻、很浪漫、很容易,直到他们身历其境。 事实是,这不好玩,尤其是当你穿着高龄百岁的婚纱、和配套的纯白色小猫跟婚鞋时。裙襬可能沾上草汁,再也洗不干净。鞋根会时不时陷进泥土中,因为该死的哥谭这个季节几乎每天晚上都下雨。 试图在五小时内完成这场婚礼的事前准备则是一场挑战。 一旦妆发和礼服团队抵达,兰迪就再也没能和布鲁斯说上一句话。实际上,她根本没机会说话。从不知道清洁、去角质、敷脸和修头发、除毛可以同时进行,这群人是专业的。兰迪觉得自己像即将上红毯的一线女明星。 中间有一次,在她还没换上礼服前,斯蒂芬妮冲进来,霸道地把她从镜子前绑走,无视化妆师和发型师的抗议。 “我们需要新娘过来再走一次流程熟悉场地。”斯蒂芬妮说。 “再?”兰迪小声重复这个字。 斯蒂芬妮面带笑容、挽起兰迪的手臂继续往前走。 “因为,我们不能让人察觉实际上你今早才知道妳今天要结婚。”斯蒂芬妮回答她,用相同的、窃窃私语般的音量,即使她们表面上都微笑着、像是在聊天气或餐点之类的东西。 “准确说来是,嗯,”兰迪停顿一下,低头,做出一个看表的假动作,“两小时前。” 斯蒂芬妮的脸皱了一下。 “对此深感抱歉,但我得告诉你,除了塔莉亚,我们都不想成为通知你这件事的人。包括布鲁斯。而我始终不能确定塔莉亚之所以想做这件事,是因为她讨厌对你撒谎的感觉,还是她就喜欢折磨人。而且你知道吗?提姆那个小混蛋,一发现苗头不对就溜掉。我至少经历了一场生死斗才输给迪克,那是光荣的。” “哦,我确实对提姆淡出一个场景的方式印象深刻。从场景中的主角,道成为场景中的布景,到整个人从场景中彻底消失,他做得又快又流畅,不着痕迹。今天早上,我甚至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后离开主卧。” 斯蒂芬妮笑了一声。“你不知道他有多擅长这件事。他是偷偷摸摸和跟踪界的大师。” 兰迪被斯蒂芬妮带着(挟持,兰迪更想这么说)走进花园。 当她粉色的、有浮夸绒毛的带跟居家脱鞋踩上青草地的那一刻,兰迪就知道,今天的婚礼入场她会走得很辛苦,因为她脚上这双鞋和婚鞋在鞋根部份很相似,这就是她现在穿着的原因,为了尽快熟悉脚感。 为什么他们要在花园举行婚礼?是谁的决定,是谁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这是因为旁边的那些花很漂亮,还是为了哥谭正午短短两小时左右的阳光?这实际上是某种新人和宾客们一起沐浴在哥谭难能可贵的太阳之下的健康计划吗?为了边呼吸芬多精? 不论如何,兰迪在内心抱怨难走的路,同时决定绝对不表现出来,不想扫兴、更不想辜负工作人员的努力。 至少他们将新娘要走过的大部份草地都铺上厚厚的红地毯。 仍然凹凸不平,但好多了。 据斯蒂芬妮说,兰迪会从一棵特别的树(非常特别,自从布鲁斯小时候在那里摔断过腿,其他孩子不知何故都神秘地追随了此一传统)后方走出来,由塔莉亚牵着,因为被一个男性牵着走过红毯、再被交给另一个男性是种愚蠢的传统,她们拒绝遵从。 所以这…… “这将是灾难性的。”提姆说。 “这是诡异的。”斯蒂芬妮说,“卡斯,告诉她这很诡异。” 一旁,卡斯附和,强调:“诡异。” 兰迪挑眉。“我个人更倾向这场婚礼将具有历史意义且可能为女性权力带来突破性进展的委婉说法。不过,确实,这会有点怪。” “但这会是最好的。”迪克插嘴,“我的意思是,因为你,呃,显然无法提供伴娘人选,赛琳娜就主动报名了。” “又由于布鲁斯没朋友,他的伴郎只有一个,我们不能让伴娘有两个。”提姆接着说。 兰迪的目光在迪克和提姆之间来回。 “布鲁斯没朋友。”她忍不住重复这句话,“情况有这么糟哦?迪克不能做伴郎吗?” 迪克干笑一声,不予置评。 同时提姆举起双手,先比出一小段距离,然后将距离迅速拉大。 “瞧?这里有一些到底是儿子还是好朋友的灰色模糊地带,有时,迪克是儿子,但有时,他是‘密友’,可能取决于当下布鲁斯想展现权威、或平起平坐,”提姆说,无视背后迪克不满的抗议声,“顺带一提,这是个敏感话题,我建议你千万别碰。” “重点是,塔莉亚在伴娘这事上和赛琳娜杠上了,不甘示弱,只有成为牵着你出场的那个人才能让她感觉扳回一成。”迪克拉回话题,边说塔莉亚边朝天转眼珠。 兰迪听得发懵。 “我以为她们都是布鲁斯的前任。”她皱起眉,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扶着前额,深怕弄花妆,回去被化妆师骂。 “她们是。”迪克耸肩。 兰迪不明白。她做了个不明白的意大利式手势。 “为什么。为什么布鲁斯的前任们会在我和他的婚礼上争着做伴娘?这究竟是什么新品种的角力场?而且这到底有什么好杠上的,这场婚礼我们不就走个流程嘛?” 迪克立刻皱起眉。“走个流程?谁告诉你的?是谁这么说?” “不是吗?”兰迪将目光转向提姆和斯蒂芬妮,主要是盯着斯蒂芬妮,“不是吗……?!” “我可没这么说。”提姆一秒撇清。 斯蒂芬妮先瞪了提姆一眼,同样撇清:“我没有误导,不是我。” “那就是布鲁斯。”迪克咬牙,开始碎念,还来回踱步,“我就知道不能放心由他来负责解释,在这点上我不想认同塔莉亚可是!” 兰迪微微向后仰,没料到迪克焦躁起来是这模样。 “你会习惯的。”卡斯拍拍她的肩,聊表安慰。 当阿尔弗雷德走过来,把偷偷群聚在玫瑰凉亭下闲聊的他们五个人都驱赶回各自的冈位上时,彩排也跟着一起结束了。 兰迪算了算,目前为止,扣掉阿尔弗雷德,她交流次数最多的分别是斯蒂芬妮、提姆和迪克,然后是塔莉亚、卡斯,和杜克;几乎零交流的是达米安和杰森跟赛琳娜。 其中达米安看上去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兰迪不会把这当成是针对她。 而杰森,据说很忙。 “他在厨房。”迪克说,“在那里发号施令,可能正在对做不好事的人和混水摸鱼的人大发脾气。他不能接受在我们的厨房里看见混工资的人。我记得他说这些人就是食物中毒的温床。” “杰森是厨师?”兰迪惊讶。她没听说这件事。 “不是正式的,但他绝对能胜任。” 这里的前情提要是: 每当庄园举办大型宴会,显然,不可能让阿尔弗雷德准备所有食物,这时,他们会联络固定的厨师团队进来,负责宴会餐点。 就迪克的说法是,杰森有点像双边的对接窗口,负责联系和沟通。 不过,兰迪个人感觉,杰森在这里更像是这个临时餐馆的经理,考虑到对方团队显然尊重杰森对餐点的意见和想法,而杰森对团队人员有去留决定权。 那么,赛琳娜。 “你知道,布鲁斯真是个幸运的男人。” 兰迪看着这位不请自来、坐在梳妆台上、背对镜子面对她、猫一样的黑发女子。 终于出现了吗?赛琳娜·凯尔。 不知何故,整组妆发团队和礼服团队的人似乎都有点怕赛琳娜,同时又特别想巴结她,这最终造成一种虚伪的结果,让兰迪想翻白眼。 “你说的对。布鲁斯真的是个幸运的男人,有钱有颜,又有万能的阿尔弗雷德。”兰迪干巴巴地赞同道。 赛琳娜轻快地笑了,有种调情的味道。 兰迪怀疑这种态度是种面具。她谨慎地观察赛琳娜。 什么也没观察出来。 完了,赛琳娜是比塔莉亚更棘手的类型。比起赛琳娜的捉摸不透,兰迪宁愿投靠塔莉亚的手起刀落。 这是什么世界。她居然已经开始想念一个一大早拿把刀威胁提姆的人吗? “我们都认同老管家是布鲁斯能活到现在的原因。”赛琳娜说着,耸了耸肩,往后靠上镜面,交迭双腿。 然后赛琳娜就这么坐着,看兰迪被卷头发做造型。 这也,也可以。兰迪可以忍受这种奇妙的气氛。 到了换衣服的环节,兰迪想,赛琳娜不会继续看着吧?忽然,赛琳娜跳下梳妆台,强势地切入。 “哇。你们就这么对待韦恩夫人吗?”赛琳娜笑着问。 兰迪……跟房间里的其他人一样,呆住了。 27、赛琳娜 “你什么意思?”礼服组的一名资深人员开口。 “我不是指你。”赛琳娜歪过头,目光飘向房间角落、负责整理物品的人,“我是指那些以为自己能在我眼皮底下进行偷偷摸摸的勾当、不会被拆穿的蠢货。” 眼看房里大部份的人都还是一脸茫然,赛琳娜瞇起双眼,脸上浮现恼怒。 “说真的。你们之中难道都没人注意到新娘的项链被换成赝品了?!”赛琳娜咬牙切齿,举起手指着兰迪的脖子。 兰迪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宝石项链。 那是一条法国百年品牌chaumet的钻石珍珠长项链,用以配搭布鲁斯母亲马莎·韦恩夫人留下的珍珠短项链、及古董鱼尾婚纱,也和布鲁斯给她的婚戒配套。 她解下项链,怀疑地审视手中的珍珠和钻石。 赝品?什么时候? 随着赛琳娜的爆发,角落那名负责整理物品的工作人员显得越发坐立不安。最终,该名工作人员爆发了,跳起来往外跑。 “想都别想。”赛琳娜喊,冲上去,三两下就将对方掀倒在地。 顿时房内一片惊呼,尖叫声此起彼落。 兰迪对此倒是挺冷静。她就是盯着,甚至有余裕去注意到另外有两个人,在看见赛琳娜打倒目标后、可疑地抽搐了一下。 她准备等会一有机会就把这两个人指给赛琳娜。 这些笨蛋,可能从外地来、没听说过韦恩一家与当地义警们的‘好交情’(或听说了,但坚持蝙蝠侠是传说),也不知道韦恩和哥谭警局现任局长吉姆·戈登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大儿子还和对方的女儿约会过,居然认为在布鲁斯·韦恩低调的私人婚礼上行窃是个好主意,而不会被立刻发现并且逮捕。 整起偷窃事件在十分钟内落幕;该名工作人员被证实是虚假应聘者,兰迪注意到的另外两名可疑者、则分别是偷窃行动的组长和同伙,三人同为一跨洲大型窃盗集团成员,被上层命令混入这场婚礼偷走新娘的全套珠宝。 全套。意即:包括马莎·韦恩的项链。 兰迪真想告诉他们,没偷成是命大,是好事。 偷窃事件没有对韦恩家造成任何损失。提姆还挺激动的,实际上,因为这是个破获该大型窃盗集团的好机会。 但是,对于与其女儿芭芭拉·戈登一同受邀出席的戈登局长,以及同样是受邀出席、布鲁斯表姊妹凯特·凯恩的好友(前任?现任?雾里看花)警探芮妮·蒙托亚来说,他们损失了一些难能可贵的假期时光,双双对此表示出一定程度的无语。 在戈登和蒙托亚不得不请走房内其余所有工作人员去做笔录后,赛琳娜接手他们剩下的工作,也就是帮兰迪换上礼服。 礼服很合身。有点太合身了。穿上后,兰迪几乎不敢深呼吸,更别说是迈开大步。 最麻烦的是,婚纱上有,什么,一千颗扣子? 好吧,一千颗是夸饰,但肯定有百来个珍珠圆扣。这种扣子需要特殊的小道具辅助才能顺利扣上,这就是兰迪需要人帮忙换上礼服的原因。 赛琳娜在扣到三分之一左右的地方就失去耐性,骂起脏话。 “这件婚纱是个x,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不能简单的选一件verawang的订制婚纱。那种无肩带的、露背的缎面鱼尾款,会很适合你。但不,你偏偏要挑一件光扣扣子就得花上一整天的衣服。”赛琳娜抱怨道。 “我早上才知道今天要结婚,婚纱怎么会是我挑的?”兰迪很冤。 赛琳娜皱起眉,哼了一声。“那就是布鲁斯。这是他祖母留下来的婚纱吗?我猜是。” 抱怨归抱怨,赛琳娜手上的动作倒是加快了。她的手很巧,扣扣子的技巧搞不好比那些专业的礼服团队更快更好。 “等会你需要上厕所会想哭。”赛琳娜继续说,“这么多的扣子。你看,有这么多。” 兰迪当然清楚这点。她犹豫地打量裙襬,在脑内模拟情况,“我不能就,我不知道,直接把它掀起来……?” 赛琳娜暂停动作,歪着身子,左手撑着下颚,和兰迪一起低头打量裙襬。 “我觉得不……”兰迪先说。 “不行。”赛琳娜摇头,食指朝兰迪膝盖的方向比划,“太贴身了,布料又脆弱,直接掀起来可能扯破蕾丝。” 然后她转过头,用警告的目光直盯着兰迪,“事先声明,我不会陪你去厕所。我不会为你做这么多事,不是在缺乏报酬的前提下。” “我会想办法的。”兰迪宣称,但实际上她对此毫无想法,除了憋尿憋到换下衣服的那一刻。 如厕是私密的事,这个屋里没有人能成为她合理的求助对象。请赛琳娜帮忙穿上这套礼服已经很多了。 赛琳娜哼了两声,继续扣完剩下的扣子。 她们安静了会儿。 “所以,猫女?”兰迪慢慢地说出。 赛琳娜用力嘘她。“秘密身份的概念你哪部份不能理解?” 兰迪茫然地环顾周围。 他们在庄园,在为了婚礼特别整理出来给新娘专用的空房间内,房内只有她们两人,环境怎么看都很安全。 想必这句话是直接写在她脸上了,因为随后,赛琳娜对她转眼珠。 “当然了,他们没人想到要告诉你、今天的婚礼宾客名单相当于一份菁英级的超级英雄名单。”赛琳娜说,“对的,外头现在有数十名超级英雄、义警、反英雄甚至反派,布鲁斯的人脉能让他从正义联盟一路邀请到复仇者那里去还有剩。他有钱。” “他们当中有一半是非人类,一半是超人类,还有一小部份是凭借着出色的工作能力让自己的危险程度超越前二者。所以,嘘。” 兰迪愣了一下后,若有所思地:“哦……” “而且你最好明白一点是,我通常不这么做。” 兰迪做出疑惑的表情。 “我是指挡人财路。”赛琳娜一脸无语,“这对我根本没好处,徒增风险。” 接着她恨恨地补充道:“要不是他们不长眼,盯上我的目标。” 出于截然不同的理由,兰迪和赛琳娜在沉默中交换一个无语的眼神。 “所以你本来是想偷走这条项链的?”兰迪捏紧胸前的珍珠项链。 “不然你以为呢?”赛琳娜斜睨她。 现在,兰迪怀疑,其他人绘声绘影描述给她的伴娘角力场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至少赛琳娜这边的动机不是那么回事。 一场婚礼在开始之前已经有这么多风波,兰迪要是再迷信一点,就会将其视为神的旨意,一切旨在阻止这场被诅咒的婚礼。 她没有这么想。相反地,她拉着裙襬,艰难地走过草地。 塔莉亚在特别的树后,一见到兰迪就抽了下眉头。 “姿势错误。”塔莉亚快速打了下她的手背。动作之快,就像个老练的钢琴老师在指正孩童的弹奏姿势。 “噢!” “看着我,照着做。” 但塔莉亚是个好老师,仅用出场前短短的一两分钟、就教会兰迪正确又优雅的提裙襬方式。严厉,可是成效好。 正如同先前提姆和斯蒂芬妮及卡斯的共同结论,宾客们对于新娘由塔莉亚牵着出场,反应并不是很……就挺微妙。 红毯很长。塔莉亚挽着兰迪往前走,下巴抬得高高的,傲视俾倪所有宾客。 兰迪注意到,证婚的牧师是个穿米色风衣的英国男人,风衣看着脏脏的。 在他旁边有个漂亮的黑发女人,穿渔网袜,打扮得像是来变魔术。 兰迪第一个想法是莫名其妙,为什么布鲁斯要请魔术师来证婚。 但随即她想起先前赛琳娜说过的,这场婚礼的出席宾客不是超英就是反派反英雄,普通点的也是义警,总之就没几个正常人。甚至他们结婚的目的到现在兰迪都还没能从布鲁斯口中拷问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无视即可。兰迪平静地想。一旦仪式结束,她就能把布鲁斯提回房间好好逼问逼问。 走到邻近祭坛时,塔莉亚松开兰迪的手臂。 “剩下的路你该自己走。”塔莉亚说。 兰迪点点头,认为这是不错的。她也觉得留一小段路给新娘自己走向新郎是个好主意,这能体现出新娘对这场婚礼有多少自主权。 换句话说,要是新娘其实并不那么想结婚,这就是逃跑的最后时机。 她照着塔莉亚的指点,优雅地提着裙襬走向布鲁斯。 在只剩最后两步时,布鲁斯动了。他们在半路相遇,布鲁斯提前接近兰迪,搂住她的腰。 “我听说了偷窃的事。”布鲁斯靠在兰迪耳畔,问:“你还好吗?” 兰迪嗯了声,“我想稍后换套衣服,能行吗?这件婚纱扣子好多上卫生间不方便。” 布鲁斯蹙眉,快速瞥了眼兰迪的背后──从后颈处到臀部以下,一整排的珍珠扣。 “我们会解决这个问题。”布鲁斯承诺。 兰迪再次嗯了声,和布鲁斯一同直视前方,看着牧师。 28、魔法婚礼 这可能是人类史上已知最古怪的一场婚礼。证婚的牧师怎么看都不大对劲,站在一旁穿渔网袜目前为止只负责微笑的黑发女人更是叫人深感困惑。 “既然你们都办了这场婚礼、请来那么多人,现在退出太迟了,你们没有回头路。我宣布你们此刻起结为夫妻,现在交换戒指然后亲吻新娘。” 牧师说,“我祝你们幸福美满,远离家暴。要是真家暴了请别通知联盟,我们很忙,对你们戏剧性的家庭事务兴趣缺缺。” 好像有人在窃笑。 伴郎重重咳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像“康斯坦丁”。 布鲁斯与兰迪食指交握的手似乎抽搐了一下。在后方,宾客席中,有人用不小的音量嘟嚷:“一般婚礼牧师是这么证婚的吗?” 感谢这个人,帮兰迪讲出她的想法。 牧师冷冷抬眼,往伴郎方向一瞥,而后朝宾客席中发出声音的方向怒目而视。 “我会让你们知道,我的专长是驱魔,远非证婚。”牧师抱怨,“而且我讨厌哥谭,根本不想站在这。” 到底这个牧师会不会驱魔和有多会驱魔,兰迪看不出来,她只从这家伙脸上看见脾气暴躁和烟瘾很大,泄漏后者的关键在于发黄的牙齿和糟糕的肤况。 当赛琳娜说,布鲁斯的人脉足以让他从正义联盟一路邀请到复仇者那里还有剩的时候,兰迪不明白这为何会是最好的牧师人选。 不过行吧,她会继续像一个哥谭人相信蝙蝠侠那样相信布鲁斯。 赛琳娜从侧边给兰迪递来一枚戒指。这时候兰迪才知道,原来她要跟布鲁斯交换的戒指一直由身为伴娘的赛琳娜保管──说得也是,她不可能自己保管这枚戒指。 她拿着戒指转向布鲁斯。双方交换戒指后,布鲁斯浪漫地亲了她。 神奇地,这个吻比昨晚布鲁斯给她的都还要好。 这就是兰迪开始怀疑这场婚礼其实有魔法在其中影响作祟的那一刻;也是她意外发现自己可能不只是满意布鲁斯,其实还真挺喜欢布鲁斯的那一刻。 在掌声中,兰迪凝视布鲁斯。 以哥谭罕见的、干净的蓝天为背景,光线的诡计使那双钢蓝色的眼睛变得更浅,近乎透明,任何人都将情不自禁被这双眼睛迷住;他的眼神温柔,笑容深情,上翘的嘴角软化了他面容和五官中锐利的那部份,几缕黑发掉下来,垂在他的眉毛中间。 他搂着她的腰,自己稍微往前倾斜,让兰迪将身体重量一部份压在他的手臂上。这是个电影中会出现的亲吻姿势。 这个男人太完美了。无怪乎世界都说布鲁斯·韦恩是哥谭王子,争先恐后亲昵地称呼他为布鲁西。他有钱,有古老的家世,有一整屋的人愿意献上忠诚;他英俊,身材高挑,二头肌紧贴在西装布料上。他也聪明,他做慈善,他的正义感能点亮哥谭的黑夜。 他是布鲁斯·韦恩,他是蝙蝠侠,他是活生生的童话故事和传说。 而这男人从现在起就是她的丈夫了。 这个认知让兰迪再次陷入强烈的质疑和不真实感,因为毫无由来的和亿万富翁结婚感觉比被雷劈到概率更低。 不过没关系,问题的答案即将揭晓。因为紧接着,在宾客的掌声和祝福声逐渐平息后,那位其存在让兰迪被感困惑的女魔术师站出来,自我介绍说明她是魔术师扎坦娜·扎塔拉,来自魔法世家,想为新人献上婚礼祝福。 哦……所以原来是场魔法婚礼啊。 兰迪恍然大悟。或至少她觉得恍然大悟。她照着扎坦娜要求的、站在祭坛前,面向布鲁斯并握住布鲁斯的双手,淡定地等扎坦娜做出神奇的事。 扎坦娜高举魔术棒,一手轻轻扶着太阳穴,开始念出一串音节古怪的咒语。 “rof-ruoy-egairram,uoy-lliw-yats-reverof──” 一个又一个粉紫色中闪着银黑色星点的魔法圈圈出现,飞向兰迪,套在她身上。 “neve-htaed-tnac-od-uoy-trap!” 随着扎坦娜咒语的最后一部份,一道更强烈的、更多银黑色星点的大魔法圈笼罩住兰迪和布鲁斯,伴随而来的还有星点似的烟雾。 眼前魔法带来的场景华丽壮观,这本应该很酷;兰迪想。 只要她的后颈不是突然又灼痛起来。 兰迪下意识想松开和布鲁斯交握的手去摸后颈灼痛处,但布鲁斯反应更快,牢牢抓住、不让她缩手。 待烟雾散去,咒语结束,布鲁斯总算放开她。 兰迪用惯用手朝后颈随意摸了一摸,想着按摩纾缓。糟糕的是,这回灼痛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 “尤莉?”布鲁斯的声音听上去惊慌失措。 兰迪困惑地望向布鲁斯,再顺着布鲁斯的视线,望向惯用手。 满手都是鲜血。 ……x。 兰迪现在感觉挺好的。她在柔软、舒适的云中休息,浑身轻盈,情绪轻快。 但是,有噪音。有人在吵架,音量越来越大,就是不肯给她片刻安宁。 “当初……就知道不该……她大量失血和昏迷。解决这个问题!” “她会醒来,只是……” “你说这是最万无一失的方法。命运博士……” “这确实是。你真的以为要欺骗一个古老的魔法是那么简单吗?” 兰迪不高兴地撑开眼皮。 “可我不想起。”她喃喃着,正想翻身,被某人急忙阻止。 “不,你现在得趴着。”对方说。 一个熟悉的、毛茸茸的东西踩着小脚步爬上兰迪的腿,在她后腰处趴下安家,发出阵阵呼噜声,像生锈的小发动机。 兰迪在呼噜声中恢复清醒。 她转过头,和坐在床边、腿上搁着一本画册的小少年四目相对。“达米安?” “嘁。”达米安说,居高临下的表情和塔莉亚真是如出一辙。他站起身,将画册放在椅垫上,宣布:“我去喊父亲来。阿尔弗雷德,看住她。” 猫阿尔弗雷德在兰迪后腰上,用更大的呼噜声做回应。 兰迪失去翻身的权力,只能趴在枕头上听达米安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转动脑袋,观察周围,发现这不是布鲁斯的房间。 附近没有钟,手机也不在身上。兰迪不知道她失去意识有多久。从昏黄的天色看来,估计傍晚五、六点。 床头柜上有一杯水,可兰迪被猫压着,勾不着。她索性重新趴回枕头上。这颗枕头有好闻的熏衣草味,不知何故,味道和她公寓里常点的精油很相似。 然后她注意到,自己穿着睡衣。她想起来,自己在韦恩家传的古董婚纱里流血了。这可能害她犯下破坏文物的相关罪刑,血渍难清理,古董蕾丝沾上血应该是救不回来。 不过,往正面想,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韦恩家的新娘需要穿上那套麻烦的多扣婚纱。她可能是在提供帮助。 帮她换睡衣的应该是……布鲁斯?既然赛琳娜先前说过没酬劳就啥事不干的声明。塔莉亚更不像这么温柔的人。她没有考虑斯蒂芬妮或卡斯。 不过多久,一些杂乱的脚步声快速接近。 “达米安告诉我你醒来了。你现在感觉如何?” 兰迪抬起头,让布鲁斯扶着她坐起身。她马上伸手去拿水,同时注意到,除了布鲁斯和折返的达米安,扎坦娜、康斯坦丁也都在,还有一个头上戴着古怪黄金头盔又穿黄金披风的男人,半飘浮着。 出于怀疑,兰迪多看了眼那个戴黄金头盔的男人。 迪克和其他人挤在门边,反倒是杰森大步跟着布鲁斯走进房,本来一脸怒气冲冲,看见兰迪后,忽然畏缩起来。 杰森奇怪的反应,兰迪有注意到。她记在心中,打算日后有机会再处理。 在众人的目光中,兰迪放下喝空的水杯,上半身稍微靠在布鲁斯的腰部,刻意清空表情,不想让紧张过于明显。 “我感觉不错。发生什么事?” “你昏过去。”布鲁斯简短回答道。 “就在婚礼上,我的魔法结束后。”扎坦娜接着补充,神情中有明显的关切,“这本不该如此严重。我预料印记会给你带来一些刺痛,但不是这么多。” 兰迪皱眉。“印记?” “是的,印记,来自衔尾蛇的诅咒……”扎坦娜音量趋弱,目光转向兰迪身侧的布鲁斯,“她不知道?” 布鲁斯抿起嘴唇,发出一个低沉的声音。 “拜托,这是蝙蝠侠,你在期待什么?”杰森插嘴,冷嘲热讽,“他当然确保……她是一无所知。” “杰森。”布鲁斯警告道,停顿一下,也澄清:“扎坦娜,你也是正义联盟的成员,应该清楚,这是我们针对穿越时空者的标准应对流程,不能让她提早知道她还不该知道的事。” 扎坦娜眉头一皱,脸上同时显出为难和同情。 “再说,她造成的破坏已经够多。”戴黄金头盔的男子说。 顿时,房里所有的韦恩都用极其不友善的目光敌视他。 29、衔尾蛇 “嘿,你!”杰森大喊。 “注意你的言词,肯特。”布鲁斯语气冷淡,其中隐含的警告不容忽视。 兰迪先往杰森的方向看,注意到迪克正灵巧地躲开其他人、滑进房间,从侧面拦住杰森的肩膀。她也瞥了眼布鲁斯,并不是说她现在想讲话还得经过布鲁斯的许可,只是眼下的情况真的很奇怪,得多看一眼布鲁斯求个心安。 “好─哦,”兰迪开口,“谢谢你来参加我的婚礼,谢谢你站在我家的地板上关心我的身体健康,” “在你继续为着我甚至不知道我曾经做过的事批评我以前,你有没有想过要先自我介绍?因为这关系到帮助我决定该不该在乎、和该有多在乎你的评价,而或许也能让你不礼貌的行为乍看之下比较有礼貌。” “好比说,我知道那边的是扎坦娜和康斯坦丁,是魔法和驱魔这两方面的专家,所以我会更相信他们说的话,而不是你。” “我不知道你知道我。”康斯坦丁打岔道。 “超人。”兰迪只说。 这边快速推理一下: 首先,康斯坦丁的名字是通过先前伴郎的咳嗽声推断而出,而伴郎是超人这点则是通过正联三巨头的关系和赛琳娜紧张的态度推断而出。 这些都不难。对兰迪来说都是最基本的。 一想到她现在靠着布鲁斯(是蝙蝠侠!)、有整个韦恩(罗宾们!)做她的靠山,不管这家伙是谁,兰迪顿时就有底气。 “……蝙蝠和他们见鬼的侦探技巧。”康斯坦丁咕哝道。 黄金头盔的家伙沉默了会儿后,拿下头盔,露出一张苍老但相貌仍算端正的脸,头发花白,额上有皱纹和老人斑,目测年约六至七十岁,白人。 “我是命运博士,法师、秩序之主的使者,黑暗与混乱的防御者,代表正义协会前来关切。” 兰迪直视命运博士,右手疑惑地抓紧布鲁斯的西裤边缘。 从没听说过世界上还有一个组织叫做‘正义协会’。这和正义联盟是相关的,还是彻底不相关的两个不同东西? “关切什么?这里一切都很好。你可以走了,肯特。”兰迪笑了一下,刻意不以对方在自我介绍中提及的称谓来称呼对方,而是照着布鲁斯的方式,直呼其本名。 命运博士──肯特,直视兰迪和布鲁斯,面不改色。 “不,你不好。”命运博士表示。 兰迪收起笑容,瞇起双眼,像只准备发动攻击、正在寻找最优攻击途径的伶盗龙一样歪过头。她好不好怎么会是由这家伙决定?这事哪门子居高临下的男性说教屁话,她生气了,她要喷出一连串尖牙利齿的话在精神上咬死对方。 就在这时,布鲁斯轻轻捏了下她的手,阻止兰迪掀起这场战斗。 “我们不会在这里进行你想要的谈话,命运。”布鲁斯沉声道,抬起脸,在姿势变换之间,突然,他看上去更大、更具威胁性,像蝙蝠侠。 “既然你现在是代表正义协会前来,就不再是我们婚礼的宾客,韦恩庄园不为正义协会随时敞开大门,更不欢迎协会参加我们的私人婚礼。你想进行商务谈话,行,去楼下等。” 然后布鲁斯转向迪克,说:“带他去洞穴。” “收到。那么你?” “稍后下去。” 迪克轻快地走向命运博士,脸上笑容灿烂得有些异常,足以给人带来不适感和微妙的不安。他的态度也是一门精妙的学问,既有礼貌,又隐约透出一股威胁。虽是客客气气,但也不能不跟着他走。 兰迪肩膀靠在布鲁斯腰上,目送命运博士被迪克‘请’出房间,仰头注视布鲁斯。 “留在这,扎坦娜会检查你。”布鲁斯告诉她。 “那估计得花上一些时间。”扎坦娜提醒他们。 兰迪看看扎坦娜再看着布鲁斯,乖巧点头,“好哦。” 布鲁斯低下头,望着她,不知想起什么,似乎很恼,叹了口气后、用双手捧起她的脸,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孩子们会照顾你。”最后布鲁斯这么说,“其他事晚些我们会谈。” 兰迪嗯了一声,看着布鲁斯在退开一步后,脸上迅速重新浮现属于蝙蝠侠的刚硬冷酷表情,在内心感叹:这切换人格的速度,简直是种行为艺术。为专业度点赞。 布鲁斯大步朝门外走。在经过康斯坦丁身边时,停下来,怀疑地侧目。 “你还在?”布鲁斯问。 康斯坦丁露出深受冒犯的表情,恼怒地回道:“我还能去哪?”然后他翻了个白眼,瞥了下兰迪后继续怒视布鲁斯,“我不知道我刚才都看了什么,也不知道我当初干嘛答应这份差事。” 布鲁斯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大步疾行离开走廊。 康斯坦丁对着布鲁斯的背影又摇头又转眼珠,然后转回头告诉扎坦娜:“我去这附近找个能抽烟的地方待着。有事再喊我。” “去吧。”扎坦娜微笑着说。 杰森在正要离开的康斯坦丁、和床榻上的兰迪之间来回看了看,犹豫片刻后说:“我去盯着康斯坦丁,确保他找到正确的抽烟点。” 因为杰森盯着她的样子很像是在寻求许可,兰迪就下意识点了点头。 在布鲁斯、康斯坦丁和杰森都陆续离开后,提姆也跟着走了。 斯蒂芬妮留下来,卡斯和达米安也是。 对于达米安的选择,斯蒂芬妮表现得格外高兴。她硬勾着达米安的脖子猛揉后者的头发,对达米安接连吐出的死亡威胁半点不在乎。 “你小子,平时看不出来你这么关心人啊?” “放开我、布朗,你这个──” “乖乖的。”卡斯一记手刀落在达米安的头上,直接截掉达米安的后半句话。 有几秒钟的时间,兰迪沉浸在眼前的画面之中。 她喜欢这个。不是说她喜欢看斯蒂芬妮欺负比她更小的达米安,而达米安讲出死亡威胁的方式有点太具体了、让人怀疑他真的会实践,和卡斯可能是在助纣为虐的调停。她喜欢的是这其中缓缓流淌而过的温暖家庭氛围,像温度适中的洗澡水一样,令人心安。 扎坦娜走近,脸上有温柔、友善的微笑。 “准备好了吗?”她问兰迪。 扎坦娜手中那根熟悉的魔术棒让兰迪有点杯弓蛇影。 因为上回,扎坦娜声称要祝福她和布鲁斯新婚,给他们来了个亮粉色的魔法,结果她就又疼又流血的倒下了。兰迪认定,这就是ptsd。 不过这回扎坦娜的魔法并未给她带来任何疼痛或出血,所以兰迪想,也许不是她的身体不幸地对魔法过敏,是该祝福魔法在她身上出了点问题。 “请问医生,我的诊断结果是什么?”她问扎坦娜。 扎坦娜笑了下。“喊我扎坦娜吧。结果是……现在魔法已经成功在你身上稳定下来,未来印记也不应该再有出血一类的情况发生。” “这具体来说是什么意思?”兰迪又问,“抱歉,我是初学者,能不能用比喻的方式说明呢?” 扎坦娜思考了下。 “打比方的话,你可以想象,今天我在婚礼上为你施展的祝福是一种魔法外科手术。” 扎坦娜停顿一下,和兰迪对视,在兰迪点头、确认这个比喻能被理解后,才继续讲下去。 “所以,你是我的长期病患。当你被送进来时,身上已经有一个植入物。” 兰迪指着自己的后颈,问:“植入物的意思是……?” “对。”扎坦娜肯定了兰迪的猜想,“在你身上本就有个古老的魔法,这个魔法可以说是礼物,但更像是诅咒。我始终想不通你是怎么得到这个。” 兰迪听得直皱眉,“我不明白。” 不知何时,斯蒂芬妮、达米安和卡斯已停止打闹,都安静下来,一起听扎坦娜解释。达米安靠在飘窗旁,将手放在猫阿尔弗雷德背上。斯蒂芬妮和卡斯则爬到床上,一左一右,挤在兰迪身旁。 扎坦娜举起魔术棒在空中比划。 “这个古老的魔法,它叫‘衔尾蛇’。据书上记载,它通常是以首饰、珠宝的形态存在,但也可能活起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拥有者手中逃脱,所以从来没人能真正持有它太长的时间。” “事实是,它会择主。我出身魔法世家,我这边得到的、关于衔尾蛇的最后消息是,百年前出现在珠朗峰上。” 在这时,达米安冷不防插嘴一句:“那是我外祖父。” 所有人都望向达米安。 “你外祖父,那个叫人毛骨悚然的家伙?已经死掉的?拉斯?”斯蒂芬妮扬声。 “南达帕尔巴特。”卡斯突然开口。 斯蒂芬妮精神一振,坐在脚跟上打直背脊。“从这边起,这个故事我从没听过。” 兰迪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来回回,思路有点难以跟上,只能先把所有听不懂的名词都存盘下来,待日后梳理好了再找人问。 扎坦娜看了眼达米安,若有所思。 “要是说这一百多年来衔尾蛇都是由奥古家族持有,那就说得通了。” 30、衔尾蛇 达米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但母亲告诉我,在她年幼时,某日,衔尾蛇在外祖父特制的关押处消失无踪。它不可能离开。那次外祖父大为震怒。” 扎坦娜深深看了达米安一眼,似乎悟了什么。她犹豫了下才再次开口。 “我……迪克曾告诉我,蝙蝠内部有许多关于时空旅行的规则,这些规则于你们而言效力堪比宇宙宪法,必须要遵守,不得违反,所以我实在不确定我能解释到哪个程度。” 扎坦娜满脸歉意地说:“所以我想,这个问题最好还是留给布鲁斯来回答会更保险。” “好哦。”斯蒂芬妮耸了耸肩。卡斯也是相同的反应。达米安发出一个不耐烦的咋舌音后别过头,似乎颇不满,但也没追问。 兰迪谨慎地观察所有人。 其实她听不太明白这边出了什么错,就是一个东西,本来在达米安的外祖父手中,某天神奇地消失,让达米安的外祖父非常愤怒。但这东西本来就会时不时活起来溜掉不见,不是吗?照扎坦娜的说法,事情就是如此。 那么问题在哪?她真的看不见。 不论如何,这部份她可以稍后再问布鲁斯。相较之下,兰迪更在意、更担心的是,“我们能不能先回到魔法外科手术和植入物的部份?你刚刚说,这个会活起来的珠宝,嗯,衔尾蛇?它是个古老的魔法,对吧。” 扎坦娜将目光转向兰迪,示意她说下去。 “而这个古老的魔法,不知何故,现在在我身上,以印记的方式存在。”兰迪盯着扎坦娜的双眼,想确认自己的描述是否正确,“而我们不能移除它是因为……?” “我们不能,因为一,它选择你。和二,你会死。”扎坦娜面不改色。 兰迪张嘴,又闭上。 好吧,那确实不能。 “那就是为什么我用修改的方式在处理它。”扎坦娜接着说,“当然,我无法修改这个古老魔法本身,可我能复写它,用另一个咒语去覆盖它最糟糕的部份。” 兰迪紧张起来。她突然不太确定她还想不想知道最糟糕的部份是什么。 “好吧,所以最糟糕是什么?”斯蒂芬妮脱口而出,“就直接讲出来,一刀砍头干脆利落。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比时间逆行更糟的。” 扎坦娜给了斯蒂芬妮一眼。 “不好意思,时间逆行恰好是经我改写后最好的结果。要是我不这么做,用婚姻魔法把她黏在我们的宇宙中,她会继续在维度中跳跃,燃烧她的灵魂产生更多新宇宙。所以是的,这里确实可以产生更糟的结果。” 斯蒂芬妮闭上嘴,像朵被冻到的花一样,本来挺直的背脊弯曲了些。 “我需要更多解释。”兰迪说。 扎坦娜再次将目光转向她,问:“你有见过衔尾蛇的图像吗?” 兰迪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不过,照字面意思看,“应该是一条蛇,咬着自己的尾巴?” “对。”扎坦娜点头,同时举起魔术棒在空中比划,一个亮紫色的横向8字浮现在空中。 “自古以来,衔尾蛇的形象通常是一条蛇、或龙,嘴里咬着尾巴,自成一个死循环状,看上去彷佛在吞吃自己,这正是其名字由来。” 随着扎坦娜的话,空中飘浮着的横向8字,先变成一个圆圈,头尾身体显得似蛇似龙。 “据柏拉图所述,衔尾蛇是一头宇宙始祖生物,它是不死的,自我吞食,所以能永恒地自我增生,拥有至高的心灵和智能,移动的方式像颗圆球。也正因如此,它受局限,永远只在同一个位置上循环存在。” 扎坦娜点了下魔术棒。飘浮在空中、头尾身体似蛇似龙的死循环型生物逐渐扭曲,从圆圈扭曲成先前的横向8字。 这个横向8字,正是人们所知、在数学中代表‘无限大’意思的符号。 “在柏拉图的说法里,衔尾蛇永远只能环状旋转,这既对也错。” “循环?是。原地循环?不。让我们稍微更正这个说法中‘只在同一位置上存在’和‘受局限’的部份,用五维空间的方式来重新理解这个死循环。” 此时,横向8字在空中对折起来,用一个兰迪难以理解的方式旋转起来,看上去变得过于立体,眼花撩乱。 “当我们进入五维,时间将不再是线性,我们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再也不是分和秒,是一个个的‘点’,这些点它们同时存在,但又是个别发生。” “有了这些认知后,让我们再回到魔法外科手术和植入物的部份。兰迪,衔尾蛇现在在你身上,这意味着你的存在可以跳脱我们所在的三维空间,你可能在四维、在五维,这我们不能肯定,因为从没找到过更多衔尾蛇宿主的相关记载。我怀疑你是第一个被衔尾蛇选择后成功活下来的人。” 当扎坦娜说到这,达米安再次插嘴。 “母亲说过,”达米安猛地抬起头,看着她们,眼中闪烁着豁然大悟后的明亮光芒,“母亲说外祖父留着衔尾蛇,是因为他深信能利用衔尾蛇的能力、创造一个更干净的新世界。” 达米安的这句话有某个部份让扎坦娜、斯蒂芬妮和卡斯不约而同地皱起脸,露出一定程度的反感或厌恶。 “那就是衔尾蛇拒绝外祖父的原因,对吗?你说它具有高度心灵智慧,这使得它会选择主人,而它……它能看穿外祖父的想法。”达米安质问扎坦娜。 不过,从下文听来,他对此已心里有数。 扎坦娜犹豫了下。“我想是的。依据我从书上读到的相关既载,衔尾蛇不是没选择过任何人,只是……” “都死了?死光了?没有任何人留下任何说法?以至于根本无从得知它选择宿主的标准?”兰迪热情地帮忙补充。 这全是出于信息量过于庞大、和得知自己刚成为史无前例的绝症患者后的情绪崩溃,她现在异常亢奋,俗称歇斯底里。 “呃,是的。”扎坦娜苦笑。 兰迪长长一叹,垮下肩,用双手摀住脸。 快速梳理下思路: 已知达米安的外祖父曾(妄)想利用衔尾蛇的力量建立新世界,得知衔尾蛇实际上不能算是一个诅咒。但因为历任所有宿主都消失无踪,从未留下只字词组,以至最终诅咒的说法不胫而走。 那么,这听上去,与其说是植入物,更像是场失败的外科手术,留给她一个她从不需要的心脏支架,和往后再也不平凡的人生路。想移除吗?抱歉不能,绑死绑定了,做不到。 太糟了吧。 所以说打从开始这鬼东西为什么会跑到她身上啊? “我有个猜想。” 卡斯罕见地开口说话,这打断了兰迪的脑内咆哮。 “我想,旧宿主没有死。”卡斯说着,望向斯蒂芬妮。 斯蒂芬妮和卡斯对视一眼,豁然开朗。 “哦……!我懂了,所以之前的宿主不是死亡,他们只是像兰迪这样,都脱离了原宇宙!” 扎坦娜为难地笑了下。“那是一种解释。不幸的是,我们仍能确信他们最终都……” “死了。” 达米安打断扎坦娜,靠在飘窗上,不耐烦地换姿势,“因为寻常人不可能有办法承受这股力量。即便是外祖父,当初也花上许久研究。就我所知,外祖父的计划是将拉萨路池水结合衔尾蛇的力量,那样他就可以承受创造新世界必然带来的身体健康严重受损,不会直接化为尘埃。” 兰迪直直盯着达米安,不想讲话,人已木然。真是谢了,她可真是倍感安慰。 斯蒂芬妮哼了一声,在床上站起来,朝达米安的方向抬高下巴。 “是吗?但你看,兰迪还活着,我听提姆说他偷听到说兰迪成功撑过二周目,这是第三回。所以也许这里还存在某些你没弄清楚的细节呢,小魔怪?” 达米安脸色一变。“你,你──” 兰迪深深吸气,整个人坐姿变得更弯曲、更像一朵枯萎的花。 不,她现在没有精力应付在周遭吵架的青少年。她要专注在自己的事上。 总之,她就是在某处,不知何故,得到了这条诅咒的蛇,且不能退货。 假设斯蒂芬妮从提姆那里听说的他偷听来的消息正确无误,那就是她在第一回合(第一个世界?)得到这个东西,进而导致她……创造了第二个世界? 然后,现在这是第三个? 而很显然,像是创造一个世界这种事,百分之三千远超出人类能力阙值。你得燃烧多少的自身存在才能创造出一个新宇宙?这道数学题就是死亡题。所以显然,这就是以前历任受害者(或野心家?考虑到还有像达米安的外祖父那样的人存在着,觉得可以用更聪明的方式利用衔尾蛇)的最终结局。 一旦燃烧完,衔尾蛇就会脱离宿主。那其实也就等于死。 兰迪想到,这里有一点不大对。 31、玩得开心 “你说要想让衔尾蛇脱离宿主,必须得是在宿主死亡后。”兰迪说。 扎坦娜颔首。“对。” “但那只是宿主个人的死亡。衔尾蛇仍存在,过程中宿主所创造的新世界也仍然存在?” “对。” 扎坦娜肯定的答复让兰迪狠狠皱起眉。 “可是那样不就会产生无限多的衔尾蛇,和无限多的平行宇宙吗?” “哈。”达米安嗤笑一声,走向兰迪,双臂交叉在胸前、高抬下巴,骄傲地告知兰迪:“这就是你没弄懂逻辑概念的地方。瞧,我们永远只会有一个衔尾蛇。它是共通的,它贯穿所有世界,纵横穿越在维度之间。所有的衔尾蛇都是同一个。” 好笑的是,尽管达米安的高傲态度可能高达两米八,可他的身高却只有扎坦娜的三分之二,甚至没超过扎坦娜的肩膀。 精神上,达米安自觉俯视所有人;实际上,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俯视他。 兰迪悄悄瞥了眼扎坦娜。从对方低头斜视达米安,露出有点被惹恼、又有点感到好笑的表情看来,扎坦娜有相同的想法。 “对的。衔尾蛇也许是有史以来最古老的魔法之一,有人说它从创始之初即存在。”扎坦娜说。 得到赞同,达米安的头抬得更高了。他接着说: “你也不必忧虑平行宇宙无限增生的麻烦。因为每一次,衔尾蛇认主,都是在世界即将发生重大灾难前。届时,地球将无人幸存。这是母亲告诉我的,她说,衔尾蛇认主,是为了选择一个人,运用最小的优势扭转最糟的局面。” 这……听着很不祥。 兰迪和扎坦娜交换一个眼神。 扎坦娜看上去半信半疑,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嗯,这我倒是不清楚。晚点有机会,我再问问塔莉亚。” 达米安嘁了一声。“我记得很清楚。这是母亲才知道的事,她从没告诉过外祖父或任何人,只有我。” ……然后这孩子就在这里毫不犹豫地说出来。塔莉亚,你看见了吗? 彷佛从空气中读出这句话,达米安防卫地补充一句:“这不是个秘密,她没要我保密!” 兰迪和扎坦娜都微笑点头。完全是在敷衍达米安。这绝对刺激到这孩子,不过卡斯再次对他进行武力压制。达米安悻悻然闭上嘴。 在卡斯和斯蒂芬妮分头压制达米安的同时,扎坦娜与兰迪继续对话。 “尽管如此,我想你也先不必过于担心还未发生的世界末日。我认为布鲁斯有把这部份也算在计划内,他总是有最周全的准备。”扎坦娜安慰道。 兰迪现在不担心这点。 “他是蝙蝠侠。”她只说,因为这就足以解释她的想法。“我还想问,刚才你说用婚姻魔法把我黏在这里和我的时间逆行,那部份的细节又是……?” “是布鲁斯的主意。”扎坦娜马上回答。 兰迪看着扎坦娜。 扎坦娜干咳一声,目光左右闪烁。她很尴尬。 “我是说婚姻魔法是布鲁斯的主意……”扎坦娜抿了抿嘴唇,看地毯、看天花板,最后才看兰迪,“好吧,也不完全是那么回事。” “有点看出来了。”兰迪干巴巴地回道。 “我可以告诉你所有我知道的部份,从头到尾。” 扎坦娜接着说;平心而论,转移话题的方式还挺流畅灵巧,就像她的魔法,“虽然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我第一次知道你是在十五年前,我刚加入泰坦时。” “迪克和我是很多年的老朋友,这些年下来我断断续续从他那里听说过一些你的事。他从没明讲过你是时空旅行者,但就在今天,我终于见到你时,我明白了这点。” 那就是说,扎坦娜是在婚礼祭坛上突然明白自己正在为一个时空旅行者、和一个黑暗的超级英雄祝福证婚。兰迪认为这可以成为派对上的谈资。 扎坦娜继续说。“然后,在大约六个月前,布鲁斯通知我该为此作好准备。” “我问他情况,他告诉我、你将在昨天抵达我们的宇宙,这是你的第一天,而他的计划是,既然我们不能修改古老魔法本身,那就复写,用其他魔法将你的命运和这个家庭,嗯,他的家庭中的某人的命运绑定,最好尽可能无害,但又必须强大到坚不可摧。”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魔法方式绑定、强大坚不可摧、但尽可能无害,这就是在这里得出‘应该要结婚’的最简易公式──兰迪在内心干巴巴地想,没有说出来。 扎坦娜说到这,皱起脸。 “布鲁斯本计划依靠血缘魔法,婚姻魔法是我的提议。对此感到抱歉,害你们仓促结婚。”她停顿一下,又说: “……我知道从你的角度看来,这可能像一场骗局,在这之前你可能甚至没有和任何人结婚的计划,但这真的是个好方法,我保证。我不是设陷阱帮助布鲁斯骗婚。” 兰迪有点惊讶,她没想过从扎坦娜的角度看来是情会是如此。 “嗯,我没那么想?实际上,求婚的人是我。” 而那是一次心不在焉导致的口误。结合扎坦娜的提议,这场婚礼似乎是天时地利人和之下的产物。 利特尔伍德定律将奇迹称之为连续巧合,但接二连三的巧合真的还称得上‘巧’吗?兰迪会说,那是命运。 扎坦娜的表情缓和下来。她若有所思地偏过头。 “这让我想起来,当我提议时,布鲁斯的回答是,原来如此。”扎坦娜改变姿势,握着魔术棒的那只手横在肋骨前,将另一只手的手肘搭在其上,撑起脸颊。 她们都思考了会儿。 最后,扎坦娜说:“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其他更多像是布鲁斯怎么知道的你会这个时间出现在哥谭、和究竟你实际上是用什么方式在进行时间旅行,这些我都不太清楚。” “我有猜想,但不是最好的。我就是来这里为你们施法,用绑定的命运帮助你能长久停留在这个宇宙中。我希望是永久。” “我也希望如此,因为像生孩子那样继续生出一个又一个的新宇宙真的不在我的人生愿望清单上。” 兰迪感慨地叹了口气,有点恼,也有点沮丧,“天知道这条蛇的古老魔法一开始是怎么找上我的。难道我看着像个优秀的寄宿目标吗?我的意思是,达米安的外祖父至少是野心勃勃,它大可选择那样的人。我?我又不是什么超级英雄。” 扎坦娜轻轻哼了一声,举起魔术棒、轻轻靠在脸颊旁。 “也许,那就是衔尾蛇选择你的原因。它不想要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太多的雄心壮志有时容易做过头,让事情失控。好比拉斯。” “可能吧。”兰迪仍意兴阑珊。 “而且,根据我查到的文献纪载,衔尾蛇不会选择一个不想改变世界的人成为宿主。毕竟,要是宿主不想改变现况,那就不会产生衔尾蛇想要的新世界,不是吗?” 兰迪皱起眉,“但我根本不想拯救世界。” 这是真的。她真的没有这么伟大的想法。 “这只是你现在的想法。”扎坦娜提醒她,“我们仍不清楚你当初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得到衔尾蛇的青睐。” 不可否认,扎坦娜的观点有道理。 兰迪可以假想,她是在世界末日,或至少是在一个比较不好的情况下得到衔尾蛇。那时的她肯定恨不得修改一切,让世界回到毁灭之前。 “所以也许当时我想。”兰迪说。 扎坦娜点头,“再说了,就假设塔莉亚所言属实,而提姆说,这是你的第三轮……” 她们双双陷入沉默。 片刻后,兰迪重新振作起来。 “我们就先别继续思考这些吓死人的事情吧。” 她站起来,笑着对扎坦娜说:“今天明明我结婚,你来参加我的婚礼,应该在楼下跳舞,享受一段美好时光。结果现在我们却在这里,讨论世界末日发生的可能性、和这场婚礼究竟算不算是一个魔法骗局。这是浪费。” 扎坦娜眨了眨眼,也微笑起来。 “说得对。我们正在浪费大好时光。”她说着,朝兰迪伸出手,“让我重新自我介绍。” “我是扎坦娜,迪克的朋友,来参加你和布鲁斯的婚礼,当我在泰坦时,迪克时常提起妳,很高兴终于见到妳本人。迪克还有我的其他队友喜欢喊我小扎,你也可以这么喊。” 兰迪握住扎坦娜的手。 这就是兰迪和扎坦娜女孩友谊的起点;要是兰迪的人生是电影,下方有字幕、背景有音乐和旁白,那就是旁白的台词。 在晚餐时间结束前,兰迪回到楼下,和还没离开的宾客一一打招呼,证明她没有刚结婚就死掉,这不是一场被诅咒的婚姻(其实可能是)。 她在房间的衣柜内找到一套香槟色的晚礼服,有高领,可以遮住她后颈上诡异的、目前仍隐隐发红的魔法印记,也有优雅贴身的鱼尾设计,很适合做早上那套古董婚纱的替代品。 至于这个房间为什么有一整衣柜适合她尺寸、也贴合她喜好的衣服,兰迪想,答案不言而喻。这就是她的房间,她的衣柜和她的衣服。这就是。 在这里,兰迪的想法是:既然都要下地狱,那不妨玩得开心。 32、时空旅行者 这么说,兰迪是从此放心了、或就此放弃了吗? 不,她不是。她仍想永久去除寄生在她后颈上的古老魔法,而非依靠一个有点可疑(也有点像骗局)的婚姻魔法。 但显然,这个简单的期望不会在短期内被实现。就长远看,恐怕也挺难。 所以兰迪会享受当下。她会珍惜她已经得到的,而这些很可能也就是她所能得到的一切。 当一个人随时可能进行非自主的时空跳跃时,不珍惜当下和现有关系是愚蠢的;毕竟,你怎么知道在你跳到下一段时间后,眼前这些爱你而你也爱的人还会继续存在? 人会死。特别尤其是当你身边的人都过着高风险生活时。 在内心深处,兰迪对有一天她将失去布鲁斯的想法感到恐惧。她知道这是非理性的恐慌,也知道这短期内都不会发生,而她实际上只是刚认识布鲁斯。 但她能不害怕吗? 布鲁斯关心她。布鲁斯甚至可能爱她。从见面、他们开始说话起的第一秒,布鲁斯就一直在想尽办法守住她。兰迪确信这就是布鲁斯几乎诱骗她结婚的主要动机。否则这没道理。 这里没有什么更好的解释能说明、为何蝙蝠侠不用其他方式,将一个像她这样,有能力摧毁再造整个宇宙的时空跳跃者绑起来,固定住。 她可以被冷冻;失去意识就无法行动,衔尾蛇也莫可奈何。 她可以被杀掉;蝙蝠侠有不杀政策,但正联中的其他人可未必有。更别提其他联盟组织。 就算布鲁斯不想弄脏手,也可以让正义协会或复仇者带走她。这里有千百种方式能解决这个问题,而每一种都对兰迪不利。 结论很明显。 兰迪可以看出谁真正在乎她。她不是白痴。 布鲁斯在兰迪开始喝第二杯香槟的时候回到花园内。 所有那些关于‘有钱人的婚礼办很久,会办上一整天甚至连续一个月’的传说,现在兰迪至少体验到其中一部份。中午他们在花园进行婚礼仪式,到了晚上八点,韦恩庄园内仍一片灯火通明。 而这还只是私人婚礼。 兰迪不敢想象公开婚礼得盛大到哪个程度,才能满足哥谭人对布鲁西宝贝终于结婚的期待。先前布鲁斯说,认为她还未做好承受一场公开婚礼的思想准备;他是对的。兰迪怀疑她永远都无法为此做好准备。那会很累。 留下来的宾客,占最多数的是正义联盟成员和他们的(非血缘)孩子们。 其次是家族朋友,好比芮妮·蒙托亚、局长戈登、卢修斯·福克斯和他的家人,或是孩子们的朋友,从迪克的泰坦、提姆的少正联、杰森的法外者到达米安居然也有一支自己的小团队?人数总和起来应该占参加者的三分之一。 显然,留下来的宾客都是关系亲近者,比起世界末日、更关心这场婚礼和这个家庭中的人是否快乐。 正因如此,当兰迪注意到托尼·斯塔克的身影夹杂在一群正联成员当中闲聊时,她才会感到有些意外。 在兰迪注意到斯塔克的下一秒,斯塔克马上望过来。他从与奥利弗·奎恩、黛安娜·普林斯的谈话中离开,拿着一杯威士忌、径直走像兰迪。 在冒名顶替症候群、和哥谭人根深柢固的本能怀疑之中,兰迪左顾右盼。 “别看了,找的就是你,今天的新娘──”斯塔克扬声,眼珠朝上转,好像挺无语,“尤兰达。” “请喊我兰迪。”兰迪马上说,“尤兰迪听起来像是五十岁人会有的名字。” 斯塔克微微扬眉,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他在走到兰迪附近后停下来。 兰迪正坐在主桌旁,享用她在这场婚礼上的第一杯香槟、和阿尔弗雷德特地为她单独准备的新娘专属晚餐。 在她旁边有两张空椅子,一张属于新郎布鲁斯,另一张是不知道谁乱搬到这里来的。 “布鲁西呢?”斯塔克问。 “他在安静的地方,和命运博士进行一点商业谈话。”兰迪在讲到商业谈话时加重语气,认为如此一来对方会明白她的暗示。 斯塔克哼了一声,把那张不该在这的椅子拉过来,在主桌的另一侧、也就是兰迪的正对面坐下。 “所以,你们结婚了。”斯塔克开始说,“贺新婚。坦白讲,当我看见你在祭坛前流血昏倒时,以为今天会从参加婚礼变成参加葬礼。你可能已经给在场半数以上的人带来心灵创伤,尤其是布鲁西和他的孩子。从没想过布鲁斯会惊慌失措。你做到了。” 兰迪缓慢地点头,听斯塔克用足以和迪克一较高下的语速,讲出一连串一半是纯粹的冒犯、一半是夹杂担忧的抱怨和指控。 最后斯塔克怀疑地打量她,问:“你没有得绝症什么的吧?你肯定没有。要是你有,布鲁斯不可能这么冷静。” 兰迪皱眉微笑,将表情调整到介于为难和尴尬之间。 “我……大概没有?” 斯塔克得到答案,却变得更不高兴。 “为什么你表现得像是不认识我?” 兰迪惊讶。“我认识你?” 斯塔克怒翻白眼。“你当然。我跟布鲁斯是中学同学!八年级,记得吗?当时我们在安多佛,你还……” 随着话语消失,斯塔克慢慢睁大双眼,脸上同时浮现错愕和恍然大悟。 “你。”他吐出一个字。然后就再也没有了。 考虑到斯塔克是复仇者联盟的人,瞒着似乎也是不太必要,兰迪决定告诉斯塔克:“我刚刚听说我是时空旅行者,这实际上是我在这里的第二天。如果我认识你,那会是未来的事。” 斯塔克皱起眉,“噢。” 兰迪点点头,“对。” “所以那还没发生。”他顿了顿,“这真的是你第一次见到我。” “正是如此。” “对你而言如此。” 他们尴尬地沉默了会儿。 斯塔克一直盯着飘浮在威士忌上的冰块。直到兰迪再次开口。 “那么……很高兴听说你和布鲁斯是中学同学。八年级,我会记住。你是来找布鲁斯的吗?” 斯塔克抿起嘴唇,摇摇头。“既然我正在和你说话,我当然是来找你。在这对新人中,并不只有布鲁斯是我的……” 他没有把话说完,反倒在一个五味杂陈的痛苦表情后,忽然开始喋喋不休,碎念一些只有他自己明白的东西。 “好吧,现在事情说得通了。我花了三十年才真正相信这件事。天啊,真没想到我才是这里的笑话。” “嗯……”兰迪饿得走神了,悄悄垂眼去看晚餐,拇指在银叉上蠢蠢欲动。 新娘想在对话中同时进食,这是可以被允许的吧?她可是今天的主角。 “应该更早注意到这点。”斯塔克皱起眉,粗暴地抹了把脸,“要是我更早发现……更早相信,就能提供帮助。” “你说的都对。”兰迪叉起一块奶油焗土豆,谨慎地咬一口土豆,注意不弄脏礼服。 “你根本没在听。”斯塔克重重一哼,想了想,突然笑了,“嘿,想不想听些布鲁斯的笑话?首先,在我们八年级的第二个月,布鲁斯把开水煮焦了。” 直到迪克出现前,斯塔克(“托尼,拜托了”)用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把布鲁斯在八年级时干过的蠢事卖个七七八八。 倒也不是说兰迪就全部尽信;考虑到在所有故事中,斯塔克要嘛是共犯,要不就干脆是主谋,兰迪肯定这些故事肯定有大量推卸责任、夸大其辞和模糊焦点的成份存在。 她会明智地选择性相信其中三分之一。 显然在那个年纪,托尼和布鲁斯都是天才问题儿童,这让他们制造麻烦的能力比普通问题儿童多上数千数百倍。更糟的是,不仅天才,他们还都有钱。 从这些故事中,兰迪得知: 托尼、布鲁斯和星城的奥立弗·奎因是中学同学。他们读寄宿学校。 布鲁斯在寄宿学校,因为父母双亡。 他们是多年老友。自然,托尼早就见过兰迪。 布鲁斯资助正义联盟,托尼资助复仇者联盟,旗鼓相当。 但今天托尼不代表复仇者来,他来纯粹是参加老同学的婚礼(“抱歉曾说你是年长的操纵者,真的抱歉”)。他也不是独自前来,他带着一个,呃,实习生。 实习生叫彼得·帕克,年纪和提姆相当,有着迪克同等程度的好动能量。证婚时吐槽康斯坦丁的就是这孩子。兰迪马上就决定会喜欢他。 不知何故,彼得·帕克同时也是提姆、迪克和一些年轻义警的朋友。 显然这不是普通实习生。 出于尊重,兰迪只字不问。 回到代表参加婚礼的部份;复仇者的代表正在玫瑰凉亭下与塔莉亚闲聊,一头红发,叫娜塔莎。 而除了扎坦娜、康斯坦丁和命运博士,今天中午在场的还有一个法师,斯特兰奇,一开始兰迪还在吧台附近看到过他,但当托尼决定开始出卖布鲁斯以做为报复时,该法师转眼就消失了。 33、莎莎舞 “这可能是我参加过的所有婚礼中、魔法浓度最高的一场。”托尼若有所思地说,一边环顾周围、打量所有人。 “我也是。”兰迪赞同。 “这还是我参加过的所有婚礼中,超级英雄浓度、年轻义警浓度、可疑的半反派浓度最高的一场,”托尼接着说,摇摇头,再喝一口威士忌,“怪不得阿曼达·沃勒对你总是抱持高度警戒的态度。你是个威胁。” “阿曼达·沃勒?谁?” “政府的人。你不会喜欢她的。”托尼冷哼一声,“我敢打赌,她就是你亲爱的新婚丈夫、必须得在新婚当天抽出时间,带着讨厌的客人、进入阴暗的地底洞穴、进行一些口头威胁的根本原因。实际上,我相信所有人都讨厌她,包括以好脾气著名的美国队长和超人。” 兰迪皱起眉。“听起来很糟。我该注意什么?” 迪克在这时邀请他自己加入对话,带着他马戏团般的欢乐能量。 “嘿,你们在聊什么?好像有点低潮。” “阿曼达·沃勒。”兰迪和托尼异口同声。 但就连迪克也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垮下脸,音调降低至少五度,“哦。” 托尼给了兰迪一个意料之中的眼神。“瞧?没人喜欢她。你最好注意点,别不小心给她可乘之机。” 说着,托尼站起身,将最后一点威士忌喝完,空玻璃杯则留在桌上。 “我该走了。答应过会在九点前带睡衣宝宝回家,要是我食言,他的辣婶婶会杀了我。你们永远都找不到我的尸体。” 托尼耸了耸肩,离开前朝迪克伸手,本来像是要拍拍迪克的肩膀,半路突然转向,变成揉乱迪克的头发。 “嘿!说过很多次──”迪克嚷嚷,闪躲托尼的手,一脸恼怒。 托尼大笑起来。“帮我转告布鲁西新婚快乐,有个热辣的夜晚!” 兰迪好奇地观察迪克和托尼的互动。 “真讨厌。”迪克噘起嘴,边抱怨边整理头发。 “太大了,不适合再被叔叔摸头了?”兰迪问。 迪克给了兰迪一眼,痛苦地皱起脸。“他都说了什么?” 兰迪耸肩,摆弄银叉和牛排刀,她已经吃完晚餐了。 “也没什么,就一些布鲁斯的蠢事,把水煮焦什么的。这确实有助于我更了解布鲁斯。”而且,她独自坐在这,实在很无聊。 放眼看去,这里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朋友,自成一些小圈圈在聊天、玩耍或跳舞。 就她落单,无事可做。 布鲁斯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兰迪垂着头,直盯着餐盘上摆饰用的生西兰花,食指把银叉拨到左边,再拨到右边。她可以感觉到迪克正在盯着她看。 突然,dj切掉进行中的音乐,换上一首热情、快节奏的蓝调。 兰迪抬头,困惑地望向空无一人的dj台。 迪克清了清嗓,吸引兰迪的注意力。 “这位美丽的女士,”迪克说,做出一个格外花俏的邀舞动作,“请问我能否有这份荣幸,邀请您与我共舞一曲?” 兰迪看着迪克的手,再看着迪克的笑容,再看着他的手。 “你不是认真的。”兰迪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尴尬、不知所措的笑声。 “是的我是。”迪克朝她眨眼。这个眨眼几乎是眨出了一颗星星。 兰迪直直瞪着迪克。“我不会跳舞。”这不是警告,这是明确的拒绝。 “那是问题吗?”迪克耸了耸肩,“我会。我能带着你跳。” “我这裙子跳舞不方便。” “是吗?好像确实如此。”迪克歪过头,收回手。 兰迪几乎要松了口气。 她太天真了。 迪克转头,朝扎坦娜的方向大喊:“小扎!”一边用手指着兰迪,比划一些旁人难以理解的动作。 旁人不理解,可扎坦娜明白了。她举起魔术棒,念出一串咒语。 眨眼之间,兰迪身上的鱼尾裙就被变成了圆摆裙。 兰迪瞪大双眼,“我──” “你要跳舞。”迪克截了兰迪的话,径自将她从椅子上牵起来,“而我们现在就要去跳舞。” 兰迪跌跌撞撞的跟在迪克身后,被迫踏进舞池。 一切都好尴尬;起先就是如此。 但是,在第一小节后,兰迪惊奇地发现,原来她好像还挺会跳舞? “你知道?”她问迪克。 “什么?”迪克正忙着拉她转圈,“你是说我怎么知道你会跳舞?我当然知道。” 兰迪在舞池中旋转,满足地看见自己的裙摆在空中旋转出一道道完美的波浪。她顺着音乐,往与迪克相反的方向滑开,再被迪克拉回。 “你是教我跳舞的人。”迪克说,带着兰迪,流畅地做出一个向后下腰的动作,“家里只有你,会跟我跳舞。” 兰迪将手放在迪克后颈处,头顺势后仰,再按节拍直起身。 “我不相信家里只有我会跟你跳舞。”她笑了,发现这还挺好玩的。 “好吧。准确的说法是,b不跳舞,所以你只能找我。”迪克扬起一道眉,两人随曲调变换动作。 “因为你爱出风头。” “就是如此。哇,你只花一天时间就这么了解我啦?” 兰迪被逗乐了。她转过身,发现黛娜牵着奥立弗、巴里牵着艾莉丝,笑容满面地走进舞池──就是奥立弗的笑容比较不情愿一些。 “嘿!”斯蒂芬妮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兰迪改变位置,看见斯蒂芬妮和卡斯也牵着手加入。她们用笑容打招呼。 在一个交换舞伴的时刻,兰迪本该和黛安娜跳,却突然被另一人用刚好的力道扯向其身旁。 熟悉的古龙水味让兰迪马上认出,这是布鲁斯。 “迪克说你不跳舞。”兰迪调侃道。 布鲁斯握着她的指尖、抬起她的手臂;兰迪顺势在布鲁斯胸膛前转一圈。 “不能让迪克继续偷走我的妻子。”布鲁斯干巴巴地回答,“更重要的是,这是我们的婚礼。值得为此破例。” 兰迪挑眉,笑了一声,同时滑动脚步、在双手都和布鲁斯牵着的情况下背对布鲁斯。 “身为哥谭人,我无法想象蝙蝠侠跳莎莎舞。”她说;他们正在跳的就是莎莎舞,“难以置信。” 布鲁斯低沉地哼了一声。在几个节拍之间,他们变换舞步,兰迪拉着布鲁斯的手,让他向外再向内连转几圈。 “关于我,你不知道的、可还多着了。”布鲁斯回。 兰迪侧过头,从布鲁斯的眼神中读出渴望、挑战和深沉的引诱。 她笑着勾住布鲁斯的肩膀。 布鲁斯抱住她,俯身向前,两人做出先前迪克也做过的后下腰动作。 “下一支,探戈?”兰迪询问。 “哈。”布鲁斯扬起一边嘴角,“你会发现我是个比迪克更优秀的舞者。” 他们都错了。 最优秀的舞者不是迪克,更不是布鲁斯;当然是卡斯。 但兰迪不会告诉他们这个事实。毕竟,人有梦想会更快乐。 这场婚礼后派对在晚间十一至十一点半之间逐渐结束。 一部份的宾客决定他们要回家,主要是能飞、能用魔法方式通勤的那些,他们可以在一秒钟内出现在他们自己家里。 另一部份宾客,他们不想(和蝙蝠侠一起!)住在庄园,这些人会在韦恩企业旗下的饭店入住,享受免费五星总统套房、和最高级别的服务。 只有一些人选则在庄园留宿一晚。 为此,阿尔弗雷德早早准备好十来间空客房,这些空客房和家庭翼相隔一条超级长的、挂满珍稀艺术品的走廊。 布鲁斯带着兰迪回到主卧。 一进房,兰迪就松懈下来,开始脱高跟鞋、拔掉发卡。 “今晚应该不会有人帮忙点唱了吧?”她半开玩笑地问。 布鲁斯发出一个又头疼又恼怒的咕哝声。他同样忙着扯开领结,脱去西装。 “今晚他们足够累,没有剩余的精力来做任何事。”布鲁斯说。 话虽如此,布鲁斯下一秒的动作是去把窗户关牢、死锁。 兰迪好笑地看布鲁斯一锁再锁,一边对着镜子解开耳坠。 “我该把这些珠宝放在哪?”她问,然后想起,“最好是个能防猫女的地方,因为今天早上,有只爪子很黏的猫告诉我,她本想偷这条珍珠项链。据悉,这似乎就是志愿伴娘的根本动机。” 布鲁斯站在窗前转身向她,面无表情,可隐约散发出一种无语感。 “……我明明警告过她。”布鲁斯捏了下眉心。 “嗯─哼。”兰迪用鼻音回答。按捺下心中莫名奇妙的醋意。 布鲁斯走向兰迪,从身后帮兰迪解开项链,再来是手环。他带兰迪进主卧后方的步入式衣帽间,指着明显左右各分一半的空间,介绍到。 “你的,我的。保险柜有五个。左右上下,剩下一个在中央。” 兰迪平静地接受一切。在被海量的各种信息淹没后,她早麻了。 显然她也不需要把公寓的东西搬过来;实际上,她会相信她公寓里的东西是从这里搬过去的。 “这就是你有我户口的原因。”兰迪用手肘推了推布鲁斯。 34、布三岁 “这当然就是我有你户口的原因。”布鲁斯低头看她,“我帮你建立了整份档案,包括伪造出生日和父母籍贯。” 兰迪平淡地嗯了一声,歪过头,开始研究眼前的保险柜。 一个节拍的停顿后,布鲁斯问:“你……不追问?” 兰迪回头,瞥了他一眼。 哦,对,原地马上打破砂锅问到底小姐(兰迪对此有点自知之明)突然没有任何问题,这肯定让布鲁斯对世界产生怀疑。 “累了,筋疲力尽。”兰迪简短地回答,一边东摸摸、西摸摸,搞懂了保险柜的机关运作,将珠宝置入其中,“我能看出来这里有个很长的故事,而我决定明天早上再来听。” 布鲁斯点点头;在刚才,那短暂的一刻之间,迅速疯狂生长出来的不安和怀疑如同熄灭的烛火那般,萎缩下去。 兰迪在心里无奈叹气。 这里肯定有个超级长的故事。她宁可睡醒再听。 有了第二个火热的夜晚,兰迪就更加深了‘至少不会轻易离婚退货’的想法──不管这场神奇的婚姻背后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稀奇古怪的动机。 她不在乎,因为她真心满意。满分五星,她可以给这打六星。 尽管兰迪现在不能清楚回忆起以前曾有过的几次床第之事,但在脑海深处,她对此有个清晰的印象是,她总是得在床上演戏。 坦白讲,超假的,零愉悦,无聊至极。为了不分手,必须得装一下把场面圆过去,叫得好听,藉此讨好对方的自尊心。 从来没人发现她在演戏。这是个天大的笑话。 所以……某层面上可以说布鲁斯是她的第一次。说来老套,但这就像她的身体一直以来都在等待布鲁斯,过去所有的不满足和不满意,布鲁斯用两个晚上就让她满足又满意。 早晨,兰迪在刷牙时不自禁想:不知道布鲁斯这些技巧是哪学的? 她盯着镜中的兰迪,停顿一秒,立刻意识到,她不喜欢这个问题背后丰富的假想画面。 她会生气的。她知道她会。 即使这不是出于爱,因为她认识布鲁斯的时间还太短、甚至谈不上是真正认识布鲁斯,这里还来不及建立起真正的爱;但她对布鲁斯的喜爱已经强烈到足以在她胸口形成一股模糊的、丑陋的占有欲。 更丑陋的是,这不仅是占有欲,这也是领地意识。 兰迪吐掉牙膏沫,开始漱口。 她知道有些人,在步入一段关系后,会想弄清楚对象的一切过往情史,认为掌控精准情报对战略有利;兰迪不是这种人。她宁愿保持无知。 这实际上很有用,要是人们能知道、适当的无知对维持完美婚姻(和家庭生活,这也通用)可以起多大的帮助那就好了。 在正确的时机对一些显而易见的事实视而不见,这不是为别人,主要是为了放过自己。 此外,单就床事这部份结果看来,她是这里的受益者。 兰迪拿起洁面球,开始洗脸。 要是有天,某个曾经拥有过布鲁斯的女人、趾高气昂的走到她面前朝她挥舞事实,她会怎么做? 也许她会跳起来抓花对方的脸。 下一个问题:那么布鲁斯会欣赏这种缺乏优雅的、不冷静的行为吗? 呃。大多数男人都不会吧。 兰迪直起腰,拿毛巾擦干脸上的水。她听到布鲁斯打着哈欠从她身后走过。 “楼下餐厅见。”布鲁斯说,手臂搂住她的腰,在她脖子后轻轻一吻。 这有效地切断了兰迪一大早就情不自禁在脑中开始的螺旋式上升。 用混乱来描述早餐时的场面,那都是种轻描淡写。 但那是好的混乱,有着默契、不致命的玩笑和家庭氛围,所以这还挺不错的其实。兰迪认为自己能很快适应这个环境。 在她走进厨房想装第二杯咖啡时,黛安娜走过来,替她按下开关。 在咖啡机磨豆子的噪音中,这位来自天堂岛的女神、面带笑容地与她攀谈。 “嘿。新婚生活目前如何?” 兰迪握紧陶瓷咖啡杯。“挺满意的。” “是吗?” 兰迪耸了耸肩,她不知道黛安娜昨晚留下了,以为神奇女侠也在半夜飞回家的名单上。 她也不知道黛安娜想找她聊什么。她的意思是,她们能聊什么?聊布鲁斯? “你要给我讲铲子谈话吗?”兰迪脱口而出。 该死。这就是为什么她需要第二杯咖啡。经过昨天一整天的超高速运转,只一杯根本不足以唤醒她疲惫的大脑。 黛安娜友善的笑容变得错愕和困惑。 “为什么我要?因为布鲁斯是我朋友?”说着,黛安娜扬起眉毛,朝餐厅长桌主人位置方向瞥一眼,转回头,“不,他已经是个大男孩,我确信他可以照顾他自己。” “噢……” “我问,因为我想关心你,不仅因为你是布鲁斯的妻子。”黛安娜将手放到兰迪肩膀上,“更因为我们都是女人,应该互相帮助。” 兰迪看着黛安娜放在她肩上的手臂,“噢。” 黛安娜温和、坚定的笑容背后似乎有一丝忧虑和忧愁。 “嗯。”兰迪说,“我猜我很快就要面临什么重大苦难了?” 黛安娜的笑容褪去一些,“……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很快,但,对。我很抱歉我帮不上忙。” 兰迪叹了口气,“那我再猜这是我时空旅行的事?” 所以,这是来自神奇女侠的精神喊话。兰迪宁可这是铲子谈话。 黛安娜张口,似乎又临时改变主意。 “我想说的是,你做得很好。”黛安娜加强语气,“请相信我,不论未来你面对什么。现在我们拥有的一切就是最好的一切,请你记住这点。” 兰迪缓缓点头,不发一语,心想:就算不够好,她也没法再重造一个世界了。没那条命。 咖啡机磨完豆子,开始注水。 布鲁斯走过来,手里握着卷成一条的报纸,“尤莉,等下我……”他停下来,目光在兰迪和黛安娜之间来回。 “我要走了。”黛安娜轻轻握了下兰迪的肩,“记住我说过的话。你可以向我求助,不论何时。” 兰迪用微笑回答这句话,站在咖啡机前,和布鲁斯一同目送黛安娜从厨房通往花园的后门走出去。 “你们在聊什么?”布鲁斯马上问。 兰迪盯着咖啡滴,不答反问:“你要带我去蝙蝠洞了吗?” 惊吓!蝙蝠洞里有真正的蝙蝠。 “我不明白你为何没料到这点。”布鲁斯平淡地表示:“既然我们称其为蝙蝠洞。” “因为!”兰迪因愤怒而抬高音量,紧接着又因怕惊扰蝙蝠降低声音。 “在我的想象中,你们就是蝙蝠洞里唯一的蝙蝠!” “是吗?” “而且你胆敢继续嘲笑我。”兰迪咬牙,气愤之下开始拍打布鲁斯。 “我有吗?” “别否认,我能听出你枯燥乏味的语气之下有那么多的笑声。你正在享受乐趣,围观我的反应,我知道你是,你这个幼稚鬼。” 即使环境缺乏光线、近乎一片昏暗,兰迪也能看见,布鲁斯的嘴角比平时更上扬一些。 “这是你第一次下来蝙蝠洞,我总得得到一些正确的反应。”布鲁斯说,牵着她往前,走过这条悬在空中的、又细又长的金属桥梁,只适合单人通行,要是双人并排,就会像现在一样拥挤,“否则就太无趣了。” “无趣?”兰迪重复并强调这个字,不敢置信。 人们说,男人到老都是个孩子。这是真话。 布鲁斯哼了一声,侧过头来给兰迪一个小表情──那是噘嘴吗?蝙蝠侠委屈? “你总是对洞穴里出现的新东西表现冷静,除了现在,我不知道还有哪时候能看见你像个正常人一样,在走进来之后、对这里的一切发出惊叹。”他在抱怨,绝对是抱怨,“就算是那次我带回来一具完整的暴龙骨架。” “暴龙骨架。”兰迪再次重复,这回是麻木,“你有没有抢劫博物馆?” “错了。我真的杀死一只暴龙,那是战利品。” 兰迪才不相信,“我不相信你。” 走过金属桥后,迎接他们的是漫长的阶梯。 兰迪……有点头晕。为什么这阶梯这么长又这么陡?在设计装修的时候布鲁斯真的有考虑到她吗? “我们通常不走楼梯。”布鲁斯声称,在狭小的金属平台上朝敞开双臂,“我们用爪钩滑下去。” 兰迪抬头,确实看见一些绳索和金属爪钩,悬在空中,结构长得像冒险游戏中的古墓机关。 “你要,抱着我下去?”她试探问。 布鲁斯挑起一边眉毛,更加敞开双臂,笑得十足勾引。 兰迪松了口气,手脚并用爬到布鲁斯身上,牢牢把自己挂住。 坦白讲她怕极了,要是布鲁斯要她自己下去,那她马上掉头回楼上,这可是很高的一个石坑。 但同时她也有点疑惑就是,布鲁斯他们真的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吗?这么多钟乳岩在滴水,还有蝙蝠飞来飞去,这环境状态怎么看都……? “抓牢了。”布鲁斯说,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故意拍了下她的屁屁。 三分钟后,兰迪在正式的工作区发现两部电梯。 而且他们确实是在有空调、有明亮灯光、经过完整装修的环境中工作。 ……x。 35、蝙蝠洞 事后想来,这可不就是以前兰迪从没给过他任何反应的原因。 倒不是说布鲁斯有反省自己的行为了。 他伸出食指,悄悄往兰迪右侧肋骨下一戳。 兰迪快速将脸扭向他,张嘴发出一个愤怒的小嘶吼,声音近似小型食肉类恐龙。 布鲁斯绷住脸,小心翼翼地将表情维持在一片空白。 他很清楚一旦笑出声,等着他的后果是什么。同时获得日间和夜间的乐趣是种挑战,而他,布鲁斯·韦恩,‘我是复仇、我是黑夜’恰巧十分擅长维持日间生活和夜间生活之间的平衡。 在这点上,他是专业的。 瞪了他一眼后,兰迪转回头,继续往前走,扎起的马尾随着她转头的动作在空中甩出一道不高兴的弧度。 “我现在有点讨厌你。”她抱怨道。 “唔。”布鲁斯没有噘嘴。绝对没有。 不能责怪他偶尔也想享受一点乐趣。 兰迪又瞪了他一眼。“你!”她指责他,“当这里的建设程度、实际上有足以媲美下一个世纪的外星黑科技级别时,带着我摸黑走小路的理由是什么!” 为了好玩?为了乐趣? 布鲁斯耸肩,没说出口。 兰迪嘴角往下拉,转了圈眼珠。 “我该料到的。既然你喜欢在夜里、打扮成毛茸茸的动物盘旋在城市上空吓唬别人,那你当然也喜欢在生活中增添一些印第安纳·琼斯和詹姆斯·邦德式的乐趣。”她酸酸地说,气鼓鼓地抱住自己。 隐含在这些话中的反讽能量、充其量只谈得上是小猫的抓咬,布鲁斯想站在怜爱的角度来看待,但居高临下的态度是在三秒钟内激怒兰迪、让事情迅速升级的一种方式,所以他会假装这里什么也没发生。 顺利的是,正如他所料,兰迪旋即就被排列在洞穴内不同楼层、不同平台上的各样大型收藏分散注意力。 “当你提到暴龙骨架的时候,” 兰迪停顿一下,从她正绕着打转的暴龙藏品周围转向布鲁斯,“我认为你的意思是化石骨架,就像是纽约博物馆中有的那种。” 布鲁斯朝兰迪扬眉,一手放在口袋内,“我告诉过你。”他说。 兰迪侧目。她继续说:“但这是暴龙,布鲁斯。这是一只连皮带肉的暴龙。你是去了一趟侏罗纪公园吗?我不知道他们允许游客带走暴龙作为纪念品。它看起来很……活,我不知道,它不会动对吧?请告诉我它不会。” 布鲁斯勾起嘴角,“它不会。” 兰迪点点头,转向巨大钱币、八号球,再走到围栏边,蹲下身,抓着栏杆低头往下探望。 “这里好多层啊。下面是直通外海吗?这样涨潮、暴雨的时候不会整个淹上来吗?你有特殊的排水系统吗?那是什么,蝙蝠潜艇?蝙蝠潜舰?你真的很有钱对吧,布鲁斯。” “你还未见识到一半。”布鲁斯干巴巴地回答,双眼紧盯兰迪的每一个动作,以防万一。 尽管早在第一次的惊吓后,布鲁斯就照着阿尔弗雷德的建议,给洞穴各处尽可能挂上最多、最牢的安全网,看见还不熟悉蝙蝠洞的兰迪、就这么靠在危险边缘上,还是叫他心惊。 好想把她抱下来。 安全网装的不够。 布鲁斯抿起嘴唇,放在口袋中的那只手稍微收紧。他不是不知道,这些都是不合理的担忧。 兰迪还在观察环境。她继续问:“这里总共有多少条通外道路?我注意到通外道路有太多条,而且,这是个巨大的溶洞,就像魅影居住的巴黎地下世界,这让我产生一些安保方面的隐忧。” “我知道。”布鲁斯想起几年前,兰迪给过他相同的建议;很难不为此产生怀旧之情,“你说过。” 兰迪转过身,瞥了他一眼,总算离开平台边缘。 布鲁斯几乎松了口气。几乎。 兰迪走向控制台,歪头打量悬在空中的各个屏幕。最终,她靠在控制台边缘,转身面对布鲁斯。 “那么,你带我下来肯定不是只为着介绍环境。我们要讨论什么?” “所有你该弄清楚的事。”布鲁斯答。 兰迪向后靠,一个小跳跃帮助她坐上控制台边缘。 “很好。”她点头,“那么,请先从我那个目测即将开始的时间旅行开始讲起。昨天斯蒂芬妮提到逆行,我,” 说到这,兰迪的声音短暂中断一拍,“我担心。”她勉强说完。 布鲁斯控制住自己。 “你是否见过公路上,并行的两条对向车道?” 布鲁斯以此为开场白。这不是个真正的问句。 兰迪看着他,嘴唇抖了一下,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 “这就是我的时间、和你们其他所有人的时间进行的方式,对吧。”她说,马上领会到布鲁斯这个比喻的精髓,“我在你们的对向车道上,你们前进,我也前进,区别在于我们前进的方向彼此相反。” “那使得我将一路逆向,回到……某个时间点?” 布鲁斯微微颔首,从口袋中拿出遥控翻页简报笔──是的,他为此做了一份长达百页的投影片,尽管起诉他──将他早就做好的投影片调出,在屏幕上播放。 “我知道昨天扎坦娜已经对你解释过衔尾蛇这个古老魔法,那么我就不再赘述,仅做补充说明,”布鲁斯说着,快速翻过简报的前二十页,并非没有注意到兰迪在发现投影片总页数后露出的瞪眼小表情。 “由于该魔法的过往历任持有者都失去联系,我所能挖掘出的部份是,这个魔法会使你脱离四维,在四维和五维之间游离。但这不是说你会经历一场量子领域之旅,这与那不同。在魔法的帮助下,你会拥有一个迷你宇宙。” 在布鲁斯将投影片切到下一页的同时,兰迪发出若有所思的声音,表示她确实在专注听着。 “我将其命名为小世界。小世界在现实之外,就像这个同心圆外的点。” 屏幕上出现布鲁斯描述出的图像画面。 布鲁斯仔细观察兰迪的每一个肢体语言和神情变化。 兰迪盯着投影片,似乎在想什么,但并没有明显迹象说明她认得那张图。 确实。按理,她不会记得他们在小世界中发生的事。她不可能记得。这是定律,来自前一个布鲁斯·韦恩的证实。 但布鲁斯不自禁地抱有一丝希望。他总是如此。 “在该宇宙内,魔法帮助你拥有一切。它会依据你的记忆、复刻真实世界,然而范围有限。就我所知,它能复制出的部份,地理部分约为一半的哥谭,时间部份则约为一天。” 兰迪低呼,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 “所以我之前总是在过同一天。” “因为当时你生活在你的个人宇宙中。”布鲁斯说。个人宇宙是个浪漫化的说法;那根本是个人监狱。 “个人监狱,更像是。”兰迪淡淡地道。 监狱的想法让布鲁斯产生心理不适。他拒绝细想,将话题推往下一阶段。 “基本上,小世界不允许外来者存在,但并非完全禁止。在特定条件下,进入某个私人宇宙将里头的人带出来必然可行,这是经验之谈。” “让我们继续前进,来到衔尾蛇如何利用你、创造出下一个不失败的新世界这部份。我希望有人已经告诉过你,衔尾蛇实际上并不能从头开始打造一个新宇宙。它只能基于既有部份,做适度的偏转。我们可以说,它在玩杠杆。” 说到这,布鲁斯再次停下,注意兰迪是否有全盘理解。 兰迪坐在控制台边缘,交迭起双腿,左手握拳、抵在嘴唇前。 “达米安说塔莉亚说,魔法选择我、是因为我能运用最小的优势,扭转最坏的局面……类似这样的东西。”兰迪说着,抬头望向他寻求正解。 布鲁斯给了兰迪她想要的答复。 “我认为这是正确的说法。”此一证实同样来自前一个布鲁斯·韦恩。 “那么,这个魔法它不是创造,它是偏转。”兰迪又低下头,盯着地板、自言自语,“运用小人物带来的命运偏转来拯救世界末日,我到底该说这个魔法是强大还是弱小?总之,它很聪明狡猾。” “它是。”布鲁斯赞同这点。如果他是带着怨恨咬出这句话,好吧,他不会为此有罪恶感。 兰迪哼了一声,双腿在空中前后摆动。 “看样子,它选择我,所能带来的蝴蝶效应也不是太大。我的意思是,看看哥谭。要是能做到,我怎么可能不想让这里成为乌托邦。” 布鲁斯用鼻音回应,不置可否。 他知道、兰迪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魔法实际上是个多强烈的蝴蝶效应,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直到世界的尽头。 她认为她只是偏转一些,无法带来重大改变;她错了。 她的偏转是关键,是决定性的。即使乍看并无大改,但从根本的角度看,一切截然不同。 布鲁斯有很好的证据能证实这点。他的故事已经和前两个世界──尤其是第一个世界──的结局,有彻底相反的色调。 没事。她不知道,这是好事。 最好保持下去。 36、逆行 “我想再回到逆行的部份。”兰迪继续问,“是什么导致了这点?” “我已经知道,魔法期望我能和它一起力挽狂澜、拯救某个我仍未知的世界末日,也知道我们结婚、是为了通过魔法、在彼此间建立牢不可破的命运联系,这样我就不会再被魔法拉出我们所在的维度,它也不能再利用我展开下一个宇宙,就像我是船、而你是我的锚。” “但到这边为止,没有任何迹象提及我的时间会变成逆向行驶。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想弄明白。” 布鲁斯皱着眉头,陷入短暂的沉默。 并不是说他没有料到兰迪会针对这点提出询问,毕竟,这里仍缺一块拼图,这是显而易见。 兰迪看着他,等了会儿,没等到回答,就又说: “我的意思是,既然达米安提到、他的外祖父之所以想拥有衔尾蛇,是因为他相信这能为他所用,那么我想,逆行不会是衔尾蛇的副作用,否则拉斯估计就不想要了。” “而虽然小扎好像认为、我之所以会陷入时间逆行的状态,是因为她用复写的方式改变古老魔法、带来的后果,但这似乎也说不通。” “既然她的目的是把我黏在这里,为什么要让我逆行呢?这其实应该不是那两种魔法中其中一种的附加效果,对吧?” 布鲁斯必须承认,“它确实不是。” 扎坦娜的咒语从来没有提及时间、旅行或逆行,那得出这结果当然与扎坦娜无关。要是兰迪已经听说扎坦娜是如何施法,她会对自己的论点更有信心。 “那么,这是因为……?” “我不知道。”布鲁斯说。 他真的不知道吗? 不,不尽然。 事实是,布鲁斯仍清楚记得,当他在与另一个布鲁斯·韦恩协商的过程中,不经意提及、他的兰迪是如何一路以来、在他的生命中进行一趟逆向的时间之旅时,对方脸上极其罕见的惊讶神情。 布鲁斯·韦恩不惊讶。他们是蝙蝠侠,他们永远不意外、不会被吓倒,他们面无表情。 那么,这就是个新鲜事了。 然而,为何兰迪只在他身上、只在他这里,只在他的世界中逆行? 布鲁斯不能肯定。 而他有个简单的结论是:这是兰迪的决定。 坦白讲,布鲁斯甚至不能说是真的有弄明白兰迪是如何做到这点,但也许就像塔莉亚讲过的,为了利用天选者达成展开新世界的目的,衔尾蛇将赠予天选者其所需的必备能力和条件、并实现对方的数个愿望。 也就是说,在这段共生关系中,衔尾蛇利用兰迪、使兰迪成为它施展魔法干涉这个世界原有进程的媒介。 相对的,它将实现兰迪的愿望,并赋予兰迪她所期望拥有的力量,以此做为等价支付。 所以这仍然是衔尾蛇魔法的一部份,它无法被破解。 但这不能说是衔尾蛇带来的结果,因为这是兰迪的个人意志。 这是她的愿望。 这么说吧。同样拿拉斯来打比方;如果是拉斯,他会在发现自己能纵横来回于不同维度之间的情况下,做出什么事? 如果是拉斯,他会想要衔尾蛇实现什么样的愿望? 别说拉斯,布鲁斯自己都不能肯定他会不会把愿望用在愚蠢的地方,好必说是复活他的父母,诸如此类。 毕竟,假使能许愿,谁会把得来不易的机会、用在玩一场没有机会重来的、时间洪流中的溯溪之上呢? 谁会不许个能让自己更轻松的愿望,反倒增加任务难度? 那么,这个操作难道是因为兰迪傻了吗? 不,远非俗此。 疯狂,也许;傻了,绝不。 布鲁斯知道兰迪足够聪明,她清楚时空旅行的逻辑道理,回到过去不能改变任何已经发生的事,任何改变都不过是在创造新平行宇宙。 而这正是布鲁斯内心感到被刺伤的地方。他永远不会承认这点,但兰迪选择与他的时间逆行,这数度让他心碎。 这很痛。他们从来不在同一页上,而这是兰迪的决定。 这就只是……为什么? 在从现实以外回来后,布鲁斯花了很长的时间,去反复思考、分析、核对他从其他布鲁斯·韦恩身上挖掘、试探出的新信息。 他这么做,直到他终于看懂兰迪逆行的动机。 是在那一刻,布鲁斯才看清,兰迪有多相信他、所以她在缺乏安全绳的前提下跳进峡谷。 这就像是,布鲁斯曾以为、他在宇宙中寻找兰迪的行为是在带她回家。他真的这么想。他以为自己这是在打破咒语,本来还挺得意。 然后他发现,他找到的兰迪对他、对所有人都一无所知。近乎如此。 而这个近乎一无所知的兰迪,在短暂的认识他以后、做出决定,跨出第一步。 她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也正是布鲁斯所在的这个宇宙、被衔尾蛇延伸再造出的那一瞬。 一切在此时回到原点。布鲁斯差点就绝望了。他该怎么做,才能改写他和兰迪的结局?他失去他的父母,他拒绝也失去兰迪。 在那时,塔莉亚建议他,是时候依赖一些魔法。通常布鲁斯会把塔莉亚的话当耳边风,这次不同。不可否认,塔莉亚发送给他的计划值得参考。 再来是扎坦娜的无心之语。 宇宙给的一切暗示在布鲁斯脑中被迅速串接起来,在死亡难得的宽容、命运罕见的怜悯、和古老魔法终究对他们(平心而论,更像是对兰迪)保有一些仁慈之间,布鲁斯看见一线生机。 布鲁斯清楚一件事:如果他想保住唯一的机会,他就得闭口不提,隐瞒到底。这是在双方时间逆向前进的情况下,确保不要出差错的最佳方式。 所以他说,他不知道。 也不只是他;所有可能已经猜着结果、猜着这套逻辑的人,都必须得抱持一致口径才行得通。 兰迪看上去再怀疑不过。 “你不知道。”兰迪重复这句话,咀嚼每个字,期间保持与布鲁斯的目光交流,“你真的不知道?” “我不知道。”布鲁斯干脆地否认。他会否认到底。 兰迪继续盯着他,表情变得越来越扁平。 最终,她转了圈眼珠。 “很高兴发现原来蝙蝠侠并非无所不知。”她用平淡的语气反讽道,“不知为何,我非常确定你没有讲实话,但行吧,让我们回到这份见鬼的、居然有两百多页的投影片上。关于逆行,我该注意什么?” 布鲁斯不会承认,他松了口气。 关于时空旅行,第一条法则就是:永远不要试图改变过去。 “你永远、绝对、禁止改变过去。”布鲁斯举着简报笔,严厉地警告兰迪,就用蝙蝠侠给罗宾讲课时的那种语气。 他对每个孩子、每个门徒、甚至联盟内的每个人都给过同一套演讲。 这套演讲总会以这句话为开场,因为该死,闪点带来的教训还不够吗。 兰迪端正地坐在旋转椅内,肢体语言表现出认真听讲的态度。但同时,她也回以一个不为所动的嘲笑眼神。 “请问,在你的过去,我有曾经试图改变过什么吗?”她问。 布鲁斯:“…………”是陷阱。他给自己掘了个陷阱。 兰迪进一步问:“这是另一个你不知道的问题吗?哦抱歉,我又问了蝙蝠侠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布鲁斯拒绝回答这点,转头面向投影片。 “现在安静听着。这不是普通时间旅行,你的未来是我们的过去,这使一切难上数倍。” “显然。”兰迪淡淡回道。 布鲁斯哼了一声。他知道兰迪正在预判他,所以他会预判兰迪的预判。 “有别于你的猜想,我不会告诫你、禁止在过去透露未来的消息,因为你将碰上俄狄浦斯效应的情况。” 兰迪微微歪过头,侧眼看他,脸上没有惊讶,反倒有个小小的笑容。 “你是指自我实现的预言。是的,这点我也想到了。” “你有想到了?” 兰迪挑起眉毛,笑容更加明显。 “你真的要问我这个问题吗?因为我认为,当我的主线任务是运用蝴蝶效应阻止世界末日、并获得一条与其他人逆向推进的时间线时,当然了,我会沿路预上无数个自我实现的预言。” 停顿一下后,她又说:“我以为预判我的这次预判是最基本的侦探技巧。” 布鲁斯盯着兰迪的笑容,想起他在不同的脸蛋上、时常看见相同的张扬表情。这两个人真是……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你会碰上多少次这样的事,”因为他其实也不知道兰迪一路走来到底遇上多少次俄狄浦斯效应,他们不总是都在一起,“总之,遇上的时候你会知道的。” 兰迪给了他一个既质疑又无语的眼神。“遇上就知道,这可真是个负责任的说法。” “你不明白。”布鲁斯干巴巴地反驳,将投影片往后翻两页,“专注点,跟我一起回到投影片。接下来我要提醒你很重要的一点。” “在这段为期不长也不短的逆向时间跳跃之旅中,不是每个时间点、我都会在你身旁。” 37、蝙式蜜月 说完,布鲁斯小心翼翼地注意兰迪的每个神情变化。 听到这些话,兰迪脸上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惊慌失措,但布鲁斯能看见,在她的肢体语言和眼神中,确实闪过一丝震惊和畏惧。 “哦你是说,在这趟旅行中,有时候我会落单?那不是挺正常的嘛。”兰迪短暂笑了下,语气始终保持轻快,还试图取笑布鲁斯,“这合理啊。我也不是三岁小孩,老需要人陪。你不说我还不知道我该期待你每次都陪着我呢。” 显而易见,兰迪正在自我说服。布鲁斯不必是侦探都能看出来。 “尤莉……” “所以我会一路逆行直到何时?”兰迪打断他。 布鲁斯一度考虑短暂地挪开目光。 “我不能告诉你。”他坦承。 考虑到兰迪最终和他最初的情况,这是最安全的。风险当然存在,但现在他知道一个简单的、他从前却未曾想通过的做法可以度过危机。 兰迪不满地怒视他,眉毛几乎要飞进发际线。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有什么是我能知道的啊?!”她沮丧地喊。 布鲁斯想叹气。他没有叹气。 “根据预定,你将在十七天又四小时三十二分十一秒后离开此处、前往下一个时间,降落地点仍然是韦恩庄园,稍后我将给你一个计时设备,该设备为植入式设计,以防遭遇不可抗力使设备脱落。” “在你停留期间,我已经安排了一系列针对你的能力、和你所需的基本技巧所设计的密集特训。” 随着布鲁斯说出的每一句话,兰迪的神色、姿态越来越像一朵枯萎的花,最终,她无精打采地靠在旋转椅内,盯着蝙蝠洞上方锯齿状的钟乳岩阴影,长长一叹。 “是啊。说得真对。一系列长串的针对性密集特训,和一趟行程规划高度保密的时空之旅,这正是选择和蝙蝠侠共度终生的人会得到的蜜月旅行。谢谢宝贝,我也爱你。” 布鲁斯……僵住了。 在尴尬内疚和适度害羞之间,他的选择是:“我请了命运博士来教你。以及奇异博士。”这就是为何这两人会出现在他们的家庭式婚礼上。 “两个博士。”兰迪淡淡评论道,“更好了。” 布鲁斯为难地皱起眉。他抿着嘴唇,思考在眼下的情况中,他说什么才能让兰迪情绪好转,同时怀疑他说什么都无法做到这点。 “别太担心。”他尝试安慰,很想但绝对不敢把手放在兰迪身上──也许会在精神上隐喻性的被咬掉手臂,“我确信你有肌肉记忆,这能为我们省下不少时间。” 兰迪只是用干枯的眼神凝视他。 ……那么好吧;布鲁斯想。他又说错了,这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在那之后,兰迪问了他一些关于正义协会、命运博士和阿曼达·沃勒的问题。她评价正义协会“名字听起来有点假,像高仿”以及“托尼提醒我要特别注意阿曼达·沃勒”。 “我该担心吗?”兰迪问他。 布鲁斯看了她一眼,反问:“你是对阿曼达·沃勒和正义协会的存在感到不安,还是你仍然对婚礼当天、肯特的言词态度感到被冒犯?” 这里的肯特不是克拉克·肯特,是命运博士‘肯特’。天知道肯特在美国是如此普遍的姓名。 兰迪抽了下眉头,微微噘嘴,看起来很任性。 布鲁斯认得这个表情。他还知道、兰迪并不知道她自己正在噘嘴。他永远不会提醒她这点,否则她就不会再轻易露出这个可爱的小表情了。 “都有吧我想。”她承认。“我不喜欢他和他的头盔。回想起来,那顶头盔让我心理不适。” 布鲁斯思考。 “这是有可能的。”他点了下头,“应该是因为附着在那顶头盔上的纳布神,和它的魔法。” 显然,这中间存在一些魔法方面的相斥问题、等待布鲁斯去深入了解。 布鲁斯在脑海中将该问题排上待办清单;稍后他就会去解决这件事,看着像是他需要给几个人打几通电话。 “不必过于担心,你不会再见到他太多次。”他向兰迪保证。他可以去协调,找其他人来承担本由命运博士负责的次要教程。这可以被安排。 兰迪歪过头,用一种怀疑和困惑的表情看他,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低下头,检查她刚刚在小记事本上快速写下的关键想法。 “所以……旅行时,我不必太担心阿曼达·沃勒。” “仍得注意。”布鲁斯告诫她。 倒不是说,布鲁斯预料阿曼达·沃勒会对兰迪伸出爪子。 这女人要真胆敢如此,那么布鲁斯保证,将会有一群从地狱里冲出来的蝙蝠、血腥地把阿曼达·沃勒和她全心热爱的权力宝座一同撕成碎片。 过去,阿曼达·沃勒不敢;未来她同样不敢。当阿曼达·沃勒选择在婚礼当天要命运博士传话时,此举恰好曝露出她对此有多么谨慎,和她的紧张。 坦白讲,布鲁斯不认为他们还需要担心阿曼达·沃勒。不过,小心总是好。 兰迪嗯了一声,拿笔在小记事本上划记号。 “明白了,我会谨慎。”她的目光往下,来到记事本该页末端,“猜想我也该在抵达我的下一个地点后,通知你、我的未来抵达时间,好让你做准备。我就想,这场婚礼这么隆重,不可能是临时策划。” “也别告诉我太多。”布鲁斯再次告诫她,“你得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是个委婉、笼统的说法。 但同样地,布鲁斯什么也不能说。 兰迪抬眼,给了他一个冷淡的好笑眼神,彷佛她已经通过某种神秘方式读到布鲁斯的内心之语。 (她的确没有办法做到这点,对吧?扎坦娜?婚姻魔法应该不包括精神共享,对吧?) “我会记得我得提醒你处理婚礼细节,要是可以,没有古董婚纱。”她笑着哼了一声,用笔末端轻轻戳了下他的腹肌,“你已经成功教会我这趟时空旅行的基本法则和注意事项,你可以放松点、蝙蝠。” 在这里,布鲁斯认为,他想把兰迪压在最近的平面上──那是合理的。完全合理。即使他总在警告孩子们不许这么做。主要是警告迪克。 他的意思是,他们见面时间短暂,几乎就像某种高危险指数的超远距恋爱,时间就这么少了还得特训、得做那么多事,他还得和其他人、和孩子们抢兰迪;那么,当她用性感、熟悉的语气那样喊他时,布鲁斯怎么…… 一个阴影从他们正上方安静地掉下来。接着是另一个。 布鲁斯听见兰迪吸了一大口气,尽管她面不改色。 “嘿尤莉!布鲁斯有没有告诉你、我们每个人会轮流做你的教练和陪练?”斯蒂芬妮明亮地喊道。 布鲁斯垮下双肩,捏住鼻梁。 他就知道这些小混蛋会跟踪他们。 他们当然认得出他想做点什么时的样子;而这当然也就是他们选择闯入的最佳时机。 接下来,至少二十分钟到半小时,布鲁斯都只能站在一旁,听不同孩子轮流对兰迪喋喋不休,努力解释他们自己的义警起源故事,补充彼此的话、也打断彼此的话。 当有人差点说出兰迪最好先别知道的关键事件时,会出现愤怒的集体嘘声。 兰迪被围困在中间,脑袋来回摆动,时不时发出理解的声音,显然正拼命跟上每个人说的每句话。她很忙,甚至没有机会朝布鲁斯的方向发送一个求救目光。 眼前这画面,温馨但好像也有点可怜;布鲁斯心想,暗暗决定稍后他将从蝙蝠洞的录像中截录这段,做为永久珍藏。 可以理解为何孩子们全都急着把重点个人信息扔给兰迪。 这就是让兰迪简单认识、理解他们,和掌握他们偏好的快速方式,尤其是他们有时间的压力,没有纠结忸怩的余地,即使是达米安也半推半就的参与其中。 可以看见,大家都想要兰迪快点回到他们熟悉的状态。这本该是个彼此熟悉的人,现在却不认识他们,感觉很糟。 除了一个人。 杰森。 布鲁斯皱起眉,转头去看站在他右侧的二儿子。 为什么? “盯着我看做什么,老家伙。”杰森开口,“你该盯着看的是别人。且看且珍惜,时间宝贵。” “你不加入他们?”布鲁斯问。 “不了。”杰森摇摇头,垂眼看地板,“他们那里有重要的家庭感情联系需要马上加速回温,我不想占用时间。” “但为什么?”布鲁斯再问。 “什么为什么?”杰森撇下嘴,朝天转眼珠。他转过来面向布鲁斯,嘲笑他:“你知道为什么。” 实际上,布鲁斯还真不知道。他的确没有大家认为的那么无所不知。 既然杰森在生闷气,布鲁斯能做的也只有读他肢体语言。 杰森表情严厉,但他总用愤怒掩盖其他负面情绪,尤其是那些可能害他曝露弱点的;他用双臂环抱自己,不停在两脚之间来回交换身体重心,肩颈线条紧绷得像弦。他还抖脚。 “你紧张?”布鲁斯问。 38、亲子关系 杰森脸颊抽动,干巴巴地冷笑。 “哇,这可真是观察入微。”杰森反讽,“让我来告诉你,世界第一伟大的侦探,这,叫做焦虑。有区别的。” 布鲁斯的眉头皱得更紧。 “焦虑?”为什么?布鲁斯不解,“我以为你应该很……期待。” “期待。哦,期待。难道我会不期待再次见到我的亲生母亲吗?” 杰森在平板的语气中、注入强烈的戏剧效果,不知何故,这成功了,他听上去就像在国家剧院里演李尔王,直到他嘴角一垮,将戏剧变为纯粹的抱怨。 “我期待吗?我当然是。你都不知道,在前天、我真正亲眼看见她出现在庄园门口之前,有多少次我担心她最终没能成功穿过宇宙,或者不管到底她得穿越的东西是什么。天啊,长年以来我为此做恶梦。” “那为什么你不过去,加入他们?”布鲁斯问。 这次杰森只给了他一个彻底枯槁的眼神,甚至没有一个字的反驳。 这就让布鲁斯意识到,这儿,肯定存在着某些事情是‘杰森的错,曾经杰森很嚣张、不在乎,但现在这些错误绕回来咬住杰森的屁股’……而布鲁斯还没来得及听说这件事。 嗯。好问题。 所以说杰森之前做了什么? 布鲁斯凝视他的二儿子,“杰森。你做了什么?” 杰森低下头,战术靴带钢板的鞋尖在地板上踢来踢去,发出沉重的小噪音,“好吧,也许我做了什么,也许我没有,不论如何,”他猛地抬起头来,举起手臂朝兰迪和其他人所在的方向划了一大个圈。 “这!肯定不是会我期待的情况。这就只是……很怪,无法描述,即使我描述了我也不认为你有办法理解,因为你是布鲁斯。” 布鲁斯再次皱起眉,有一小部份是因为感觉被侮辱了。 “这是因为兰迪现在还不认识你吗?这是你的问题?”不是因为杰森之前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做了坏事,现在不敢面对现实?布鲁斯在脑海中大声怀疑。 杰森大声叹气,仰头望天。 “我真的不想和你讨论这点,但,”说着,杰森痛苦地皱起脸,“这就是你让她怀孕的那次……对吧?” 布鲁斯继续凝视杰森。 他仍看不出这里杰森究竟想表达什么样的观点。 杰森斜视他,又恼怒又暴躁。 “我的意思是,胚胎状态的我也许已经在她身上了!要是我随意过去和她说话,搞不好会产生什么不好的效应或悖论什么的,我不知道!我很担心,好吗?” 布鲁斯持续凝视杰森。 然后他终于听懂了。 “杰森。”布鲁斯缓慢地说出每一个字,感觉就像在和一块刚长出知觉、反应还很迟钝的奶酪说话,“你不会因为接近兰迪就害自己从未出生过。” “你怎么知道?”杰森马上反驳,居然怒气冲冲,“要是我不小心讲错什么呢?你没看那部电影吗?” “哪部?” “蕾切尔·麦克亚当斯和其中一个哈利波特演员一同主演的那部,男主角恰巧也叫提姆,名字念起来真的很像提姆。” 布鲁斯茫然地凝视杰森。他仍然没有任何印象。 杰森发现了,也更生气了,一连串有点狂乱的话开始脱口而出,就像一场无法被阻止的倾盆大雨。 “不是,为什么你半点不害怕?在那个电影中,该提姆获得家族遗传、每天穿越时空就像吃早餐一样简单,有次他想救他妹妹,结果害他的孩子全变样了,他的女儿变得从未出生过!这很吓人,我不明白你怎么还能保持冷静。而且你完全不记得我们看过这部电影,为什么,布鲁斯,我们是一起看的。” 布鲁斯皱起眉,终于被唤起一丝相关记忆。 “你是说,上个月第二个家庭电影之夜。”布鲁斯停顿一下,“迪克选的电影。”因为当然是迪克,喜欢在家庭电影之夜选择播放浪漫的爱情故事。 杰森松了口气。“对,你总算记得了吗?说真的,那部电影给我太多可怕的即视感。我被吓坏了。” 在家庭电影之夜选择这部电影,迪克难道是故意的吗? 布鲁斯认为,考虑到该电影男主角也叫提姆(提姆·雷克,认真的吗),以穿越时空为主题,最后杰森吓成这样;在强迫家人一同观看前,迪克有料到这个结果吗?有点难说。可能他有。 稍后布鲁斯会找迪克谈论这件事。 “杰森。”布鲁斯叹气,“那只是电影,这是非理性的焦虑。我保证事情不会这样,你还站在这就足以说明这点。” 杰森张口,闭上,不自觉地噘起下唇。 “但这里有无限种可能。”杰森抱怨,怒气逐渐消退,“你保证?” “是的,我保证。” 杰森沉默,态度软化。 布鲁斯很高兴看见蝙蝠侠的保证对杰森仍然有效……尽管他被杰森传染情绪,也有点焦虑起来。 然后杰森抬起下巴,问他:“我是不是害你也开始有点焦虑了?” 布鲁斯不假思索地否定。“不,我没有。” 顿时杰森得意洋洋。 “你焦虑了,是的你是。”杰森快乐地嘲笑他,好像三十秒前布鲁斯没有拼命试着安慰他一样,“我就说!这是部恐怖片,用浪漫的剧情传递出一个比恐惧毒气还糟的想法,一旦这个想法进入你的脑袋,你就再也无法摆脱。我就是这么告诉迪基的!” 布鲁斯捏着鼻梁,感受头疼。这种头疼自从他第一次决定带一个精神破碎的孩子回家后,就再也没有真正消失过。算他活该。 “这可能也不是她怀孕的那次。”布鲁斯拿出他的最强武器之一──否认。 杰森歪头。 “怎么可能不是?你知道这两天晚上你们有多大声吗?”杰森翻白眼,一脸的不舒服,“更别说我们其他人也一起努力了。” “我们合力贡献了新婚之夜的场地布置,包含声光效果,因为我们都知道你不会为此做任何简单的准备,倒不是说我们有谁对你抱有期望了。” “别告诉我、你还没成功让她怀上我。”最后,杰森皱起眉,有点质疑,也有点自我怀疑,“她一直说,这是一发就中。难道不是吗?” 这是布鲁斯最尴尬的时刻之一。 他绝对没有准备好要面对这种问题。 “我,”布鲁斯一开口就卡住了,这是他死也不会承认的结巴,所以他马上改变战略,说:“得给你重上一次课,杰森。有一点你得明白的是,当行为在一段期间内频繁发生、且双方都缺乏节育措施时,这可以发生在这两周之内的任何一天、任何一次──” 杰森惊恐地摀住脸,连连摇头并后退两三步。 “不不,别告诉我,不想知道细节!我宁可相信婴儿都是在糖果工厂被用精灵花粉制造出来的。” 布鲁斯扬起左边眉毛,内心暗暗庆幸杰森的注意力这么容易被转移。 “我想表达的观点是,你可以去加入他们,跟她闲聊。不会有事的。” 杰森别过脸,仍是犹豫。 “是啊……” 布鲁斯再次凝视杰森,这回他的凝视比先前更有重量。 在这样的蝙蝠凝视之下,杰森终于崩溃了。 “有一次,嗯,有几次,我……可能讲了一些难听的话。”杰森垮下肩,在暴躁中抓乱头发,进而使他看上去更加暴躁,“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该那么做,那些都是违心之论,我不是真的后悔有她做我的生母。” 布鲁斯轻轻一叹。 “你真的那么说了。”这是肯定句。他能想象杰森当时朝兰迪咆哮的样子,他能幻听到那些句子中的每一个字。 杰森低下头,看起来比平时更小一些。“我很抱歉。” 问题是,杰森显然无法为此向现在的兰迪道歉,因为兰迪还不知道。 “那还没发生。”布鲁斯试着安慰儿子。他不想看见杰森因为罪疚感回避兰迪。 杰森斜眼他。“对她而言还没发生,对我而言可不是。”他再次踢地板,小声嘟嚷:“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但等之后发生了、她明白了、再想起这一切,肯定不会原谅我。估计会想断绝亲子关系什么的。” “她不会。”布鲁斯立刻否定。 “而且这就挺奇怪的。”杰森接着说,抬头给了布鲁斯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她太年轻了。我现在都快二十四岁,而她居然和迪克年纪相当?诡异。这让她更像姐姐,类似芭布斯。”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最后,杰森以这句做结尾。 年龄问题那确实……布鲁斯也时常为此暗暗不知所措。他可以理解杰森很难用看待母亲的角度去看待兰迪,反而用芭芭拉的立场来比喻。 不过,至少,在断绝亲子关系的那部份,布鲁斯知道他可以怎么说。 “你永远不必担心兰迪会想和你断绝关系。”他对杰森说,将一只手放在他叛逆的、浪子回头的二儿子肩膀上,“基本上,她自愿报名成为你的母亲。我确信就算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仍然会在世界上所有宝宝的灵魂之中选择你。” 如果杰森在听到他这么说以后,悄悄哽咽、眼圈泛红,那么布鲁斯不会对此做出任何评论。 39、小翅膀 兰迪会说,布鲁斯的孩子们很……热情。 这真是种轻描淡写的说法,因为在过去几乎半小时内,迪克、卡斯、斯蒂芬妮、提姆、杜克,甚至是看着性格又傲慢又冷淡、与其说被孤立更像是主动孤立其他所有人的达米安,她被上述这些人团团包围,人名依年龄顺序排列。 这是场以自我介绍为名的超负载信息量轰炸;兰迪都不知道她怎么还有办法跟上这些人的速度,甚至加入闲聊。 而这已经是她差不多第三天过着一醒来就得集中精神、高度专注的生活。 她是怎么做到的? 好得意,原来她有这么聪明吗? 又或者,这就是布鲁斯所说的肌肉记忆。 现在,兰迪知道了: 迪克·格雷森,飞天格雷森一家的唯一幸存者。 (“我们能直接说出这件事吗?”“是的我们可以,我也已经说了。这根本不是秘密,她只要查一下就知道。此外,我不想害兰迪做恶梦。”) 第一个罗宾,成年后转职夜翼,大学中辍,但后来又通过考试和一些布鲁斯的影响力(“才没这回事!我是凭我个人本事!”)、成为布鲁德海文的警察。 主张“你可以从马戏团带走孩子,但不能从孩子身上带走马戏团”。‘罗宾’最初是玛丽·格雷森给迪克起的爱称;那么,罗宾斗篷当然属于迪克。 但迪克不介意他的红黄绿斗篷被分享,传承斗篷某种意义上也像是在延续玛丽·格雷森对儿子的爱。 (“嗯。”“那是什么意思?提米,解释。”“没什么,只不过是我从别人那儿听说了一些挺好玩的故事。你是真的不知道小时候的你脾气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还是只是想扭曲事实?”) 卡桑德拉·该隐,黑蝙蝠,另一个义警身份是‘孤儿’。 武力惊人,能打倒布鲁斯,也能在布鲁斯昏迷的情况下扛着他行走长达百米,注意这是时速百米。 负责兰迪的多项特训,这些特训将以一起跳舞为等价支付。 生父该隐是所有家庭成员公认的垃圾,生母希瓦夫人同样很糟。从小被训练为终极武器,直到── (“等等,这我们能说吗?!”“……啊。”) 总之,最后布鲁斯找到她,她找到布鲁斯,不是不会说话,是不习惯说话、母语也不是英文,所以兰迪的密集特训内容上还有一项是‘基础国际手语速成’。 提姆·德雷克,第三个罗宾,现职红罗宾。不仅身为德雷克工业唯一指定继承人,他同时身任韦恩企业cto,负责技术部门,每周都要开会。 这不是他的极限。他曾经替布鲁斯做过代理ceo好一段日子,当时他还以红罗宾身份领导少正联,并兼顾钻石区的治安。 真的很聪明。比谁都擅长高效执行任务。 作为代价,他生活作息混乱、房间跟垃圾场一样(“迪克你没资格讲我。”),因为忙碌、容易态度冷漠刻薄还居高临下(“我没那么糟,斯蒂芬──我有吗?”),荣登家里所有人中最容易得坏血病排行榜第一(“我哪有这么糟!别相信达米安。”)。 斯蒂芬妮·布朗,罗宾、蝙蝠女、搅局者,在此竭诚为您服务。 负责大部分的海峡区和有时一些些犯罪巷,父亲是c级反派线索大师,母亲在医院工作,不出意外未来也会在医院工作。 喜欢在自我介绍时声称她是提姆最喜欢的前任,反正这也死无对证。 和卡斯是闺蜜,大写斜体加黑底线加粗的bff。不是布鲁斯的孩子(“你明明是。”)。 成为搅局者是为了报复生父;再次成为搅局者是为了向布鲁斯表达一个观点。哥谭大学医科二年级就读中。 最后,现任罗宾,达米安·韦恩,最年轻的奥尔·古尔、刺客组织暗影联盟的未来指定继承人(“哈,非唯一。”“受死吧!”“提姆!达米!”)。 南达帕尔巴特的王子,货真价实的王族血统,该国家小但异常富有。 出生方式,不能提及。起源故事,不能提及。 书面报告指出塔莉亚是生母,布鲁斯是生父。 就是在这里,兰迪出现她第一个真正的尴尬表情。 她……不知道她该对这段故事做何感想,考虑到她确实是以时间逆行的方式在和布鲁斯交往。 所有人都静下来,露出不同程度的惊慌失措,并面面相觑。 “嗯。”迪克试着说:“他们没有结婚?” 兰迪无语地注视迪克。达米安严厉地怒视迪克。 在斯蒂芬妮给迪克一个肘击的同时,提姆平淡地吐槽道:“谢谢你的发言,这很有帮助,迪克。” “呃……不然我先来?”杜克举手,插嘴:“我出生在海峡区。” “我有认出来,你的口音挺熟悉。”兰迪朝杜克笑了一下,觉得杜克可能是所有人中最接近正常的一个。 杜克惊讶地眨了下眼,摸摸后脑。 “是吗?总之,小丑……伤害了我的父母。布鲁斯自愿成为我的监护人。他真的提供很多帮助,要是没有他和这个家庭,我不知道要如何应对我面临的所有那些问题。” 杜克的笑容温暖、真实、腼腆,看得出来他对不论是富豪生活或义警生活都仍不熟悉,在杜克身上,兰迪能看见相同的正在适应中。 彷佛为了打破隐隐约约变得忧愁的气氛,提姆大声说: “布鲁斯实际上为了杜克的父母启动了一项医疗计划。” 兰迪很吃惊,杜克居然也是。 “他做了什么?”杜克大惊。 “严格来讲那项计划本来就在排程上,布鲁斯不过是提早执行。”提姆耸了耸肩,“事实证明,这是正确的决定。我们可以帮助到更多人。” 这肯定需要非常非常多钱。 当然,布鲁斯肯定不会在乎。 他只是在照顾这个城市,就像这是他的义务──哪怕这其实不是。 钱多钱少与否,布鲁斯都可以不管不顾。他大可成为其中一位吸血的资本家,如同哥谭上流社会的其他那么多混蛋。 他甚至可以快乐的成为另一个莱克斯·卢瑟。 这侧面平息了兰迪内心刚才被达米安的身世掀起的一些不适感和不安。 然后她很快被新的争论转移注意力。 “为什么你们都能简单的全盘交代,而我的就该被隐藏?”达米安双臂环胸,大声抗议,“我要向父亲提出上诉!” 斯蒂芬妮斜眼俯视达米安,手臂一捞、把达米安的头框在她的臂弯中。 “哇达米,你是否在羡慕我能一直游离在你们古怪的家庭动态之外?”斯蒂芬妮边说、边揉乱达米安的头发,全然不顾达米安嘴里嚷嚷着什么样的死亡谋杀,“我应该感觉被冒犯,但我没有。” “他在嫉妒。”提姆幸灾乐祸,旁白般地备注:“因为这是达米安,我们很难分辨这究竟是个失败的变相侮辱、还是个普通的吃醋。” “我才没有,”达米安的挣扎越来越激烈,“我不失败,也没有吃醋!” 兰迪看得颇心惊胆颤,在旋转椅上微微瑟缩。 就是,她知道这种动态在这个家庭中实属日常,昨天塔莉亚和提姆还在主卧房里几乎上演凶杀,十分钟前达米安和提姆也一度几乎上演凶杀。 但这真的没问题吗? 兰迪忍不住想找个人、通过目光交换内心的不安,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人总是能给人们带来安慰。 她先看着杜克,发现杜克已经安静且熟练地淡出。 她再看着迪克,发现这才是她该交换目光的对象。 迪克揉了揉脸,然后果断转头,朝布鲁斯和杰森的所在方向,高喊:“嘿!杰森?过来一下,这里需要你。” 以此为背景,兰迪和杰森隔着两个圆形平台的距离、有了个短暂的目光接触。 她怀疑杰森看她的方式不同于别人。她觉得杰森看她的眼神有点微妙。 可她没有任何证据。 杰森偏过头,先看了眼所有人,再瞥了眼布鲁斯,最后指着自己,扬声问:“我?” “对。”迪克热切地点头,快速招手,“小翅膀过来。” 这个爱称也太可爱了,和杰森高挑、强壮堪称庞大的身材形成极大反比,兰迪差点就笑出来。 “为什么是小翅膀?”她好奇地转头问其他人。主要是问提姆,这孩子已被认证是天才少年,又表现得像是无所不知。 “因为迪克是夜翼,是大翅膀。”提姆简洁地回答道。 斯蒂芬妮在一旁点头,勾住提姆的肩膀,“杰森是他的小翅膀,然后呢,我们这儿这只红罗宾是鸟宝宝。” 然后她伸长手,指着走到后头、正独自生闷气的达米安,补充说:“那边的小魔怪就是蝙蝠宝宝。” 提姆和达米安双双翻了个白眼。从这个角度看,他们果真是兄弟。 “这还挺有道理的。”兰迪调侃他们。 伴随着一个重物落地声,兰迪再次转头,看见杰森运用爪钩、从隔壁平台荡过来到他们所在的位置。 40、速成课 这些圆形平台彼此在不同高度之间交错,有些重迭、还有少数近乎悬空。 这就给兰迪一种奇妙的联想;他们都是小精灵、生活在巨大的空心树干内,而这些平台是长在树干内侧的灵芝。 “为什么你喊我就得过来?”杰森大声抱怨,眉头紧皱,脚步拖沓。 “可你还是过来了。”迪克唱道,伸长手臂勾着杰森的肩把杰森连拖带拽的带到兰迪面前来。 三分钟前,斯蒂芬妮才对提姆做了一样的动作。迪克确实是第一个罗宾,后头所有小鸟都在仰望他──不论是好的行为还是坏的。 好比杰森,表现得多不情愿,可他还是过来了,迪克也才喊两声。 兰迪认为这足以说明杰森内心深处对迪克多么景仰、尊重。 “容我为您隆重介绍,”迪克朗声吟咏道,一只手勾着杰森、另一只手在空中做出华丽的花俏手势。 “杰森·彼得斯·阿德纳洛伊-韦恩!第二个罗宾、我们的红头罩、犯罪巷的守护神,有6英尺的英俊、艺术气息跟180磅的勇气与威胁感,这可不是特别优秀吗?看呢妈咪,你儿子他做到了!” 所有人都被迪克激情的台词给吓坏了,尤其是杰森和兰迪。 “圣蝙蝠侠─你在讲什么鬼?”杰森大惊,脸上血色尽失,你会惊讶原来一个活人可以在短短数秒之内变得如此苍白。他飞快甩开迪克,惊恐万分地转过来对兰迪解释。 “别听他的。不,别听他讲的任何一个字。那是有史以来最荒谬的人物设定简介,你可以选择性失忆忘掉它。你得忘掉它。” 杰森近乎语无伦次;而他还能兼顾和迪克的小小战斗,在说话的过程中重重踩迪克一脚。这种一心多用的能力绝对是种天赋。 一方面,兰迪也为迪克说出的每一个字感到强烈的窒息,这是第二次;另一方面,她不明白杰森反应比她大的原因是什么。她以为在这样的情况下,比较尴尬的那方该是她。 也许这只是杰森脸皮薄。 “谢谢你的建议,我想我会的。”兰迪笑了一下,客气、拘谨,并模仿杰森的样子、但相对不那么严厉、更多是无语和友善地斜视迪克,“话又说回来,这也不是他头一回这么喊我。再多几次,我就会习惯这件事。” 杰森慢慢地看向她。 “什么。”他问。 “哦我是说,这反正不是迪克第一次喊我呃……妈咪。” 兰迪内心中的迷你自我正在为此抽搐,亲口说出这个词带来的生理不适是真实的,可惜她找不到一个不提及该关键词汇的方式描述此事。 “什么?”杰森再问一次。 “那是前天的事。大概发生在我们刚见面后的三分钟内,所以。真的挺叫我印象深刻。”兰迪补充道。 一片安静。 这……可能是兰迪不该提起这事的暗示。她只是顺口一提。她以为大家都习惯了迪克的胡闹,因为就连她,认识迪克的时间还不够常,也这么快就习惯了迪克的胡闹。这不是她想象中会得到的结果。她以为大家会笑。 回头一看,仔细一想,这不只尴尬。这简直就是那些描述疯狂有钱人们有多少古怪癖好的鬼故事中、会出现的低俗情节安排。 当然迪克肯定没那种意思。情节的比喻也不准确,迪克和布鲁斯之间不存在法律上的收养关系,互动方面也更像朋友,在执行任务外的时间都彼此平起平坐。 但。仍然。她料错了。 “我的意思是不必因为我和布鲁斯结婚就……”兰迪尝试挽回局面。 她失败了。她放弃了。她干脆转向迪克,说:“抱歉。”抱歉说出这件事,这只是个小玩笑,但现在看来迪克要被他的所有弟弟妹妹误会了。 “抱歉?”杰森拔高音量,“为什么你要道歉,是这个──” 同时迪克说:“有点晚了你不觉得吗?” 这本不过只是迪克的又一句玩笑话;不合时宜,但无伤大雅。 然而,杰森显然不这么想。他讲到一半的话嘎然而止‵,先看了迪克一眼,再给了兰迪一个不明不白的眼神。 随后,杰森转向迪克,开始活动筋骨,转动脖子、扭动肩膀。 这可能是灯光的诡计。但从兰迪的角度看过去,迪克确实比起先前变得苍白了一些些。 “这只是个笑话。”迪克解释,举起双手摆在胸前做安抚貌,平稳地向后退,再后退,一路退到平台边缘,“听我说杰伊,杰森,你不想这么做──” “是的我想。”杰森重重点头,拗手指关节,发出一连串劈哩啪啦的声响,“我正式宣布,你已经死了。” 兰迪眼睁睁看着杰森追逐迪克,双双往下跳,在这些多孔菌般的平台之间进行一些…… “别担心。”提姆对此提出官方说明,“这只是一些兄弟之间友好的猎杀。我们只需要在这成为真实的猎杀之前阻止他们就好,你会习惯的。” 这就让兰迪又上了一课。 那天午餐照样丰盛,兰迪却吃得挺不舒服。 下午她将开始第一堂课,首先就从掌握能力开始。兰迪不知道她有什么能力,除了不经思考的在时空之间玩跳房子游戏以外。那实际上也谈不上是一种能力,强行安排与超能力根本不是同一回事。 正如布鲁斯所保证过的,她和命运博士的再次接触时间并不长。而更好的是,布鲁斯请来的两位博士给予的指导都出奇有用。 以下对话皆节录自兰迪的超能力魔法课: “你必须这么做,才不会一次回到需要猎杀长毛象的时代。” “这么做,然后你就能暂时制造出一个无人能入侵的小型安全空间。” “依照我对你身上这个古老魔法的理解,我确信你有能力将一个范围内的空间、在一定时间内转为你的个人领域,这将使你有主场优势。你也许也能拉出该领域内的物品,使其进入现实。” 然后兰迪或得一本来自古老香格里拉的魔法书。薄薄一小本,由厚重的土色皮革包裹,加上封面封底不超过十页。 “就我所知,这本书能帮助你与你的魔法沟通。”斯特兰奇是这么说的,在他把书交到兰迪手中时,“它已经在我们的图书馆内存在超过数千年,所以小心点翻,别弄坏。” 兰迪谨慎地用手掌捧住魔法小书。 在皮革封面的正中央,有一个熟悉的图腾,一条似蛇似龙的生物咬住自己的尾巴,绕成一个翻转的八字圈。 当兰迪的指尖滑过封面时,该图腾绝对是转了个身。 兰迪几乎没有吓得抽气。 “好─哦,这是正常现象对吧。”她紧张地问,“对吧?所有的魔法书都应该会动。”发言参考哈利波特。 光是斯特兰奇僵硬的表情、就足以说明,当这本书还在他手中时,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就只是……把它当作是某种专属于你的使用者说明书,它肯定能提供你一些帮助。”斯特兰奇说,更为此补充一句:“我们圣所通常不随意将书赠与非学徒,你是特例。” 这,就是努力赚取业绩的营销人员会说的话。 这是活生生的强迫购买。请问这本书在香格里拉制造了什么麻烦吗?好比像是,极度滞销、乏人问津? “哇,谢谢,你让我觉得我好特别。”兰迪回答,和斯特兰奇交换一个半生不熟的皮笑肉不笑。 “没什么。”斯特兰奇面无表情,“韦恩开的价格高。” 这可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兰迪不是要在这评价斯特兰奇的人生选择,毕竟魔法师也要吃饭,就像兰迪可能曾经给莱克斯·卢瑟打过工一样;她是谁,有什么资格讲别人。 她想表达的观点是:布鲁斯有钱,这是最好的事。 她就指望布鲁斯用钞能力来拯救她了。 在斯特兰奇离开后,兰迪站在原地,维持原姿势捧著书,脖子僵直,眼珠悄悄往下转。 她盯着封皮上的衔尾蛇。以为这样偷看就会更安全些。 没这回事。十分确信封皮上的那条蛇也正在盯着她。 兰迪马上决定,她要把这本书带进蝙蝠洞。 她要挑一个所有人都在的时间,找一个最安全的地方来打开它。才不要自己一个人看这本书。这太吓人了。 晚餐后有半小时的基础国际手语速成课,由斯蒂芬妮来指导。 斯蒂芬妮是个好老师,有耐心,也温柔,还活泼。兰迪已经开始真正喜欢斯蒂芬妮了。 在飞行脊椎动物们出去巡逻、去用他们的阴影笼罩和保护这片土地时,兰迪在庄园内,由世界上最杰出的小偷──猫女,赛琳娜·凯尔本人,来指导如何在三秒之内破解一些超级复杂的锁,深入某个危险的腹地、拿走目标而不触发警报。 “布鲁斯只是在利用你困住我。”赛琳娜一边示范,一边咒骂,就像一只被关在空房间内、除了食物和水没有任何玩具的猫,无聊又愤怒,“太天真了。他真的相信这样就能阻止我吗?我应该给他上一课,让他学点教训。” 41、猫女 兰迪正在努力跟上进度。当她专注于模仿赛琳娜的动作时,要她一边闲聊而不说错话是不可能的。 她大脑中的语言过滤器早从手语速成课那时就断断续续下线,停止运作是迟早的事。 “但他给了你漂亮的报酬。”兰迪心不在焉地回答,发言依据日前赛琳娜在婚礼当天说过的话、和今天下午斯特兰奇不经意提供的事实。 立刻赛琳娜发出愤怒的嘶嘶声,就像其他任何一只遭受侮辱的猫一样。 “嘿!我不需要他的钱、宝贝,我也不想要。” 兰迪嗯了两声,仍忙着破解眼前的这个安保系统,随意回道:“我没说那是钱。我也没觉得你会为了一点小钱接下一个无聊的活,待在你不想待的地方教一个新手破解安保系统。我是哥谭人,我知道猫女没有门徒,而肯定这是有原因的。” 赛琳娜沉默片刻,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 “那么,在你看来,我的意图是什么?”赛琳娜问。 “可能你想顺便拿蝙蝠洞的新系统练手。可能布鲁斯承诺了一个人情,”兰迪心不在焉,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可能你在布鲁斯找上你的那一刻突然顿悟,意识到你必须得教我这些技巧,否则我就不能在过去提供你必要的帮助,或其他类似的事。” “所以你已经听说了。” “听说什么?我很快会回到过去的事吗?还是别的?” 赛琳娜没有回答。她伸手指出兰迪的一个错误,“顺序反了。” 兰迪暗暗咒骂,赶紧调整。 但太迟了。实境仿真系统在此时发出刺耳的鸣笛声,红光照下来,正式宣告兰迪阵亡。 兰迪暴躁地关掉系统。 赛琳娜往旁一靠,倚在玻璃墙上,低头俯视兰迪。 “你知道,这就是你因为弄错细节搞死自己的地方。”赛琳娜悠悠说道,继而环顾四周,尽管四周没什么好看的。 她们所在的这个密闭空间面积不大,共有二层,四面都是单向玻璃壁,一旦开启系统就会投影制造出虚拟环境。 “要是这不是个实境仿真系统,而是拉斯·奥·古真正的基地,你已经死了。”赛琳娜指出。 兰迪颓然蹲下身,把前额抵在膝盖上。 “谢了哦。”她好沮丧。 赛琳娜笑了一声。 “你没有猜对。”赛琳娜停顿一下,“我真正的意图。” 兰迪仰起头,不解地看着赛琳娜。 “你怎么知道我接下这活儿不是为了抢得先机,腐蚀你。”赛琳娜说着,扬起一道眉毛,神情是调侃、调情和感到有趣的混合,“我不缺钱,甜心宝贝。很久不缺了。” 顿时兰迪想起一连串她因为忙碌而忽略的事。 她想起赛琳娜和塔莉亚的不明原因疑似较劲;她还想起由提姆主动提供的、关于赛琳娜·凯尔的个人简介。 年轻时,赛琳娜在冰山俱乐部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曾经和交情极好的女同事成为室友,结果对方却被残忍的杀害了。 当时赛琳娜高喊着谋杀和复仇。 还有数次,赛琳娜为了保护女性朋友挺身而出。 有了这些纪录,兰迪挺确信,赛琳娜·凯尔是个支持女性的女性。她绝对是女孩的女孩,不可能是男孩的女孩。 但这仍不足以成为赛琳娜现在帮助她、对她好的动机。 从兰迪的角度看,她们很陌生,没什么共通点,缺乏成为朋友的契机。而众所周知,在哥谭最糟糕的地区(海峡区、犯罪巷……)成长的孩子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对任何人真正交付信任。 这些想法不是负面的质疑或怀疑。兰迪只是想不通。 “你是,”兰迪犹豫了下,为着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你是想通过腐蚀我,来惹毛某个人吗……?”比方塔莉亚,或更有可能的,布鲁斯。 乍听之下,这个猜测很随机,严重缺乏缜密思考;但仔细一想,就像猫喜欢把东西推下桌,藉此引起关注。 这难道就是赛琳娜版本的‘推倒陈年威士忌使其碎裂在地’吗? 毕竟,这是猫女,这可以很有道理。 一只猫制造一场威士忌惨剧,其背后甚至不需要爱或恨之类的动机──重点在于推翻威士忌过程和结果能带来的乐趣。 赛琳娜戏谑地笑了,伸出手指擦过兰迪的脸蛋。 兰迪几乎颤抖。为什么这样她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受赛琳娜态度的影响,她知道调情就是猫女的基本运作方式,不会把这当一回事。 “哦、亲爱的,你在担心?”赛琳娜说,用弯曲、引诱的语气,“害怕我会偷走布鲁西的注意力,夺取你的位置?” 兰迪……不颤抖了。她只觉得莫名其妙。 “不,完全没那回事。”兰迪强调,且隐约有些忿忿不平。 兰迪不想在这里炫耀,所以她不会回答赛琳娜:考虑到布鲁斯才是在婚礼上请扎坦娜对他们下咒的那个人,她十分确信在至少一段时间内、都不必担心布鲁斯会变心或分心(回到过去就另当别论,她知道)。 而要是布鲁斯未来真的,真的真的变心了? 那好吧。等着瞧。看看谁得承担更庞大的后果。 兰迪想着,改变姿势,从蹲坐的地方起身。 她的身高和赛琳娜相当,得脱鞋站上机器测量才能确定谁更高一些。体型上也挺相似,外貌上也同样是深发色和深肤色。 最大的区别在于眼睛颜色和气质,其次则是五官。 而一旦她们都开口、有动作,那差异就更大了。 “好首先,我必须得声明,不是每件事都跟布鲁斯有关。”兰迪能听见她的语气透露出明显的高傲,和愠怒,“我问,因为我看见疑点,想找出原因,让事情变得合理。” 听到这,赛琳娜的表情瞬间变得扁平。 兰迪还没说完。她接着说:“此外,找出你的动机,我才知道该如何在剩下的时间内与你相处。所以别把事情扯到感情竞争那边去。我有更重要的任务得执行,没时间玩这种游戏。” “天啊。”赛琳娜大翻白眼,仰头,低吼,“你听起来像布鲁斯!” 对此,兰迪只是一挑眉,将手臂交叉在胸前。 “谢谢你的谬赞。”她干巴巴的回道。 赛琳娜转回头,更生气了。“这就是为什么我得在这,负责腐蚀你!”她咬牙切齿,伸出食指戳了下兰迪的肩膀,“你太不好玩了,没有乐趣。现在我要给你上第一课。” 兰迪偏过头,等着赛琳娜的下文。 “第一课──我们女孩就该团结起来、一起排挤布鲁斯,藉此迫使他屈服。”赛琳娜振振有词,“这就是乐趣,你明白吗?” 兰迪嗯了一声。从她的角度看来,照这么说,赛琳娜的动力果真是激怒布鲁斯,凭着纯粹的激怒获得纯粹的乐趣。可能是喜欢挑战权威。 “不你不理解。”赛琳娜咋舌,再次转眼珠。 兰迪耸肩。“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目标。” 她的目标是完成这趟见鬼的时空旅程,成功活下去并且留下来;赛琳娜的目标是危险、刺激、乐趣和闪闪发亮的珠宝艺术品。这可以不互相冲突。 她们对视,沉默了会儿。 “……而且那是颗漂亮的鸽血红。”赛琳娜淡淡地说,拨了下头发,彷佛她现在提及的确实无关紧要,“价值千万美刀,绝对稀有,且制作的工匠已死,现在很难再找到这么优秀的刀工了。” 兰迪扬起一道眉毛,不大相信一颗鸽血红而已,就能买到猫女本人的专业技术指导。 “而且你还能跟我一起玩蝙蝠的最新黑科技?”她晃了晃手中的控制器,提议。 赛琳娜露出猫一般的微笑。 “就是这个想法、宝贝。保持下去。” 大概是凌晨接近清晨那左右,兰迪被布鲁斯上床时的动静给惊醒。 她睡眼惺忪地转过身,想弄清楚是什么东西在接近她。 “抱歉,我吵醒你。”那个东西这么说,低沉、温柔,声音边缘有一点点的嘶哑,还带着和兰迪相同的洗浴用品香气和体温,流畅地滑进被单里。 兰迪没有表现出她应有的宽宏大量,告诉对方“没关系”,然后像浪漫爱情电影中演的那样,在被单下和对方搂搂抱抱,依偎着进入梦乡,枕着对方的手臂直到天亮。 不。这很有关系。首先第一个问题是,“这是我的被子。”她含糊地抱怨道,使劲一扯,把被子卷回身上。 第二个问题则是,“现在几点……?”睡眠被中断实在讨厌。 对方退开了。还算识相。然后有一些笑声,混着织物彼此磨蹭发出的簌簌声。 “三点五十。”对方躺下,体温变近,“不知道原来你讨厌分享毯子。” 兰迪没有仔细思考这句话背后所描绘出的情景。她很累了。 但这么一想,为什么她在庄园有独立的一间卧房,这件事就显得更有道理。 “我可以分享。”她反驳。 她确实可以;只是今天她更想把自己从头包到脚,卷起来睡。这是安全感的问题。 42、相信和信任 布鲁斯安静了好半会儿──现在兰迪足够清醒,足以意识到这个半夜蹑手蹑脚靠近睡着了的她的人、就是她的新婚丈夫,一只刚结束夜巡的哥谭当地蝙蝠,肾上腺素还挺高亢,因为他刚刚在一个街口和双面人的一整队走狗交火。 然后他伸出手臂,将兰迪整卷连同毯子一起搂进怀里。 出于敏感和直觉,兰迪将脸从厚厚的绒毛毯子中探出一些,发出一个:“恒?” 布鲁斯在她的发顶落下轻柔的一个吻。“继续睡吧。”他说,“我不会离开。” 问题在于,兰迪还没决定她要不要信任、或她要有多信任布鲁斯。 相信和信任,这二者对兰迪而言,是天差地远的两码子事。 相信,那是出于显而易见的事实,就好比吃水果能补维生素、去银行可以提钱、绝对不该在哥谭湾游泳……诸如此类。 人们相信这些,因为事实摆在眼前。 这是一种认知,是知识、常识或生存本能,是客观事实。 通常不需要花上太多时间,就能让一个外地人打自心底相信、在哥谭湾游泳是有史以来最恶心的想法之一;只要带那个人接近哥谭湾即可。 也不必太靠近,接近,闻到味道,然后你就会相信,这里的水比印度恒河还要脏。 信任呢?那可是另一回事。 在兰迪的想法上,信任是一个决定,是经过培养的,是要花时间去仔细观察、去感受的。信任不是爱,但没有信任就很难有爱。 相信是: 兰迪相信蝙蝠侠,相信身为蝙蝠侠、布鲁斯不会拿婚姻大事开玩笑。相信是兰迪不觉得这一连串操作实属煤气灯的一环。相信是兰迪不认为蝙蝠侠有必要煤气灯她。相信是她看着布鲁斯,知道布鲁斯对她有极深的感情。 信任是: 让布鲁斯在生活中和生命中的其他部份为她做决定。信任是跟布鲁斯讲心事,与布鲁斯分享毯子。信任是在布鲁斯身旁和庄园这个空间内能彻底放松。是就算布鲁斯某天突然和赛琳娜、和塔莉亚同出同入,形迹可疑,也依然坚守阵地,不就此放弃。 信任,这对兰迪来说,是比把必要的部份还要更多的心,交到对方手上。 就算对方手有些抖,不小心摔了一些,也会试着修复,不因此退缩。 布鲁斯告诉她:他不会离开。 对,当然,还记得婚礼上的魔法仪式吗?恭喜!现在他们没有一个能跑得了。兰迪不担心这件事,她一秒钟都未曾担心过,‘离开’不是这里的重点。 问题的重点是:她还无法决定、要不要跟随布鲁斯的承诺,彻底跳下去。 布鲁斯正试着给她安全感,这很好,很贴心,但兰迪还没决定要不要更依赖他。他们生活在危险的世界,其中以爱最为致命。 兰迪还不能确定她应该把布鲁斯提供给她的视为一些虚假的承诺,抑或是将她剩余的所有赌注都押上去。截至目前,她对布鲁斯不是信任,是相信。 而与其说是相信布鲁斯,不如说是兰迪相信她的认知正确。 她相信的是自己的决策能力。 不幸的是,她还不像布鲁斯爱她那样爱布鲁斯。 兰迪再次转醒,是早晨六点半左右,原因显然是热和呼吸困难。 布鲁斯沉重的身躯隔着两层厚厚的毯子,压住她的右半侧。兰迪几乎难以脱困。在历经一翻挣扎后,她终于成功滚下床。 神奇的是,都这样了,她居然也没吵醒布鲁斯。 兰迪站在床头柜旁,一边整理睡袍,一边歪过头打量布鲁斯睡着的模样。他趴睡,半张脸埋在蓬松的枕头中,毯子盖过头,双唇紧闭、眉头紧皱,发出规律的呼吸声。 成为蝙蝠侠,代价高昂;即便是布鲁斯·韦恩也如此。睡眠时间严重不足,睡梦之中也在皱眉。压力之大,全写在外表上。 当人们开始思考蝙蝠侠的制作过程、思考这些每天每夜在哥谭上空飞翔盘旋的蝙蝠是从哪里来的,又会回到哪里去时,兰迪确信,人们期待的答案、肯定不是她眼前的这一个布鲁斯·韦恩。 在哥谭当地互联网论坛上,关于蝙蝠侠的起源故事有那么多的谣言,而且从未中断过。 其中兰迪最喜欢的说法是,蝙蝠侠是吸血鬼,从哥谭成为哥谭以前就生活在此地,沉睡千年,被粗鲁地唤醒,为了消磨起床气,每天晚上到处揍人。 但是,关于布鲁西宝贝的起源故事,永远只有一种,永远可以追溯到三十多年前的那条小巷,几声枪响之后,这个可怜的宝贝成为孤儿。 从此以后,本该蓬勃发展的公园街成为犯罪巷,而年轻的小韦恩则在缺乏父母教导带领的情况下,逐渐朝不务正业和花花公子的方向奔驰而去。 这个悲惨的故事可能是哥谭人对布鲁西宝贝格外包容的原因之一;没有一个好人能否定托马斯·韦恩和马莎·韦恩对哥谭发展做出的贡献,这对善良的夫妇为此而死。包容他们留下的遗孤是一种溺爱,也是种赎罪之心。 当兰迪洗漱时,布鲁斯的声音从主卧内传进浴室。 “昨天,你的课都进行得如何?”声音断断续续,沙哑、睡意朦胧。 兰迪思考了下。“还挺好的,我觉得。今天我要找时间练习赛琳娜教给我的技巧。”她回答道,边在脸上抹护肤品。 “哦对了还有,斯特兰奇给了我一本有点吓人的书。他说那是专属我的魔法使用手册,听着很棒,但封皮上的蛇会转动,我实在不想自己在房间里打开它。我能不能把书带到蝙蝠洞里,找个你们都在的时间来读?” “当然可以。”布鲁斯毫不犹豫,声音比先前清醒许多,“你当然该这么做。我很高兴你决定把书带到蝙蝠洞,在我们身旁打开它。独自打开一本古老的魔法书绝非明智之举。” 兰迪嗯了一声,她也这么想。 随着兰迪去如厕,他们的交谈中断。等她走出浴室时,布鲁斯又睡着了。 兰迪尽可能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庄园生活进入第四天,兰迪知道,一般情况下,家庭成员们会在邻近八角顶玻璃阳光房的那间餐厅用饭;也就是第一天她刚抵达庄园时,和提姆、斯蒂芬妮对话的地方。 相较起昨天的早餐时间有多热闹,今天只有迪克坐在餐桌旁,利用早餐时间刷手机。他的早餐是一大碗浸泡在牛奶中的甜麦片圈,绝对糖分过高。 “早安尤莉!”迪克抬起头,和兰迪打招呼,一看见她就笑容满面。 以早上七点这样的时间来说,迪克显得有些太高兴了。不论义警与否,七点对普遍人类而言都太早,没有睡饱,不能笑容满面。 兰迪对迪克点点头,像个正常人那样、用面无表情和精神不足来道早安,绕过餐桌走进厨房,想用三大杯黑咖啡来强迫大脑进入活跃。 迪克跟在她背后。“你要喝咖啡吗?好吧,也许一点点,我不建议你喝太多。” 兰迪正垫起脚尖从壁柜上层捞出一个干净的杯子。她特别喜欢一个香槟粉色、有金边的杯子,第一眼看到就想据为己有,也恰巧每次这个杯子都无人使用,搁置在最上层。 她慢慢转过头,谨慎、缓慢地:“敢问一句?” 天啊。她对此有不好的预感。 迪克眨了眨眼,用闪闪发亮的蓝眼睛盯着她,笑容露牙。 “因为我们要去晨跑~!”他唱出这句话。 ……兰迪的预感成真。 “为什么我们要去晨跑,这是规定吗?这有在排程上吗?”她试图反抗,“一大早就晨跑,那我怎么还有体力撑到晚上最后一堂课结束?我不想去。” “咦,你没听说过,运动之后精神会更好?适度运动能提高体内的脑内啡和多巴胺,这会对你有帮助!” 有帮助?兰迪可不这么想。 “不了,谢谢。”她继续拒绝,暗自期望有谁能赶快出现,来拯救她。现在处理迪克的马戏团欢乐能量为时过早。 迪克不开心地噘起嘴。 同时,本来正专注洗菜的阿尔弗雷德开口道:“我鼓励您和迪克少爷去晨跑,兰迪夫人。晨跑有助于提升您的体能,对未来的您将帮助甚大。” 迪克得到支持,再次露出笑容。而兰迪只能尽量不把这想成是被背叛。 “瞧?阿尔弗也这么说。你该和我去晨跑。我们上午晨跑,下午做柔软度训练,这会很棒的我保证。” 兰迪给了迪克一个枯槁的眼神,叹气。 她不想晨跑,可是,阿尔弗雷德的论点很有道理。 “至少我们能别跑太多圈吗?”她满怀希望,垂死挣扎。 “我们不会跑太多圈的。”迪克承诺,“我保证,就一圈。” 当迪克声称“就一圈”的时候,兰迪没想到的是,这个就一圈是绕着韦恩庄园跑一圈。 前面说过什么?韦恩庄园大得像座城堡。 兰迪深觉受骗上当。 43-50 第43章 迪克今晚12点前加更!! “加油!我们已经跑过……”迪克看了眼他手里握着的记录器,用欢快的语气报出一个数字,“也就是五分之一圈!照这速度,我们绝对可以在正午以前跑完整圈。” 好家伙。他还可以边闲聊边倒着跑。 相较之下,兰迪已经跑得头晕目眩、快喘不过气。她放慢速度,走到一旁找棵树靠着,对天对地、也对自己连连摇头。 迪克停下来,绕回来,从树干的另一侧,歪过头观察她。 “你还好吗?”他问。他居然这么问。 兰迪用袖子抹掉满脸的汗。 “我们就跑一圈,他说。”她深深看了迪克一眼,咬牙切齿,气得用第三人称、藉此凸显出她想要的反讽效果,“这对你有帮助,他们说。” 迪克摸摸鼻子,给她递水。 “一圈……太多了吗?”他还问。还问。 兰迪真想拿水瓶打他。她想用水瓶从迪克头上打下去。 相反地,她再次摇头,专注于稳住自己的心跳。 迪克这人讲话就是容易厚颜无耻,和他一来一往平时是乐趣,现在是浪费体力。她喘都喘不完了。 估计是从空气中读出兰迪的怒气,迪克识相地闭起嘴,慢慢退回树干后,彷佛是要藉此淡化他自身这个色调鲜明的存在。 “别生我气。”他说,通过生动的语气、传达出一个噘嘴的小表情。 兰迪没回话。她仍在努力平复呼吸。 “晨跑是提升基础体能的一种简单方式,你知道的,所以这真的是为了你好。”迪克继续说,声音比先前沮丧,也比先前坚定。 “不像布鲁斯,我不反对依赖魔法。但天知道要是哪天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了呢?从根本上提升你的基础体能是最保险的选择。” “当然,我知道你大可许个愿,砰,拥有相当于蝙蝠侠的体能,但总有一天魔法会消失,到时候你就得重新来过,你不会喜欢那样的。” 兰迪思考了下迪克说的这些话。 迪克不愧为泰坦的领导人,要说服人,又讲逻辑、又讲感情,有点点威胁吓唬还有点点情绪勒索,软硬兼施。 重点是,将这些论点结合起来……你会发现,他讲得可真有道理。 兰迪自己不是不清楚,晨跑有多少好处;她也知道她该马上着手提升基础体能,因为不是会用魔法就可以连百米都跑不完。 在这里,她不是真的责怪迪克。但是,对不清楚真相的人,把绕着韦恩庄园跑一圈讲成就一圈,这很恼人。 四舍五入一下,这就成了典型的骗局。这基本就是那些‘实际收到的商品本体’与‘购买页面提供的照片陈述’之间存在文字游戏和极大差异的故事之一。 然后,兰迪在迪克的话里抓到一个重点。 迪克说,总有一天,魔法会消失,那意思是── “你最近有找到什么无痛去除魔法蛇的好办法,还是我快死了?”她问。 迪克从树干后转出来,表情谨慎地维持中立。 “呃……我没那么说,这只是提出一种潜在的可能性。”他的回答灵巧狡猾,就像蛇,或鳗鱼,或一个思考逻辑和讲话技巧都与其逃脱技巧一样出色的金牌体操手。 兰迪淡淡瞥了迪克一眼,决定原地放过他。 一来这反正听着就不像她现在能知道的事,不会天真地指望这就能从迪克嘴里撬出个答案来。 二来是,她刚跑完不只三、四百米,没有精力和迪克周旋;这才是主要原因。 瞧?另一个她最好赶快提升体能的理由。 在一个节拍的沉默后,迪克转换话题。 “以前你总是会陪我晨跑。”他说,脸上是遥远的、怀念的笑容,“在最开始的那段日子里,只有你、我、阿尔弗和布鲁斯,那时候是……” 迪克说着,声音转小。他低下头对自己笑了一声,然后转过头来,给了兰迪一个亮晶晶的笑容。 ──又或者,这个笑容之所以亮晶晶,不是因为早晨的阳光,是因为他有些湿润的双眼。 “我在马戏团中长大,这句话从字面意义上变成隐喻上。没有要抱怨,我爱大家庭,说真的,这就是当我谈论到家庭和家人时所追求的高标,” “但是,有时,我仍会想念自己做为独生子的那段日子。”他说。 兰迪静静听着,调节呼吸、同时小口地补充水份,直到心跳真正趋缓。 “因为当时你有个人时间,不会被这么多弟弟妹妹轮流骚扰?”她提议道。 迪克大笑起来,笑得眼睛都皱了。 “那也是一部份,大概就这么多。” 他举起右手、用拇指和食指在空中捏出一小段距离,“好吧,早年可能我不这么想,但现在就是如此。” “我很高兴布鲁斯最终决定把庄园填满,而不是封闭自我、走上黑暗孤独的道路,就你知道那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哦,我有没有跟你说他最开始的独白有多搞笑?所以前者可比后者好太多了。” 兰迪跟着迪克,露出微笑,在心中记下这点。 她很好奇布鲁斯最开始的独白是什么,想问,但不想打断迪克的袒露心迹。一种直觉告诉她,这太珍贵,不能被中断。 迪克继续说。 “在那之后,嗯,”他有一个可疑的停顿,“发生了太多事,我们每个人都变得有点四分五裂。” 兰迪很快地眨了下眼,记下另一件事;要注意,这个家庭曾经四分五裂,她要小心,别意外踩着地雷。 “所以我真的挺庆幸有你的存在。”迪克微笑,“尽管你不能一直都在我们的身边,但这反而让我们更珍惜有你的时间。” “这么说吧,你出现的日子就像过节,所有人会回家,尽可能推掉时间太长、地点太远的任务,” “大家会待在庄园,努力不吵架,因为那是浪费时间,而我们都不敢肯定下次你能不能按时出现。” “实际上,我敢说,就连哥谭市的犯罪率都会因着你出现而下降。这不只是过节,这比过节还更好。” 说完,迪克期待地看着她,显然想从兰迪这儿得到些同等感人的答复。 ──而那是现在的兰迪给不了的东西。 不是啊老兄,这是在期待什么?她才刚认识他们不超过一周,要是她讲出感人肺腑的话,那就是胡扯跟撒谎。对于刚说出一堆真心话的迪克而言,那将是一种侮辱。 所以兰迪会退而求其次,给迪克一些不那么感人、但娱乐性颇高的答复,像是: “关于你说哥谭犯罪率下降的那部份,那是谬赞。十分确定治安变好是因为大量义警涌入城里,而不是因为我。”她指出。 迪克笑了起来。“说得对,但我更喜欢我自己的论点。” 兰迪带着平静的微笑回望。 在一个短暂、舒适的沉默后,兰迪再次开口。 “那么……我想我们用不着真的跑完一整圈吧?” 兰迪真希望她可以用更自然流畅的方式说出这句话。她失败了。她听上去满怀期望,还有点可怜。 这绝对逗乐了迪克。 “一圈对现在的你来讲真的太多了,可不是嘛。”他笑道。 兰迪拉平表情,朝天转了圈眼珠。 “别假装你不清楚韦恩庄园有多大。”她埋怨道,“而且认真的,今天我没时间跑完整圈,跑完估计我就倒了,得躺两天才能复活。我们可以把晨跑新增到每日排程上,不求一蹴而成,好吗?否则这就是揠苗助长。” 迪克耸了耸肩,转向朝来时路去。 “好吧,我们就这么做。”他倒退着走,双手交迭、放在脑后,“说起来我还没有问你,昨天晚上你跟赛琳娜上课,你们玩得开心吗……” 在下午的课结束后,兰迪带着那本封面会动的魔法书进入蝙蝠洞。 起先她的想法是,在人群周围,找个不远不近的空地打开书。 一方面,她怀疑独自处理这本书是坏主意;另一方面,她又担心书打开后会产生什么疯狂的魔法特效。 在视线范围内保持一点距离,这听起来是个折衷做法。 兰迪搭电梯下楼,直接走进主要工作区。 第一眼看见的是提姆,严重驼背,窝在前天她坐过的那张旋转椅上,戴着红黑双色的降噪电竞耳机,正埋首于工作中,头上好几个屏幕全亮着、显示不同画面,隐隐约约散发出一种有点疯狂的氛围。 往左看,杰森和达米安在对练。 往右看,那里有个全空的平台,各方面都符合兰迪现在的需求。 “布鲁斯被股东拖住了。”提姆说。 兰迪目光转向提姆,发现对方已拿下耳机,正好奇地打量她。 “没事,有你们在就行。”她回答,扬起手中的魔法书在空中小幅度来回挥舞,“我只是不想自己处理这个。” 提姆注意到她手里的物品,眼睛一亮,马上起身。 “你现在要打开那本书吗?我可以一起看吗?”提姆问。 兰迪点头答应,指着旁边全空的平台说:“我打算去那里。” 第44章 杰森长子优先继承权 提姆跟随她的动作,连连点头,匆忙拿下耳机跑下平台。 这时兰迪注意到那耳机挺可爱,有两个黑色的小尖耳朵。 她想说,有提姆陪着很够了,这不过也就一本书。 但不,蝙蝠是群体动物,一旦你引起其中一只的好奇心,就必然引来其他只的关注。最终结果就是,提姆、杰森和达米安都靠过来,围着她,一起打量那本魔法书。 “嘁。我看不出这本书有何特别之处。”达米安先说:“不过就是一本带魔法的书,我见过比这更阴暗的东西。”神情语气都是满出来的自傲。 杰森哼了一声,大翻白眼。 提姆则用冷漠的眼神斜睨达米安,轻声回击道:“比这更阴暗的东西,像是什么,你在镜中的倒影?” 顿时达米安胀红了脸、对提姆怒目而视,眼看随时都会拔刀尖叫着谋杀,但他却不那么谨慎地悄悄瞄了眼兰迪和杰森,勉强把即将脱口而出的恶毒言词吞回去。 这就……挺奇怪的。兰迪想知道,看杰森脸色可能有其道理,但为什么达米安也要看她的脸色行事? 不论如何,她会庆幸可以不必处理这个问题,尤其是在她见过卡斯是如何镇压达米安之后。她会继续推进话题,尽可能若无其事的解决问题。 “我知道,这本书乍看确实挺平平无奇。”兰迪先部份赞同达米安的说法,接着话锋一转,说:“可是啊你们看。” 她将书封面朝上,左手放在下方捧着书底,右手轻轻刷过书封上的衔尾蛇图案。 本来死气、平板的蛇立刻鲜活起来,睁开双眼、扭动着转了一圈。 提姆整个上半身都往后倾,惊呼一声后说:“它是活的?” “它不活,它只是会动。”达米安马上反驳,但眉头紧皱和握紧刀柄的样子说明他也挺紧张。 “这有点诡异。”杰森评价道,一只手摩娑下颔,另一手在大腿附近徘徊,从他腿上的黑色皮套可以判断,那里本该有把枪。 “我们最好先检查这本书,确保上头没有附着黑魔法。”提姆提议。 “应该是不必吧,”兰迪惊讶,语气犹豫,“这是奇异博士给的,我不认为他会给我一个诅咒物,毕竟布鲁斯有付钱。”还付了很多。 “检查手续多一道不会带来任何伤害,安全总比后悔好。”杰森也说,耸了耸肩,“以防万一。” 兰迪尴尬地笑了。“不是,我是真的觉得……” 不用那么麻烦?这没那么严重?怎么讲好像都不大对。 就她是有点怕这个东西,但也没担心到那个程度。 而且,书封面上的图案、不是已经确认和她的衔尾蛇魔法彼此吻合嘛。 这就像是在古墓探险,拥有一把钥匙,准备打开宝库,同时又怀疑开门的瞬间会跳出怪物,所以最好多找几个人陪着确保安全。 但达米安已经拔刀了。 “尤兰达,我要求你立刻放下诅咒物,”最小的韦恩大声声称,刀尖瞄准兰迪手中的书,等于是也瞄准兰迪的手,“我要砍死它。” 兰迪安静地倒吸一口气,赶紧抱着书后退三大步。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直到杰森成功从后方抓起达米安,利用身高优势、把达米安固定在离地二十公分处。 达米安被抓着,咬牙切齿、拳打脚踢的样子,很容易叫人连想起一只不甘获捕的疯狂野猫。 “不是,我说,我们真的不必立刻把事情上升到砍死这本书的程度?” 兰迪尝试着对达米安讲点道理,她举着书,感觉彷佛在安抚某种焦虑、暴躁的野生动物。 “瞧,我很确定这本书不会致死,不是诅咒物,我早上有先给布鲁斯看过了。”不她没有,她只有提及,这是个公然的谎言,“我只是─”不敢独自打开?这话可不能讲,讲了达米安还不砍下去,“这只是布鲁斯和我沟通后的结果,他建议我在蝙蝠洞里、在你们的观看下使用这本书。” 一旦兰迪提及布鲁斯的名字,达米安就安静下来。 孩子仍然一脸怀疑不满,但至少把刀放下了。 “父亲真有这么说?”达米安歪过头,锐利的绿色眼睛紧紧盯着兰迪。 “对。”兰迪平静地点头,一派寻常,一片淡然。 她可以看见,在后方,达米安看不见的角度,提姆朝她竖起两根大拇指,杰森也挤眉弄眼表达赞许。 达米安垂下手臂,从杰 森臂弯里跳到地上,从表情上能看出来他一部分接受现实,一部分仍不满意。 “既然父亲这么说。”达米安听起来非常不情愿,“那行吧。” 兰迪松了一大口气,几乎想摸摸达米安的头──不她没有,她不敢,目测摸了会掉不只一只手臂。 她拥有的勇气,只足够让她在此进行一个机会教育。 “我很感激,也很欣赏你想为我处理受诅咒的物品,达米安。” 兰迪说,脸上有温和的微笑,这个微笑另有一个称呼是高质量顾客服务微笑。她稍微俯身,尽可能拉近和达米安之间的距离。 “但,我也有一个小小的期望是,下次在拔刀砍下去之前,我们可否先讨论下,交流下意见和想法?你这么聪明,肯定能明白执行任务前、完整交流情报和想法,这能有效避免彼此沟通不良带来的潜在风险。而且,我也想了解你的想法和动机。” 达米安仰起脸,用尖锐的眼神剖析兰迪。 兰迪知道达米安这是在评估她是否真诚。她面不改色,平静地接受评估。 最后达米安说:“是母亲吩咐我要这么做。” 通关来得猝不及防。 兰迪不得不多问一句:“做什么?” 达米安一咋舌,抬高下巴,骄傲地解释道:“在送我来哥谭之前,母亲吩咐过,要我务必除去父亲妻子身边出现的任何危险可疑之物,确保我们的帝国不会受到潜在危机所打击。” 这句话里的每个字,分开来,兰迪就都听得懂;可组合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她就听不太懂了。 兰迪将目光转向站在达米安身后的提姆和杰森,试图从他们的脸上找出一点线索,看见的,却是和她一样茫然的表情。 兰迪收回目光,正尴尬她该如何解释、她听不懂达米安的潜台词。 “嘁。”达米安再次咋舌,双手交叉在胸前、愤怒地跺脚,高声说:“意思是,母亲要我注意你,因为你是个缺乏自我保护的白痴!” 看见达米安回到熟悉的辱骂模式,神奇的是,包括兰迪在内、他们三人都露出放心的表情。 兰迪甚至还有点高兴,至少这次她听懂了。 “真好,谢谢你达米安,我也该为此感谢塔莉亚。”她笑容满面,再次按捺住想揉达米安头发的冲动,“说起来,塔莉亚呢?” “她前天半夜回大都会。”提姆秒答,“据我所知,她去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 到底为什么提姆能掌握所有人的行踪到如此境界,兰迪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很庆幸她和提姆站在同一边。 “尽管如此,”达米安用更高的音量盖过提姆的声音,扬起下巴,鼻子翘进空中,满脸写着骄傲,“母亲也说,适度的刺伤可以被允许。我有义务使你们保持警惕,以免你们死于安逸。” 这个说法马上惹来提姆厌恶的眼神。 “是吗?”提姆也抬高音量,飞快反击道:“那塔莉亚是不是也说过,要你听兰迪的话?兰迪的话是什么?她是不是要你尊重我们,禁止谋杀家人?她是不是说过在家庭成员之间不可以有刺伤行为?” 达米安气得又红了,“你别得寸进尺,德雷克!” 现在,兰迪能看见,达米安和提姆不是普通的关系恶劣;这两个孩子之间存在一种古怪的竞争关系,使得他们特别喜欢针对彼此。 这也许是过去发生了些事;也许只是性格使然。天知道。 兰迪决定她要把这个问题留给布鲁斯。她无视再次陷入争执的提姆和达米安,转向杰森。幸好,这里还有一个比较正常的人。 “塔莉亚要达米安照顾我,你有什么头绪吗?”她半开玩笑地问杰森。 杰森先看了她一眼,再往达米安的方向瞥,右手食指关节摩娑着下巴,若有所思。 “有点猜测。”杰森含糊地说,继而岔开话题,“啊对,我想你还没听说吧?那边的恶魔崽子,他在被塔莉亚送来哥谭以前,生活在某种协教宫廷中,这导致他时常用错误的角度看待事物。” 兰迪确实没听说过这些。 她只知道达米安和塔莉亚的背景是刺客联盟,塔莉亚是现任最高掌权者,有个古怪的外祖父叫拉斯,拉斯想清理世界,或统治世界,或二者皆是,是个只听片面之词就感觉非常不妙的人。 拉斯还想要衔尾蛇,但衔尾蛇想要她;这使得她与达米安的外祖父意外陷入一段无望的、全都单箭头的三角关系中。 “所以……他们不是普通刺客组织。他们是有崇高道德理想目标的蓝血刺客。”兰迪确认道。 杰森哼了一声,笑容使他嘴角扭曲。“差不多吧。” “总之,我简短给你介绍一下,奥古家族来自南达帕尔巴特,该国家小,但富有得离谱,至今仍保有皇室,表面上看是个国家,实际上是巨大的刺客基地,专业量产刺客。” “而达米安的亲戚,要嘛是暂时死了,有机会被复活,要不就是正走在挑战永生的道路上。他们拥有地表上所有的拉撒路池,还有一个拉撒路岛,藉此维持永生甚至死了又活,代价是你会变得疯狂。” “要素给到这,你应该已经能想象达米安的成长环境该有多扭曲了。” 杰森说着,两手一摊。 兰迪皱眉,专注听杰森解释;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实境模拟时,赛琳娜说,她们是用拉斯奥古的基地在做开锁练习。 ……应该不会哪天她得面对拉斯本人吧。 “谢谢你提供的情报,挺不错的,但这些和塔莉亚交代他照顾我有什么关系?”兰迪问。 杰森歪过头,一手握在下巴前,一手横在胸口处。 “我在想的是,以此为背景,很有可能小恶魔一直都用错误的角度在看待我们的家庭生活,也用同样错误的角度去看待你、布鲁斯跟塔莉亚之间的关系。”杰森说。 “错误的角度,你指的是……?” “好比说,布鲁斯是这里的哥谭国王,那就使塔莉亚成为他的嫔妃,而你,则是经过认可的皇后。” 杰森语毕,朝兰迪做出一个戏剧性的手势。 兰迪有整整两秒钟的惊吓,失去言语。 既然达米安是真正的王子,出生在真正的宫廷,那这确实,挺有可能?! “天啊!”兰迪低呼。 “对吧?”杰森强调,在他们之间重重点头,说话的同时不停打手势。 “而那,也使我们其他人都成为他争夺王位继承权上的绊脚石,尤其是提姆,看起来最弱,最容易下手。” “我想女孩们跟杜克目前被排除在外,因为杜克还未被正式收养,而拉斯是个歧视女性的垃圾。” 兰迪瞪大眼,单手摀嘴。 在意外加入这个家庭后,这是她第一次、对家庭内部的人物关系感到惊慌失措。 “他被他外祖父思想荼毒了?我以为拉斯不是死挺久了?”她慌忙问。 “还不够久。”杰森冷哼一声,语气恶毒。 “再说,拉斯活了两百多年,留在那儿的遗毒可不是说清就能清理干净。否则你以为塔莉亚怎么会把他送过来?那女人恶毒归恶毒,可她绝对爱这孩子,也愿意为这孩子做出改变。所有人都能看见她有多努力。” “那我该怎么办?”兰迪接着问,“就是,当我回到过去后?我总有一天会面对到刚来哥谭的达米安,对吧。他现在就……那他之前岂不是更……” 兰迪皱起脸,给了杰森一个无法言喻的眼神。 别怪她这就慌。瞧,那边的达米安,正在和提姆掐架,打架的方式距离蓄意沙人只有一个目击证人的距离(兰迪只算她自己,不确定该不该算上杰森,因为就是,达米安可以也沙了杰森?),而这居然还不是最初的版本。 那她这是该怎么办。 她应付得来吗?她能跳过吗?她能直接回到达米安被送来庄园之前的时间吗? 杰森不愧也是蝙蝠之一,只一眼就看穿兰迪最深的恐惧。 他颇尴尬地拍了拍兰迪的肩,安慰她说:“别担心 ,既然塔莉亚要求他照顾你,你就不会有事。” 兰迪目光迅速往下,看了看杰森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再看着杰森。 不知何故,她感觉有点奇特。 而且,从这么近的距离看杰森的脸,兰迪就发现,在长相和外貌这一块,杰森……还挺像布鲁斯。 相较之下,迪克和提姆,他们的脸和身材、就没这么像布鲁斯。 怎么会这么像。是巧合吗?还是因为朝夕相处就自然而然逐渐变得相似? 兰迪盯着杰森的眼睛,有点走神了。 她几乎想说:杰森有布鲁斯的眼睛。 真的。蓝得几乎一模一样,眼窝深邃程度和眼睛的形状也极其相似。 引起兰迪注意和使她陷入深思的重点在于:一个基本常识是,像这么漂亮的蓝眼睛?那绝对罕见。蓝眼睛又不是显性基因,更别提漂亮的部份。 但提姆告诉她,在这个家里,所有孩子中、只有达米安和布鲁斯有直系血缘关系。这很可能只是疲劳引起的幻觉,是她眼花。 ……又或者,杰森和布鲁斯有不为人知的亲戚关系。 “你不相信我?我是说真的,” 杰森继续讲他自己的,用更大的音量来强调他的论点。 “就我所知,在你和布鲁斯同声禁止那个小恶魔刺伤家庭成员、包括阿尔弗雷德之后,恶魔崽子确实收敛不少。” 说到这,杰森停顿一拍,歪着头哼了一声,兀自深思起来。 “现在回头一看,从一开始,达米安就挺在乎你对他的想法,而且孩子不羞于承认这点?这有点怪。” 兰迪则因着杰森的音量回过神。 “是吗?这些是事实,还是你这么讲、只为了让我比较放心。”她半开玩笑地含糊带过。这主要是因为她没有仔细听杰森前面讲了什么。 杰森收回手,抓了抓脸颊。 “也许都有?我的意思是,当然恶魔崽子还是有点喜欢刺伤人不过……至少他没有成功做出任何杀伤力过大的事。当我们都很清楚、他确实可以用超过一百种不同方式杀死一个成年男子时,这简直有点甜蜜。” 这下兰迪是真的回神了。 “……他确实在你们身上尝试过几次谋杀,目前尚未成功,而你,将这称之为甜蜜,”她干巴巴地挖苦道,“精神状态可真好。” 杰森耸了耸肩,做出个能怎么办的手势,“这正是帮助我们顺利活到现在的秘诀。” 兰迪笑了。她喜欢杰森的幽默感。 “反正呢,你别怕那小子,他才该怕你。”杰森把话题绕回达米安身上,“你想,拉斯活了两百多岁,他可能有,什么,超过一百位嫔妃?这当中肯定有某个或某几个女人比较得宠。” “可是,拉斯从未有过皇后。那我们从这条思路往下走,站在小恶魔的角度看,他肯定相信你很特别,因为布鲁斯在守身如玉那么多年之后!一逮到机会、就把你拖进礼堂。布鲁斯跟你结婚,对他而言无疑是意义重大。” 兰迪可能不该笑但是,“守身如玉?”她无法掩饰自己上扬的嘴角。 随着她被逗乐,杰森脸上也浮现淡淡的笑意。他抬起下巴,看起来很得意。单就这个动作和这个表情来说,他和达米安果真是兄弟。 “是啊,我敢打赌,老家伙这辈子真正想发生关系的对象只有你。”他说,对于这个话题显得有点太得意,“猜想达米安也被告知要学习辅佐,毕竟历史上长子总是,” 说到这,杰森突然咬住嘴唇。 “你是指,长子通常总是有优先继承权?”兰迪顺势帮杰森把话说完。 杰森稍微别过脸,用一种格外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对,那就是我想表达的。” 兰迪觉得这太搞笑了,迫不及待想找布鲁斯分享这些事。 “我要告诉布鲁斯这件事。”她说,“必须得有个人快点去把这些不合时宜的观念从达米安的脑子里拿掉。” 姑且先不提布鲁斯会在遗嘱上安排谁来继承他的商业帝国,要是让达米安继续这么想下去,那等那一天真正到来时,不论谁继承韦恩企业(和哥谭?这能列入计算吗?),只要不是达米安自己,他都会为此掀起一场战争。 顺带一提,兰迪确信,在继承韦恩企业这方面,布鲁斯会给提姆优先权和最大所有权,因为提姆最有商业天份;而迪克则百分之百会推掉他的长子权,很明显迪克根本不喜欢这些。 杰森朝她扬起眉毛。 “好吧,那祝你好运。相信我,我们都试过了,可保不准你会成功呢?” 这时,提姆远远地朝他们喊: “呃嘿!我不想打断你们的闲聊,只是时间有点晚了,阿尔弗雷德刚刚打电话提醒我们晚点上楼吃饭。” 兰迪和杰森对视一眼。 聊得太顺利,她都差点忘了下来蝙蝠洞的目的。 兰迪蹲下身,将书平放在地上。 杰森距离她最近,其次是达米安、提姆,三个人站在她周围,位置恰巧能成一个三角形,将兰迪圈在其中。 “那我要打开书了。”兰迪宣布,半跪在地上,捏著书的皮革封面,小心翼翼将其翻开。 剎那之间,封皮上的蛇活了起来,以一个虚体的样子、迅速攀上兰迪的手腕。 兰迪感觉后颈又是一阵熟悉的灼痛,同时还眼花。 她低下头,用手摀住眼睛。 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 兰迪用掌根按住眼窝,期望藉此减轻不适。 待她终于感觉好些后,她放下手,赫然发现她已经不在蝙蝠洞,而是……飘浮在某种黑暗的宇宙中? 兰迪还来不及开始恐慌,整个世界就颠倒过来,旋转、下坠,最终把兰迪扔到一个平坦的草原之上。 兰迪跪坐在草地上,抬头环顾四周。 门。到处都是门。 悬空的、飘浮的门。 以夜晚星空为背景,这些门毫无理由地悬挂在空中。一眼望去,这些门造型各异、有大有小,有的简陋、有的豪华,有的残破、有的则像金库门一样被上了重重的锁。 要不是情况太突然、也太古怪,兰迪会静下来,坐在草地上,欣赏眼前这壮观、美丽的一切;这很可能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最干净的星空,和最豪华的魔幻场景。 她低下头,随意抓了把草地,发觉草地柔软异常,说是地毯还差不多。 “我的凡人……”一个声音从远方传来,温柔、平和,夹杂许多嘶嘶声,有点像一条蛇在学人类说话。 兰迪屏息。她没有被吓坏。绝对没有。 好半会儿后,她深深吸了口气,从草地上站起来,对着夜空高声问:“谁?”在最末端有点走音。 仔细一想,这是最笨的问题。声称她是“凡人”又嘶嘶作响,除了贴在她身上的衔尾蛇,还能有谁。 好吧,她承认她被吓到了,就一点。 一阵微风吹过草地,伴随轻柔的沙沙声。 兰迪颤栗。 一些金色的、彻底透明只剩线条的热带鱼类,从她身后某处出现,在她眼前绕着8字转了一圈,而后成群结队地游向夜空。 兰迪真想摸摸那些热带鱼。 她也有点喜欢这个风。 “你安全了……”那声音又说,“我的凡人,你想窥见什么?” “你说窥见,那是什么意思?”兰迪反问。很高兴听见自己的声音比之前稳定、自信得多。 悬浮在夜空中的门缓缓动了起来。其中一扇,全黑色,造型僵硬朴素的门,平稳地落在她面前。 “你可以 看见过去、现在、未来,你可以窥见所有事,“该声音言词模糊地告知,“告诉我,你想窥见什么?” 兰迪……兰迪决定她现在什么也不想窥见。她想回家,想吃晚饭。 “我能不能晚点再来看?”她问,也要求:“现在我比较想回家吃饭。” 金色透明热带鱼又回来了,包围着她,来回兜圈。 “如你所愿。”嘶嘶声承诺道。 兰迪在激烈的争论声中睁开双眼,发觉她仰面向上,被杰森用双手手臂接着。 “别动。”杰森死死抱着她,脸色发白,梏着她的力道足以勒死她。 等杰森把她拖回平台上,兰迪才意识到,刚才她不只是被杰森接住,还差点掉到平台外。 一旦杰森将她平放在安全的地上,提姆和达米安就围上来,在她上方盘旋,带着惊恐和怒容,叽叽喳喳的说一些兰迪听不清的东西。 “发生什么?”兰迪问,从地上坐起身。 第45章 三只小鸟陷入恐慌 “发生什么?你消失了!”杰森回答,每个字之间都夹杂大量咒骂,“你一翻开书就消失在我们眼前,天啊,那是我人生经历过最漫长的十二秒。” “然后你就出现在空中!外面!”提姆高呼。 “我早告诉过你们,应该让我砍那本书。”达米安咬牙切齿,“没人相信我。没人。” 兰迪脑海中迅速串起一切。她先看着杰森,注意到杰森的头发全都乱了,看起来像是他一直在扒头发,把头发抓得朝四面八方竖起来。 她在看看提姆和达米安,最后,目光回到杰森脸上,得出结论: 三人之中,杰森对她消失又差点掉出平台一事反应最为激烈。 这就让她想起,先前她在婚礼上失血昏迷,那次杰森也表现得挺激动。 总感觉哪里有点古怪。 兰迪按下心中的怀疑,眼前更重要的,还是尽快安抚这三只陷入恐慌的小鸟,再不安抚感觉等下他们要暴动。 “没事的,”她重复两次这句话,“我保证我在精神上和身体上都很好,刚才的情况就是我可能有点被召唤到某个地方……” “这哪叫很好?”杰森拔高音量,两只手都在抓头发,“你人都消失了你还管这叫没事?你心态可真好啊?” 同时,达米安也在大喊:“谁能召唤你,你在蝙蝠洞,父亲为此处设下最严密的魔法屏障,你在父亲的地盘上被带走了!” 只有提姆最镇定,只问:“召唤,是衔尾蛇吗?” 兰迪深呼吸。她发觉,一次要和三个布鲁斯的孩子互动实在好累。 “是的,是衔尾蛇召唤。”她先回答提姆,再来是达米安、杰森,“你们先听我解释。我可以解释。” 杰森和达米安对看一眼。 “那么解释。”杰森要求道,抬起下巴,双臂交叉在胸前,脚掌用力拍打地面。 “刚刚的情况,在你们看来,我是消失,也许被带往某处。”兰迪开始说,“但实际上我仍然在这里。” 达米安用力皱起眉,质疑:“你的解释──” 同时,提姆高兴地跳起来,直呼:“我懂了我懂了!我明白了!” 兰迪给了提姆一个微笑和点头。 “好吧,所以到底发生什么?”杰森暴躁的质问道,“晚间快讯,并非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天才。给我讲人话。” 提姆迫不及待地开始滔滔不绝。 “那意味着刚才兰迪短暂离开了我们所在的这个维度。”提姆说。 “她实际上仍然在蝙蝠洞这个空间内,只是维度比我们更高,所以我们看不见她,认为她消失了,被带走了,不她没有。所以说这就得讲到衔尾蛇魔法的一些属性……” “长话短说,德雷克。”达米安打断提姆,用着和杰森几乎相同的暴躁能量,“我们没有一整晚听你解释你的理论。” 提姆不高兴地横了达米安一眼,但没随之起舞。看样子,刚破解一道时空难题的快乐、足以帮助提姆克服和达米安之间的私人恩怨。 “总之,兰迪还在,只是我们比较低的维度,所以看不见她。”提姆说着,停顿一下,“我认为,最后她掉出平台、是某种回归时的降落地点定位出错。” “就是这样没有错。”兰迪赞同道。 提姆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 “就算是如此,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杰森问兰迪,半是怀疑、半是纯粹的疑惑。 “说得对。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达米安问提姆,没有怀疑、不是疑惑,全是多得满出来的挑战。 提姆愤怒地瞇起双眼。“而这,就是为什么刚才我说,我得解释下衔尾蛇的运作方式──” 兰迪没有像布鲁斯那样捏鼻梁。她拒绝将头痛表现得如此明显,也拒绝在晚餐前处理提姆和达米安的争执。 “好了好了,我们就尽量长话短说,其他人在楼上等我们,阿尔弗雷德可能会担心。”兰迪果断介入对话,“我知道,因为魔法让我理解了这点。” “斯特兰奇告诉我,这本书算是衔尾蛇魔法的使用说明,只有蛇的宿主能使用,这话没说错。” “与其说那是本书,不如说那是魔法的另一半。有某个人把这个魔法分成两部份,一部份以珠宝型态在世界上流传,另一部份则以书的型态,被香格里拉保管。我感觉,唯有当二者结合,魔法才算是真正完整。” 当兰迪解释到这里,杰森已经露出明了的眼神。 “这听起来是典型的分散风险。”杰森点点头,右手在嘴唇前摩娑,“说得对。如此一来,单是取得魔法本体、却没能取得使用说明,这可以给一些不那么适合的对象带来困难。” 正是如此。 既然衔尾蛇本身总会时不时溜掉,在世上行走、找寻最合眼的目标,那就需要多一层保险,阻止心怀不轨的人,好比拉斯。 “但要是,”达米安结巴了一下,手一挥、直指兰迪,“但要是她永远没能拿到那本书呢?” “别担心,”兰迪安抚孩子,“既然我是天选之人,那蛇就会保证我最终顺利取得书,”至少她相信如此,“毕竟这整个魔法可不就是绕着命运之类的事情打转嘛。” 达米安得到兰迪的保证,表情从尖锐和激烈稍稍趋缓。 “那么我想,我们可以停止这些不必要的假设性问题了。”小王子高傲的宣布,“我们应该上楼吃饭,潘尼沃夫等了很久。” 直到很久以后的某天,兰迪才突然想明白,达米安确实在乎她。 孩子不是个喜欢公然说出假设性问题的人。但那天,一想到有可能兰迪永远都没能取得书,那也就永远都无法顺利掌握衔尾蛇的魔法,达米安就后怕。 晚饭后,兰迪先跟提姆上了堂关于犯罪现场搜证和潜行技巧的课,然后再去实境模拟室自己练习了会儿昨天赛琳娜教过的技巧。 在大约半夜一点左右,惊喜的事发生了。 布鲁斯提早回来! 兰迪刚洗好澡准备要睡,发现同样也是刚结束淋浴的布鲁斯、出现在主卧里,惊讶又开心。 “今天怎么这么早?”她高兴地问,几乎想扑向布鲁斯。 这里她高兴,有一部份原因也是,这应该意味着今晚她不会被中断睡眠了。 布鲁斯坐在床沿,朝她露出一个温暖、温和甚至是羞怯的小小笑容。 “这个嘛,有一只小鸟告诉我,你可能有话想和我说。” 兰迪慢慢走过去,在布鲁斯腿上坐下,面对面。 “哪只小鸟?” “杰森。一旦他在频道上提起这点,所有人就忙着把我赶回家。他们不给我巡逻,我被自己的孩子禁足了。” 布鲁斯抱住她,接着问:“今天一切如何?” “今天有点疯狂。”兰迪秒答。 显然,杰森认为,兰迪会有很多话想对布鲁斯说;他是对的。 兰迪从早上迪克把她哄去晨跑开始,讲到晚餐前、她决定带着魔法书去蝙蝠洞,从而招致一连串后果,包括达米安可能抱持的错误观点、达米安和提姆之间令人担忧的竞争、到她进入衔尾蛇的魔法空间,只稍稍省略了差点掉下蝙蝠洞的那部份。 实在不需要更多人对此大惊小怪。她很好,真的。 幸好,布鲁 斯对魔法书和衔尾蛇召唤的那部份反应挺平静,很可能是因为他早有了解(或,因为他是蝙蝠侠?),所以这对他而言不是新闻。 相对地,他的重点都放在兰迪和迪克、和杰森的相处之上。 “晨跑的事可能该算在我头上,”布鲁斯沉思道,“我忘了提醒你,早上有时迪克会找你去晨跑。” 兰迪不怪他。 一来,最近就是各种各样事情接连发生,忘记一点小事那算什么。 二来,她不怀疑布鲁斯的记忆力,她怀疑这是布鲁斯太习惯她总是知道这点,忘了现在的她还不知道。 这就让她想起另一件事。 “对了,迪克还说,你最初的独白非常搞笑。当时你的独白是什么?”兰迪好奇问。 立刻布鲁斯的表情变成一种小心翼翼的空白。 “你总有一天会听说的。”布鲁斯停顿一下,“这就让我想起,之所以迪克养成找你晨跑的习惯,那是因为……” “你在转移话题吗?”兰迪好笑的问。这反而叫她更好奇。 布鲁斯一脸的深受冒犯。 “我才没有。”他声称,“我只是突然想起,跳舞和晨跑有点算是你和迪克的情感交流方式。迪克很在意和家人间的情感交流,所以他当然会在你停留的第四天就找你去晨跑。” 兰迪扬起一道眉,昂起脸,斜视布鲁斯。 她能看出布鲁斯在偏转话题。布鲁斯在逃避,那意味着他最初的独白很丢脸,意味着迪克爆了一个大黑料给她。 她想,要是每次晨跑,迪克都会卖给她一个家庭成员的黑料,那不错诶,她也许会爱上晨跑。 “我没有。”布鲁斯再次强调,近乎委屈。 “我只是想起,在带迪克回家后的头几年,我真的深信他会成为我的死因。” “他是晨型人,亲爱的,晨型。他早上七点叫我起床,要我陪他去跑步。他挂在枝状吊灯上,天啊,你能想象那是什么画面吗?我差点心脏病发,阿尔弗雷德差点心脏病发。” “迪克总共打碎了六盏枝状吊灯,他是家里现在所有吊灯都以铁链加固的原因。” 兰迪强忍笑意,为此眉毛扭曲。 “你是,”她好想笑,“你是因为迪克卖了你一个黑料给我,不甘心,就赶快也卖一个他的黑料给我,想打平?” 布鲁斯迅速拉平表情,严肃地说:“你无法证明任何事。你没有证据。” 第46章 像我你认为杰森哪里最 兰迪抿住笑意。她好想用双手捧起布鲁斯的脸,像搓揉一颗又柔软、又毛茸茸的猫猫头一样搓揉布鲁斯的脸。 她忍住了。 “你太搞笑了。”兰迪说,手指轻轻穿过布鲁斯太阳穴后方两侧耳上的头发,在他的额角上印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布鲁斯几乎没有眨眼。兰迪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始终跟随着她的脸;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在这段过程中,布鲁斯的眼睛逐渐变得比平时更蓝、也更圆一些。 “我也爱你。”布鲁斯低声呢喃,爱这个字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彷佛这没什么大不了。 布鲁斯这突如其来的承认、完全不在兰迪的预想中。 在理想的情况下,兰迪会回答:我也爱你。她知道她应该这么回。但是,这句话的重量太重,拖住她的舌头,卡在她的咽喉内,让她呼吸困难。 她还没有准备好。 有短暂的一刻,兰迪想知道,是否布鲁斯看出这点?他是否已经知道或料到,她没有办法说出这句话,即使是出于礼仪、礼貌、欺哄或场面话,她都做不到? 即便他是,布鲁斯也什么都没表露出来。乍看之下,他似乎不在意兰迪有无回应── 但兰迪知道,这远非事实。 布鲁斯不可能不在乎。他实际上比谁都在乎他爱的人是如何看待他。 事实是,布鲁斯很容易为此受伤,且总是留下深刻的疤痕、伤口难以痊愈。那就是为什么他总是需要自我武装。曝露感情对他而言是最危险的,因为天知道这些真诚会不会在某天被利用,会不会在争吵中、仅出于气愤和自我防卫,就被当作是攻击的武器。 正是这样的想法让兰迪对他们的处境感到心酸。 她咽下这些想法,用一个微笑跳往下一个话题。 “说起来,我注意到杰森长得特别像你。”兰迪说着,歪头端详布鲁斯的五官,在脑海中将其与杰森的重迭起来,彼此对照。 “是吗?”布鲁斯平淡的问。 兰迪左右审视布鲁斯的脸,思考再三后、得出结论。 “真要说起来,当然没有达米安那么像你。”她说,一边对自己点头。 达米安现在的年纪约莫是十三、四岁,脸还没长开,具体来说,未来达米安会更像布鲁斯、还是更像塔莉亚,这挺难讲。 不过就现阶段看,达米安与布鲁斯的相似程度、是任何人但凡长了眼睛没有瞎就能辨别出的。最大的区别仅在于肤色和眼睛;达米安有塔莉亚的肤色,和塔莉亚翠绿色、上扬的眼睛。 “是吗?”布鲁斯重复道,双眼直视她,继而问:“你认为杰森哪里最像我?” “是脸的轮廓和眼睛。”兰迪答,说话的同时也在思考。 “可能也是因为肤色和体型。杰森很高,肩膀很宽,我认为他的二头肌应该比迪克的二头肌更发达?”毕竟今天杰森可是从空中接住她,还把她从平台外拉回平台内。 布鲁斯的眉头小小抽动一下,问:“是什么使你注意到杰森的二头肌?” 兰迪拉平嘴角,朝天转眼珠。 “当然是我观察细节的技巧和多疑的本性,天才,”她说,“否则我为何要管你儿子有没有二头肌。这只是一个观察结果,好吗?因为迪克和提姆都明显和你长得不像,有了对比就有了观察。” “我承认我有点怀疑,杰森该不会其实是你不为所知的远亲什么的。但这不可能,对吧?我的意思是,全哥谭都知道、你父亲托马斯韦恩只爱你的母亲,他不可能有婚外情或私生子。那肯定是捏造出来的。” 布鲁斯微微扬眉,一副感到有趣的样子。 “我不知道你对我父亲保持这么高的评价。”他说。 “现在你知道了。”兰迪说着,郑重地将手放在布鲁斯的肩膀上,“而且我指望你能维持这项家族传统,一旦结婚,就再也没有丑闻,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也许会转换跑道,成为你最大的宿敌。” “哈哈。”布鲁斯面无表情,用两个字表达他不觉得这好笑。 “哈哈。”兰迪学他,忍不住用手指戳布鲁斯的脸颊,“你没有幽默感。” 布鲁斯哼了一声,眼神颇不以为然。 “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有很多幽默感。”他声称,接着说:“很高兴听到你和杰森处得不错。” “我以为我和每个人都处得不错。”兰迪有点好奇,也有点怀疑,“怎么突然这么说。” 布鲁斯的脸上再次出现沉思。 “杰森他是……”他缓慢地说出每个字,谨慎地筛选言词,“他是个戒心较强的孩子。有些人单从表面上看,就判定杰森粗鲁、粗俗,可是,一旦你深入了解杰森、真正认识他这个人,就会发现,杰森真的是个甜心。” “摁。”兰迪发出一个特别重的鼻音。 “你不信我?” “不是。”兰迪否认,澄清:“我是想起下午杰森说了类似的话。我们在讨论达米安,他告诉我,虽然达米安还是有点喜欢谋杀和刺伤,但孩子没有去实践想法,这挺甜蜜。” 布鲁斯眉头抽了一下,露出介于惊讶和好笑之间的表情。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他若有所 思地瞇起眼,“而且他轻松的就对你说出他的内心想法。” 兰迪回想了下当时的情景。 轻松吗?也许。那段闲聊是流畅的,期间杰森表现都自然,还有点调皮,根本没有布鲁斯刚才提及的‘粗鲁、粗俗’。 本来,在布鲁斯家的所有男孩中,兰迪最愿意亲近的提姆,因为提姆知道最多,聪明又相对冷静;但现在她感觉最亲的是杰森。 “总而言之,我想表达的是,这挺好的。”布鲁斯最后说:“我本担心你们产生误会,因为他一直在回避你。” “哦所以你原来知道?我还以为你根本没注意呢。” 兰迪无意掩饰惊讶。 毕竟,在她看来,布鲁斯是全人类中所知最忙碌的人,既是跨国企业的最高负责人、又身兼哥谭这个污水坑的最高治安维护者,还得管理一支成员布及全宇宙的超级英雄组织。 以此为前提,唯一能比布鲁斯更忙的人只有可能是提姆。 布鲁斯发出一个混合鼻音和喉音的咕哝声。 “你说担心?”兰迪居然听懂了,她也是个侦探了,“谁?杰森?杰森担心什么?他担心我用负面的角度看待他?为什么?这个预设立场是从哪来的?我不理解。” “他总是喜欢凡事都做最坏的打算,进而钻牛角尖。”布鲁斯淡淡地说,“所以我要他千万别这么想。因为坦白讲,比起他,我才更有可能把你气得一走了之。他做不到。” 兰迪闷声笑了。她欣赏布鲁斯的自觉。 那夜,兰迪靠着布鲁斯的手臂入睡。 大概天刚破晓那左右,不知何故,她被惊醒,决定去趟厕所。 兰迪摸黑走进浴室。 眨眼之间,她发现自己脚下踩着的,不是浴室冰冷的石砖地,而是柔软如地毯的青草皮。 她又回到衔尾蛇的空间内了。 此一认知让兰迪迅速清醒。她抬头,发现在无尽的星夜之下,只有一扇门竖立在她面前。那扇门造型方正、简约,纯黑色,没由来地给兰迪一种严肃和沉重的感受。 熟悉的微风轻抚过兰迪的脸颊。 她叹了口气。“那么我猜,这就是要我打开那扇门的意思。” 同一批金色、透明、闪烁微光的热带鱼游过她左侧,在她身上绕一圈后,奔向夜空。 兰迪用稳定的手推开眼前的这扇门。 这是一场属于上流世界菁英的商业晚会。在大都会。 兰迪穿着她最合身的银色短礼服,带着笑容和自信,在政商名流之间穿梭。在谈笑声、无尽的香槟和以生海鲜为主的精致小点之间,‘庆祝大都会图书馆开幕’的布幔挂在舞台后方,莱克斯工业的标志无处不见。 这是兰迪最讨厌的场合。这更是她最讨厌的一群人。 她不属于这里,也不想在这里,可她无法脱身,因为她是莱克斯工业财务部门的中高阶主管,从莱克斯卢瑟这个混蛋手里领了漂亮的薪水。 说句老实话,她本想找借口逃过这场晚会;要不是她的上级威胁暗示会为此开除她。 几乎没人能从兰迪的笑容中看出她有多么不想身在其中。 除了布鲁斯韦恩。 众所周知,布鲁斯韦恩是个巨大的花花公子,不务正业,从不管理自己的韦恩企业,把商业事务都交给养子提摩西德雷克处理,多年来永远丑闻缠身。 这就是为什么兰迪在布鲁斯韦恩和她搭话的第一秒、就马上察觉这家伙很可疑。首先,出现在晚会上的本该是提姆,兰迪和提姆聊过几次,印象深刻。 其次:布鲁斯韦恩喜欢名模,而兰迪不是。 有什么理由能使韦恩放弃那边的超级名模们,选择和正在要求吧台给她一杯无酒精饮料的兰迪搭话? 肯定不是因为兰迪的家世背景(她没有)、也肯定不是因为她的工作能力(这她有,但也不是只有她有);最有可能还是因为她的职位。 韦恩想要她掌握的企业机密。 “你想离开派对吗?”韦恩暧昧地问她,一副要带她回家的样子。 兰迪捏紧手中的玻璃杯,忍不住就对着粉红色的调味气泡水笑了出声。 “抱歉?”韦恩还能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无辜地问她:“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兰迪平复呼吸,谨慎地检查了下周围环境,确认安全后,才说:“只是突然想起一件很多年前发生的事。” 停顿一下后,她指着自己的下颚某处,又说:“韦恩先生,你这里的妆掉了。” “喊我布鲁斯。”韦恩流畅地道,“你指的是什么?我没有化妆。” 兰迪微笑,没有过于掩饰其中的嘲讽。 “你知道我刚刚想起什么吗?”她开始说,声音放低、语速比平时快上一倍,“当我还住在哥谭时,蝙蝠侠救过我。两次。第一次是在混乱的市集上,那次他下巴严重受伤。我很在意,你不敢想象我有多在意。” “第二次再获救时我就注意看了他的下巴。果然他留了道疤。浅浅的,不明显,出现在蝙蝠侠的脸上不会有人在乎。但这有可能成为一种识别标志,对吧?” 当兰迪说到这,布鲁斯明显僵硬了。 “别担心,我不会说。”兰迪对自己笑了下,有些自我嘲弄,“这讲出去有谁会信,怎么听都像是疯狂粉丝的胡言乱语。话说回来,我确实有点太沉浸于被蝙蝠侠拯救两次带来的吊桥效应。真的,我无法摆脱。” “你不知道你在谈论什么。”布鲁斯低声警告道,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威胁感。 兰迪不以为意。她出生在哥谭海峡区,一个烂透了的地方,才这点程度可吓不倒她。 “放轻松,B。”她用一个字母作为进一步的明确暗示,“我跟你走。” 布鲁斯面无表情。 “为什么。”他冷漠地问。 “说真的,你不是第一个为此接近我的人。”兰迪扯了下嘴角,苦笑道:“自从我终于发现担任这个职位的前几个人都死于非命后,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种事。X的,我就知道他们不是无缘无故录用一个来自哥谭、没有家世背景的奖学金生。三倍高薪,哈,我就知道没这种好事。” 布鲁斯韦恩仍然面无表情。 “你不会死。”他说。 兰迪哼一声,一口气喝光所有气泡水。 “你最好别让我后悔我的决定。”她反过来警告他,“要是你害死我,我会拖着你下地狱。” 第47章 第一个智者的建议 兰迪猛地坐起身。 她低下头,双手扣在胸口处,意识到她不仅浑身都是冷汗、更近乎喘不过气,彷佛刚脱离一场恶梦。 环顾四周,她仍在熟悉的环境中,这里是布鲁斯的房间,是韦恩庄园的主卧。她没有在一场奢华的晚会上、扮演即将出卖企业机密的莱克斯工业财务部门主管,因为在入职后第一个月就通过可疑的金流、察觉该企业的拥有者正在密谋串通达克赛德、准备引进一支地狱大军来毁灭世界,毅然决然成为蝙蝠侠在莱克斯工业的卧底。 她很好。她没事。 她还活着。 太好了。 兰迪重重吐出一口阴郁的长气,将脸埋进双手掌心中。 直待心跳稍稍平复、头脑也冷静许多后,兰迪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布鲁斯已不在床的右侧。 一个合理的猜测是:这个夜行生物趁着半夜她睡熟时,偷溜回去工作。 兰迪伸手触碰布鲁斯睡过的位置。 床单已经冷了。 这让兰迪感到失落,也有点沮丧。她叹了口气,把布鲁斯盖过的毯子捞过来,卷成团状、抱在怀中,想藉由毯子毛茸茸的柔软触感、和附着在织物上的香气来平复心情。 毯子有阿尔弗雷德使用的熏衣草洗衣粉味,混合须后水、洗浴品的清新皂香,和布鲁斯自己的味道;毯子闻起来宁静、舒服、安全。 兰迪喜欢这个味道。 如果这是一支香水,她会将其命名为宁静 ,或‘家’。 这就让她能更清醒地认知到两件事: 一,她现在安全了。 和二,刚才那不是梦。 那不是梦,根本不是。那是她不知何故,在半夜起床如厕这么一个简单的过程中,非但没走进浴室,反倒走回衔尾蛇的空间里,半被动的重温了一段回忆。 兰迪轻轻呼出一口长气。 她想起来了。 那发生在衔尾蛇的魔法缠上她以前。那是她第一次遇见一个布鲁斯韦恩。那是最初,是事情的开始,是她为什么会经历这些、和来到这里的原因。 一切只因为她爱上一个男人。 就因为亲眼见过蝙蝠侠两次,被对方抱在怀中,又被再次拯救,这样总共三次,然后年轻的兰迪就再也无法摆脱这种英雄迷恋,以为和对方展开一段浪漫关系会是个好主意。 兰迪轻轻呼出另一口气,在荒谬、沮丧、和对自我的恼怒之中,苦笑着抹掉一点眼泪。 回顾起来,那段人生对现在的她而言、简直像是她的第一世。已经很难想象、在多元宇宙中,有一个布鲁斯,他的眼睛不是蓝色是棕色,长得像本阿弗列克和伊桑霍克。 要是更仔细去比对,就会注意到,那个布鲁斯的头发也不是纯正的黑色。 而且易怒。 毕竟,她最初认识的那个布鲁斯韦恩,刚与赛琳娜发生一场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争执、正分道扬镳,与塔莉亚是关系恶劣、只将其视为敌人和需要打倒的恶棍。 那男人,他和大半的家庭成员处得不好,正义联盟则彻底不存在;后者直接导致各地的超级英雄都在独立运作,彼此之间严重缺乏沟通和共识,时不时就有摩擦、误会甚至更糟的,内哄。 此处举几个实际案例来说明: 该世界的亚马逊人,和亚特兰提斯人,为着凡人们无法理解的缘由,长年彼此争战,造成的损害不计其数。 这导致蝙蝠侠恨透了任何非人类,但他选择针对超人。 人们支持莱克斯卢瑟,因为他声称他会保护人类,将这些制造混乱的妖魔鬼怪都逐出地球,没多少人知道卢瑟正暗地里与达克赛德合作。 这么看来,那可真是个注定要炸裂、要毁灭的世界。 那里凡事都已糟糕得不能更糟。 想起这些,兰迪笑了,满是苦涩。 这段回忆不长,还挺短,就只让她稍微想起她在认识布鲁斯之前的一些过往,和她最初为何会与布鲁斯相识、进而被卷进一堆会害死普通人的事之中。 即便如此,带给她的负面感受也够强烈了。 这是一种余烬感,像灰留在舌头上。 她用手指梳理因冷汗而潮湿的发丝,将思绪转向回忆里的其他部份。 要说当时,她为什么能一眼看穿布鲁斯韦恩是蝙蝠侠,其实她没有。 她只是知道,既然卢瑟就是需要一个聪明,但不那么聪明,而且孤立无援的人,去替他完成一些违法的事。 而当时的她不幸地,因为处境绝望、被引诱到该岗位上。 那么迟早她就得面对某个超级英雄,某个莱克斯的敌人。 要不,就会像先前待过该岗位的其他所有人一样,在八到十六个月左右,迎来自己的被死亡。 接着,她快速做了个简单的删去法,排除不可能的选项,再将剩下的选项其与布鲁斯韦恩的外型、财力和地理位置做交叉比对,又配合她曾两次被蝙蝠侠拯救、带来的深刻印象和些许迷恋。 最终,她得出蝙蝠侠是布鲁斯韦恩的结果。 毕竟,总不可能、布鲁斯韦恩本人亲自接近她,只是为了普通的商业间谍活动吧。这可能性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无限趋近于零。 另一方面,那时兰迪怀疑自己大限将至,每天都如履薄冰,那当然她会立刻跳上蝙蝠侠的那艘船了。 她来自哥谭海峡区,她已经被蝙蝠侠救过两次,可能也有点长期迷恋这个又黑又高大的义警英雄。那还有什么能让她继续待在莱克斯的阵营之中、而不选择蝙蝠侠?没有。 与其说那是个推理结果,更像是个孤注一掷。 要不是对方易怒,才被试探个几句、就开始出言威胁,兰迪怀疑她会当场信心崩溃,全盘推翻猜测。 兰迪闭上双眼,将脸深深埋进怀里被团起来的毯子之中。 他们都是布鲁斯韦恩;可除了名字、家世背景、领养了几个孩子和同样选择成为蝙蝠侠这四个部份有重迭,其余部份毫无相似之处。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她喃喃自语,“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早餐的时候兰迪见到布鲁斯。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正确,布鲁斯就是半夜溜回蝙蝠洞工作。他跟提姆一起出现在餐桌旁,两人脸上有着不同程度的眼袋和黑眼圈。 此时,兰迪正在被动承受来自迪克的晨型人能量。幸运的是,今天她有达米安和杜克一起分担,所以迪克不会马上发现她走神。 她情不自禁盯着布鲁斯看,在他脸上、身上、各处来回,找寻所有差异,藉此确认她所处的世界,彷佛布鲁斯是她的锚,只有他能让她停止漂泊。 布鲁斯察觉了,从咖啡杯后抬起头,和她对视。 兰迪看着那双世界上最漂亮的蓝色眼睛,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布鲁斯回以一个温柔的浅笑,同时也显得有些疑惑。 那之后布鲁斯和提姆就去上班了,阿尔弗雷德载杜克跟达米安去上学。 杰森估计还没起。兰迪则跟着卡斯下蝙蝠洞去上她的第一堂武术课。 课堂开始二十分钟后,卡斯说话了。 “你心不在。” 卡斯用生涩的英文说道,一边比着她自己的心口,问:“噩梦?” 兰迪中断她正在练习的动作,想起其他人提醒过她,卡斯能通过肢体语言来读懂一个人,具体有多擅长,差不多有通灵的程度。 “我看起来很心烦意乱吗?”兰迪苦笑了下,用手掌抹了把脸。 卡斯歪过头,用手语回了她一串单词,最后是为难的表情。 兰迪没有全部读懂,但这不妨碍她理解卡斯的意思。 简而言之,她现在看起来很累、心烦意乱、身上有鬼魂的影子(兰迪认为卡斯是想用鬼魂来比喻那些使兰迪困扰的事),这让卡斯担心,不想在这样的状态下给兰迪上课,同时又不想强迫兰迪说出心事。 “你没有强迫我。”兰迪安慰卡斯,“我也正想找个人讲讲这事。讲出来有助于我厘清思绪。” 卡斯微微睁大双眼,快速打量了下兰迪后,点了点头,指着训练垫,示意她们可以坐在上面进行谈话。 兰迪照做了。她和卡斯在训练垫上盘腿,面对面坐着,左边是摆放木制训练用武器的架子,右边过去再远一些有迪克的体操器材。 “之前婚礼上,斯蒂芬妮说过,提姆曾告诉过她,这个世界是我的第三次。这件事你记得吗?”兰迪先问。 卡斯点头,手语说:记得。 “换言之,在更早之前,我还认识过两个蝙蝠侠,只是目前的我失去相关记忆。”兰迪继续说,“直到昨晚。” 卡斯微微睁大双眼。 “昨晚我找回了一小段过去的回忆,”兰迪叹了口气,“那段回忆让我现在感觉……心情不舒服。” 卡斯关切地望着她,手语问:不好的回忆? 兰迪扯了下嘴角,半是叹气,半是苦笑。 “这无法用好或不好去定义。” 兰迪说着,一边把马尾拆散、再重新扎起,扎得更牢、更紧、更高。 “这就只是……我不想重新体验一次和前任的相识过程。我宁可不想起这件事。” ──尤其不是在对方在她心中、只留下一种沉重的灰烬感之后。糟糕的感觉,难道不是忘了更好吗? 卡斯若有所思,似乎懂了什么,手语问:哪一个? “第一个。”兰迪答。 卡斯皱起眉,不高兴地打手语:你的第一个布鲁斯不好,暴躁,易怒。 兰迪觉得有些好笑,也好奇,“你怎么知道?” 卡斯用严肃的表情快速打出一串手语:他弄伤你,也弄伤我们的布鲁斯。 兰迪挑起一道眉,想知道她的前前任、是如何隔着时空,弄伤‘我们的布鲁斯’。 稍后有机会她要找人问清楚这件怪事。 卡斯的手语还没结束,她比划道:不要再回头看过去 。你就是你,你仍然是你,你永远是我们的大姊姊,我们的尤莉。 最后,卡斯开口说:“没有那些,你也能完成任务。” 她说得生涩,可每个字想传达出的意思十分明确。 兰迪惊讶地眨了下眼。 “谢谢你。”她想她就不必问卡斯怎么知道这么多了,她们时间相逆,而且这是卡斯。 卡斯重重点了点头,伸出手,将左手掌心贴在兰迪锁骨处,右手掌心贴在自己身上相同的位置,缓缓闭上双眼,再睁开。 “你能。”卡斯说,“我保证。” 所以这是一条来自智者的建议。 第48章 保护你宠女儿之举 考虑到这才一段初识的回忆,就已经能给她带来超过半天的心神不宁,兰迪会想直接参考卡斯的建议,果断抛弃沉重的过去。 在这趟时空旅行中,十六大箱关于过去和前任的沉重回忆、将会是兰迪最不需要的东西。事情就已经够难了,她为何又要帮自己增加旅行困难度。 最好轻车简行,丢掉所有不必要的物品。 还有另一点则是,兰迪也讨厌毫无防备地想起一堆前任的事。 瞧,分手是有原因的!人们喜欢在分手后烧照片、烧情书、扔掉扔掉所有和前任有关的物品不是没有道理!这不只是报复,这更是拒绝懊悔、拒绝内省和拒绝继续受伤、沮丧、愤怒。 天啊,兰迪讨厌这种感觉。 问题是,她可以拒绝衔尾蛇再次一声不吭喂她一脸回忆吗?也许可以,也许不行。 显然这就是为何斯特兰奇要她熟读说明书,否则她就是被魔法操控,而非操控魔法。 如果拒绝是可行的,这里兰迪还担心两件事。 一是错过重大警讯,带来负面后果。 二则是为了不错过重大警讯、不停往回翻看过去,反而因此陷入自我实现的预言,同样带来负面后果── 也就是不看回忆还好,越看越出事。 想避免重蹈覆辙,反倒害自己重蹈覆辙。 这两种情况发生的概率看似各占百分之五十。 正因如此才叫兰迪深感困扰。 她反复思考卡斯最后的话。 卡斯告诉她,没有那些,她也能完成任务。 这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这是卡斯在给她剧透? 假如这是,那这很可能是截至目前、兰迪在蝙蝠群中取得的最大情报,卡斯会因此立刻成为她最喜欢的蝙蝠,不仅给她打气、给她信心,还直接告诉她答案,多好,多甜蜜。 中午,兰迪和卡斯结伴外出吃饭。 她们去了韦恩企业旗下饭店所经营的中餐厅吃饭。该餐厅正准备连锁化,目前在新泽西州已有三间分店。 店装潢风格属低调奢华,配色方案与黑蝙蝠制服上的黑金双色不谋而合。餐厅内,运用大量深色木制桌椅,有屏风和室内山水造景,植物当然都是假的,本店谢绝毒藤女。 一些俗气的大红灯笼挂在各处,很有可能是为了引导顾客、方便路人一眼便认出这是一间中餐厅。角落有一块舞台,提供给现场演奏者。音乐轻柔,很容易被食客们的谈笑声盖过。 一冰柜的啤酒位在吧台和出餐口附近,上头用七种语言写到‘欢迎取用,免费’。兰迪注意到,那些品牌她在哥谭很少见过。 虽说啤酒免费,但这里的茶显然更受欢迎。空气中有淡淡的茶香,混合食物爆炒的香气。 挺有趣的是,在点餐时,侍者告诉她们,“本餐厅是韦恩先生为了他收养的女儿所开”,声称这是“韦恩先生宠女儿之举”。 全程带着骄傲的笑容。 并且根本没认出卡斯。 兰迪在被迫听侍者振振有词,美其名是介绍餐馆、实则就是居高临下的炫耀时,起先是觉得疑惑,接着是错愕、傻眼和无语。 这里的员工认不出她那也就罢,兰迪是谁,为什么需要认得她?人们估计根本不相信布鲁西宝贝的婚姻能维持超过三个月,更别提她的照片目前还未正式对外公布,不认得是理所当然的。 但认不出卡斯?那就挺可笑。 更叫兰迪大感荒谬的是,宠女儿的是布鲁斯,骄傲的却是这个和他们毫不相干的人。 只因为同为男性,就可以在此余有荣焉吗?还是说他其实是在为着自己能给韦恩企业旗下餐厅打工自豪?还强调这是收养,感觉就叫人挺不舒服。 这是有史以来兰迪经历过的、最天外飞来一笔的男性说教。 隔着餐桌,兰迪安安静静地和和卡斯交换一个好笑的眼神。 我们该打断他吗?兰迪眨了眨眼,用目光无声询问。 卡斯摇头,眼里闪烁许多乐趣,突然拿出手机,开始打字。 不到五秒,兰迪就收到卡斯传来的短消息──‘不想太早被认出。’ 兰迪了然的抬起眉毛。 说得也是。与其被认出,不如就让这些人尽情大放厥词。忍受一点男性说教就能换来一段宁静、不受打扰的时间,这值。 兰迪直等到侍者走了以后才开口。 “这种事常常发生?”她问卡斯。 卡斯点点头,本想打手语,举起手后,却马上转为手机打字。 ‘如果只有我,时常。’ ‘如果迪克或达米安在,就不可能。如果我和提姆同时出现,这也不会发生。’ ‘布鲁斯保护我,照片很少。’ 兰迪理解了。 那就是迪克最出名,照片广为流传。达米安呢,孩子不用别人帮他宣传,他会自己大声说出他父亲是布鲁斯韦恩。 提姆和卡斯各自单独出现不会被认出,组合在一起则会提高辨识度。 估计这也是卡斯不打手语,改用手机发消息的原因。互联网上到处都在说布鲁斯的女儿是黑发黄肤,吃中菜打手语。特征会曝露太多。 卡斯抬头,看了她一眼后又继续打字。 ‘我们也要保护你。你没有老,会被怀疑是吸血鬼。’ 你提醒了我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兰迪紧张地回答道。 她这才想起,一旦回到过去,可千万不能被外人留下照片。 狗仔、私生、宴会上的合影……这些她全都得避开,难度堪比在北美洲生活却对奶制品严重过敏。 卡斯同情地看着她,接着打字。 ‘别担心,我们有一些魔法物品。’卡斯传来的消息上写着,‘宴会时你会带着。’ 兰迪松一口气。“那就太好了。” 扣除那位认不得卡斯、像是来搞笑、但意外在掩护身份方面帮上忙的接待侍者,餐点都挺不错。 卡斯每道菜都喜欢,这果然是布鲁斯为她开的餐厅。兰迪觉得香料用得不够,鱼做得偏甜,她自己口味偏酸辣,但她没说什么。 在她们吃到甜点时,布鲁斯出现了。 “女儿。”布鲁斯先弯腰搂着卡斯的肩,唤她女儿,并且在卡斯的头发上轻轻亲了一下。 接着他绕到兰迪旁边,拉开椅子坐下。 “甜心。”布鲁斯亲昵地唤道,同时俏皮地啄了一下兰迪的脸。 兰迪飞快瞥了眼卡斯,担心得面无表情。 “我以为我们应该要保持低调?”兰迪低声问,“以免有人给我拍照?” 卡斯也不高兴地噘起嘴,用眼神向布鲁斯控诉:你会害我们都被认出。 布鲁斯一派淡然,拿起空碗,给自己捞了一勺汤。 “没事。自从我三十五岁后,我们就不那么保密你的存在。总不能让世界以为你是凭空出现的,尽管你是。适度的曝光有助于故事的完整性。” “而且,对于时间处在顺流状态的我们其他人而言,这是你的最后一站。等一切结束后,我会回到起点把你带回现在。所以是的,这一餐你可以被拍到。” 兰迪皱起眉,放下碗,斜视布鲁斯。 “你刚刚是否轻描淡写的对我泄漏了一件大事?” 布鲁斯端汤碗的手半点不抖。“我有吗?” “是的你有。”兰迪指责道:“你从没说过!我根本不知道原 来你会去带我回来,直到刚刚!” 布鲁斯放下碗,困惑地望着她。 “是什么使你这样想?我当然会想尽办法去带你回来了。” “嗯,可能是因为你从没想到过应该要告诉我?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还以为我就得一路往下走到底了!” 布鲁斯面向她,表情混合惊讶、尴尬和恍然大悟。 桌的对面,卡斯津津有味地观赏他们的争论,全程配甜汤和水果。 “我……可能到现在才明白了一些事。”布鲁斯不好意思地承认这点。 兰迪的情绪随之缓和。 “吓死我了。差点以为我得回到你刚成为胚胎的那天。或更可怕的,成为你祖父母的证婚人。” 她打趣道,用手肘轻轻推了下布鲁斯的上臂,“不是说我不想见到他们,是不想以这种方式见到。” 布鲁斯哼着笑了一声。 卡斯选择在此时加入对话。 “下午?”卡斯满怀希望地望着布鲁斯,难得开口说话。 “我有两小时左右,可以和你们去公园吃冰,或一起做其他任何你们想做的事。”布鲁斯微笑。 兰迪想起她密密麻麻的排程,迟疑地道:“也许就你和卡斯去吧,我该回庄园上下午的冥想课。不认为达米安会欣赏我上课迟到。” “他会接受的,刚刚来的路上我问过他了。”布鲁斯说,同时用一种格外无辜的眼神注视她,还微微偏头。 兰迪……感觉招架不住。 她赶紧转过去看卡斯,却发现卡斯正在模仿布鲁斯,青出于蓝。 “这,不好吧。”兰迪弱弱地最后一搏,“这样不就变成,我只有在达米安上课的时候、刚好晚一个小时出现,会不会害他误解我这是偏差对待?” 卡斯沮丧地垮下肩。 布鲁斯思考了下后,摇头。 “我想不会。”他说,在桌上握住兰迪的手,“更重要的是,你该跟我们一起去外头走走,放松精神。” 兰迪被说服了。 第49章 达米安世界1相关集中在46/47/…… 兰迪就不该被说服。 在卡斯和布鲁斯的双重魅力下,原定不应超过两小时的闲逛、最终超过两小时。 他们先去了商场。 在那儿,布鲁斯给兰迪和卡斯买了东西,兰迪给猫阿尔弗雷德买了东西,而卡斯给某个他们没听说过的朋友买了东西。 该朋友疑似为男性,这使布鲁斯如临大敌。 然后他们去公园,买了冰一起吃。 吃完冰后,卡斯去喂湖里的鹅。 布鲁斯在这时给兰迪讲了个又可怕、又好笑的故事,说曾经有次,他们这里的企鹅人被愤怒的魔法师报复性下咒,跟平行宇宙的企鹅人交换了。 结果新来的企鹅居然是个企鹅姨,是个强壮建美的中年大妈,打扮得像扎坦娜,在冰山俱乐部唱开场,跳蕾哈娜小雨伞。所有人都吓坏了,就连布鲁斯也默默吓坏了,这不是他们习惯的企鹅,幸好有换回来。 兰迪听得大笑。 一切都挺好。 直到兰迪回到庄园,在冥想室里,独自面对一个挺生气、可能也有点误解了的达米安。 兰迪当然连连道歉。 “别道歉了。”达米安说,声音紧绷,把头往旁一别。 孩子眉头紧皱,双臂交叉在胸前,肢体语言同时尖叫着沮丧和愤怒。 “道歉有什么意义?你们当然最喜欢该隐。”他嘲笑道。最后一句话有新鲜柠檬汁程度的酸。 兰迪认为,她有必要在此做出澄清。 “我不能代表布鲁斯发言,但我没有最喜欢卡斯。” 这是事实;她对所有人都还不够熟悉,还无法列出一张金字塔状的清单,将每个人的名字从喜欢到不喜欢、由上至下按顺序排列。 然而达米安显然不信。他嘁了一声,用轻蔑的眼神斜视她,粗鲁地拿走兰迪给猫阿尔弗雷德买的玩具,严肃地反复检查。 “猫草玩具,行吧。”达米安撇下嘴,用全然相反的温柔态度,将已拆掉价格牌的玩具放到飘窗上。 猫阿尔弗雷德正在那儿晒太阳,懒洋洋地,圈成团状。闻到猫草味,马上坐起来。 兰迪只能保持沉默。 她想不到还能说什么、或做什么使情况好转,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达米安。这应该是布鲁斯的任务,或迪克的任务。 目前为止,她只见过斯蒂芬妮、卡斯、提姆和杰森是如何单独或连手,用半武力半戏弄的方式强行镇压达米安,而这方法很显然不适合她。 有几秒钟左右的时间,他们没有交流,都静静看着飘窗上的黑白猫抱着猫草玩具又踢又咬。 然后达米安转回头来,看了她一眼,态度软化。 “至少你脸的色号回来了。”他斜视她,鼻子骄傲地翘向空中,“不枉费父亲为你取消排程上原有的工作,德雷克将为此付出代价。” 兰迪有两个问题。“色号?取消?” 达米安拉平表情,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她。 “父亲为了陪你,取消他原有的工作计划,德雷克得代替他。”他一字一字的慢慢说,彷佛兰迪是新生的草履虫,“你怎么会以为父亲在这个下午本就有一段空闲时间?父亲从来没空。” “这是临时异动,我和德雷克都收到通知,因为你早上的时候看着像是被阴魂缠身,脸色比我们所有人中的德雷克还要更苍白。父亲当然担心你。” 兰迪暂时沉默,出于强烈的感动。 布鲁斯注意到她脸色苍白,为她排开工作,这是挺叫兰迪感动的,但程度从一到十来算,这只有五,因为他们结婚了,布鲁斯毕竟是她老公。 但,达米安也注意到她脸色苍白,且碰巧用了与卡斯相同的方式,描述她是‘被阴魂缠身’。布鲁斯关心她,达米安也如此。 这不是特别叫人感动吗? 计量表从一排到十,这,有七。 孩子态度傲慢尖锐,在布满荆棘的外表之下却藏着一颗柔软的心。杰森说得对,达米安其实挺甜蜜的,现在兰迪能感受到这点了。 (在大脑后方某处,兰迪同时也想起、杰森的那些关于达米安很高机率被拉斯洗脑了,轻视女性、为争夺下任哥谭王子?之位处处针对提姆的说法。现在她怀疑这些是误判。达米安酸溜溜的语气与杰森的论点不完全相符。) “现在我要抱你了。”兰迪大声宣布,在真正伸出手以前还补上一句:“你不能甩开我,因为我很脆弱、又身负重任,不得有一点损毁,我们都知道你答应过塔莉亚要容忍我。” “母亲没有那么说!”达米安尖叫,全身僵硬,像只不甘被抱起的猫一样挣扎,震惊、惊恐又脸红,“母亲是要我多注意你别死!” “意义相同,达米安。意义相同。” 冥想课的目的有很多。 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提升兰迪的精神力,以利她控制魔法。 这堂课,布鲁斯本打算请命运博士来教。达米安一听说这件事,马上提出申诉、把课强抢过去。 但有些事也许最好留给真正的专业人士来操作。 兰迪现在这样想,因为冥想开始不久后,她就被抓进衔尾蛇的空间里,再次。 熟悉的夜空、熟悉的草原,兰迪站在与昨晚相同的位置,盯着眼前的门,在怀疑和无语双重情绪之中,挑起一道眉。 见鬼。那扇门比前一扇更阴森,除了触目惊心的裂痕和被炸过的痕迹外,零造型。 兰迪不想碰那扇门。门散发出一种有什么东西死在里头的不安气氛。 “好─哦,现在这是第三次,”她干巴巴地告诉那些从她面前游过的金色热带鱼,“我开始觉得这一切不怎么美了。有点叫人厌烦。” 没有微风。 无人回应。 兰迪低下头,用左手摀着前额,无奈地叹道:“这次你想给我带来什么样的体验?那扇门为何给我一种比上次更不妙的直觉?事情只会更糟糕对不对?我们非得这么做吗?我一定得进去吗?” 没有声音,没有微风,依然没有。 就在兰迪准备用上更强硬的姿态时,门自己开了。一股力从后方把兰迪拍进去,甚至不给她一个骂脏话的机会。 那天晚上,兰迪同意随布鲁斯韦恩一道离开莱克斯工业的晚会。 他们开始讨论该如何扳倒莱克斯卢瑟。 兰迪尽可能提供她所知的一切情报,同意做布鲁斯韦恩的间谍,潜伏在莱克斯工业,利用布鲁斯韦恩提供给她的资源,更努力往上爬,静静搜集更多罪证。 为了避免莱克斯起疑,布鲁斯韦恩对外笑称兰迪只是一个他“恰好睡过几次的女人”。 不能说兰迪欣赏布鲁斯韦恩在这里的操作方式。她知道这是为了保护她,同时却也给她带来不少负评和骚扰。 幸运的是,她在哥谭长大,而且不是出生在钻石区。没什么她应付不来的麻烦事发生。此外,通常在事情走向失控以前,夜翼、红罗宾,迪克格雷森、提姆德雷克这四个身份就会轮流出现,帮助她摆脱麻烦。 所以兰迪相信她可以撑过去。 当莱克斯威胁要引爆迪克格雷森心脏上的炸弹、进而激怒神谕,在网络上公开他们搜集到的所有罪证后,事情进入白热化阶段。韦恩这方首先提告,向法院提出一连串相当长的罪名,成功使莱克斯卢瑟锒铛入狱。 兰迪全程参与,忍受记者们的追问。毕竟她是重要证人。 在最后一场同时有她、布鲁斯韦恩和莱克斯卢瑟的听证会上,兰迪注意到,另一位被传唤的证人装了一条闪亮的新义肢。 该证人是兰迪的前同事,兰迪清楚对方处于经济困境,不可能有钱换义肢,除非中头彩,或有人资助。 她正打算找布鲁斯交流想法,爆炸就发生了。 在爆炸中,兰迪因为位置不好受了点伤,布鲁斯却奇怪地毫发无损,说明爆炸角度经过精密计算,其中受伤最重的是莱克斯。 这使莱克斯能顺利操纵、扭曲舆论,声称这是“韦恩进行的非人道报复”。 这更使得莱克斯和韦恩们的战争上升到全新的地狱层次;他们都确信,莱克斯资助证人换义肢,藉此在义肢中埋藏炸药,因为这种炸药只有莱克斯能取得,整场爆炸都是操作,为了舆论操纵。 但民众不相信。 莱克斯差点就成功了。 要是兰迪没有联系上更多前同事,从技术部门被开除、还差点被谋杀的前主管那里找出莱克斯制作炸药的证据,他们就会输。 到这儿,兰迪已经陷得太深了。 在此之后,她永远不可能在远离蝙蝠们保护的前提下安稳入睡。 那正是为何布鲁斯韦恩随后马上安排兰迪住进韦恩塔的顶层公寓。 考虑到外头部安全,兰迪就这么住下了。 偌大公寓只有她,没别人。 有时会迪克会来访,给她带点新东西。 提姆也出现过,就一次。 布鲁斯韦恩平均一个月出现两次,一待会是三、五天。 乍听之下还挺多,但要是把蝙蝠侠追捕猫女、布鲁斯韦恩再次约会赛琳娜凯尔的这些时间都加起来,彼此交叉比对,就会察觉,这个花花公子正在两个女人之间来回周旋。 从某种扭曲的角度来看,这就像在拍哥谭版的50度,又灰又黑就算了,还是个更缺乏亲友支持的版本。 “我觉得这样不好。”兰迪有次说了。 “我没有跟赛琳娜约会。”布鲁斯韦恩坚称。 兰迪淡淡看了他一眼,笑。“当然啰。你们只是恰好分分合合,而我则彻底被困住了。” 一个夜晚,转机出现。红头罩闯入,起先兰迪还以为是抢劫。 “这是抢劫没错。”红头罩声称,拿枪指着她,“你谁?” “尤兰达。”兰迪报出自己的完整本名。 红头罩笑。“比佛利娇妻里的名字?你是什么,韦恩塔娇妻?” 就从那一刻起,兰迪讨厌自己的全名。 “尽量别翻得太乱。”她淡淡回道,准备回去睡觉,“有别于你想象中的韦恩塔娇妻,我懒得做家务。” “是啊,我注意到了。”红头罩慢吞吞地说道,枪口指向角落的行李箱,“打算出国?” 兰迪当时的想法是,想请布鲁斯把她送出国,找个安全的犄角旮旯待着,远离哥谭和整个北美洲。 不过她无意在此多做解释,只说:“尽管我个人喜欢将我的处境、解释为蝙蝠式证人保护计划,顺带约个会的那种。可的确,是时候该替未来做点新打算。” 红头罩歪过头,玩味地哼了一声。 “你想脱离蝙蝠的掌控。”他自问自答,“让我告诉你,你永远无法做到这点。” 停顿一下,他问:“你都不问我是谁,为何闯入?” “为何要问,我不想知道答案。”兰迪冷漠地回道,斜视、打量对方,从那顶头盔到带钢板的战术靴。 “我知道你是谁,杰森。也别告诉我你是如何起死回生的,不想听细节。八成赌魔法,两成赌在哥谭连死人也不得安宁。” 红头罩大笑起来。 “看来有些人就是只需要一点点线索。”他说。 兰迪仅以一声叹息作为回应。 “听着,我挺喜欢你。我可以帮你摆脱蝙蝠,只是过程中你会受点苦。” 在离开前,红头罩这么说,抄给兰迪一串数字,“想通了打给我。” 兰迪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很久。 她始终没有打给杰森。 因为在那之前,她就先被一群刺客绑架了。 第50章 哥谭的水喝多了有天赋 兰迪猛地坠落在床垫上。 “她回来了。”少女淡淡评论道,声音不是兰迪所熟悉的。 兰迪坐起身,往旁看,认出说话的是瑞文,泰坦前成员,代号渡鸦,也与少正联合作过一段时间,目前大概待在达米安的小队伍上,关键词大概。 在婚礼当天,她见过瑞文一次。 “感谢你的协助。”达米安生硬地道谢。 瑞文对此毫无反应,似乎已经习惯达米安就是这样。 “那我要走了。”瑞文说着,拉起斗篷兜帽。 “等等!”达米安慌忙喊住她,“我想呃……你的任务还未完成。” 瑞文停下来,回过头,皱起眉。 就在此时,兰迪意识到,她正在亲眼目睹一次尴尬的失败求偶。 “这不是任务,罗宾。”瑞文听起来已经恼了,“我过来,是因为你请求我的帮助,不是为了你所谓的任务。” 达米安的脸颊颜色变深,几乎说不出完整的一句好话。 这实在太可怜,兰迪不忍心看下去。 “瑞文。”她先喊了少女的名字,尽可能温柔、轻柔、和善,带着真诚的微笑,“我很感谢你,愿意过来帮助我们,我确实需要帮助。” “要是不嫌麻烦,能不能再请你多留一点时间呢?我想我在冥想和控制魔法这方面遇上困境,而你是这方面的专家。” 瑞文从低垂的斗篷兜帽后看了兰迪一眼,手指捏在斗篷边缘的缝在线。 “……好吧。”少女低声回答,“不确定我是不是你现在最需要的那种专家,但我愿意帮忙。告诉 我,你遇上了什么困境?” 瑞文几乎没有犹豫就留下了;所以兰迪想,达米安在面对瑞文时,欠缺的可能就是再多一点尊重和礼貌。 他们陪兰迪坐在床垫上,这旧床垫可能是达米安为了兰迪准备的。 在解释过来龙去脉后,瑞文很快有了想法。 “听起来,这个魔法具有人类程度的思想,却缺乏同等程度的情感。”瑞文告诉他们,“康斯坦丁曾教过我,遇上像这样的东西,可以试着与它交涉,十之八九能成。” 达米安一听到康斯坦丁的名字,就露出轻蔑的表情,但幸好在他讲点什么以前,瑞文就用一个严厉的眼神让他把话吞回去。 “我知道他有多糟,达米安,但我不喜欢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些。他教过我。” 兰迪则怀疑,事情没有听上去那么简单。 “让我确认一点。这里的交涉指的是……?” “武力威胁。”达米安说。 “技巧性谈判。”瑞文回答,停顿一下后,转头朝达米安大喊:“什么?我从没那么说过!” 达米安耸了耸肩,一脸不以为然。 “据我所知,每一次当你必须与某个魔法生物进行交涉时,你都会先向他们展示你强大的魔力,包括有一整支英雄队伍就站在你背后。每一次,我强调。格雷森可以作证。” “那是──那不是同一回事。你继母,” “呃!不!” “你不喜欢我这么称呼她?那好吧,我就说,韦恩夫人的情况完全是另一回事。这是一个已经寄宿在她身上长达数十年、甚至更久的魔法,武力威胁辗压基本就是自沙!” “我们可以复活她。母亲不会介意我借用其中一个坑。” “不!我们不直接走极端路线,你答应过我不滥用坑的、达米安!” 兰迪在旁,保持沉默,有趣地看瑞文和达米安彼此争论谁的做法更好。 这就像在看一部野生动物纪录片──激烈的爱情。 背景中,彷佛能听见有旁白用平稳的语气描述道: 这真是种叫人看了冷汗直流的求偶方式。多年来,哥谭的当地蝙蝠们都喜欢以此表达深藏在他们内心中的丰沛感情。 ……天啊。她真心希望达米安在青春期表现得这样,都是遗传自塔莉亚。拜托是。她不想处在瑞文此刻的位置上。她好怕。 最终是瑞文赢了这场争论。 瑞文的建议是,下回,兰迪要再被召唤,就谈判交涉。 她说“这魔法看着不坏,就是有点缺乏边界感”,认为只要兰迪把牌打得好,不必像达米安说的武力辗压,她的成功率也挺高。 高不等于百分之百。 以防万一,瑞文送给兰迪一块红宝石状的护身符,用魔法将护身符嵌在兰迪的手臂上。她也教兰迪一些基本的魔法,和如何通过冥想培养魔力。 “这个护身符能帮助你对抗衔尾蛇的召唤。”瑞文说。 “有了这个之后,除非你想与它交流,否则它不能再随机召唤你去陪它。除此之外,这块护身符也能保护你、免于操纵系的精神魔法,或任何类型的负面能量,及其他类似这样的东西。” 兰迪好奇地轻轻碰了下左手臂上的宝石。宝石嵌在接近肩膀的位置,神奇地没给兰迪带来任何痛觉。就挺自然,彷佛原生。 一旁,达米安此时的眼神几乎是嫉妒。 “一旦你成功掌握自己的魔力,就用不上这块护身符了。”瑞文更向她保证道:“我相信那不会太远。你有魔法方面的学习天赋,我能感觉到。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你能在衔尾蛇下撑这么久。” “天赋吗?这肯定是因为我喝多了哥谭的水。”兰迪半信半疑地调侃道。 下午后来的时间,兰迪都在练习瑞文教的冥想和呼吸法。 事实证明,瑞文就是她正需要的那种专家。教的方法颇有成效,就不提护身符有多棒了。 一直到晚上,布鲁斯才有机会注意到兰迪新获得的护身符。 在布鲁斯的询问下,兰迪解释了冥想课上发生的事。 听完以后,布鲁斯盯着那块护身符陷入沉思。 “这表情是几个意思?”兰迪问,同时心里已有十来个不同猜测。 布鲁斯给了她一眼。 当然了,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隔天是休息日,因为布鲁斯安排这天要给兰迪植入计时装置。 手术在蝙蝠洞的医疗翼执行。 布鲁斯把一个目测是芯片的东西,像打疫苗那样打进兰迪的右手臂。 “就这样?”兰迪问,一边用力压住棉球止血。 “就这样。”布鲁斯点头肯定,好笑地瞥了她一眼,一边将医疗垃圾丢进专用的分类桶,“你本来期待看见什么?手臂上出现一串跑动的数字?” 兰迪拒绝承认布鲁斯描述的电影画面就是她原本的猜测。 “但一个芯片,这要怎么计时?” “得配合洞穴内的机器读取。”布鲁斯答,拿出绷带,缠绕在兰迪右臂刚被扎过一针的位置上。 兰迪想了想。 “……这块芯片是否碰巧也有定位的功能?” 布鲁斯突然就好忙,忙着收拾医疗箱,不能讲话。 兰迪好笑地用左手食指轻戳了戳布鲁斯的腰。 “定位就定位,做了就承认,你怕什么?” 布鲁斯整个人都僵了一下,肩膀微微下垮,发出一串含糊的咕哝声。 兰迪觉得,这听起来像是在道歉,而布鲁斯很怕她为此生气。 “可是我为什么要生气?”她反问,“有了这芯片,不出意外你就总是能找到我。这不是挺好的?坦白讲,我也挺怕我会不小心把自己搞丢了。” 布鲁斯皱起脸,表情十分复杂。 “你是唯一一个对此反应良好的人。”他坦承道。 “同样的芯片,我给迪克、杰森和提姆打过,除了提姆最冷静,只是生闷气,炸了我一个安全屋,杰森发现后和我大吵一架,这我也还能接受,但迪克呢?迪克把芯片挖出来寄还给我,然后冷暴力。” 兰迪盯着布鲁斯,很想知道当时发生什么事。杰森大吵一架,这可以想项;提姆生闷气炸东西,有点出人意料;但迪克?冷暴力? “你有跟他们解释清楚吗?”她就问。 布鲁斯眉头紧皱,“我有。” “你有好好地跟他们解释清楚你的动机、你的担忧、和你的情绪吗?” 布鲁斯定住了。 兰迪盯着布鲁斯,开始心算。 听起来这发生在早期,那就是布鲁斯比较年轻的时候。 接着她想起昨天下午达米安在面对瑞文时的不讲人话,以及她目睹的悲惨求爱场景。 兰迪垂下头,将脸埋进掌心之中,为着未来可预期的情景,大声叹气。 “没关系。”她自言自语,“至少我有得到提醒。至少我已经知道将来我得处理什么东西。” “事情没有那么糟。”布鲁斯抱怨,更强调:“我才没有那么糟。” “是吗?你真这么想吗?那我们现在把杰森提姆迪克都叫过来,我们来听听他们怎么说。” 布鲁斯只能默认。 那天晚上他们全家一起去了自助餐厅,除了阿尔弗雷德。本来兰迪觉得阿尔弗不能来挺可惜。 事后兰迪才想明白,这不是可惜,是最明智的决定。 孩子们在自助吧玩食物大战。玉米粒洒得满地都是。 兰迪简直想拿世界粮食缺乏这点来教育他们,可她是谁,有什么立场在公开场合教训他们,这里存在太多的问题兰迪现在无法解决,好比说她年龄也只比达米安大一倍,好比说她跟布鲁斯结婚不等于她就是他们的妈妈,好比说就连迪克也控制不了场面。 服务员本来要把他们赶出餐厅。 但随后布鲁斯掏出他的黑卡,买下整间餐厅,给当晚值班的每位员工加三到五倍工资。 立时,笑容又回到大家的脸上。 兰迪看得五味杂陈。 “我们时常出来吃自助吗?”她问迪克。 迪克看着她,突然深思,“回想起来,这可不就是你最不喜欢吃 自助吧的原因嘛。” 50-60 第51章 塔莉亚快乐小家庭(*修 幸运的是,布鲁斯真有钱,随手一挥就能包下整间餐厅,更能买下整间餐厅。他们没有打扰到别的客人,今晚的玉米粒大战青豆土豆泥也不会被好事者传上互联网、进而被登报。 在资本主义社会里,有钱确实是种超能力。 接下来连着好几天,兰迪都在上课。 没人逼她赶进度,是她自己逼自己。 当强烈的生存压力就迫在眉睫时,似乎每天早上起来晨跑也不那么困难了;兰迪反正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这使得迪克有时会在晨跑过程中,以担忧的目光注视她,好像担心她把自己逼得太紧、超过极限。 直到某次兰迪恼了,要迪克停止忧虑。 “我只是想晨跑。”她强调。 “对对,你晨跑是因为你想,不是因为压力大浅眠睡不好。”迪克回。 “哦你闭嘴。” 也正如迪克先前所说的,当兰迪停留在庄园时,蝙蝠与鸟都会回巢。 赛琳娜则神出鬼没,稳定的维持着一只不受控的半家猫会出现在屋内的不稳定频率,目的不是为了玩,就是为了闪闪发亮的漂亮东西。 塔莉亚在婚礼后就几乎失踪了,没半点消息,就连达米安也连络不上,一直到兰迪要离开的前一天。 晚餐前,塔莉亚走进庄园、走进兰迪和斯蒂芬妮的手语课中,冷不防把她手里的黑色纸袋往桌上一放。 “去换衣服。”塔莉亚命令道:“我们要出去吃晚饭。” 兰迪和斯蒂芬妮对看一眼,面面相觑。 “我们?”斯蒂芬妮指着自己,声音中的问号多得满出来。 兰迪趁隙快速往纸袋内一瞥,确认是名牌衣服,但不是她认识的品牌。 塔莉亚冷漠的上下打量了眼斯蒂芬妮,哼了一声,“这回不行。” 斯蒂芬妮更震惊了,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肩,“那就是说还有下回?!” 达米安选择在这时闯入房间,一边大声要求,一边直直仰望塔莉亚。 “母亲!我听说了您的来访。您是要带父亲的妻子去我们时不时会去的那间餐厅吗?我也要去!” 通常达米安总表现得又高傲又任性不讲理,这大家早都习惯了;可像这样撒娇,兰迪还是第一次见,有些惊奇。 塔莉亚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除了她面容边缘线条稍稍软化,和眼神有些无奈。 “看来你的礼仪训练得再重新加强。”塔莉亚轻轻摇头,继而又说:“去喊上……我订了四人位。” 在塔莉亚的后半句话中,有一个词,兰迪听不懂,只能从上下文推测出塔莉亚要达米安去喊一个人。 这个词的发音方式听着像阿拉伯语,所以她猜想这是塔莉亚跟达米安的母语。 达米安点头后就跑开了,背影看起来比平时快乐。 兰迪怀疑塔莉亚要达米安去喊的会是布鲁斯。肯定不是布鲁斯。 斯蒂芬妮拖动椅子的声音使兰迪回神。 “既然你们要出去吃饭,我们今天就先到这吧。”斯蒂芬妮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塔莉亚、并在移动过程中完全避开对方,“我得去……呃。” “你得去通知其他人。”塔莉亚淡淡道。 斯蒂芬妮皱起脸,低声抱怨一些类似“家传不读空气”之类的东西,快速从房间另一侧的门溜掉。 在等达米安折返的同时,兰迪也去最近的卫生间换衣服。 塔莉亚给她的,是一件金绿色的民族服饰,至于这是哪个民族的服饰,兰迪看不出,手机网搜也没找到线索。 大体上就有种埃及感,又不那么埃及?布料缺乏弹性,还没有拉链,这让她摸索好一会儿后才成功把自己塞进衣服里。 等兰迪换好衣服走回去,刚好赶上杰森对着塔莉亚和达米安发表声明。 “话在前头,我答应跟着去、只是因为这可以害老家伙一晚上都不开心,绝对不是我想参与你们的快乐小家庭互动,或不管你们将其称之为什么。” 兰迪开门的动作因此停顿了下。 她想:这话听着就挺口是心非。 “你以为母亲想带你去吗?”达米安马上高声反驳,“要不是父亲不许我单独跟着母亲她们一起出门──” “达米安,对杰森有礼貌。他是你大哥!”塔莉亚厉声斥责道。 这时兰迪意识到,她已经错过最好的开门时机,转而落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处境中。 如果她用鞋跟制造一些声音呢?使房里的人主动注意到她? “而你,杰森,你的此地无银三百两愚弄不了我。”塔莉亚接着说道,“也愚弄不了你母亲。我能看出你喜欢活在否认之中的这点是源自于谁,却始终看不出你整天针对你父亲、是来自你遗传基因的哪部……” 在塔莉亚说完以前,杰森就激动地连连大喊:“嘿!”且不断提高音量,直到塔莉亚的话终于中断。 兰迪发现,庄园走廊铺上的地毯太厚,鞋跟无法制造声响,干脆大声干咳。 “我要进去了!”她推开门,高声宣布:“刚才我什么也没听见!” 这是个公然的谎言,目的显然只为给彼此找个方便的台阶。 但杰森却为此松一大口气,兰迪真的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 而塔莉亚在她最后一句话后露出的微妙笑容、就更叫兰迪不明白了。 塔莉亚带他们去的餐厅位在哥谭东区,以一间普通的土耳其菜餐厅而言,位置开得有些太接近包厘街和犯罪巷了。 从车逐渐开往东区开始,杰森就越发显得疑心重重。 “我不知道我们要来这里吃饭。”杰森说。 “现在你知道了。”塔莉亚简短的答。 杰森翻了一个白眼,双臂交叉在胸前、往后重重靠上椅背。 兰迪正忙着翻阅菜单,越看越不确定她该点、能点什么。她尽量不把对菜单的疑惑表现在脸上,同时也尽量不去在意周围人对她这身打扮投以何种目光。 她愿意相信塔莉亚不是平白无故要她穿这一身奇装异服(出于礼貌,她永远不会告诉塔莉亚她对这身衣服的真实看法)。塔莉亚看上去不像那么无聊的人,她又不是杰森,以惹恼布鲁斯为乐。 “你随意点,这里的菜没什么你不能吃或不喜欢的,我保证。”塔莉亚告诉她。 最后兰迪点了一份面,图片上看来这面类似于中式汤面。杰森点了一堆烤肉串和肉排,达米安吃全素,塔莉亚则点了份抓饭,上头有大量鹰嘴豆。 在食物上桌以前,塔莉亚终于说出今晚这餐饭是为了什么。 “今晚我们在此齐聚,是为了祝福。” 塔莉亚将杯子举向兰迪,停顿片刻后,说:“以及一些事先澄清。” “哦不。”杰森低语,“不不不。你不能就这么破坏规则。” 塔莉亚朝杰森扬眉,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经典的反派笑容。 “迟了。”塔莉亚微笑,随后转向兰迪,“现在我要告诉你,之后的某天,我会带走杰森,为你照顾他,代价是你要为我照顾达米安。” 兰迪先飞快看了眼杰森──他正浑身僵硬、一脸震惊──后才回话。 “请容我确认一个细节。这是你的之后,还是我的之后?”她问塔莉亚。 “你的。”塔莉亚答。 那这就是过去已经发生的事。 兰迪点头,“好,我明白了。” 在一个节拍的沉默后,塔莉亚继续说到: “达米安是……我父亲的决定,他诞生于实验室,我从未与布鲁斯有过关系。得知实验正在 进行的当下,我没有阻止我父亲,这对许多人造成伤害,其中最多是布鲁斯,这并非我的本意,而我也未曾后悔。” “正因着有了达米安的存在,才使我彻底下的决心,杀死我父亲,由上到下整顿联盟。” “你曾告诉过我,联盟环境不利于孩童生长,不幸的是,你说得对。” 有短暂的一刻,他们四人,餐桌周围,甚至是整间餐厅,都陷入寂静。 “为什么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兰迪淡淡问。 “你知道,之后我总会明白的。等我碰到的时候。” “那正是我所不愿发生的。”塔莉亚平静地答道。 “我要亲口告诉你事实,而非使你意外相信其他人给你的错误说法。昨晚我意识到,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兰迪隔着餐桌,盯着塔莉亚碧绿色的眼睛。 她知道,塔莉亚没有对她撒谎,她更知道此刻塔莉亚正表现出罕见的真诚,对她;这些是出于直觉,更是她从塔莉亚眼里读出的事实。 当塔莉亚命令她去换衣服、告知将共进晚餐时,这不是兰迪预期中会要面对的。 气氛近乎凝结,直到杰森用明显虚假的方式干咳一声。 “我想说,你从来没有跟布鲁斯有过关系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我听说的故事。”杰森质问塔莉亚,说着说着,恍然大悟。 “等等。你让迪基相信你们交往过?为什么?这什么操作?这里你想搞的人到底是谁?” “我父亲。”塔莉亚眼里的真诚马上褪下去,用平板的表情和语气回道:“在当时,这似乎是个欺骗拉斯和其余长老、从而取得权力和信任的好点子。” 第52章 合影说起与反派交朋友 回想起来,正因着塔莉亚选择在这个晚上,对她展现出难能可贵的真实和诚实,兰迪才能在后来的日子里选择坚持下去。 要是塔莉亚没有成为所有人中最直言不讳的那一个,兰迪就不会珍惜她们之间罕见的、宝贵的友谊,那么很多事就永远不会发生,有些人的生命轨迹将就此改变。 兰迪可以承认,她欣赏现在的塔莉亚。 不管过去塔莉亚经历了什么、汲汲营营追求过什么,以至于需要找布鲁斯出演一段虚假关系、去骗取生父的信任和重视,兰迪都希望塔莉亚已经得到她想得到的东西。 由于没人喜欢在餐桌上提起拉斯,关于欺骗和篡位的话题很快就结束了。 然后他们加点了两道菜和一道甜点。正如塔莉亚先前所说,这里的菜没什么是兰迪不吃的。 用餐期间,达米安始终对杰森表现出的肉食动物属性难以释怀,不只一次拉长脸,用最阴沉的表情仇视杰森面前盘子里的烤肉。 “你该为自己感到羞耻。”达米安不高兴地咕哝。 杰森哈了一声,刻意大口咀嚼肉。“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兰迪决定无视之,继续品味甜点。她瞥了眼对桌的塔莉亚,显然她们有相同的想法。 实际上兰迪觉得,达米安找杰森吵架会比他继续保持沉默要好。 早先,当塔莉亚用彷佛达米安不在场的方式、提及达米安的出生方式,进而再说起随之而来的联盟内部血腥历史时,达米安表现得过于冷漠、无动于衷,这让兰迪心底闪过不只一丝忧虑。 最终,他们四人在餐厅中央留下一张合影。 照片中间,兰迪和塔莉亚穿着部份细节相似的联盟服饰,肩膀之间保留适当距离。达米安骄傲地站在塔莉亚左侧,鼻子翘向空中。杰森尴尬地处于兰迪身旁与达米安相对的位置,无法面带笑容直视镜头。 当店主询问他们想用什么来拍照时,塔莉亚直接递出兰迪的手机。 “所以原来我挺喜欢土耳其菜,”兰迪告诉布鲁斯,“这是其中一件我多年来从未考虑过的事。” 布鲁斯咕哝一声,继续埋首于工作中,彷佛他手头上的那件案子真有那么困难。 “我也挺高兴能跟塔莉亚成为朋友。”兰迪继续说,抬头盯着蝙蝠洞上方高低起伏的钟乳岩阴影,深思,“总感觉我已经等这天等很久了。” “你当然会高兴能跟地表上最毒辣的女人成为朋友。”布鲁斯低声抱怨,声音含糊,“你们都一样,只想使我头疼。” 兰迪背对着屏幕坐在工作台边缘,好笑地用脚尖碰了下布鲁斯的小腿。 “生闷气呢你。到底为什么你们都称塔莉亚毒辣?目前我真看不出她有怎么危险可怕。”兰迪好奇问。 这句话终于让布鲁斯停止装忙。他放下正在来回比对的两张现场照片,抬头,用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 “你确实听说了塔莉亚是如何一夜之间杀死她高龄两百多岁的父亲,进而取代这位扭曲、邪恶的阴谋家,成功统治她的国家和她的联盟,对吧?而那是一个有崇高理想的杀手组织,达令。你以为他们平时都在做什么,打扫环境卫生吗?的确他们是,可绝对不是用快乐和平的方式。” 兰迪安静地盯着布鲁斯。 她心想,好吧,这么说来确实有些吓人。 但听起来这个叫拉斯的老家伙是罪有应得,不只在外干尽坏事,对内他荼毒塔莉亚,更对达米安打着坏主意;最后那部份是兰迪就塔莉亚的话、跟其他人言词间隐约透露出的信息做出的合理推测。 就从这角度来讲,兰迪不会称塔莉亚为毒辣。 她想,这可能是她的领地意识和母性本能在讲话。已经把塔莉亚算在领地范围内了,故此拉斯是侵略者,得咬死。 不知何故,兰迪直觉布鲁斯不会太欣赏她的领地意识发言。 所以她耸了耸肩,偏转重点。 “我有一种感觉,这不是你讨厌塔莉亚的根本原因。” 布鲁斯皱起脸。 “我不讨厌塔莉亚。讨厌不是我对她的感受,这件事是……不舒服。” 兰迪缓缓扬起一道眉毛。 “不舒服。”她平淡地重复道,调侃他:“哎呀,那我可得赶快做点什么帮助你舒服起来。” 这是句玩笑话,夫妻间的寻常事。 兰迪本想用诙谐的方式将话题带过,但布鲁斯回给她一个灰暗的眼神,脸上毫无笑意,这使她玩闹的心马上就没了。 布鲁斯态度严厉。这件事很严肃。 “现在你相信塔莉亚不会伤害你,因为你觉得你们是朋友。”他开始说,“信或不信,我也曾经如此。” “她背叛过我,她背叛拉斯,怎么知道她不会哪天也背叛你?看见她亲近你,取得你的信任,我就不舒服。我无法、也不会相信她,不是在她做出那些事以后。” 不得不承认,布鲁斯在此提出了个公平的观点。 兰迪从未以此观点思考过塔莉亚。情感上,她喜欢暂时相信塔莉亚不会这么对她。 可要说在成长过程中,兰迪学到了什么,其中与‘相信自己的判断’同等重要的另一点就是‘先别把话说太满’。 在此,兰迪有个简单的猜测。 结合迪克的态度(公然针对塔莉亚)、与今晚塔莉亚的自白,不难猜出,最初塔莉亚向布鲁斯提出合作时,他们几乎是朋友。 直到拉斯决定,他活了两百年,算是个半神,当然他可以在未经布鲁斯许可(很有可能同样未经塔莉亚许可)的前提下、取出材料,为他自己的利益制作出一个达米安。 然而兰迪不会直接说出她的小猜测,以防:一,她猜偏了,这也不无可能。 或二,她猜对了,贸然说出口反而是在布鲁斯的伤口上洒盐。 “你会想,呃,用更详尽一点的方式,警告我该注意什么吗?”兰迪小心翼翼地探问,感觉自己像是在薄冰周围走动。 布鲁斯果然马上别开脸,“不。” 兰迪就顺着布鲁斯,“好,我们不谈论这件事。” 布鲁斯沉默半晌。 “这不是……”一开口,他就长长一叹,“我并不真的反对你和塔莉亚交朋友。说起与反派交朋友,天啊,你甚至不是家里最糟的一个。” “我明白。”兰迪适时接口道:“你担心我,这很甜蜜,我也爱你。” 布鲁斯淡淡瞥了她一眼,脸上出现一个小小的、五味杂陈的苦笑。 “就只是……请注意安全。”他又叹了口气,用手撑着额 角,“我知道你们得是朋友,事情必须如此。但我……” 他的声音转低,一些未说出口的话消失在沉默中。 “我爱达米安,他是我儿子,我从不为他的存在感到过一丝后悔。” 最后,布鲁斯说:“可是我同样无法原谅塔莉亚的隐瞒。她知道会有达米安,她一直都知道,而她从没想过要提醒我。” 兰迪看着布鲁斯,感到难过。 一方面,她同情他,虽说她仍不确定事情的真实情况。 另一方面,从外部角度往内看,兰迪客观认为,在这个故事中除了拉斯,每个人都是受害者,其中最受害莫过于被出生的达米安。请问有人问过他想不想用这种方式出生吗?没有。达米安最被动,最没有决定权。 “幸好拉斯死了。”兰迪决定以此作总结。 布鲁斯揉着额角,喃喃道:“但愿如此。在适当的条件下,他可以复活,我确信世界上仍有些人在为此努力,他们对拉斯死心蹋地。” 兰迪从工作台边缘滑下来,落到地上。 “那我们就会去阻止他们。”她说,一边把自己塞进布鲁斯怀中,用自身的重量和温度安抚对方,“我想塔莉亚不会介意再杀一次拉斯。” 最后一天早上,杰森给所有人做早餐。 这就是兰迪得知杰森会下厨、能下厨且喜欢下厨的原因。他做的华夫饼可比阿尔弗雷德的好太多了,炒蛋也炒得刚刚好。 早饭后,兰迪走进厨房。 “我来帮忙洗碗吧。” 杰森从水槽前回过头,显得有些惊讶,更有些孩子偷拿饼干被逮个正着的心虚。 兰迪卷起袖子,走向水槽的同时给杰森一个试探性的友善微笑。 杰森很快地看了她一眼,侧身让出一半的空间。 然后他就死死盯着碗盘和漂浮的泡沫,一脸的如临大敌。 兰迪其实觉得,杰森有时就还挺好笑的。她也不敢逼他,只放慢洗碗的动作。 杰森深呼吸。 “你,呃,知道我有话想说?” 兰迪点点头,抓着洗碗巾轻轻抹掉晚盘上的油渍。 “我还知道我们有不只一台洗碗机。”她干巴巴地道。 当迪克用异常活泼的语气询问大家,有谁愿意帮杰森一起洗碗时,兰迪就知道,这是做球。接下来其他人纷纷找借口离开餐厅的行为更证实她的想法。 杰森低下头,有点咬牙,“……我就说这行不通。” 兰迪用手肘碰了碰杰森。 “是吗?我倒觉得这种暗示方式挺有趣。”她说着,抬起头,“那么,你想告诉我的是?” 第53章 杰森跳跃 “我呃,对不起。”杰森脱口而出。 兰迪就看了他一眼。 “好。”她说,然后继续洗碗。 杰森僵硬了至少一秒,接着,他深深吸了口气。 “好?就这样?”他皱起眉头、双眼瞪大,从头到脚都在尖叫着不可思议。 兰迪又看了他一眼,表情比先前更平淡,也更不以为意。 “否则你希望我说什么?没关系?我原谅你?”她偏过头,双眼注视水槽中顺流而下的泡沫,“我甚至不知道你在为什么事情道歉,这些话不合适,我要是说了那就是在敷衍你。” “我不要你敷衍我。”杰森马上说,语气变得阴沉,“你应该骂我什么的。为什么你不生气?” 兰迪若有所思地哼了一声,冲干净手后,把水暂时先关了。 “你这些话不是在对现在的我说,是在对你记忆中的我说。” 她边说着、边转过身,正面对着杰森、并且直视他的双眼,态度轻松而绝对认真。 “你记忆中的我、于你而言是过去,于我则是未来。现在你回想一下我当时的反应。我是否有斥责你、或表现出永不原谅你的态度?” 随着她说出的每句话,杰森的表情逐渐变得空白而遥远。他直直望着她,双眼睁得比平时更圆、更大,这使他看上去比他想装出来的样子更加年轻。 “你……”杰森开口,声音转弱,“哦。” 兰迪本想相信自己。她笃定自己永远不会过分去凶布鲁斯的孩子,就她对家庭关系仅有的所知,那叫越界,会使她成为邪恶的后母。 可看见杰森反应如此,她突然就不那么有把握。 “我……凶你了吗?”兰迪忐忑了,准备也要道歉。 杰森一惊,慌忙摇头后退。 “不不,你,嗯。”他开始左顾右盼,不顾手上有未冲干净的油污和泡沫,胡乱地在工装裤两侧擦抹,“我呃……突然想起我有个地方得去。” 然后他就跑了。从厨房后头通往阳光房的玻璃门跑掉,差点撞翻盆栽。 兰迪困惑地盯着杰森逃跑的方向。 为什么他要跑? 她盯了两三秒,想不通,决定先把碗洗了。 想不到杰森在这时折返,把上半身伸进厨房对花园的方形窗口。 “和别相信那个小混蛋对你说的任何一个字!”他挥舞双手,用力强调,“我是指过去的我。我知道你已经做到了、可我仍然得说,那个蠢孩子就是喜欢胡说八道,连我都想回去揍他,满嘴喷粪真的是……” “和记得千万别改变任何事!别理蠢孩子,他不是真心的!别为他犯规,他总有一天能克服的!” 说完,杰森退出窗口。 这回他不再折返。 兰迪看着窗口,陷入深思。 她在想,刚才的对话到底是什么?究竟那是一个道歉,还是一个剧透? 看起来杰森正为着他曾经说错的话深感懊悔。 遇到这种情况,她该注意什么?该死,布鲁斯的投影片没教这个。 “他刚刚说什么,”提姆冷不防从兰迪手肘后方窜出来,“杰森刚刚是不是称小时候的他是蠢孩子?” 兰迪没有吓得魂不附体。她只是短暂窒息。 然后迪克从另一边冒出来,接着是卡斯,可想而知其他人不会离得太远。 “我真的以为你们都离开了。”兰迪摀着脸的上半部,用掌根揉了揉眼窝,忍不住想着天啊,谁来给这些孩子都戴上铃铛。 迪克同情地拍拍她的肩,“没事,你早晚能习惯的。”然后他瞇着眼睛朝杰森离去的方向看了会儿,又说:“也别担心杰森,我会处理。” 有了迪克的承诺,兰迪确实放心许多,而她实在不想带着忧虑上路;但她怀疑这将会是另一件早晚她都得习惯的事。 正因如此,布鲁斯的那句‘会在一切结束后带她回来’的保证就变得更加重要。在过去这两周半的相处里,庄园和住在这里的人们对兰迪而言已经很像家人,他们就是家人。 要是最终发现她不能回家,兰迪……兰迪不知道她该怎么办才好。那不是个她愿意细思的假设。 有别于兰迪脑内天马行空的幻想,时间跳跃并不如午夜时分的梦回过去一样,来得毫无征兆,却也并无过多预警。 其中,最容易被注意到的是,整个世界会在一瞬之间静下来。就像所有电影中关于时间停止的描述,就连被泼洒出去的咖啡都会悬在空中。 下一刻兰迪所知的就是她正在被往后拽。有一股出奇强大的力量,圈住她的腹部,拽着她飞速后退。 身边的事物就像车窗外的风景,随着车速加快,变得模糊不清、只留下油彩般的印象。有段时间兰迪惊恐地发现她正在飞过海面,她发誓她的脚与一只鲸鱼相碰了──接着更惊恐的是她穿越了一小点外层空间。 最终她落在一块软垫上。 “接杀成功!”迪克欢快的高声宣布。 兰迪慌忙确认环境,发现是在蝙蝠洞内,松了一大口气。 太好了,她没跑偏。 当然 了理论上她知道自己肯定不能跑偏,否则其他人先前经历的是什么,平行宇宙吗?但自从她意外与蝙蝠侠结婚、一起生活了一段日子、并听过那份多达不只两百页的时空旅行守则(注:基础版)投影片后。 兰迪发现,她被布鲁斯传染了偏执。 毕竟,就连多元宇宙中共通的常数都存在着变量,别对俄狄浦斯效应太放心了。轻易忽略脚下潜藏的暗流就是你不小心制造出三个、或三十个不同时间线的原因。 更不幸点,这也会成为你的死因。 兰迪揉着后腰在训练垫上站起身。 “今天日期?”她问。这被约定为他们的旅行暗号。 布鲁斯提供的答案则说明,兰迪刚回到他们婚礼的六个月前。 对过暗号,兰迪开始观察布鲁斯。 比起布鲁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更接近蝙蝠侠。 奇怪的是,他穿着蝙蝠装,看起来悲伤、沮丧、心碎、被乌云罩顶,用无法言喻的沉重眼神凝视她,有一股奇怪的愤怒情绪、在他坚硬如钢的表情后涌动,整个人宛若一个死亡的恒星残骸。 兰迪……不明白。 不是,怎么回事,就六个月而已,一个人能差别这么大? “谁怎么了?”兰迪问,然后再问一次,“我怎么了?” “呃。”迪克聪明的说。 兰迪下意识用手摀住胸口,为即将到来的噩耗做好准备。所以布鲁斯就看见她无名指上的婚戒,银底座嵌珍珠。 “那是母亲的珍珠。”布鲁斯一眼认出,“……我们结婚了。” 兰迪不安的皱了下眉。 “你这句话就挺奇怪的。”她回道,怀疑地斜视蝙蝠装里的布鲁斯。 为什么布鲁斯现在表现得像是他没想过他们会结婚一样?这难道不是她一路带着走下去的既定事实吗?布鲁斯难道不早该清楚这辈子他们就是会结婚吗? 等等,也许真不是。 兰迪脑海中雷击般地闪过托尼说过的话。 如果她不想被当成一只意图狩猎未成年的美洲狮,那她当然得从某个时期开始逐步隐瞒事实,否则她会吓跑布鲁斯,否则她会想报警抓走自己。 就更别提要是她见到一个年龄低于二十,不,二十五,不,也许二十八岁的布鲁斯时,她该有、会有什么样的感觉了。 这会变得很复杂。 妈呀,事情会变得很复杂。 兰迪想得脸色发白,突然怀疑自己也许永远无法完成这趟旅程。 她在这里想得如被雷击,那边布鲁斯似乎也没好到哪去。 “但我以为。”布鲁斯瞇起双眼,先是远观,继而一大步走上前来,抓起兰迪的手、细细端详戒指。 “你以为?”迪克插嘴。 “我知道我们会结婚。”布鲁斯不耐烦的回道,对戒指皱起眉,眉间明显是疑惑,“但我以为我失败了。这场婚礼发生的时间点与我预想的极其不同。” “那这句话就更奇怪了。”兰迪说,认为她完全只是在指出事实,“因为就我的角度看来,你对一切都表现得满把满握。” “你带着我去结婚证婚,一切都暴风式完成,结果现在你说这与你预想得极其不同?” 布鲁斯猛地抬起头,直视她。 “我表现得满把满握?”他问。 兰迪没有退缩。 “你是。” 布鲁斯盯着她。有短暂的一刻,他的眼神失去焦距,像是他迷失在自己的脑海中。 接着他的眼神再度恢复明亮。 “我明白了。”布鲁斯说,不只眼神明亮起来,他整个人也都亮了起来。 兰迪保守的嗯了一声。 “到底什么情况?”她快要控制不住声音中的怀疑,“你吓坏我了,布鲁斯。” 布鲁斯摇摇头,往后退开也放开她的手。 “所以它成功了。那个方法。”他自言自语,退向工作台,“该死,塔莉亚会幸灾乐祸。” 然后。 布鲁斯就开始工作。 兰迪不明所以,继续把手放在胸口处,下意识用拇指磨蹭戒指边缘。 “他……”她回头望着迪克。根据经验,迪克很有经验,他会知道该怎么办。 第54章 拒绝闪电给我一点剧透,就一点(对应…… 迪克看了看兰迪,再看了看布鲁斯,目光在布鲁斯和工作台上堆积如山的案件相关物品、布鲁斯的脸以及悬挂在上方的几个屏幕之间来回。 “我猜你会需要提米?”迪克问,像小鸟一样歪着头。 “唔。”布鲁斯说。 “好。”迪克摸着下巴点点头。 不管刚才布鲁斯说的是什么,迪克都成功听懂了,说明迪克的蝙蝠侠咕哝语已达十级。 这可真是项杰出的成就;兰迪悠悠地想。 出于刚结束一场时空跳跃的疲惫,和对这整个情况奇特的发展产生的强烈怀疑,她决定先安静观看这场对话。幸运的话,她能从中学点什么。 “我想建议你、我也可以为你找一只闪电过来,你知道的,暂时放弃蝙蝠侠独自工作这整个独狼设定,找些专业人士,因为他们在处理时间线问题上特别有经验。但我认为──” 这回布鲁斯的回答清晰而响亮,“不。” “对呀,我就是这么想的。”迪克流畅的把话接下去,“尽管我真的希望你能少固执一次,可以为了加速进程适当寻求一些外部协助,哪怕只一点。” “他们不专业。”布鲁斯闷声反驳,“他搞砸了多少次?别逼我数出来。我已经见过他是如何搞砸他自己的,我不要他把我的也搞砸了。” 迪克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行吧,你的观点有道理。” “……我只需要联系扎坦娜。”布鲁斯补充道,声音特别低、特别含糊。 显然,‘哥谭没有魔法’先生有些羞于承认他得寻求魔法力量协助。 迪克脸上露出笑容。 “没问题。”他轻快地答应了,转向兰迪,带着笑容伸出手,“走吧,我们先上楼去。” 兰迪犹豫地看了眼布鲁斯,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该跟着迪克上楼、找个空间理清思绪再走下一步,还是该留在布鲁斯身边、先搞清楚他满头乌云的原因。她担心。 “他会没事的。” 迪克强调,一边轻轻推着兰迪的背、要往楼上去,一边开始滔滔不绝,“所以,我注意到你表现得有点生疏。这是你的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迪克。”布鲁斯的声音传过来,这是一个警告。 迪克压根不理会。“我赌第四次,因为你不能和一个刚见面的人结婚。至少得等到第三次约会后!这没可能你一见到布鲁斯就决定跟他结婚了吧?对吧?” “哈哈。”兰迪明智地笑了,快步走向电梯。 “迪克。不要诱骗尤莉为你提供情报。”布鲁斯再次警告。 迪克彻底忽略布鲁斯,追着兰迪,像只嗅出一点的猎犬,“你笑了,那是几个意思?为什么你拒绝直视我的双眼?” 在兰迪和迪克一前一后进入电梯之前,布鲁斯还从工作台前、朝他们高声喊:“别告诉他任何他不该知道的事!他不会将其用做正途,那都是为了赢得一整池的赌注!” 还记得布鲁斯在用投影片给她上《时空旅行101》课时,兰迪曾问:在她回到过去之后,到底她能说多少、做多少? 要是这些那些她都不能先知道,那她又该如何避免意外违规呢? 当时,布鲁斯的答案大概是:见机行事。 反正就是等遇到了,她就会清楚该怎么做。 非常模糊,有回答跟没有一样。还一副对她深具信心的样子。 这就让兰迪一直暗暗担心,尽管布鲁斯声称她很聪明,但兰迪怀疑她有布鲁斯声称的那么聪明。由于缺乏经验,她也缺乏信心。 现在看来。 也许她确实是?! 好比说,在迪克用他自己的欢乐方式跟她打过招呼后,兰迪马上就搞清楚、为什么那天下午,当迪克在小巷内找到陷入狂暴情绪、正用力殴打抢劫犯的她时,表现得如此奇怪。 因为迪克不知道那是他们第一次见。 这也就是说,她现在要误导迪克,让迪克相信: 一,下一次见面不会是兰迪第一次见到他们。 和二,她当然绝对没有一见到布鲁斯就开口向他求婚。 兰迪可以看见,这里将有很多白色谎言,非常多善意的、不得已的谎言。 她本对此犹豫,但接着她就想起,要是她不这么做,事情就串不起来;一旦前后串不起来,局面也将因此崩盘。 那要是崩盘了,蝙蝠们会做什么? 可能有人会喊来一两只闪电、试图窜改过去,可能有人会求助超人、使用氪星技术,可能会有人发明时间机器,可能会有联盟成员决定使用黑魔法……情况将从‘只是哥谭另一个普通的周三,一些魔法和时间旅行’随机上升为货真价实的世界末日。 不不不。那不好。那不是她来这儿的理由。 她是要阻止世界末日,不是要导致世界末日。 换个角度想,这里撒谎的也不只有她。想必最后这将成为集体行为,所有人骗来骗去,彼此的谎言互织变得密不可分。 至少他们都对彼此怀抱善意。 倒不是说这么想就真有多减轻她的罪咎感了。 幸运的是,随后兰迪就发现,她不必这么做。 在帮布鲁斯喊了提姆后,迪克跟着兰迪到厨房。 因为时间旅行会消耗旅行者巨量的能量,在肾上腺素褪去后,兰迪开始感到饥饿、头晕和手脚无力。她从抽屉中拿出一把阿尔弗雷德为此准备的巧克力能量棒,饿得用牙拆开包装。 迪克帮她倒了一杯水,放在离她最近的一个平面上,半开玩笑道:“小心,别把塑料也吞下去了。” 在啃完两条能量棒后,兰迪终于有余力发问。 “布鲁斯怎么了?” 刚才那远远不是她预料会从布鲁斯身上得到的反应。她以为布鲁斯会很高兴见到她,特别热情,因为小别胜新婚,他们不仅小别也新婚。 “我挺想告诉你、这就是布鲁斯在家时通常的样子,你只是终于见识到他情绪便秘的那一面但……”迪克挑眉,做出一个‘你能拿他怎么办’的手势,“事情是这样的。” “上个月,为了某个我们研究多年的大案子,他进行了一次或多次宇宙旅行,去了某个据说是在现实之外的地方。回来以后他就那样了。” 兰迪直直盯着迪克的双眼,一边用力啃能量棒,知道掉了碎屑可她无暇顾及。 “这是个很有强度的凝视。”迪克没有后退,但他上半身确实向后倾斜。 “宇宙旅行。与我有关?”兰迪开始猜,“结果是坏消息?” “坦白讲,我不知道。”迪克摊手,“我正指望着你给我答案。” 兰迪配着水把能量棒吞下去,陷入深思。 很奇怪。这个时期的布鲁斯一看见她就好像要哭了,好像她死了或快死了,但下一次布鲁斯却快乐地带她去结婚? 这里最合理的猜测是,布鲁斯本以为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或至少倒数几次见面,预计即将迎来曙光,原有的思路到了临头却失败,而他还找不到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这就说明了他们旋风式的结婚,和婚礼上的魔法仪式。 婚礼前为何布鲁斯什么都不能说,也因为他们正在赶死线,在错失良机之前努力把她黏在这条时间线上,生怕一不小心就出错。 即使布鲁斯先前没想通还有这条途径可以走,在看见她手上的戒指后,估计也明白了,所以才要联系扎坦娜。 想通这些后,兰迪放下心,决定稍后她会视布鲁斯的沮丧程度判断她该透露多少未来。 “他是不是以为这是最后一次见到我。”兰迪漫不经心地问。 “我想是吧?”迪克听起来挺怀疑,还有些过度乐观,“但这不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不是吗?我的意思是,你们还得结婚什么的,结婚前得约会,那是很长一段路。” 兰迪平淡地瞥了迪克一眼,不置可否。 她能看出,迪克有美化事实的倾向,他喜欢自我说服,表现得像是一切都好。 也许这是因为迪克身为泰坦的领导,不能动摇,否则团队会集体陷入恐慌;也许这是因为他过度乐观,无法立即察觉自己正在欺骗自我。 也许二者皆是,这不冲突。 然后兰迪就看见,这是个她不撒谎也能把事情串成一串的好机会。 “你知道布鲁斯要我什么都别说。”她以此起头。 迪克垮下脸,哀嚎:“别这么对我嘛。给我一点剧透,就一点。” 兰迪笑了笑,摇头。“好吧。事情是,我们还会见很多次面。”前提是布鲁斯成功把她带回来。注意,她的前提是布鲁斯能成功。 希望重新出现在迪克的脸上。 “对吧?我就知道。” “不仅如此,你们研究多年的那个案子最终会成功,我保证。” 这不全然是空虚的安慰之词,但实际上兰迪不能保证任何事,她现在的保证全都是来自布鲁斯的保证。 当然,她不会对迪克说出这些。不想害迪克惊慌失措,崩溃之下喊来一只闪电、伸出能破坏一切的干预之手。 第55章 实验兰迪想看看 “我们会成功。”迪克轻声重复这句话,看着兰迪,但目光遥远。 兰迪目睹了迪克是如何从有点黯淡的样子变得明亮起来。先是有个小小的笑容浮现在他的嘴角处,随后,笑容扩大,从头发到脚尖都散发出卸下大石后的轻松感。 “太好了。”他说,隐约叹了口气。 兰迪将能量棒的塑料包装搜集起来,折迭好并固定住,走到垃圾桶旁扔进去。 “我能告诉你的也就只这么多了。”她表示。 “足够了。”迪克说着,举起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小段距离。 “你知道……有时,人们只是需要一点点来自未来的剧透做为能够走出迷雾的保证。这就像希望之光,带领我们走过低谷。至少对我而言是如此。” 兰迪看着迪克用手指比出的那一小段距离,出乎意料,被这段话所触动。 她意识到:这就是布鲁斯说她将遇上‘自我实现的预言’的地方。她传递希望,希望带来强烈的意念和信心,从而使好事成真。 原来如此。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要逆行。 兰迪眨了下眼,思绪拉回当下。 “我突然想到,”她问:“这样我到底该找谁讨论婚礼事宜?” 到底韦恩家的盛大婚礼背后是由谁来操刀主理? 答案当然是:阿尔弗雷德。 兰迪独自前往花园,告知他们年迈而绝对专业、鲜少表露情绪的管家,她跟布鲁斯将举行婚礼,就在六个月后。 要是有谁能先警告她,这可能会使阿尔弗雷德眼泛泪光,那就太好了。 幸好,就在兰迪还不知所措、到处找纸巾时,阿尔弗雷德已恢复平静。 “那么我想,这意味着我终于能正式称呼您为兰迪夫人了。” 阿尔弗雷德边说着、边掏出一块白色丝帕擦拭眼镜,他的目光往下转,有了个短暂的停顿,“而那是马莎夫人的珍珠。 “你是说我的戒指?”兰迪举起手,让无名指上的婚戒在光底下折射出温柔的微光,“哦对,这是。” 正如布鲁斯,阿尔弗雷德也一眼就认出婚戒上的珍珠、是来自马莎韦恩的遗物,兰迪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阿尔弗雷德看着珍珠,若有所思。 “幸运的是,您喜欢珍珠,这对布鲁斯少爷有利。”老管家干巴巴地说。 “不幸的是,余生之中,您将再也无法摆脱这位固执的男人,他恰巧喜欢披上动物服装夜半出门,将一座停摆的老爷钟调整为父母去世的时间、显然不是他所能做出的最……感人肺腑的事。” 兰迪笑了起来,因为老管家正在挖苦布鲁斯。要是她再更大胆一些,就会开个血染珍珠的玩笑了。 为了方便阿尔弗雷德预备,兰迪尽力提供婚礼当天陈设、餐点、宾客名单等的细节描述。 她没有说,她的伴娘是赛琳娜、牵她入场的则是塔莉亚,没有提及 当天餐点表现出色部分该归功于杰森,同样不提及婚礼上她穿着韦恩家的古董婚纱。 这是一次实验。 兰迪想看看,要是让事情顺水推舟地进行,结果会如何。 如此一来,她就能更清楚,未来她可以怎么操作这整个奥妙的‘自证预言’。 首先是餐点。 在杜克、达米安和斯蒂芬妮都放学回到家后,他们进入厨房,加入兰迪跟阿尔弗雷德的讨论。 “我想,我想杰森会对婚礼当天的餐点事务有点感兴趣。”杜克试图装作漫不经心地提议。但他开口后结巴了一次,这就是他失败的原因。 隔着圆桌,斯蒂芬妮跟杜克交换鬼鬼祟祟的眼神。 兰迪正在实验,实验需要观察,所以她会宽宏大量地视若无睹。 “是吗?那谁要去问他呢?”她稍稍推动这件事。以她所能作到的、最中立的态度。 “我会去。”斯蒂芬妮自告奋勇,马上拿出手机传短信。 然后是伴娘跟婚纱。 “哦嘿!尤莉,”迪克笑着跟兰迪打招呼,面不红气不喘,好像他倒挂在楼梯边缘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想问你一件事。你对柑橘、草本这类的香味接受度如何?” 兰迪下意识捏紧木制的楼梯扶手。她没有因为迪克突然从上层楼梯垂吊下来就被吓一跳。这只是一点点的心律不整。 “你是蜘蛛侠吗?”她吐槽迪克。 迪克快乐地笑起来。 “你不知道吗?不只蜘蛛,蝙蝠也喜欢倒挂。” 兰迪面无表情地凝视他,想知道为什么有人可以咯咯笑,但又给人感觉那么可怕。 “你问这问题是为什么,我想知道细节吗?”她问,同时在脑子里快速过滤和香味有关的事──哦,她明白了。这是为了她跟布鲁斯的新婚之夜。 “实际上这问题我是帮芭布斯问的,”迪克说,还真像只蝙蝠一样,在空中前后摆荡,“和不,你不想知道细节。”他用嘴唇弹出P的音。 兰迪斜视他,心想:她可是从未来过来的。 “那么,帮我向芭芭拉道谢。”她回道,继续走下楼梯。 她正要去冥想室。也许会在路上随机抓起达米安或达米安的猫,陪她进行冥想。 “还有布鲁斯说他会解决伴娘跟婚纱的问题,”迪克在她身后大喊,“他已经问过赛琳娜了!” 考虑到餐点和伴娘、婚纱三者都自然而然地水到渠成,兰迪认为,塔莉亚和剩余的部份都会依循此一模式。 她在这里看见了一些规律,只是她还未完全将其掌握。 冥想结束后,达米安告诉她:“母亲会为你来到哥谭,参加婚礼。她说她会成为牵着你走过红毯的人,因为只有她适合这个位置。” “她说的对。”兰迪认同达米安所传达的、塔莉亚的观点,当天要不是塔莉亚教她如何正确提着裙襬走路,她就会在婚礼上出糗。 当然,有赛琳娜做为伴娘阻止窃盗案也很重要。 听到兰迪赞同塔莉亚,达米安显得格外骄傲,又不想把骄傲表现出来,冲突的情绪最终在他脸上形成一个皱眉的鬼脸。 然后,他用新的话题掩盖这一点。 “我知道你以粗劣的谎言欺骗了格雷森。”达米安宣称,小脸上有他那个年纪的所有孩子加总起来能表现出的最多的严肃,“你告诉他,下一次我们见面,不会是你第一次见到我们,你撒谎了。” 停顿一下,达米安收起一些严肃,换上一些疑惑和好奇。 “为什么?”他问。 兰迪在冥想垫上换了个姿势,以坐得更直。 “好,首先,我想知道,是什么曝露了这点?” “嘁。”达米安冷笑,鼻子翘进空中,“你就连在冥想方面都表现得像个初学者,我不明白为何他们还没发现这是个谎言。” 接着他想起更重要的一点,“是我先问你问题,回答我!” 兰迪笑了一下。她不该觉得达米安凶巴巴的好可爱,但她正在这么想,她是不是被这个家庭里的其他人传染了什么怪病毒?这里先排除提姆。 “我想卡斯也知道,昨天练习武术时她用一种眼神看我,”兰迪想了想,“布鲁斯也知道。提姆……也许。阿尔弗雷德绝对知道。” “所以?潘尼沃夫当然清楚家里的每件事。”达米安质问,双臂交叉在胸前,眉头紧皱。 “我承认,先前我是没对迪克实话实说。不过,就我的角度看,那也不全然是个谎言。”兰迪思考着,斟酌、寻找一个准确的说法。 “这么讲吧。我的任务主要是传递,必要时再加以推动,从而确保你们过去、现在所做的一切,能按路径达到我亲眼所见的那个未来。这点,是我到这里的三天以来,逐渐领悟到的事。” “也就是说,在未来,我得到什么,我就得传递下去,不管那是好是坏。我不能打破这个闭环。” 同样地,那也是为何兰迪开始想尽量避免推动任何事,除非她判断有其必要。她怀疑,一旦某件事是由她发起且推动,那就失准了,这个决定就不再是个自然的决定,而是她的决定。 也许这就是布鲁斯帮她决定婚纱和询问伴娘的原因。她确实看见这里隐约存在着一点风险。 达米安听懂了。 “所以,你不诚实,这是因为未来的格雷森先透露了这点。” 兰迪快速回想了一次她在小巷里暴揍劫匪直到夜翼出现的整段场景。 “算是吧。”她颇无奈地承认道。 既然迪克给她的信息就是如此,她就只能维持下去,不是吗? 达米安皱起眉头,陷入深思。 “这里存在悖论。”他大声说出这句话。 “可能有吧。” “要是一切都有注定的结局,我们为何而努力?” “我想,”兰迪想起迪克早先说过的话、关于剧透和走出迷雾的说法,以及他从黯淡到明亮的方式,“这就是我为何在这里,为了确保你们不中途放弃。不努力你可去不了任何地方。” “这不公平。”达米安愤怒地反驳,“我们的决定不是我们的决定,是未来的我们帮现在的我们做出的决定。” “那就是为什么我在传递上必须非常谨慎,” 兰迪接着说,“而且,我想,当你很喜欢你将得到的那个未来时,未来的到来对你而言,就不再是被迫承受的命运,而是某个你得努力确保可以达成的目标。” “这就好比……我们将未来比喻成一个奖项。要是你喜欢它,你的每个决定就都会瞄准它。” 达米安思考了会儿,神色逐渐趋缓。 “这个说法尚可接受。”他勉强地道。 兰迪微笑。她知道,这只是达米安维护尊严的一种方式,实际上他已经认同了这个说法。 “好了,那么你能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吗?达米安?”她伸出手,要跟达米安拉勾、约法三章,因为她没有忘记达米安是如何毫不犹豫就卖掉塔莉亚隐藏多年的衔尾蛇情报。 达米安嫌弃地咋舌,斜睨她伸出的手。尽管如此,他还是伸出小指。 “为了大局着想,我愿意暂时为你保守秘密。不过要是格雷森自己发现,那可不关我的事。” 第56章 戒指帕拉伊巴碧玺 在整整四天、长达近九十六个钟头后,布鲁斯终于第一次踏出蝙蝠洞。 那是个周六,提姆从蝙蝠洞冲上来,大吼大叫地宣布:“我们成功了!” 当时,兰迪正在冥想室里练习瑞文教过的飘浮魔法,有达米安在旁监督。她被提姆的吼叫吓一跳,从空中掉下来、摔在床垫上。达米安也是。 达米安怒气冲冲地拉开门。 “德雷克!”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出乎意料的是,提姆非常用力地抱了一下达米安。 就在后方,兰迪目睹一切,被提姆难得表现出的热情惊呆了。就她所知,提姆不特别偏好拥抱,尤其不是对达米安。 “我就知道我是对的。布鲁斯应该早点相信我。”提姆说着,放开达米安,跑向下一个地点,从头到尾都随心所欲且自言自语。 兰迪看着达米安从愤怒,转为震惊和僵硬(和害羞?),再转为双倍愤怒。 “德雷克!”孩子再次咆哮,追着提姆跑过走廊,途中还跳上墙、把装饰用的剑拔下来当武器。 ……当他们说,达米安是个忍者刺客宝宝时,真不是在开玩笑;兰迪在脑子里大声惊叹。 那天晚上,阿尔弗雷德做了特别多道菜。除了杰森,所有孩子都出现在餐桌上。 显然他们正在庆祝某事,而兰迪,她就像个不知情的寿星一样混入其中,感觉自己像颗意外进入鸡蛋群里的猕猴桃。 总的来说,她很高兴看见布鲁斯终于脱下那身蝙蝠装,离开洞穴,暂时不工作。这家伙对工作的狂热程度简直反人类。 她向以迪克为首的其他家庭成员们要求借用一个晚上的蝙蝠侠,然后把布鲁斯带进浴室洗鸳鸯。比起新婚夜和那之后的几个晚上,兰迪感觉,这回布鲁斯特别温柔,都慢慢来。 结束后,兰迪先起身,去一旁淋浴区冲掉身上的蓝紫色亮粉跟泡泡,隔着雾面玻璃和布鲁斯闲聊。 “杰森最近在做什么?今晚没有看见他。” “他和他的团队有个卧底任务。”布鲁斯流畅的答。 兰迪站在水流下,若有所思的哼了一声,心想这跟迪克说过的可不一样。迪克声称她的出现就像过节,大家都会为她回庄园,如同候鸟;然后下一回,杰森就去卧底任务。 “亲爱的,我注意到你的大儿子是个不可靠的叙事者。他是天生如此,还是后天导致?”她半开玩笑道。 “他也是你儿子。”布鲁斯马上说,“别推给我。” 轮到布鲁斯淋浴时,兰迪把自己裹在蓬松、柔软的浴袍中,对着镜子吹干头发,无名指上的婚戒在镜子中也闪闪发亮。 布鲁斯穿着黑色浴袍走出来。 兰迪注意到,布鲁斯盯着她的手,再一次。 “戒指有什么问题?”她问,看着镜中的布鲁斯,“等等。是不是我其实不该戴着它洗澡?会害它氧化变黑什么的。” “不。”布鲁斯这么说,一脸沉思。 兰迪关掉风筒,转身面对布鲁斯。 她穿着米色的厚浴袍,这与布鲁斯的黑色浴袍形成一种对比。当布鲁斯走向她、靠近她时,兰迪可以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吸引力。 这不仅是直觉,更是生里上和物理上的感受,她的心跳会微微加速,失去对注意力的控制权,只能看见布鲁斯。 从布鲁斯注视她的方式,和他握住她的手臂、轻轻摩娑浴袍布料的动作来看,兰迪愿意相信,布鲁斯对她也有相同的感受。 他抬起她戴有婚戒的那只手,从睫毛后看着她。就身高上,他比她高,却神奇地在如此近的距离内、做出仰视的效果,这必须是经过大量练习的结果。 “我能否?”他问。 兰迪耸了耸肩,任由布鲁斯对她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布鲁斯握着她的手,用温柔的力道、将戒指从她的无名指上脱下。 一旦这枚嵌有珍珠的韦恩家传戒指彻底脱离兰迪的手指,它就在空气中、迅速化为星点和尘埃,被不该存在的微风吹散。 兰迪盯着戒指曾经存在的位置,用力眨了下双眼。 “戒指仍在我们衣帽间的保险柜中。你手上的这一枚,它消失,是因为一个时间点上不该有两个相同的存在。”布鲁斯解释道。 “嗯,我明白,会产生悖论。”兰迪确实明白,只是明白不意味着完全不吃惊。 随后她皱起眉,意识到这里出了问题── 当戒指在她身上时,就不受此一时空理论的限制。 兰迪马上猜到,“这是因为我能横跨维度吗?我既在这个维度上,同时又有点不在?我以为你已经……”请扎坦娜用魔法把她黏住了。 “看来那并不是百分之百。”布鲁斯接口道,彷佛有读心术,“这应证了提姆的理论。我们仍得找个方法把衔尾蛇从你身上彻底去除。” 兰迪想起下午,提姆冲上楼,沿路喊叫时说过的话。她朝布鲁斯挑眉。 “是的,当然,请帮我去除这个不请自来的纹身,谢谢。” 她几乎没有察觉、布鲁斯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有个一闪而逝的僵硬。 “现在,”布鲁斯优雅地开口,左手仍托着兰迪的掌心,右手从她头发旁边抓出一枚戒指。 金色,外围除了横向、细腻精致的水流状刻纹外别无装饰,内围则嵌了一颗小而明亮的蓝色宝石,颜色极其近似布鲁斯的眼睛在阳光下的样子。 兰迪用空着的那只手摀住嘴唇,因为天啊,她好喜欢那枚漂亮的戒指,更别提戒指上头极其绚丽的宝石。 布鲁斯轻笑了下,又说:“我能否请你为我戴上这枚戒指?” 兰迪随之转移视线,发现布鲁斯非常神奇地、又从不知何处,摸出另一枚有相似设计的戒指,二者区别在于第二枚戒指更宽、更大,颜色白金偏银,戒围内侧非镶嵌宝石、而是刻上一串潦草的字。 “这是魔法还是戏法?”她忍不住问,既惊喜又惊艳,“布鲁斯韦恩,你为了求婚去学变魔术吗?” 布鲁斯没有否认,只是直直望着她,问:“如何?” “如何?”兰迪重复这个词,不可置信,同时又深受感动,“这是──这正是我会喜欢的求婚方式,布鲁斯。这是梦想成真。” 她拿起银色的那枚戒指,飞快为布鲁斯戴上、再伸出手,“轮到你了。” 就兰迪的角度来看,这已经是他们第二,不,第三次(算上证婚处)交换戒指;但这是她最真情实感、也最喜欢的一次。 而且布鲁斯给她一颗好漂亮的宝石。她可以把戒指拔下来,盯着那颗小石头看上一整天。 兰迪有点能理解赛琳娜为何总对闪亮之物爱不释手了。 “那是蓝宝石吗?”她这么问,因为蓝色宝石中、她只认识天青石和蓝宝石。 “不,那是帕拉伊巴碧玺。”布鲁斯说着,边再次为她戴上戒指,突然变得多话,“我不确定你更喜欢这枚戒指或珍珠的那枚,要是你更喜欢另一枚,等你回来之后我们可以──” “不不,我喜欢这枚。” 兰迪打断布鲁斯的滔滔不绝,把手缩回胸前护着戒指。 “家传戒指太有压力了你知道吗?而且珍珠太大颗,做事不方便,我总是担心意外刮伤它。像这样宝石嵌在内侧,就是完美。” 布鲁斯紧绷的肩随着这些话逐渐松懈。 “这一直都是我预备的结婚戒指。”他说。 这就使兰迪想起,在她刚抵达时,布鲁斯发现她戴着珍珠婚戒,当时他古怪的反应和叫人摸不着头绪的对答。 “所以……你本来以为我该戴着这枚婚戒,不是另一枚。”她慢慢猜道。 “要不是你戴着我母亲的戒指,可能我会误以为你与别人结婚。”布鲁斯干巴巴地答。 兰迪不满地横他一眼,因为这不好笑。 “那你本来以为婚礼该发生在何时?”她好奇问。 布鲁斯皱了下眉,往后退开。 “我想,事情应该是我先去起点带你回来,从而打破诅咒,但,”他停顿片刻,显然在斟酌言词,“事实是,我被拉斯给的提示误导多年,起点的定义也有别于我原先所想。” “我以为婚礼会发生在一切结束之后。”最后他说。 兰迪看看戒指再看着布鲁斯。 脑海深深深处,她隐约感觉布鲁斯原先的思路确实哪里不大对;但很快地这种感觉就被其他事掩盖下去。 “我喜欢你为我准备的戒指,谢谢你。特别爱它把宝石嵌在内侧的设计,和那颗宝石,完全是你眼睛的颜色,我可以看着它想你。”兰迪稍微垫起脚尖去抱布鲁斯,在他面颊边缘、胡渣和发鬓交界处亲了一下。 “不是说要抱怨你母亲的戒指,它很美,但……”她挣扎地做了一个尴尬的鬼臉。 “不符合你的偏好。”布鲁斯自动接下话,“那只是为方便我一 眼认出。” 兰迪哦了一声。这么说就有道理了。 她放开布鲁斯,想继续吹头发。 这时,布鲁斯又说:“很抱歉,没有给你一个盛大的求婚。” 他听起来有些懊恼。 第57章 被油到了谁教你这么讲话的 就是这句话,让兰迪震惊了。 “不够盛大?”她重复道,不敢置信,更对此刻她在布鲁斯脸上发现的低落情绪感到沮丧。 “不是我就问,你还想多盛大?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这总不可能是她的要求,兰迪清楚自己的喜好,一百万年之内都不会要求盛大的求婚,过个好一点的生日倒是可以。 布鲁斯望着她,没回答。 可兰迪能读出来;她能从布鲁斯不确定的眼神中、读出他脑海中又是烟花又是邮轮、可能还有一整座伦敦眼或埃菲尔铁塔的假想画面。 “嗯,不。”她马上说,“我实际上并不怎么欣赏下跪求婚、或盛大求婚的概念。那有点像情绪勒索和婚姻勒索,用鲜花钻石包裹,但仍然是勒索。” 布鲁斯扬起一道眉,慢慢地问:“你的意思是,就你所见,一场隆重、公开的惊喜求婚仪式无异于男性利用性别优势对女性的公开勒索?” 要不是布鲁斯的眼神和语气中、都透露着好笑和玩味,兰迪也许会为此紧张,怀疑她是否抨击了布鲁斯的价值信念和尊严。 但布鲁斯看上去太想笑了,她不会被他的问题吓倒。 “看来我们从未有过机会好好讨论这件事。”她说,有点开玩笑,“你很幸运,我们没有因此分手,要知道很多恋爱就是从求婚开始谈崩的。” “我以为求婚应该保密,提出讨论就是缺乏创意。”布鲁斯干巴巴地回击道。 兰迪耸肩,不以为然。尽管她猜布鲁斯也在开玩笑,可她还是想趁机把话讲清楚。 “缺乏创意吗?我不这么想。瞧,是这样的,我不怎么欣赏球赛中的惊喜求婚或类似的东西,因为如果女方不想答应那怎么办?人们会责怪谁?这最后一定会成为女生的问题。” “是她不知足、不懂得珍惜男人的浪漫。如果她要求更好的戒指、更好的待遇,那就是贪心。你要说这是求婚吗?就我看来这不是。这是为了自身好处、利用舆论勒索一个女性进入婚姻关系。” “即使不是有意勒索,我也会怀疑,这种诚意是仅限一次的表演吗?因为显然进入婚姻后不可能天天如此。那这是为了拍照拍片放上互联网炫耀吗?但所有太过高调的婚礼都不会有好下场,那么多明星名人可以证实。” 说着,兰迪握住布鲁斯的手,态度郑重,语气坚决。 “我当然欣赏你想为我做些好事、使我开心,这很甜蜜。” “但我不想要你花一整年思考如何让我点头说是,接着未来十年都做一只情绪便秘的大蝙蝠。我更不要你在求婚的那一刻为我一生下跪一次,这背后隐藏的屈尊心态本身就是个问题。” “我想要的是对等。我想要的是──”她轻轻吸气。 布鲁斯在这时开口加入。 “我(你)正常询问你(我)对某事有无意愿,双方讨论达成共识。” 他们异口同声说完这句话。 兰迪愣了下,惊讶地眨眼。 “哦。我已经对你说过这些话了吗?”她好笑的问。 布鲁斯发出一个不明所以的鼻音,表情看不出半点端倪。 “但如果我想在余生中都把你当成女王呢?”他反问。 兰迪下半张脸面无表情、上半张脸双眼瞪大,有点分裂因为她被油到了。 “不管是谁教你这么讲话的,听我一句劝,别学。”她认真地回道。 布鲁斯只撑了两秒。他笑了。 “不我是说真的!”兰迪也笑了,伸手去挠布鲁斯的痒,两人玩闹着从浴室一路移动到飘窗附近。 “别给我特殊对待,过份宠爱很不自然还有点居高临下、因为我又不是你的宠物,那会──” “引起你的不安全感跟女权意识。”布鲁斯在闪躲的过程中接口道,“是的,现在的我已彻底明白这点。你想要的是真正真实的公平和尊重。” 他抓住她的手,带着她转半圈、最后把她抱上飘窗。 兰迪挪动身体,好在飘窗上坐得更稳。她背靠着玻璃,膝盖对着布鲁斯的肋骨。 “别再纠结什么求婚什么女王对待了,我想要的只是你把我带回来,好好过日子。”她温柔、也绝对严肃地告诉布鲁斯。“不能在让我爱上这一切后才告诉我,这些不会再有。那不公平。” 布鲁斯看了她一眼,握着她的手,在掌根和虎口处郑重其事地一吻。 “我会的。不论是在这条路的尽头,或是在我们都老了以后。”他承诺,轻轻将额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我很幸运,你没有在经历这些后离开我。” “你是。”兰迪顺口道,手指漫不经心地在布鲁斯的头发之间穿梭。 她安静地让布鲁斯展示他的脆弱。即使只是一瞬。 ……然后她就会用玩笑打破这种气氛。 “你知道,回想起来,我其实挺喜欢我们的求婚过程。”兰迪说着,瞇起双眼、做出回忆的表情;她确实想起一些事,好比布鲁斯刻意弄倒牛油果和一连串有模有样的表演。 “是吗?”布鲁斯抬起头,看似有些怀疑。 “真的。”兰迪忍住笑意,“那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足以成为派对上的谈资,在家族成员中代代相传。那可比你下跪给我一万朵玫瑰要好玩太多了。” 她敢发誓,布鲁斯直到最后都没猜着是她先求的婚。 一周后,兰迪成功通过冥想训练、主动进入衔尾蛇的空间。 发现自己成功后,她第一个想法是:太好了,达米安会为她感到骄傲。 空间内天是一样的地是一样的,门也都悬挂在空中,事物没有任何变化。 一串熟悉的金色透明热带鱼从树后游出,绕着兰迪转圈。 风中,嘶嘶声问:“你……禁止我?” 听上去倒不生气,只是疑惑。单纯、纯粹的疑惑。 兰迪伸手触碰热带鱼,看见鱼群贴着她的指尖,行为如同真正的鱼一般。 “所以这就是我们需要讨论的问题。”兰迪说,“如果我们想长期愉快合作,你得有点边界感。” “人们不喜欢被随意召唤!别这么做。另外,不打一声招呼就把人塞进回忆里是怎么回事?这也不好。以前那些被你挑选的人,他们都没有为此抱怨过吗?” 这就是兰迪准备进行的谈判。完全用她自己的方式。 据康斯坦丁(瑞文转述)和杰森(提姆转述)所说,这可行,在与魔法物瞎谈却谈成这方面,这两位是前辈。 有趣的是,这还真行得通。热带鱼在短暂停顿后慢慢散开,嘶嘶声在微风中回答:“他们都死了。没要求边界感。” 兰迪……沉默。 她很好。她没有不安。这一点都不叫人毛骨悚然。 “那好吧,我会成为第一个提出要求的人。” 鱼群更加退开。 “我就当你答应了。”兰迪继续说,“总之,我来找你,因为我有些事想问你。” 微风轻轻扫过她的手臂。 “听说我可以把东西带进来,或带出去。”她停顿一下,抱着一点怀疑,“考虑到我们横跨维度,那是否意味着我可以从曾经去过的地方带东西过来?” 嘶嘶声认同这个说法:“你可以。” “我也听说了我可以许愿的。” 再次认同:“你可以。” 兰迪精神一振。“那这是只能许一次还是许三次还是?我还能许不?” “三次你都许过了。”嘶嘶声说。 兰迪傻眼,热情被浇熄。 都许过了?怎么会? “我完全不记得我许了什么!”她抗议道。 如果嘶嘶声会耸肩,这就是它耸肩的方式。“这就是你的愿望。你要求遗 忘,要求一个新的开始。” “那只有两个愿望。”兰迪指出,“第三个在哪?” 嘶嘶声回答:“根据约定,直到你能知道时,你就能知道。” 记得瑞文和达米安和所有人都声称,衔尾蛇有高度心灵智慧,但估计缺乏人类情感这件事吗?此时此刻兰迪正式质疑这点。 这不只是心灵智慧,她强烈怀疑它正在嘲笑她当初是如何自掘坟墓。 “好吧,根据约定。”兰迪自言自语,在草地上来回踱步。 话说回来,这块草地如此柔软实在是不合理,这是根据什么创造出的效果?庄园主卧的那块长毛地毯吗?感觉有点相似,此一评论依据昨晚她和布鲁斯轮流用背部摩擦地毯时带来的深刻印象。 她抬起头,仰望星夜。 门的造型都是依据门后头的回忆,这点再明显不过。 而如果说草地是依据庄园主卧的地毯,那这片星夜呢?又是依据哪里? 看来,衔尾蛇和她之间共通、共享的程度有些超出她的预料。 回到三个愿望上:其中一个未知,一个是‘新开始’,另一个是她主动要求失忆。 “我是否要求你帮我保管回忆?”她问。 嘶嘶声和微风都在表达同意。 兰迪皱起眉。“等等。我请你帮我保管回忆,你却一找到机会就塞还给我?” 嘶嘶声这回犹豫了。“你……真不需要?” 第58章 更好的主意不要幼稚(增修*(对应章…… 同样一个问题,兰迪也问过自己。 她会需要那些回忆吗?也许,也许不。重点是她想要那些回忆吗?答案则是彻底的否定。 卡斯的鼓励是一件事,她讨厌想起前任则是另一件事。为什么她要在可以专注享受幸福快乐的时候、因着想起从前经历过的苦难变得情绪低落?不了,谢谢。 要想打探情报,兰迪有个更好、更不自虐的主意。 她不想在和家人们相处时,不经意想起、曾经有另一个世界和另一个布鲁斯韦恩,他们对她非常差劲。她更不想在欣赏婚戒上的宝石时,意外想起曾经在另一个世界中,她也有过机会得到她的快乐结局,只是他们都错过了。 就在两段关于前任的沉浸式负面体验后,兰迪只想继续前进。如果她能彻底摆脱一些鬼魂般的回忆,那就太好了;如果她能像从未认识过某些人那样地忘记那些人,那就太好了。 她不能改变过去。她不能抹消已经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但至少她能忘记。 那些以记忆为主题的科幻片不都是这么说的吗?想治疗失恋,将与对方有关的回忆连根切除总是最快的痊愈方式。 这就是她的选择。 她要扔掉垃圾。 “我想要的是新开始。我相信当初我浪费了一整个愿望、请求你帮我保管回忆,那是有原因的。”她回答衔尾蛇,随后切入下一个正题。 “最后一件事情是,就我所知,我的第一个世界已经毁灭,从而导致我们此刻的合作,对吧?” 嘶嘶声和微风都同意这个说法。 兰迪就继续说:“但要是第二个世界也毁灭了,我就不用浪费另一个愿望去要求第三个世界做为我的新开始。那意味着第二个世界目前运转良好,没有走向末日。” 鱼群游动,嘶嘶声承认:“也正确。” “我想把第二个世界里的布鲁斯韦恩找进来这里谈话。”兰迪要求道,并强调:“我指的是我认识的第二个布鲁斯韦恩。” 她可以理解衔尾蛇不允许她回到上一个世界、也理解任务一旦结束就近指停留,否则可能产生悖论什么的,会破坏他们辛苦合作完成的工作成果。 但既然衔尾蛇本身的存在、和这里这个奇妙的空间,是横跨维度的,是凌驾于四维之上的,刚才衔尾蛇也表示她可以把东西带进带出不成问题,那不就意味着她可以召唤她认识的前一个布鲁斯韦恩,就像衔尾蛇召唤她那样? 这就是她的‘更好的主意’── 找来第二个布鲁斯韦恩,直接从对方口中问出答案。 这就像做题翻到解答页,省去沉浸式体验。看起来第二个布鲁斯没有第一个那样难搞,否则兰迪怀疑他们是否真能成功摆脱世界末日。 她也猜想、他们之间不会有太戏剧化的事,毕竟在第二个世界中,她没有抛弃从第一个世界带来的回忆。 以此为前提,要说她会摆脱阴影、再次爱上布鲁斯? 呃,概率不高。 鱼群有片刻的停滞。 “超出……预期。”嘶嘶声断断续续地回答她,确实表现出一丝惊讶,“这……可行。” 那么,很好。 兰迪对自己微笑,满意地退出空间。 她已经累了,近期累积起的能量、只能帮助她在衔尾蛇空间内掌控主导权这么久。而要是她不能掌握主导权,她就不想继续待在这个只有她和魔法和回忆的空间中。 回到现实,达米安以他一贯的皱眉迎接兰迪,宣布她这回消失时间缩短、落点更加精准,算是有点进步。 兰迪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她打算约谈二号布鲁斯韦恩。这是为了所有人的理智着想,这将是明智的。不认为布鲁斯会赞同这个好主意,即使她有合理的动机。 接下来有一整周的风平浪静。 哥谭天气不好不坏,经济治安亦同;家庭成员中,没人因为他们太刺激的夜生活发生重大伤病,有一些小规模的蝙蝠家庭剧,都很快就结束,除了杰森始终没有出现。 直到倒数第二天。 那天晨跑后,兰迪和迪克一起回到庄园,进入厨房,看见杰森在冰箱前,半弯着腰,翻箱倒柜。 当下兰迪心情挺好,想找人开点玩笑。她轻手轻脚靠近杰森后背,没有注意到迪克反应僵硬。 结果杰森拔枪。“到底要我讲多少次,别偷偷摸摸──” 这句话随着杰森转身与兰迪面对面而中止。 他的枪口停在兰迪额头前不到两厘米处。 兰迪没有吓到。她只是不敢乱动。 “哦。你。”杰森皱起眉,慢慢收回枪,“我不知道你还在这。” 兰迪保守地嗯了一声,缓缓后退。 那是几个意思?听起来像是杰森正躲着她。 杰森粗暴地甩上冰箱门,一排玻璃瓶罐因此叮当作响。 出于自保的本能,兰迪谨慎地再退了一小步。 这个动作不知何故更加激怒杰森。他冷漠地俯视她,扯动嘴角。 “你冷静点,我就要走了,”杰森讥讽道,在句子和句子之间发出一声冷笑,“我们都清楚谁是家族中最不受欢迎的,不需要多次提醒我。” 兰迪皱起眉,半是怀疑,半是不悦。 “敢问一句?” 她这句话,指的是杰森此刻的态度。没有理由她要承受杰森莫名其妙的怒火。猜想这就是布鲁斯先前想警告她的,杰森确实脾气不好。 而对此,杰森的反应却是更用力、更大声的冷笑。 “少对我摆出母亲的样子,你甚至不是阿尔弗雷德。” 在杰森吐出这句话以后,厨房里有一个节拍的窒息,这主要来自于站在兰迪后方的迪克。 兰迪猜这句话应该要对她造成沉重的打击;但它没有。 相反地,由于严重缺乏上下文,她只是更愤怒。刺痛?一些,不多。 “我不必是你母亲也可以拒绝成为你的情绪沙包。我也没想象过和布鲁斯结婚就等于成为你们的母亲。”她回击,“恕我提醒一句,我的时间前进的方式正巧与你相反,所以为什么你不干脆说出你在为什么事发怒?好好讲话,不要幼稚 。” 现在,那种窒息的感觉变得更明显了。 兰迪决心忽视,她认为首先,这只是一般程度的反击,其次,她讲得有道理。杰森已经什么,二十三、二十四岁了?要是她的兄弟或儿子在这个年纪遇上事情还停留在乱发脾气的阶段,她会生气,非常生气。 杰森的脸色有些发青,还有些发白。而迪克决定在此时介入。这段没头没脑的争吵在杜克和达米安下楼来用早餐后自然中断,杰森从厨房后门逃跑,兰迪只能强行押下怒火。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兰迪背着杜克和达米安,低声质问迪克,“为什么杰森对我发火?” 考虑到下一次见面时,杰森的反应是,在最后一天道歉,而且一直表现出关心,兰迪确信,这份怒火本不该由她来承担。 那也是她有信心反击杰森的原因之一。 另一点则是,她实在想不到、她能做出什么事如此激怒杰森。 “那不是你的错。我保证。”迪克悄声安抚她,“听着,最近杰森和布鲁斯又为了一些陈年旧事在吵架,你……不幸被卷入交火。” 兰迪冷哼。 “我猜这又是另一件我不能提前得知的事?”她酸溜溜地说。 迪克用手指扒头发。“我……呃好吧。你知道红头罩用枪对吧?” “显然我知道。”兰迪干巴巴地说。毕竟,在十几分钟前,杰森才用枪口指着她的脑门。 “这里有一些蝙蝠该不该杀人的问题存在。”迪克模糊地解释,“这真的不是你的错。” 这不是她的错;迪克是这么说。 兰迪当然如此认为,但天知道这肯定不是事情的全貌。 那天中午,她躺在冥想室的旧床垫上、把脑海中可能相关的细节碎片都排列起来梳理一次。 两周前她刚到的时候,问过布鲁斯、杰森在哪里,当时布鲁斯回答她“卧底任务”。兰迪愿意相信,这任务不是布鲁斯派过去的,主要是杰森不像会对布鲁斯言听计从的样子。 这里的重点是布鲁斯知道杰森在躲她。八成。 迪克声称这关系到蝙蝠杀人与否,殊不知这只加深了兰迪的怀疑。 最明显的问题是:为什么杰森要用那句话来刺伤她? 这与红头罩是否选择使用热兵器缺乏直接关联性。 而且好吧,杰森那句话确实刺伤了她。 虽说在当下兰迪对杰森的话缺乏反应,事后想来则不然。杰森排行老二,时间上算来仅次迪克,应该是她相处时间和认识时间第二长久的孩子。 再说杰森之前也都对她表现出关切在乎,所以她以为……好吧,她是有些愚蠢的想法,好比说杰森是她带回来的,诸如此类。 并不是说兰迪以为结婚就等于成为这些孩子们的继母。她有常识,知道这是想惹毛你继子女的一种快速方式。 见鬼,她甚至还没准备好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就别提这里有将近十个孩子。 但。仍然。刺伤感就在那儿,无从反驳,无法解释。 傍晚的武术课结束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卡斯去做了什么,杰森在夜巡前来找她道歉。 这不是个真心的道歉。有了前一次经验做对照,兰迪能清楚分辨出杰森这回有多敷衍、多不耐烦。 她没有戳穿这点,只问:“我到底做了什么?” 杰森低头看着她,表情晦暗难辨。 “我只是总忍不住想,所有人中,你是否最不爱我。”他干笑一声,语气苦涩,“有时我会希望我从未出生。” 兰迪……真的听不懂。 她长长一叹。“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这个事我们先保留着,等我回来后再讨论,好吗?” 杰森别过脸,胡乱应声,一看就知道没听进去。 “所以是卡斯打了你还怎么?你被谁逼着来道歉?”兰迪想换个话题,因为既然问题就无法现在解决,那只能尽量谈笑、减轻痛苦。 杰森哼了一声,摇头。“猜错了。用刀抵着我脊梁骨的是恶魔崽,那孩子还死不承认你是他的替代母亲。” 第59章 偏心的家长我是不是个偏心的家长?…… 在该启程离开的那天清晨,兰迪被达米安摇醒。 “醒来,尤兰达。”达米安用气音说:“你会睡过头!” 此时此刻,兰迪只想把头埋进枕头和毯子中,埋得越深越好。 不幸的是,即使隔着毯子、她也能感受到达米安的抓握力道,孩子把手放在她的手臂上,粗鲁地摇晃她,不肯放弃。 “我不会睡过头,我设了闹铃。”兰迪痛苦地回答道。 在一旁,布鲁斯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声。 兰迪会将此视为一个赞同。然而达米安并不这么想。 “你会吵醒父亲,昨夜他过得艰辛。”达米安音量压低,咬牙切齿的程度却加倍。他命令她:“快起床,跟我来。” 兰迪也不想吵醒布鲁斯,不仅因为昨晚疯帽匠心血来潮想冲出阿卡姆,更因为最近布鲁斯有多么忙碌是肉眼可见。她可以看见,在短短两周半、不到二十天的时间里,布鲁斯的黑眼圈迅速加深。 她勉强从毯子里滚出来,疲惫地随达米安下楼,进入厨房。 清晨六点,就连迪克都还未起床。 厨房里有一些现成、热忽的简单餐点,一杯橙汁,和一杯散发出肉桂香气的热咖啡,用白色瓷盘和木制托盘盛着,以一种别具美感的方式随意摆放在小圆桌上。 当她拉开椅子、疲倦地靠在圆桌边缘时,兰迪忍不住想,这是否就是家长的生活。赖床?那是什么。睡不饱才是常态,除非你聘请三位保母轮班、藉此远离你的孩子、假装他们从未出生过。 在兰迪捧着咖啡杯、大口吸入以求迅速醒脑时,达米安煞有介事地开口向她要求她的公寓钥匙。 “你想要我的公寓钥匙,这是为了……?” “为了进入你的公寓。否则还会是什么?”达米安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她。 “你不需要钥匙也能进入我的公寓。”兰迪指出,“你是罗宾。” 达米安抬起下巴,朝空中重重一哼。 “当然如此。然而,父亲告诉我,假使我想这么做,就得先问过你。”他皱起眉,双臂交叉在胸前,脸上同时有不满和疑惑。 “所以?你的公寓钥匙,尤兰达,快给我。” 兰迪以一个缓慢的鼻音应声,再喝了一口咖啡才回答达米安。 “我可以给你,前提是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达米安不耐烦地怒视她。 “为什么你突然需要去我的公寓?”兰迪慢慢地问,“这个时间点的选择有什么原因?” 她有点怕达米安正准备逃家、毕竟是这个年纪,或背着布鲁斯偷偷摸摸的在做些什么、需要一个据点,为此盯上她的公寓。不想意外助纣为虐。 出乎意料地,达米安说:“这是为了母亲交代给我的任务。” 兰迪有些惊讶地看着达米安。 达米安拉平嘴唇,暴躁地朝天转眼珠。 “总得有个人去注意你是否如期出现。”他不高兴地解释道,“这个家中除了父亲和潘尼沃夫,没人是真正负责任的成年人,所以再一次,这项任务最终自然落在我身上。” 兰迪眨了眨双眼,举起咖啡杯、藉此隐藏脸上的微笑。 原来,是达米安在帮她维护她的公寓;这就说明了公寓冰箱里的食物从何而来,以及猫阿尔弗雷德为何出现在她的公寓内。 “所以是你在替我收拾公寓呀。谢谢你,达米。”她微微偏过头,放下咖啡杯、用掌根撑住脸颊,另一手横过桌面想摸达米安的头──被躲开了。 她还想称赞达米安收拾得挺不错、在他主动提起前她都没想过,还有另一个人住在那间公寓里,而这正是公寓内干净明亮、有猫有食物的原因。 ……仔细一想,这好像也是都市传说的由来,不过这就不必特别提起了。 达米安躲开触摸的方式彷佛一只愤怒的猫。而即使达米安表现得 任性又无礼,也许可以用一百种不同方式谋杀一个成年人,但在这些尖刺底下,孩子确实爱着家庭成员们、愿意成为守护者、有一颗热情的心。 兰迪想知道,这些性格是来自布鲁斯或塔莉亚,或达米安天性如此。他主动提出代管理她的公寓,其实已超出塔莉亚对他的要求。 在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之下,兰迪怀疑,这实际上是达米安对母亲形象的思念──即便达米安如何坚称他不需要被关爱。 而这些想法就勾起了她的另一些想法。 即:关于昨天杰森的咆哮。 “我是不是个偏心的家长?”兰迪脱口而出。 达米安给了她一个极其怀疑的眼神。 “即使你是,现在这么问也太迟了。”达米安指出事实,有点冷淡,却也挺实际,“事情已经发生,你不能改变我们的过去。” 兰迪仰头,对天花板交界处的哥特式雕花一叹:“你说得对,我也明白。但我是吗?” 达米安不悦地咋舌。 “嘁,我不这么想。”随后,他严厉地皱起眉,说:“你该忽略杰森的脾气,他不知足。” 停顿了下后,达米安又问:“昨天下午我要求他向你道歉,难道他没有?他违背我们的承诺?” 兰迪将目光转向达米安,替杰森解释道:“他有道歉了。这只是一个想法闪过我的脑海。” 更准确地说,这只是一个短暂的自我质疑时刻,但兰迪怀疑达米安会喜欢听见这个说法。 达米安瞇起双眼,似乎起了疑。 “以及我在此注意到,这个家中似乎一点风吹草动都传得特别快。”兰迪接着说,期望藉此偏转话题,“该不会所也人都已经听说了吧?” 这里的听说,指的是昨天早上她跟杰森在厨房争吵的事。 “不,这仅在罗宾群里流传,我很确定父亲仍一无所知。”达米安答。 下一刻,布鲁斯的声音从楼梯的方向传来:“我对什么一无所知?” 隔着小圆桌,兰迪快速跟达米安交换一个眼神。 “嗯,我的公寓。”兰迪明智地抢答道,“达米安主动提出要替我维护我的公寓,这岂不是特别贴心吗?” 布鲁斯缓步走下楼梯。听见达米安在与兰迪的对话中,声称他对某事一无所知、并不在他的预期中。 “贴心不是我在这里寻求的目标。”达米安反驳,“我是为了母亲交办的任务。” 布鲁斯……头疼。 塔莉亚、塔莉亚,又是塔莉亚。这个名字以严重过高的频率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布鲁斯有时真怀疑,塔莉亚是想帮忙、还是想帮倒忙?是想参与这个家庭、还是想抢走家庭成员?都不好说。 布鲁斯走进厨房,接近小餐桌,首先注意到:早餐是达米安准备的。 猜想达米安不想为此吵醒阿尔弗雷德,即使这意味着他得比平时起得更早。就生活习惯这方面说来,达米安是全家最自律的,布鲁斯会为此自豪。 他将手放在兰迪的椅背上,低头与兰迪对望。 当他注视兰迪的双眼,布鲁斯可以看见,她的眼中先闪过一些情绪,但接着,当她的目光来到他的眼周,那些情绪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怜惜和心疼。 “你不必为我早起。”兰迪轻声说,语气接近叹息。 当她的手抚过他的面颊,布鲁斯不由自主将脸靠在她的触碰上。 “想送你。”他回道,用自己的掌心覆盖兰迪的手。 他不想在睡梦中和兰迪道别。天知道下次见面是在半年后。 兰迪微笑,给他一个温柔的吻。 在脑海深处,布鲁斯怀疑,这里仍然存在一些他应该知道、而他还不知道的问题,只是他太疲倦,无力追捕。毕竟,在半年之内,他得产出一台时间机器,同时预备婚礼。 谢天谢地他曾为正义联盟做过类似的研究,而且天赐提姆,否则布鲁斯真不确定他能否做到。 这就间接提醒了布鲁斯,当兰迪去往下一个时间点,在当时,他们发生什么事。 他可能该先道歉。 布鲁斯迟疑地想。 当他察觉时,兰迪已经离开了。从她的位置上,留下喝空的咖啡杯和一半的早餐。 经过多年的练习,布鲁斯已经习惯兰迪离开的方式。事情就是如此,他清楚。 “该死,我错过了。”迪克带着这句话跑进厨房,看着空无一人的位置,一脸遗憾。 提姆随后出现,揉着眼睛、脸上有枕头印。 “我知道我错过了,我不是为道别来的。”提姆边打哈欠边说道,“我来是因为……布鲁斯,你有没有道歉?” 有短暂的一刻,布鲁斯考虑对提姆撒谎。 “你没有。”提姆马上指出事实。背景中,达米安咋舌,迪克也发出不赞同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没有。”提姆摇头,走向咖啡机。 布鲁斯后退一步。 “我不抱歉。”他反驳道。完全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中有多少防御。 迪克干笑一声,朝天转眼珠。他走到达米安对面、也就是兰迪先前坐着的位置坐下,在椅子上转过身,正对着布鲁斯,指责他:“即使你不为你做的事道歉,也该为兰迪的感受道歉。” “实际上,这很好地解释了为何上次你们发生那么严重的争执。我的意思是,拜托哦,如果你就是要一错再错,至少你该学会如何道歉。” 布鲁斯沉默地看着迪克,本想回道:这莫非是你个人经验?但想想他确实理亏,就吞下去。 在操作咖啡机的同时,提姆再次开口。 “你应该要清楚,基本上你的行为算是欺骗兰迪怀孕。当然,我们都清楚你不会为此感到抱歉,因为那是杰森,我们没人会为杰森的出生感到抱歉,就连兰迪自己也不,所以她最终原谅你。可你仍然应该道歉,因为这种态度就是你们上次吵架的原因。” 布鲁斯的目光在提姆、达米安和迪克之间来回,同时感受到三重压力和三重的不赞同。 “有点迟了。”布鲁斯说。 迪克朝他挑起一道眉。 “我会道歉。”布鲁斯保证,“当我成功带她回来后。我会。” 第60章 要不是真爱这就有点毛骨悚然 第二次的时空跳跃与第一次似乎并无区别。 兰迪发觉自己适应力还挺强的;她可以从掠过海平面(顺道与鲸鱼打声招呼)和穿过一点点宇宙(那个披风,是克拉克吗?)的方式中看出一些常态。 也许下次她会经过侏罗纪公园。 抵达后的第一秒,兰迪就知道,这里出了点问题。不是因为她走进错的蝙蝠洞,而是因为比起前一次和前前次,这次的布鲁斯又显得太开心了。 兰迪顺着布鲁斯的视线方向往下看,发现,不错,这回问题又出在她的戒指上。 背景中,迪克高声抽气,发出尖叫。 “她说是!”迪克大声宣布,跟斯蒂芬妮击掌、欢呼,高喊:“阿尔弗雷德!我们要举办婚礼了!” 兰迪抿起嘴唇,好笑地朝迪克和斯蒂芬妮的方向看了一眼,真不知该不该提醒他们、距离这场婚礼实际发生还得再等上一整年。 布鲁斯一步上前来,手臂环住她的腰,俯身就是深深一吻。 兰迪差点被亲得晕过去,在此先前、她甚至不相信亲晕人这个说法属实。不只因为布鲁斯的气比她长,更多是她刚完成一趟中短途的时间旅行,本就饿得有点头昏眼花。 她拍打布鲁斯的二头肌,力道从温柔缓慢、快进到暴力激动。 一分开,兰迪就说:“首先,水和食物。” 布鲁斯转身,从工作台上给她拿了早准备好的能量棒和鲜榨橙汁。 兰迪接过玻璃杯和能量棒,先猛灌几大口橙汁,接着是长达三分钟的暴风吸入。在这段进食的过程中,从头到尾布鲁斯都看着,平静、满足而快乐。 说真的。这要不是真爱,就有点毛骨悚然了。 但话又说回来,除了布鲁斯,兰迪不知道地球上还有谁能用如此面无表情的方式、传达出求婚成功后的强烈喜悦之情,而这本就有点叫人毛骨悚然。她不能挑剔,只能习惯。 在兰迪咽下第四根焦糖可可味能量棒后,布鲁斯说: “我猜这意味着我成功了?” 尽管尾音上扬,但就布鲁斯欣喜自信的眼神看来,这 不是个问句。 兰迪抬眼看他,正忙着用橙汁清掉嘴里又干又甜的味道。 “我猜是吧?”她这么说,可其实她不是挺确定布鲁斯到底在讲什么。总之,先同意就是,反正布鲁斯也不真的在问她。 这一刻,布鲁斯露出的笑容使他看上去年轻了二十岁。 这不只是彩虹;这根本是独角兽。 兰迪被布鲁斯这罕见的笑容彻底迷住了。 天啊,她老公长得可真好看!兰迪在脑海中大声赞叹。 就是这张脸,和这种笑容,跟那些二头肌,还有那枚戒指,每次看见这些、想起这些,兰迪就觉得,这婚结得对,随之而来的混乱生活以及十来个孩子又算得了什么。 毕竟,这就是婚姻。而要是她非得步入婚姻,至少她的对象是老钱富豪、超级英雄、哥谭的黑暗骑士、世界上唯一的布鲁西宝贝。 听起来还不错。 心动不如马上行动。 “带我回卧房?”兰迪提议。 布鲁斯就要照办了。 要不是提姆从屏幕后伸出脑袋,重重一咳。 “股东会议,布鲁斯。”提姆强调,用尖锐的眼神从精神上切割布鲁斯,“就在十五分钟后。别老想着推给我,这回我不会再帮你出席了。” 这就让兰迪和布鲁斯双双从云端回到现实。 兰迪维持着双手交错、挂在布鲁斯脖子后的姿势,脑袋向后仰,扬眉。 “布鲁斯,亲爱的。”她加重语气,“我明白你有多忙碌、时间不够用,我也知道提姆太聪明、太擅长商务,所以你忍不住指派给他更多任务。但你真的这么做了?总是把商务会议推给提姆?你今年才十九岁的儿子?” “十九岁半。”提姆插嘴纠正。 “十九岁零四个月。”布鲁斯纠正提姆的纠正。 兰迪将眉毛挑得更高。 布鲁斯低头后退。至少他很有礼貌,脸上表现出适度的心虚和愧疚。 “我这就去书房。”布鲁斯低声表示,用比平时更沉重也更慢一些的步伐走向电梯。 兰迪往后靠在工作台边缘,目送布鲁斯离去,同时把剩下的橙汁喝掉。 “谢谢你。”提姆说。 兰迪低头,目光转向坐在斜后方、对向桌面的提姆,注意到提姆正用好奇的眼神观察她。 今天的提姆也脸色苍白,两个又黑又大的眼袋挂在眼睛下,远超出当今医美能拯救的程度。以一个十九岁的青少年而言,拥有这样的眼袋,可能可以被误解为另一种夜生活混乱。 “我是说,谢谢你,为了……”提拇指着电梯的方向,看上去太累、不能集中精神,以至于在闲聊中开始胡言乱语,“该死的股东会和唤起布鲁斯的良知。刚才那简直比阿尔弗雷德的威胁更有效,我会给你九分。” “别客气。”兰迪微笑,回:“要是我不能唤起他的良知、使他变成更好的男人,这场婚姻又有多少用处?” 提姆笑了,笑容使他有血色。 这就是兰迪期望达到的目的。 “那么,最近大家都在忙些什么?”她问。 这句话远不是随机想出的寒暄之词。 兰迪这么问,除了她要尽速掌握近期最新的家庭动态,另外重要的一点是,她要搞清楚,这个时期的布鲁斯到底误以为他成功了什么,才会导致下一次的崩溃和拨云见日? 她的第一次跳跃和第二次之间都相距约半年。兰迪想弄明白的是,这点A到点B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为何布鲁斯的反应差距如此之大。 这太奇怪了。 提姆歪过头,盯着她看了会儿。 兰迪知道,这是提姆正在审视和思考。她任由他评判。 “我们最近正在忙着前进太空。”提姆答,“具体说来是太空之外。” 兰迪疑惑地等着提姆的下文。 下文来了。“是这样的。布鲁斯相信,不久后,在我们最后一次见到你之后,你会被困在某个被称之为‘现实之外’的地方。” “所以我们得去那儿救出你。或只有布鲁斯过去,因为根据我的理论,那是一个小世界,估计难以同时承受我们所有人的存在。服务器会坏。” 在这里,这就是兰迪逐渐意识到、布鲁斯从根本上搞错了些很严重事情的地方。 因为提姆说,布鲁斯正准备去小世界,认为在结束后,她会被衔尾蛇带回现实之外,所以他得从那儿救出她。 但这就让兰迪非常困惑。 因为她……才刚从那里出来? “事先声明,我提醒过布鲁斯、他这个思路有点问题,很可能是被拉斯误导了,”提姆控诉,“我警告过他,他不听。” “你等一等,先给我一点思考的空间。”兰迪举手做出喊停的动作,走到一旁,在沉思时来回踱步。 梳理一次整条时间线,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布鲁斯前往小世界,在那里他们初次相遇,但兰迪没有相关记忆,也许稍后去找衔尾蛇。然后她离开小世界,在沃尔玛求婚,布鲁斯请来扎坦娜对她使用魔法,之后她开始在时间在线逆行。 依据布鲁斯的承诺,会在她走到终点站后去接回她,那里同时也是布鲁斯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而该承诺发生在顺向时间线、也就是布鲁斯的时间在线最末端,是最新进度。 兰迪恍然大悟。 怪不得上回布鲁斯表现得崩溃,看见戒指不同后才打起精神,又说以为会在不同的情况下结婚,这一切都是因为布鲁斯把排列顺序弄错了。 “他是不是弄错起点了?”提姆再次插嘴,突然大大清醒,以一种比谁都更了解真相的方式、沾沾自喜道:“所以我是对的。” 兰迪看他一眼,半是无语半是好笑。“这就是你唯一在乎的吗?” 一个合理的猜想是: 当初布鲁斯在研究衔尾蛇时,找上拉斯,不知发生什么,拉斯反正就误导了他,使布鲁斯相信要‘回到起点,才能救出受困的兰迪’。 这句话中,受困的说法算是对的,起点的说法也算是对的。 微妙之处在于,此起点非彼起点。 想打断衔尾蛇的闭环,得在兰迪即将完成该世界的任务、濒临但还未被衔尾蛇带走的那一刻闯入,在那时刻切开她和衔尾蛇的连结,至于具体该如何切开,这点兰迪也不清楚布鲁斯有何打算。 当拉斯说起点时,那就是起点,指布鲁斯的起点,因为兰迪她逆行,她的终点是布鲁斯的起点。 这是个非常简单的陷阱,特别适合那些思维复杂的人。 兰迪用手捏着眉心,不合时宜地想笑。 “我就知道我是对的。”提姆哼了一声,再次提起这里的对错。 兰迪好笑地看向提姆,问:“到底布鲁斯是如何使你输掉这场争论的?” 提姆低下脸,怒踢两下桌脚。 “你会惊讶居然没有一个人支持我的论点。”他愤愤不平地控诉道,“我几乎要去找塔莉亚了,要不是达米安作梗。忽略性别,她可以成为一个更好、更支持孩子的父亲。” 兰迪被逗乐了。要是提姆没那么气,她会想捏捏他的脸颊。提姆确实是孩子中最聪明的一个,而且出乎意料地摸透了拉斯和布鲁斯。 “没事,你最聪明。”兰迪称赞道,“但先别把这事告诉布鲁斯,”因为布鲁斯还是得去一趟小世界,“因为他活该。你大可等到最终他不得不向你求助时,再来嘲笑他。我向你保证,这在半年后必然会发生。” 60-70 第61章 礼物“但妈!” 这次,兰迪也将在此停留两周半。 看着像是她的时空跳跃之旅确实存在着某种模式;包括戒指带来的反应、相较于上一回堪称是一百八十 度大拐弯的态度,和盛大的聚会。 不过也许这就只是亿万富豪的生活方式,这句话所指的是最后一点。显然在哥谭甚至北美东岸的老钱圈子里,有某些游戏规则从两个世纪前被保留下来直到现在。 诸如:至少一周举行一次派对;一季举行一次舞会;要是有足够的时间,每年都重新举行婚礼,以此庆祝结婚周年。 要是不想被踢出哥谭上流菁英阶层的社交圈,韦恩家就得装出个样子。当然,布鲁斯不在乎,韦恩们不在乎,他们的资产太庞大,少谈成几项合作案又能带来多少打击。 但那些依靠韦恩企业养活的人们会在乎。那么,布鲁斯就会在乎。 此外,这是维护秘密身份的一种方式。 所以选择一个毒药吧。不是每周的派对,就是一季一次舞会。而布鲁斯决定该是后者。 这不是哥谭上流社会第一次看见兰迪;但这是兰迪第一次陪同布鲁斯出席一场舞会。 她有点紧张。 为了表示支持,斯蒂芬妮提议外出购物、转换情绪。 “我们可以去修指甲、做SPA,甚至来点小小的医美也无伤大雅,”斯蒂芬妮扳手指数道,“这是水疗日,买衣服!” 听起来挺不错,兰迪就答应了。 本来这是趟只有她、斯蒂芬妮和卡斯三人的女孩购物之行,但从准备出门到真正出门之间的某个时刻──大概就是兰迪从布鲁斯手中拿过信用卡的那个时刻,迪克、杰森、达米安和杜克纷纷加入。 “事先声明,布鲁斯不允许你们拥有的东西、我也不会给你们买。”兰迪在上车前就先说了,出于一种母亲的直觉,“阿尔弗雷德禁止的物品那更是不行。” “我没有想买的东西。”达米安马上否认。 “……除了你想从收容所带走的一两只小猫小狗。”杜克小声吐槽。 “我认为布鲁斯上个月说过,庄园不能有更多小猫小狗。”迪克则说,“杰伊需要新西装,杜克根本没有西装。我是来帮忙的。” “那就太好了。”兰迪松了口气。这不是她第一次对迪克的存在深感庆幸,估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从后视镜中可以看见,两个女孩坐在最后排,达米安和杰森之间隔着一个杜克。其中,杜克表情尴尬、显得坐立不安。达米安向左靠在车窗上,一脸怒容。杰森向右也靠在车窗上,姿势和达米安出奇相似。 就在这时,兰迪意识到,她问了提姆最近大家在忙些什么,却忘了问最近大家在吵些什么。 刚才迪克说,杜克没有西装。 那么这应该是杜克加入这个家庭后参与的第一场舞会。 杜克应该比她要更加不安。 “会没事的。”兰迪脱口而出,“这也是我的第一场韦恩晚会。” 这句话后,车内所有人都朝她投以好奇的眼神。 “我以为你跟B确实结婚了?”斯蒂芬妮问。 “我们是。”兰迪答,进而解释道:“但一直都没碰上任何晚会,婚礼那回不算。” “真幸运……”杜克小声嘀咕,后头的话消失在达米安锐利的眼刀之下。 “振作起来,托马斯。”达米安严厉地道,“你现在是个韦恩人,应当拿出相对的威严和气度。” 在杰森真正说出什么以前,迪克重重咳了一声。 “……行吧。”杰森再次把头靠回车窗上。 要是最终这趟购物之行没能带来多少情绪上的放松,兰迪不会感到半点意外。 所以,这才是真正叫兰迪难以适应的事;不是时代的变迁或科技的退步,而是家庭成员之间的动态,和他们的态度。 在试穿礼服时,兰迪心想。她知道,这里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适应家人们在态度上的巨大转折,毕竟显然,未来这将频繁发生。 但兰迪仍忍不住期望,她能在同一个时间点上停留得更久一些。 兰迪买了两套礼服,一套是晚会上与布鲁斯配搭的黑色小礼裙,另一件是她在婚礼上替换穿的长礼服。她还买了一个耳机,给提姆,耳机上有可爱的黑色小尖角,乍看就像蝙蝠侠的小耳朵。 她走回等待点,发现那里只有杰森。 “其他人呢?” 杰森抬头,一见是她,赶紧捻熄手中的烟,更用手挥舞,彷佛这就能挥开空气中缭绕不去的烟味。 “杜克还没好。迪克在做损害控制。”他在损害控制这两个词上加重语气,同时举起手,在脑袋上做了个动物耳朵的手势。 兰迪当即了然。 “是不是商场楼下那间宠物店?我就知道那间店的存在会惹毛达米安。”她摇摇头,正准备在杰森身旁坐下。 “不不不不不。”杰森抢着站起身,抓起她的手、往旁走开一大段路。 兰迪莫名其妙。 “为什么?” “那里不好坐。缺乏光线,椅子不干净。”杰森如此解释。 兰迪看了眼他们离开的方向。在那儿,有充足的光线,从商场外部隔着玻璃照射进来,双人椅不算干净可也没脏到哪去。唯一的缺点是,该椅位于吸烟点。 “睁眼说瞎话。”她淡淡评论道,仍顺着杰森的意,在新位置坐下了。 杰森没否认,只松了口气。他也不坐下,就在兰迪旁边徘徊,简直像只巨型保镳犬或什么类似的东西。 “你回来得早,卡斯和斯蒂芬妮还在选鞋。”杰森说。 兰迪嗯了一声,把购物袋平放在地,伸手抓住杰森皮夹克的下襬。 “停止你的徘徊,在这里坐着。”她要求道,几乎没有掩饰声音中的恼怒。这一部份是因为杰森奇怪的徘徊开始让她不舒服,另一部份是她对上次被杰森精神刺伤的事还有点记仇。 虽然,确实,要杰森这就为还未发生的事负责,这不公平,而且还得考虑到该不会就是她记仇才导致下回杰森的反击;可要她这么快、就把那场精神刺伤当作从未发生过,兰迪也做不太到。 杰森停下来,有些生硬地表示:“我……不确定这是否是个好主意。” 兰迪抬头,给杰森一个疑惑的眼神。 “我身上还有烟味。”杰森懊恼地承认,看上去既尴尬又两难。 兰迪朝他扬起一道眉。 在她的这个眼神下,杰森似乎变小了一点。 “我正在戒,真的,我发誓!”他赶忙道,有些慌张地掏口袋以表无辜,“瞧,我今天就只带着这一根烟。我在努力了。就是……需要一点时间。” 兰迪轻轻一叹,往旁挪开一些,让出更多位置。 “你就坐下吧,一点二手烟杀不死我。”她其实根本不在意二手烟,就不知道杰森为何如此在乎,“我就想在这休息一下,和你闲聊几句,等卡斯她们回来了,就把战利品交给你,省得我继续拎着去做指甲。” 杰森张口又闭上。一番纠结犹豫后,他慢慢地坐下,和兰迪保持一个手掌的距离。 一会儿后,杰森才又开口。 “那个袋子里。”他停顿一下,将语气调整得更中立,“是什么?” 兰迪不做多想就回答:“提姆的礼物。” 一阵沉默。 直到五秒后都没得到任何响应,这才引起兰迪的注意。她转过头去,发现杰森的表情奇怪地一片空白。 哦不。这该不会关于她车上时宣称不会给乱买东西引发的后果吧。 兰迪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不能有违禁物。耳机不是违禁物。” 杰森平淡地瞥了她一眼,又低下头。 “你没有给我买过主题耳机。”他说,两眼直直盯着纸袋里、用半透明包装纸包裹成礼物的那副耳机。 兰迪看了看耳机再看着杰森,内心在尖叫。 那些拥有多个孩子的家庭究竟是如何做到一碗水端平的? 哦,对,大部分的他们都没能把水端平。 这么一想兰迪就又感觉好多了。 “如果我告诉你,这实际上是封口费,会不会让你感觉好过些?”她干脆这么说。 其实不是。她给提姆带礼物是因为今天提姆得上班,不能跟,她不想让提姆感觉自己被排除在外。但天知道杰森现在能不能接受这个说法。 杰森歪过头,一脸怀疑,半是好奇。 “封什么口?你能有什么黑料给提米掌握住?”他快速眨了眨眼,眼睛睁得更圆了,“不可能吧。甚至芭布斯都没有你的黑料!” 很显然这是因为她每次停 留的时间都太短。兰迪心想。 “不是我的黑料,”她耸了耸肩,“与其说封口,更像是哄他,用礼物拖延一段时间,好让他别那么急着去嘲笑布鲁斯?” 一听说这是布鲁斯的黑料,杰森整个人都要发光。 “老家伙有什么黑料快告诉我,我保证不出卖你。”他严肃地低语。 兰迪好笑地斜视杰森。 “你。”她摇摇头,“你就是你父亲的骶尾部疼痛。” 杰森噘起嘴。“但妈!” 那是一次说溜嘴。是一次冲口而出。 兰迪不会在意。她习惯了。这比起迪克的‘妈咪’已经好得多了。 “我不会告诉你。”兰迪用笑容掩饰她内心的颤抖,“提姆才拥有这个黑料。你要是想参与嘲笑,就得自己去问提姆,注意我是说好好问。只有提姆同意你才能一起嘲笑。” 第62章 宝宝就会发生“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问题是,兰迪发现,她并不反对这种内心深处微微颤动的感觉。 不是说她突然就准备好要成为一个母亲了;绝对不是。她太年轻,不能养孩子,虽说三十岁初据传是个怀孕生子的好时机,该死,更有人说这是最后的时机。 但兰迪一不赞同这种说法,二她认为自己属于特殊情况。瞧,她还有一趟严苛的时空旅行要去完成,不能搞砸,这比事业成功更将影响整个世界,实在没时间去做整个养宝宝的事。 如果她非得生一个孩子,也许等风平浪静时吧,等她更有余裕时。 至于现阶段,兰迪会满意自己在家庭动态中处于一个半阿姨、半姊姊的继母位置。她就是这么想的。这实际上是她疯狂的生活中唯一一件寻常事。 “所以,我们今天去做了指甲、做了水疗,杜克和杰森都订了新西装、而达米安破获了一个非法宠物工厂,并确保那些不幸被用于私繁的纯种猫狗会有好的归宿。” 兰迪停顿一下,看着从对话开始就显得心不在焉的布鲁斯,说:“我想做个身体检查。” “好。”布鲁斯应道,而后皱眉,从屏幕前转过头来,问:“为何?” 兰迪一手叉腰上,朝布鲁斯扬起一道眉。 “哦原来你有在听啊?我以为你是在已读乱回呢。” 布鲁斯给了她一眼。 “我知道你们今天出门后,何时做了何事。我有消费纪录。”他干巴巴地回道,“我也知道达米安中途岔出去破获一起私繁,迪克有抱怨。” 兰迪笑了起来。 关于达米安是如何画风不同地在大家愉快购物时,跑去执行罗宾任务,迪克在回家时断断续续抱怨了至少十分钟。 迪克说他只是想与小弟弟进行一次放松、休闲的行程,但不,他的小弟弟非得在休闲行程开启困难模式。 而达米安对此则嗤之以鼻,忿忿不平地回说,难道迪克要让那些可怜的小生命继续受苦?就因为想轻松一会儿?这反正是不可接受的,他不会因为自己想休息就忽略一些正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无辜生命。 兰迪回程负责开车,听着听着一个分神、差点帮补一句:爱要及时。 其他人都觉得这挺搞笑也挺可爱的。 杰森还说,这是小恶魔唯一可爱可取之处。 兰迪倒不完全这么想。 可爱是的,好笑也有,可她更担心达米安听上去太有责任感、而他不可能拯救所有人,以达米安的情况来说,则是所有动物,哪怕把韦恩庄园变成动物园也办不到。 而且往往就是这种想法,一个没走好直接入魔。 也许这就是迪克内心深处暗暗担忧的;但那是另一天的烦恼。现在兰迪会把这留给未来兰迪去处理。 兰迪拉来一张旋转椅,在布鲁斯左侧坐下。 “你问我为何突然想做健康检查,是这样的。”她说,看着布鲁斯的脸,漫不经心地分神欣赏这个男人脸庞边缘的胡渣、他隐隐约约的皱眉、和蝙蝠洞内冷色调的光照在他脸上造成阴影的方式。 “今天我们不是做水疗嘛,做完以后斯蒂芬妮突然发现她月经来早了,水疗馆的人拿了一整排不同品牌的棉条给她挑。这就让我想到,我好久没来月经了其实,甚至忘了该有这回事。我想着不如做个检查,确认一下身体情况。” 之所以会如此,也是因为先前她在时间循环里待太久了,久得不仅忘记日子,久得都忘记一般而言、更年期前女性应该会有生理周期。 布鲁斯看了她一眼。 “之前我都没给你做?” 兰迪仔细回想了下。 “结婚后,有次你抽了我一点血,和棉棒沾黏。没有更多了。” 布鲁斯将手握拳,用虎口边缘摩娑下颔。 “那就是你想做更完整的检查,确认有无特殊异常。” 兰迪点头。 “这洞穴的医疗翼能做到。”布鲁斯也点了点头,起身走向医疗翼,“跟我过来。” 兰迪困惑地看着布鲁斯的背影,因为觉得奇怪而笑起来。 “干嘛啊?”她笑着问。 布鲁斯停下来,转回身。 “什么?”他表情平淡,眼里有些不解,“我以为你想做检查……” 兰迪这才意识到布鲁斯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我是想做检查,我们可以现在就去。”她解释道,手指比划自己的脸,“我笑是想问你,刚才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奇怪啊。” “我没有表情。”布鲁斯当然否认了,脸也小心翼翼地转为中立的空白。 兰迪转了圈眼珠,“你有。”但她不打算继续跟布鲁斯辩论下去。她起身往楼梯走去,“我们走吧。” 提姆很高兴收到耳机。 “杰森说这是封口费。”他抱着礼物,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既肯定又满怀疑问。 “你认为这是吗?”兰迪反问。她好奇现在的提姆会怎么想这份礼物。 提姆举起耳机,隔着半透明的塑料包装看了她一眼。 “一半一半。”他耸肩,“你总是会给不能参与的人带礼物。杰森只是,嗯,我会称其为特别在乎。可能也是因为你从不为此就顺他的意,骄宠他。我认为那就是为何他不停发更多脾气。” 提姆的回答让兰迪松了口气。 听上去,她确实不是个太偏袒偏爱的家长。既然达米安跟提姆一个偏激、另一个过度中立的孩子都给她相似的回答,她就更放心了。 “所以我注意到昨天布鲁斯给你做了全套的体检,”提姆继续说,一边拆开包装,“有什么事发生使你突然意识到……你给我买了主题耳机!你怎么知道我正想要这个?昨晚我想下单,官网却缺货!” “我其实不知道,只觉得你会喜欢。”兰迪坦承。 让她在脑内还原当时情况: 她走进店里,表示想找礼物,还没拿出布鲁斯的卡,却神奇地已被认出是韦恩家的人,接着一个应该是店经理的人,二话不说就把他们进的唯一一套拿给她,声称根据以往她的购物纪录,这份礼物会受欢迎。 兰迪注意到的部分则是颜色、造型和它出色的低音跟降噪功能,觉得提姆会喜欢一款能帮助他与世隔绝的耳机。虽然她不确定这会否意外成为一种助纣为虐。 “我喜欢。”提姆大声说,拉掉塑料包装的动作急了起来。他在撕掉胶膜前就戴上了,“谢谢妈!” 一旦意识到自己喊了什么,提姆就满脸通红。 “我不是──那不是──”他手足无措,眼神慌乱,“我知道你说过和布鲁斯结婚了不意味着你是我们的母亲──” “我明白,你不必解释。”兰迪微笑,“我知道那只是一次脱口而出。” 但这是第二次。不算迪克。 兰迪想知道,当她停留时间如此短暂时,是如何被提姆视为母亲形象的? 这里最合理的解释是:提姆的亲生母亲做得更糟。有比较就有落差,前者的烂衬托出她的好。 提姆告诉她,完整的检查结果通常可在三十六小时内出炉。 第三天中午兰迪下蝙蝠洞去看结果。布鲁斯不在,洞穴里没人,所以她就直接打开档案。 档案告诉她,检查结果很好,她和宝宝都身体健康。 她和宝宝。 宝宝? 兰迪盯着孕酮和HCG数值,在脑海一片空白、无法思考的同时,又彷佛看见许多画面从 她眼前飞逝而过。 这不对。兰迪想。她有体内避孕措施,她非常确定她有。实际上,报告结果也说了,她的措施还在体内,只是显然,失效了,照情况看来会随胎盘一并排出。 一旦她顺利生产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她转身,听见自己声音微弱、沙哑,“布鲁斯?” 布鲁斯就站在她身后,光和影将他由左肩往下、斜切成两半。他一半在阴影中,一半在蝙蝠洞阴冷的光线下,几乎像个幽魂。 “你一直都知道。”兰迪回想,越想就越明白,“你知道我会怀孕。你当然知道了。” 布鲁斯咬紧下颔,承认道:“我是。” 兰迪深深吸了口气,一手扶着腰、另一手扶着额头,在屏幕前来回踱步。 “那么我猜,这是杰森。”她说,“为什么我有种受骗上当感?当你在新婚夜**的时候,你是不是想着这次必须要成?嗯?所以越深越好?” 布鲁斯默认。哑然。 “你有没有想过──”兰迪停下来,情绪使她头晕目眩,而她想要尖叫,“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布鲁斯猛地抬起头。 “我有。”他咬着牙回答,“正因如此,我不想太快告诉你──” “不是,你没有啊?”兰迪抬高音量,想盖过布鲁斯,“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要面对什么对吧,你真的认为我玩这种时空旅行的时候适合一边怀个孩子吗?” 布鲁斯用更高的音量盖过她。“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想要!” 兰迪呆住了。 布鲁斯往前走,走出阴影的庇护。他看上去高大,但沮丧,仍然英俊,但痛苦无比。 “我,”兰迪找回语言,“我没那么说过。” 但她不需要说。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她还未准备好做一个母亲。 “你不需要说。”布鲁斯看着她,眉头皱得像个死结,“你不想怀孕,这点我明白。但当男人和女人发生关系,宝宝就会发生。” 兰迪挺起背脊,将脸抬高。 “哦所以你要怪我了?因为我忘了服避孕药?因为我忘了我应该要有月经?因为我受困在同一天太久,都要忘记怎么做女人?” “那不是我说的──” “那就是你说的!你在指责我!”兰迪尖叫,“我怀孕是因为我太笨!” 这不正是每个不想怀孕的女人怀孕时,人们会说的话吗?指责那个女人不够小心,太过愚蠢? “你知道为什么我没考虑过这点吗?因为我以为,你X的是个有钱人,你会有体内避孕。”兰迪说着,边做出咄咄逼人的手势,“而我也应该要有!” “谁会知道当你永远都在过同一天时,你的体内避孕仍然可以过期呢?我就问你谁会知道?这就像是我已经过同一天过了可能一百年,那当然了,它会过期,但谁会提醒我这点,GOOGLE吗?而且新闻稿上不是这么说的,天啊,提姆不是这么说的。我怎么会知道──” “够了。”布鲁斯抱住她,手臂像铁一样,箍住她。 第63章 快乐结局我们不会有,因为你就是你…… 这远不是个拥抱。兰迪没有挣脱。布鲁斯所做的不过是把她固定住,彷佛怕她伤到自己,彷佛怕她失去控制。 而兰迪没有挣脱,尽管此时她不想被任何人接近和触碰,可是她没有,因为她同时也想勒住布鲁斯,摇晃他,直到他们之中有一个人窒息。 “你根本不爱我。”兰迪吐出这句话,全然出于恶意。 她双手揪着布鲁斯肩膀下方的衬衫布料,指甲深深陷进他的三角肌中,恨不得能挠进他的肺部。 她想要伤害布鲁斯。 布鲁斯在颤抖。 “不是的。”他否认。肉眼可见地受伤了。 这正是兰迪想要的。她踮起脚尖,只为了将脸贴得更近。 “你说我当初为什么要许下这种愿?为什么我要同意有个新开始?”她继续吐出每一句毒液,享受说这些话时、充斥在胸中的恶毒快感,“我真该孤独地死在宇宙中某个角落,至少那样我不受打扰。我宁可腐烂也不该来这里。” ──不,那不是真的。她在撒谎。 她不想孤独地死在某处,尸骨无人认领、无处下葬。她不想每天重复同样的事,直到彻底麻木,不知为何而活,也无法结束生命。 她更不想永远只有自己。她想被爱,也想去爱。她想真正快乐一次,更想拥有那些从前只能在橱窗内看见的事物,那些她以前假装自己不想要、只因为她知道自己无法拥有的事物。 那些恰巧是布鲁斯能给她的、正在给她的事物。 但她还是这么说了。享受布鲁斯脸上此刻的恐惧。 布鲁斯面色苍白,双眼随着她的每一句话越发睁大。 “别再说了。”以现阶段的争吵来说,他的声音太小,太脆弱,“请你别再说了。求你。” 兰迪回以致命一击。 “这真的是个扭曲的Hallmark电视台戏剧游戏。我不知道当初为何我会相信换作是你这个版本的布鲁斯韦恩,我们就会有个快乐结局。”她说,“我们不会有,因为你就是你。” 布鲁斯彻底退缩了。他放开双手,往后退开一步,有一种表情作为面具安静地滑入他的脸,那是蝙蝠侠。 “我,”他闭上双眼再睁开,脸色变得坚硬,“不会道歉。” 兰迪冷静、狠戾地笑了。“很好,因为我不需要。” 这是事实,因为她想要的是伤害回去。 但这没有让兰迪感到更好过。她喜欢看见自己对布鲁斯有权力、可以操控他的情绪,即便她清楚这么做只会在她心中留下更深的黑洞,因为她说的话让布鲁斯需要用蝙蝠侠做为自我保护。 感觉好空虚。 “你想知道为何我不先找你讨论?”布鲁斯继续推进,“因为我知道,你会给我一个完美的说法,就像你总是会做的那样。你会说你不想要,因为这是个糟糕的时机。但事实是,你根本不想要任何孩子。你不想要我、不想要这一切、不想要这个家庭。” “好吧,你不想要,你没那么爱我,可能根本不爱我,这我明白,我能理解。但我们已经走到这了!” “你不能现在告诉我你要退出。”布鲁斯直视她,双眼闪亮,整个人像个即将破裂的泡泡,“那太残忍了,尤莉。别这么对我。” 兰迪……有些震惊。 不是说她以为布鲁斯就不会爆发。她只是……她没想过布鲁斯会这么想。 她不知道布鲁斯知道。 “我没有不想要你。”兰迪微弱地反驳。 “你刚刚就是这么说的。”布鲁斯疲惫地指出,“你说你后悔相信我,我们永远不会有快乐结局。” 但那不等于她不想要他。兰迪正准备回嘴。 “现在你就知道,为何未来的我不曾给你一点提示。”布鲁斯垂下双臂,“你会逃跑,我认识你。你不可能理解或明白,因为你吓坏了,干脆拒绝参与。” “我才不会那么做。”兰 迪回。彻底的睁眼说瞎话。 布鲁斯给她一眼,说明他看穿她在撒谎。 “我不怪你想逃跑。但这,”他摀住脸,看上去濒临崩溃,“这件事得成功。我必须得让这件事成功。没有杰森就没有你,我不能同时失去杰森和你。” “你可以问我。”兰迪仍想反击,“我希望你问我,就正常询问我对某件事的意愿,我们可以讨论、可以达成共识──” “但我们不会有共识。”布鲁斯打断她,“目前不会。” 停顿一下,他低沉地补上一句:“现在我开始怀疑,我们永远都不会有。” “事情不会那么糟。”兰迪反驳,但她自己都不相信这些话,“我只是还未做好准备。” 布鲁斯叹了口气。“我不会给你虚假的道歉,所以也请你别给我虚假的承诺。我不想再次抱有错误期待。” 他们沉默。 “我不知道我该如何撑过去。”兰迪沮丧地承认,“成为一个母亲从来不在我的想法中。” 这甚至不是她对未来还有多少规划的问题──天知道她现在能对未来有什么规划,考虑到她情况如此──这也不是未来事情将难度翻倍的问题,是她从没这么想过。 她被吓坏了,觉得太可怕,缺乏涉足该领域的勇气。 布鲁斯看了她一眼,自我防卫的面具逐渐褪去。 “当我决定带迪克回家时,你告诉惊慌失措的我,不是我们选择宝宝,是宝宝选择我们。”他说。 “我们都不是在准备最充足的情况下成为父母,也没有主动决定成为父母,拥有一个孩子更不能使我们成为父母,正如拥有烤箱不能使你成为面包师。我们得从过程中学习,直到最后一天。” “我居然说过那么有智慧的话吗?”兰迪脱口而出。这不合时宜,但她确实惊讶。 布鲁斯的嘴角抽动了下。“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毫无理由地深深爱上你,以至于失去你就像做全口拔牙一样痛苦。这自然是有原因的。我仍然有择偶标准。” 那是第二次打击。 兰迪想,就在她出于怨恨、对他发动一顿疯狂的精神攻击且享受成果后,这家伙还能一如往常地说出爱她,这要不是某种病入膏肓的精神控制,就是传说中的真爱。 也许他们就是一对不可理喻的灵魂伴侣。 这样的想法使兰迪歇斯底里地笑了。 “很好笑吗?”布鲁斯问。看上去再怀疑不过,这是自我怀疑。 兰迪摇摇头,说不出话。 她想天啊,她真的被原生家庭和整个社会环境伤得很重,不是吗?所有的自我防卫机制和情感雷达都坏掉了,不能只是找个普通男人进行一段普通关系,不,她非得在地球人口中选出唯一的蝙蝠侠,爱上他,即使这个混蛋用糖块引诱她走向一连串的陷阱,而这些陷阱最终又成为他们相爱、和这个家庭成立的原因。 换个角度想,如果男人都是混蛋,至少她选了个有钱又拉风的混蛋。 如果婚后大家都会哭,至少她可以坐在蝙蝠车里哭。务实向来是她一大优点。 “你这人有毛病。”她笑着叹了口气,抹掉眼泪,“但没事,我也是。” 一旦稍微冷静下来,兰迪就想到更多。 等一等。如果这是杰森,那些新闻稿和公开信息又是怎么回事?迹象说明杰森来自街头,她难道最终抛弃孩子了吗?难道她最终成为比她父母更糟糕的父母?她居然成为她最鄙视的那种人? “X,不可能。”兰迪摀着腹部,越想越惊恐。 这是意外,但她以为依据她的原则和自尊,她不会允许自己做得比最低标准更糟。这里的最低标准是指她的原生家庭。 这正是为何她不想要不敢要。要是她成为更糟的父母,她会想上吊。她会这就带着胚胎杰森去上吊,她保证。 布鲁斯马上抱住她。动作比较小心翼翼,显然怕再触雷区,但仍然抱住她且不肯放手。 “你先别去思考细节。”他安抚道,声音低沉、温和,令人惊讶的是,他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就从刚才对吼的彼此伤害中恢复过来,事实证明,他把她看得更重要。 “但为什么,”兰迪说不完整句话。一假想可能发生的情况就头皮发麻。 “因为时间旅行。”布鲁斯干巴巴地答。 兰迪怒视他。“哈哈,幽默。” 一会儿后,布鲁斯难得给了点剧透。 “我认为你是在混乱中临盆。”他强调,“你没有想过要抛弃杰森。” 兰迪瞇起眼,凝视他。 “我们分开了。”布鲁斯简短解释。 显然如此。否则还有什么能说明布鲁斯如此不确定的语气?这是蝙蝠侠,他应该知道任何事。想来当人们玩时空旅行或土拨鼠之日时,避孕和临盆都会出错。 “所以,我们分开了,而之后你没有立刻找到杰森的原因是……?”兰迪缓慢地问。 布鲁斯的回答变得更简短,“被转移。”他瞥了眼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提议午休,蹩脚地转移话题。 第64章 引狼入室“改天有空再来腐蚀我!”…… 在那之后,尽管兰迪不再想继续这场尖叫游戏、不再有继续和布鲁斯互相伤害的欲望,但他们也不真就和好如初了。 这是意味着她无法原谅布鲁斯吗?兰迪说不出个所以然。 也许她只是需要时间。也许她就是只能原谅一半。话又说回来,和好跟如初岂不是两个互相冲突的概念呢。 兰迪仍然感到受伤,想与布鲁斯保持一些距离。这不是说她就不要他、往后不再相信他了──毕竟这是蝙蝠侠,英雄身份有其魅力此一说法并非空穴来风。换作是一般对象,兰迪怀疑自己还会给对方第二次机会。 布鲁斯倒也没有推动此事。连着几天,他们都各过各的,除了用餐时会碰面,晚上兰迪会睡在自己的卧房,布鲁斯独享主卧、或他根本没有回房睡觉,这天知道。兰迪拒绝时时刻刻盯着布鲁斯的起居照顾他。她不是他妈妈。 晚会兰迪仍然与布鲁斯相偕出席。 叫人惊讶的是,有那么多人认识她。那么多。她得强调这点来传达她对此有何感受。庆幸她曾任莱克斯工业的财务主管,对这类场合有点经验,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度过这晚。 她也不忘注意杜克的情况,知道这是杜克第一次出席晚会,担心他会被冷言冷语。记得卡斯曾在和她吃饭时提过类似的事。 幸好迪克跟提姆总是盘旋在杜克附近,用他们的影响力赶走已知的秃鹰和潜在的秃鹰。 至于她,也有自己的保镳;杰森和达米安。当布鲁斯不能陪着她时,一大一小就会取代布鲁斯的位置,不发一语恫吓那些有靠近意图的可疑对象,真的散发出刺客才能有的阴暗气息。 兰迪扪心自问,她该鼓励杰森和达米安在宴会上拉长脸吓唬人吗?可能不该。但她要为此抱怨吗?她不会。当她受益时就不会。 事情进行顺利。 即便是她在独自往返卫生间的路上意外目击猫女的窃盗现场 “嘘。”赛琳娜警告她,一边摸走挂在廊道上的一幅小画。 “哦原来那是真迹啊?”兰迪惊奇道。 “这不是。”赛琳娜给她一个斜眼,字里行间都是反讽和嘲笑,“太可爱了小猫咪。这要不是真迹我干嘛偷?” 兰迪默。怪她品味不足。在赛琳娜出手前,她真不确定这条走廊上多少是真迹、多少是几乎胜过原画的仿品。这太难辨认了。 “你要继续站在那儿看,还是要过来帮我?”赛琳娜问。 兰迪无语地直盯着赛琳娜。 “你在邀请我帮你偷走这个家的财产吗?”她反问,指着自己,“我,未来的韦恩夫人?” 赛琳娜耸了耸肩,眼光已经转向下一个目标,“我想既然都被你撞见了,不如干一票大的。” 然后她回过头,越过肩膀朝兰迪笑了下,极其诱人、同时也极其无辜。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没有大喊大叫举报我,那就意味着我有机会,值得一试,不是吗?” 兰迪面无表情地凝视赛琳娜。 “说得对。你还想要什么?” 赛琳娜的笑容扩大,眼中闪烁邪恶的调皮光芒。“让我想想──” 十分钟后,兰迪在赛琳娜的指点帮助下、从布鲁斯的书房中偷走一份文件。 “这可真好玩!”兰迪兴奋得可以发光。 赛琳娜脸上有相同程度的光芒和笑容。“是吧?加入我,亲爱的,摆脱那只蝙蝠,我们可以享受更大的乐趣。” 兰迪眉毛扭曲。是她想多了还是这些话别有深意?她决定不要深究。众所周知,调情就是猫女的基本态度,认真 就输了。 “听起来很诱人,但我不会心动,除非我确定你只属于我。”兰迪试图反客为主。 赛琳娜扬起一根眉毛。“是哦?你拒绝我、不是因为你现在有了杰森?” 兰迪的笑容僵住了,消失了。 “优秀的回击,我会给你七分。”她冷淡地答,语气平板。 赛琳娜被逗乐了。 “拜托哦,你确实帮我偷了这份文件,而那幅画是两个月前布鲁斯才重金标下的,你认为我还看不出这里发生了点事?”她摇摇头,“你还有得学呢。” “说起来,我正指望着同一幅画能出现在下个月的慈善拍卖上。”兰迪干巴巴地回,“我的重点在慈善。” “猫不承诺任何事。”赛琳娜勾起嘴角,从兰迪手中抽走载有文件的硬盘,接着像是聊天气那样,随口问:“那么到底发生什么?” 这回轮到兰迪扬起眉毛。 “你今晚参加了一场晚会、行窃、腐蚀受窃男子的妻子,现在还想打听他们夫妻之间的八卦?野心可真大。” “难道你不想一吐为快吗?”赛琳娜引诱她,“来嘛,告诉我,我保证不会传出去。” 兰迪只坚持了五秒。 “好吧。所以就是……”她叹了口气,掌心抚过额头、将散开来的头发往后拨去,“有些未经允许的事发生了。” “嗯─哼。那就是布鲁斯,你在期待什么?” “也是哈。但真正激怒我的是,他处理这个事的,我不知道,手段?方式?整套流程?这甚至不是态度问题,是他的方法。你能理解我所说的吗?” “我能大致想象,不只一次庆幸我躲过那颗子弹,现在这家伙不是我的问题。所以他这次又给你什么鬼理由?” “他说,我们不会有共识。” 赛琳娜看着她。她看着赛琳娜。 “那是哪门子的胡说八道?”赛琳娜生气了,咒骂了,“不会有共识,不就意味着这是个大写的拒绝吗?他是哪里有毛病看不懂不就是不?X,这可真是布鲁斯会干出的事。这个混蛋。” 兰迪微微睁大双眼,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她本来对这次闲聊的期望是,收到几句嘲笑、大家讲点垃圾话,她趁机吐吐苦水,话题结束。没想到赛琳娜中途拐个弯,直接走向愤怒。 她是否其实不该分享这个八卦?这使她成为那些和闺密抱怨对象又死不分手的人。天啊,她只是想闲聊,想宣泄一下,通过自嘲来心理治疗。 “他也不是没有道理……”兰迪微弱地为布鲁斯讲一句好话。 “我不在乎。”赛琳娜打断她,又问:“那你对他做了什么?” 兰迪在脑海中快速回顾当时的争吵。 “我有点像是刺伤了他的胃,或肾。”她承认。 这是个模拟。回想起来,在那场争场中,兰迪本只打算精神上回刺布鲁斯几刀,结果却变成布鲁斯重伤倒地。这出乎意料。 听到这个结果,赛琳娜满意地点头。 “那才是我的女孩。”赛琳娜说,又摇摇头,“混蛋。” 兰迪趁机用玩笑岔开话题。“哇,前女友给的评价出奇低啊。我真的该走进这间餐厅吗?” 赛琳娜哼了一声,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迟了,你已经成为餐厅负责人。” 看见赛琳娜回到轻松戏谑的态度,兰迪才发现自己松了口气。 赛琳娜将应盘夹在手指间,挥了挥,一脚跨上窗框。 “记得让布鲁斯知道我腐蚀了你。”赛琳娜说。 “我会的。和,”兰迪停顿一下,她知道赛琳娜经验老道、知道猫女有多狡猾,可是,“请记住,你只有九条命?” 跳出窗外前,赛琳娜狡黠地笑了。 “改天有空再来腐蚀我!”兰迪对着窗外喊。 “……你不是真的在引狼入室吧。”杰森悠悠吐槽。 兰迪呼吸一窒,花了又一秒才平静下来。 杰森走过来,靠在她身旁,陪她一起往窗外望。 “吓死你了?”他咧嘴一笑,看起来超级顽皮。 兰迪怒视,威胁:“我要给你们挂铃铛。” 杰森耸肩,根本不以为意。他再次探头往楼下望,问:“你给她什么,画和?” “最近那起盗猎事件和该集团的完整信息。”兰迪回,“没什么太严重的东西,大概吧。” 杰森若有所思地哼了一声,退回窗内并关上窗。 “蠢货们走私老虎,在哥谭用猫科进行动物实验,早该知道猫女会亲手解决他们,要不就是罗宾会杀过去砍掉他们的头,二选一。”说着,他低下头,“我还听见你们讲了布鲁斯坏话。老家伙又怎么了你?” “什么都没有。”兰迪马上否认,期望这就能使杰森打消好奇的想法。 “是吗?”杰森抱起胸,狐疑地观察她。 “就是。”兰迪点头,加强语气,“事情已经解决,这只是我跟布鲁斯之间的争执,与他人无关,别插手。” 杰森瞇起双眼,凝视她。 好半会儿后,他别过头,“好吧,不插手。只是传达一点关心。” 兰迪松了口气。 她不敢想象要是杰森发现她跟布鲁斯的争执会有什么后果。 杰森发现了,后果很严重。 两天后,兰迪一早醒来,得知杰森突然要出一趟为期八个月的卧底任务。 这时,线索碎片都到位了。她慌忙找出手机想打电话叫杰森回来,或者,她不知道,就算他不能回来、她也想做点补救。 然而杰森没有带自己的手机过去,能联系上他的方法都是一次性方法,而他只留下两个一次性方法。 兰迪不敢浪费做为私用。 她翻动手机上的通知,发现有一封未知号码的语音留言。 第65章 成为更好的母亲我不想出生 兰迪坐在床边,点开语音留言。 在一段长达数十秒的白噪音后,杰森的声音伴随着间歇性的吸气声出现在留言中。 “……我本打算就这么一走了之。你知道,典型的,一声不吭逃跑,躲在地球的另一边超过半年,”一个停顿,“但然后我又想,好吧,首先这真的不公平,为何我是这里最受伤的人?其次,我们都听说过逃跑的孩子最终落得什么样的下场,所以。” 又是一小段白噪音。一些车喇叭声和窗户开关的声音出现在背景中,听起来像是在清晨录下的这段话。 “所以。你要我别插手,我说好。我食言了。” “这里我的辩护是,一,你很可疑,赛琳娜很可疑,布鲁斯删除监控无济于事,只让事情的可疑程度大大翻倍。” “和二,你不能责怪我想保护我妈。以为你受欺负了什么的,你知道那些被家暴的妇女会怎么讲,她们总是替丈夫说好话,那么当然我不会相信你。” “说起来,你最好也给提米一个解释。为了帮我复原删除的监控,倒霉孩子被卷入其中,看见他不想看见、不该看见的事。我真挺气你这点的你知道吗?他相信你,以为你是个比珍妮特优秀的母亲。该死。这才是为何我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我在止损,不是为了你或布鲁斯。” 另一段白噪音,其中混杂明显的吸气声和呼气声。 现在兰迪能辨认出,那是杰森在吸烟。 “那么,你不想要孩子。”停顿一拍,一个苦涩、生硬的笑声穿插其中,“是啊,我看出来了。” “不不不,你不必解释。威利斯也许是个骗子,但在这点上他说得对。他告诉我天是灰的、哥谭烂了,我的母亲不想要我。这 就是真理。我于你而言不过是个宝宝形状的陷阱,是个困境,你谨慎努力不踩着,但猜猜怎么着,你丈夫决定他不能破坏设定!” “我母亲被欺骗成为我母亲,谁管你准备好了没,现在你就是得怀孕。那当然了,你会火大。我理解。这就只是……” “既然如此你干嘛要生下我呢?就因为布鲁斯想要?所以你就给他?这里有没有人考虑过询问下我有何想法?顺带一提我的想法是,别生了,求你。” “我不想出生、不想来到这个垃圾世界、不想要这种人生。你说宝宝选择父母?哦不,我可不这么想,看起来更像是我别无选择。但我猜想你们不会尊重我的意见,不是吗?不论如何你们就是要这么做。” 一小段白噪音过去。可以听见杰森用军靴踩熄烟。 “瞧?你无话可说。”他再次苦笑,这回声音变得潮湿,混合几句粗口,“我不知道我还在期待什么。你真的让我信了你,你知道吗?” 随着一个被砸在墙上,切断的、痛苦的咒骂咆哮声,语音留言结束。 兰迪怀疑手机成了杰森的出气筒。 她确实无言以对。一声长叹后,她推开手机,在床上蜷起身子,用蓬松的毯子裹住自己。 未来,事情终归会好转;兰迪清楚明白。 但,仍然。她感到被伤害,和伤害别人带来的二手伤害。 她想起,当她仍是个孩子时,目睹父母激烈争吵的感受。 多年来,她以为她忘了、她以为她好了,而她没有。那些害怕、焦虑、恐惧、痛苦、自我质疑和质疑一切,以及愤恨跟愤怒,其实都蛰伏在她心底,从未真正康复。 现在,她成为制造这些感受的人。她成为给她的孩子带来这些感受的人。 为什么做父母会这么难? 恋爱中的人有时会互相伤害,这难道不挺正常的吗?她本只是想跟布鲁斯互相伤害,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但问题是,现在她有孩子。她忘了他们有孩子,而孩子们会成为父母争执下的牺牲品,因为家庭关系连带受伤,别无选择。 这不是她愿意看见的结果。这不是她采取行动时有料到的后果。 她想成为更好的母亲。 即使她,坦白讲,对腹中的胚胎其实情感不深,对布鲁斯、对布鲁斯的孩子、对这整个韦恩家庭的依恋程度也没有严肃到失去了就会死。 说她是自我满足也好、说她是想弥补儿时的自己也罢,但兰迪就在这一刻下定决心,她要成为更好的母亲;她拒绝延续亲子关系间的伤害和疼痛,那些辱骂、迁怒和精神施虐。 她不要这些也发生在她的孩子们身上。 她才不要用同一套方法来养育孩子。 未来,她该如何处理与布鲁斯的意见分歧将是一门技术,可以成为艺术;那是未来兰迪要烦恼的问题。现在,她可以做的,就是找到提姆、试着弥补。 毫不意外的是,兰迪在蝙蝠洞的工作区找到提姆,后者一看见她就立即看穿她的来意,皱起脸往后瘫倒在椅子里。 “我们能不进行这场谈话吗?”提姆要求,对着洞穴上方的阴影和垂挂的蝙蝠长吁短叹,“我们蝙蝠不谈论感情,这是第一条守则。” “不幸的是,我不是蝙蝠。”兰迪先开玩笑,继而正色回道:“我无意使你感到更不舒服……” 提姆精神一振,坐直,打断兰迪,“那就是说我们不必谈话了?” “那也不是我的意思。我想说的是,我们可以依据你想要的方式进行谈话,”兰迪停顿一下,“重点在于你有收到我想表达的歉意。” 考虑到提姆再怎么明智和冷静、都仍然处于青春期,兰迪怀疑强行开起一场谈话能给她带来多少好处。所以她提议,等着看提姆会如何回应。 提姆盯着她看的方式就像一只猫头鹰。观察她,打量她,评判她。 片刻后,他说:“博物馆最近有一场鸟类主题的特展……” 兰迪空下一整个白天陪提姆去哥谭博物馆看那场特展。 问她展览好看吗?其实有点无聊,但提姆很兴奋,一路上滔滔不绝,所以兰迪也很快乐。 午餐是高油脂的垃圾快餐。吃完后,在提姆提议去公园时,兰迪犹豫了。 “我以为罗宾逊公园是毒藤的地盘。” “所以我们以这身打扮靠近。”提姆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再者,布鲁斯跟哈利在医学院时期是朋友,你跟猫关系又不错。我们可以在这里享受一点午后阳光,会没事的。” 兰迪发现,她第一次听说这里的人物关系、也第一次听说布鲁斯读过医学院。她静静跟在提姆身旁,在提姆忙着捕捉光影散落在叶片和路边小猫身上的画面时,替他注意往来行人。 突然,背对着她的提姆说:“我母亲,珍妮特,她从来没有陪我去过博物馆或公园。” 兰迪微微皱起眉,安静地等提姆的下文。 “通常她都在海外考古旅行,在地球上的各个角落,在任何地方,反正就是不在我们家。”提姆说,手指摆弄着挂在胸前的单反,“即使他们回到哥谭也是如此。” 兰迪努力咬住舌头,以免她一开口就批评德雷克夫妇。她听说过这点;关于德雷克夫妇是如何疏于照顾,明明有钱,却连个全天的管家或轮班保母都不愿意请。 说真的,这就是让你的孩子相信你不爱他们的速成方式。这甚至是杀死你的孩子的一种方式。 提姆继续说。“所以……我不明白杰森有什么好愤怒的,其实。我的意思是,根据珍妮特的说法,孩子烦人又碍事,谁会想要孩子。” “天啊X。”兰迪咬不住舌头了,“她真的这么说你?这是当面说的?” 提姆回过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所以呢?”他反问。 兰迪摀着额头,“我很抱歉。非常抱歉。”她不该批评提姆的生母。这不太好。 “没事,过去你用更糟糕的话骂过她。”提姆咯咯笑了起来,彷佛不笑他就会哭,“我们就事论事,孩子对事业型的女性而言确实是绊脚石,不能怪她这么想。” “现在我想杀死自己。”兰迪喃喃。可能提姆不是故意的,但这比杰森的语音留言更直戳她的罪咎心。 提姆用力皱起眉,双手紧紧握住单反。 “别这样,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已经很好了,至少对我而言。”他说。 “嗯。”兰迪明智地吞下后面的话:那是因为你的评判标准是珍妮特德雷克。 这标准简直低到地上去了。 “此外,我坦白讲,要是你一开始就过度投入这个角色,我反而担心你会在往后的日子里对我们厌烦。”提姆又说,“曾经不止一次我考虑过这点,因为任何太好的东西都可能有问题。现在你终于表现出一些正常反应,这样我就放心了。” 兰迪放下手,望着提姆,一时无语。 “那是,”挺负面的想法;兰迪想,同时说:“挺务实的想法。” 这是一种委婉的表达方式。 “我知道。”提姆面无表情,将单反的皮带缠在手腕上,“负面但务实,这里的重点在于务实。你没资格讲我,你自己也是如此。” 兰迪微笑,因为提姆说得对,“毕竟务实总是一件安全的好事。” 第66章 洋葱布鲁斯POV 离开前的最后一晚,布鲁斯放弃了。 他敲门请求能否进入兰迪的房间。 兰迪打开门。“你知道,我真的还在生你的气。”她干巴巴地说,用身体挡住门缝,“你想要什么?不是再次怀孕,那在物理上不可能达成。” 布鲁斯不知道他对此露出了什么表情。估计是整张脸都白了。 这使兰迪露出笑容。“怎么,太快了?” 布鲁斯很难松一口气。“有点。”他坦承。 距离他们为此发生激烈争执不到两周,兰迪已经开始拿怀孕开玩笑,说真的,太快了。他们甚至还在冷战。 兰迪哼了一声,双手交叉在胸前。“幽默就是我处理悲伤跟愤怒的应对机制,忍着点。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 布鲁斯抿了抿嘴唇,真希望自己能表现得更低声下气一些。 “我──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我知道。”他停顿一拍,“可是我真的不想再与你在不同的床上醒来。” 他是否听起来比平时更焦虑?是的他是。 有短暂的一刻,布鲁斯感觉他回到二十多岁,搬去顶层公寓,决定在夜里出去打击犯罪而不是去心理治疗、在脸上画可怕的烟熏妆,活得像个吸血鬼、拒绝白日外出,因为他有严重的焦虑和恐慌症,只有紧紧抓住兰迪才能使他获得一些些安全感、为他驱逐他脑中的雾。 (跟阿尔弗雷德,效果相同,但布鲁斯不会在浪漫的场合中提起他的第二个父亲。这很破坏美感。) “我知道我把你逼疯了。而我也无法为此道歉。”布鲁斯再次停顿,“我不在乎成为这里的坏人,我想要你留下来。我需要。求你。” 兰迪不发一语,皱着眉头看他。 好半晌后,她才重重一叹。 “猜想拥有一个亿万富豪兼超级英雄丈夫、确实得花上比寻常更多的精力去执行维护,这是有道理的。”兰迪半是埋怨、半是吐槽,最终退开一步,让出一条路给布鲁斯进入房间。 她看着他进入房间,保持一段距离。 “不道歉还想躺在我身旁,你可真大胆。” 布鲁斯无法解释他为何不道歉。这就是时空旅行、时空逆行和试图保护整个世界的命运带来的代价。他就是无法解释,因为兰迪绝对不该提前知道她还不知道的事。 要说与兰迪的这段长期关系中,有什么事是最困难的?这就是了。 还有另一点则是兰迪每一次的离开。看着你爱的人时不时消失在世界上,重点在于这是字面意义上的消失,非主动、非自愿性的消失,就是那种感受,每一次、每一次都从内部深处将布鲁斯的精神撕裂成两半。 当他们一同蜷曲在兰迪较小的床上时,布鲁斯终于在多日的冷战、分房之后再次找回踏实感,哪怕他们没有碰到彼此。 这有点难,毕竟布鲁斯的体型是那样,这张床是这样。不知何故,他们仍成功做到这点。 布鲁斯会将其归咎于兰迪可以缩得很小,几乎不科学的小;这似乎是从犯罪巷和海峡区出来的孩子必备的生存技能之一。布鲁斯在杰森身上见过相同的东西。 尽管不必要,布鲁斯正搜肠刮肚地找寻话题以打破沉默。 “这次你离开之后。”他以此为开场白,告诉兰迪:“我会去你的世界找你。”因为根据拉斯透露的线索,这是破解衔尾蛇诅咒的唯一方式。 沉默持续下去。 也许布鲁斯不该期望获得回应。 “我的世界?”兰迪回应了,“那指的是?” 布鲁斯胃里的结稍微松开些。 “就是你的空间。我该如何正确称呼它?那个最终衔尾蛇会带你返回的地方?” “小世界。”兰迪给了他一个名字,然后是另一个,“或者兰迪宇宙。” “某某宇宙这个词似乎不是这么用。” “似乎是。但这是现在的重点吗?” 兰迪的尾音上扬一些。布鲁斯可以由此联想出她眉毛上扬的样子。 “拉斯……声称我永远无法到达该处。”布鲁斯又说。 如果刚才他是搜肠刮肚的找话题,那现在他就是肠枯思竭了。 “幸运的是,你成功了,至少就我所知。”兰迪回,接着她的声音里出现皱眉,“到底为什么你要相信拉斯。” “他训练我。”布鲁斯爽快地承认。他可以撒出些面包屑,只为了延续对话。 这果然成功勾起兰迪与他闲聊的兴趣。 “拉斯训练过你?那是什么时候的事?等一等,我猜这就是你认识塔莉亚的原因。”兰迪问。 “确实如此。”布鲁斯回,“她是否有告诉过你,我和她合作的起因?” 他听见兰迪在枕头上转过头,毯子和枕头布料彼此摩擦,发出声响。 “没有。发生了什么?” “嗯。”布鲁斯刻意停顿一拍。 所以杰森喜欢使事情戏剧化的态度可能遗传自他和兰迪双方,这是共业,是他们不分你我的责任。 “我正在找寻破解诅咒的线索,因为你知道,我想留住你,而塔莉亚需要一个幌子骗取联盟长老跟拉斯的信任,从而使她在联盟内取得更高的位置、及更大的权力。” “我知道塔莉亚有野心。”兰迪评论道。 用野心来描述塔莉亚都是种轻描淡写;布鲁斯心想。但他不会在此时与兰迪展开一场关于她最好的朋友人品到底如何的辩论。他不傻。 “所以,在当时看来,假装我们私定终生是个好主意,因为拉斯想要骗我加入联盟、为他服务,同时塔莉亚想取代拉斯、掌管联盟,我只想取得我需要的武术训练、技术和情资,长老们则压根不相信塔莉亚能完成任务,他们想要的是我。” 兰迪在床上翻过身,趴在枕头上。 “之前我对刺客联盟没有太强烈的想法,但我现在真的讨厌它。”她说。 “我明白。一大堆父权狗屁鬼扯。”而布鲁斯讨厌刺客联盟的原因可不只这些,“当时计划是,我明面拒绝拉斯、暗里为塔莉亚动摇,从中获利后我会上演激烈的叛逃,塔莉亚会负责追捕我,而她可以失败,如此一来拉斯就会亲自出面……” “然后你们夹击?假装人是你杀的?”兰迪兴奋地猜道,手肘在枕头上撑起上半身,“塔莉亚一举推翻拉斯?” 布鲁斯苦笑了下,“那可是拉斯奥古,事情当然不顺利。此外,他们知道我不杀。” 他实际上省略了很多情节,也隐去兰迪在此事中扮演、执行的部份。 兰迪趴回去。“行吧。” 他们沉默了会儿。 布鲁斯想,好吧,面包屑能起的作用也就到此为止。 直到兰迪说,“既然你难得给我讲了故事,我想,我也可以分享一点想法。” 布鲁斯稍微屏息。 “所以,我正在努力理解你的动机,就在今晚你决定出现在我房间门口之前。”她说,“有别于我对你的初次印象,你其实是个不擅长处理感情的人,有时行事方法有点粗暴。” 布鲁斯发出一个困惑的喉音。 “是什么使你产生我很擅长……这些的想法?” “因为你很流畅的带我去结婚,在那儿,有一场梦幻婚礼。”兰迪回道,语气平板,“而且你是个双鱼座。哥,你知道双鱼男标榜什么?据说他们浪漫体贴,善解人意。瞧瞧我得到什么。” 布鲁斯的脸要皱成一团。在床上听见兰迪喊他“老兄”这感觉就……超级古怪。 “转念一想,当时你的流畅实际上就像是种人格分裂。”兰迪继续说,“我在这里感觉像是拨开一颗洋葱。” “我是洋葱?”布鲁斯用力皱起眉。 “有什么不好?洋葱吃了健康。”兰迪似乎在微笑,“和……这整个逆行的事也像是一颗洋葱。我们都为此流泪,但最终我们会看见,这对我们有好处。” 布鲁斯缓缓呼出一口气。 兰迪用手肘推他。“说点什么。” 布鲁斯只能咕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但他挺欣赏兰迪能这么想。 兰迪放弃了,或她听懂了,布鲁斯不知道。 “总之,你刚才提起了小世界,这就让我想起,你知道当你在现实之外找到我以后会发生什么吗?”她问,“我指的是,在你找到我之后……?” “什么意思。”布鲁斯转过身、面向兰迪。 “就是你说你要去现实之外 找我。找到我,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带你回来。”布鲁斯不假思索,“估计会面临一些障碍,我也猜想会有一些记忆问题,这些都是常见的。” 兰迪沉默片刻。 “我明白了。”她听上去十分深思,“这就是你打破诅咒的方法。” 后面那句话听上去颇值得玩味。布鲁斯起了点疑心。 但接着,兰迪又说:“这就让我想起另一件事。” “什么。” “在其他世界中,杰森不是我儿子。” “什么?” 兰迪动了一下,推挤布鲁斯,“我第一次见到杰森时,我指的是第一个世界,已经毁灭的那个,他只比我小没几岁。你不会相信他可以成为我儿子吧。在其他任何一个我没有逆行的世界中,我都不可能生出杰森那么大的孩子。” 这彻底打破了布鲁斯的认知。 “什么……?”他感到震惊,难以想象一个杰森和兰迪不是血亲的世界。 但就算不是逆行,兰迪也可以……对吧?难道他们不是年龄相当吗?难道这里实际上存在着相当大的年龄差……?! 兰迪似乎觉得他的反应挺有趣。 “你没有想过要跟多元宇宙中的其他布鲁斯确认过这点吗?” “当然没有。”布鲁斯反问,“为何我要这么做?” 兰迪哼了一声,在毯子里找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下次有机会,你该这么做。”她的声音逐渐转弱,“本来我都忘了,最近那么忙,而且我的非超级英雄人脑确实很难处理多个世界的记忆。但吵架以后我就开始回想……我不知道主动报名这是否就是我的第三个愿望但……可能愿望被曲解……” 主动报名什么?布鲁斯想问。 而兰迪已经睡着了。 第67章 第三个愿望第三次时间跳跃 兰迪开始怀疑,她在第三个愿望上犯了错。 “我的第三个愿望到底是什么?” 回到空间内,兰迪问衔尾蛇。一如既往,衔尾蛇欢迎她,用金色的热带鱼群环绕她。微风轻轻吹抚,草地柔软如长毛地毯,夜空中悬挂着通往她不同时期记忆的无数扇门。 嘶嘶声没有回答。鱼群从她身旁散去。 “这和未来有关,是吗?”兰迪继续问,“所以你不能主动说出。” 即使衔尾蛇超脱于四维之外,这里显然仍存在某种时空法则,局限他们的行为,在隐喻上绑住他们的手。 就好比说,兰迪可以把东西带入空间再带出,但同一个时间点不该存在两个相同物品,未来的东西也不能任意回到过去。 所以,布鲁斯最初给她的那枚嵌有珍珠的家传戒指,在兰迪回到过去后,一旦脱离她的手,就彻底消失、化为宇宙中的尘埃。 另一个证明则是,兰迪不能将尚未出版的书籍带回过去。 这是达米安提议进行的实验,为了更摸清楚衔尾蛇空间具体如何运作。 结果,一旦兰迪回到过去的时间,她放在草地上的书就彻底消失无踪。 所以,原地拿放证实可行。明显会破坏时间线的行为,则绝对不允许。后者也间接说明了想在同一条时间在线作弊是行不通的,空间不是一个漏洞。 换言之,兰迪现在身上的东西都是‘应有的’存在,要是没了,反而会破坏时间线。 那这就挺奇怪了。因为兰迪仍记得,在第一个世界中,杰森不是她儿子。在其他任何非逆行的世界中,杰森也不可能成为她儿子,这里她指的是第二个世界。 好消息是,衔尾蛇不能剧透,却也不能撒谎。那她继续往下猜,猜对了就算她的。 “我是不是要求要有一个幸福快乐结局?”她问。 “……不只如此。”嘶嘶声说。 瞧见了吗?那就是错误。 越大的愿望就越缺乏细节描述,缺乏细节描述后果会如何,就不必多言。 回想起来,一切其实有迹可循;首先,事有这么多,愿望却就只三个,根本不可能够用。 而既然她的第一个愿望是遗忘、第二个愿望是新开始,过去现在都有了,剩下的那一个是否就该留给未来。 “我该不会要大家都有个幸福快乐结局吧。”兰迪嘀咕。 衔尾蛇没有回答她。 然而,要真是如此,过程中不论变得有多曲折那都合理了,因为每个人的幸福快乐之间必然存在着一些利益上的冲突。 这难道是布鲁斯想要杰森是亲生儿子吗?她又是如何被卷进去?兰迪想不透。她真的该找第二个布鲁斯来喝杯茶什么的,打听这些事,需要更多情报才能交叉比对。 第三次时间跳跃,兰迪回到自己的公寓。 与她最后的印象不同,公寓里少了猫用品,却多了一个昏睡在沙发上的斯蒂芬妮。 兰迪没有吵醒斯蒂芬妮,先拿出手机核对时间。 有别于前两次,这回她一次跳了九个月。 规律第一次出现变化。 核对了时间,兰迪转而望向斯蒂芬妮。 比起第一次见面时,斯蒂芬妮看上去又更小、更年轻了,同时却也更累、更瘦,明显不太快乐。 她倒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睡在一堆教科书上,金色发丝贴着她的头皮、油腻的味道看着都能闻到。上半身随便套了件宽大的二手帽衫,那件衣服一看就知道不属于她,下半身仍穿着搅局者的茄紫色裤子。 而且她在睡梦中皱眉。眼袋浮出来了,黑眼圈也是。 斯蒂芬妮被义警生活、学业和一些未知的事夹击了,难以在维护哥谭治安的同时赚取足够的生活费。 兰迪不喜欢自己从这个画面中观察出的结论。 她不知道斯蒂芬妮该何时醒,但摇醒斯蒂芬妮感觉很残忍。所以兰迪决定先整理公寓环境,准备一些方便随身携带的新鲜食物,直到斯蒂芬妮自己醒来。 大概在兰迪快做好食物时,斯蒂芬妮惊醒,从沙发摔到地上。 “兰迪?你回来了?” 兰迪盖上特百惠,将盒子推往旁边。 “刚到而已。”她笑了笑,注意到斯蒂芬妮看上去很匆忙,便问:“你还有时间洗澡吗?” “没有。”斯蒂芬妮头也不抬,赶紧将东西都扫进背包中,“天啊我现在应该在路上才是──很抱歉我借用你的公寓,这里最近。我会收拾干净的,我保证,等我回来后!” 兰迪想告诉斯蒂芬妮不用在意这些,但想来这只会增加斯蒂芬妮的负罪感。她转而道:“裤子,斯蒂芙。你会露出尾巴。” 斯蒂芬妮低头一看,发现她还穿着搅局者的制服,皱起脸一拍额。 “我打工要迟到了。”斯蒂芬妮听上去很崩溃。 兰迪将一条宽松轻薄的黑色运动裤、连同特百惠盒子放在斯蒂芬妮面前。 “这你应该套得上。”她说。裤子是她衣柜里的旧衣服,刚才她就有点料道会发生这种事,所以先拿出来以备万一。 斯蒂芬妮抓起特百惠放进背包,再匆匆套上长裤遮掩制服。 “哦尤莉我真的爱你。”斯蒂芬妮快速抱了她一下,拉开窗户、从逃生梯溜出去,“谢谢你!剩下的东西我晚上回来会收拾!” 兰迪目送斯蒂芬妮半荡、半跳的从逃生梯离去,对着街景皱眉,而后转回头,看见金发少女留在地毯上的教科书。 总感觉斯蒂芬妮情况哪里不对。她有点担心。 斯蒂芬妮离开不久后,阿尔弗雷德就出现在门外,来接她回庄园。 据老管家所述,布鲁斯本要亲自来接,然而正联的任务出了点差错,目前布鲁斯仍在地球之外。 迪克在布鲁德海文,值勤中。杰森在做红头罩的事。提姆在替布鲁斯营运公司。达米安还未下课。卡斯在庄园里等他们。 兰迪差点要问:杜克呢? 这是九个月前,杜克当然还未成为这个家庭的其中一员。 兰迪不清楚杜克具体是如何成为蝙蝠的,但这时的杜克,应该还在过普通的生活?和他父母一起?她猜如此? 关于孩子们是如何被领养、如何加入家庭的,兰迪大部份不清楚。 目前已知是迪克,父母在表演事故中双亡,事后证明那不是意外。杰森来自街头,这是互联网上的公开信息 。达米安是塔莉亚的托付。提姆是邻居? 其余像是卡斯、斯蒂芬妮和杜克,则都被模糊带过。 兰迪怀疑她正在面临第一关:信标的起源故事。 回到庄园越来越像回到家。 比起上一次见面,卡斯的语言能力又更弱,彻底进入手语和猜猜乐的时代,手语无法沟通时就只能比手画脚、指东点西,努力猜测卡斯的意思。 而达米安,则是……更粗鲁。更不安。更多刺。极难相处。对兰迪的敬意基本是有的,可那多半是出于塔莉亚的嘱咐。 杰森用胡渣掩饰他的年轻,但兰迪不会被骗过去,她一眼就能看出差异。 不变的是迪克和提姆。前者一样是阳光彩虹糖果雨,后者则是一样累。 那天晚餐没有布鲁斯。 那天晚上也是第一次,兰迪在蝙蝠洞过夜,坚持等孩子们都回到家才回楼上休息。她不是太进入母亲的角色,她这只是……少了杜克,感觉很怪。要知道杜克几乎是家里唯一的正常人,有时也扮演调和剂。 布鲁斯又在太空中,加上早上斯蒂芬妮看上去太低落。 兰迪无法入睡。她需要亲自数过一次孩子、确认大家是否平安回家,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天啊。她其实已经进入母亲的角色了不是吗? 等杰森和斯蒂芬妮都完成汇报,兰迪才拖着脚步回到楼上。他们双双坠落在兰迪的公寓休息,因为那儿比布里斯托要近。 阿尔弗雷德推着餐车进入主卧,说是为她准备了睡前的热牛奶,然而兰迪实在喝不了。 “那么一些舒缓心神的茶呢?夫人。”阿尔弗雷德建议道。 兰迪坐在床沿,抬头望着老管家。 “你是从哪时候起喊我夫人的?”她突然好奇。 阿尔弗雷德将手放在餐车边缘,面不改色。 “从您出现的那一刻起,我便明白了。” 布鲁斯在两天后回来。这两天里,兰迪每天都像第一天那样过。 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担心。看在蝙蝠侠的份上,这里全是训练有素的前刺客、前罗宾,不会轻易受伤。 一早醒来看见布鲁斯出现在枕边,望着自己,那是一种体验。 “……我居然没被你吵醒。”兰迪哑着声音说。 “你确实累了。”布鲁斯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专注地望着她,“阿尔弗雷德告诉我这几天你特别替我留意孩子。” 这就使兰迪想起许多事。斯蒂芬妮、杜克……不,她还不能提起杜克。 所以她说:“哦,是的,你有注意到斯蒂芬妮最近发生什么吗?我是说,除了她正在准备考医学院之外。看上去她被一些事困住了……我有些担心。” 第68章 斯蒂芬妮怀孕的那次?哦不,是被绑架…… 听到兰迪这么问,布鲁斯微微皱起眉。 “斯蒂芬?应该没什么事发生,除非克里斯托布朗的健康再次恶化。”他说,“就我所知,她最近正在备考。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上周六阿卡姆爆发结束后。那之后我就去了太空。” 兰迪的注意力有一部份被阿卡姆爆发这件事分散了,另一部份则集中在布鲁斯手的动作上。他的掌心覆盖着她的肩膀,拇指温柔地来回打圈,隔着毯子也能感受到他的体温,熟悉的温度都叫兰迪感到心安和放松。 “要是你怀疑,稍后我们可以去检查斯蒂芬妮的情况。”布鲁斯承诺她,手从肩膀移到她的脸颊上,“相较之下,我也想问,你还好吗?” “我?” “你。”布鲁斯耐心地重复道,专注地注视她,钢蓝色的眼睛在房内昏暗的微光下显得忧郁、深邃且有些黑暗。 兰迪从毯子中伸出手,迭在布鲁斯放在她脸颊上的手掌上。 “我很好。”她说。 这句话既是谎言、又是事实。 她确实很好;但是,就像清点珠宝石发觉少了一副宝石耳环,即使有合理的原因,有些人也会想再多盘点几次,这就叫偏执。 理智上,兰迪知道这两天隐隐约约盘旋在她胸口的焦虑不安、是她的领地意识在说话,而情感上呢?她只想确保数量不会继续减少。 再往上追溯,这种感情应该源自于她成长过程中经历的贫乏和资源稀缺。她能拥有的太少了,不能变得更少,金钱食物这些是如此,与人的稳定关系和从他人身上得到的爱那就更是。 即便她已脱离当时的生活、远离窘境,这些紧张感仍根深柢固地埋藏在她的情感深处。 “真的?”布鲁斯看上去并不相信。 兰迪笑了笑。“真的。” 虽说她还不能提起杜克,不过她相信,不久后布鲁斯也能猜出此事。 毕竟,这是蝙蝠侠。你永远总是可以相信和依赖布鲁斯有多聪明。 布鲁斯请了一个早上的假来陪伴兰迪。 早餐时,兰迪就顺势问了斯蒂芬妮的家庭情况,得知她的母亲克里斯托布朗先前得过癌症、长年服用比强效泰诺更强的止痛药,可以说是沉迷于此。而她的父亲阿瑟布朗,是个三流恶棍,几年前死在黑门里。 兰迪可以想象斯蒂芬妮是如何成长的。 一切都听起来太过熟悉;糟糕的父亲、家庭中陷入困境的女性,为了生存根本无法照顾自己,与其去治疗不如服用更大剂量的药,一方面是根本没有余裕去治疗,另一方面是厌世,潜意识选择慢性自我毁灭。 实际上,她的成长过程几乎和斯蒂芬妮重迭了。 ──除了父亲变成三流恶棍的那部份,和选择成为义警反击父亲、而非在校内凭借最优良的成绩取得托马斯韦恩奖学金,并考取大都会大学这部份。 就连受韦恩家帮助这点也碰巧重合。 斯蒂芬妮也许不会接受布鲁斯直接发给她零用金,但布鲁斯确实为加入蝙蝠队的每个义警们分配不同程度的津贴,包括那些只肯将半只脚跨进来的人。 像斯蒂芬妮,参与程度极高,布鲁斯给她的津贴相对也高。 再加上蝙蝠洞提供日用品补助,只要来洞穴就能洗劫民生用品(而斯蒂芬妮当然喜欢洗劫布鲁斯,因为“吃有钱人”),同时斯蒂芬妮也有打工,所以目前困扰斯蒂芬妮的应该不是经济问题。 幸或不幸,他们很快就查出这是怎么回事。 一句话:线索大师回来了。 这件事只占了哥谭公报极小的一块版面,在社会版边角写着‘线索大师重出江湖?’下面跟着一张需要点击放大才能稍微看清人影的小照片,影像画质极差,显然是从当地全天便利店的监控录像截图下来。 洞穴内,布鲁斯正在搜查,兰迪在旁边徘徊。 十来个屏幕悬挂在他们面前的工作台上,其中一半显示出的信息、画面都与斯蒂芬妮的生父阿瑟布朗有关。 “我们确定这确实是阿瑟布朗?不是其他人决定延用这个恶棍花名?”兰迪问,盯着屏幕上的阿瑟布朗,“因为,你知道,我听说他死了。” “我也这么想,但这里是哥谭。”布鲁斯淡淡回答。 兰迪无法反驳。 说的也是,更奇怪的事都在哥谭发生了,好比她自己。 到底阿瑟布朗是如何起死回生的? 这里有个简单的猜测:拉撒路坑。 事情从这儿开始变得更加复杂,因为天知道阿瑟布朗是如何取得拉撒路池水,照道理他不该有任何机会接近坑才是,除非刺客联盟对他们宝贵的财产在管理上出了疏失。 又考虑到此事发生应已有几年,布鲁斯马上连系了塔莉亚。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布鲁斯就彻底忽略外界和时间。兰迪想他今天下午的会估计是赶不上了,就走到角落给提姆打电话。 提姆在第五声后接起,“嘿R?发生什么。” “布鲁斯忙了起来,我怀疑他还能赶上下午的会。” “好。”提 姆爽快地答应了,接着又问:“但发生什么?” 兰迪朝工作区望了一眼,看着屏幕上的阿瑟布朗,认为这件事不适合在电话里讲,就说:“布鲁斯正在处理,你可以迟些问他。我得走了,跟斯蒂芬妮约好今天和她一起吃午饭。” 午饭是昨天晚上斯蒂芬妮在夜巡中约的,因为她对擅自借用兰迪的公寓心有不安,想表达歉意和谢意,就约了兰迪在哥谭大学和西慈善医院附近的‘卡罗琳餐厅’吃午饭。 但兰迪其实不介意,反而乐见有人替她维护公寓。 要知道,这里是哥谭。一间屋况良好的公寓要是闲置了,不可能不被注意到,更不可能不被闯入。有小鸟们轮流去住反倒叫兰迪安心。 离开前,兰迪亲吻了下布鲁斯的脸颊,提醒他还是得去WE一趟,至少露个面。 布鲁斯以咕哝声回答,天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面前的屏幕上全都是些联盟、拉撒路坑和些古怪恶棍的信息,看起来事情越来越严重、严肃。 这不是兰迪在提议‘我们应该检查一下斯蒂芬妮遇上什么麻烦’时有料到的后果。 她从布鲁斯的车库中选了一辆相对低调的车开出去。 上路不久后,斯蒂芬妮又发消息给她,请她先绕去哥谭西慈善医院附近的一个地址。 那是一长排相连的褐砂石房屋。外观质朴、整洁,使兰迪轻易联想起纽约布鲁克林。 斯蒂芬妮在门前等着。兰迪下车,她就急急上前,用最无辜和窘迫的表情道歉。 “真是抱歉,计划临时生变。”斯蒂芬妮说,在句子中间皱了下脸,“我妈坚持她也要跟去。这实在太尴尬了。我告诉过她、我只是和朋友吃饭!” 早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兰迪就有些猜着了。 “这也挺好的,大家一起吃个饭,往后她会更放心。”她安慰斯蒂芬妮,继而问:“你妈妈见过我没?” “十分确定没见过。她之前状况就……不太稳定,”斯蒂芬妮在说明克里斯托的情况时犹豫了,“不过她见过布鲁斯,有几次。” 然后斯蒂芬妮猛地想起,“我妈知道。” 兰迪给了斯蒂芬妮一眼。知道什么? 斯蒂芬妮用手比出一个翅膀的动作。 “好─哦。我会小心应对。”兰迪挑起一道眉,跟着斯蒂芬妮走上台阶。 这么看来,克里斯托估计是想趁机弄清楚女儿的替代父亲在和什么样的女人交往吧。毕竟四舍五入算来,他们全是一家人。 从经济上、社会上和其余各方面来说,布朗家的情况在哥谭位于水平中段,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太糟。 这是兰迪目测得出的初步推论。她正在等克里斯托布朗换好衣服,坐在布朗家的沙发上,后者预计要在她们的午餐饭局结束后回医院轮班。 克里斯托布朗本人看上去略显蜡黄,也有点瘦,至少比洞穴里档案上的照片更健康些。档案上说克里斯托年长兰迪十来岁,但她看上去接近五十岁。 屋内凌乱拥挤,洗好的衣服堆在客厅角落,说明此处的居住者缺乏时间做整理家务,但该有的家具、电器都在位置上,餐桌上有一盘水果,迹象说明布朗母女生活仍过得去。 实际上,布朗家的情况、比起兰迪在与斯蒂芬妮同龄的该时期过的生活还要好。这里的区别除了布鲁斯可能偷偷资助外,克里斯托成功摆脱她的烂丈夫也是一件事。 这就使兰迪想到,很多在婚姻中被苦待的妇女、都不相信离婚能有多少好处,但事实证明,这恰恰相反。 “你正在侦查。”斯蒂芬妮的声音打断了兰迪的思绪,她从沙发后面接近,听上去觉得很有趣,“判决是什么?” 兰迪侧身,将头转过肩膀、与斯蒂芬妮四目相对。 “这里对你来说是太乱太小、还是尚可接受?”斯蒂芬妮继续说,望向客厅角落的那堆衣服,瞇起双眼,“扪心自问,三星是个合理的评价,我不能为此感到被冒犯。要是我不住在这,我也会抱怨这里的环境。” “这是你家,不是某间餐厅,我不会给你家打星。”兰迪回。 斯蒂芬妮耸了耸肩,翻过沙发椅背、挨着兰迪坐下。 “这片街区在神谕的管辖之下。自从我们搬来这,日子算过得去,有时阿尔弗雷德会带着一些食物来访。” 斯蒂芬妮用肩膀推挤兰迪,半开玩笑道:“所以别太担心了,蝙蝠妈妈。” 兰迪眉头快速一皱,下意识想否认这个称呼。相反地,她只是叹了口气。 她们等克里斯托换好衣服,再一道驱车前往餐厅。 有别于斯蒂芬妮的活泼,克里斯托不是个健谈的人。而兰迪,出于尴尬,也变得不健谈了。 所以整路上、和整顿饭间,几乎就只有斯蒂芬妮在说话;她先提起布鲁斯刻意用赌注刺激她报考医学院,说是只要斯蒂芬妮成功考上了、就让她选一辆他车库里的车。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他这么做是出于好意,想鼓励我回去读书、给我一些动力什么的,”斯蒂芬妮边说、边挥舞手中的炸鱼条,“但这很讨人厌。我几乎要生气了!要是我没那么想要那辆雪佛兰创界的话。” 兰迪快速回想了下庄园的车库。“我不知道布鲁斯有雪佛兰。” “我不认为你真的知道布鲁斯有多少辆车。”斯蒂芬妮嘲笑她,咬掉手中的鱼条,对油腻的手指皱起眉。 “我得去卫生间洗个手。你们两个不会在我离开后打架吧?请和平相处,今天我身上的钱不包括赔偿预算。” “嘿。”兰迪给了斯蒂芬妮一眼,半是好笑、半是警告。 同时,克里斯托也哼一声说:“去洗你的手。” 斯蒂芬妮抓起手机走向卫生间,中途回头两次。 可以理解斯蒂芬妮为何担忧;因为克里斯托从见面起就不发一语。兰迪时不时会附和几句,显得自己有在听。但私下,她知道克里斯托正在审视她,这犹如芒刺在背。 如果克里斯托打算讲点什么,现在正是时候。 “那么,你是他的女朋友,”克里斯托以此起头,“斯蒂芬妮没有告诉我、为何她想请你吃饭。” 兰迪放下薯条。 “我提供免费房屋,所以。”她模糊地解释起因,跳过克里斯托话中不够明白的部份,尽管她相信克里斯托话里的‘他’只有可能是布鲁斯。 克里斯托缓缓点头,放下食物,喝了一口水。 “我……不真的赞同斯蒂芬妮的决定。”克里斯托开始说,“最初她想报复她的父亲,这我理解。但随后,” 一个节拍的停顿。 “好吧,那这就是她想走的路,我又能说什么?至少当她在你们身边时,看上去比在我们家里更健康、更快乐。” 克里斯托说着,拿下眼睛、轻轻按摩疲累的双眼。 “我只希望你们能确保她安全。”克里斯托叹道。 “会的。”兰迪不假思索回答。 这不只是对布鲁斯的信任;这是对全家人的信任。 克里斯托将眼镜往旁一放,皱着眉头上下打量她。 正如同兰迪对布鲁斯、对家里其他人有稳固的信任;克里斯托对他们的夜班生活也有绝对的质疑。 “你确定?” “斯蒂芬妮于我们而言意义重大,她是我们的成员之一,而我们总是会照顾彼此。她真诚、热情又活泼,我们都喜欢有她陪伴。” 兰迪不确定直接称斯蒂芬妮为家人、会否刺激到克里斯托,即便这事实。 出乎意料的是,克里斯托主动承认了这点。“你不必委婉,我知道斯蒂芬妮视布鲁斯为替代父亲。” 话题的走向似乎越发不妙。兰迪正准备再夸斯蒂芬妮几句、把话题导往更正面的方向,恰巧她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为塔尔斯。也就是塔莉亚。 兰迪马上皱起眉,从桌面上抓起手机。知道塔莉亚不是闲来无视就打电话问候亲朋好友的类型,这很可能与池水被偷、 线索大师复活有关。 “抱歉,这是通重要电话。”她向克里斯托道歉,接起电话往餐厅相对安静的角落走,那里恰巧也通往卫生间。 “塔莉亚?” 电话那头,塔莉亚说:“这是一个提醒。我刚刚在哥谭附近阻止了希瓦。” 兰迪没有费心询问希瓦是谁,直问:“她的目的是?” “不能肯定,但我怀疑这不论如何都与她女儿有关。”塔莉亚淡淡说到,“我确信她此行另一个目的是确保池水的交易能顺利进行,这部份我已成功阻止。现在她离开了。” 兰迪不安地在原地转圈。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卫生间是空的。 而斯蒂芬妮的手机落在地上,屏幕碎裂。 “天啊。”兰迪低低抽了口气,冲进卫生间抓起手机,从卫生间隔壁、可疑地绝对不该是敞开的餐厅后门,她能清楚看见,一个留金色长发、穿蓝色背心和红色长裤的男人,正将明显昏迷的斯蒂芬妮拖进车后座。 “那是,”克里斯托跑到兰迪身旁,也目睹这一切,震惊地摀着嘴低呼:“阿瑟?” 第69章 斯蒂芬妮一起被绑架的那次 兰迪快速瞥了克里斯托一眼。那么,这就确实是复活的阿瑟布朗本人。 塔莉亚在电话中呼唤她。兰迪回神,告诉塔莉亚:“谢谢你的警告。我得挂了,有事。” 塔莉亚平静得像是已经能料到发生了什么,只说:“注意安全。”就挂断通话。 兰迪记住车的模样,同时匆匆将克里斯托推回餐馆内,以免线索大师注意到她们、引发新一轮的绑架动机。 克里斯托一直在拒绝,不肯配合,显得惊慌失措,很难说一旦兰迪稍微松手、克里斯托会跑上街还是会跪倒在地。 即便如此,餐馆内也没人关心她们的遭遇。 一种紧绷的冷漠气氛在用餐顾客和餐馆服务员之间低调、迅速地蔓延开来,像是在说:这不关我的事,但我能嗅出危险,随时准备好拔腿就跑。其中,以靠近门边的那群大学生将这表现得最为明显。 对了。这就是哥谭。 兰迪抿起嘴唇,将克里斯托推回位置上。 “我能理解你的情绪──”但这真的对事情没有帮助,兰迪想说。 “你不能让他这么带走斯蒂芬。”克里斯托大力抓住她的手,脸上写满恐惧,“你得阻止。你刚刚答应我会保护斯蒂芬!” ……在所有最好的时机中,阿瑟布朗偏偏选择现在绑架斯蒂芬妮。 “我知道,”她说,“现在你先回去轮班,尽可能待在医院内,不要离开同事们的视线。” 克里斯托皱起眉。 “而你呢?” “我会做我能做的事。”兰迪告诉克里斯托,抓起包和车钥匙,冲向她开来的车。 上车后第一件事,兰迪给布鲁斯打电话。 “我们的新行尸走肉刚刚从餐厅后门带走斯蒂芬妮,我正在追。他开一辆蓝色日产,没车牌。”她没有浪费时间、电话接通后就直奔主题,“塔莉亚提醒我希瓦在附近,她已经阻止了池水的交易。希瓦是谁?” 芭芭拉的神谕声音比布鲁斯更快出现在通话中。 “神谕进入,线路已受保护。希瓦是世上最强的刺客,卡斯的生母,非常危险,受雇保护池水交易。”芭芭拉说,背景中有高速、干练的打字声。 “她是一个你绝对不该单独接近的女人。”布鲁斯沉声道,“我会处理希瓦,回到斯蒂芬妮的部分。你正在追?” “对。”兰迪强调,“十分幸运,今天我选了一辆肌肉车,这辆车有完美的防弹和其他你出于偏执加装的防护。而那个字面意义上的行尸走肉,他开日产,零防弹。我完全能拦截他。我认识这里的所有小巷。” “红头罩在附近,同意前往支持。”芭芭拉接道,“R,建议你走这条小路,从侧面冲撞线索大师的车头,这能拖延一段时间。已将指示和情报发送过去,注意屏幕。” “我就是这么想的,谢谢O。”兰迪答,一边注意路况、一边分神去看车前座空调上方,本用于娱乐用的屏幕。现在该屏幕正显示着芭芭拉提供的帮助和指示。 “你的任务只有拖延。”布鲁斯警告她,“别做任何愚蠢的事。” “是的,别冲动。”杰森的声音加入通话,“我在路上了。” “我会为你们操纵号志灯。”芭芭拉补充。 “放松。这只是线索大师,一个三流恶棍。”兰迪将油门踩到底,无视车窗外所有愤怒的喇叭声,“这又不是什么A级反派,我会没事的。” “仍然存在风险。”布鲁斯抱怨。 “别再扫兴了老头,她可以处理一个C级恶棍。”杰森说,“去处理你的希瓦问题,这里有我。哦这个活死人,要是他以为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这就绑走斯蒂芬妮、那可就大错特错了。给我五分钟,我马上到。” 杰森说五分钟。 他迟到了。 但那也没关系,不管是什么突发状况使杰森耽搁在路上,兰迪还是可以一个人处理好这个C级恶棍。 从侧面冲撞车头的计划就如同兰迪和芭芭拉预想中那样顺利。 冲撞一结束,芭芭拉的声音就出现在车内:“R,还好吗?” “完全没事,”兰迪答,谨慎地探头张望,“除了车头有些凹陷,但这在计划内,对方的情况更糟。” 这是真的。她这方几乎毫发无伤,但阿瑟布朗情况就没那么好。 “他看起来……像是昏迷了。”兰迪皱起眉,隔着两扇车窗、注意到阿瑟布朗脸朝下,趴在方向盘上,额角以缓慢的速度渗出鲜血,目测不致死。 “R?”芭芭拉的语气变得严肃,“发生什么?” 就在此时,兰迪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会有点冒险,可机会本就伴随着风险。 “我可以趁现在带走斯蒂芬妮。”她说,不等芭芭拉的回答就开始行动。 毕竟,谁知道杰森还会被耽搁多久。她尽早带回斯蒂芬妮、就能尽早逃离危险,营救这种事本就该快进快出。 事后想来,这可能不是最明智的决定。然而,就最终结果看,这值得。 兰迪绕过车尾,从另一侧接近日产的后座,手中有一根泰瑟棍,右大腿外侧绑了一柄短小的军刀,藏在她的短裙下。 自从因为婚姻、半正式地成为其中一只蝙蝠后,这些就成为兰迪外出时的基本配备,而她确信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被起疑;以哥谭当地居民会随身携带的防身武器而言,泰瑟和小刀都太普通了。 兰迪试了试后座的门,发现能被打开。 好消息是:阿瑟布朗仍没有动静。 刚才那次冲撞力道也许比兰迪以为的要更大。 更好的消息是:斯蒂芬妮已经醒了! ……也许是被撞醒的。 她们快速交换一个眼神。兰迪收起泰瑟棍,拿出小刀给斯蒂芬妮松绑。 斯蒂芬妮被用布胶带贴住嘴,目光在前座昏迷的阿瑟布朗和兰迪之间快速来回,眼里写着:危险─受伤─震惊─怀疑和强烈的愤怒。 兰迪安静地点头,表示她明白,先逃命要紧。 就在兰迪刚给斯蒂芬妮的脚松绑时,阿瑟布朗发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斯蒂芬妮慌忙爬出后座。兰迪重重甩上车门。两人在阿瑟布朗愤怒的咆哮和几声枪响中回到兰迪的车内,兰迪猛拉挡把,看见阿瑟布朗从他的侧车窗伸出手,枪口对准她的前挡风玻璃。 出于本能,兰迪再次冲撞日产的车头。 这回,日产决定,它应该启动安全气囊。阿瑟布朗被安全气囊拍在脸上,大声咒骂,连续三发子弹击中兰迪的前挡风玻璃。 要是玻璃不防弹,她已经死了。 斯蒂芬妮扯掉嘴上的胶布。 “你知道日产在02到06年间生产的车辆被指出气囊有瑕疵、存在可能致死的隐患 吗?“这是斯蒂芬妮的第一句话,“只是说说。” 兰迪正忙着倒车,决定干脆就一路后退着穿过来时的小巷。 “他还活着,正努力朝我们开枪。而如果他死了,那好吧,很遗憾气囊杀了他。”她不耐烦地胡乱回道。 斯蒂芬妮确实被逗笑了。 下一秒她痛苦地皱起脸,一方面是她用脱臼的方式挣脱手腕上的捆绑,另一方面,“该死我笑了,我不该笑的,他是我爸。” 瞧?这就是为何兰迪判定她该追上、该插手。换作是其他C级恶棍,兰迪不会太担心,毫不怀疑斯蒂芬妮能靠她自己摆脱困境。 问题在于这是阿瑟布朗,是斯蒂芬妮的生父。 兰迪认识斯蒂芬妮,知道家庭和情感可以成为弱点,而她不是个目睹朋友被绑走后、会坐在原地,除了尖叫哭泣外啥事不干的人。 当然,她碰巧才刚刚答应克里斯托要保护斯蒂芬妮的安全,这也是一点。 “没事,笑话就是给人笑的,地狱笑话也是如此。”兰迪回头看后方的路,用倒车的方式成功穿过小巷。 “欢迎回来。”芭芭拉的声音出现在车内,“你们女孩儿在那里都还好?” “飞车飙速中。”兰迪答,得同时注意路况和后方追上来的阿瑟布朗。 不是,等等,日产也能开这么快的吗? “还好。”斯蒂芬妮咬牙,正在接回手腕,“可恶,他选择绑架斯蒂芬妮而非搅局者。要是我穿着制服,我就下车揍他。” “那是什么意思?”芭芭拉问。 “他知道我是搅局者,这就是为何他能成功击倒我。”斯蒂芬妮烦躁地活动手腕,匆匆扎起长发,“我想……我想他也知道其他人面具下的身份。这很糟糕,我很抱歉。” “你爸很烂不是你的错。”兰迪分神回复。 “我也没想到你会追上来。”斯蒂芬妮边说边在车内翻箱倒柜,“知道布鲁斯有多偏执,这里某处必须该有个备用面具跟武器……” “椅子下。”芭芭拉指示。 “什么,你以为我会眼看着你被带走?天知道他会把你带去哪!”兰迪加快车速,奇怪的是,她就是甩不掉线索大师,那辆日产肯定被改装过,“要是他把你带去哥谭湾呢?要是我这么一犹豫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呢?还是我看起来像只会坐在原地哭的类型?” “斯蒂芬妮。”芭芭拉也说:“要是你以为没人在乎你,那你就大错特错。” 斯蒂芬妮沉默。 一会儿后,她才又说:“兰迪,带我们到城外。O,请帮我找个没有监控的地点。” “你想做什么。”芭芭拉问。 “他是我爸,我得做个了结。”斯蒂芬妮淡淡地道。 一会儿后,一个位置显示在导航上。 “红头罩告诉我,等他解决了这些忍者就会过去。”芭芭拉补充道,“阿瑟布朗也许正处于拉撒路坑带来的疯狂中,注意安全。” 第70章 斯蒂芬妮年度最佳父亲奖 事先声明,兰迪根本不赞同斯蒂芬妮要与阿瑟布朗正面对峙的想法。 这是个糟糕的主意。说真的,这种……上个世纪的西部牛仔、酒馆前面对面决斗的想法是打哪来的?哥谭甚至不在西岸。 但既然芭芭拉赞同了,那好吧,兰迪还能讲什么。这就是斯蒂芬妮的愿望,她无权置喙、更无权干涉。 倒不是说兰迪不能理解斯蒂芬妮想从正面痛揍阿瑟布朗两拳的想法。 换作是她自己,要是有这种生父?逮到机会的话她也想正面打回去。 别讲什么孝不孝,孝顺不是给这么滥用的,愚孝也可以成为一种助纣为虐。此外,这里还有一个词可供参考,叫大义灭亲。 兰迪本期望着阿瑟布朗至少是个三流恶棍,有足够的江湖经验、能看出她正不寻常地把车往郊外开,进而怀疑这是个陷阱、拒绝跟上,那样斯蒂芬妮就不能冲出去和他来一场愚蠢的单挑了。 但阿瑟布朗没有。 猜想这正是为何他只能成为一个三流恶棍。 芭芭拉提供的地点在三门大桥通往机场的那条公路上,一个有树林和灌木丛做掩蔽的隐密处。不远处有一幢可疑的、被废弃的小木屋,只差一具尸体,这里就能成为一个完美的凶案现场。 斯蒂芬妮从车座下找出备用的武器和面具,套上一件藏在后座靠枕下的连帽衫后,就出去对决了。兰迪被要求留在驾驶座上,一方面,感觉一切都很蠢,另一方面,身为朋友、身为姊妹,兰迪得支持斯蒂芬妮去解决心魔,因为支持就是好姊妹该做的事。 听着斯蒂芬妮跟阿瑟布朗在小屋前的空地吵架,兰迪等得心情焦躁,只能找事分散注意力。她先拿出手铐、绑带和泰瑟棍,确保自己在最佳备战状态,接着,她问芭芭拉: “红头罩跟忍者们玩得如何了?”想知道援兵哪时候能到。 “没有人死。”杰森的声音出现在通讯中,用简洁的语气咒骂:“为什么你们要跑去郊外?很远。” “因为,斯蒂芬妮想跟她爸正面对决,我们不能冒着被普通市民目击的风险,她只穿着普通帽衫和面具。”兰迪痛苦地说出这句话,这种痛苦是基于对事态发展的极其不满。 “……他们是什么,西部牛仔吗?”杰森吐槽。 “她正在解决她的心魔,我们应该支持她。”芭芭拉客观地表示。 兰迪本想反驳:我们真的该跟一个家暴男讲道理吗? 相反地,她决定从另一个角度指出事实:“如果不是线索大师看起来不只疯了,还有点灵异的话,我会支持她。” “那是什么意思?” “阿瑟布朗眼放绿光。”兰迪边说、边压低脖子,远远盯着阿瑟布朗,她的双手紧张地捏住方向盘,在皮革上留下指甲印和汗渍,“那是正常的吗?那家伙本来就眼睛会发光?” “他不会,他不是超人类,这是拉萨路后遗症。”杰森马上说,“X,这家伙应该也精神错乱了。” 兰迪稍稍摇下车窗,为了更听清布朗父女的吵架内容。 她听到的是,阿瑟布朗要求斯蒂芬妮表示爱他,承认他是一个比蝙蝠侠更好父亲。同时他更表明,是疯帽复活的他,这个哥谭当地A级恶棍似乎正在为某人进行一些拉撒路相关的实验,其中包括如何复活死亡多年的干尸。 “他疯了。”兰迪断言,“我准备好随时干预。和神谕?听起来疯帽可能正在为拉斯奥古的前心腹做复活实验。”这就说明了希瓦、忍者和复活的线索大师为何会同时出现在一个画面内。 然后兰迪听到,斯蒂芬妮沮丧地大喊:“爸,你疯了,你需要帮助,让我帮你!” 更疯的还在后头。阿瑟布朗拉出一串写着歪斜字体的白色纸板,声称他爱斯蒂芬妮、所以才会做出这些事。斯蒂芬妮开始哭泣。这使兰迪想再次冲撞阿瑟布朗,这次他不再有车体做为保护。 接下来的事都在短短三分钟内发生完毕;斯蒂芬妮拒绝承认阿瑟布朗是个比蝙蝠侠更优秀的父亲,更拒绝这种父爱,因为见鬼,“要是你真的爱我,你就会远离我和关于我的一切,远离我的生活!” 在斯蒂芬妮吼出这句话后,阿瑟布朗随机朝空中开枪。这里强调,他拿的是连发枪械。这意味着流弹,这意味着……乱枪打鸟。 在一连串凌乱的枪声中,兰迪撞倒阿瑟布朗,同时斯蒂芬妮也倒在地上。 从兰迪的角度,她可以通过车右侧的后视镜清楚看见,斯蒂芬妮是手臂中弹,中弹后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倒在地上、压住伤口,同时崩溃地哭泣。 但从阿瑟布朗的角度? 他只能隔着兰迪的车,从车底盘下的空隙,瞥 见斯蒂芬妮倒地不起、浑身颤抖、且鲜血在她身下蔓延开来。 “哦不……天啊。”阿瑟布朗在震惊中失去血色,跪倒在地,甚至不敢爬向斯蒂芬妮,“我杀了我女儿。我杀了斯蒂芬。我……我都做了什么?” 兰迪决定先不要纠正这个误会。她冲过去,用卡斯教导的方式迫使阿瑟布朗彻底缴械,铐住他、并拨掉他的外装,整套流程做起来比兰迪想象中更流畅,猜想这就是布鲁斯说过的‘肌肉记忆会有帮助’。 然后,做为精神上的残酷打击,她弯下身,直视阿瑟布朗的双眼,淡淡地说:“你声称爱你女儿,然后你杀死她,恭喜你,终于在失去你女儿后获得年度最佳父亲奖。” 兰迪的本意是尖酸刻薄,从心灵上重重踢阿瑟布朗一脚,因为她不能做比击晕这个混蛋再更多的事,不管她内心有气愤、有多想。 出乎意料的是,阿瑟布朗真就这么崩溃了。他跪在地上大哭大叫,不管这是因为兰迪话里的哪个部分、或纯粹就是拉撒路坑后遗症的另一版本。 兰迪用神经丛打击法彻底击晕他。 最终,杰森、救护车和GCPD们先后抵达。 线索大师被带回黑门,可能也可能不会被告知斯蒂芬妮仍活着。斯蒂芬妮在初步止血后,送往哥谭慈善医院治疗。 兰迪与蒙托亚交谈,而后回到车上。 杰森在副驾座位上等她。 “你还好?”杰森问,关切地盯着她。 兰迪摇摇头,握着方向盘、将额头贴在皮革上。 “我……”她开口,却说不出话。 目睹斯蒂芬妮和阿瑟布朗的战斗叫她筋疲力竭。她有点投射,也出于共情而格外气愤。 斯蒂芬妮是家庭成员中、第一个对她展示出真诚、热情和欢迎的人──迪克不作数,他的欢迎方式有点可怕。 斯蒂芬妮有大金毛犬般的热情能量,像个可爱的小妹妹。在兰迪刚抵达庄园时,和兰迪第一次面对晚宴时,她都主动伸出手。 以及她们在成长背景上的相似──这些都是兰迪特别在乎、也特别受影响的原因。 “像阿瑟布朗和克里斯托这样的人,怎么有办法生出像斯蒂芬妮这么好的孩子?”兰迪对着方向盘叹了一声,语气里全是苦涩,“我刚刚真想撞死他。” “B说不杀。”杰森说,尾音上扬。 兰迪朝杰森的方向摆了摆手,“那不是我没这么做的原因。” 她不那么做,是因为:一,他是斯蒂芬妮的生父,就算要下手,也不该由她来。二,出于兰迪根本不能理解的缘故,斯蒂芬妮还是在喊这个人爸爸。 以及三,兰迪在战斗的最后、突然领悟到,奇怪的是,“在这一切发生后,斯蒂芬妮还想帮助他。为什么?” 为什么啊,到底? 杰森在片刻的沉默后,以格外低沉的语气,说:“因为那就是斯蒂芬。她太善良,想再给他一个机会。” 兰迪抬起头,看了杰森一眼。 他们都没说出口的是:因为有些孩子就是如此,有些父母也是如此。 有些时候,家庭就是伤害所在的地方;那正是为何我们跑得如此之远。 “你知道在击晕阿瑟布朗后,我想到什么吗?”兰迪说,望着远方,彷佛她心不在此,“我意识到,阿瑟布朗这么做,是因为他想把斯蒂芬妮拉进他的世界,他的动机并非残忍,甚至可能是出于柔情。” 然而,线索大师的世界、恰恰是斯蒂芬妮最不想待的地方。 这进而又使兰迪意识到:在成为线索大师之前,阿瑟布朗可能真的曾经是个不错的父亲。 在破产以前,在婚姻破裂以前,布朗夫妇可能幸福过。 他们确实爱过斯蒂芬妮,以一个小女孩能满足于此的方式。 那才是为什么斯蒂芬妮还想着要帮助阿瑟布朗。那才是为何斯蒂芬妮中弹后不愿起身,而是在地上哭泣。 发现事情再也回不去,那种感觉是…… 这里就是兰迪的生命历程与斯蒂芬妮不重迭的另一处。 有时候,从未得到过鲜花、更容易帮助你认清这是一段有毒的关系。 然后,杰森说:“好吧,与你不同,我的想法是,这不叫做爱。对对,你可以告诉我爱有扭曲也有复杂的时候,但在我看?这就是残忍,这就是暴力对待,这就不是你爱你的孩子的方式。在我的巷子里?我会杀了他。” 70-80 第71章 杰森&斯蒂芬过来人的经验之…… 兰迪望向杰森,感到有些讶异。 一方面,杰森刚刚才说,蝙蝠侠规定不杀。 另一方面,她感觉杰森对她讲这些,除了表面看到的部份,内里深层也有些挑战、质问和寻求肯定的意味在。 后者确实就写在杰森的眼里和脸上。 “我……不确定直接判他们死刑这好不好。”她脱口而出。 杰森的眼中闪过失望。“是吗?” “牵涉的范围有点太广了。”兰迪解释,“一发下去听起来像是用最迅速的方式解决问题根源,但外来暴力有可能使受害者怀抱不切实际的希望。” “受害者可能会想为此报仇,可能会想要是有更多时间、有更多机会,就能改变他们的加害者。这也无助于摆脱循环,受害者长大后仍可能无意中重复他们儿时接受道的方式。这是精神层面上的问题。” “经济层面上,加害者多半是家中经济掌权者。社会层面上,受害者会进入寄养系统,哥谭的寄养系统是个粪坑。” “最后,在对义警的信任层面上,这可能带来意外的负面打击,因为直接击毙听上去太像NYPD了,他们都这么做。我以为我们应该和他们有所区别?要做得更好,才能赢得人们的信任?” 杰森在分析的最后一段愣住了。 “那是……好吧,”杰森抿了抿嘴唇,别过头,咕哝道:“这个论点比布鲁斯的更能说服我。” “嗯,我不是要说服你。”兰迪谨慎地补充道,“没有那么黑白分明的道德观,纳罗斯,记得吗?” 杰森皱着眉,从浏海下斜觑她一眼。一看就不怎么信的样子。 “所以你就支持我把他们打得寸步难行了?”他质问。 兰迪耸了耸肩,“这留给你自己决定了。” “而你……相信我的判断?”杰森听上去十分不可思议。 “为何不?你是个经验丰富的义警,我相信你知道你在干嘛。”兰迪说着,一边发动汽车。 “当混蛋们决定要成为混蛋时,就该明白,劈他们的雷在来的路上。只要记得确保他们清楚明白他们错在那,使其成为教训,而非判决。这样你说如何?” 杰森没有回答,兰迪也没有回头去看杰森的反应。 但她知道,在杰森陷入深思的同时,他的脸上也露出一个很小的微笑。 这 就够了。 那天过得有点混乱。 那一整周都是。 先是线索大师复活、斯蒂芬妮受伤,接着希瓦出没、卡斯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来,抓不到疯帽、迪克为了保护达米安在夜巡中受伤,达米安对此反应不佳── 事后想来,这简直像她两天前的焦虑感直觉成真。 难道她有神奇的直觉吗?像是蜘蛛感应? 衔尾蛇说没有,然后又给了她一些关于本我、超我的复杂说法。 大体上听起来是:她没有预知能力,但她潜意识已经知道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所有事,因为从五维的角度看,时间非线性,所有事都在同一点上发生。 这些‘知识’会潜藏在她的脑海最深处,就像冰山最下层,不会浮出意识的海平面,这是出于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因为人脑无法处理如此庞大的信息量。 如果极圈的冰山被翻过来,世界大概要完蛋了。如果兰迪脑袋里的冰山被翻过来,那她大概会比小丑还要更疯。 在斯蒂芬妮和迪克先后负伤后,夜巡人力稍嫌不足。 兰迪由此正式加入蝙蝠队,在洞穴内帮忙运行通讯、医疗包扎、和一些难度不高的文书作业。 她真羡慕其他人能出去踢坏人们的屁股,但好吧,胚胎杰森还不满三个月,而且她也没有适合的制服,除非她偷别人的。 周五清晨,黑门传来线索大师的死讯。 有人潜入狱中杀死阿瑟布朗,证据显示,是个刺客。 私下,在只有他、达米安和兰迪的三人通讯频道上,杰森对此做出评论。 “这颗旗子现在没用了,被处理掉是合理的。拉斯的心腹不会留着一个知道他们秘密的无用之人,而即使他们不出手,联盟内的其他长老也不会赞成留着他的命。” 达米安赞同杰森的评论,更补充:“我不认为母亲会在这件事上反对长老们的决议。线索大师不重要,不值得为此意见分歧。” 兰迪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对此感觉复杂。 一方面,她想说走得好。另一方面,当斯蒂芬妮仍在伤心时,这么讲就显得没血没泪。 “斯蒂芬妮的反应是……?”她试探问到。 “看不出端倪。”杰森答,“我们正忙着抓回疯帽,等结束后再问她吧。” 疯帽于周六晚间再度落网。 要不是有拉斯留下的心腹帮助他,疯帽不可能成功在外逃亡长达近一个月。 在疯帽被送回阿卡姆后,塔莉亚就接手了其余部分。 布鲁斯不太满意,但就像塔莉亚说的,剩下的是联盟的事。 在疯狂的一周终于落幕后,斯蒂芬妮表现得格外疲累、沮丧,不想回家,在庄园内到处闲晃,穿着从别人衣柜里偷来的衣服,整天跟卡斯窝在一块儿,像是两只小动物抱在一起舔伤口。 根据经验,兰迪以为这种时候态度正常是最安全的选择。不要特别去接近安慰,也不必特别保持距离,因为二者都有可能意外刺激哀悼中的人。 结果,周日早晨,斯蒂芬妮在厨房伏击她。 “我还没有跟你道谢。”斯蒂芬妮说。 兰迪当时正在喝咖啡,背后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吓得差点被烫着舌头。 “谢什么?”她放下咖啡转身问。 斯蒂芬妮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扳手指数:“你照顾我,你安抚我妈,你在我需要面对我爸时提供支持……太多了。” 然后她猛地向前、正面抱住兰迪。 “谢谢。真的。你是有史以来最好的姐姐。”斯蒂芬妮说。 兰迪太庆幸她刚刚有先放下咖啡。 “那卡斯呢?”她将手轻轻放在斯蒂芬妮背上,半开玩笑道。 “卡斯是最好的朋友。” “芭芭拉?” “芭芭拉是,呃,蝙蝠女。导师之类的。你更单纯像个姐姐?” 兰迪拍了拍斯蒂芬妮。后者收到暗示,松手放开。 “真的很抱歉我爸是那样。”斯蒂芬妮皱起脸,“哦对,我也很高兴你没有在这段期间特殊对待我。” 兰迪淡淡一笑,明智地不对此发表评论。 相反地,她说:“我明白有一个那种样子的父亲是什么感受。” 斯蒂芬妮退开一步,表情中没有疑问、没有防卫也没有惊讶,只有淡淡的悲伤和一些试探性的询问。 “你明白?” 兰迪嗯了一声,拉平嘴角,转头去看放在台面上的咖啡杯。 “你会没事的。不管你生父对你有何看法、不管他怎么讲你,那都不是事实。你的人生仍一片光明,不会毁在这里。阿瑟布朗不能定义你。” 斯蒂芬妮静静听着,片刻后,她反问:“这些话你是在对我说,还是在对你自己说?” 兰迪将目光转向斯蒂芬妮,笑了下。 “这是过来人的经验之谈。” 在一个眨眼后,斯蒂芬妮露出相同的笑容。 “其实,在收到消息的当下,我松了口气。”斯蒂芬妮说着,低头盯着脚尖,笑容变回悲伤、变得苦涩,“我应该要像我妈那样,感到难过,但我……没那么难过,这才是我难过的原因。” 那其实是罪恶感在说话;兰迪没有指出这点。 斯蒂芬妮接着说: “更让我难过的是,经过这次,我才意识到,到头来,我还是想修补这段关系。我还是想修补他,你明白吗?因为他曾经是个不错的爸爸。” 说到这,斯蒂芬妮闭上双眼。 “这太蠢了。我明知道就算真的杀死我,他也不会就此变回原来的样子,但有一刻,极短的一瞬间,我希望我受伤的事实可以唤醒他。” 斯蒂芬妮张口,语塞,随后半笑半哭地说:“有时我会希望,布鲁斯真的是我爸。” 兰迪抿了抿唇,也感到鼻酸。她张开双臂,主动拥抱斯蒂芬妮。 “你知道,我们可以这就去找布鲁斯要他送出你的领养申请。就我所知,成年人也可以被收养。”她真诚地提议道。 斯蒂芬妮破涕为笑。 在下一个周三,布鲁斯从工作中回来后就直奔蝙蝠洞,显得情绪格外低落。 根据提姆打的小报告,这应该与当天下午,布鲁斯与社工的一次会面有关,在这里‘社工’是关键词。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提供想法,最后一致推定:季节到了,是时候布鲁斯再收养一个孩子了。 这最终导致兰迪推着餐车,下楼去找布鲁斯。 “你想谈谈吗?”她直接提议。 布鲁斯本来一脸不耐烦,抬头看见是她,面色才稍稍好转。再看见她推下来的餐车,布鲁斯就摀着脸,长长一叹。 “阿尔派你来的?” 兰迪挑起一根眉毛。“实际上,这是个集体决定。” 在两个节拍的沮丧后,布鲁斯态度更为软化。 第72章 布鲁斯“这是惩罚吗?” “今天,我……”他开口,然后马上就皱起眉头闭上嘴,坐姿像个典型的、沮丧的沉思者,“嗯。” 兰迪看了他一眼,开始将餐盘摆放到桌上,又给自己拉了张椅子。 “那好吧,我们就一起吃个饭,你也不必非得讲。”她漫不经心地说。 那一刻,布鲁斯又怀疑又明白的复杂表情实在有些好笑。 “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布鲁斯指出。 “嗯。”兰迪模仿他的方式,也咕哝一声。 她知道吗?哈啰?这是什么问题?她来自未来,非常感谢了。 当提姆说起社工时,兰迪就知道,这与杜克有关。 可是接着杰森又说,“杜克是那次小丑笑气的受害者家属”──他的这句话被埋没在其他人的声音下,后头好像还想讲点什么?紧接着就被迪克打断。 很显然,迪克是故意的。 更显然,这儿有些重要的、可疑的事正在发生。不,是已经发生。 这件事与兰迪有关。 而她,再一次,被排除在外……? 真失礼。难道身为当事人,就每次都只能被蒙在鼓里吗?难道她就不值得提前听说一点剧情大纲吗?那怕就一点? 自从跟布鲁斯为着怀孕的事起争执后,兰迪就对此特别介怀。 至少这一次迪克很有礼貌地在打断时表现出慌张,在打断后表现出羞愧。 可恶。 兰迪想 知道她在这次的事件中(即将)做了什么。迪克休想把她排除在外,这次她要改变模式。 要是迪克不让杰森说,她就来套布鲁斯的话。 要是套不到布鲁斯的话,她就自己翻蝙蝠洞数据库里的档案夹。 要是不能翻档案夹,那她就……回去找衔尾蛇把前男友约出来!虽说是不同世界,可一些基本常数应该大同小异吧,至少她可以得到一些线索。 没人知道她自愿推着餐车下来,心里头是在盘算这些事。 “嗯?嗯?你根本什么也没回答。”布鲁斯有点委屈地抱怨道,乖乖从餐盘上拿起自己的那份晚饭,“你的嗯都不是个真正的嗯。” 兰迪斜视布鲁斯,有点被逗乐了。 “请原谅我咕哝语发音不够标准文法也不够正确,毕竟我平时都确确实实地在讲人话,练习时间不足。”她干巴巴地讽刺道。 布鲁斯淡淡叹了口气,下唇确实比平时更噘了一点点。 “这是惩罚吗?”他小声嘟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以为这样低声含糊地讲话、兰迪就听不清了,“至少告诉我,这回我又做了什么。” 兰迪流畅的动作几乎没有停顿,内心吃惊地反问自己:惩罚布鲁斯?她有吗?这是吗? 布鲁斯并未察觉兰迪情绪上的动摇,继续说:“所以,有一个小丑笑气的受害者家属,叫杜克托马斯。” 兰迪以鼻音应声,示意自己有在听、鼓励布鲁斯说下去。 在往下说以前,布鲁斯先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确认。 “在一年前的事故中,他的父母被小丑化,永远失去行为能力。那之后,他……” “被送进哥谭的寄养系统。”兰迪接道。 众所周知,哥谭的寄养系统是粪坑。是着火的垃圾箱。所有你能和你不能想象的烂事都发生在哥谭的寄养系统中。 布鲁斯再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唇,“不仅如此。” “他逃跑了。”兰迪肯定地道。看见布鲁斯摇头,就又说:“他多次逃跑?哇,那他实际上是个挺有能力也挺聪明的孩子。” 就像大逃杀或饥饿游戏,只有能力出众的孩子才有机会多次逃离寄养系统、并顺利生存下来,要是遇上这种孩子,千万别小瞧对方;这是哥谭人都知道的常识。 这里就先不提兰迪是如何装作她第一次听说杜克托马斯这名字。如果这些人坚持一点都不剧透才是最好、最保险的,那就别怪她啰。 “不只。”布鲁斯再次叹气,低头盯着盘子里的水煮西兰花,皱起眉,“他更是个超人类,这是我最近的新发现……也是他最近的新发现。” 兰迪扬眉。 “就像我说的,他是个挺有能力、也挺聪明的孩子。收养吧,亲爱的,天凉了,是时候给家庭增添新成员了。” 布鲁斯的眉头皱得更用力。 “什么─我才──我没有要收养杜克。”他结结巴巴地否认,“现在的问题是,我在夜巡时逮到他!他们一群孩子组织起来自称是罗宾!” 出于与先前不同的理由,兰迪的眉毛挑得更高了。 “真假的?哇达米安知道后会很生气。提姆也可能会生气。杰森对此怎么说?迪克呢?” “这不好笑,尤莉,这很严肃。那儿有五个孩子,穿着绣上R字的红黄绿三色棒球外套就上街了,衣服明显是自制的,其中两个是超人类,两个性格叛逆,两个正在约会,杜克是他们的领导者,你说我该怎么做,全部收养?别开玩笑了。” 布鲁斯正在抱怨,语气却不严厉,所以兰迪不怎么把这当回事。 听上去布鲁斯只是普通头疼,以一到十来算,程度只有三。真要比较的话,家里随便一个孩子、一个晚上能做出的事,都比这五个孩子加起来更糟。 “当然不是全都收养,其他人还有父母,你得给点尊重。”兰迪边说、边用叉子把盘子里的羽衣甘蓝分类出来,“我们现在只讨论杜克。你想收养他,不是吗?” 布鲁斯眉头一抽,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瞧?你不能否认。”兰迪说着,手上继续给菜分类,把羽衣甘蓝铲起来放进布鲁斯的盘子里,犹豫了下,叉尖转向布鲁斯盘中的芦笋。 布鲁斯干咳一声。这是个小小的警告。 兰迪偷走布鲁斯的芦笋,当作没听到。 “坦白讲,楼上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你会对杜克情有独钟。他们已经知道杜克的情况了,我猜。他们要我转述,你的收养癖被原谅了。” 布鲁斯清了清喉咙,为自己辩护:“这不是……收养癖。这是……杜克刚刚发现他的超能力。他很需要帮助。” 兰迪点头,“嗯嗯没错。”再叉走一颗孢子甘蓝。 “也不能再任由这些未经训练的孩子上街乱跑。”布鲁斯继续说,“太危险。” “当然如此。”兰迪附和,把自己的莴苣铲给布鲁斯。 “再说,既然杜克对其他寄养家庭都不满意﹐这里唯一的方法就只剩下──”布鲁斯说到这,话锋一转,淡淡地问:“阿尔弗雷德知道你是这样背着他挑食的吗?” 兰迪抬头,朝布鲁斯做出一个挑衅的表情。 “这是公平交易。” “这是吗?”布鲁斯平淡地看着她,唯有微微抽动的嘴角泄漏了他的真实情绪。 兰迪两眼直直盯着布鲁斯,手慢慢伸向布鲁斯的甜点。 现在布鲁斯认真了。“这绝对不是公平交易,我们说好阿尔弗做的布丁是禁区。我们谈过了。” “那是未来兰迪和你谈好,不是现在兰迪。”兰迪宣称,在布鲁斯出手阻止她抢走甜点的同时、俯身过去亲了布鲁斯脸颊一下。 布鲁斯瞪大双眼。 就这么一停顿,兰迪成功抢得布丁。 在兰迪沾沾自喜地把布丁据为己有后,布鲁斯摸着脸颊上被亲的那处,若有所思地说:“这是近期我们最长时间的一次交流。” 兰迪希望布鲁斯没注意到她的僵硬和心虚。 “我们最近很忙。”她平静地辩称。 “我们最近很忙,你隐隐约约在生我的气。”布鲁斯指出。 那是──那是事实。兰迪无法否认,自从上次跟布鲁斯为着怀孕的事发生激烈争执后,被隐瞒、被操纵带来的伤害和余怒始终盘旋在她胸口,不论心头或心底,数次下沉,数次再度浮起。 但兰迪现在不想跟布鲁斯讨论这个。 如果布鲁斯坚持不提前告知才是进行(逆向)时空之旅的最佳方式,那好吧,兰迪这边也得配合,对吧。这一半是出于心胸狭窄的报复之情,一半是要现在的布鲁斯为未来的布鲁斯行为负责,似乎也不公平。 尤其布鲁斯是上上次才弄清楚要怎么处理她身上的衔尾蛇问题,要是提前泄漏,天知道会不会出差错。 所以,这不只是她小心眼跟责任归属问题,这也是为了她自己的利益着想。 想了想后,兰迪说:“好吧,那我就坦承最近在我这边,感觉上是关系进入停滞期。” 布鲁斯小心翼翼地清空了表情。 “这是因为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或这是因为……我们时间交错的问题对你而言开始变得太复杂、太有压力了?”他问。一副如履薄冰。 兰迪不能解释,只能说:“事情总会好转的。”至少她仍愿意相信如此,说明了这段关系仍有希望,此外,“你是个有颜有钱、身材又好的超级英雄,恰巧我喜欢生活刺激。” 后来他们又讨论了下这群自封罗宾的孩子,他们的上街动机。 其中一个叛逆的是为了对法内科尔复仇,另一个有超能力的是出于英雄崇拜,其他是为了朋友而加入,最后,杜克才是出于纯粹的正义和对弱者的保护之心。 布鲁斯已经决定,请芭芭拉来照顾另一个有超能力的孩子。 提姆笑称布鲁斯这一季度的领养KPI已达标。 第73章 我杀了小丑?小丑死很久了,至少人们 …… 既然所有人都提起了这个‘发生在一年前的小丑笑气事件’,要是兰迪不对此做一些调查,那就太说不过去了,对吧。 现在兰迪不再认为自己与该起事件有直接关联。 即使先前迪克打断杰森的话使这添上一层可疑的色彩,但要是她与导致杜克父母被小丑化的笑气事件有高度关联?布鲁斯可不会是这个反应。 依据往例,布鲁斯会隐瞒,反倒是迪克不会。 回头一看,迪克几乎是一有机会就在暗示她:杰森是她儿子。确切来说,那根本是明示。只是方式太,呃,她就这么描述吧,太七彩斑斓了,以至于她都只把那当玩笑话,很难认真看待。 所以,一个合理的推测是:主观认定的间接关联。 看起来事情有点像是……迪克认为她最好别先知道有这件事,否则可能影响她对另一件事的判断。而布鲁斯则认为,此二者间压根就无关,这两个点就连不上,更相信她的情感?判断?或想法?也不会因此受影响。 兰迪想知道,到底这中间发生什么事,布鲁斯的看法跟迪克的看法落差如此之大。 考虑到蝙蝠洞跟庄园内的每一台计算机不是被芭芭拉统治、就是被提姆统治,兰迪不敢直接用家里的电脑查信息。 她趁斯蒂芬妮读书读到睡着后,偷了斯蒂芬妮的平板,先上互联网搜新闻,发现各家版本不一、众说纷纭,于是又上论坛翻了下帖子,交叉比对后,推敲出一个应该大致正确的版本。 是这样的: 小丑死了,死很久了,至少人们都是如此以为的,直到大家发现,原来小丑打从开始就有三个。其中一个最有犯罪头脑,负责指挥。剩下一个比较疯狂,一个自认好笑。 报导声称,‘这是一起报复行动’;但在事件的最后,两个小丑自相残杀,其中一个被另一个杀死,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个则‘永远失去行为能力’。 这确实是一起报复行动,但不是为了同伴的死亡而报复,是为自己的损失而报复。三个小丑彼此配合行动可带来的利益更大,少了一个,他们能造成的伤亡人数就打了折扣,惨剧也就不那么惨了。 说穿了,这些都是想掀起腥风血雨的借口而已。 给坏行为冠上正义之名,试图弱化和博取同情。 典型的小丑。 兰迪感到愤怒。 如果小丑要在这里讲报复,那么多年来、数以千计甚至万计的受害者家属可有话要说。 兰迪讨厌小丑,可以说她是本能的憎恶小丑,这个恶棍给她带来生理上的恶心,就像人们讨厌踩死蟑螂后、黏在鞋底清不干净的蟑螂尸体。 就在她想进一步挖掘三个小丑是怎么回事时,斯蒂芬妮的电脑喀擦的变成一片黑,屋里还响起刺耳的警报。 斯蒂芬妮被惊醒,兰迪也吓一大跳。她们都从庄园起居室的沙发上摔到地毯上。 “发生了什么?”兰迪问,转头张望。 “你做了什么?”斯蒂芬妮也问,直盯着兰迪手里的平板。 兰迪哑然,怀疑地皱起眉,先看着手中偷来的平板,再看着发出警报声的房间角落。 警报声嘎然而止。 “这是关键词警报,搜索特定字词会触发,”斯蒂芬妮解释,揉着睡红的脸颊,“你肯定用我的平板搜了什么不该搜的……哦,芭芭拉来电。” 那就是为何,四十分钟后,斯蒂芬妮跟兰迪都出现在芭芭拉的钟塔里。 早该想到依照布鲁斯神经质的程度,他会想到让芭芭拉设下关键词警报,甚至在每个孩子的3C用品内都装设了该警报。 兰迪不是没想过去用图书馆电脑;问题是,她没借口、更没时间去图书馆。 总之,她现在就在钟塔里,正在接受芭芭拉的问话。 情况使兰迪几乎想拿出‘我是妈妈’卡。但这是芭芭拉,拿出来了也没用。芭芭拉从来不是布鲁斯的孩子,定位介于伙伴、同事和姊妹之间或之上,是家庭成员,但不是女儿。 好吧,也许一点点。 重点在于芭芭拉不这么想。她有她自己的爸爸,吉姆戈登仍健在,芭芭拉很爱她的父亲,试图取代会是严重的冒犯。此外,芭芭拉比其他女孩都更独立更强势,不会接受被领养,即便只是精神上。 “我想你已经知道你是从哪一步开始做错了。”芭芭拉笑着说,眼镜后的绿眼睛明亮又精神,一点不像整天盯着屏幕的样子。 兰迪瞪着钟塔木板地的纹路,叹了口气。 “下次我会去图书馆。”她说,心想反正就算有下次,也发生在芭芭拉的过去,讲了没差。 结果,芭芭拉跟斯蒂芬妮都笑了。 “他们忘了通知你、我在图书馆工作吗?”芭芭拉问。 兰迪……尴尬。 她忘了。结果图书馆也不行,这是在逼她潜入哥谭大学、偷用校园电脑。 芭芭拉的样子比起兰迪最后一次看见她时更年轻,笑起来就更是如此。兰迪不太确定她最后一次见到芭芭拉是什么时候,她对芭芭拉最深刻的印象就停在婚礼那几日。 那时,芭芭拉与她年龄相当,更比她大上几个月。 眼下,芭芭拉年纪比她小,发型比较温柔。 是了,兰迪想起:现在的芭芭拉仍全职担任神谕,未来的芭芭拉在确认康复后、则再次上街,一周有一到两天是蝙蝠女,坐轮椅只是为掩护身份。 短暂的一刻,兰迪想知道:现在的芭芭拉会想听到未来她总会康复的好消息吗? “如果你想读小丑的档案只是为了弄清楚当你不幸面对小丑时,该注意什么,你其实可以直接问我们。”芭芭拉说着,为接下来的话轻轻摇头。 “但要是你读小丑的档案是为了弄清楚其他事?很抱歉,我不能放行。” 兰迪胆敢直视芭芭拉的双眼。 这是万能的神谕、第一代蝙蝠女、中间名别惹她会让你的生活变成地狱,但她胆敢这么做,反正时间逆行!已经知道芭芭拉不能也不会拿她怎样。 “为何?因为这是布鲁斯的决定?因为我杀了小丑?” 听听她的语气。多么叛逆,多么挑衅,多像杰森。 芭芭拉无动于衷,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 “不,你误会了,这次这是我的个人决定,与布鲁斯无关。”一个节拍的停顿后,芭芭拉又说:“你听说过闪点吗?” 兰迪不确定这场对话将走向何方。 与此同时,斯蒂芬妮已经在阁楼角落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窝起来,继续补眠。 芭芭拉将脸转向窗,屏幕的光洒在她的红发上、而午后的阳光通过阁楼半圆形的落地窗撒在她脸上。 “曾经有一次,巴里艾伦发现他有机会改变他母亲的死、和他父亲因此入狱的事实,于是他回到过去,想洗掉这场影响他一生的悲剧。” “……然后世界毁灭了?”兰迪扬声。 “不,更糟。在那一次,克拉克被抓起来做实验,佐德成功入侵,我们只剩卡拉,她穿黑色制服,最终不知何故,布鲁斯的脸看起来像乔治克鲁尼,那个版本的蝙蝠侠没有罗宾。” 兰迪哑口无言。 很难从芭芭拉严肃的脸上看出她是否在开玩笑。 “就像你说的,那次世界毁灭了,毁在亚特兰提斯和天堂岛的冲突中。” 芭芭拉继续说,“有些蝴蝶是这样的,打从开始你就不该知道它,这样你就不会意外踩死它,以至于最终引起远处的飓风──我们没有把握飓风会发生在北大西洋上或是人口密集的市中心。” 不可否认,芭芭拉的论点有其道理。 实际上,对于时空旅行,从来都有一派理论主张如此,强调不该改变过去;而众所周知,一旦得知曾经哪里有起悲剧与自己有关,时空穿越者多半就很难不去干涉。 这就是闪点 的由来。 在芭芭拉提及世界毁于亚特兰提斯和天堂岛的纷争时,兰迪脑中闪过一些强烈的想法。这些想法很快又被芭芭拉后续的话掩盖过。 “所以你要我保持无知。你真的认为这公平吗?这难道不像是变相剥夺我的知情权和选择权?”兰迪反问芭芭拉。 “但我们之中又有谁,过着能预知未来的好日子?”芭芭拉也反问,“没人如此,兰迪,你也不该成为特例。” “时间逆行不意味着你可以藉此作弊,世界上的人们都不知道明天他们会经历什么。面对意外和命运,没有人有选择权。就拿我说,我在轮椅上,这是因为一场愚蠢的暴雨天爪钩事故。” “你说我有料到过吗?当然没有,没人有。这就是人生,这就是时间运作的方式,这就是为和人们仍对明天怀抱期待,这就是为何我仍对未来怀抱期待。” “未知意味着危险,更意味着无限的可能。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再次站起来,再次穿上蝙蝠女的衣服,出去痛揍暴徒。重点在于我相信。” “说得对,”迪克插嘴,“有些事你还是别知道得好。我跟其中一只闪电是朋友,听我一句劝,知道了又不能改变反而影响临场发挥徒增心理负担。” 兰迪和芭芭拉齐刷刷转头过去。 一身夜翼装扮的迪克就在窗边。 “你哪时候来的?”芭芭拉惊,“怎么没触发我的警报?” “呃……就在刚才?”迪克干笑着后退,“我打断你们的茶话会了吗?” 趁着芭芭拉分心去追问迪克究竟是如何绕开警报的,兰迪往角落退,摇醒斯蒂芬妮,一起偷偷溜出阁楼。 第74章 棕熊吼叫第四次跳跃/达米安+迪克…… 自从那天在钟塔里跟芭芭拉聊过以后,兰迪转念一想,一些心中纠结已久的冲突性想法迎刃而解。 说的也是。人们本来就不能预知自己的未来,哪怕你安排得再好再稳妥,也不敌天灾人祸命运意外。 她事事问清楚了,然后呢?知道了也不能改变过去,就像迪克说的,徒增心理负担。 那不如就把沿途发生的事都当作人生中必经的颠簸吧,想想吸引力法则,心态好最重要。 而即使她不能知道事情的全貌或确切信息,她也可以就事态发展的大体方向做好准备。仔细一想,这可不就是蝙蝠侠的行为模式?这就是布鲁斯做事的方式,永远做好万全的准备。 所以是的,兰迪现在正在仿效布鲁斯。 第四次时间跳跃也是一次跳了九个月。 这就使兰迪来到‘一年前的小丑笑气事件’发生的四个月后,也就是三个小丑一个不剩的四个月后。 让我们在这儿稍微暂停一下,快速做一道数学题。 人类怀胎十月;杰森在兰迪怀上他时已经二十四岁。这意味着兰迪得回到二十四年前生下杰森,当时布鲁斯二十四至二十五岁。 从第一次跳跃到现在,兰迪自己的时间已过去八周。 那就是说,她只剩八个月的时间,要走完后头的二十一年半。 ………… 这时间安排得有些赶,不是吗?衔尾蛇? 然而人家衔尾蛇是个五维甚至五维以上的存在,跟这条蛇你想谈什么时间概念呢,它就是没有概念。兰迪想起那部经典的爱情电影,时间旅行者之妻,在电影中男主角也是如此,在女主角和孩子们的生活中快进快出。 也许这才是杰森真正气她的原因。 这么一想,她还能在家庭关系上取得如此之大的成功,简直是奇迹。 人们说,当你帮助一个人九次,第十次不帮助对方,你会被指责;而要是你九次不帮助对方,第十次提供帮助,你会被感激、被铭记在心。 她就是靠这种操作赢得好感的吗?可能是。那她是在每次家庭即将发生重大变故时才出现吗?可能也是。 好比这一次,兰迪一落地就知道事情挺大条了。 因为杰森不在家,住外头,同时达米安比起布鲁斯更黏着迪克,从蝙蝠洞到庄园都弥漫着一种阴沉的气氛,斯蒂芬妮跟卡斯在亚洲玩、逃得远远的,提姆则干脆留在正义山,芭芭拉态度上表现出比往常更多的公事公办。这里的往常指的是兰迪的往常。 兰迪联系不上提姆,达米安又跟着迪克去布鲁德海文了,想来想去,她决定问阿尔弗雷德发生什么事。 “我确信,在布鲁斯少爷与杰森少爷之间,有急需解决的误会。”阿尔弗雷德边擦银器边回答道,“布鲁斯少爷与达米安少爷之间亦是如此。” “这样啊……”兰迪小心翼翼的清空了表情,先悄悄看了眼排列在厨房中岛大理石台面上的一整排数以百计的银器,再谨慎地看着阿尔弗雷德。 她彷佛能听见,背景中,有旁白说:学者们研究后发现,原来,在蝙蝠们的常规照顾者被大大激怒的时候,只要疯狂擦拭银器,就能重新找回心灵上的平静。 擦拭银器的行为越激烈,就意味着阿尔弗雷德越愤怒。 从一到十计数,猜猜阿尔弗雷德现在的怒火是几? 虽说阿尔弗雷德愤怒的对象不是自己、也未表现出迁怒,兰迪仍在精神上感受到压力;怪不得斯蒂芬妮、卡斯跟提姆都要逃跑。 “布鲁斯少爷迷失了,需要有个人去帮助他、使他脑袋再次清醒,看清楚家庭和亲情的意义。”阿尔弗雷德说,双眼直直盯着兰迪,“敝人在此请求您,兰迪小姐,去劝说他们,这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 兰迪倒不觉得被情绪勒索了;客观意义上,阿尔弗雷德要求她干预阻止杰森跟布鲁斯的争吵,这挺合情合理。 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这不只是个家庭地位,更是个职位。当家中其他人精神上处于水深火热中时,要是她什么也不做只想远离争端,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只是,在听到阿尔弗雷德称她为“小姐”时,兰迪短暂、快速地皱了眉。 在未来,阿尔弗雷德称她“夫人”。这是否与此次有因果关联?她是否因着这次通过了阿尔弗雷德心中的某种评判和考验? 这些念头从兰迪脑海中一闪而过,不够重要,不能停留太久。 回归正题。 布鲁斯跟杰森吵架,阿尔弗雷德不愿意就此评论太多,只说这是双方误解彼此、事件起因是杰森在笑气惨案中使最后一个小丑永远失去行为能力;而达米安与布鲁斯关系尴尬,则与达米安的出生方式有关。 说起达米安的出生方式,哦,兰迪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所以……布鲁斯一边正为着拉斯未经允许自行制造达米安、而塔莉亚不只默许了更独自保留这个孩子长达十一年在愤怒,另一边又因着杰森处理小丑的方式不合他的心意(是这样吗?她猜?)在生杰森的气。 所以这就是迪克说“杰森跟布鲁斯正在为杀不杀人的事吵架”的那次。这就是塔莉亚说“许多人受伤,尤其布鲁斯”的那次。 他们提醒她将有这些事发生,却没警告她这两件事会一起发生。 啊~!兰迪在内心中像只站在山丘上的棕熊一样吼叫。 通过阿尔弗雷德,兰迪拿到杰森的安全屋地址。她在老管家的陪同下深入犯罪巷、想先抓回亲儿子。 谁想杰森不在家。她扑空。 在连按门铃、按门铃按出一首Sabrina的PleasePleasePlease后(可惜的是,只有她明白这首歌出现在此处有多搞笑),兰迪想过干脆闯 入,就坐在沙发上等杰森回家,像只正常的蝙蝠那样── 这行为被阿尔弗雷德阻止了。 管家提醒她,缺乏边界感恰恰正是布鲁斯在孩子之间不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不是,他们之间不也都这么做的吗?我们不就是都这么做的吗?”兰迪越想就越多问号,“区别在哪?” 老管家摇摇头,不发一语,把兰迪带离。 事后想来,阿尔弗雷德微妙的表情似乎暗示着杰森其实在家,只是没准备好,拒绝开门。 既然如此,杰森就不能责怪她先去布鲁德海文找迪克跟达米安了,对吧。 相较于闭门装死的杰森,迪克可大方多了。他快乐的开门欢迎她,更通过一些基本的招呼和寒暄,意外透露下一次兰迪降落地点不在哥谭。 瞧见了吗?杰森?这就是为何妈咪比较喜欢跟你哥哥讲话,他剧透。 兰迪很快被请去沙发上坐。 不一会儿后,达米安抱着迪克的狗‘海莉’又称‘咬翼’出来。 看见达米安抱小狗,兰迪就想起达米安有多喜欢小动物。她灵光一闪,当着达米安的面、转头告诉迪克:“之后提醒布鲁斯,我答应给达米赡养一只小猫。” 哪怕现在的达米安脱离联盟跟拉斯精神洗脑荼毒的时间还不够久、还是个杀气腾腾的忍者刺客宝宝,在听到这句话后,他的表情也瞬间变亮了。 ──再瞬间变黑,彷佛刚才无事发生。 兰迪面不改色,内心被萌翻了。塔莉亚的儿子多可爱,会像灯泡一样一亮一暗,布鲁斯怎么能不喜欢达米安,她都快想跟塔莉亚交换孩子了。 “嘁,我不在乎小猫,你无法收买我,”达米安抱着咬翼,把头一别、重重一哼,“……祖父也不会允许。” “你祖父在这儿吗?”兰迪问。 达米安皱起眉,张大嘴,沮丧的承认:“……不在。” “你母亲怎么说?”兰迪进一步推动,让达米安更接近她安排的动物陷阱,“塔莉亚是否说过,不允许你养小动物?” 达米安更加皱眉,不得不再次承认:“母亲……从未说过这种话。” “那就是了。”兰迪一点头,继续说:“既然你祖父不在、而你在哥谭跟布鲁德海文生活,那他们就无权继续干涉你的生活。” 达米安冷笑一声,抬起脸鼻子伸向空中、正打算再反驳。附带一提,这段期间他都抱着咬翼。 “我保证那是一只非常完美的小猫。”兰迪一脸严肃,根本看不出这是个引诱,“是一只绅士小猫,有优雅的举止、聪明又机灵。” “……小猫从哪里来?”达米安提出质疑。 “小猫正在等你拯救他。”兰迪趁机加大筹码。她当然记得达米安有多憎恨宠物工厂。 达米安陷入深思。 背景中,迪克抱着头,用丰富的肢体语言表现出教科书式的五味杂陈,没有发出声音,嘴型像是在喊:“这样也行?这是作弊!” 兰迪朝迪克扬起一道眉。 “既然如此……达米,你想不想要狗?”迪克马上说,“一只像海莉一样的救援狗,你觉得如何?” “听起来挺不错,可不是吗?”兰迪接着说,“等你更适应庄园跟哥谭的生活,我会再建议布鲁斯,作为道歉的礼物,他应该再给你养第三只动物。也许有一匹小马,或者别的,你说呢?” 兰迪真希望她能用视频纪录达米安此刻的表情。那是无价之宝。 “父亲……会答应吗?”达米安仍一脸怀疑。 “他会。”兰迪肯定道。 她本想站起身、走到达米安的面前蹲下说话,但又想现在的达米安未必愿意如此亲近,就改为隔着茶几直视达米安的双眼,郑重保证: “请别怀疑布鲁斯会不爱你、不要你,你父亲只是需要点时间来处理他的情绪便秘。他从不讨厌你,他只讨厌你外祖父。” 达米安猛地皱起眉,抱着咬翼的双手顿时收紧。 “你撒谎。父亲……讨厌我的出生。”孩子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 一旁迪克紧张得都要尖叫,抱着头瞪大眼。 第75章 迪克&达米安最爱 兰迪可以从余光瞥见迪克用他每一个细胞体现名画蒙克吶喊的样子,她彻底无视了这点,专注在达米安身上,严肃地指出达米安话中误会之处。 “这是不准确的发言。讨厌拉斯的手段是一回事,喜欢你的存在又是另一回事,二者彼此不冲突。” 达米安瞇起双眼、头往旁一别,仍将咬翼紧紧抱在胸前,反驳道:“即使父亲偏爱你,你也没资格代替他发言。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怜悯?才不是。”兰迪扬眉,神色自信,“你想错了、达米安,我没有代替布鲁斯发言、更不是凭空捏造一些好听的话来安抚你,我所说的都是布鲁斯曾告诉过我的。” “他亲口对我说过,以下容我引述,” “你是他儿子、他爱你,从不为你的存在感到过一丝后悔──这就是他说的,绝无夸大不实。” 咬翼开始在达米安手臂上扭动。达米安一松开手,咬翼就跳到地上。 “你……没有撒谎?”达米安听上去既怀疑、又满怀期望。 “当然没有。”兰迪适度地表现出轻微被冒犯的态度来增强其可信度,即使她从未因为达米安的态度感到被冒犯过。 达米安眉毛扭曲,僵立在原地,小脸上写满了冲击。 咬翼在这时靠向兰迪,在她脚边嗅来嗅去,最终决定兰迪是个可信任的人类,发出快乐的吠叫。 在背景中,迪克终于放松一些,小心翼翼地从旁接近达米安,画面犹如学者在草原上试图接近一头凶险的大型猫科动物。 “嘿达米,你听我说……我能明白你现在的感受。有时,布鲁斯确实在身为一个家长这方面做得不太好,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变好的,事情会变好的,我保证。”迪克说。 达米安半信半疑地斜视迪克,吸了吸鼻子。 “我猜是吧。”孩子姑且认同了。 迪克悄悄与兰迪交换一个眼神,双双都放下心。 “所以……我们还养猫吗?”迪克故意问。显然是想活络气氛。 达米安抬头怒视迪克,抬起头的速度超乎寻常的快。 “先前你们已经承诺我、将给我三只动物,我的小猫和我的狗正在等待我的救援,现在你不能收回承诺,格雷森。” 迪克举起手、摇晃小指,笑着说:“我保证、我保证,小指承诺。” 那之后,他们三人一起带咬翼出去散步,顺便买了午饭。 在咬翼拉着达米安、硬要孩子陪牠去标记一颗树时,迪克跟兰迪终于有机会私下闲谈。 “刚才你那一套挺流畅哈?”迪克先开口,“用动物行贿?我都不知道这行得通。” 即使迪克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些话,兰迪也能嗅出字里行间浓浓的酸味。她侧头给了迪克一眼,好笑地给对方一拐子。 “没点代价我怎么帮布鲁斯取得达米安的原谅。” 迪克笑起来,说:“对,这场和平献祭费了一只猫、一只狗和一头牛,我得成为去跟布鲁斯沟通这件事的人,与此同时,你正式成为达米安在这个家中的最爱。” 兰迪朝天转眼珠。 “哦少来了,你知道晚点我就会去精神上敲打布鲁斯、直到他愿意从他的蝙蝠壳里出来,所以别抱怨,我做了你们都不想做的事。” 停顿一下,兰迪又说:“这实际上也不算是道歉礼物。” 迪克好奇地望着她。 兰迪直视前方,继续说:“我的期望是,通过拥有动物到照养动物的这段过程,布鲁斯能在达米安心中重新建立父亲形象,达米安能感受到爱和歉意,你们都能有一些快乐的回忆、一些正向互动和共通话题,当你们太忙时,达米安也不至于感到被忽视。” “如此一来,达米安就更能融入新生活,你赢我赢大家都赢。” 而且,动物能做到人类做不到的事;看看达米安依赖海莉的样子就能明白。 兰迪相信,未来的达米安在态度上比现在尖刺更少、更社会化,他的动物朋友们功不可没。 迪克轻轻啊了一声。 有好一会儿,他们不说话,并排站在枫树下,看着达米安有条不紊、深具耐心地帮海莉处理排泄物。 “他其实是个好孩子。真的是。”迪克低声说,似是自言自语。 “他是。”兰迪附和。 迪克的目光转向她,注视方式比平时更锐利、更接近侦探。 “我发 现你挺喜欢达米安。” “我是。”兰迪承认。 现在仔细一想,在布鲁斯的四个儿子中(杜克不算),目前,她最喜欢、最亲近的可能是达米安。 原因很多。 一是目前为止,达米安与她相处时间最多,他们会一起冥想、有时也一起训练。 达米安主动提出要帮她维护她的公寓。达米安督促杰森跟她道歉。 达米安是塔莉亚的儿子,塔莉亚请求她多照顾达米安。 扣除孩子多刺、有点谋杀跟刺伤他人倾向这些部份,达米安有责任感,甚至有点有趣。 达米安跟瑞文的纯爱非常可爱。 在她眼中,达米安比起布鲁斯、反而更像塔莉亚,尤其是举止部份。 不过,兰迪可不打算在迪克面前提起塔莉亚。 相反地,她拍拍迪克的手臂,说:“放轻松,我不会抢走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你永远是他的最爱。” 迪克皱眉噘嘴。 “我知道!那不是我现在想讨论的──” “是是,随你怎么讲,”兰迪笑着打断迪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接着问:“所以达米安到底听到什么?这里到底发生什么?” 迪克停下来,脸上浮现震惊。 “不是,等等。你原来不知道?”他看着兰迪,再看着不远处、陪海莉玩的达米安,做出一连串复杂、崩溃的手势,每个字发音都在上扬,“你不知道来龙去脉,而且你还成功了?” “我来自未来。”兰迪干巴巴地回道。 不过,事实是,阿尔弗雷德不愿做出过多评论,而兰迪一看见达米安抱着海莉、就产生了好想法,好想法成功引导出一串对话、直通她想要的结果,过程太顺,都没机会先问一下发生什么事。 迪克叹了口气后,简略解释: 在杰森和达米安返抵哥谭后,布鲁斯起先只是态度尴尬,一两周后,尴尬变成回避,回避变成双向回避。 此时事情倒也还过得去,直到达米安决定用更激进的方式要求成为罗宾。达米安跟提姆频繁打架,同时布鲁斯跟杰森也为着红头罩的行事方式发生强烈的意见分歧。 最后就是杰森不只搬出去,也拒绝回家。 达米安呢,在布鲁斯发现他跟提姆的打架升级成为货真价实的刺杀后,被下了禁足令。 达米安声称布鲁斯坦护提姆,提姆拒绝跟恶魔之子分享罗宾斗篷,布鲁斯一个头两个大,还没找出解决兄弟阋墙的办法……小丑笑气事件发生了。 “哦对,你可能也不清楚小丑笑气事件。”迪克说,“令人震惊的是,原来多年来,小丑都有三个。和你知道杰伊其实有两把魔法剑吗?” “什么?” “嗯,我当时也是这么惊讶。总之,杰伊有魔法剑,据他说这是只有在,以下容我引述──面临绝对的邪恶存在时,才能被召唤出的武器,由持有者的灵魂提供动力。” “什么??” “或持有者的血,听说这也行。总之,他用这个砍了小丑,那之后小丑就……”迪克说着,用一连串动作模仿昏迷─升天。 “就医学角度,小丑没有死,但也不是活着。我认为他灵魂死了。” 他们对望。 “我不明白。我的意思是,既然人没有死,这就不是犯规。”兰迪指出,“而且这岂不是变相证实了小丑不是人,是个恶魔。他活该。” 迪克发出一个沉重的鼻音,用掌根揉了揉额角,干笑两声。 “你们真的是血亲。你们说了几乎一样的话。所以是这样的,这里有一些技术性违规的部份,布鲁斯也不能很好地接受事实……你知道,这个男人不太喜欢承认别人比他更正确。” “哈。”兰迪拉平嘴唇,听得也想翻白眼。 他们再次将目光投向达米安。 以枫林危背景,达米安跟海莉在玩抛树枝的游戏,脸上难得显出笑意。 “我们还是先讨论达米安吧。”兰迪轻轻一叹,“杰森那儿,我想他需要一些空间。” “你去找过他了?” 兰迪嗯了一声,继而说:“我在想,是否达米安怀疑庄园里没有他的位置、需要自己亲手创造一个?所以才做出你刚才说的那些事?” 迪克用右手虎口摩娑下颔,若有所思。 “我的猜测与你相似。说句实话,多年前我也有过类似想法。”他停顿一下,很快又改口,“我的意思是,不完全一样,但……当时我也产生怀疑。” 兰迪马上将目光转向迪克,全神贯注。 迪克彷佛没有察觉,又或是刻意忽略。他继续说:“所以我才向布鲁斯提议、先让我把达米安带在身边,毕竟当年我就是靠逃离这个家、才重新找到回家的路。” 第76章 布鲁斯&迪克想着我 尽管双方成长过程大相径庭,兰迪却完全能理解迪克的最后一句话。 “我的意思是,我当然爱你们。”迪克又说,低头看着地上的落叶,发出一个又干又苦的笑声,“我爱杰森,虽然他是个调皮顽劣的小混蛋。我爱提姆,虽然他挺容易痴迷又一不看着就走向极端……” “我爱家里所有人,不论血脉相连与否,但这不表示他们所做的每件事都让我开心。” “我明白。”兰迪点头认同,“有时,当家庭成为伤害所在之处,真的只有逃离才能喘息。” “对吧?”迪克看着她,重重一叹。 他们再次望向达米安与海莉。 孩子跟毛孩子仍在玩快乐的抛树枝游戏。达米安扔出树枝,树枝落在一堆枯叶上,海莉快速冲进枯叶堆,叼着树枝跑回达米安脚边。 达米安发出赞许的笑声。 “坦白讲,我不记得我有见过他这么快乐。”迪克若有所思,“而他跟我一起生活的这段日子已经比起他在庄园时更加放松了。” 兰迪怀疑,这与达米安潜意识中将她与塔莉亚做出正向情感连结有关。 她还来不及对此做出评论,迪克又接着说: “我觉得……我觉得没有你,布鲁斯就很难维持家庭成员间的平衡。我们需要你。” 兰迪惊讶地望向迪克。 更叫人惊讶的是,她在迪克脸上同时发现后悔和紧张。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要想提出一个不合理的要求、这也不是你自愿陷入的这个……”他咬了咬嘴唇,最后说:“我的意思是,这只是个小想法,有点蠢,请忽略它。” “你在说什么?”兰迪不太确定,“你是指──” 但迪克马上打断她,“等等,达米安好像要跟人起口角了。那是刀吗?他身上居然还有刀?我们得过去阻止!” 事后想来,当时迪克打断她,显然是对自己意外说出的话感到后悔,急着想改口、想改变话题。 那一刻,更是兰迪第一次明确看见:当她不能与其他人保持时间上的一致性、更不能在一个时间点上停留太久时,这会对家庭中的部份成员带来情感伤害和打击。 部份成员是种保守的说法。 不是说兰迪此先从未思考过这点。她想过几次,可脑海中的假想远没有现实亲身经历来得具体。 而要是从这个角度看出去,杰森的愤怒也就更容易被理解了。 毕竟,如果连阳光开朗的迪克都有这些想法,那就更不提相对纤细敏感(强调这是指精神上)的杰森了,不是吗? 在与迪克、达米安共度长达将近一日的时光后,兰迪回到哥谭,准备找布鲁斯进行一次通便交流。 不意外的是,彷佛预感大事即将不妙,布鲁斯逃了,逃去巡逻。真的是个胆小鬼。 兰迪气得在书房里等他一夜。 人没等着。 倒是一天后的早晨,布鲁斯在兰迪惯例晨跑时默默跟上。 两人一起跑了段路后,兰迪说:“……这不能使你获得同情分。” 指的是布鲁斯一脸疲惫、特地早起陪她晨跑,这不能博取同情,反而让兰迪颇无语。 “迪克跟达米安都过得好吗?”结果,布鲁斯这么问。 这就使兰迪停下来,只为了能面对面好好地瞪布鲁斯一眼。 “如果你担心、关心他们,为何不当面告诉他们,让你的孩子知道你的爱、知道你在乎?”兰迪反问。 布鲁斯也停下来,两人站在环绕韦恩庄园外围的银杏树林间。深秋使银杏转黄,哥谭灰蒙蒙的天气、也不妨碍这些生长在布里斯托的银杏树,在清晨微雾中,显出它们金灿灿的模样。 “我,”布鲁斯一开口 就是个停顿,“我正在努力。这很难。你不知道这有多难。” 兰迪皱起眉,以眼神和表情示意布鲁斯解释。 “这是……关于达米安的出生方式。这是关于要我如何不在看着达米安时,联想起拉斯对我做了什么、对达米安做了什么,而塔莉亚又做了什么,再加上达米安对提姆做了什么,和他是如何对待提姆、对待家里其他人,用他那种高傲、颐指气使的态度,” 布鲁斯说着,抬起左手摀住脸,“这是……我很愤怒。” 而这种愤怒,不仅影响到达米安的情绪,更使布鲁斯难以公正地看待达米安的处境。 思及此,兰迪心软了。她朝布鲁斯敞开手臂。 布鲁斯缓缓投入这个拥抱。 “你能克服的。”兰迪说,“我告诉你,没有孩子能很好地接受自己原来是在阴谋和操纵之中出生的事实,哪怕那是达米安,你认为他有奥尔古尔的血统,又表现得残忍、比常人更冷漠。” “你受伤、愤怒,他也是。” 布鲁斯咕哝一声,低头也有些弯腰,只为了把脸埋进兰迪的颈窝,感受那里的温度。 “我明白你的担忧。我们还是有机会扭转他的想法,不让拉斯的观念继续影响他。” 兰迪哄着布鲁斯,手指轻轻梳理他的头发。 “下次,当你看着达米安时,别想其他人,想着我。” “如何做到。他是塔莉亚的儿子。他是拉斯的孙子。” “他更是你儿子,他还是我最喜欢的孩子。把你的注意力放在他与你相似的部份。” 布鲁斯猛地后退,脸上的表情介于轻微的震惊和一点点被背叛之间。 “怎么可以。”他质问,“杰森呢?” 兰迪心想:你可真有脸,还敢提杰森。 她没有直接这么怼,而是说:“达米安很可爱,你不能反驳我。我知道这孩子有点谋杀倾向跟刺伤人的习惯,但还是可爱。你见过达米安与动物相处时的样子吗?” 布鲁斯狠狠皱眉,咕哝道:“杰森也是。杰森更甜蜜、更可爱。” 这回兰迪忍不住了,直言:“杰森甜蜜可爱,那你怎么和他闹翻了?” 她没有在这句话中加上一个又字就是怜悯了。这里的又,主要是指布鲁斯已经跟杰森、跟迪克、跟达米安都闹翻至少一次。 布鲁斯别过头,下唇可能也可能没有比平时更噘起一些。 兰迪双臂环胸,朝布鲁斯扬起一道眉毛。 “再回答你更早之前的问题,迪克跟达米安现在过得还可以,就是三餐乱吃。达米安喜欢动物,擅长绘画,拒绝上学,所以我答应他,要给他一只猫、一只狗和另外一只此处留空,这由你跟他讨论后决定,我正在替你们制造正向交流的机会,别给我搞砸了。” “顺带一提,空白处可填上牛。牠叫蝙蝠牛。” 布鲁斯将脸扭向她的速度太快了。 “牛?”他逐渐抬高音调,“在蝙蝠洞里?牛??” “对的你可以冷静点。以道歉礼物而言,牛可比一匹小马便宜得多。” 他们对望了会儿。 布鲁斯再次摀脸。这回是双手摀脸。 “牛。”他木然地重复这个字,整个人都显得有点枯萎。 兰迪拍拍布鲁斯的肩,聊表同情。 “没事的。至少我先预告过你了,你有思想准备了,之后就更可以好好的跟达米安在收养动物的过程中,建立良好交流、拥有一点美好的回忆。这不是挺好的嘛?” 布鲁斯给了她一眼。那眼神,真有够死气沉沉。 他叹了口气,问:“猫和狗呢?” 兰迪扳手指数道:“猫的部份归我,狗的部份迪克自愿报名。我喜欢那只猫。” 布鲁斯微微瞇起眼。 “那是你的私心,或是你确定给达米安动物有助于稳定他的情绪?” 兰迪脑内快速计算了下。 “要是我说是私心,你会给我们更多的猫吗?” “不。”布鲁斯断然拒绝,“想都别想。” 那天早上,兰迪跟布鲁斯就讨论到这。 兰迪不指望能一个早上就解决所有问题,杰森的部份她也还未谈妥,可留待下一次。 周间兰迪跟迪克有过几次通话,商讨后两人决定,当周周末,迪克会带达米安回到庄园,先他们四人家庭聚餐一次,再由聚餐结果决定后续处置。 和好的事无法一蹴而成,得慢慢来。 此外,他们也不能就忽略提姆的情感和想法。 还是得有人去联系提姆、告知这条消息,消息内容包括:达米安不仅回家住了,还得到一猫一狗,牛在路上。 从提姆的角度看,这可能非常不公平。 而这消息又要由谁传达呢?兰迪,当然了。 迪克回避任务的方式更胜布鲁斯,真是青出于蓝。兰迪一提及还得有人告诉提姆,这小子马上就说他已经负责达米安了,不能一次负责两个孩子那样任务分配不均。 “不是,我手上还有杰森呢?”兰迪指出。就更不提她还负责布鲁斯。 “嗯。你知道吗?我正在想,也许我可以帮忙劝一劝达米安去上学。”迪克马上说。 兰迪……不甘心地惨败。 出于不知名的恐惧,兰迪致电提姆两次、都被转入答录后就决定,先放下提姆,继续纠缠杰森。 她倒要看看杰森还能躲到何时。每天拜访每天吃闭门羹,真是有够气。这父子俩一个样。 既然都跑了公园街,兰迪就顺道去找赛琳娜喝茶聊天。 第77章 赛琳娜&杰森她们砍头 赛琳娜最近刚从法国回来,看见兰迪来访,很高兴,顺手送她一幅莫奈的画,可能也可能不是赃物。 兰迪站在赛琳娜满是猫跟猫毛的套间中央,举起画看了又看。 “这是不是,”她好怀疑,太怀疑了,“你说你这画的来历是不是……” 赛琳娜甩上冰箱门,回头给她一个白眼,手里有两罐瓶装水。 “你在想什么?你以为这幅画来自博物馆?你当我忘了你和谁一起住?冷静然后闭嘴收下,不会有人查到你头上去的。” 兰迪盯着赛琳娜,再看了眼画,心想:猫的礼物果真就是猫的礼物。 几乎可断言,赛琳娜送她这份礼物、其背后的真正目的在于借机惹恼布鲁斯。 “有人为此而死吗?”兰迪开玩笑地问,又不真那么开玩笑。 赛琳娜戏剧化地将手轻轻放在心口处。 “死?你在说什么?我看着难道像是那种恶棍?” 紧接着,赛琳娜又翻一个白眼,说:“放心吧,那家伙甚至无法承认他曾经拥有这幅画。没人能找到任何证据。” 这话可真有意思,兰迪能从中听出五百到五千字的怪盗亚森罗宾式、精彩刺激的冒险故事,当机立断别追问会更好。 不过有一说一,这画的色调实在美,好美,多看几眼后兰迪也舍不得了。 不怪乎赛琳娜只一眼就要盗走它。 兰迪把画包回去,心想她可以等回庄园后再来细思如何处置更佳。 赛琳娜靠着水槽看她包画,突然开口。 “所以,我听说塔莉亚的儿子喜欢猫。” 兰迪给了赛琳娜一眼。 “一只小鸟告诉你的?” 赛琳娜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将方才从冰箱里拿出的瓶装水其中一罐抛给她,再拧开自己的。 兰迪继续包画,一边说:“是啊,达米安喜欢动物。” 赛琳娜重重一哼。 “多么讽 刺的事实。” 正因着赛琳娜语气平淡,这话才显得格外阴阳怪气。 兰迪又给了赛琳娜一眼;她不喜欢赛琳娜这么说达米安。 她们对望。 赛琳娜朝兰迪扬起一道眉。 兰迪叹气。“不管你跟塔莉亚有什么过节,请别把达米安卷入其中。” 赛琳娜嘴角往下弯。 “过节?你搞错了,我跟塔莉亚奥古甚至谈不上认识。重点不在于我跟她发生什么,重点在她对布鲁斯做了什么──” “那是拉斯。”兰迪忍不住插嘴,“做了什么的是拉斯。” “那她至少也该提醒布鲁斯!什么样的朋友才不彼此提醒?这是背叛。”赛琳娜大喊,最后更加上这一句:“我才不明白你怎么能原谅她,更不提那女人目中无人的态度。” ──可那又与达米安有什么关?为什么要指责她? 兰迪差点就喊回去了。 然而,扪心自问:她真的没有偏袒塔莉亚吗? 可能有。 毕竟,她先听了塔莉亚那方的说法,又先与达米安建立了情感联系。 她真的敢说自己公正吗? 兰迪低下头,无言以对。赛琳娜送给她的画还靠在她的小腿上。 赛琳娜望着她。 好半会儿后,赛琳娜沮丧地摀住脸。 “好吧,我们都别讨论这事了如何?我讨厌塔莉亚,也讨厌像八年级一样在这里和你争吵。但有一点你说得对,这与那孩子无关。” 那天最后,她们没有出门喝茶。 事后兰迪回想起来,当赛琳娜那么说时,有些事情变得再明显不过。 正如同赛琳娜大概百分之四十是兰迪的朋友、百分之六十是布鲁斯的朋友,兰迪有百分之四十是赛琳娜的朋友、百分之六十是塔莉亚的朋友。 所以赛琳娜讨厌塔莉亚,这主要有两大点: 一是赛琳娜身为布鲁斯的朋友,自然会为布鲁斯的遭遇打抱不平。 二是塔莉亚生来高傲的态度。 当然了,那种睥睨众生的姿态会大大激怒赛琳娜。毕竟赛琳娜自尊心可也挺高。 剩下的,就都是些立场问题。 坦白讲兰迪也不知该拿这事怎么办,而且就后续看来,赛琳娜最终也没有继续生气,对达米安态度……就是不好不坏。 在还有其他事要忙的情况下,兰迪也只好先把赛琳娜搁着。 很难说这二者间有无直接或间接联系;神奇的是,就在与赛琳娜产生意见分歧的隔天,杰森终于在家了。 “说真的,你到底想要什么?”杰森大声质问。 兰迪的手还悬在门铃上,正想今天也按出一首歌,不料杰森猛地开门了。 他们面面相觑。 “我带了阿尔弗雷德做的食物。”兰迪举起手里的提袋。 杰森的表情难以解读。 一个节拍后,他侧身让路。 屋里的状况堪称是家徒四壁。 兰迪站在客厅中央等。因为她找不到椅子。 为着杰森的自尊心着想,兰迪就不多说什么了。她想这就是叛逆期,想自立门户,但经济能力不足。 “如果你来是想替老家伙说话,那你可以走了。”杰森听起来很生气,始终背对着她、假装忙着把提袋里的食物放进冰箱。 兰迪忍住白眼。“我要替他讲什么?我甚至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杰森怀疑地停下动作,慢慢转过头。 “你……不知道?” “新闻事件?看了。实际状况?不知。” 他们再次面面相觑。 “那你到底来找我做什么?”杰森反而更怀疑了。 兰迪看他一眼,突然开始东摸西找。 “你在干嘛?”杰森又问,“为何翻我行李袋?” “我在找东西打你。”兰迪亲切地说,还抬头朝杰森笑了下,“给我根棍子什么的,好吗?” 杰森瞪大双眼,往后一退,差点撞翻冰箱。 “为什么!我又做错什么!” “你觉得我来就是想替布鲁斯讲话。你觉得我来就是先听了别人的说法。你装不在家装了那么多天,你还敢问我你做错什么?” 这可能是兰迪第一次这么想做杰森的妈妈,只为了能好好再教育这孩子。别怪她更疼其他小朋友,达米安都比杰森乖巧!气。 杰森摸摸鼻子,走到兰迪面前低下头。 “我只是不明白你来找我做什么。”他低声说,“对不起,妈你别生我气了。” “你太多先入为主了。”兰迪指出,“你躲起来,因为你怀疑会挨我的骂。你质问我,因为你觉得比起你、我会更相信别人的说法。” “但我到底要骂你什么?除了你躲我好几天、又态度不佳这点,我不知道我要骂你什么。” 杰森看了她一眼,眉头紧皱。 “我杀了小丑。我杀了一些人。不,是挺多人。我送了一袋人头给GCPD。我再也不能赞同布鲁斯的做法了。” “你没有杀小丑。”兰迪转眼珠,手叉在腰上,“让他丧失行为能力不算杀,没有足够的科学证据说明灵魂确实存在。除了人头,人头那是怎么回事?给我说说。” 杰森的表情有点扭曲。“你就只关注人头吗?” “不然我要关注什么?人头有点恐怖,是品味问题。我在乎你的品味,你是我儿子。” 儿子。 这是兰迪第一次大声承认这点。 “品味?”杰森瞇起眼,神情语气露出防卫,“你别开始。是你先把我送去给亚马逊人教的,怎么,你以为亚马逊人如何狩猎?她们砍头,她们当然砍头。” 兰迪愣了一下。 “是吗?我不知道。” 这里不知道概括的可太多了。 他们三度面面相觑。 “好吧。”杰森抿了抿唇,往后退,“我刚刚说了什么?忘掉它。你不该知道这件事。” 兰迪扬眉。来不及了。说起亚马逊,她记得黛安娜承诺过一个人情。也许这就是那个人情。 “你还是没讲清楚,我要的是解释。”兰迪双手抱胸,脚掌拍打地面,“要是你不肯讲,我干脆先去问布鲁斯。” 杰森在一个呆愣后,慢慢、慢慢地亮了起来。 “你……先来问我?真的?” 在兰迪来得及回答以前,杰森猛地往前冲、用力抱住她。 在此先前,就兰迪所知,杰森不是个喜欢抱抱的孩子。 男孩们中,只有迪克喜欢拥抱,提姆勉强容忍,达米安针对特定对象勉强容忍。 但杰森呢? 杰森一直跟她保持距离,就更不提他与家里其他人也都保持距离了。 像这种主动的情感表达?闻所未闻。 “我很抱歉。我真的真的抱歉。”杰森的声音听上去湿答答的。 兰迪轻拍杰森的背安抚他,抱着一个比自己还大的儿子,感觉有点奇怪。 她心想:好像未来的杰森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每次不都是下次还皮。 “所以到底你跟布鲁斯吵什么?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再看能怎么跟布鲁斯打商量。”兰迪说,“如果这是行事方法的问题,我觉得我有方法说服布鲁斯……”跟你双方各退一步。她想说。 杰森在此时抽了下鼻子。 兰迪停顿,犹豫地问:“你要不要纸巾?” 杰森摇摇头,“天啊,你真的站在我这边。我之前还……天啊。” “我是。”兰迪又拍了拍他的背,“那么,你要给我讲讲你的想法吗?” 第78章 杰森想塔莉亚 杰森拉出软榻。 他们盘腿坐在其上。 而一旦杰森开始讲述他的感受、他的想法,他的出发点、和他的立场,他就根本停不下来。 “我有一个完整的计划。”杰森说,从行李袋中拿出一本已被翻得破破烂烂、有漂亮红棕色皮革封面的B5小册子,将册子打开、摊平在地上,横放在他和兰迪之间。 兰迪半驼着背,抬眼往杰森脸上一瞥,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讲。 “所以事情是这样。我,红头罩,犯罪巷里的新势力、镇上新来的神秘玩家,我会用这个身份打入哥谭地下世界。”杰森说。 兰迪盯着他。 “而这是因为……?” “因为你不觉得老蝙蝠的方法在这么多年后、已经逐渐行不通了?”杰森停顿一下,义愤填膺、振振有词,“我们需要挖出另一条路,用一个崭新的角度去降低哥谭犯罪率,否则一百年后哥谭还是需要蝙蝠侠,老家伙永远别想退休。” 一个节拍的停顿后,杰森才小声补上一句:“……反正我也做不回罗宾了。” 兰迪缓缓挑起一道眉,姑且先不对后头那句做评论。那是另一罐蠕虫,她现在还不想打开。 “那这与你送一袋人头给GCPD又有何关联?”她问。 “恐惧统治。”杰森声称,“这就是布鲁斯塑造蝙蝠侠的目的。我们要让罪犯产生恐惧。” 兰迪发出了然的鼻音,点了点头、嘴唇往旁努,又问:“可我以为你刚才说,我们要用一个崭新的角度去降低犯罪率?” “对,所以我会成为犯罪领主。”杰森说着,用笔指出小册子上相对应的部份,“阶段性目标是取得冰山俱乐部。实际上,我快成功了。” 兰迪再次直盯着杰森。 “那企鹅怎么办?” “企鹅可以死。” “是这样吗?可要是企鹅死掉了,我们不就会产生一个恶棍空缺?他留下的资源会引起其他恶棍的觊觎吧?这会在哥谭引发一场血腥的五级飓风吧?” 杰森昂起脸,说:“不会有空缺。我会替补上去。” 兰迪用力盯着杰森,表情管理几乎失控。 此时此刻,她对塔莉亚的思念难以言喻、无以复加,她想马上给塔莉亚打电话、要求永久交换儿子。 瞧着像是杰森更适合给塔莉亚养,至于达米安,她就收下了,不接受退换货。 “真的是这样吗?你要不要再想一想?”她温和地问,同时指出:“就我来看,这条思路似乎有挺多的漏洞。而且你说要成为犯罪领主,这也与你先前送人头的行为有点……冲突?与其说是犯罪领主,这更像是偏疯狂的反英雄吧我觉得。” 杰森,呆住。 “不是,怎么会?”他高声问。 “怎么不会?瞧,你说袋里那八颗人头都是不可饶恕、罪大恶极的强豹犯、读犯或仁口运犯,然后你又让小丑永远失去行为能力,这样算起来,你的击杀数总共是九,有点少,还全是坏蛋。那这就很容易给人错误的联想,觉得你是半疯狂的反英雄,有悲惨的过去。” “什么─那才不是我想传达的!那不是我的目的!” “但看着像是。重点在于看着像是。因为正常来讲,犯罪领主应该与这些垃圾合作、残害压迫好人才是。” 他们对望了会儿。 杰森脸上等待夸奖的表情,先转为震惊和打击,接着又被暴躁、不满给取代。 “你是不是正在反向劝阻我?”杰森生气地说,“你也想叫我放弃?叫我别杀人?X,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认同。” 说着,他伸出手,准备收回笔记簿,一举一动都满腹委屈又忿忿不平,像是个会出现在海绵宝宝动画中的人物。 兰迪抓住杰森的手。 “我没有想反向劝阻,不过是指出这个计划的不够完善之处。”而要是你感到被劝阻,那就说明你也知道这行不通──后两句话她就不多说了。 “瞧,这里有漏洞。像是,你想取代企鹅,可以,但然后呢?为了取代企鹅,你得做出什么?最终是否你会变得像企鹅?这些没有被列在计划书上,这就是为何你的提案被驳回。” “再来有一点是,为何是企鹅?” 杰森半心半意地作势要抽回手,听到最后一句话,抬头怒目而视。 “为何不是他?” “为何不是黑面具?为何不是双面人?法内科尔家族?”兰迪反问。 杰森慢慢地皱起眉。 兰迪等他想通。 半晌,杰森不甘不愿地说:“所以……我们应该先留着企鹅。” 兰迪点点头,“得留着,企鹅好利用。” 企鹅贪婪又狡猾,与双面人、法内科尔家族等这些相较之下,更好拿捏,不怪杰森把他列为首要打击目标。 乍看之下,扳倒企鹅难易度较低。但有些事──好比哥谭地下世界的平衡,间接获取情报,诸如此类,只有企鹅能做到。 正因着企鹅狡猾又贪婪,多敲打几下就可能吐出情报来。 听到兰迪说要利用企鹅,杰森转了圈眼珠。 “我怎么听都觉得你这是在反向劝阻我。”他嘟嚷着抱怨。 兰迪摇头,用手指点了下杰森的额头。 “我是在给你支招!你想打入地下世界,这可以,我也喜欢犯罪率降低,这样大家都能不那么累早点退休。” 说着,兰迪也想到:“为何你不找提姆合作呢?” 杰森拉下脸,“提姆?他能做什么?” 兰迪挑眉,用最平淡的眼神凝视杰森。 要不是这时候夸提姆会刺激到杰森本就脆弱纤细的神经……唉。 有一个孩子,你是父母;有两个孩子,你成为裁判。有三个以上的孩子?哇,原告被告法官律师陪审团,连吃瓜看戏的媒体网民都齐全了。 在兰迪的凝视下,杰森逐渐坐立不安。 最后,他总算承认:“……他拒绝我!他跟其他人一样!” “其他人?” 杰森翻白眼,终于有机会能大吐苦水。 “当然是屌头、芭比跟那两个新的蝙蝠女。布鲁斯我就不说了,你知道他对鎗的看法,跟小丑,到底为什么?我的意思是,我这不都证明小丑是纯粹的邪恶了?他还有什么好反驳?” 兰迪快速回一了下未来杰森与大家的互动。 杰森跟斯蒂芬妮,关系应该是还过得去,上回斯蒂芬妮被绑,杰森马上就站出来提供援助;他们对某些事的看法喜好似乎挺相近。 杰森跟芭芭拉挺好的。只有卡斯,他们似乎有点距离。 “他们都骂你了?”兰迪追问。 杰森别过脸,从控诉不公转为闷闷不乐。 “新的蝙蝠女对人头有不小的意见。芭芭拉……不欣赏这些行动。” 停顿一拍后,他又由郁闷转为无语,补充道:“屌脑被吓坏了,在我的一次蹲点刺杀中拦住我,对我大喊大叫,吓跑我的目标。” 听到这,兰迪有些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你下意识觉得我也是来骂你的。” 杰森再次别过脸,肩膀拱起,神情中流露出防卫,算是间接承认。 兰迪思考了下后,问:“他们这么大反应,是因为你的这个计划、因为你证明小丑的邪恶、还是因为人头?” 杰森眨了眨双眼,脸上浮现疑惑和不确定。 “我……不知道。没问过。” “那有多少人听过你的计划?你跟谁解释过你的动机?” 杰森再次眨了眨眼。 “什么,你以为他们都有兴趣听我讲解?”他冷笑,翻白眼,“只有提姆跟你。芭比第一句话就打断我,老爸至少听了两句。” 顿了顿,杰森咬牙切齿地又说:“在这点上,塔莉亚比他们都好。她听完了。” 兰迪心想奇了,这么荒诞的计划塔莉亚会听了没反应? “那塔莉亚怎么说?” “她……笑了。”杰森勉强吐出这两个字,接着,像朵枯萎的花那样低下头。 兰迪轻拍杰森的背,聊表安慰。那不就幸好她刚才没笑。 怪不得早先阿尔弗雷德曾经这一切评论为“急需解决的误会”;这是,更不只如此。除了误会,也有观点差异、信息不对等和一些更深层更远的东西,那些兰迪现在仍不能确定是什么。 杰森情绪陷入低落,兰迪则趁此空档厘清思绪。 她也想起、上一回,在斯蒂芬妮跟线索大师的乡村牛仔式决斗结束后,杰森曾跟她讨论过,像线索大师这样的坏父亲到底该不该杀。 兰迪隐约记得,当时杰森态度有些挑衅,而她则谨慎地表达了一个淡灰色混黑点的道德立场,最终杰森却像是被她说服了。 这是因为在这一回,她没有跟杰森讲清楚,又或是杰森本就会时不时怀疑一切?是那种需要不停重复保证、和持续不间断的陪伴的孩子?是后者吗? 杰森突然开口,打断了兰迪的深思。 “迪克只想让我跟布鲁 斯赶快和好,这我已经看透了。“杰森说,嘲弄地笑了下,“但要是他真坐下来听我讲完我的计划?哦我保证,他会比现在更不冷静。” 第79章 杰森&提姆微妙 “那我们就先去找提姆。既然他都听你讲完了,不就说明你有机会。” “哪来的机会。”杰森反驳,弓起身子、把脸埋进曲起的膝盖之间,浑身上下都飘散出沮丧,“他听我讲完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嘲笑我。” 兰迪不好明说这个计划呢是有点过于可爱了。所以她问:“是吗?那提姆笑你了?” 杰森沉默了秒,承认:“不,他没有。” 在杰森看不见的角度,兰迪为此扬眉。 瞧?这就是不到半小时前她才说过的──杰森脑子里有太多先入为主了,真不知是从哪得到的。但为着对方的自尊心着想,她会吞下这些话。 相反地,兰迪发出了然的鼻音,揉揉杰森后脑那儿的头发。 “你瞧?机会。” 杰森慢慢抬起头,给她一个最低落、最自我怀疑的脸。 看见杰森露出这种表情,兰迪心软成一片。很难说这是出于母亲的本能、或是杰森长相肖似布鲁斯又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引发她的怜悯之情。 她轻轻梳理杰森的头发、就像梳理一只猫的皮毛,用最温柔的语气规劝。 “杰森,听我说,去找提姆。大不了就重新讲述你的动机和想法,提姆可能会提出批评,但他也会给予建议,总之他不会笑你……除了他有时候比较霸道这点外,你俩挺互补,会是个好组合。” 依据兰迪对提姆的认识,孩子接受哥谭老钱菁英教育长大,在表情管理和礼仪上都下了番苦工,哪怕杰森的计划多可爱、提姆肯定都是不会当面笑的;就是他的批评跟建议可能比较毒,某些人会将其视之为嘲笑。 另一点则是,在她的印象中,相较于其他人,提姆好像还挺亲近杰森的? 这是她在未来记录下的小细节,提姆跟杰森双红搭档的次数比他们各自与其他人搭档的次数都要多。 杰森对迪克姑且称之为容忍,对达米安是更多的容忍;提姆跟达米安无法单独和平共处,这组合要嘛一夜捣毁整支邪教、不然就是五分钟内三度试图杀死对方。提姆跟迪克有点点疏远,但也不像是不合,很可能只是迪克要顾的人和事太多了,恰巧迪克又是达米安最亲的人。 综上述,兰迪确信,在这个时间点上,把杰森和提姆拉到一起是对的。 这就是兰迪目前能想出、挤出的最好的办法;用手足间的联系,把因吵架、观念分歧……各种原因造成的家庭裂痕重新绑起来,藉此修补、消弥伤害。 如果。如果兰迪能有更多时间,她希望能找出更好的解决方法──如果她比现在更擅长做父母的话。 幸运的是,就她所知的那个未来看来,她现在采取的应对方式就足以使这个家庭继续走在幸福快乐的道路上。 杰森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天花板。 “好吧,猜想我们这些中间的孩子总得团结起来。”他说,转身找出手机,当场给提姆打电话,按下免提。 与兰迪所遭遇的情况不同,杰森打给提姆的电话在第三声后没有被转入答录、而是被接起。 “杰森?” 提姆的声音平静、冷静,一个小小的问号跟在杰森的名字后,没什么不寻常之处。 兰迪轻轻哼了一声,起身走到更远一点的地方,与杰森的手机保持距离。 这使杰森疑惑地看过来。 兰迪摇摇头,做了一个表情要杰森先别理她。 杰森皱起眉,头往旁歪了歪,看上去挺怀疑,最后耸了耸肩,全神贯注在与提姆的通话上。 而后事情进展方向与兰迪预想的相去无几。 提姆不但务实,更是个机会主义者,一旦提姆从‘杰森寻求协助,但家里其他人给他吃了闭门羹’这点上看见机会,他就会紧咬不放。 一方面,提姆正为着迪克关爱偏袒达米安的程度心怀怨恨、大生闷气,正想在家里拉拢同盟;这通电话有至少三分之一是提姆和杰森一起抱怨迪克对达米安的偏爱,听得兰迪在一旁是心有戚戚、一声都不敢吭。 另一方面,提姆也从杰森的反英雄计划上看到不少好处。 “这不是说我赞成你杀人了。”电话中,提姆强调。 杰森重重一哼。 提姆停顿一拍后,解释道:“不,你别曲解我的意思。我不赞成,这与布鲁斯的看法无关,与我个人的道德立场无关。每个义警有不同的做事方式,这我理解。你知道我实际上有个刺客朋友吗?来自联盟?曾经为拉斯工作?” “我不赞成,因为我担心总有一天,你会被这件事的后果吞噬。当我这么说时,不意味着我反对你的整个计划。我不会帮你谋杀某人,但这个特洛伊木马的想法是不错的。” 杰森沉默一会,针对提姆话的前半段,进一步反问:“是吗?你难道不是担心总有一天,我会在开枪时判断出错?” “那也有点。”提姆坦承,“但不比前者多。” 说着,提姆语气变得更自信,“我相信布鲁斯真正担心、真正反对的和我相同。” 一听见提姆提起布鲁斯的名字,杰森就大翻白眼。 “你倒不如说八颗头太戏剧化,亚马逊的方式对哥谭而言终究太过了。”杰森反讽道。 “你到底是要找我辩论,还是想找我帮忙?”提姆反唇相讥。 杰森还想回嘴,兰迪比手画脚要他闭嘴。 她心想:早晚得把杰森送去学点商业技巧,找人合伙怎么没个样子。 一会儿后,提姆等不到杰森回嘴,就又说:“我说我不赞成你杀人,可我尊重你的立场和动机。” “是哦?”杰森扬声。 提姆冷哼,干巴巴地道:“坦白讲?我早就料到你最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几年前,你跟布鲁斯就好长一段时间都绕着这个主题打转。我被你们夹在中间,哈哈。你真以为这么多年后我还没想出一个解决办法来应付你们随时都会发生的再次分歧?” 杰森瞪着手机,一脸无言以对。 提姆接着说:“我知道,你不是不明白布鲁斯给我们划界线的意义,只是你认为,当受害者比界线更重要时,界线可以消失。这是我的另一个不赞同之处,界线不能模糊,模糊的界线非常危险。我不想看见你受伤。” “问题是,你对特定类型受害者有高共情,那就是为何你无法把关注的焦点从这点之上挪开。我不是说这是坏事,这只是──杰森,光是处决斩刑无法挽救所有人,有时反而治标不治本。” 杰森听着,抬头,与兰迪交换一个半是惊讶、半是怀疑的眼神。 兰迪没有怀疑,只是有点惊讶,惊讶提姆听上去像是做足了功课;看来他真的为此准备多年。 因着无聊,她也开始加热她带来的那些饭菜。差不多是饭点,是时候像个妈妈一样去给孩子热饭了。论义务。 “那你有什么好想法?”杰森问。 这问题可问对了。提姆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非常振奋。 “你看是这样的,我们得有更多配套方针。对对我知道你之前有提出一些,施粥处、庇护所,我们需要更多、更完善的……” 讨论就此变得热火朝天起来。 听起来,提姆的立场非常微妙,不赞成杀戮、但要是身边朋友这么做也不会去指点批评,没有直接认同部分罪犯值得当场死亡,但赞成杰森的想打入哥谭地下社会内部。 听着杰森跟提姆的讨论,兰迪也斯考起她对此事更深的看法。 从一个务实的角度看,蝙蝠侠捣毁交易、把出现在交易现场的低阶走狗打得满头是血,这就有比杰森当场送走这些人要好吗? 就兰迪在海峡区的成长经验来看,没有。 死终究是会死,区别在当场死亡或数周后死亡;更糟的是,这些低阶走狗也付不起医药费,最终仍然拖垮无辜的妻儿。 那就是海峡区、包厄里到公园街的居民家庭通常在面对的困境。 所以为何这些地区的居民多半对蝙蝠侠不友善?因为在他们眼中,蝙蝠侠没有解决问题,而是制造问题。 大家太痛苦了,需要更速效的方式──杰森的方式。 但杰森的方式,正如提姆所言,先不论对杰森的伤害、道德立场等这些,单以实用性,就是治标不治本。 韦恩家族多年来为哥谭贡献良多,韦恩企业不是没有为这些地区提供帮助,布鲁斯当然有;然而他对巷子和社底的了解终究偏于纸上谈兵。 这就是布鲁斯需要杰森的地方。 同时,这也是他们都需要提姆的地方。这是一个互补,一种平衡。 至于剩下的,那也不是兰迪能插手的。 当谈话进入比较像是闲聊、比较多玩笑话的阶段,兰迪就知道这通电话快结束了。 她把加热过的饭菜放在杰森面前的地上,正想着她是要留下来跟杰森一起吃,还是就别等了,先回庄园,毕竟她下午还有其他事,不想跳过训练。 “矛盾的是,实际上,我认为,要说家里有谁能适合这个角色、执行你提出的这些计划而情绪上最不受影响,那是你。”提姆这么说,接着话锋一转,问:“有谁在你家吗?从刚刚起我就听到一些声响。” 第80章 杰森&提姆&布鲁斯…… 兰迪停下动作、半弯着腰,向前抬头、与杰森四目相对。 她可以清楚看见,有什么可疑的光,在杰森眼里闪过。 然后杰森慢慢地笑了。 “哦,提米。我没告诉你吗?我有访客。” 杰森的这句话咬字方式比平时缓慢。要是提姆没有沉浸在提案被高度认可的喜悦中、因而放松警惕的话,他会认出潜藏其下的顽皮和不怀好意的。 “访客?什么访客会帮你加热食物?”提姆喋喋不休,有点困惑,“迪克在布鲁德海文,阿尔弗雷德应该──” 一个节拍的停顿。 “杰森!你背叛我!” 提姆抗议的方式就像一只落水的猫,对推他下水的手发出最气愤的嘶嘶声。同时,杰森笑得可太快乐又太嚣张了。 兰迪站直,手插在腰上、无语地对杰森的行为摇头。 “嗯,我本来还不太确定,”她干巴巴地开口,在杰森与提姆开始免提通话后、第一次发出声音,“现在我明白了。” 提姆听上去再慌张不过,可能一度或数度考虑挂断。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尤莉,呃……我只是忙?为了我的小队任务和杰森要我做的这些事?”提姆一边辩解,一边怒斥杰森:“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太烂了杰森,你比迪克更糟,你是有史以来最坏的哥哥!” 杰森反倒高兴地大笑。 “你这么讲可不太公平。我怎么会知道你正在回避?” “你明明──” “你正在回避?躲我?”兰迪插嘴。 提姆轻轻吸气,马上改口道:“躲你?我?怎么会?我永远不会躲着你,我又不是杰森。” 背景中,杰森大喊大叫地抗议。 “我只是真的忙,”提姆说着,语气越发诚恳、真挚,“你知道的,我得帮布鲁斯管理一整家跨国企业、几乎无暇注意德雷克工业进展如何,都没人来帮我。” 然后提姆轻轻一叹,“唉,要是某些人也愿意进入家族企业工作就太好了,我是说那些依据血缘享有继承权的人。” “为了避免继承,我可以假死。”杰森说。 兰迪伸手朝杰森头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乱讲什么。” 眼见情况变得对自己有利,提姆马上提出要求。 “那我们可以不进行这次谈话吗?拜托?尤莉?” 为了达到操纵的目的,提姆甚至让他自己听上去更像个孩子,这简直是语音版的狗狗眼。 兰迪叹了口气。 听起来,提姆已经知道达米安将在未来的一段时日内搬回庄园住。 这正是为何提姆逃避谈话,这正是为何他在这通电话的最开始、花了至少六到七分钟抱怨迪克不是个好哥哥。她跟布鲁斯没有被一起骂进去,着实是奇迹。 所以提姆还是在生气,气这整件事;同时他也有点放弃了,因为他比达米安更年长也更理智,能看出继续反对不会为自己带来更好的结果。 在未来,提姆跟达米安的关系始终有些紧绷,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就是无人伤亡,坏的时候也是如此。 她知道该怎么解开这团结吗? 不幸的是,信息获取不足,她不知道。 就连道歉似乎也不太对劲。 想了又想,最终兰迪只能说:“好吧,我们可以不进行这次谈话。但下周我们一起出去吃个饭,看电影,好不好?你不想回哥谭也没关系,我可以去找你。” 兰迪想:多花一些时间陪伴提姆,藉此弥补。 起码她能做到这点。 “我会在周二回去,刚才已经跟杰森约好了,”提姆欢快地答道,停顿一下后,用更欢快的语气说:“噢我实际上正在搬出去,我是说搬出庄园。” 兰迪眉头一皱,望向杰森、寻求确认,却发现杰森也是这个表情,对她摇头耸肩,表示不知情。 “是吗?那要不要我们陪你找房子?”兰迪问。 “哦不用,我都处理好了,已经买下公园街的老剧院、打算改造成我的巢,你知道,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成年的罗宾会飞出去,没什么私人恩怨,别想多。” 兰迪再次跟杰森交换一个眼神。 杰森给她一个非常复杂的表情,无声说:提米大骗子,别信他半个字。 兰迪挑眉,告诉提姆:“我没有多想,巢听起来挺不错。既然如此,你喜不喜欢名画?来历不明的那种。” “你发音名画,我听见赃物。”提姆吐槽,“你的来历不明通常就是指赛琳娜。” “不是,等等。”杰森插嘴,“为什么提姆搬出去有乔迁礼物,我搬出去就什么都没有?这怎么会公平?” “因为达米安要搬回庄园了,现在我是受害者,这是弥补亏欠?”提姆轻快地提议。 顿时兰迪感觉精神上被小刺了一下。她会忽略这次刺伤。 “你想要乔迁礼物?很好,这可以安排,全套家具如何?”她回答杰森,语气平淡且认真。没有椅子却想要一幅画?什么鬼。 杰森语无伦次地抱怨起来。而提姆笑了。 进展仍算不错。 当晚,兰迪回到庄园。 既然现在,和迪克和达米安都谈过了,问了杰森的想法、也跟提姆小聊了几句,该任务最困难的部份即将来临。 也就是布鲁斯。 兰迪都做好思想准备,觉得会有一场硬仗要打。她花了整个晚上找寻切入点,苦思冥想该 如何开口如何谈才不谈崩。 出乎意料的是,在她走下楼,刚接近工作区的第一刻,背对着她的布鲁斯就说:“我想了。” “什么?” 布鲁斯将椅子旋转半圈,背对屏幕、面对仍站在阶梯上,一脸疑惑的兰迪。要不是他仍穿着蝙蝠装,布鲁斯的姿势、他背后亮起的数个屏幕、蝙蝠洞的气氛和从他们头顶上打下来的冷色调灯光都会使他像个超级恶棍。 兰迪几乎能听到,背景中,有教父的主题曲在播放。 “杰森的计划。”布鲁斯解释,脸因为整夜的巡逻显得疲惫,一些黑色污渍在他的眼睛周围,乍看之下就像黑眼圈。 也许那就是黑眼圈。 兰迪皱起眉,举起一只手做暂停貌。 “等等,你说杰森的计划?哪个版本的?他告诉我你只听了两句。” 布鲁斯发出一个简短的咕哝声。 “啊?你说新版本?”这就让兰迪更困惑,“但我以为……”提姆跟杰森不是还在整理细节?她最后听说的消息是,提姆愿意负责做投影片,交换代价杰森跟布鲁斯沟通得心平气和、不许一言不合就翻桌暴怒。 布鲁斯不吭一声,眼神稍微飘向地面。 答案近在眼前。 真相只有一个。 “布鲁斯。”兰迪深深吸气,捏着鼻梁,“你黑了提姆的电脑,是不是。” “唔。”布鲁斯说。 兰迪放下手,怒视布鲁斯。“什么?你还在杰森的住处装了虫子?不是我说那间屋子都几乎零家具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布鲁斯抬起头,“我只想确认杰森的安全。” 听听。居然还理直气壮。 兰迪仰头,望着蝙蝠洞上方的钟乳岩和蝙蝠,缓缓调节呼吸。 转念一想,搞不好达米安还真不是提姆想搬出去住的真正原因。 话又说回来,这是布鲁斯,她在期待什么? 兰迪在内心叹气,拖着脚步走近布鲁斯,都懒得警告对方最好快溜回去拔掉虫子,免得被杰森发现了又是一顿吵。 要是他们最后吵了,那都是布鲁斯应得的。活该被儿子骂。 “行吧,你说你想了,想了什么?” 布鲁斯多看了她一眼,好像挺惊讶她没有责备他。 随后他转向屏幕,慢慢地说:“我不能让他继续杀人。” 兰迪在布鲁斯身旁坐下。 “嗯。那你打算怎么办?” 布鲁斯给了她一个斜眼,满是恼怒。 “阻止他。” “如何阻止?通过吵架?打架?” 恼怒转为闷闷不乐。 “你就都不问我怎么想?”布鲁斯扬声,字里行间不只委屈,更有郁闷,“这件事你只听了杰森的版本。你太袒护他了。” 兰迪平静地望着布鲁斯,心想:几天前是谁,还指责她偏爱达米安。 “实际上我走过来的时候就正打算询问你的版本,直到你抢白。”她淡淡回击,继而问:“那么,你的版本是什么?” 布鲁斯微微张口,又闭上。他再次转向屏幕。 兰迪耐心地等。 好半会儿后,布鲁斯才咬牙道:“杰森以前……不是如此。” 兰迪认同地点头,尽管同时她心想:提姆可不是这么说的。根据提姆所述,观念分歧从数年前就有迹象。 “他曾经……”布鲁斯低下头,将脸埋进掌心,“我不明白。从哪一步起我做错了?” 兰迪犹豫了下,终究没有触碰布鲁斯提供安慰。 相反地,她反问:“是什么使你认为现在的结果是错误的?” 布鲁斯猛地抬起脸,大喊:“因为他杀人!我们不该这么做!” 兰迪安静地看着他。 仔细一想,当布鲁斯仍穿着蝙蝠装时,与他进行尖叫比赛可能不是最明智的决定;但这不是兰迪第一次这么做,更不是最后一次。她不会害怕。 好吧,她会。但这不是出于对布鲁斯的畏惧,是忧心关系产生裂痕。 要不是她已经知道未来,兰迪怀疑自己能否不退缩。 (在脑海深处,有个细小的声音提出疑问:这是否就是她选择逆行的原因?) 80-90 第81章 布鲁斯兰迪通便秘 “这里我们先不讨论生死道德,问题是,重点是,你打算如何说服杰森?”兰迪问。 前一刻,布鲁斯仍像一锅即将沸腾的水;后一秒,他又成了烤箱中烤过头了的蛋糕,软塌塌地扁下去。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往下、停在某处,一个短暂的怔愣后,激动的神情被愧疚和畏缩取代。 兰迪顺着布鲁斯的视线低头,迟了一拍才注意到,她正用手摀着小腹。 布鲁斯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好半会儿才再次开口。 “我──他不听我。”他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我需要你站在我这边。” 兰迪摇头,意识到这正是布鲁斯搞砸事情、搞错方向的关键。 “不……事情不是这么操作的,布鲁斯。”她开始说。 “拉拢我站在你的立场上,陪你一起对抗杰森,这不能说服杰森改变现在的想法和做法,反而会把他推得更远。他会恨你,双倍恨我,因为我不仅改变立场、更背叛了他的信任,从而使他再也不愿与家里任何人往来,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就更容易走向极端。” “到那时候,总有一天,你会大义灭亲。” “要是你们处于生或死的战斗中,杰森终究下不了手,因为不论他再怎么气你、也还是想向你证明自我,他太想获得你的肯定了,不可能不犹豫。他会成为死的那一方。” “那就是你想要的吗?布鲁斯?把杰森逼到绝境?永远失去你的儿子?” 随着兰迪的每一句话,布鲁斯的脸色越发苍白。到了最后,他几乎向后瘫在椅子上。 “不……不。”布鲁斯猛地吸了口气,“你在威胁我。” 兰迪彻底无语,几乎被逗乐了。 “威胁?你想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威胁吗?”她淡淡反问,语气还挺亲切,“真正的威胁是,要是你确定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我们现在就可以做决定,何必等到孩子大了再来烦恼青春期叛逆呢?你可以根本不用养杰森。” 这是致命一击。 布鲁斯的脸色彻底变得灰白。 兰迪朝他扬起一道眉,心想:她还没说出最绝情的话呢。 她大可说,不必布鲁斯做决定,她自己就能决定要不要让杰森来这世上受苦受难。正因为爱这孩子,才不想让他来这个世界,听起来像歪理,但又血腥得真实。 沉默在他们之间持续了长达数十秒。 兰迪试探性地用手指轻碰布鲁斯的肩,想得到一点反应。 他怎么定住了,她在精神上把他弄坏了吗? 在兰迪的指尖轻触之下,布鲁斯缓缓、缓缓地缩起来,像一株受到刺激的含羞草。 最后,他颓然摀住脸。 兰迪收回手,反思自己是否讲得太过火。 可不讲多一点,好像又劝不动打不醒布鲁斯啊?这个度可真难拿捏。 结婚宣誓的时候,可没人提醒她、布鲁斯会这么难搞。 “亲爱的?要是我现在给你抱着、让你把手放在我的孕肚上,这会使你感觉好一些吗?”兰迪提议。 布鲁斯发出最病恹恹的咕哝声。“别来烦我,尤莉,你滚开。” 兰迪高高挑眉。 “你真的不想摸一摸我的孕肚?你可以抱着我,把手放在胚胎的位置,一边听胎儿的心跳,一边用你偷装的虫子窥探杰森现在的生活。这会让你感觉好些的,我保证。” 布鲁斯缓缓从双手掌心后露出脸,给了兰迪一个半是指责、半是无语的表情。他肯定听出了这是个包装成安慰的讽刺;这男人毕竟是被阿尔弗雷德养大的。 “为什么对我这么残酷?”他质问,问天问地、更是问他自己,“为什么你对我这么残酷,我还是爱你?” 然后,布鲁斯朝她伸出双手,暗示要求拥抱。 兰迪飞快眨了下双眼,有些惊讶地笑了。 “我不知道,”她说,“但我认为,你处理创伤的方式不是去看心理医生、而是半夜出门去打击罪犯最终获得更多创伤这点也许能说明一些问题?” 尽管布鲁斯没有打开监控、窥探杰森现在在干嘛,但是是的,他还是把手掌放在她的孕肚上了。 不知何故,确保胎儿平安以求心安在他们之间反倒成了父亲那方的偏好。 在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后,布鲁斯把他们拉回原先的话题上。 “我们仍然不能任由杰森继续杀死罪犯 ,否则吉姆总有天不得不逮捕他。这点你清楚的,我们能与执法单位合作,而不被视为另一群精神失常的恶棍,区别就在于我们遵守规则。” 但这就是计划。 红头罩得先成为蝙蝠队跟GCPD的目标,才能取信于众,进而打入哥谭地下社会,最终达成从内部控制、里外配合降低犯罪率的目标。 既然布鲁斯窃听了对话、更黑进提姆的电脑,那他就该知道这点。 同时,兰迪更从这句话中看见另一个观念差异。 布鲁斯仍相信哥谭的执法单位;杰森则否。计划中另一部份,正是清理警局里的垃圾,这将是一个大规模的城市清扫。 但她会把这些留给布鲁斯跟杰森自己去讨论。她丰富的人生经验中目前仍不包括一天的正式义警,这些话尤她说出口,恐怕略显天真和纸上谈兵。 要不是布鲁斯明令禁止她对他透露未来,兰迪真想剧透,好让布鲁斯放过大家、更放过这件事,尽管计划目前看来十分可怕,可终究事情会好转的,杰森会换用橡皮子蛋的。 思考再三后,兰迪反问: “你认为这个论点能说服杰森吗?” 布鲁斯的沉默就足以成为答案。 这更间接说明了挺多事,好比像是也许布鲁斯并非完全不理解杰森的想法。 他只是反对。这里的重点在于他反对。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你无法说服杰森继续接受你的规则、照着你的想法走。”兰迪指出,“你得找出另一条路。因为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会坚持我的立场,不会陪你一起对抗杰森。” “什么另一条路。接受吗?” 布鲁斯听上去又有点恼了。 兰迪起身换位置,改为稍微侧身、浅浅坐在工作台边缘,如此一来、她就能与布鲁斯面对面,直视对方的双眼。 当讨论进展到这一步,兰迪已经放弃指出布鲁斯的针对性和潜藏其中的伪善,也懒得问布鲁斯的焦虑究竟是担心杰森被吞噬,还是在气杰森不能遵守他制定的游戏规则。 她会从现实和实用性的角度切入;因为布鲁斯必须是个务实的人,否则他走不了这么远,他的双重生活其中任何一边都可以把他生吞活剥。 “布鲁斯,你知道为何多年来,蝙蝠侠始终在哥谭的下城区不受欢迎?好比包厄里,公园街,甚至景况稍微好一些的海峡区也是如此?因为你的不杀不只无法说服杰森,也无法说服这里的居民。” “我知道你在做好事,大家都知道。但现实是另一回事。” 兰迪说到这,停下来,注意布鲁斯的反应。 她无意把话讲得太白;那将会彻底伤害布鲁斯。 因为现实是:在这些地区,家庭中的经济支柱多半是企鹅的走狗,或黑面具的,或法内科尔。 当布鲁斯在战斗中,把某人的父亲、兄弟打得粉碎性骨折,他们不可能有钱支付医疗;而要是这家伙在家庭中恰巧是个施虐者,接下来可不会有好事发生。 这是地狱般的恶性循环。对于这些人的妻儿而言,他们更想要、更需要杰森的方式,一个立即的阻断,确保他们往后人生中不用再受施虐者的支配和控制。 但要说布鲁斯的方法有错吗?也没有。他真的在努力为整座城市做点好事。不幸的是,杯水车薪,一小杯水灭不了一整条犯罪巷的火,可能还让火烧得更大了。 那正是为何杰森的红头罩能在这些地区快速取得进展、获得大量支持;那正是为何红头罩拥有的民间支持力量能成为一个强大的系统。 杰森的方法不好。可在多数时候?他确保了家暴不会继续发生。 “你不可能是真的赞成杰森继续杀人。”布鲁斯眉头死皱,“他是你儿子!这总有一天会吞噬他!” “天啊你冷静好吗?我保证这就是个阶段不会持续太久,”兰迪还是忍不住说了,“我当然不喜欢,有哪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为义警?光想我都要疯了。” “这里的重点在于理解,你得理解你的孩子,而不是与他对抗。要是他非得走这条路,那好吧,我只能陪着他,因为除此之外我又能做些什么呢?陪伴就是孩子期望父母表达爱的方式,不是吗?” 也不知是哪句话说到了点上。在兰迪讲完后,布鲁斯神奇的逐渐平静。 平静下来以后,布鲁斯的观察枝微末节的能力就使他注意到一个细节。 “你刚才说,现实是另一回事。”布鲁斯停顿一下,语速变慢了,“那是你的亲身经历……?” 兰迪倒是有些惊讶,原来她从未对布鲁斯提过她的成长经历。 “没事的。那个世界反正都毁灭了。”她想轻描淡写。 布鲁斯听她这么说,脸色却更难看。 第82章 布鲁斯&迪克&达米安改写…… “真没事的。”兰迪耸肩,不想转移焦点,现在重点是杰森,“听我说,你真正得说服的不是杰森,是杰森想保护的那些受害者。 “因为杰森,就像提姆说的,有高共情,你也听到了。杰森为什么走这条路,不是因为他倾向杀戮,更不是你教育环节中某一步出错,是因为他认为他的受害者需要他这么做。” 可是布鲁斯说服不了;理由正如兰迪先前所述。 那这里就剩一条路。 叫做各退一步。 布鲁斯的脸上缓缓浮现一丝理解。 兰迪又紧张、又满怀期盼。 在来回辩论这么久以后,她终于给布鲁斯讲懂了正确的育儿法吗?这会是今次这整出蝙蝠家庭剧宣告落幕的一线曙光吗? 他们可以结束这回合,上楼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了吗?有别于布鲁斯,兰迪享受睡眠。 “所以……我得先支持杰森,才能改变他的想法。”布鲁斯低沉、缓慢地咀嚼每个字,紧皱的眉头间写满了深思。 “你总算明白了吗?”兰迪感动得可以哭出来。 布鲁斯看了她一眼。 “你保证这是阶段性的。” “这是。” 布鲁斯闭上眼,用指尖按摩太阳穴,表情痛苦得像是他正在经历一次世纪性的腹泻,目的是为了把他过去一整年的宿便清干净。 半晌,布鲁斯说:“我……仍然不能接受。” 兰迪驼着背脊,颓然望向虚空。 杰森吾儿,妈咪努力了。妈咪真的努力了。 她尽力了,到极限了,就这样吧。她已经从家庭感情(抨击甚至攻击你的儿子不会带来任何好处)、从亲子关系(明明她也是第一次育儿,资历比布鲁斯浅)、从实用性和现实层面等各种角度给布鲁斯分析了一次。 偏偏布鲁斯现在就是想不通。 那兰迪又能怎么办? 只能等布鲁斯自己想…… “可是我愿意尝试。”然后布鲁斯又说。 通? 兰迪迅速振作,心里半是欣喜半是怀疑。 她马上鼓励道:“那挺好呀,就是这种精神!尝试是任何事的第一步!我们最大的弱处就是轻言放弃!追求成功就是永远再多试一试!” 布鲁斯看着她的眼神有点暴躁和恼怒,微微弯曲的嘴唇、却说明他暗地里被兰迪的正能量金句连发给逗乐了。 “我只是想起……就像正义联盟,成员们都有各自的理念,要是我们总批评彼此的做法,联盟永远无法步上正轨,被敌人个别击破、被更大的敌人趁虚而入只会是迟早的事。” 布鲁斯说着、长长一叹,从按摩太阳穴改为按压眉骨,视线低垂。 “经你方才解释,我 也才明白,原来,从社会的另一个角度看,事情如此截然不同。这是我的盲点。” “杰森,他看见了我没能看见的。他提醒过我。所以最终他走上与我不同的道路,他的方法正是为此而生。他这么做不是因为他的愤怒失去控制,是他不得不采取别种做法。” “而你说得对。这是杰森的选择,我得理解他,不是对抗他、试图改变他。他不是我、不会成为我、更不必成为我。我的界线适合我,却未必适合他。我越是担心他会走向过度暴力,就更该陪着他完成这件事。” “我承认,超级英雄够多了。世界不需要两个蝙蝠侠。我也承认,哥谭……也许也该有些风格不同的保护者。” 语毕,布鲁斯望向兰迪,脸上的坚忍和疲惫混入些许错愕。 “你哭了?” 兰迪抹掉眼泪,“答应我,记得把这段话当面对杰森说一次,好吗?” 她不会承认,这是喜极而泣。 布鲁斯显然对她的眼泪挺手足无措,像鱼一样张口又闭上,最后僵硬的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把她抱进怀中。 “我想,我想我们可以帮杰森找到一条新界线。”布鲁斯承诺,“我会找他谈,询问他的计划,尽可能使彼此在大方向上达成一致。别哭。” “现在是杰森跟提姆的计划了。”兰迪补充,仍然哽咽,“千万别忽略提姆,他在这件事上付出极大的努力。” “说得对,我最近是有些忽略提姆。” “还有提姆下周二回来,我们会去吃饭看电影。你也应该来。” “我很忙。” “没那么忙。你知道提姆正在搬出去吗?他都买好房子了。” “……什么。” “瞧?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有那么忙,忙得不能陪我们吃一次饭?仔细考虑你的答案,因为错过这次我可不会再帮你找另一个聚餐的机会,至少短期内都不会。” 最终布鲁斯放弃一件相对之下不那么重要的案子,只为了能加入这次家庭聚餐。 提姆在电话里反应挺冷淡的。 两小时后,兰迪收到迪克发来的感谢短信,因为她“肯定做了什么特别好的事,让提姆高兴得愿意暂时原谅他”。 直到隔天晚上,兰迪才在入睡前想到──与布鲁斯的整场谈话中,布鲁斯一次都没对她提起小丑。 周六日是属于迪克和达米安的。 可以说,当达米安一踏进韦恩庄园,庄园里的几乎所有生物就都得规他统治。孩子是个真正的王子,有塔莉亚的气势和布鲁斯的顽固── 简言之,难处。 谢天谢地提姆搬出去了。截至目前,兰迪真不知此题该怎解,就迪克为难的笑容、和布鲁斯随时都要理智断线开始咆哮骂孩子的表情看来,这两人都帮不上忙。 好不容易撑过早餐,兰迪想出一个绘画游戏、暂时使达米安平静下来。 游戏是这样的;挑出一幅世界名画,用新的方式诠释那幅画,必须有原创性和个人特色。 迪克负责挑画。达米安、兰迪跟布鲁斯三人竞赛。总计三回合,每回合限时四十分,最终四人投票表决,最高票者可以要求其他人为自己做一件事。 一听说能有这么好的条件,达米安当然跳进赛局。迪克自愿弃权,似乎已经看透了什么?布鲁斯斗志燃起又自觉不该与妻儿较真,一脸的天人交战。 两个钟头后,阿尔弗雷德走进书房,宣布:时间到。 三人翻开自己的画板。 第一秒,达米安就指着兰迪的话大喊:“你作弊!不合格!” “我没有。”兰迪忍住笑。 达米安气得跺脚,转头望向布鲁斯跟迪克、想寻求支持,却发现两个男人也都是想笑又不忍心直接笑出来的表情。 在达米安、兰迪跟布鲁斯三人的画板上,依序能看见: 达米安运用大量绘画技巧,以速写和超现实主义的方式,重新诠释名画《奥菲丽娅》、《吶喊》和《跨越阿尔卑斯山圣伯纳隘道的拿破仑》,看得出费了好一番功夫。 兰迪没用什么技巧。相反地,她把原画都变成线条化的谜因。 相较之下,布鲁斯的画都不值一提。他的抽象画不知是努力的后果还是放弃努力了。天赋或是缺乏天赋,这挺难说。 所以兰迪确实没有作弊。她只是用了达米安没想到的方法。 “但这怎么公平呢?!”达米安大声抗议。 兰迪看了眼布鲁斯和迪克,想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理眼下的情况。 迪克率先蹲下身,好声好气地劝说:“达米,条件是创新和个人特色。就这点看,尤莉合格。” “但──” “你可以听听尤莉为何这么做。”布鲁斯发声了,“或许值得参考。” 达米安停下来,怀疑地斜视兰迪,用不到一米五的身高做出了五米一的质疑跟不满。 兰迪开始解释。“好吧,所以我们都知道这三幅画背后的故事。” 达米安咋舌,“嘁,那又如何?” “我把奥菲丽娅变成一位在森林中享受花瓣浴的女孩,因为她的故事太悲伤了,值得一次改写。吶喊据说背景是喷发中的火山,画面中的主人公十分惊恐,我想帮助他,所以把他改画成一个正在派对上欢呼的人。” 达米安死皱着眉,指着最后一幅画,“那─那又该怎么说?你画了父亲骑在马匹上,手里挥舞钞票!” 兰迪故作深思貌。“回想起来,应该挥舞黑卡才是。” “不!我们应该画拿破仑!” 迪克再也忍不住,转过身去窃笑。 “在你心中,我难道比不上拿破仑?”布鲁斯严肃地问达米安。 达米安有点呆住。他看着兰迪的画,再看着布鲁斯,慢慢垂下手臂。 实际上兰迪只是想透过这幅画取笑布鲁斯,没什么别的意思。但在布鲁斯的横插一笔后,达米安自行脑补出更多想法。 “所以……所以这幅画实际上是在赞美父亲?”达米安怀疑地问。 “是嘲笑。”兰迪不忍误导他。 “是情趣。”同时布鲁斯也说。 他们皱着眉头、面面相觑。 这就是达米安决定不管这对夫妻的那一刻。从孩子的角度看,这太恶心了。 最终兰迪以一票之差险胜达米安。 那一票居然是达米安投给她的。 事后,达米安承认,虽说起先他觉得兰迪用狡猾的方式完成画作、是胜之不武,但转念一想,他也认同兰迪改写这些名画的创作理念。尽管要他承认这点比拔牙更痛苦,可他是谁呢,他是达米安韦恩,是个奥尔古尔,他愿意直面失败之处。 第83章 猫阿尔弗雷德“这是我们的猫。”…… 当兰迪提议进行一场绘画游戏比赛时,她的重点在游戏,而非比赛。 她期望的是,大家一起享受生活、享受乐趣,通过无害的小游戏、拉近彼此间距离、建立美好回忆,从而提高布鲁斯以父亲身份在达米安心中的好感度,这样达米安看着布鲁斯时,就不会只看见蝙蝠侠。 同时,这更可以成为一个好机会,使布鲁斯自然注意到达米安在绘画方面的天赋和兴趣,这样之后布鲁斯要送达米安画具,就不会引起达米安的疑心。 更甚者,这能成为达米安未来接触艺术治疗的第一步。 从游戏中获胜,这不是兰迪的计划;可既然她赢了,不妨运用它。 她的要求是,在未来半年内,布鲁斯、迪克和达米安,他们三人每隔一周应该有一个周日早晨去户外,动物园也好、公园也好,进行亲子野餐和散步。 这感觉有点像在交代遗言;兰迪只能期望他们遵守。除此外,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帮助达米安融入哥谭的生活。 她没有忘记她曾答应过塔莉亚什么。 在兰迪提出要求后,迪克的笑容仍有些为难、却也松一口气,看上去像是他早料到结果如此。 布鲁斯与达米安则双双僵立在原地,姿势几乎一模一样,完全是父子,基因的强大由此可见一斑。 中午他们在城里的素食餐厅用饭。 该餐厅标榜健康养生,主厨海外归国,噱头十足,每道菜份量都少得要命。除了兰迪,没人吃饱。 迪克在第一道菜被端上桌时就放弃了。一但服务员走出听力范围,他马上压低音量要求布鲁斯稍后带他们去真正的餐厅进行真正的午餐。 而当达米安开始大声质疑主厨虚有其名、厨艺甚至比不上他们的管家时,隔壁桌的客人笑了。 这就像带着一只野生动物外出;兰迪可以从 布鲁斯的眼神里读出这句话。 不受控制,未经驯化,有点狂野,言行举止中处处透露出他缺乏社会化。 但在普通人眼中?达米安的行为就只是骄纵和没教养。加上他的肤色,就更容易在哥谭上流社会中受到歧视。 在甜点上桌前,迪克问兰迪:“为什么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在查看手机?有什么事发生了?” 兰迪轻轻摇头,将手机盖在桌巾上。 “没什么。等下我们能不能顺便去个地方?” 为何她一直查看手机?因为稍早,就在他们出门后,赛琳娜给她发了封没头没尾的短信,要她前往某个地址,没有原因,没有解释。 兰迪几乎要担心了。要不是她查了以后发现,该地址不过是间旧书店。 究竟赛琳娜想干嘛? 答案是:一只小猫。 旧书店位于小巷之间。 布鲁斯找不到地方停车,只得把车停得稍远一些。 兰迪谎称他们来书店是为了购物。这个谎言连达米安都不相信。可就在达米安发现,这间旧书店也销售罕见的进口画具时,兰迪的借口就不再重要了。 趁着布鲁斯陪达米安挑选颜料,迪克靠向兰迪,悄声问:“这就是你拉着我们来这的目的?找个机会好让布鲁斯能名正言顺给达米安买画具?” 兰迪往布鲁斯和达米安的方向瞥了眼,看见一大一小正专心讨论、举着画具评比优劣,无暇分神。 “坦白说,我也不知道我们为何要来这。是赛琳娜让我来。” 她把短信亮给迪克看。 迪克看完后,若有所思的哼了声,用手摩娑下颔。 “你想到什么?”兰迪好奇。 迪克摇摇头,笑容神秘。“我不会告诉你。得保持惊喜。” 随后,他们又就达米安喜欢画画的事讨论了一小段,兰迪借机提出艺术治疗的想法。 直到结完帐,迪克牵着达米安走出店门,兰迪殿后。 忽然,迪克停下脚步,回头问她和达米安:“你们有没有听到?是不是有小猫在叫?” 达米安马上反应过来,转头兴奋地看着兰迪说:“是我的小猫!” 迪克顺势从达米安手中接过新买的画具。 一旦迪克松手,达米安就迫不及待往小巷深处、声音源头跑去。 兰迪给了迪克一眼,赶紧跟上达米安的脚步。 达米安是真的爱小动物,他只一眼、就发现了垃圾堆旁的小纸箱,更在第一秒就爱上了那只蹲坐在纸箱里、朝他们大声哭叫的小猫。 兰迪站在达米安背后,一边听达米安对小猫窃窃私语、哄劝小猫跟他回家,一边环顾四周、寻找赛琳娜的身影。 她什么也没找到。 于是她低下头,发现──那只小猫是黑白双色。 是猫阿尔弗雷德。 “这是我们的猫。”兰迪脱口而出。 达米安静了一下,将头转过肩膀、快速瞥了她一眼。 而后,孩子小心翼翼地将小猫从肮脏的纸箱里抱出来。 “嘘──我明白,我们找到你了。”达米安轻声安慰小猫,然后抬头,对兰迪说:“他好小。他在发抖。” “他会长成一只英俊、帅气的绅士猫,我保证。”兰迪承诺,犹豫一下,又提议道:“你先带着小猫回车上,好吗?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达米安斜视她,眼神里清楚写着:他根本不相信她可悲的借口,可是他不会追究,因为眼下当然是小猫更重要。 “别花太久。”达米安命令道,同时温柔地掀开夹克、包住小猫,快步走出小巷。 兰迪目送达米安离去,看着迪克与达米安在巷口处短暂交谈后,缓缓离开。 “赛琳娜?”她试探性地扬声问。 “这儿。” 声音从后方传来。 兰迪转身,看见赛琳娜穿着普通的黑色上衣和牛仔裤,戴着一顶无异于真发的黑色及肩假发,一手插在腰间,就站在她背后。 兰迪可以感觉到脸颊上的微笑。 “谢谢。为了小猫。” 赛琳娜扬起一道眉,短发随着她摆动头部的动作晃动。 “有什么好道谢的?我们是朋友。” 兰迪能听出,在赛琳娜自信、笃定的语气中,隐含一丝不确定。 “我们当然是朋友。”她轻轻地、慢慢地抱住赛琳娜。 赛琳娜僵了一下,随后立即加入这个拥抱。 “事先声明,我仍然不会、永远不会改变我对那女人的想法态度和立场,但我不该为此指责你。我想为那天的争吵道歉。事后我也想明白了,你只是想保护那孩子。” 赛琳娜听上去非常真诚。 兰迪把脸靠在赛琳娜的肩上,“道歉已接受。” 她们约定和好,更约定再也不谈论这些事。至于达米安,赛琳娜也承诺,她会尽量提醒自己、那也是布鲁斯的儿子。 经过这次,兰迪也正式认知到赛琳娜与塔莉亚的不合有多严肃、多严重。 怪不得婚礼当时,赛琳娜与塔莉亚总是完美错开彼此。 这是最好的做法,更是唯一的方法。 周末结束后,迪克还是带着达米安先回到布鲁德海文。 这段期间忙归忙,兰迪也尽量维持晨跑、冥想、练习手语、练习魔法、练习武术和找人对练的习惯,赛琳娜教过的撬锁逃脱(以及行窃,这不能给布鲁斯发现)也一个不敢落下。 在周三与提姆碰面时,提姆也关心了她的近期进展。 兰迪想了想,“最近……我想主要是魔法方面进步最明显,对练只能打假人,感觉不太对。” 提姆轻轻点头,握着装有咖啡的纸杯陷入深思。 他们刚看完电影。这出科幻片有震撼的、史诗般的壮阔场面,必须要进电影院享受加长加宽的屏幕,才能拥有最完美的观影体验。 在电影结束前五分钟,布鲁斯发消息给兰迪、告诉她他会先抵达餐厅。所以现在她和提姆正在前往餐厅的路上。 短暂沉思过后,提姆脸上闪现一系列复杂的表情,最后又变为若无其事,开始滔滔不绝地告诉兰迪、他十分确定她的训练套餐需要做调整,因为她已经到达下一个阶段。至于该如何调整,等进了餐厅后他会找张纸巾写给她。 “和──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提姆说着,紧张地笑了下,“杰森正在过来。我们会,你知道,四人共进午餐。” 他们在人行道中央停下来。 兰迪的眼神在提姆捏紧纸杯的手、和他脸上紧绷的笑容间来回。 “这是……”怎么回事? 兰迪还未问完,提姆就一脸防卫地大喊:“他问我!” 他们对望。 “昨天杰森来找我。”提姆说,“离开前他问我今天是不是要跟你出门。我说是,他就说他也想加入。” “我怎么能拒绝他呢?我甚至不敢告诉他、布鲁斯也会在!” 语毕,提姆低下头、垂下双臂,一副泄气的样子。 兰迪微微拧眉,虽说有些担心,可也有点好笑。 “这就是你如此紧张的原因?你担心杰森会觉得,你给他设陷阱?” 提姆猛地抬起头,“这不正像是吗?天啊,他会想掐死我的。” 兰迪迟疑地将手放在提姆肩上。 “会没事的。要是杰森真的生气,你就推给我。”她安慰道,“他不可能气我太久的。” 第84章 拉斯强行召唤第五次跳跃 既然有了提姆的警告,当兰迪走进餐厅,发现布鲁斯跟杰森正尴尬又不开心地隔着方桌、面面相觑时,她就更能轻松以对了。 “你们都先到啦?”她用明亮的语气和他们打招呼,快步走向卡座,先亲了下布鲁斯的脸颊,接着选择与杰森坐在同一侧,这样提姆就不必与杰森坐同一侧了。 提姆紧随其后,快速瞥了眼座位安排后、就用臀部把布鲁斯挤进卡座内侧。如此一来,整餐饭要与杰森面对面的就是布鲁斯了。 这只是间位于大都会电影院附近的普通美式餐馆,提供常见的快餐、奶昔等简单油腻的快餐,全店致力于超人主题,从招牌、柜台、座位、地板到服务员的打扮都走红蓝黄配色,有点像是哥 谭自己的蝙蝠汉堡,区别在于这间快餐店非连锁、也不以当地义警或恶棍来命名餐点。 在这里用餐,主要有两个好处。 其一:大都会人真的不太在乎哥谭首富全家、是否突然决定低调拜访当地一间不健康的快餐店。这又不是超人一家。 其二:据提姆所述,康纳说,这家快餐店的炸肉排非常好吃,值得一试。 提姆推荐他们都点六号餐。布鲁斯遵从了。兰迪觉得六号餐草太少蛋白质太多,选了三号。杰森选二号,纯粹为了唱反调。 点餐过程中,提姆有意忽略杰森愤怒的眼刀,杰森则自始至终都没有给服务员一个正眼、用最激烈的眼神怒视坐在斜对面的提姆。 最后兰迪看不下去,伸手遮住杰森的眼睛。 “别瞪了。再这么下去,你会视网膜脱离的。”她面无表情地开玩笑。 杰森拿开她的手,给了她一个最不可思议的眼神。 “你胡说八道。” 兰迪用鼻音响应,心不在焉地刷开手机想知道远在国外的女孩们有没有回她消息。 杰森用手肘碰了她一下,又说:“视网膜脱离才不是这么造成的!” 提姆一个没忍住,在此时发出类似咳嗽的闷笑声。 抢在杰森起身、与提姆反击之前,兰迪和布鲁斯同时出手,布鲁斯抓住提姆的手腕、而兰迪抱住杰森的手臂。 恭喜哥谭的权力夫妇以男女混双成功拦阻这次兄弟阋墙! 杰森被拉住了,指着提姆、忿忿不平,“但──” “没有但是。”兰迪打断杰森。 “但妈──” “人可以笑,杰森。需要我提醒你、平时其他人出糗,你都是怎么嘲笑他们的吗?” 杰森自知理亏,不甘不愿地坐回位置上。 提姆像猫头鹰似地缓缓眨了眨眼。这回他倒是很好地吞下他的胜利笑容。 既然不能动手也不能动口,那就只剩文本攻击了;恰巧,文字是杰森的强项。 接下来在第一份奶昔被送上桌以前,杰森和提姆都握着手机猛打字,时不时抬头给对方一记眼刀,再低下头继续打字。 兰迪隔着餐桌、与斜对角的布鲁斯交换一个最无奈的父母眼神。 ──现在你感受到了,这就是你不在的每一天中、我时时刻刻都在经历的;布鲁斯以眼神诉说。 兰迪回以一个同情的眼神,接着是一个庆幸的微笑。 哎呀,她幸灾乐祸吗?可能有,可能没有。 布鲁斯横了她一眼,也拿出手机低头打字。 不一会儿,兰迪收到布鲁斯发来的消息: ‘你幸灾乐祸的样子就跟你儿子一模一样’,句末跟着一个嘴角下弯的不高兴小黄脸。 兰迪忍俊不住。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胸腹部深处似乎闪过熟悉的拉扯感。 这是她每次进行时空跳跃时、都会有的同一种感觉。 兰迪错愕地低下头,怀疑地摀着胸骨末端剑突的位置。 尽管拉扯感转瞬即逝,这种不寻常的迹象仍叫兰迪立即绷紧神经。 “怎么了?”布鲁斯问。 兰迪抬头,发现三人都关切地注视着她。 “应该是错觉吧。”兰迪答,给他们一个微笑。 但随即拉扯感又出现了,就像抽筋一样,使兰迪疼得蜷起身子。 杰森马上抱住她,听起来每个字都比前一个字更加紧张。 “怎么回事。你疼吗?是宝宝吗?是宝宝我踢你了吗?” “不。”布鲁斯断然道,随后以近乎严厉的语气喊了提姆的名字。 “别催我,我就快了……好了!” 兰迪勉强抬头,正好看见提姆匆匆将一张纸巾塞进一个黑色的小皮包中,纸巾上写有一串潦草的代号,而那种黑色的小皮包每只蝙蝠和鸟都配有一个,通常绑在腰带上。 这就证实了兰迪的猜测。 该死。她要跳跃了。 兰迪朝对桌方向伸出手。 几乎同一秒,提姆将正面绣有蝙蝠图案的黑色小皮包放进她的掌心,要她牢牢抓住。 “但我们在市中心。”杰森声音紧绷。 兰迪感觉杰森抱着她的力道比先前更用力了。 “我会请克拉克发一份声明。”布鲁斯说,“尤莉,请注意安全。” 兰迪望向布鲁斯,想记住对方的黑发在大都会的阳光下闪耀光泽的样子、想记住布鲁斯的蓝眼睛看着她时满怀爱意又忧心的样子。 然后她转头看着杰森,在最后一刻警告儿子:“你们最好都乖乖的,别让我太──”担心了 她来不及说完整句话。 事后回想起来,当迪克提示她、下一次她不会出现在哥谭,而他们也未曾获知此次兰迪离开的具体时间时,她就该要有面对拉斯奥古的思想准备了。 兰迪落在一个召唤阵的正中央。 该召唤阵被画在表面粗糙的石砖地上,以黑色油墨、白色粉末混合兰迪不愿深入细想的暗红色污渍共同绘制而成,其中白色粉末都是线条、黑色油墨都是文字,暗红色污渍则像是……真正的污渍,就像不久前、还有什么东西死在那位置上。 石砖是白色的,摸起来像沙和石灰。兰迪未曾在哥谭见过这样的石砖。 在她周围,各处都点着或高或矮的白色蜡烛。 空气是干燥的。风吹抚在皮肤上的感觉是错误的。不论是气温、湿度或甚至混杂在微风中的辛香料气味,这些都让兰迪明白:她不在哥谭。 背景中,有令人不安的诵经声细细碎碎地传来,彷若毒蛇的呢喃,环绕她、包围她,一路延续、一路向上。 兰迪谨慎、警惕地抬头向上望。 在圆形召唤阵的外围,有一圈又一圈的矮石阶,每隔一段等距就有一饰有精美雕纹的圆柱。 数十来个身着黑色斗篷、斗篷兜帽低垂、看不清面目的人站在圆柱和圆柱之间,手中捧着兰迪看不明白的铜制物;他们正是诵经者。 这就像恐怖片中的情境,有人试图召唤恶魔,区别在于这群人召唤出来的不是恶魔、而是她。 如果以时钟来比喻,兰迪就像在钟面的正中间;而在她正前方十二点钟处,所有阶梯之上,几道人影高高站着。 她甚至不必等最高的那道人影从诡谲的绿色发光烟雾中露面。 兰迪就是知道,那是拉斯奥古。 拉斯奥古以经典的反派之姿、缓缓走出环绕在他身周的绿色发光烟雾。 他站在高处,开始他的独白,似乎并未察觉以他们之间遥远的距离,兰迪根本听不清他在讲什么,她只断断续续听见几个重要的字如“我召唤”、“衔尾蛇”、“杀了你”之类的。 所以,这不仅不是一次正常的时间跳跃;这更是她被拉斯强行召唤。 深入敌营。成为冒险游戏的主人公。 在怀孕不满三个月的前提下。 棒透了。好刺激。 兰迪抓紧手中的蝙蝠工具包,希望这能给她带来一线生机。 别说兰迪没尝试过逃跑;她第一时间就想逃进衔尾蛇的空间里。 试下去的第一秒,她立即就被突然显现、并捆绑她的红色绳索给束缚住。 红色绳索没有实体、只是光,根部连接地上的召唤阵。 兰迪想起拉斯刚才的反派独白;那么,这个召唤阵实际上是要召唤、困住衔尾蛇,而她这个现任宿主不过是附带的。 拉斯不可能给她机会逃跑。 只要仍在召唤阵中,她就用不了任何魔法。 至于武术?哈。 兰迪再次抬头,在惊恐中发现拉斯正在走近。而他背后跟着几个人──那是塔莉亚?和……塔莉亚背后是杰森? 更糟(或更好)的是,杰森身旁那小小的身影,可不正是达米安。 兰迪逼自己迅速咽下所有焦虑、惊慌跟畏惧,跪坐在地上,懒得浪费精力挣扎了,即使被拉斯用魔法束缚,也不中断与拉斯奥古的目光对视。 该死。 要是这非得成为一个凶案现场,她希望是拉斯奥古的、不是她的。 首先思考时间;从杰森的身高看来,这距离她二十分钟前 最后一次见到杰森时差得不远。达米安的身高也变化不太大,说明这应该在一年前,最多不超过一年半,因为达米安是正要抽身高的年纪。 那意味着这时的塔莉亚仍与她友好。 意味着杰森跟达米安即将回哥谭。 意味着── 拉斯朝她高举起刀。 下一秒,另一柄刀的刀尖从后方穿透拉斯奥古的胸膛,心脏位置处。 第85章 篡位选一个 拉斯皱起眉,缓缓低下头,盯着穿透他胸膛的刀尖。 一滴血珠沿着亮白色的刀尖滑落,滴落在地。 “塔莉亚。”拉斯奥古念出这三个音节,回头,凝视站在他身后、刚用一把刀刺穿他心脏的亲女儿。 “你是我女儿。”他说。 兰迪眼睁睁、近距离看着那一截刀尖,在拉斯心口处扭转了小半圈。 塔莉亚仰头大笑。 “真不幸,不是吗?”她说,笑声变冷,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荒凉、痛苦和愤怒,“好消息是,很快,我将不再是任何人的女儿──一旦我送你进焚化厂以后。” 肃杀的喊叫声顺风而来,由远至近。 诡谲的是,即便如此,这儿仍寂静得能听见任何声音。 任何声音。 好比像是蜡烛被踢倒时,那一个细小、微弱的碰撞声。 原来,绘制召唤阵的浓稠黑色油墨是重油。烛火迅速顺着召唤阵上的古老魔法文字蔓延,点燃整个召唤阵,让此处成为一片火海。 拉斯奥古身上冷不防迸发出一股不祥的毒绿色烟雾。 几乎同时,塔莉亚就抽回刀、猛地向后跳开以避开拉斯的回击。 兰迪看见,仅不过一秒之内,塔莉亚在拉斯奥古胸口处造成的伤口就痊愈一大半。十分确定拉斯的眼睛也在发光。 所以那不是普通的、为了场景而生的烟雾特效,那是该死的治疗魔法,强大得足以复活一个濒死的成年壮汉。 现在兰迪看见了,这就是使拉斯奥古活过数百年的神奇奥秘。 话又说回来,拉斯奥古有贝恩那么壮,身上的铠甲更是兰迪见过最扎实厚重的,要是他可以被塔莉亚一击毙命,估计也活不到现在。 眼看塔莉亚与拉斯已进入旁人无法插手干预的生死搏斗,火海于他们而言彷佛根本不存在──兰迪猛地回过神来,发现随着诵经声中断、拉斯也被塔莉亚引开后,她身上的魔法束缚就消失了。 她没有浪费时间继续震惊,手脚并用爬起来、用最快的速度跑出召唤阵。 提姆给她的蝙蝠工具包始终牢牢握在她的手中。 一旦成功远离召唤阵、并找到暂时安全的躲藏处,兰迪的下一个想法就是:得马上找到杰森和达米安。 问题是,她该如何在火海、烟雾和混战中找到孩子们? : 眼下她在战场中央,贸然冲出去最不明智。而依她现阶段的武术条件,对付哥谭B到C级的一般恶棍是还过得去,运气好有优势可小胜。 但要说在战场中? 更不提这里是塔莉亚的老家、刺客联盟的大本营?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刺客跟忍者。比起这些打小训练、又以致死为攻击目的专业人士,兰迪自知她经验实力都差得远着。 既无场地优势、更无道具和神谕的辅助,甚至缺武器和保护装备。 能用魔法,但会的不多。 兰迪知道自己不能慌。 可是该死,她好久没这么慌了。 她不会被召唤阵跟史诗级的死亡氛围吓到;她没有被拉斯奥古和他高举起的刀吓到,但战场彻底是另一回事。这就像意外闯入尖锋时刻的纽约市中心多向道路,感觉随时都会被卷入其他人的战斗。 如果不是必须马上找到儿子们的迫切需求在脑海中压倒性胜出,兰迪会听从她的本能,躲进衔尾蛇的空间避难。 即使她仅存的理智在脑海深处小声提醒她,想在战场上找到孩子们,这是非理性的冲动,可以说是愚蠢的,因为不论是杰森或达米安都比她更有经验、更有可能从这场联盟内战中生存下来。 但就像遭遇重大天灾时,大部分的猫饲主都会冲回家坚持找到猫一样;兰迪无法克服这个想法。 要是她躲起来了,反到让杰森为了找她陷入危险呢? 杰森肯定会来找她,兰迪确信。要是杰森找不到她,他会继续找。这将是害杰森陷入危机的一种方式。 况且,她也不知道该在衔尾蛇空间里躲上多久才真正安全。 就算躲进去,再出来也还是在战场上。一小时后同一地点会让事情变得比较不危险吗?可能会,但也可能一小时后这里已经被烧塌了。 她在空间里是看不见外头情况的,即使可以偏移回归的落点,但她人不生地不熟连这里外头是个怎样的环境都不清楚。 要是外头有悬崖呢?要是有陷阱呢? 怎么想都觉得这时候用空间有风险,最好还是快点找到孩子们,才能真正放心,然后货真价实的远离战场。 随着思考,兰迪也逐渐平静下来、不再那么慌。她决定先去高处,不管是逃跑、还是想找到人,都得先看清楚整个环境才有概念。 所以,显然布鲁斯从未听说、更未料到她会参与塔莉亚的篡位计划;在她被安排的一箩筐学习目标上,《战场生存101─刺客联盟正变版》没有被列入其中。 布鲁斯不知情。他必须不知情。否则他会因为塔莉亚把她跟胚胎杰森卷入此事而发疯。他会像个偏执狂一样要她整天穿好全身装备在庄园待命,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让她出来看电影吃饭、并在用餐过程中享受拉斯的跨时空召唤。 兰迪躲避流弹逃往高处的计划还挺顺利,这可得多谢哥谭时不时的恶棍发疯、和海峡区三天两头就有的街头混战。 更幸运的是,她在中途发现杰森。 当时杰森正在与一光头刺客做殊死斗,同时携带一只非常不听话的达米安,看似正在寻找她和逃跑的路上。 一看见兰迪迎面而来,杰森就大大松一口气,二话不说抱起达米安扔向她。 “走!”杰森大喊。 达米安被摔在兰迪左侧,像只猫一样稳稳落地。 那一刻,兰迪也不知打哪来的勇气,手一伸就抱住达米安的腰,刚好赶上阻止达米安再次往战场里冲。 “放我走!”达米安尖叫,“我要战斗!” 兰迪抱着达米安、让彼此面对面。 “你不能回去!”她用更高的音量压制达米安,此时此刻已无温柔说话的心情,“你要与谁战斗?你母亲或你外祖父,选一个。” 达米安正眼看了她,随即瞪大双眼。他的目光迅速往下,停在兰迪腹部,眉头紧紧皱起,不知在想什么。 兰迪清楚,达米安已经认出她是谁。 “你是父亲的妻子。”达米安低声说,“母亲要我保护你。” “那好,这正是你执行任务的时刻。”她庆幸塔莉亚早在这之前已经交代过要达米安保护她,可能也可能不是料到了会有这一刻。 达米安咬紧牙根,又往塔莉亚和拉斯的方向瞥一眼。 他仍不肯移动脚步。 “为什么他们要──”孩子用沙哑的声音问,泪水在眼眶边缘,摇摇欲坠。 “因为塔莉亚爱你。她爱你胜过一切。”兰迪边说、边抓紧达米安,更得一边分神注意周遭战况,“多年来拉斯都在伤害她,未来他更会伤害你。塔莉亚只想保护你,她只想给你最好的。” 达米安用最质疑的眼神瞪视她,却不发一语。 “我保证塔莉亚会平安无事。”兰迪又说。 达米安吸鼻子,“那么外祖父──” 背后,杰森再次吼道:“快走!达米安不能留在这,他会成为人质,拉斯想要他的身体!” 兰迪看见达米安的眼中闪过震惊,一滴泪水顺着脸颊坠落。 “往哪?”她抓起达米安的手臂,回头问杰森,决心不再顾虑达米安的意愿、就该马上抓着这孩子远离拉斯和拉斯的党羽,越远越好。 不等杰森回答,达米安已经反应过来,拖着她往某个方向去,“嘁,跟上。” 仔细一想,假若这是场塔莉亚谋划多时的最终夺权之战,那么,她就不会忘了替他们安排后路。 达米安一路拉着兰迪往外跑,一路跑出这座宫殿、进入树林。 中途兰迪用了几次魔法,包括一次大规模的能力失控。 那是他们即 将跑出神殿时,有人从后方抓住她,当下她惊呆了吓坏了崩溃了,本想把对方弹开,却在尖叫中给所有人短暂缴械了,范围粗估是整座神殿。 神奇的是,她仍设法保留了塔莉亚、杰森跟达米安的完整装备,好像她的能力能自动区分敌我。 事后塔莉亚说,正是那长达数秒的机会、让她成功割断拉斯的气管。兰迪的缴械同时有也封印了拉斯的拉撒路魔法。 还有一次不确定是不是失控?她被一个攻击达米安的刺客吓到,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总之她就把周围的人全都弹开。 从那之后,兰迪就逐渐用不出魔法。达米安百忙中还抽空给她一个嘲笑的眼神,像是在说:瞧?就叫你悠着点。 在成功潜入树林、获得夜色和阴影的掩蔽后,他们的处境有所好转。 走了一小段路,就有一个戴着鬼面具的女孩出现在小径前方。 达米安认出对方,双方以联盟语言快速招呼、交流两句后,女孩护着他们往城外走,中途他们也换了衣服。 最终,他们躲进一间民房,屋主领着他们进入密室。 “母亲安排我们暂时躲在此处。”达米安声称。 第86章 塔莉亚&杰森拥抱时间+达米安 兰迪对此抱持些许基本的怀疑,可又觉得在人家地盘上、直接提出质疑似乎不大妥,只能紧张地打量屋主和戴鬼面具的黑发女孩,期望得到一些解释。 达米安发现了她的行为,给她一个白眼。 “嘁,她是玛雅,我们可以信任她。” 达米安语毕,黑发女孩拿下鬼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稚嫩的脸,目侧比达米安大不了几岁,眼神却苍老而死寂。 兰迪立即联想起卡斯;一个不那么快乐、不那么自由的版本。 倒不是说玛雅的五官与卡斯有何相似之处,顶多就是都有黑发、肤色相近;关键在于气质,尤其眼神。 这一看就知道,也是个自小被培育成杀手的孩子。 “别离开。”玛雅以生涩的英语说到,“外头到处都有人在找,危险。” 英语不流利,这就更像卡斯了。 玛雅交代完这句话后,就戴回鬼面具、离开民房。从屋主对她毕恭毕敬的态度看来,她是个危险人物,也许地位不低。 密室没有窗,指有一些隐蔽的通气孔。 几乎被封死的空间叫兰迪更感焦躁。 幸好,不过多久,杰森就一瘸一拐地进入民房密室。 “阿基!”达米安朝杰森喊道,这个词发音听着像是中东语言。 他动作比兰迪更快,一察觉动静就站起身、一看见密室门打开就扑过去,彷佛早在杰森接近民房方圆百里以前、他就先通过兄弟间的第六感得知杰森的到来。 杰森拖着受伤的左腿,靠在密室的石门上好接住达米安。 “见鬼的该死,你知道你们俩现在在世界通缉排行榜上排名第几位吗?”杰森半是咒骂、半是玩笑地道,“光是南达帕尔巴特就有一半以上的人想要你们的脑袋。你们是行走的金库。” 兰迪看着杰森受伤的样子就呼吸一滞。她将手举在胸口前,不自觉握紧手中的东西。 “是啊,不久前我也有听说了。”她勉强挤出这句话,感觉嘴唇发麻、脸颊一片冰凉。 杰森一手按着肋骨处的伤口、一手松松环过达米安的肩胛骨,低头望着达米安时、眼里闪过一丝忧虑。 达米安的身高只比杰森的腰再高一些;当他抱住杰森时,正好可以把脸贴在杰森的腹部。 从背影看来,孩子非常坚忍,没有表现出过多情绪──只要别去注意他微微颤抖的肩膀。 即使达米安平时表现得像是讨厌杰森,他们彼此都表现得像是处不来;但在这种时刻,达米安仍会冲向杰森,依赖对方、从对方身上寻求安慰和保证。 “嘿孩子,你还好?”杰森低声问。 达米安隔了一会儿才抬起脸,用比先前更沙哑的声音,回答道:“……嘁,我很好,不好的是你。你在流血。” “我们能不能问屋主借药品?”兰迪问,跪在地上瞥了他们一眼。 早在达米安扑向杰森时,兰迪已经开始寻找密室内有无医疗箱一类的物品。 可恨的是,密室就只是密室,除了一些水和无处不在的沙之外,什么都没有。她跪在地上想彻底搜找,连床底都看过了,没找到医疗箱,倒是发现一道暗门。 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双双看过来,小的那个又死死皱起眉,大的那个则注意到一直以来被兰迪抓在手中的物品。 “那是什么?你有一个万用包?”杰森睁大双眼,面露喜色。 兰迪这才又想起、她还抓着提姆塞给她的蝙蝠万用工具包,赶紧把包放在床上打开来看。 小皮包不过就巴掌大,看似装不了多少物品,重量也挺轻。 所以当兰迪先从包里倒出绷带、清创药水、消炎药膏、药丸针剂等一系列基本药品,又接着倒出瓶装水、能量棒、蝙蝠镖、蝙蝠通讯器,甚至抽出一条薄毯后?她开始有点怀疑这个包是怎么回事。 这还没完,兰迪确定包里头还有不少东西,晃动时可以听见碰撞声。 她转头想问杰森,就先看见达米安站在杰森腰旁、吃惊地张开嘴。 “这就是……父亲的黑科技?”达米安问。 杰森好笑地揉揉达米安的头发,无视孩子愤怒的嘶嘶声和死亡凝视,拖着腿走到床边坐下,拿起小皮包左右端详后吹了声口哨。 “圣蝙蝠侠,这种异次元口袋我们一共也只有两个你知道吗?另一个在他自己身上。这在洞穴也是珍稀物资,我之前一直想要、他都不肯给我,现在他把这给了你。我郑重宣布你们是真爱。” “是给了我们。”兰迪下意识纠正道。 她拿起清创用的药水,“快把伤口给我看,我要给你包扎。” 他们三人轮流为彼此包扎。 达米安身上伤口最少,只有些小擦伤。兰迪没有发现她的小腿有个挺长的划痕,手臂上也有个撕裂伤。杰森的伤口实际比看上去要浅,这是最好的事。 这天夜晚,他们就在密室中渡过。 彻夜,整座城几乎是火光烛天,战乱持续了一整夜。 即使没有窗,在密室里也能清楚听见、外头持续有尖锐的兵戎干戈之声。 先前尽管杰森是以戏谑的语气、称他们为行走的金库,这话可不是玩笑。 有数次、当杰森或达米安听见外头有人,以联盟方言混英文喊叫着某几个特定音节时,他们会立刻进入戒备状态。 而这间民房更是两度被闯入。 第一次,幸运地,在屋主大喊大叫后,很快来了塔莉亚的人,就把拉斯的人给杀了;可第二次似乎就没这么走运了。 当拉斯的人在外头翻箱倒柜搜索他们的踪迹时,杰森将她和达米安护在背后,达米安握紧刀柄,兰迪自己也做好准备要用魔法做她能做的事。 不知是真没找到或怎么回事,在一顿乱翻后,拉斯的人离开民房,将此屋标记为已搜查。 等了良久,兰迪才放低音量轻声问:“我们安全了?” “他们短期内不会回头再搜这一区。”杰森答,音量同样很轻,“但你要说安全吗?不,我们不安全,即使到了明天早上、战争告一段落,整个南达帕尔巴特、大至联盟所能触及的所有国家都不会真正安全。只有回到哥谭,获得蝙蝠侠的保护,我们才能安全。” 黑暗中,兰迪看不清达米安的表情,只能大略从达米安身上散发出的隐忍气息感觉到出,孩子对于即将见到父亲的前景并不怎么兴奋。 “下一步是?”她又问。 “先等塔莉亚稳住当前局面。”杰森答,肩膀与她相碰,“然后我们就会回哥谭。” 那一夜,他们不再多谈,保 持安静,在黑暗中共享一条薄毯,肩靠着肩。 塔莉亚花了一夜又半个白日、才初步控制住这座城市。 更准确地说,是十四个钟头。 速度不算快也不算太慢。 她在正午的阳光中打开密室门,用严肃、坚忍的表情,弯下腰拥抱达米安。 出于礼貌,兰迪刻意别过脸,侧身回避塔莉亚与达米安的方向,不想意外闯入他们可贵的母子时刻。 她望向杰森,发现杰森正出神地望着达米安和塔莉亚的拥抱,似乎有些落寞。 “杰森。”她唤道。 杰森回神,脸转向她。 “不。”他断然拒绝,也不知在拒绝什么,低下头、盯着脚边的石砖地,“我又不是……算了。” 兰迪稍微敞开双臂,朝杰森做出欢迎拥抱的小姿势,不发一语地等。 杰森低头驼背,看着地上突起的石砖、又用鞋尖去踢,磨磨蹭蹭好半晌,才摸着鼻尖靠向兰迪。 “这很怪。”杰森抱怨,轻轻投入兰迪的怀抱。 “这不怪,这只是劫后余生的拥抱时间。”兰迪说,温柔地拍杰森的背。 “……你都不问我为何会在南达帕尔巴特?”杰森小声问。 问当然是要问仔细的但,“不是现在。”兰迪答。 在短暂的亲子拥抱时刻结束后,兰迪放开杰森、转向塔莉亚。 在与塔莉亚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兰迪心头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化为鼻酸。 “塔莉亚……”她忍住泪水,却忍不住拥抱塔莉亚的冲动。 事后想来,这是莽撞之举;她在抱住塔莉亚之前都不知道塔莉亚想不想、会不会接受这个拥抱。 也有可能塔莉亚会把她打开。这是塔莉亚,不是斯蒂芬妮,塔莉亚奥古不喜欢被抱抱。 但塔莉亚也朝她伸出手。 兰迪在塔莉亚漂亮的绿眼睛中看见相同的酸涩情绪,所以她想:布鲁斯可能终究低估了她们的友情。 “我彻底烧毁了拉斯的尸体。我再也不用面对他了。”塔莉亚在她耳畔低声说道,“达米安安全了。” 兰迪稍微收紧手臂,“做得好。” 塔莉亚轻笑一声,声音有些荒凉,“截至目前,只有你和杰森这么说。” 兰迪皱起眉,正想反驳道:那些不这么想的人就大错特错了。 但随即塔莉亚用双手握住她的手臂,严肃地告诉她:“因为我的行为,现在联盟正经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崩溃。我需要你跟杰森带着达米安马上离开此地、前往哥谭,只有回到蝙蝠侠的保护下、达米安和你们才会真正安全。” 这点先前杰森就说过,兰迪也心知肚明,她重重点头。 “和──谢谢你帮我杀死拉斯。”塔莉亚又说。 第87章 姊妹情塔莉亚+杰森达米(加更470…… 兰迪在惊讶中抬起眉毛,不太确定地望着塔莉亚,期间分神瞥了眼塔莉亚身后的达米安。 “我……不知道原来我参与了拉斯的死?” 在她的印象中,被拉斯召唤出来后,她主要做的就是逃命、找孩子跟继续逃命;除非塔莉亚指的是她的那次魔法爆发。 塔莉亚指的正是那次爆发。 “你解除神殿中所有人的武装,唯独不包括我、达米安和杰森,你也限制他使用拉撒路魔法,即使只在短暂的两秒内。那就是关键,足以决定生死。” 停顿一拍后,塔莉亚悠悠又道:“早在多年前,我已警告过他,不放弃召唤你将招致他的垮台。他从不听。” 尽管塔莉亚如此解释,兰迪仍不觉得她确实参与了拉斯的死亡。 很难对此产生实感。毕竟,拉斯奥古可是个活了也许近千年的老妖怪。 真的是她的爆发、间接帮助塔莉亚杀死拉斯吗?比起塔莉亚的论点,兰迪更相信、那一刻她的大爆发之所以成为大爆发,是因为衔尾蛇不能让她死。 她和衔尾蛇签的合同,确实包括衔尾蛇会为她提供一定程度的保护。 也许衔尾蛇保护她的方式,就是通过巧合和运气。 “那是意外。”兰迪说,无意居功,“你才是这里真正负责了所有辛苦工作的人。” 塔莉亚挑起一道眉,翠绿色的眼中快速闪过一些复杂、难以解读的光彩。 “我知道。”她说。 正是那一刻,使兰迪意识到:塔莉亚真正需要的、寻求的,是她的支持。 长年以来,塔莉亚必须得在拉斯刻意制造出的有毒环境中、站稳脚跟,挣扎着向上爬,只为了保护她自己跟达米安。 塔莉亚是如此孤独,而这种孤独又是种多么原始的痛苦。 一想到这些,兰迪就情不自禁脱口说出:“我很庆幸能在场提供支持。” 一讲完兰迪就尴尬地皱起脸──因为她到底帮了什么忙啊?似乎没帮上多少忙不是吗? 只是因为身上有衔尾蛇、她连带被拉斯召唤出来,这么讲会否过于自大? 但塔莉亚回以微笑。小而有些悲伤,更有些沉重,可仍然是个微笑。 “我所要求的、也没有更多了。”塔莉亚说,“即使你根本从未真正弄清楚我正在进行什么样的事业,你仍支持我。” 兰迪尴尬地笑了笑。 她真的完全不清楚塔莉亚正在进行的‘事业’意味着什么吗?不尽然。 刺客联盟这整个组织,在过去数百年来、在拉斯的领导之下,所做的尽是在世界各地制造尸山血海。 即使塔莉亚想将联盟领向更光明之处,那也得经历一段漫长的过渡期。 甚至天啊,塔莉亚昨晚才刚发起一场联盟内部均事证变,她站在第一线亲身经历了塔莉亚与拉斯掀起的腥风血雨。要说她仍像最初认识塔莉亚时那般、对塔莉亚的‘事业’所知不多,那就是天大的谎言。 兰迪可能不该赞同塔莉亚的事业,但…… “我要是不支持你对抗有毒的环境、推翻拉斯的政权,那我就不是个好姊妹了。”她用轻松的语气说道,耸了耸肩。 支持彼此就是姊妹间该为彼此做的、最基本的事。 况且,比起拉斯,塔莉亚能做得更好;兰迪绝对相信这点。 她们对望,都在努力记住对方的脸、此刻的眼神和这份友谊是如何鼓励她们,这些感受将被保存在心底,珍惜地牢牢抓着,像锚、像安全毯,在未来的日子里,成为她们的内在保护力量。 片刻,兰迪告诉塔莉亚:“你要保重。” 塔莉亚动了动嘴唇。 “你会成功,我已经看见了。”兰迪不在乎是否剧透未来,她只想激励塔莉亚,提供精神支持,“证明给他们看,证明你是一个比拉斯更优秀的领导者。” 塔莉亚勾起嘴角。 “会的。”她停顿一秒,话锋一转、神色变得严肃,“现在你们该离开了。剩下的杰森会在路上解释。” 语毕,塔莉亚转身、朝达米安伸手。 达米安却退缩了。 “母亲!”孩子悲伤地喊道,哀求:“让我留下来,我可以帮忙,不会拖后腿!” 塔莉亚狠狠皱起眉,神情由严肃转为严厉。 “达米安──” “可是母亲!”达米安再次哀求,“你会需要帮助的,让我留下来帮你!” “没有可是,达米安。我们谈过了,你也答应我。我不接受你临时反悔,出尔反尔不是你对待你母亲的正确方式。” 被这么说了,达米安仍不放弃。 眼看着塔莉亚就要发怒,杰森在此时插嘴。 “你不能留下来,达米安。只要你在,塔莉亚就会遭受威胁,这里我说的不是你会拖后腿,是拉斯的余党会试图分化你与塔莉亚的关系,他们会假意拱你为王……” “我不会被分化!”达米安激烈地反驳,“我也不想成为他们的王!那位置本该属于母亲!” 兰迪倒是有点惊讶,原来在达米安心中、塔莉亚是个比拉斯更好的领导。 “但也许他们会打倒你,”杰森继续说,刻意拖长了音,“然后召唤拉 斯的灵魂降临在你的身体里。” “那我会反击!” “但你母亲希望你反击,还是希望你安全?”杰森反问。 达米安被问住了。答案很明显。他颓然垂下双臂。 兰迪瞥了眼塔莉亚,确认对方也接受杰森以这种方式半唬骗半欺哄的说服达米安跟他们走。 塔莉亚察觉她的眼神,便低声告诉她:“我给达米安指派了一个任务,让他前往哥谭。” 所以塔莉亚的方法是,把‘送走达米安’这件事包装成一个长期任务。 经杰森的威吓哄骗,达米安偃旗息鼓,不甘不愿地跟着他们上路。 杰森用兰迪带来的蝙蝠通讯器联络上神谕,芭芭拉帮他们接通洞穴,中间经过一层又一层的加密,生怕信号被拉斯的余党中途拦截。 “谢天谢地,我们终于收到你们的消息。”芭芭拉说,神谕的声音通常没有语气,但此刻她听起来十分感激,“前一晚洞穴这边侦测到兰迪降落在海外时,B都要疯了。” 商讨后决定,他们三人通过地道退往邻近的城镇,低调等候布鲁斯驾驶蝙蝠战机来接,飞行时间约得费八个钟头。 随行的将有夜翼与新任罗宾、也就是提姆,还有新上任的蝙蝠女、卡斯;可以说战力、智力跟魅力都带齐了。 走出地道后,他们又穿过一段沙漠,经历长达近两小时的步行后,总算抵达该城镇。 相较于刺客联盟的大本营、南达帕尔巴特,与包括南达帕尔巴特峰在内的国家主城,这座城市稍小,却也更繁华富庶、更和乐平安。 这是塔莉亚在某一年获封的领地,多年来塔莉亚亲力亲为、认真治理,整座城市从无人打理的荒凉样子逐渐发展为现在的丰饶,这恰恰说明了塔莉亚具治理能力,且颇出色。 但当然了,拉斯奥古不在乎,联盟内的长老不在乎,崇拜拉斯、只接受拉斯做领导的那些人更是不在乎。他们拒绝塔莉亚,声称女人无法领导联盟,在塔莉亚焚化拉斯后群起围攻她,一心想要塔莉亚死。 一切只因为塔莉亚天生长了子宫。 这多不公平。 换作是在天堂岛,塔莉亚的故事将有截然不同的发展与结局。拉斯彻底埋没了塔莉亚的所有才能,不仅埋没,更刻意弱化、掩盖她的成就。 当杰森讲到这时,从声音中,能明显听出他对塔莉亚的遭遇打抱不平。 想来这正是在未来,斯蒂芬妮曾提及,庄园里、只有杰森和塔莉亚稍稍谈得来的缘由──因为杰森在联盟时期的遭遇,与他亲眼见证过的事。 至于塔莉亚此次篡位,自是已暗中谋划多年。她先前失败过一次(“不,别问我那件事的细节,我也不知道,我不在场”),这是第二次。 前一次的失败尽管激起拉斯的疑心,却也使塔莉亚获得一座城市;就是这座城市。以一座鸡肋的小城做为拢络手段,很难说拉斯到底是想拢络塔莉亚、操纵塔莉亚、还是想羞辱塔莉亚。 塔莉亚单方面决定这是一种侮辱。 而后,塔莉亚通过隐瞒达米安的存在、藉此向拉斯再次表出忠诚,拉斯可能也可能没有很信。 就这样过去几年,直到拉斯终于再次成功召唤出兰迪。 打个比方,这次召唤就像点燃战火的引信。拉斯这是第二次成功召唤出衔尾蛇,而这回他决心要成功。 正因着拉斯如此施压,塔莉亚既想保护达米安、也不愿失去兰迪,再算上从小到大所有的利用、暴力对待、精神毒害和上次的羞辱,新仇旧恨一次涌上来,索性趁着拉斯召唤成功的当儿发起叛变。 她的助力有希瓦领导的暗影联盟──这属刺客联盟的一小分支,多年前拉斯交由希瓦,那时的拉斯肯定料不到多年后希瓦会转个大弯临时拐进塔莉亚的阵营。 希瓦没什么理由,只是女人帮助女人。 另一助力要说意外也不真那么意外;是丧钟斯莱德。 斯莱德与布鲁斯有两个共通点,一是他们都曾为拉斯的学徒,二是他们都选择离开联盟。这回斯莱德是为了利益提供有偿帮助,塔莉亚不只给钱、更承诺了人情和一部份的联盟力量。 那就更叫那些原先不满塔莉亚、倾向拉斯的联盟内支派有借口打击她。 综上述,塔莉亚当然得尽速送达米安走,越远越好。哥谭是蝙蝠侠的地盘,有一整群蝙蝠保护,自是塔莉亚的优选。 次选则是…… “天堂岛?” 兰迪感到奇怪。就她所知,塔莉亚跟黛安娜算不上交恶,但也零交流,至少在婚礼上差不多是如此。她真的没见过这两个人谈话。她们甚至认识吗? 杰森瞥了她一眼,读懂她的想法,答:“她们不熟,但黛安娜几乎是我的某种教母。加上天堂岛比起哥谭更近,我带着达米安去天堂岛求助是我们的D计划。” 那个D是黛安娜的D。 兰迪想起杰森上次向她提起天堂岛时,抱怨说她把他送走。本想追问,转念一想,还是顺其自然好。 “总之呢这次谋反算是被迫提前。”杰森又说,“在他成功前没人知道拉斯这次召唤会成。” 说着,杰森抬头、朝前方点了点下颔。 “我们到了。这就是塔莉亚的城市。” 这座城市有着与塔莉亚相似的美。 城市内的建筑配色明亮,高低不一的民房环状包围城市中心的那座宫殿,宫殿有碧绿色的圆顶和白色尖塔,尖塔贴满蓝色方形小磁砖,在蓝天的映衬下成为壮阔的美景。 随处可见波斯风格、高大宽敞的拱门,不少民房有着镶嵌彩色磁砖的高墙、甚至是回廊环绕的庭院,一切细节说明了这座城市是如何富庶。 城门外的守卫只远远一眼、就认出杰森和达米安,毕恭毕敬地喊他们王子,领他们三人前往宫殿。 而一踏入这座城市,兰迪就爱上这里。 “这里是世界上最美的城市。”达米安骄傲地宣称,进了城后、沮丧低落的表情就一扫而空,回到他平时的高傲,“母亲是最优秀的治理者。” 兰迪发出赞同的鼻音。同时,杰森有点被逗乐了。 “等我们回了哥谭,这题你最好别跟你爸争。”杰森说,用英文,一方面是兰迪不懂联盟语言,一方面也是不想被周围的人听懂对话。 达米安皱起眉,“可是这是事实。” 杰森笑了一声。“嗯,不可否认塔莉亚的城市漂亮又珍贵,相较之下哥谭就像擦了荧光色眼影的冰山俱乐部女服务生,但哥谭有种烟雾缭绕的神秘美。尤其是那里的落日,只有重度污染的天空才能有如此鲜艳的橙红色,那是我的最爱。” “那是什么意思?”达米安困惑地问,“为什么你喜欢被污染的土地?” “对,那是什么意思?杰森?为什么你用冰山俱乐部的女人来打比方?这是你成年前就有的概念,还是成年后?我该担心吗?我需要注意什么?”兰迪也问。 兰迪母亲视角的一连串问题把杰森给问哑了,接下来挺长一段路、杰森都不敢多吭一声。 少了闲聊,兰迪的注意力就回到周遭景色上。 街上熙熙攘攘,能看出其中有不少人非当地居民,是从已沦为战事前线的主城暂时迁移过来的。 大部分的人,尤其是那些明显是当地居民的,对他们都恭恭敬敬。 但也有少数刻意无视他们,甚至嗤之以鼻。 要是就连塔莉亚的地盘上都有人敢拿这种态度质疑达米安…… 兰迪不敢再想 下去。她要是塔莉亚,也横竖都要送孩子走。 达米安不愧是在各种各样的训练中成长,察觉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也不为所动。兰迪走在达米安跟杰森之间,感觉大部分投向她的目光都是好奇或怀疑,伴随的还有一些交头接耳。 等他们抵达宫殿,进入休息间,不过多久,就有婢女(天啊,婢女!在这个年代!)过来服侍他们,送上清凉的甜饮和水果。 其中一人看上去位阶颇大?在用联盟语言禀报达米安一些事之后,该婢女与达米安双双转过头来看着兰迪。 “跟她走。”达米安命令。 顾虑到礼仪和地点,兰迪绷住脸,只用好笑的眼神看着达米安。 杰森吸了口气,叹道:“达米安,小王子,你忘了解释。你不解释谁能明白?” 然后他转过头告诉兰迪:“她们说你的衣服不合时宜,是错误的,需要更换。总之她是想带你去换衣服,就跟着她去吧。这里规矩就是如此。” 兰迪有些明白了;就想象她来到宫廷,人们以衣识人。达米安可以刷脸,杰森可能也可以,但她相对是个陌生人。为了避免产生误会,最好还是换上正确的衣服。 兰迪起身要随着婢女去。 杰森喊住她。“等等。要不要我陪同……?” 兰迪转身,看见杰森脸上有些犹豫和怀疑。 “没事的,我很快回来。”她安慰道,婉拒了杰森的提议。 第88章 杰森&达米安第六次跳跃 比起自己可能在更衣时遇袭,兰迪更觉得杰森现在该陪着达米安。 一来杰森昨夜负伤未愈,腿别看走路挺正常的,实际上那都是超强效止疼药的功效。只有跟达米安在一块,他们才能照料好彼此。 至于她自己?兰迪还挺确定,她会没事。 主要是因为,就在走过来的路上,她想通了一点── 很快,她又要时间跳跃。 否则有什么能说明,布鲁斯对于她深度涉入塔莉亚的半即兴谋反计划这件事几乎一无所知……? 到底布鲁斯知不知道她有点帮着塔莉亚杀死拉斯,兰迪目前倾向于布鲁斯不知情。情况看起来像是布鲁斯只知道她短暂晃过联盟地盘,具体细节则严重缺乏。 从这个角度想,未来发生的许多争执就合理得多。 布鲁斯不清楚联盟内战的程度有多严重,他只知道塔莉亚向他隐瞒达米安的存在长达十年,推测这里布鲁斯会愤怒的给塔莉亚打电话,然而塔莉亚正忙着呢,口气怎么会好?就跟布鲁斯吵架了。 所以布鲁斯跟达米安的开局才会那么尴尬。 要是她能陪着孩子们回哥谭,她就会解释,她就会护短,上一次迪克给她讲布鲁斯跟达米安的事时,故事画面里就会有她,至少会闪过一下。 然而没有。 那也就是说,她会在……八小时扣走过来的脚程两个半小时,会在五个半小时内离开杰森跟达米安。 一想到只剩这么短的时间能跟达米安相处,兰迪就好舍不得。她心不在焉地任由婢女替她更衣,心里五味杂陈、最多的感受是酸涩。 这次之后,不知还得等多久才能再见到达米安。再见到时,也不会是这个小小的达米安。 她会非常想念这个孩子。她已经开始想念达米安了。 兰迪望着镜中的自己,回过神后才注意到,婢女帮她换上的这套衣服、与两个多月前,塔莉亚带她、杰森和达米安一起去吃饭时要她换上的那套衣服是同样一套。 她转身检查衣服的细节。不是同一件,但细节确认相符。 出于好奇,她问婢女:“这套衣服通常是给谁穿的?代表什么地位?” 婢女望着她,一脸茫然。 语言不通真尴尬。 幸好,她还懂国际手语。 兰迪比手画脚,用手语再次询问。 婢女好像是有看明白,可回给兰迪的手语却是另一套。最后婢女放弃手语,以联盟语言说出一句话。 兰迪自然听不明白。她硬记住那句话的音节,在内心默默复诵,决定有机会要找个懂联盟语言的人为她翻译。 再回到休息间,里头只剩杰森一人。 兰迪立刻紧张起来。 “达米安呢?!” 杰森看了她一眼,“冷静。他没有跑,是去这里的房间收拾点东西。” “这听起来就像是逃跑的借口。” 杰森转了圈眼珠。 “我知道他没有跑。”停顿一下,他补上一句:“我在他身上放了蝙蝠追踪器,信号最远可以传回洞穴。” 兰迪安静地看着杰森。 姑且先不论杰森是哪时候得到了一个蝙蝠追踪器(猜想是昨晚她把包里的东西都瘫在床上时,杰森趁隙摸走,她记得当时杰森碰了一下包)──她该不该提醒杰森,他现在的行为很布鲁斯? 估计是从她的沉默里读出这句潜台词,杰森露出防卫的神情,双臂交叉在胸前,下巴往后缩。 “干嘛呢?别用那种语气看着我。这不是──看看我们的处境!这是最基本的措施!” 兰迪连连点头,以鼻音敷衍杰森。儿子肖父啰。 她在杰森身旁坐下,整好裙襬,向前望着远方。 穿过连续三个宽大的拱门,从兰迪和杰森坐着的位置,正好能望见庭院中央的喷泉,白、蓝、金三色瓷砖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 此景堪称靡丽。 “我感觉很快我又要穿越了。”兰迪说。 “啊。”杰森淡淡应声。 “我怀疑布鲁斯从头到尾都不清楚联盟里发生的这些事。” “他当然如此。”杰森哼了一声,“联盟发生的事就留在联盟里,布鲁斯不知道的事不会伤害他。” 兰迪缓缓点了点头。 她想:要是她不说、杰森也不告知,达米安想必不可能主动提供给布鲁斯太多联盟内的情报。 就更不提塔莉亚了。 “这是我们应该要瞒着布鲁斯的事吗……?”她不太确定地问。 “这是。”杰森断然道,“不然怎么,你要在回去后、挑个人都到齐的晚餐时间,快乐地向大家宣布,这回我们可是参与了刺客联盟历史性的内乱?别自找麻烦了,我回去后还有很多事要忙,没时间处理这个。” 他转头看着她的腹部,“布鲁斯不会喜欢这个消息,我保证。就让他以为我们只是晃过场吧,这样最无痛。” “要知道,你很快是要去下一个时间点了,我们其他人可是得继续留在原地、跟他一起生活,他的脾气不向着你,也总得向着某个人。” 最后那段话……兰迪从中听出了强烈的指责意味。 好的,儿子又生气了。 兰迪简直想摀脸。她确实考虑了现在起身离开,假借要找达米安的名义、逃过即将来临的这场争论。 转念一想,就像杰森说的,脾气总得向着某个人。她还有把握自己能顺好杰森的毛,要换作布鲁斯?呃。 想了想,她索性直奔主题。 “那么,你这回怎么不在哥谭?怎么跑到联盟来了?” 先猜,答案将与她有关。 杰森深深吸了口气,没有立即回答,呼吸声像是在控制情绪。 兰迪谨慎地等。 “要是在一年前,我会先大发脾气,然后才开始解释。”杰森说,用手揉了揉脸,“天啊,塔莉亚请来的宗师可还真不错。我真的学会情绪控制了。” 这将是另一件兰迪需要感谢塔莉亚的事。 “这就只是──你不能总是在我的生活中快进快出,闪现又消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杰森说,语气出乎意料地平稳,“我不能忍受这个。我讨厌被你留在原地。我知道你没有遗弃我,但这就是你给我带来的感受。” 兰迪慢慢改变坐姿,曲起一条腿、放在垫了刺绣软垫的石椅上, 以便能正面面对杰森。 杰森瞥了她一眼,立即皱起眉阻止她开口。 “不不,你别道歉。我想要你听我说,不想要你的道歉。现在我想要的是你理解我的想法,不是你的说明。道理我都懂。” 兰迪抿紧嘴唇,点头表示明白。 杰森用掌心抚过额头。 “所以,你问我为何在联盟不在哥谭?因为我想找你。”他说,“我知道有些孩子很特别,他们可以忍受父母长期不在带来的遗弃感,对的我讲的就是提姆,但我不是他。” “我不能,就是不能。尤其不能接受的是你离开后,我要独自面对一个情绪不好的布鲁斯。天啊你能理解吗?我快被他逼疯了。小时候还没怎么感觉,越长大就越无法忍受。怪不得迪基一成年就找借口搬出去住,我也挺想的。” “我不想拿你和凯瑟琳做比较但是──”杰森停顿,吸气,似乎在努力咽下原本要说出口的那些不好听的话。 两个节拍后,他才说:“……先前,有时,我还挺羡慕达米安,至少他可以一直待在塔莉亚身边,直到现在。” 随后,杰森又皱起眉,不满地问:“而且擅自安排又是几个意思?我是说,我当然很喜欢神奇女侠了,可是比起黛安娜我当然更想留在你身边。” 这段话又是从哪来的? 兰迪听不懂,想问,又怕打断杰森的倾诉。 听起来事情像是,出于不知何故,杰森从某个时刻跟着黛安娜去了天堂岛,然后辗转又到了联盟。 杰森看了她一眼,用手指梳理头发,把头发弄得往四面八方翘起。 “总之,我在联盟是因为我想找到你。”他结语。 兰迪缓缓颔首,决定先忽略黛安娜的部份;相较之下,她更介意杰森是如何来到联盟的。 “为什么会找到联盟?”她问。心想:布鲁斯跟杰森都是想找她,找着找着就找上联盟跟拉斯了,莫非拉斯有什么诱饵。 杰森用古怪的眼神瞄了她一眼,温吞地答道:“因为,拉斯是现今地球表面上所有活着的高等智慧生物中,最了解衔尾蛇的一个。他也是历史上唯一一个成功困住过衔尾蛇的人。还需要更多解释?我当然来找他了。” 而后,杰森皱起眉,又抱怨:“早知道拉斯是这么一个老混蛋,我就不会考虑这条线索。都怪布鲁斯动作实在太慢。” 兰迪就不提杰森虽嫌布鲁斯解决问题动作慢,结果却也和布鲁斯找上相同一条线索这一点了。 换个角度想,杰森也不是没找到她;至少他们最终在南达帕尔巴特团聚。 “那么,你在联盟里的生活如何?” 兰迪将话题引导到更安全的方向,询问杰森在联盟里的生活,这也是她更想知道的事,“你刚才说,塔莉亚给你请了老师?你有学会什么很酷的东西吗?能不能演示给我看?” 一旦兰迪提问,兴奋的光就悄悄爬上杰森的脸庞,快乐的笑容取代沮丧。 他跳下椅子开始热身,一边滔滔不绝地道:“哦我有一招超酷的你一定得瞧瞧,这个叫大种姓之刃,你会吓一大跳的。所以原来我也有魔法体质,你知道吗?就像你一样?你觉得我会是遗传自你吗……” 聊过以后,兰迪了解到: 杰森没有受邀来到南达帕尔巴特。 他是闯入。注意是闯入。 听到这里兰迪心都要跳出来了,尽管事情早已过去,她仍大大捏一把冷汗。到底为什么杰森会大胆地冲进刺客联盟,像在哥谭闯入冰山俱乐部敲打企鹅那样流畅,兰迪不能理解。拉斯跟企鹅压根不是同一个水平上的恶棍。 不过当杰森反驳说“提姆就会这么做”后,兰迪意识到: 也许这与恶棍的水平无关,纯粹就是小蝙蝠们太习惯用蝙蝠的方式行事。 而蝙蝠的方式是什么? 不错,正是粗鲁地闯入某处,直奔该处最大BOSS的房间,要求对方提供他们想要的不管那是什么东西。 追根究柢,这笔帐她该找布鲁斯去算。 互联网上说,别让爸爸带孩子是真的,都怪老公教坏孩子。 拉斯之所以没有当场取下杰森的脑袋,只是想把杰森当人质,用以在未来的某日威胁布鲁斯。 想不到一段时日后,拉斯发现杰森还挺受教的,做事也挺利落,转念一想,不如把杰森训练为他的新门徒……? 剧情曲折离奇,不论如何总之,杰森靠着他的血亲关系、靠着他的实力、也靠着他多年前习得的街头智慧,顺利在南达帕尔巴特全境内生存下来,更找了个机会,从拉斯身边转去塔莉亚身边。 那之后,杰森在联盟里就有三重身份;一是拉斯的重要人质,二是塔莉亚的心腹,三是达米安的全天护卫兼保母。 台面上,杰森仍是以重要人质和门徒实习生的身份待在塔莉亚身边,可私底下,塔莉亚的人都将他视为另一位王子。 兰迪认为,这是因为塔莉亚也将杰森视为己出。 塔莉亚曾说过,会帮她照顾杰森,现在看来,这个承诺真是无价的。于兰迪而言绝对如此。 为了提升杰森的程度,塔莉亚也给杰森请来五花八门的老师。 通常这些老师会同时指导杰森跟达米安,那就是说,杰森享有与达米安同等程度的教育资源。 这是更多要感谢塔莉亚的事。 在杰森演示过大种姓之刃的进阶技巧后,达米安抱着一包由绿色丝绸包裹的物品回到他们身边。 杰森停止演示,半开玩笑对达米安说:“哟,这么久不回来,还以为你跑了。” 达米安昂起脑袋,吸了吸鼻子。 “嘁,我承诺了。我仍坚持这太蠢了。为何我非得去向父亲学习?为何我不能留下来?母亲明明需要帮助。” 兰迪注意到,达米安的眼眶有些发肿,鼻尖也隐隐泛红。 “……即使我跑回去,母亲也不会接受我。”然后达米安才承认。 那就是动了念头,考虑到后果,并未付诸实行。 兰迪怀疑,达米安之所以在他在这座宫殿里的卧室待上那么久,只是想找个熟悉、安静、不被打扰的地方好好哭一哭。 她与杰森交换一个眼神,确信杰森也有相同的猜测。 达米安将布包往石椅边缘一搁,问起杰森刚才为何在演示大种姓之刃。这可能是孩子委婉要求杰森再表演一次的暗示,杰森笑了笑,顺着达米安的意重复一次刚才的演示。 “但我听说,这要燃烧灵魂。”达米安质疑道。言下之意似乎是觉得这样不好。 杰森转了圈眼珠,“我可以用血替代。” 顿时达米安与达米安的视线都往下,从杰森的脸移向杰森肋骨侧边和腿上的伤口。 果然。伤口正在出血。 兰迪慌忙阻止杰森继续玩,要求杰森马上过来重新上药。刚才一时疏忽加上杰森想继续炫耀、有意掩饰伤口,她都没察觉伤口又出血了。 在给杰森重新包扎后,兰迪静下来,想把握最后的时间多看着达米安。 毕竟,这将是近期内最后一次看见达米安了。 与杜克那次不同,兰迪对达米安已经建立起深刻的感情联系,这就叫她格外伤感。 达米安当然是立刻察觉到兰迪的注视。他回望,用最好奇的眼神观察她。 “为什么是这种眼神?”达米安问。 杰森哼了一声,听着就像是要讲出些不好听的话,被兰迪轻轻踢了一脚。 “你是指什么眼神?”兰迪反问。 达米安偏过头,像只好奇的小鸟。 “只有母亲会用这种眼神看我。”孩子回答。近乎天真。 兰迪短暂怔愣,旋即低下头,为了掩饰眼眶里的泪水。 杰森干咳一声,适时插嘴救场。 “你很快就要见到你父亲,想不想先知道布鲁斯是个怎样的人?” 在杰森与达米安讨论布鲁斯的人品(实际上是借机讲布鲁斯的坏话)时,兰迪赶紧抹掉眼泪。 这是达米安第一次见到她,要是她表现得如此情绪化,会显得很怪,她不想给达米安留下错误印象。 “……所以每当这种时候,布鲁斯都会情绪暴躁。他有严重的情绪便秘。”杰森说。 达米安顺势提出质疑:“要是父亲如此不完美,为何我还得向他学习?” 杰森举起食指,故作严肃、彷佛 要给达米安讲大道理,那表情兰迪一看就知道不是要讲正经话。 “没人是完美的。”兰迪在杰森开口前先说,“重点在于他是否对此有自知之明,而且愿意继续努力。你父亲,布鲁斯,他是一个这样的人。一开始他或许会做得不太好……” “老家伙根本是时常做得不好。”杰森哼哼。 兰迪斜他一眼,“但他正在努力,未来也将如此。他爱你们,你知道的杰森,你们所有孩子都是。” 这时,达米安的表情变得玄幻。 “所有孩子?”达米安问,“父亲究竟有几个孩子?” “你是问法律上、血缘上、精神上还是实际上?”杰森反问。 达米安的表情更加扭曲。 兰迪拉平嘴唇、直瞪着杰森。火上加油是怎么回事? 杰森还敢给她一个顽皮的笑容。兰迪真的是会谢谢他。 “没事的。会没事的我保证。”兰迪忙不迭安慰达米安,“实际上,就我所知,你还挺喜欢你大哥的。” 达米安愤怒皱眉,斜视杰森,“我才不喜欢杰森。” 杰森大笑起来,享受兰迪的窘境。 兰迪放弃解释,转而又说:“一旦塔莉亚稳住联盟,她也会时不时过来探望你、带你去吃饭。” 这总算成功安抚了达米安的情绪。孩子微微睁大双眼,期待地直视兰迪。 “那是什么时候?”达米安问。 兰迪正思考要如何规避这一题的剧透成份,就感觉到熟悉的拉扯感。 她长长一叹,试图在离开前再看一眼杰森和达米安。 跳跃前,兰迪最后看见的画面,是杰森的笑容消失、眼神沮丧,而达米安吃惊地望向她。 他们看着她消失。 再次落地是蝙蝠洞内。 她落在布鲁斯或其他人预先为她准备好的软垫上,一抬头就看见布鲁斯在她上方盘旋。 “为什么你……”布鲁斯打量她,从头到脚,微微拧眉,一脸欲言又止。 兰迪爬起身,立刻被饥饿感打得头晕目眩。她伸手往旁一抓,抓到布鲁斯早为她准备好的混合果汁和能量棒。 这就凸显出区别;当拉斯召唤她时、她不会有饥饿感,只有她进行正常的时空跳跃时才会。 四根能量棒又两杯橙汁下肚后,兰迪才缓过来。 “你刚刚说什么?”她问布鲁斯。 “为什么你穿着联盟服饰。”布鲁斯问。这不是个问句。答案显然是她去了趟联盟。 一看见布鲁斯,兰迪就想起她不久前经历的一大串事,进而想起未来的杰森跟未来的达米安,又再想起── 她要好长一段时间看不到达米安了。 悲伤是真心实意的。 兰迪不知道她对着布鲁斯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布鲁斯立刻抱住她。 第89章 甜蜜十六岁快报:坏男孩在暴风成长前…… 兰迪闭上双眼、投入布鲁斯的怀抱中,双手环住他的肋骨两侧,手指紧紧抓住他后背上的衣服布料、如同在汪洋中抓住唯一的浮木。 布鲁斯轻声低语,声音温柔、平静、叫兰迪感到安心。 “没事了。都没事了。你很安全,尤莉,你到家了。” 兰迪悲伤是因为她刚经历生死危机吗?不,根本不是。 然而,她无法向布鲁斯解释自己悲伤的真正原因,只能保持沉默。 这里没什么能说明的──既然布鲁斯还不该发现达米安的存在、也不该提前听说她和杰森连同塔莉亚带着达米安在联盟里干了什么大事。 她只能安静地靠在布鲁斯身上,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前,通过感受对方的体温来安抚自己的情绪。 这个拥抱持续了长达数十秒,直到布鲁斯打破沉默。 “联盟是否对你做了什么?” 乍听之下,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仅有家庭成员能听出潜藏其下的暴风雨。 兰迪连忙澄清以安抚布鲁斯。 “别担心,我很好,没发生什么太严重的大事,”不过是拉斯召唤她去为他送终而已,还有联盟内乱,“就是过程中受了点惊吓跟皮外伤,衣服也报销了,所以塔莉亚就让我换了这套衣服。” “让我检查你的伤口。”布鲁斯马上说,转身走向医疗翼,动作示意兰迪跟上。 兰迪正要移动。这时,伴随着一连串脚步声、跳跃落地声、嘻笑声和惊呼声,孩子们冲进洞穴。 “妈!” 其中一个孩子大喊,干净、清脆的声音中混着些变声期特有的沙哑。 兰迪停下脚步,回头往声音来源望去,想弄清楚喊她的是哪一个孩子?就看见,一个有着微卷黑发的青春期大男孩、正三步作并的蹦下楼梯跳下平台,小旋风似地径直扑向她,从腰部抱住她。 与其说这是个拥抱,兰迪感觉这更像是个擒抱。 要不是有布鲁斯从后头支持、帮着承受部份冲击力道,她会被扑倒在地。 对方跑得太快、又直接把脸埋在她胸前,兰迪都来不及看清楚是谁冲过来,只能从身高体型先猜这是提姆。 但是等等。 提姆是彻底的直发,自小被教育要举止稳重,她也不是提姆的亲生母亲,提姆不会轻易喊她妈妈、更不会做出飞扑拥抱的动作──实际上,这听着更像是迪克会有的行为。 而且,如果这是提姆,那楼梯上那个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骨瘦如柴、脸色苍白更有眼袋和黑眼圈的小孩又能是谁? “杰森。”布鲁斯叹了口气,“别这么扑。我说过,这不安全,你妈妈还正怀着你。” 兰迪缓缓低下头,正对上杰森活泼灿烂还有些淘气的笑容。 “你真的在我生日前回来了。老爸没骗我!” 突发快报:坏男孩杰森在暴风式成长前竟是个小天使! 从衬衫卡其裤毛线马甲,变成皮夹克工装裤钢头靴。 从脸颊圆润柔软,变成五官轮廓线条锋利。 卷发拉直了,软萌不见了,肤色晒黑了,身高拔高了。 肩膀变得厚实,肌肉变得有点太发达,不变的只有鼻梁两侧延伸至颧骨的小雀斑。 用震惊来描述兰迪此刻的感受都是种轻描淡写。 究竟这是青春期的打击,还是联盟的水有问题?她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把现在这个从头到脚由里到外都散发出书呆气息的活泼小可爱,在四年后,变成那个抽烟、叛逆、暴躁的高大壮红头罩? 杰森服用青春期之前、与服用青春期之后的差异极其悬殊;数十分钟前,兰迪在南达帕尔巴特见到的那个杰森与眼前的杰森比起来,简直不像是同一个宇宙里的同一个杰森。 怪不得未来布鲁斯坚称杰森也是个甜心。 因为杰森真的是,至少曾经是。 更怪不得未来布鲁斯会对杰森走上红头罩之路表现得如此难以接受。 现在回头一看,先前布鲁斯对杰森的一切评论和反应都有了完美的解释。 而要是说青春期给杰森带来的是转变过大,那提姆就是根本没变。 楼梯上的那个孩子,比起兰迪记忆中、对提姆的最后印象,虽说身高体型都缩水不少,表情也有些怯生生的、行为举止拘谨。 可兰迪仍能一眼认出,那是提姆。绝对是提姆。 因为那苍白的脸色,那眼袋和黑眼圈──如此标志性的特征,在家里那么多孩子中皆属提姆独有,兰迪不能认错。 就更不提那孩子喜欢在脖子上挂着耳机到处走的样子,和他对滑板跟摄影的热爱(可能也包括他对跟踪的热爱和跟踪技巧)。 这就使得兰迪开始好奇,想知道现阶段的迪克会是什么模样。 是像杰森那样,与未来差异甚大?或是像提姆这样,从小到大没怎么变,就连身高都只拉高一些? 经初步了解,此时庄园里的固定居民除了布鲁斯跟阿尔弗雷德,就只有杰森。 没有迪克,迪克一半时间在布鲁德海文、一半时间在泰坦;没有提姆,提姆还未被领养,仍然只是邻居家的孩子。 考虑到提姆才十二岁(看上去才九岁!好小!),不可能有异性交往关系,那么当然也没有斯蒂芬妮。 至于卡斯,兰迪怀疑,此时布鲁斯甚至不知道戴维该隐原来有孩子。 感觉巢太空了。 问题是,布鲁斯的孩子于他而言,意义从不单单只是‘他的孩子’。 他们是布鲁斯的孩子,是韦恩,是家庭成员,是蝙蝠侠的后援、士兵、更也是他的情绪支持系统,这个系统需要多人合作才能完美地运作。 兰迪不记得这些话是谁曾经对她说过。平时她不会想起,直到她需要想起时。可以说这段话叫她印象深刻。 所以如果这就是最终导致杰森愤而离家、远赴中东、进入联盟的其中一个原因,兰迪想,她明白了。 不管怎么看,想要求一个自己也脾气暴躁的青春期男孩、成为另一个脾气更暴躁的蝙蝠侠的情绪支持者,这件事横竖就是行不通。如果迪克在成年后就搬出去,如果提姆未来也将搬出去,那杰森不太可能成为例外。 幸运的是,这回兰迪恰恰赶上了杰森的十六岁生日派对。 人们说:甜蜜十六岁。自从前年在某次就医过程中,杰森实为布鲁斯亲生儿子的直系血亲身份被哥谭医院的流动护士意外看见、并泄漏出去,全哥谭就有估计一半的人在期待杰森成年。 这实际上是件挺恶心也好可怕的事,让杰森感觉非常不舒服,以至于几乎不想庆祝自己的十六岁生日。为什么?就想象那些可爱且富有的童星、或名人的孩子,他们在这个岁数会遭遇什么样的事。 杰森讨厌被狩猎,不论狩猎他的是媒体、互联网、普通追星民众或其他更糟糕的东西;他更痛恨自己得处于猎物的位置,又碍于布鲁斯要求保护秘密身份和韦恩家族的形象、不得暴力反抗。 所有这些都使杰森想起巷子里的生活,激起他的创伤反应,所以他真的不怎么想举办派对。 要不是布鲁斯再三保证、兰迪可以赶上这个生日,杰森才不举办派对。谁在乎该死的社会形象?反正不是他。布鲁斯可以见鬼去。他想要的只有家人朋友和一些他在泰坦里认识的人,在庄园里一起吃饭、玩上一天。 在这方面,兰迪与杰森有相同的想法和偏好。 总之,在布鲁斯的坚持下,杰森仍然有一场较为公开的十六岁生日派对。 这场派对将在韦恩企业最新收购、刚重新装修完毕的饭店顶层举办,红色的邀请卡从一个月前就已经陆续寄送给一些媒体、与韦恩家族(至少台面上)交好的哥谭名流、韦恩企业合作对象、以及杰森在哥谭学院里的同学们。 兰迪将与布鲁斯一同出席,算来这会是她最后一次以本来面目出席公开场合;以上流社会的女性而言,八年内脸变都没变,这还可以用美容黑科技去解释,再往后,她的不老容颜就不太好开脱了。 派对日期在四周后,比杰森真实的生日和家庭内部庆祝晚了三周。 “真希望当天下倾盆大雨。”杰森哀叹。 兰迪往儿子的方向瞥一眼,看见杰森海星似地摊平在训练垫上,手边有笔和几张纸,脸上盖着一本书。 他们在蝙蝠洞内。 兰迪正在练习魔法,考虑到未来几周内孕肚将逐渐明显,魔法已经取代她本来的武术训练,晨跑也都放慢速度。 杰森则是把作业带到蝙蝠洞里写,坚持要在兰迪附近做事,不肯浪费任何一丁点能与妈妈相处的时间。 最近,杰森给兰迪一种迷路小狗的即视感。 不管她做什么,杰森都想跟。要是杰森没那么喜欢学校,他可能会请假在家,只为了把握相处时间;他已经为此缩短夜巡时间了。 正因如此,兰迪才会察觉杰森每隔一天、就带着一大篮食物去拜访隔壁得雷克家的行为有异。 第90章 杰森秘密宠物(加更600 “你知道,我们不会因为倾盆大雨就取消你的生日派对。”兰迪说。 实际上,考虑到杰森是最年轻的韦恩,暴雨不会减少赴宴人数;这不过是增加工作人员在清洁大厅、收雨具和保持道路干燥上的困难而已。 她没有讲出后面那些话,反而起身、走向训练室的另一侧,捡起因她魔法失败坠地的枕头。 出于前几日在南达帕尔巴特的精彩经历,兰迪正在加紧练习传送魔法。 然而,尽管未来瑞雯曾声称兰迪拥有较常人更高的魔法学习天赋,在缺乏导师指引的情况下,想迅速精进魔法是困难的。她也不敢尝试太困难、太进阶的东西,怀疑一个没搞好会走火入魔。魔法反派的故事很多都是这么开始。 接二连三的失败叫兰迪灰心丧志。 她真的该继续在这条路上浪费时间吗?这可能是条死路。 她也许该回到武术的领域。至少武术经过锲而不舍的练习后会有实际的成长,不像魔法,全凭天赋──要是她不那么担心滑胎的话。 杰森长长一叹,打断兰迪内心的自我争论。 “我知道、我知道。”杰森停顿一拍,继而提议道:“但如果是洪水呢?” 他没有察觉兰迪的情绪。 兰迪回头,给了杰森一个最平淡的眼神。 “这个假设不好笑。”她干巴巴地回道。 在她的第一个世界,哥谭早年有过一次可怕的、毁灭性的大洪灾。那时可是死了很多人。 但话又说回来,杰森不知道,她不能为此责怪他。 “那好吧,没有不存在的大洪水。”杰森叹气,仍仰躺在训练垫上、拿开盖住脸的书后,朝浏海吹了口气。 “但我真的讨厌致词。去年,我在致词时引用莎士比亚,以为展现一些文学品味是个不错的主意。” “结果他们将我描述成一个悲剧性的孩子,将我的童年遭遇与那段致词做出过多不必要的连结。随后,互联网上就充斥着各种各样关于我的阴谋论,和未经查证的神奇猜测。” “那真的太讨厌了。我不敢想象要是今年我胆敢引用简奥斯汀会发生什么后果。”杰森说着,冷笑一声,“也许人们会开始怀疑我的性别?” “人们比较可能先质疑你的性向,”兰迪提出,“然后再来质疑你的性别。我听说,现在有六十四种性别,这么多选择,那是一整个兔子洞,足以使他们在里头迷路到下个世纪。” “说得也是。”杰森在训练垫上翻过身,发出赞同的笑声。 很难说这究竟是母亲的本能、或是血缘的力量,杰森轻松、快乐的笑声成功抚平兰迪胸中的郁结。 她平静下来,转而将心思集中在眼前的事上。 “杰森,我知道你讨厌这场派对、更讨厌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这句话成功吸引杰森的注意力。他坐起身,在看着她时微微偏着脑袋,鼻子和卷起的上唇之间还夹着一只铅笔。 “嗯?”他一发出声音,铅笔就掉下来、落在他的左手旁。动作有点搞笑,也很稚气,再加上他仍圆润的脸颊、和天生的卷发,就更可爱了。 兰迪不自觉地在看着杰森时面带微笑。 “你可以利用这场派对、要求人们关注你关心的事,你是杰森韦恩,是派对的主角,他们必须听你说,不管你是要求他们捐款、或是提供其他形式的商业资 助,如果他们明年仍想被邀请,他们就得照办。” “而且,这场派对可以为至少一百人制造一次报酬优渥的合法工作机会。这在哥谭绝对难得。我们可以从包厄里的少年之家引进你认为最合适、最需要这份工作的人选。” 这些想法源自于兰迪曾经在莱克斯工业做过高管的经验。 在兰迪的记忆中,莱克斯卢瑟喜欢浮华炫丽的事物,他打交道的对象都不是什么好货,进入莱克斯的派对、就像是在同时有食人鲨和食人鱼的深水池游泳,得小心别撞上毒水母。 相较之下,杰森的生日派对不过是儿童浅水池。 杰森歪头盯着她,若有所思。 “即使他们资历不足?”他反问,明显带着试探。 兰迪耸肩,将练习用的枕头抱在胸前。 “重点在于人品。距离派对仍有四周,相信一个月的职业技能培训足以弥补欠缺的资历。” 她停顿一拍,换上更幽默的语气说:“通常,我们称其为实习。这是任何一间信誉良好的大型企业都该有的东西,好比韦恩企业。” 曾为韦恩家族提供过餐饮服务──这在履历表上,将会是亮眼的一笔。 特别对于那些来自哥谭社会中下阶层、甚至是底层的孩子而言,这足以扭转他们的整个人生。 诚然,兰迪这么说,最初的目的在于哄劝杰森接受现实,勇敢地承担起身为一个韦恩的责任与义务(呃,为何她脑内的声音听起来这么像达米安?),但她如此提议也是因为她认为杰森会喜欢这个想法。 这是依据她对杰森的认知。 如果未来杰森成为红头罩、首先最想经营的地区是犯罪巷,那现在杰森就会很高兴能把生日派对变成一个跳板,提供给他那些仍留在巷子里的朋友们。 杰森微微睁大双眼,双眼快速眨了眨,而后露出灿烂的笑容。 “是啊,我知道。实际上,我们就是这么做的,你不知道吗?”他听上去很好奇,望着兰迪时,眼里闪烁着对母亲的纯粹崇拜,“从第二年开始就是如此。当时你说了几乎一样的话。” 兰迪当然不知道。 她也当然没料到杰森会用闪闪发亮的眼神看着她。 杰森至少从她脸上读出前者。他啊哈一声,开始推敲。 “所以这绝对是你第一次参加我的生日派对。为什么?怎么会?发生什么事?” 杰森连环发问。正当兰迪内心为着未曾预料的审问感到些许恐慌时,他又自己得出一个答案。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未来的我终于可以不再举办派对了?” 杰森击掌,望向兰迪的眼神满怀希望和期待。 兰迪回想,发现……似乎确实如此。 “我认为是这样的。”她点点头。 在她的想法上,最合理的猜测是:从某个时期起,杰森就摆脱了他不喜欢的生日派对,也成功从公众视野里淡出。 否则,以杰森成年后的模样?兰迪毫不怀疑他会被加倍狩猎。 一想到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境,她就有点恶心跟惶恐。继续假想下去,她可以听见人们用不礼貌的声音评论杰森是美味的蛋糕。 杰森快乐地握拳。“太棒了!我是怎么摆脱困境的?快告诉我。” “通过传承。”兰迪盲猜瞎答。 一旦提姆被收养,生日被彻底商业化就成了提姆的事。这有可能是杰森把责任推卸过去(连同罗宾斗篷一起?这是一整组的交易?买一送一,不接受这点就没有斗篷?),也可能是提姆确实在这方面表现最佳。 有一说一,在这方面珍妮特和杰克确实生出了个完美的孩子。 保不准这在未来也会成为达米安的事;一旦达米安终于不再在宴会上朝惹怒他的人拔出黄油刀,并彻底明白这就是伴随继承权的必要义务之后。 杰森一手横在胸前,另一手摩娑下颔。 “那就是说我会有弟弟啰。”他发出沉思的哼哼声,样子有点像布鲁斯,“会有几个?” 兰迪正琢磨着如何在不严重剧透的前提下回答这一点,杰森搁在一旁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杰森爬过去,按掉闹铃。他盯着屏幕上不知道谁发来的消息看了会儿,背对兰迪露出皱眉瞪眼等一系列丰富的表情,没发现他漏算了他们周围的玻璃;兰迪可以从玻璃上看见一切。 然后他收起手机,转身给兰迪一个最若无其事的笑容。 “所以!我得去找提姆了。”杰森宣布,声音特别流畅、语气尤其自然。 “今天也是吗?”兰迪问。 杰森点点头,匆匆收拾起地上的书和纸笔。 “是啊。我们会先在他家待一会儿,然后回到庄园吃晚餐。你知道,得盯着这孩子完成他的作业什么的。”杰森说,后头又叨叨絮絮讲了些类似提姆逃避语文课、仗着聪明就不好好写作业……诸如此类的事。 最后他跳起来,一手抓著书和纸笔,跑到兰迪身旁、快速抱了她一下。 “一个小时后我们回来!”他说,像阵小旋风地跑上楼梯。 现在,回到兰迪起疑的部份。 是这样的。兰迪很怀疑,因为: 当提姆几乎半定居在韦恩庄园时,到底为什么,杰森要每隔一天、就带着三到四人份的新鲜熟食拜访德雷克家? 不是说兰迪介意杰森带食物拜访邻居;这就只是事情很奇怪,太奇怪了,她可以从两个不同的角度指出杰森行为古怪。 首先,杰森黏她。 杰森对她的依恋是如此明显且外显,以至于兰迪能有足够的自信,公然怀疑杰森会愿意每隔一天就牺牲至少九十分钟的相处时间,只为了在韦恩庄园和德雷克家之间来回奔波。 比起德雷克家,韦恩庄园也绝对更好玩。兰迪确信如此。 韦恩庄园有蝙蝠洞、有酷炫的黑科技、有所有刚上市和未上市的好玩玩具,还有玩伴跟宠物艾斯;相较之下德雷克家有什么?除了出土文物。那又不好玩。 更重要的是,这说不通。 尽管布鲁斯还未正式领养提姆,现在提姆知道他们的家族秘密、参与部份夜间活动并在蝙蝠群的私刑正义中负责一些后勤与文职,据悉,迪克跟杰森会轮流训练他。 那使得提姆几乎住在韦恩庄园。 提姆在庄园吃晚饭,晚饭后跟杰森一起玩,随后一同进入蝙蝠洞,在线陪蝙蝠们一起巡逻,提供破案线索、帮忙制作解毒剂,诸如此类,最终总因为待得太晚,不得不在庄园过夜(很可能是布鲁斯跟杰森的诡计,但提姆也乐得参与其中),隔天早上再与杰森一起去上学。 瞧见了吗? 如果提姆的三餐不是在庄园、就是在校内用饭,而德雷克家实际上没有半个活人居住其中,那么杰森带熟食过去是为了什么? 那是熟食。杰森不会浪费食物,更不会浪费阿尔弗雷德精心准备的食物。 没有什么能说明杰森在放学后,先回一趟庄园,只为了从家里拿整整一篮刚煮好的食物去拜访邻居孩子,最后又带着邻居孩子回庄园吃晚饭── 除非,杰森跟提姆正背着大人偷养一只秘密宠物。 兰迪对秘密宠物没有意见,她只想弄清楚这是什么动物,并确保两个孩子不要意外给动物喂了错误的食物。 别说她不信任杰森跟提姆,但真的,说起养宠物,在所有孩子中,兰迪只相信达米安。只有达米安在动物饲养领域具备充足的知识。 而就未来的情况、以及杰森从 庄园带出去的食物总量来看,这估计是只体型不小的杂食性动物。最终他们没有保留这只宠物,也许是该物种不适合在都市生存。 ……又或者该物种来自外星? 毕竟,考虑到这是提姆跟杰森。 90-100 第91章 杰森&提姆提姆得了流感 在杰森离开洞穴不久后,兰迪也上楼,直奔厨房。 正如她所料,杰森已经走了,带着一整篮的热腾腾熟食。厨房里只剩阿尔弗雷德,在擦洗油腻的料理台面。 “阿尔弗。”兰迪先向老管家打招呼,粗略观察了下厨房里的情况后,半是打趣、半是打探地问:“今天杰森带了什么去野餐?” 阿尔弗雷德轻轻哼了声,告诉她:“杰森少爷今天带走了一整只烤鸡。” “一整只烤鸡?就这样而已?” “也有土豆泥三色色拉、一些昨夜剩下来的焗面条、焗白菜和水果。” 听到杰森带走的食物有这么多,兰迪满意地点点头。 “那挺好的。很高兴知道杰森没忘记要饮食均衡,”她停顿一下,纯粹是为了戏剧化,“不论他们正在偷偷饲养的是什么动物。” 阿尔弗雷德以他一惯的平淡方式赞同这句话,拖着干巴巴的声音说:“是的,兰迪小姐,很高兴得知此事,不论杰森少爷与提姆少爷正偷偷喂养什么品种的生物。” 此时的阿尔弗雷德喊她‘小姐’。 兰迪注意到了,也意识到阿尔弗雷德是自从上回、她帮布鲁斯解开与儿子们之间的严重心结后,才正式称她为‘夫人’。 感觉像是无意间通过一场她未曾主动报名参与的考试,兰迪对此多少有些不舒服,甚至有一点被冒犯──但话又说回来,庄园里的居民谁没有领教过阿尔弗雷德的评判,除非阿尔弗雷德把对方彻底视为客人而非固定居民,好比芭芭拉。 真要算起来,布鲁斯恐怕是最常从老管家那儿领受评判的人。 几乎像是阿尔弗雷德以这种方式表达他对某人的肯定和喜爱。 不是说兰迪这时还想退货,但这个家庭真的好奇怪。 更奇怪的是,布鲁斯竟对杰森跟提姆偷运食物偷养动物一无所知……? 下午,杰森从庄园带走不只一整只烤鸡。 晚餐时,他跟提姆仍吃完他们自己的一整份晚饭。 很显然不管烤鸡最终去了哪里,反正不在两个孩子的胃里。兰迪相信杰森想要的话他可以吃得比较多,但提姆。提姆? 在两个孩子离开餐厅后,兰迪试图提醒布鲁斯此事,只得到一些敷衍了事的咕哝声作为回复。几乎全程布鲁斯都专注在他里的平板上,兰迪认出那块平板是布鲁斯处理正联相关事务专用的。 “他最近都这样吗?”兰迪不得不问阿尔弗雷德。 老管家从鼻腔哼了一声,“不幸的是,确实如此。” 兰迪观察布鲁斯。 “所以……他真的完全没注意到?” “布鲁斯少爷相信,这是成长中青少年的正长食量。”阿尔弗雷德用近乎枯燥的语气解释道,“毕竟,杰森少爷正在抽高,提姆少爷则需要加倍的食物来补足幼儿期和前青春期时的营养不足。” 兰迪安静地看着布鲁斯,头一回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布鲁斯实际上是靠着他的金钱跟阿尔弗雷德在养大这些孩子。 也许还有他的美貌。因为要是没有这份美貌,兰迪从一开始就不会跳进这个坑里。 彷佛通过某种心灵感应察觉了兰迪的想法,布鲁斯在此时抬头,尴尬地清了清嗓。 “所以……我们正在讨论杰森的青春期?”布鲁斯说。 光是这句话,就足以证明布鲁斯整个晚上都心不在焉。瞧瞧,现在他正在假装他有在听。 “你到底在忙什么?”兰迪反问,想了下后,又问:“不,也许我该说,你这么忙,是因为你真的很忙,还是因为你想逃避某件事,例如谈论你的情绪,所以你找了事让自己变得很忙?” 布鲁斯小心翼翼地把表情清空。“你在说什么?我才没有──” “兰迪小姐,您的洞察力可真是一如既往地出色。布鲁斯少爷最近在忙着逃避面对他青春期与后青春期的儿子。”阿尔弗雷德干巴巴地插嘴。 布鲁斯立刻露出深受冒犯的表情,喊:“阿尔弗!”声音中满是被背叛。 兰迪无语摇头,决定不再提醒布鲁斯。 她就等着看布鲁斯哪时候才会发现这件事。反正这不是什么大事。 更正:这是大事。 两天后,哥谭的天气从艳阳高照迅速转为倾盆大雨。 前两天气温还热得车顶都能融化,后两天就大雨滂沱、温度也骤降,就在夏季气候剧变中。 提姆得了流感。 考虑到德雷克夫妇根本不在国内、他们的管家麦克太太也只一周出现三次,主要负责提供日用杂货和打扫环境,不包括照顾孩子,兰迪建议提姆留在庄园,直到感冒痊愈。 但是,“不!我得回家!” 提姆边咳嗽边大声反驳,想绕过兰迪跟其他人、从前门离开庄园。 兰迪能从余光中看见,阿尔弗雷德正在要求杰森带上口罩。 “可是提姆,你发烧了。”兰迪耐心地劝。 “对啊为什么?”杰森也说,一边推开阿尔弗雷德递给他的口罩,“你几乎站不直,应该留下来,我妈可以照顾你。” 提姆仰头,对着庄园大厅的天花板皱出一个鬼脸。 “杰森,我非常感动你愿意跟我分享你的妈妈,但是我,嗯,真的有点虚要回家?” “一个路都快走不直的人这么说。”杰森嘲笑,出于善意和担忧。 同时,兰迪已经在考虑强制扣留提姆,至少直到他退烧。 “我真的得回家,否则我的缺席将引起麦克太太不必要的关注。” “阿尔弗雷德可以去解释。” “杰森。” 提姆直直瞪着杰森,声音突然间充满权威。 直到这一刻,杰森才总算明白提姆的暗示并想起── 是的,他们的秘密宠物仍养在德雷克家,需要有人回去照顾,否则可能会被德雷克家的管家发现,或可能会饿死,诸如此类。 一些后知后觉逐渐浮现在杰森脸上。 他赶忙说:“啊对。提姆得回家。否则会发生,呃,不好的事。” 兰迪朝他们扬起一道眉毛,发出怀疑的鼻音。 “什么不好的事?”她倒想听听这两个孩子还能编出什么借口。 杰森跟提姆交换一个眼神。 “我的意思是!”杰森开口。 提姆顿时瞪大双眼,飞快摇头,就差没扑上去摀住杰森的嘴。 但来不及了。杰森已经开始说:“我的意思是,提姆的父母实际上规定他每天都得用家里的座机打电话报平安所以……呃……” 随着杰森的胡说八道,兰迪眉毛越挑越高。 随着兰迪眉毛越挑越高,杰森就越胡言乱语。 又随着杰森越发胡言乱语,提姆逐渐低下头,双手摀住脸,彷佛已经能预见不久后他们的命运将会如何。 最终,杰森再也挤不出借口。他的脸上浮现更多的、更情感丰富的后知后觉,在经历一系列复杂的情绪后,沮丧的垮下肩。 在孩子们上方,兰迪跟阿尔弗雷德交换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阿尔弗雷德马上说:“我去为提姆少爷准备房间。” 当提姆在庄园已经有形同卧房的专属客房时,这句话毫无意义,显然只是离开的借口。 在阿尔弗雷德走开后,只剩兰迪、杰森跟提姆在庄园大厅中央。 兰迪克制住将手叉在腰上、或抱在胸前的冲动,尽可能用温柔和蔼的姿态,问:“好吧。你们谁愿意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 提姆仍摀着脸,抬起手肘推了下杰森。 杰森发出一个愤怒的小声音,瞪着提姆,回答:“不。” 兰迪叹气。 该不会他们正偷偷给斯蒂芬妮送饭吧;有一刻,她真的这么猜。 “男孩们,请别再否认了。你们越是否认、只会使房里的大象越具体,不如直接说出你们正在偷偷养的是什么,现在承认,也许我还来得及成为你们的共犯。” 听到兰迪这么说,杰森明显动摇了。他用手臂轻轻碰了碰提姆的侧身。 提姆放下手掌,目光在杰森与兰迪之间来回,眼里有些试探也有些怀疑。 “真的?”提姆问,“你愿意帮我们?” “我会尽我所能。”兰迪承诺。 顿时两个孩子都松了一大口气。 “事先声明,我们没有捡她,情况更像是某天她决定跟着 我们回家,然后就再也不肯离开了,“杰森开口就是强调,停顿一下后,不太确定的说:“我猜她只是不会说话?” “她说她叫──”提姆正要补充。 “卡斯?”兰迪接口。 特征很明显,这只有可能是卡斯。 一时之间,三人面面相觑。 “不是,等等,为什么你会知道卡斯?”杰森问。 “我知道!”提姆举手,“因为卡斯未来会被收养!” 兰迪低下头,在杰森跟提姆的击掌欢呼声中捏起眉心。 事情其实也挺简单。 就是孩子一声不吭、把路边的小动物带回家,养了近三个月,终于纸包不住火。 然而,有别于一般孩子捡小猫咪,他们家的孩子捡的是个同龄女孩,这个女孩恰巧也是个从小被培育成沙人兵器的忍者刺客。 发现原来杰森完美继承了布鲁斯对收养的偏好,现在这成了兰迪要解决的问题。怪不得未来的他们从未对她透露过卡斯是怎么来到这个家的。 第92章 天使杰森恭喜,是个女儿!…… 可能是出于对父亲形象、与对蝙蝠侠的本能畏惧,杰森跟提姆正在彼此推诿卸责,双方都拒绝成为去告知布鲁斯此事的人,这恰恰正是过去三个月来、他们一直在做的事。 所以,显然,身为这里的成年人,兰迪得为此负责。 即使她根本没有参与卡斯的收养,知道的时间甚至不超过一周。 从兰迪的角度来看,这件事远没有孩子们想象中严重。要不是先答应了会帮忙,她应该会鼓励孩子们主动去向布鲁斯坦白。 真的不明白杰森跟提姆为何要在这件事上逃避布鲁斯──她的意思是,考虑到布鲁斯才是家里最喜欢囤积孩子的人。这个男人在收养方面严重成瘾。 但从杰森跟提姆的角度来看?他们死定了。 因为他们背着所有人偷偷饲养一只野生刺客已经超过整整三个月,认为自己瞒天过海──直到兰迪在提姆的一次流感后逮着他们的小偷小摸。 兰迪真不忍心告诉他们真相。 孩子们的天真实在太珍贵了,破坏就是罪该万死。 兰迪先给迪克打了电话才去找布鲁斯。 为什么先给迪克打电话,不是为了咨询意见,是因为兰迪有预感,这件事接下来的发展会很欢乐,迪克会很喜欢。 要是她没有先通知迪克,事后迪克会为着错过这些乐趣而闷闷不乐,可能会抱怨个两三天什么的。 兰迪不想处理迪克的喋喋不休。 此外,要是布鲁斯在看见卡斯的第一眼、就立即决定要收养卡斯,迪克必须在场,否则他会因家庭即将增添新成员、却没人告知他而感到被冒犯,进而发怒。 同样地,兰迪也不想处理迪克的怨怒。 越是不易发怒的人发怒起来就更可怕,一个暴怒的迪克绝对不好玩。 而且,这是关于家庭成员间、在情感上否足够顾虑和尊重彼此。 有别于布鲁斯,兰迪有足够的人情世故,能理解告知的重要性,协调实际上在她的技能栏中名列前茅。 等到一切结束后,也许她该去应征WE的HR部门……或者不去应征。那样她就真得一天到晚都在协调了。 自从前天晚上,兰迪跟阿尔弗雷德在晚餐后、当着布鲁斯的面,指出布鲁斯的敷衍了事跟心不在焉、并针对此上演了一小出即兴短剧阴阳布鲁斯,布鲁斯这回一察觉兰迪进入蝙蝠洞,就立刻放下手边所有事,把注意力全让给兰迪。 感谢阿尔弗雷德。看来那晚他们的阴阳双簧效果(至少暂时)可挺显著。 兰迪先在控制台附近晃了一圈,才故做漫不经心地接近布鲁斯。 在下来洞穴以前,她已经先在脑海中、排练过多达数十种开场白,其中包括: 亲爱的,知道吗?我们的儿子可实在太像你了。杰森不仅在外貌上完美地继承了你的基因,更继承了你的偏好。你要不要问问我指的是什么偏好? 或是: 宝贝,我有一条来自未来的信息要给你,该信息如下。天要凉了,要入秋了,是时候该收养一个新的孩子了。 也可以是: 恭喜,是个女儿! 总之,兰迪是打算以轻松的方式宣布这个消息。 不是询问,不必试探,就是宣布。 这就是注定的事。站在她的视角从未来往回看,兰迪已经知道,最终布鲁斯会非常喜欢卡斯,全家都会喜欢卡斯,没人不喜欢卡斯,所以她都不担心现在的卡斯还有点是半野生的。 谁知道布鲁斯会抢白,彻底打乱了她的喜剧开场。 “发生了什么?是杰森还是提姆?还是他们俩都有份?” 兰迪微微扬起左边眉毛,差点这就笑了。 她绕到布鲁斯面前,转动布鲁斯的椅子、好方便她能坐在他怀中。 “我想给你一个小小的建议,就是你这个说法最好改一改,”她刻意先带开话题,“这种态度就是你冒犯孩子、惹毛他们的快捷方式,尤其他们现在全都在青春期的前中后段。”包括迪克,迪克是青春期后段的那一个。 布鲁斯抱住她,五味杂陈地皱起脸。 “我知道。”他咕哝,并指出:“你没有否认我的说法。” 兰迪微笑,双手手肘轻轻搭在布鲁斯的肩上、交叉环过他的后颈。 “我问你,你对养女儿有什么想法?” 布鲁斯的目光从她的嘴唇转向她的双眼,眉间浮现困惑。 “女儿?” “是的,女儿,你喜欢吗?”兰迪停顿一拍,“我希望你最好喜欢,因为宇宙正在送你一个。” 先前兰迪预计,事情会变得很搞笑;她是对的。 布鲁斯的表情由困惑转为茫然,再进入惊恐,最后他低下头,对她的腹部睁大双眼,脑子里肯定正跑过些疯狂又混乱的运算。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声音边缘有着不明显的颤抖。 兰迪大笑。“当然不是那么回事!杰森还是杰森,没有性转。” 布鲁斯松了口气,很快又皱起眉。 兰迪抹掉不存在的眼泪,解释道:“我想说的是,杰森给他自己找了个姊妹。” 布鲁斯面无表情。 “就我所知,提姆是男孩。”他说。 “我现在讲的不是提姆──” 兰迪正要进一步解释,突然,她捕捉到布鲁斯眼里闪过一丝顽皮和得逞,顿时了悟。 “哦所以你是想反击是吧。你想闹回来是吧。你明明已经听明白了──嘿!你还挠我痒!” 事后证实布鲁斯中途就听明白了;就在她暗示他们要养女儿那里。 由于中途一度分心,兰迪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来向布鲁斯解释发生什么事。 尽管杰森跟提姆共同声称是他们先发现卡斯,但兰迪了解卡斯。 依卡斯的身手,要是不想被发现,没人能发现她;所以严格意义上,应该是卡斯主动找上杰森跟提姆。 两个孩子认识卡斯长达六个月,藏着卡斯的时间超过三个月,至于卡斯观察两个孩子有多长时间,未知。 在卡斯决定跟着提姆回德雷克家以前,都是杰森自掏腰包给卡斯买食物、买衣服。几周后,零花钱开始不太够用 。 考虑到一次动用一大笔钱会显得可疑,而杰森又坚持不让提姆花钱,更主要的是,他想给卡斯吃比外卖更健康的食物。 那,就是杰森开始从庄园偷渡食物出去的时刻。 在这里,兰迪跟布鲁斯都有点感动。 相较于同龄的孩子,杰森的零花钱不是用在自己身上,而是用来喂养弟弟妹妹。通过定期为卡斯提供食物,杰森成功帮助布鲁斯达成本季领养KPI。 这么善良,简直是天使。 所以,当布鲁斯决定煞风景地、在此时提起,杰森自从上一次生日后,逐渐变得有些叛逆不听话的事时,兰迪果断忽略之。 搞什么,她正在感动呢。杰森这么天真可爱又黏妈妈,别对她讲杰森哪里不好的坏话。她拒听。 发觉兰迪关上耳朵,布鲁斯也只能摸摸鼻子,把话题绕回卡斯身上。 既然兰迪能提供卡斯的姓氏,布鲁斯要确认卡斯的背景就简单多了。 听完解释之后,布鲁斯马上着手调查希瓦跟大卫该隐。 这时,迪克从上层平台与楼梯之间的阴影处掉下来,快乐地与兰迪打招呼。 “谢谢你邀请我来围观刚才那些搞笑的场面。”迪克说,“包括你跟布鲁斯打情骂俏的部分,那真的是,太甜蜜了。” 兰迪微微皱起脸,正想针对她没有邀请迪克围观她跟布鲁斯打情骂俏这部分做出回应,就听到布鲁斯站在控制台前,背对他们,发出一个精神上不太舒服的咕哝声。 他们双双转头。 “迪克。为什么你不能像你的弟弟们一样,撞见了就自动回避?”布鲁斯抱怨。 “但为什么我要那么做?”迪克反应,声音几乎天真无邪,“我喜欢浪漫的爱情故事,你们恰好是浪漫的爱情故事。” “再说了,这又不像是你们是我亲生父母什么的,我看着你们接吻不会生理不适。你喊我密友,我也把兰迪当朋友,围观朋友谈情说爱并嘲笑之是人类的本能。” “人类没有这种本能。”布鲁斯反驳,“你只是八卦。” “信或不信,八卦是人类的本能之一。”迪克欢快地再反驳回去。 接着他转头,朝兰迪露出大大的笑容。 “那么我是要有妹妹了?终于?一个可爱的女孩?” 兰迪……不确定卡斯对迪克而言是不是个可爱的妹妹。 在她的印象中,卡斯全家最亲近的是斯蒂芬妮跟提姆。 其次是布鲁斯,接下来达米安、杰森、迪克则轮流替补第三顺位,取决于当时的情境和近期发生过什么事。 如果将阿尔弗雷德也算在内,那杜克、阿尔弗雷德跟她自己,就在第四顺位,排名不分先后高低。 现在回想起来,她跟卡斯关系最好就是她跟布鲁斯结婚的那会儿。兰迪记得,当时她们一起出去吃过一次饭。 再往后看,似乎她跟卡斯的关系长期都滞留在一种不冷也不热的温水区,就是比中立再更友好一些些的位置。 杜克也是如此。不论是杜克对卡斯,或是她与杜克之间,皆是。 不过,眼下要紧的是回答迪克的问题。 “她很可爱,也可以很可怕。性格上比较安静,建议你马上去学手语。”兰迪回答。 “噢。”迪克睁大双眼。 兰迪仔细观察迪克的神情,注意到迪克似乎有些失落。 “你是……更想要一个性格活泼的妹妹吗?” 迪克别过脸,紧张地看着地板。 “嗯,我的意思是,我只是喜欢有更多家庭成员,你明白吗?像我在马戏团时那样?但就像芭芭拉说过的,这个家的Y染色体已经太多了,所以一个妹妹会很好。当然,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没有异议,不是说我还挑剔什么的,这只是呃……对,如果这个妹妹性格活泼,跟我有更多共通点,那就最好了。” 第93章 迪克你们真的是最有趣的一对 当下,由于迪克语速过快,兰迪来不及细思迪克的一长串话背后隐藏了什么样的心境。 迪克不只语速快,跳往下一个话题的速度更快。在兰迪有机会转动大脑深入思考以前,他就又说:“那么,杰森也开始他的收养成瘾了哈?” 瞧瞧他那挤眉弄眼的得意样子,一看就知道,晚点会去骚扰、嘲笑杰森。 “嗯。”兰迪明智地说。 她想:迪克根本没资格嘲笑杰森。收养成瘾在这个家庭中,是除了义警、私刑、蝙蝠或鸟类主题之外的最大共通特色── 就不提迪克几乎是在认识达米安的第一秒、就精神上收养了达米安。 毕竟这对现在的迪克而言是个还未发生的既定事实,该指控将缺乏证据。 一个孩子有多个父母形象,这是合理的,至少在这个家庭中是如此。 而说真的,比起布鲁斯的儿子,达米安有时更像是迪克的儿子──也绝对是迪克的儿子。 兰迪一直都认为这是件好事。 毕竟,帮助达米安适应哥谭生活、教导这个孩子融入世界并学会宽容跟友爱,这是只有迪克格雷森才能做到的;迪克的热情、乐观和他马戏团式的能量,不论是在这个家庭中、或是在超英群体中,都是标竿性的。 很难想想要是少了迪克,这个世界该怎么办。 这就跟世界少了蝙蝠侠一样严重。 然后,迪克用上臂轻轻碰了碰兰迪的肩。 “谢谢,”他说,笑容很小,声音很轻,“在布鲁斯这一次的冲动收养以前先让我心里有个底。” 兰迪瞥了他一眼,皱起眉,不自觉地发出一个不太自在的咕哝声。 迪克转了圈眼珠。“天啊,别布鲁斯我,我正在道谢呢。” “我,”没有。兰迪把后面的字吞回去,惊恐地发现她也开始咕哝了。 迪克抱着手臂,摇头抱怨:“我发誓,这种咕哝声不是毒气就是瘟疫,现在你也被感染了,太棒了,家里没有一片净土。” 兰迪咳了一声,找回自己的语言能力。 “我刚才是想说,你不必道谢。”她停顿一下,“而且,我相信在布鲁斯真正发动这张收养卡之前,总会有人通知你的。”……应该。 迪克朝她扬起一道眉,“虽然你没说出来,但我真的能听见有一个大概接在你的句号后头。” “好吧,我承认,在这方面布鲁斯是表现得稍微差了些──” “稍微,哈哈。”迪克干巴巴地冷笑。 兰迪无视迪克,坚持把话说完,“但杰森跟提姆不至于那么糟。” 迪克移开目光。 “嗯,他们是没那么糟。”他先承认,只为了随后能否认,“但我怀疑杰森会记得。毕竟,你瞧,我搬出去了,大半时间都在布鲁德海文,杰伊又不喜欢跟我发短信,嫌我用空格取代正经标点符号什么的。” 兰迪皱起眉。 现在,这正是她先前所担忧的;迪克因为布鲁斯容易在做出重大决定之前忘记先行告知(例:她怀孕那次),感到不受重视、进而被此冒犯。 同时,他也因怀疑自己已经被家庭抛弃、被排除在外,暗自闷闷不乐。 “你。”兰迪加重语气。 迪克抬头,一脸不解。 兰迪转身,正面面对迪克,说话的同时,右手食指一拍一拍地轻戳迪克左肩、肌肉与肌肉之间的一个凹陷处。 她告诉迪克,“停止自我怀疑!布鲁斯绝对爱你,就更不提杰森跟提姆有多崇拜你了。你对这个家而言超重要!要是你还怀疑,就把我现在说的这些话录下来,每次怀疑就放出来听,照三餐听!要是没有你,我们会在哪里?” 迪克在惊讶中飞快眨了眨双眼,肩膀因着承受冲击力道而微微晃动。 “确实杰森跟布鲁斯有相同的倾向,做决定前时常忘记告知。”她会说这是忘记而不是刻意,因为实在没必要继续在迪克的负面情绪上添砖加瓦,“可这不是说他们有意将你排除在外,甚至是抛弃你。” “天啊,布鲁斯甚至可以跟我离婚,也不会抛弃你。不管血缘跟法律怎么说,你永远是这个家的长子,理解了吗?” 背景中,不远处,有个与布鲁斯极其相似的声音小声抗议道:“不会离婚,也没有抛弃。我真有那么糟?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在乎?” 兰迪跟迪克双双忽略了这个声音。 迪克睁大双眼,而后,他露出一个不知所措的、吃惊的微笑。 “你知道……这实际上不是我第一次从你口中听到这句话。”他的嘴唇扭曲起来,双眼变得更蓝,在蝙蝠洞昏暗的光线之下也闪着水光。 兰迪如临大敌。 该死,迪克太感动了,现在他要哭了。 她不会处理这个。“布鲁斯?” 没有任何回应。 从兰迪与迪克对话开始,背景中始终徘徊不去的黑色存在似乎消失了。 人们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 “布鲁斯??”兰迪转头,赫然发现,布鲁斯早在察觉迪克会哭的那一秒、就躲到不知道哪去了,留下空荡荡的控制台。 速度之快,比飞出地狱的蝙蝠还快。 “布鲁斯!”兰迪大喊,微微咬牙。每一声 布鲁斯都比前一声更加愤怒、更情感丰富。 迪克摀着嘴唇,从鼻腔发出一个湿漉漉的笑声。“这就是为何我最喜欢围观你们的互动。我发誓,你们真的是最有趣的一对。” 在那之后,迪克的情绪明显明朗许多。 看在这点上,兰迪就没有把布鲁斯抓回来、强行按头要求布鲁斯去跟迪克谈论他的感情,表明他到底有多在乎。 她跟迪克其实有听见布鲁斯说他在乎。只是当时他们都不想理布鲁斯。 就兰迪的观察,迪克是那种勇于且乐于对家人表达情感的孩子。 不论是肢体互动、或文字语言,不论是喜爱或愤怒;迪克的表达方式包括而不限于── 分享东西(从普通二手近新的衣物到罗宾斗篷,从食物到他自己在布鲁德海文的公寓)。 赠送礼物(有次,迪克从太空回来,全家人都收到奇怪的小东西作为伴手礼)。 言语赞美(“你是最棒的!”、“谢谢你”、“爱你”)。 到章鱼式的拥抱、主动发起家庭团建活动、邀请手足回家参与电影之夜、陪伴前往某地……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那么,当然,迪克也会期望他深爱的家人能以相同的方式反馈。 哪怕只是比平时多一个拥抱,更多一点尊重、和更多一点明确的爱的言语。 然而,布鲁斯是布鲁斯。提姆,现阶段的提姆表面上比较亲杰森。 至于杰森,现阶段看,迪克想拥抱杰森,杰森会接受。 但要说有谁是杰森乐意主动提供正向的爱的言语、更愿意主动发起拥抱,那恐怕是兰迪的特权。 所有视力正常、也恰巧住在庄园或时不时出现在庄园的人都能看出来,杰森对母亲的依恋几乎可称为他的个人特色之一。 这就难怪迪克想要一个性格更活泼的妹妹。或弟弟。他说他不挑剔。 关键在于性格活泼。 性格活泼,才能跟着迪克一起带动气氛。 性格活泼,更大概率像他一样,积极乐观、不吝啬对家人表现情感。 好比斯蒂芬妮。 迪克应该非常想念马戏团的生活吧;兰迪想。 看来,那正是为何迪克需要创立泰坦,拥有更多的家人、更大的家庭是迪克此生不懈追求的一大目标。 再者,就迪克一个人,要承担这里的所有人份的正向积极,这也太难了。 现在的提姆是个沉默的孩子,讲话声音通常又细又小,只有被刺激到才会抬高音量。 杰森在青春期的正中间,平时肯定不好处,她截至目前都没有领教到杰森的脾气、只是因为她头顶上有好大一圈名为‘亲生母亲’的光环。 至于布鲁斯? 嗯,那是布鲁斯。你能期望什么? 兰迪理解迪克。最近,有时,她也想念斯蒂芬妮。 不幸的是,斯蒂芬妮是除了达米安的又一件她还不能剧透的既定事实。 她只能用朦胧模糊的暗示,安慰迪克有朝一日愿望会被满足。 再回到卡斯。 卡斯的事进展出奇顺利。 布鲁斯在看见卡斯的第一眼、就当场决定,是的,他可以养一个女儿,而且他特别喜欢这个女儿。 更顺利的是,卡斯也在看件布鲁斯的第一眼、就立刻决定,好的,她可以有一个新爸爸,而她也特别喜欢这个新爸爸──旧的坏爸爸再也不能伤害她、再也不能影响她。 这正是卡斯最想要的。 一切都挺顺利,除了,卡斯在法律上根本不存在的这部份。 布鲁斯得花上至少三到六个月来处理所有的文书作业。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关于如何给卡斯建立正常合法的身份,而不引起政府相关部门的关注。这里指的主要是阿曼达沃勒。 就更不提媒体会引起的公关风暴,和互联网上不必要的过多关注。 第94章 家庭派对我要把账单寄给奥利 虽说布鲁斯的钱不能再更加快这件事的进行,但至少,他的富有能确保不论外界情况变得如何、都不影响兰迪跟孩子们的日常生活。 在庄园内,日子又平又稳。 兰迪不会用岁月静好来描述这段时光,考虑到她的家人是义警、故事的背景是哥谭;但庄园的围篱就像环绕城堡的高墙和护城河,将内外彻底区隔开。 她仍然维持锻炼和魔法练习,在提姆跨时空的建议下(还记得吗?在她离开餐厅、被拉斯召唤之前,提姆急匆匆给她写了一张餐巾纸)、把一些现在对于她来说可能有些激烈的东西换成温和的。 其余时候,她会拿来陪伴家人,主要是杰森、布鲁斯、提姆,有时也包括迪克,只要迪克有回家。 至于卡斯…… 让她打个比方。这就像是人类目击不明飞行物体;如果说,杰森跟提姆与卡斯的相处程度已超过第三类接触,那么,布鲁斯与卡斯的相处就是停在第三类接触。 其他人,不论是阿尔弗雷德、迪克或兰迪自己,跟卡斯的相处都仍在雷达目击到第一类接触之间反复横跳,时而前进,时而后退。 卡斯总是偷偷徘徊,在兰迪与杰森、与提姆互动时从角落偷窥,像只好奇又满腹怀疑的小猫一样,若隐若现。 多数时候,兰迪看不见卡斯的身影,可她知道卡斯就在附近;这通常是转头时,从最靠近的镜面物体边缘闪过的一道黑色小影子,或一种被注视、被观察的直觉。 一方面,这有点好笑也有点好玩。另一方面,不能说卡斯与她保持距离的这个事实、没有给兰迪带来一丝丝精神上的酸和咸。 尤其是当她看见,卡斯会亲昵地靠着提姆休息时,会坐在杰森附近、听杰森给她念儿童绘本时,这里差别待遇在对比后格外鲜明──更不提布鲁斯还对她炫耀、卡斯会主动提供拥抱了。 然而,兰迪又怎么能奢求成为家里最受欢迎、最被喜爱的成年人? 这不是比赛。抱着较劲的心态会很幼稚。家里更不是只有她还停留在卡斯的观察期,迪克也是。 而且……当她能停留在家人们身边的时间是如此有限时,分配必须做到最精打细算。 在卡斯选择优先亲近布鲁斯的同时,兰迪也选择把时间优先拿去陪伴亲儿子跟提姆、迪克。 选择是双向的。 周末是杰森的非公开生日派对。 不像其他人,有一年半载的时间能准备杰森的生日礼物;兰迪只能从商场买现成的。 她给杰森买了一本贵得不道德的笔记本,有华丽的、散发淡淡香气的红棕色皮革封面,封皮烫有金色的星点,闻着令兰迪联想起下午在图书馆喝咖啡,和配套的钢笔、墨水,因为杰森喜欢写作,不只是写日记,听(提姆,当然是提姆这个小跟踪狂)说在A凹3上还有个账户。 她希望这份礼物至少是实用的,如此一来杰森欣赏这份礼物的可能性就更高。 为了这份礼物,兰迪跑了商场两趟,花了至少整整一下午的时间,钱就更不用说。 即便如此,当她将包装精美的笔记本套组放在桌上,使其与其他人为杰森准备的生日礼物并排时,她仍感觉自己准备不足,礼物寒酸。 “别那么想。”布鲁斯安慰她,“我保证杰森会喜欢的。” “对的,杰伊会喜欢的,”迪克也说,“只要别让他发现价格。” 兰迪鼓着脸颊、下 唇往前伸,用不开心的眼神看着布鲁斯跟迪克,心想她一点都没被安慰到。 这俩准备的礼物,一个是从拍卖会上标下简奥斯汀的作品初版;一个是运用无边无垠的魅力跟人脉、提前拿到某作者刚写好、出版社都还未排定正式上市日期也还未印刷的稿件,该作品连载多年,杰森从第一集追到现在。 瞧? 就是因为有些人,他们过度努力,才会导致她在这儿担心礼物寒酸。 布鲁斯茫然地回望,一副不明白她为何更不开心的模样。 迪克摀嘴窃笑。 兰迪给了迪克一眼。这时,提姆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 “我认为,嗯,”提姆结结巴巴地说,“我认为不论你送什么杰森都会喜欢。你真的不必为了送礼多费心思,不像我们──只要你回来,杰森就很满足。他只想要你在他身边爱他。” 这恰恰正是兰迪目前做不到的。 兰迪低头,给提姆一个温柔的微笑,将叹息混在微笑中,“谢谢你的安慰,提姆。我明白。” 提姆准备的礼物有着字面上和隐喻式的沉重。 是自制的拼贴簿,用罗宾色的礼物盒装着,纸盒外贴有黑色圆点,最后用蓝色跟粉色的缎带打上蝴蝶结。 据提姆表示,黑色圆点是布鲁斯跟卡斯,蓝色缎带是迪克,粉色是兰迪。 听迪克说,提姆准备这种沉重的礼物已经连着两三年了。在迪克生日时,他也送了相似的礼物。 起先,这很甜蜜、很可爱,他们的小跟踪狂原来拍了这么多好照片,值得被贴在冰箱上跟墙上。 然而,随着提姆将他们的反应视为鼓励,进而做出更严重的跟踪行为,这件事就从可爱的领域、逐渐走入可怕和沉重的范畴了。 由于家里没人知道该如何解决提姆的狂热,只好先摆着。布鲁斯试过把提姆的狂热从跟踪大家导向其他事,好比帮忙破案、后勤支持等等,效果有,但不多。 兰迪怀疑,提姆的追星狂热、得要等到他自己成为罗宾才能真正解决…… 阿尔弗雷德的礼物就是蛋糕和帮忙准备这场家庭派对。 而卡斯第一次参加某人的生日派对,获得免费通行,不用准备礼物,现在正好奇地在他们放置礼物的长桌附近晃来晃去,观察所有礼物,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拨弄缎带。 杰森在前厅接待来客。不知道聊了什么,罗伊的大笑声传过走廊。 科里前段时间与迪克正式分手,但为了杰森,她仍然来了。 海少侠派瑞是被野兽男孩加斯拖来的,整场派对他跟杰森交流不超过十句话,而且都很尴尬。 沃利出现只是因为一,迪克跟罗伊都在这里、和二,这是一场餐点酒水无限量供应的派对,闪侠们共通的热情和自来熟、帮助沃利克服了杰森的挖苦和尴尬的对话。 最后,神奇女孩唐娜当然会出现,她也是杰森的朋友。 布鲁斯邀请了克拉克,这是兰迪继婚礼后首次再见到超人。 当克拉克带着礼物飘进餐厅,迪克最先放下一切大声欢呼。直到此时,兰迪才知道克拉克跟迪克关系这么好、是迪克的“克拉克叔叔”。 提姆眼神闪亮,害羞地在不远处徘徊,想跟超人打招呼又不知如何开口。 卡斯对任何客人都零兴趣,早在罗伊搭着杰森的肩走进餐厅的那一秒、就消失在楼梯末端,彻底躲起来。 尽管克拉克对杰森也不错,但仍看得出克拉克最喜欢的是迪克。杰森对克拉克也有些不冷不热,估计克拉克不是他最期望能在家庭生日派对上看见的那个超级英雄。 当孩子们在餐厅、前厅和泳池之间来回奔跑玩耍时,兰迪跟布鲁斯就坐在阳光房里喝下午茶。从这个角度,他们能看见泳池、也能看见餐厅。 “这是杰森的生日。我应该邀请黛安娜才对。”布鲁斯对着蛋糕自言自语。 兰迪端起茶,“杰森比较喜欢黛安娜吗?” 布鲁斯咕哝,意味着猜测正确。 “那为什么……?”兰迪正要细问。 这时,远处传来巨大的重物坠地声,伴随着碎裂声和尖叫。 “不是我!是罗伊!”迪克大喊,方向似乎来自前厅。 “嘿!你也有份!” 兰迪跟布鲁斯深深对望,交换一个头疼的、无奈的、想发火又不能发火的沮丧眼神。 他们才休息二十分钟。宾客中有一个闪侠,一个超人,跟那么多超人类,却没有一人能阻止罗伊打破……不管罗伊打破的那是什么。 布鲁斯捏着眉心,从椅子上起身,边抱怨道:“我要把账单寄给奥利。这就是为何我不喜欢孩子们在家里办派对。” 事后证实,兰迪送的礼物杰森确实尤其喜欢。 提姆是对的。也许不管兰迪送什么,杰森都会很高兴。尽管杰森最想要的东西兰迪送不了。 杰森许的三个生日愿望中,其中一个是今晚大家不巡逻、不工作,包括阿尔弗雷德。 这使得夜晚最终结束在唐顿庄园马拉松上,而布鲁斯被孩子们彻底困在起居室的沙发中央,左手边是迪克,双臂环胸、头一点一点地靠着布鲁斯的肩,右手是卡斯,提姆则横躺在卡斯和布鲁斯的腿上。 兰迪坐在另一张沙发上,杰森坐在地上,靠着她的腿。 在十一点半时,她起身,想拉筋,却发现大家都睡着了,杰森不知所踪。 兰迪关掉电视,先找了厨房跟餐厅,探头看了看花园,最后在杰森卧房里发现儿子。 第95章 杰森母子谈心时间 杰森似乎正在整理今天收到的礼物。他没有关上门,兰迪可以站在走廊上、从半掩的房门、看见杰森坐在地上,曲起一条腿,翻动一本绝对是手工制成的剪贴簿。 兰迪轻敲房门,一手扶着走廊的墙。 “小寿星,我能进房吗?”她面带微笑地柔声问。 杰森抬头,看着她,耸了耸肩,做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手指压在书页边缘。 兰迪走进房内。 在这个时期,杰森的卧房有一半仍保留着儿时的偏好──好比像是天花板上粉刷的星星、床上排排坐的绒毛布偶、衣柜里的白衬衫卡其裤和羊毛衫;另一部份则隐约透露出未来杰森会成为的样子──角落的重训器材、新买的黑色工装裤。 还有一小部分,自始至终从未变过;像是堆满书的书架、贴在墙上的神奇女侠海报。 杰森看了她一眼,指着角落的简奥斯汀初版,说:“妈,你能不能帮我把那放进真空柜里头?就是我床底下的抽屉,左边那格。” 他皱起脸,露出一个五味杂陈的表情,“每年都是老爸,他总爱送我这些保存手续特别麻烦的东西。不是说我不喜欢,但。” 兰迪找到杰森说的抽屉,发现杰森为了保存这些宝贝,在床底下建了两个嵌入式的真空储物柜,防霉防潮防虫智能恒温那种,黑色钢化玻璃表面在这个房间内并不显得风格突兀。 她照杰森所说、把初版书小心地放进去,边开玩笑道:“但你更想得到一辆跑车?” “噗。”杰森吹着嘴唇发出一个不雅的声音,“多亏了迪基,在他十七岁前就撞毁三辆车,现在我要等到十八岁才能拿到我的第一辆车。” “你了解老爸,有了迪基的前车之鉴,就算我考过驾照,他也不可能马上给我跑车钥匙。只需要练习一年就已 经是他最大的宽容了。” 兰迪关上抽屉,本想对迪克十七岁前、就撞毁三辆车的事实感到震惊;但转念一想,她第一次见到迪克的那天,迪克开着警车来接她跟布鲁斯。 当时她就觉得迪克车技惊人,不是好的那种。 “怎么你好像不太意外?”杰森好奇问。 兰迪跪坐在地上,朝杰森的方向转身。 “你哥哥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他刚从速度与激晴的片场出来。我差点冲破车窗飞出去。”她干巴巴地回,“看来有些事经过十年也不会改变。” 杰森笑了。 他笑的时候,脸颊圆鼓鼓的,眼睛会瞇起来,嘴角两边有个小小的笑窝,让兰迪想起布鲁斯。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看这些照片?”杰森主动邀请,挪出一个位置来、手掌拍打他身旁的地毯,“这些是小提米今年新拍的,我还有去年、前年跟大前年的。这小子从九岁起就自己在街上闲逛,你敢信?” 兰迪挨着杰森坐下,一起欣赏提姆送给杰森的剪贴簿。 在此先前,兰迪数度听闻提姆在摄影方面极具天赋;但她不知道提姆就竟多有天份。 直到她看见这些照片。 彷佛通过母子间的心灵感应、从兰迪的沉默中读出她的想法,杰森发出一连串赞同的鼻音。 “对吧?他太擅长了,可以开个摄影展。”杰森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我特别喜欢这张。” 在那张照片中,蝙蝠侠带着夜翼跟罗宾、三人站在WE大楼平台边缘谈话,其中不论是霓虹灯光照在夜翼身上的方式、或蝙蝠侠跟罗宾的影子在脚下被拉长的方式,至于高楼平台下、川流不息的车阵,跟照片中央、袅袅升起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烟雾,全都富有诗意,有着超现实的现实感。 兰迪点头,认为这张照片要是在拍卖会场上出现,可以卖出天价。 她的目光转向另一张罗宾杰森对着镜头大笑的照片,心想:提姆的摄影方式使她想起亨利卡蒂尔-布雷松和雷内布里这两位已故摄影大师。 杰森翻过一页,突然说:“但我怀疑,在成为罗宾后,他还能有那么多时间拍照。” 兰迪看了眼杰森。 “你们已经讨论过了?” “不,还没,”杰森用嘴唇强调P的尾音,耸了耸肩,目光滞留在相片上,语气漫不经心,“可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 “提姆不可能不是下一任罗宾。我的意思是,很显然,再过不久、我就再也穿不下小精灵斗篷了。我会继续长大,莱斯利医生说,就骨骼看我可能会跟老爸一样壮,你能想象一个跟蝙蝠侠一样粗的罗宾吗?恶,这会成为哥谭人的恶梦。” “再说了,罗宾斗篷本来也就从不属于我。这是迪克的。当初在……在那时候,我们就谈好,迪克愿意与我分享斗篷,条件是、未来我也愿意跟新来的孩子分享罗宾,因为迪克的愿望是把格雷森的遗产传承下去,即使不是以空中飞人而是以义警的方式。” “所以,我想,只要迪克同意提姆成为罗宾,我就没事。不管怎么说,提姆多年来都想成为罗宾,为此付出永无休止的努力,一直想向大家证明自我,要是这场面试最后仍失败,他可能会成为我们的头号恶棍。最好还是答应这孩子的愿望。” 正因为杰森在说这些话时语气格外轻快,甚至是以调侃的方式在表达他的观点,兰迪才有些担心。 “如果你还没准备好放弃罗宾,不用太勉强自己。”她关切地看着杰森,“这件事可以等,反正十二岁做罗宾也太早了。” 杰森干笑一声,给了她一个最意味深长的眼神。 “实际上……根据数据统计,十二岁正巧是成为罗宾的最佳时机。” 兰迪盯着杰森。 “天啊。迪克十二岁成为罗宾?你十二岁成为罗宾??”她深深吸了口气,语气逐渐强烈,“布鲁斯完蛋了。” 杰森尴尬地咽了咽,谨慎地举起一只手,表现得像是在接近即将抓狂的野生动物。 “嗯,不是说我反对你偶尔家暴老爸──我的意思是,他是蝙蝠侠,如果他不想你揍不到他所以这其中必须存在着两情相悦的古怪情趣成份我不想了解别告诉我──我的意思,这实际上是我们的集体共同决策,你明白吗?” “毕竟,他是个单亲父亲,白班夜班都得上,要是你责怪他因为无法阻止我们自己偷偷溜出去、只好在上夜班时把孩子带在身边,那就有点虚伪了。” 兰迪继续盯着杰森,微微瞇起双眼。 她依然不满意。废话,在各种各样的状况中她怀胎长达四十周,不是为了提供布鲁斯一个新罗宾,是因为……对,她现在可以大声说,她想要杰森。 即使杰森未来会时不时向她发怒。 这就像养了一只超可爱、可是会咬人的小动物,兰迪喜欢、接受、愿意、想要成为杰森的母亲。 即使她能陪伴小杰森的时间真的不多。 她仍珍惜。 出于这样的立场,她气布鲁斯。 但她能阻止杰森成为义警吗?显然不能。 杰森在维护治安、保护哥谭这方面擅长得彷若天生,这就像是他的天命。 另一方面,杰森关于单亲父亲带孩子的评论那是……好吧,中肯。兰迪不能否认这点。她一个不能在场的母亲、有什么资格立场评论布鲁斯带孩子上夜班呢,毕竟不是她长期亲力亲为的带孩子。 思及此,兰迪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我不能那么虚伪。”她只得承认,“虽然我真的有点──” “不满意。”杰森接口道,一手握拳搁在下巴上、猛点头,“我理解,我也是。之前没这么想过,直到提米说想成为罗宾。天啊,他那么小!” 兰迪淡淡瞥了杰森一眼,就不多说什么了。 她想:既然你理解,那你还鼓励? “毕竟无法阻止。”杰森耸肩,“带着他总比他自己偷溜来得好。” 兰迪无言以对。 “总而言之,提姆会成为我之后的下一个罗宾,这就是注定的。”杰森下结论,双手放在脑后、整个人向后倒在地毯上,“这个嘛,坦白讲,我是有点舍不得放弃罗宾。” 兰迪朝杰森扬起一道眉,等杰森把话说完。 “不过,我也忍不了老爸继续命令我。”杰森说着,不开心地皱起脸,“真的要受不了了,为什么我不能跟着你一起走?” 兰迪明智地保持沉默。 “我们可以做一对时空旅行母子。”杰森异想天开。 “你要我一边怀着你,一边带着你?”兰迪提出。 杰森拉平表情,在地毯上翻身。 “你可以直接拒绝我,开玩笑不会让我比较好过。”他小声嘟嚷,接着大声哀叹,“唉,这就是迪克当时的感觉吗?面对老爸不开心,面对蝙蝠侠更愤怒,一拿到他的指挥命令就想反抗?怪不得迪基最后搬出去。” 这个话题就挺敏感,兰迪实在不好说。 杰森看了她一眼。 “妈,我在抱怨。你都不说点什么?”他用脚跟碰兰迪。 第96章 小鸟和早餐都不用嘴好好讲话 兰迪斟酌了下。 “根据人类历史,进步和转变都是必须的。”她说。 杰森直视她的双眼,眉毛微妙地抽动、皱起,像是无法决定他要笑还是该为此感到被冒犯。 “你是……在对我引用历史哲学吗?”他问,“真的?你确定要这么做?因为上周我才成功辩倒布鲁斯。他超生气的。” 不;兰迪心想。 她不是在引用历史哲学,也没有要跟杰森开辩论擂台的意思。实际上,她只是怕自己一开口就不小心剧透,干脆胡说八道。 这远没有杰森以为的那么深。这就只是……毕竟,这是杰森。 天知道要是杰森提早知道他的未来,这里会发生什么事。 兰迪了解自己的儿子。有别于布鲁斯的坚忍,杰森就是家里最有可能在大喊一句‘管他的’之后,冲动改变未来、进而不那么意外地创造出十来个平行宇宙又后悔得要死的那一个。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杰森锲而不舍,“你想毒鸡汤我吗?你正在毒鸡汤我吗?” “我的意思是,不论是何种类型的系统,要想永续发展,升级总是不可避免。” 兰迪在内心叹气。她的中立委婉正在逐渐不那么中立委婉,可是她不想放弃。 杰森瞇起双眼,态度在一秒之内从有点被逗乐、转为有点被激怒。 “说得对,提 姆当然是更好、更优秀的罗宾3.0。“他生气地说。 兰迪的中立就只能维持到这。 “不!我才没有这么说,不要扭曲我的意思,我怎么可能那么想?”她几乎要不高兴了,“我指的是你,杰森,你离开罗宾、走出自己的路,这难道不是一种升级。” 杰森微微睁大双眼,露出一个叫兰迪感到熟悉的表情。 她想不起自己是哪时候在哪样的情境下、见过杰森的这表情。 “哦。”杰森竖起的毛又都顺了回去。他停顿一下,用稍微低一些的音量问:“那这么说,你是支持我单飞?” “为什么怀疑?”兰迪问。 正如同她刚刚注意到、杰森容易在真正确认别人想表达的意思前,就先依照自己的想法扭曲对方的意思,她也注意到,杰森好几次在她提供支持时表现出怀疑。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人设。莫非,这是每只蝙蝠都内建的天性多疑和主题式个人毛病。 杰森的表情随着他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变得越发犹豫,“因为,老爸实际上有一百个理由不同意我单飞……?他有一个幻灯片什么的。” 兰迪伸手揉乱杰森的头发,“那就我去找他谈。” 杰森却皱起眉,“你别去!我可以搞定这件事。你们都别再把我当小宝宝了,很烦啊。” 兰迪忍住朝杰森扬起眉毛的冲动。 “是我自己想陪着你去,这也不行?” “不行。”杰森怒气冲冲地表示,“要是你陪在旁边,老爸就更不会认真看待我想表达的观点了!我能做到,我可以!” 四天后,杰森跟布鲁斯大吵,从蝙蝠洞内吵到庄园、再吵回蝙蝠洞,最后事情以杰森气得骑上摩托、半夜一路狂飙去布鲁德海文投靠迪克,而布鲁斯则愤怒地在洞穴里一夜连破两桩悬案为告终。 兰迪也是无奈。 事发这晚,她本看着哥谭难得风平浪静、不像是会临时发生什么大事,就拉着提姆早睡了,主要是为了强迫提姆早睡。 谁知道杰森跟布鲁斯会在夜巡回来的路上大吵。 她不在场,也来不及阻止,等听说的时候都隔天一早了。 “会没事的。”提姆说,脸几乎贴在餐桌上,边打哈欠、边安慰她,“我敢打赌他们周末前就会和好。你就不必太操心了。” 早上七点,这是一个睡眠仍然不足的提姆。由于不够清醒、还在等他的低因咖啡(兰迪撒谎了,那实际上只是带咖啡味的水加牛奶,她用的调味糖浆),讲话未经思考过滤、也突然就不结巴害羞了。 彷佛提姆只会在两种状态下获得勇气;要么是不清醒,不然就是太清醒。 兰迪把提姆的伪咖啡放在他面前,暗自祈祷提姆不会发现她拿假咖啡糊弄他的味觉。 也许,她可以谎称这是速溶咖啡。 “这种情况难道时常发生?”兰迪问。 看提姆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家里人都吵得快翻天了,他还能跟她打赌,说周末就会和好。 莫非,她不在家的时候,这群人就是这样生活的? 不是吧不可能吧。不会这一家子人里头,就只有她一个真正在用脑沟通、用心交流吧,不可能她一走这一屋的男人就都不用嘴好好讲话了吧──吧? “你说这时常发生吗?嗯……也没有,”提姆断断续续地回答,夹杂着一个又一个的哈欠,听上去快睡着了,“他们争吵的频率大概是从去年开始明显增加的吧……我觉得这与杰森正式进入青春期有关……” 兰迪边从烤箱中拿出加温过的面包,边思考: 如果真是那样,杰森跟布鲁斯的争吵逐渐频繁、即将过于频繁,那他们是否该重新考虑将杰森送去远一些的地方读书,或类似这样的事。 慢着。 搞不好这就是为何杰森会去天堂岛。 卡斯安安静静地出现了,就在提姆打盹、而兰迪将刚温好的切片软法和小圆面包放在桌上时。 小女孩东闻闻西嗅嗅,鼻子可爱地抽动。 兰迪暗自为笑,转身回厨房拿她刚拌好的沾酱,一回头,那一整篮可可豆口味的小圆面包竟凭空消失,连同卡斯一起。 提姆的脸撞到桌上,顿时清醒。 “为什么我的──”提姆发现损失,大声抱怨,气鼓鼓地撑起脸颊,“卡斯!至少留一个给我吧。” 兰迪可以听见小女孩的窃笑声,方位未知。 要不是知道那是卡斯,这会像庄园闹鬼。 她把仅剩的一颗可可豆小圆面包放在提姆面前的竹篮里,期望这能弥补提姆的损失感。 这一颗兰迪本来想留给自己。不过,她也不是特别偏好这个口味。相较之下,她更喜欢切片软法沾阿尔弗雷德精心调制的、泡过香料的混了青蒜泥跟黑橄榄的初榨橄榄油。 提姆高兴地拿起小圆面包。 “谢谢……尤莉。”他说,在谢谢和兰迪的昵称之间可疑地停顿片刻,显然是挺犹豫在眼下的情境里、该如何称呼兰迪最不失礼又亲近。 “今天你可能会想暂时远离布鲁斯。我警告你,每次布鲁斯与杰森大吵之后,基本上他就是一只地狱里的蝙蝠,背景有火焰。我怀疑有人能跟布鲁斯长年一起生活、却从未与他吵架。除了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是圣人。” 提姆说,一边怀疑地斜视杯子里的咖啡。 “我,呃,不认为这真的是咖啡。”他说。 “是吗?不然那是什么?”兰迪面不改色,继续吃自己的面包。 提姆先喝两口,停下来,歪头,再喝两口。 “这甚至不是速溶咖啡!”他震惊地喊,放下杯子、不满地望着兰迪。 “那确实不是。”兰迪端起自己的那杯,当着提姆的面,大喝一口。 提姆愤怒伸手。“哪有人这样,我要跟你换。” 兰迪耸了耸肩,推开横在他们之间桌面上的面包篮,把自己的咖啡杯推向提姆。 要是提姆以为这样就能喝到真咖啡,那就太甜了。她早料到提姆会如此,他们杯子里的东西基本上是一样的,除了兰迪在自己的那杯里头用的是过过咖啡壶的水。 认为这样咖啡香会更真实一些。 这成功骗到提姆。或者没有,只是他看在咖啡香更强烈一些的份上、选择认命。 在送提姆去搭校车后,兰迪回到厨房,打算给自己泡一杯真正的咖啡。 阿尔弗雷德起床了,布鲁斯也上楼了,后者拖着疲惫的身躯和熬夜后格外苍白的脸,出现在餐桌边旁,吃掉兰迪剩下的切片软法和芝士小圆面包,碰都不碰兰迪用来唬小孩的假咖啡。 “那到底是什么,你怎么能喝那个?”布鲁斯问,近乎惊恐。 兰迪扬起一道眉。 同时,阿尔弗雷德用一种隐隐约约被逗乐的声音说:“我确信,那是我劳烦兰迪小姐提供帮助的项目,该项目叫提姆少爷该控制咖啡涉入量。不知少爷您是否有察觉,近日提姆少爷又熬夜、浅眠、睡眠不足了?” 兰迪就静静看着布鲁斯。 布鲁斯低下头,至少有礼貌地表现出一些羞愧。 阿尔弗雷德收走空餐盘,换上新的一篮面包和沾酱。他看着布鲁斯,目光足以穿透灵魂。 “正如同您最近的想法,近期我也发觉,有一个 女儿确实是件贴心的事。与您不同,兰迪小姐体贴我上了年纪,主动提出为我分担家事,如此一来,我就不必一大清早起来准备少爷们和小姐的早饭。” 兰迪紧张地看着阿尔弗雷德,担心对话将走向何方。 当她询问阿尔弗雷德早上是否能借用厨房,她想自己弄早餐,保证只加热面包不做更多事时,这不是她期望得到的结果。 她的出发点是,阿尔弗雷德一年四季从头到尾从年轻到老都在照顾大家,几乎扮演这个家缺失的母亲角色,老管家值得一些休息时间。 幸好,布鲁斯没有因着被比较而生闷气,只是沮丧地低下头。 “我知道你在暗示我什么,阿尔弗。”布鲁斯闷闷不乐地说,“你想要我平等地关注每个孩子,别拿他们互相比较。” 兰迪将脸转向布鲁斯,从紧张转为怀疑。 这是否意味着,布鲁斯在昨晚的争吵中,拿杰森跟谁做比较了? 这就是为何杰森气得跑去布鲁德海文? 更甚者,这是否意味着布鲁斯以前也这么做过? 第97章 布鲁斯黛安娜是杰森的教母 阿尔弗雷德抬起下颔,用鼻腔轻哼。 “那非常好,布鲁斯少爷,我十分期待能看见您在这件事上做出真实的改变。” 语毕,老管家转身离开餐通,带走空餐盘,留下布鲁斯与兰迪。 他们呈斜角坐着;布鲁斯坐在长桌最前端的主位上,他总是坐在那儿。兰迪坐在长桌左边第一个位置,这个位置通常被保留给她。 兰迪看着布鲁斯。 “你不能用那种语气看我。”布鲁斯眉头紧皱,对着咖啡咕哝,“他是个最听妈妈话的十六岁少年,聪明、叛逆又戏剧化,我在这里伪单亲,你说我该怎么办?” 兰迪缓缓一叹。 通过方才阿尔弗雷德与布鲁斯的谈话──或更准确地说,是阿尔弗雷德通过对话想暗示她的事,兰迪得出一个叫人不甚满意的新发现。 可是,她不能为此责怪布鲁斯。她没有足够的资格立场。怀胎十月,对,然后呢?布鲁斯才是数年来亲力亲为养育杰森的人。 当然,还有阿尔弗雷德,没有后者,布鲁斯做不到这点。他们也许会全部一起饿死在这座空荡荡的庄园里。或食物中毒而死。这很难说。 而且她还很幸运,杰森天生倾向妈妈。在这件事上,她已经比布鲁斯更占上风。要是她指责布鲁斯做得还不够好,那就有些冷血、缺乏同理,给人一种耀武扬威的感觉。 她想了想;要是今天,是她得整天到晚收拾孩子们闯的祸、一个头两个大的同时又得忍受青春期的暴脾气,那她会不会也在气愤中讲出几句不好听的话来? 她会。她知道。 在长久的沉默后,布鲁斯总算放弃瞪视那杯并没有哪里惹到他的咖啡,朝兰迪的方向抬起头。 “你想说什么?” 他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就像是他已经戴上一层面具,因为他预料将从兰迪口中得到责备、打击,为此需要保护自我。 兰迪将手轻轻放在布鲁斯的肩上,动作尽可能温柔。 “我明白这有多不容易。”她说,“我正在想的是……如果,我们送杰森出去,好比短期留游学呢?” 布鲁斯几乎面不改色。 “你指的是?” “就是你们暂时拉开些距离,给彼此一点空间。”兰迪说,“我知道,这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但不必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有助于减少摩擦,等……”彼此,她本想说,“杰森头脑冷静下来了,再来交流。” 布鲁斯微微皱起眉。 “你的观点是?”他问。 “我的观点是,也许他去了外头有了新的见识、新的想法,就能用新的角度看待你们的分歧。” 兰迪说着,不知为何就有种正在向老板上司解释其中一页幻灯片的幻觉。 “再者,现在我们有提姆、有卡斯,迪克又远在隔壁城市,要同时照顾好这么多年龄相近的孩子是种挑战。不是说你做得不好、更不是说你做不到,我只是不想看你这么累。” 这是种轻描淡写;布鲁斯在一打二(提姆跟杰森)的情况下都分身乏术了,要是加上卡斯?兰迪不敢想象。 这不是一打三,是三打一。 布鲁斯会在育儿的领域被他的小孩们围攻。 重点在于,杰森、提姆跟卡斯恰巧年龄相近,还全都卡在青春期,这实在不好办。 就更不用提他们家的孩子们,嗯,讲好听点,是独立独特有个性,讲难听呢,那不好说。 除了最大的送出去读书,兰迪实在想不到更好的解方了。 布鲁斯望着她,眉头皱得更紧。 半晌,他发出一个复杂的咕哝声。 “什么意思?”兰迪问,难得遇上一个她读不懂的咕哝声。 在与布鲁斯相处近乎有三辈子那么久以后,兰迪胆敢夸口,称自己为解读蝙蝠咕哝语的大师。绝大部份时候,她都能解读布鲁斯的咕哝声。 “我不知道你知道你跟黛安娜的约定。”布鲁斯说。 兰迪盯着布鲁斯的眼睛,缓缓扬起一道眉。 布鲁斯也盯着她,表情僵硬,显然是意识到这一次就是他自己意外剧透的那一次──这值得成为谈资。 幸运的是,兰迪不打算拿布鲁斯罕见的失误来朝笑他。 至少不是今天。 “嗯。”布鲁斯发出一个低沉的鼻音,掌心抹过脸颊,“所以,你跟黛安娜有个这种约定。” 兰迪全神贯注。 “黛安娜是杰森的教母。”布鲁斯说,“她会在你长期缺席时提供帮助,也就是说,她会带杰森去天堂岛上生活一段时间,直到你回来为止。” “而她告诉我,这将发生在杰森十六岁生日后。” 他们面面相觑。 兰迪望着布鲁斯的双眼,实则心不在此。她的脑海中浮现一个又一个片段──关于黛安娜、杰森的抱怨、天堂岛…… 线索迅速串起。 黛安娜是杰森的教母,她们约好、等杰森十六岁生日后,黛安娜过来带杰森去天堂岛上生活一段时间,因为到时候她将在杰森的生活中长期缺席。 出于对儿子的担心和爱,兰迪提出要求。 出于对她这个母亲的体谅和共情,黛安娜答应要求。 兰迪恍然大悟。 “可是,你没有邀请黛安娜来参加杰森的生日派对。” 她指的是上周末的那场家庭生日派对。 紧接着,兰迪想起布鲁斯在派对上的奇怪抱怨。 “这就是你没有邀请她的原因?因为你……不想要黛安娜带走杰森?” ‘不想要’是个委婉的说法;这里兰迪真正想用的词汇是‘害怕’。 实际上,布鲁斯真的对这句话表现出畏缩。 “这很复杂。”他含糊地说,语气有点像埋怨、又更像是在逃避现实,“始终很难确定这是否是件好事。” “这怎么说?”兰迪问。 就她看来,有人主动提出帮忙带孩子,免费,不欠人情,这能有什么不好?况且那个人是黛安娜,神奇女侠,那是天堂岛,神奇女侠长大的地方,好山好水地灵人杰非贬意,这到底能有什么不好? 布鲁斯斜她一眼,重重一叹。 “很多。”他答,这回语气确实是在埋怨了。 “请具体举例。” “首先,天堂岛很远。”布鲁斯开始列举,“岛上禁止成年男人,我不能前往探望。” 兰迪眉头抽动,心想:那可不就是重点嘛。杰森要的就是空间,你还追到岛上去,紧迫盯人到这种程度难怪小孩要抓狂。 “不仅如此。保护天堂岛的魔法使我无法追踪杰森,如果我想得知杰森的近况,只有杰森主动联系、或黛安娜提供这两种可能,而这两种都不可能,杰森不会联系,黛安娜不会提供。” “黛安娜怎么就不会提供呢?”兰迪和蔼地问。 布鲁斯移开目光,“……她说,我得给孩子一点自由呼吸的空间。” 兰迪忍住笑。 她不能笑,万万不能。笑是一种不尊重,笑就是落井下石。 “好吧,那还有呢?” 布鲁斯皱起脸。“还有亚马逊人的行事方式。”这绝对是指亚马逊人砍头的方式,“以及……” 他深深吸气,终于坦承:“我还没准备好。” 兰迪能听出布鲁斯的潜台词: 杰森长大了,怎么这么快? 他还未准备好送杰森去远方,他还未准备好面对长大的杰森、和杰森长大的那天。 “我知道你是对的。”布鲁斯倾身向前,一手撑着额头,一手平放在桌面上,“可是我 好不容易才找回我儿子。” 兰迪再次将手放在布鲁斯背上,温柔地上下移动,像是在给动物顺毛。 “舍不得,我明白。”她安慰他,“但……也许,杰森在其他地方生活过后,反而更能找到他回家的路。” 她本想大胆提问布鲁斯:但如果亚马逊的方式、就是适合杰森的方式呢? 感觉这太激烈了,不适合此时此刻。最好还是先顺毛。 “我知道。”布鲁斯用掌心搓揉脸,“说实话,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杰森沟通而不激怒他。这就像迪克的那个时期,天啊,这就像我的那个时期。他需要离开蝙蝠洞、离开庄园才能喘过气,我知道,这只是……” 兰迪继续安慰他。 好半晌后,布鲁斯说:“我真想念杰森小时候。他曾经那么听话可爱。” 兰迪用鼻音应声,点头。 “我需要更多时间。”最终,布鲁斯表示。 兰迪看了他一眼,相信布鲁斯会认真思考她的提议,决定今天就此打住。 她陪布鲁斯用完早饭,劝布鲁斯先去休息,再自己下楼冥想、练习魔法。 现在,她知道为何未来杰森会抱怨她“擅自安排”、“送去给亚马逊人教”了。她知道杰森会有怨言,而她不会改变决定。 这不只是未来不能被改变之类的时空法则屁话;这是因为杰森跟布鲁斯的关系陷入僵局。 这更是因为布鲁斯咄咄逼人的掌控欲、已经对杰森造成太大的压力,也是因为布鲁斯独自面对这么多孩子太累了,一票因素迭加起来就是负循环。 只能期望未来,最终,杰森能谅解这个决定。 ……但反正不论如何事情也只能如此。即使她不送杰森去天堂岛,等时间一到,杰森太想念她,也还是会找个方法溜出哥谭冲进联盟。 要是那样事情,就会很可怕了。 布鲁斯会带着迪克卡斯提姆等人、像地狱飞出来的蝙蝠一样,追着杰森进入联盟,达米安的身世会以最震撼的方式曝光,塔莉亚就不好杀死拉斯,闹不好联盟还会向哥谭蝙蝠们宣战── 种种可能性,光想兰迪都头皮发麻。 午餐时,她给迪克消息,先打探了下迪克的情绪、杰森的情绪,接着才问:她能不能去布鲁德海文找他们? 第98章 提姆烤迪克与小鸟们 ‘你来过布鲁德海文吗?’迪克问。 ‘去过。’但是是在五年后。‘怎么了?’ ‘嗯。’ 这个嗯既平淡又意味深长,后头跟着一串代表对方正在打字的小圆点。 ‘好吧,总是很高兴得知未来的布鲁德海文变得能让人放心前往旅游。但嘿,如果你正计划着近期前往该城市,请千万别独自前往,好吗?不是说我不信任你的自卫技巧,我不相信的是布鲁德海文。’ ‘以及……千万别对这里抱太大的期待。我知道海文不是地表上最适合居住的城市,相信我,我比谁都清楚明白,但你不能说服我放弃这里。’ ‘P.S这意味着我不想听你对我一一列出选择这座城市的坏处,我知道你不太可能这么做,可我还是得先声明,因为,你知道,前车之鉴,就你老公。总之,这是我的城市(蝙蝠侠咆哮动图),不要惹我,我很敏感,我会发怒。’ 迪克花了超过十分钟才打完这些字,费了比应有要更长的时间。 兰迪盯着这些文字,心想:笑死了,小瞧她?她可是在哥谭的污垢中长大,迪克说得彷佛布鲁德海文能更糟一样,难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城市可以比哥谭更惨? ……结果还真有。 即使在出发前已经先得到过警告,当她驱车正式驶入布鲁德海文市区后,兰迪依然为这座城市的丑陋程度大感震撼。 这就像是,见鬼了,她以为自己从哥谭的污垢中长大,能做到见怪不怪。 可是现在的布鲁德海文?天啊。 布鲁德海文应该是德语,兰迪一直以为这代表‘蓝色港口’、‘蓝色天堂’之类的。 但不。过去,人们称布鲁德海文为‘血腥天堂’是有原因的。 就治安、经济、文化层面相比,很难说这时期的布鲁德海文跟哥谭谁更接近地狱;然而,就空气污染、街道肮脏度、市容不甘入目度这些肉眼可见的部份相比,哥谭绝对远胜布鲁德海文。 这里好臭。真臭。 大概在开进市区后十分钟内吧,兰迪拿出两个口罩,递给提姆一个。提姆默默接过戴上,没有任何反抗。 其余市容就不描述了。兰迪对这座城市的印象本来并不差,直到她看见这个还未经夜翼之手完成城市美容的布鲁德海文。 要把现在的布鲁德海文变成五年后的样子,迪克肯定下了非常大的一番功夫。 在行经街道时,兰迪察觉,街上有些人,一直在打量这辆本田。她就特别谨慎,整趟路都是如此。 直到她进入大楼、停在迪克的公寓门前,迪克打开门的那一刻,兰迪才稍稍放心。 迪克一看见她就皱眉。 “我说,让我引用我自己的话,别独自前往该城市。要是你在来的路上发生什么意外呢?” 兰迪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有点心虚的笑容。 “我确实不是自己过来的?” 同时,提姆从她背后探出头,小心翼翼地朝迪克挥手,“嗨迪克。” 迪克闭上双眼,捏起眉心,皱着脸要发怒又努力忍住的样子实在太眼熟了。 “我说,布鲁德海文很危险,请在念出这座城市的名字时将前半段的发音念为血,而非蓝。”迪克深深吸气,手朝提姆的方向大致一比划,“然后你就带提姆过来?提姆?所有人中的提姆?” “我感觉被冒犯了。”提姆噘起嘴,反驳:“请注意,在杰森发现以前,我已经跟着你们上夜班有挺长一段时间。” “卡斯不想出门。”兰迪解释,“阿尔弗雷德年纪大。”她又不能带布鲁斯过来。 “阿尔弗雷德曾经在MI6。”迪克指出。 “同时他也是个关节不好的老人家?”兰迪反问。 迪克看着他们,一脸无语,最后摇摇头,侧身让他们进屋。 仔细一想,这其实可能是迪克委婉拒绝她过来探访的意思。 然而兰迪太习惯未来迪克和未来布鲁德海文了,听不出婉拒。 迪克住在帕克索恩大道1013号。 这是一栋简单的褐砂石建筑,左边是一块空地,右边有一条巷子,他把整个三楼都租下来了,名义上住在3A,3B则以假名承租。 比起五年后、也就是兰迪上一次进入这间公寓,迪克的生活习惯退步了;当然以迪克的视角来说,这是进步。 到处都是拆到一半的包裹,地上有空外卖盒,穿过的袜子挂在椅背上,沙发没有摆正。其中最叫兰迪感到不寒而栗的,莫过于墙上的海报。 迪克在墙上挂了他自己的海报。 请注意,那不是张普通的海报;是类似花花公子、或澳洲消防员月历那类的东西。 海报中的迪克,从发型上看来,大约二十岁?或十八?他趴在床单上,双手撑着脸,对着镜头做出无辜又致命的甜蜜表情,双眼又蓝又闪闪发亮,嘴唇噘起,绝对擦了口红。 而且没穿上衣。 ……也许不只如此。 布鲁斯怎么能允许迪克拍这种照片,还做成海报? 好吧,猜想布鲁斯没有允许,这只是迪克自己的决定。这看着就是那种孩子刚成年想搞叛逆时会做出的典型事项之一。 兰迪停在海报前,久久无法言语。 这一张海报给她带来的打击,比一整个早上、整个布鲁德海文景况给她带来的打击还要大、还要猛烈。 只希望在拍下这张照片时,迪克真的合法了,否则她会想尖叫──她现在就快心脏病发了。 “哇。”提姆挨在她手臂旁,小小地感叹一声。 兰迪飞快扭头,“别喜欢这张海报,也别崇拜迪克,更别学他这么做,答应我好吗提米?这将是我一生一世的请求。” 结果,提姆给了她一个最莫名其妙的表情。 “为何我要自取其辱?这种自恋的事只有迪克做起来才合情合理。”提姆用还未变声的、脆生生的可爱声音说到,一脸天真无邪,“如果我有一间公寓,而我想装饰墙壁,我会有更好的主意。记得吗?我父母专精考古。不像迪克,我有一些最基本的美感。” 兰迪大大松一口气,笑着说:“那就太好了。” “嘿!我可以听见你们的声音!”迪克从公寓另一端大喊。 要不是杰森很快就带着六人份的外卖回到公寓,兰迪真要按捺不住、开始收拾跟打扫。 对于居住环境为何会乱成这样,迪克给的说法是,“我的生活已经太井然有序,需要一个,嗯,能让我尽情混乱的地方,也就是我的公寓。” 兰迪跟提姆交换一个非常怀疑的眼神。 “行吧。”兰迪不以为然。 “你确定这不是你不想整理环境的借口?因为我听起来像是如此。”提姆则说。 这就使得迪克把球踢给提姆,“尤莉,我告诉你,提米的卧房可比我这整间公寓要更乱!” 接下来,提姆跟迪克就着谁的居住习惯更差、进行一场长达三十分钟的激烈辩论,同时,杰森跟兰迪从分外卖、把外卖倒进不同的碗盘中、吃外卖,再到收拾跟清洗碗筷。 “不是,我们都吃完了,他们还吵不停?”杰森说。 兰迪看了眼老大跟老三,直接放弃,“让他们做他们想做的吧。” 她心里清楚,自从进门那会儿迪克小瞧了提姆的自保能力,提姆就一直暗暗记仇,逮到机会就烤迪克,迪克不甘心被烤,当然反击。 兰迪才懒得插手这事,就等着看他们哪时候饿了自己停下来。 杰森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兰迪坐在他对面,两人之间有个矮桌,桌上放着杰森买来的泰菜和碗盘。 “那么,你对迪基的城市有什么感想?”杰森问,伸手朝窗的方向大致一比划。 兰迪先看了眼迪克,确定他正忙着争论、无暇顾及其他,才回答杰森。 “臭,脏,乱。”兰迪言简意赅,“但未来远非如此,所以我想我们仍能胸怀希望。” 她记得,五年后,迪克带她跟达米安去的公园。 那会儿布鲁德海文可不这么惨。 杰森发出若有所思的哼哼声。“想不到迪克先前投注的大量建设资金确实能获得回报。我还以为会打水瓢呢。” 他们就着这件事又聊了会儿,直到迪克跟提姆终于累了,饿了,坐下来好好吃饭。 好消息是,那天下午,杰森就跟着兰迪回家了。 他跟布鲁斯和好的速度、比提姆打赌的周末还要更快,不知道这是否与兰迪先前给布鲁斯顺过毛有关。 坏消息是,提姆当晚开始腹泻── 是的,这是病毒型肠胃炎。 问题很显然是中餐的泰菜,杰森买了凉拌海鲜,又酸又辣好吃下饭。 可海鲜这种东西嘛,众所周知,通常就是不新鲜,才会弄成炸的、调味重口…… 在这次的病毒性胃肠炎中,迪克跟兰迪是恰巧逃过一劫;迪克动作太慢,没吃到海鲜、只吃到洋葱,兰迪则是因为先吃了较多的椒麻鸡跟虾酱炒茄子,又喝了两碗冬荫汤配粉丝,饱得有些反胃,就恰巧没碰。 有问题的那道菜,杰森吃了大半,却神奇地安然无恙。 第99章 提姆熊妈妈杀死小丑 相较于只吃两只虾就上吐下泻的提姆,杰森的消化系统强大得不可思议。 兰迪尽量不去思考、这是否与杰森曾经在犯罪巷生活有关;她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年幼的孩子在垃圾箱附近徘徊,要是能翻找到一点可用之物、一些残羹剩饭,那一天就算是获胜了。 那晚,兰迪跟阿尔弗雷德就轮班照顾提姆,直到提姆的腹泻总算停歇。 在一切都被安顿好后,提姆蜷曲在床上,从蓬松如云朵的凉被后、露出半张小脸,一直盯着兰迪。 兰迪在提姆床边的矮柜上放下一杯水。 “我很抱歉。”提姆说。 他的声音细小,不比蚊子鸣叫大到哪去。 兰迪诧异地看着提姆。 “为什么道歉?” 提姆垂眸。 “因为我不该生病。” 他平铺直述地念出这句话,彷佛在这方面曾受过教导和训练,“这个时间本来我该在洞穴帮助蝙蝠侠与罗宾,分担芭芭拉的工作,你有你的日程,阿尔弗雷德可以休息,” “但因为我生病,芭芭拉今晚得负责布鲁德海文跟哥谭两个地区的通讯,你的日程被打乱了,阿尔弗雷德不能休息。这都是我的错,我真的很抱歉。” 兰迪沉默,在震惊傻眼和愤怒等各样不好的情绪中,勉强冷静听提姆兀自朗诵完他莫须有的罪名。 尽管目前,她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提姆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就是来自原生家庭,但除了原生家庭,兰迪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对像提姆这样一个天生聪明的孩子在思想上造成如此之大的毒害。 毕竟,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不可能毫无尤来地就有这么沉重的思路。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兰迪轻声问。 提姆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因为,孩子都很麻烦,又很恶心,”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好像不这么做、兰迪就会听不懂,“生病的孩子就更麻烦、更恶心了。没人喜欢一个呕吐的孩子,就连孩子们也是如此。” 兰迪再次沉默,主要是因为她脑海中太忙着用各种方式谋杀德雷克夫妇。 她希望珍妮特跟杰克德雷克最近计划着前往澳洲海滩度假,那里有鲨鱼;或前往佛罗里达办公务,那里有鳄鱼;也可以是南美河流域,食人鱼撕咬血肉的画面在兰迪的恶梦中一直名列前茅。 “提姆,你一点也不麻烦,吃坏肚子生病更不是你的错。”她严肃地告诉提姆,“这是店家的错,是他们料理海鲜不够谨慎仔细,收费过高,却给我们不新鲜的虾。” 提姆盯着她,眉头越皱越紧,双手捏紧凉被边缘,最后他猛地坐起身。 “这怎么不是我的错?”他沮丧地喊了起来。 “杰森也吃了虾,他吃得更多,可他一点事都没有,还能出去巡逻!迪克也吃了点。大家都吃了,却只有我生病,这很显然就是我的问题!” “我心里应该要清楚的,那盘菜我不能碰,那些虾又酸又辣,就算是干净的,我最终可能还是会吐,那么这当然就是我的错!” 兰迪站在床边,惊讶地望着提姆。 一方面,她想,很高兴得知提姆还有力气大喊大叫;另一方面…… 她依稀记得曾听说,有些白人小孩是这样的,他们从小只吃白色食物,避开任何辛香料,味觉最多仅能承受泡在酱汁里的洋葱跟美国本土黑胡椒。 “提姆?你不能吃酸辣吗?”兰迪缓缓问。 顿时提姆萎下去,低头盯着凉被上的缝线,不安地绞手指。 兰迪尽可能让神情语气都保持中立,“你知道自己不能吃酸辣,却还是吃了两只虾。为什么呢?” 他们的午餐并不是只有酸辣的食物。杰森其实也买了口味相对清淡的米干和白米、一份虾饼,只要不淋酱汁,虾饼就不算重口。 提姆飞快瞥她一眼。 “因为……因为我不想让杰森觉得我是个味觉娇贵的白人有钱孩子,稍微重口点的菜碰都不能碰。而且,这就是你们喜欢的食物。我想,我想尝试。” 这答案倒是不叫兰迪太意外。 “瞧?这是我的错。”提姆说着,在床上曲起双腿、弓起身子,蜷成一球,“杰森说得对,我就是个缺乏自保能力、自找麻烦的蠢孩子,对不起,尤莉,我害我自己生病,更害你得照顾我。你的时间很宝贵,应该留给杰森。 ” 兰迪轻轻一叹,短暂犹豫后,伸手温柔地抚摸提姆的头。 “我确信杰森的那些话是针对你半夜跟拍他们而发表的,而非这次。”她说,“也别再道歉了,我没有生气,也不觉得你这是在给我找麻烦。” 提姆悄悄抬头,用最怀疑不过的眼神偷瞄她。 “你……不生气?” 兰迪好玩地笑了一声。 “哈,要想惹我生气,没有布鲁斯那种程度,你们可还做不到。”她故意讽刺布鲁斯,期望能逗乐提姆,根据经验,在对话中烤布鲁斯或迪克通常可以逗笑家里大部份的人。 提姆确实笑了。 兰迪接着说:“不过我还是希望,下回,要是你想为你的味觉增加业务,请渐进式、安全地执行。我们可以先在庄园内尝试,不求一蹴而成。” 提姆收起笑容,尴尬、但不再那么愧疚地点了点头。 “别为分走一些我的时间感到不安,杰森很重要,但你也是。”最后,兰迪说,“等你好起来了,我们就一起去公园野餐。” 在杰森的第二场生日派对来临以前,他们依约去公园野餐。 那是一个周四,迪克从布鲁德海文回来,布鲁斯请假,杰森心一狠、为了提姆提早下课,全家都出门了,甚至是阿尔弗雷德。 那天提姆真的很高兴,几乎每分每秒都开心地笑着。他尽情给所有人拍照,兰迪看他换了至少三卷底片。 那是个美好的一天。 然后,那是个美好的一周。 ──直到小丑在杰森的生日派对上,当众绑架兰迪、杰森跟提姆,又被成功脱困的兰迪迅速击倒,带着伤口、坠入装有小丑食人鱼的水缸中,在镜头前被他亲手喂养出的小丑食人鱼撕咬,直到骨架也七零八落。 兰迪确信,小丑全都算好了。 瞧。这是杰森的生日派对,所有蝙蝠都得以非义警身份出席,所以小丑能顺顺利利带着他们三人直奔经典的王牌化工厂,沿途都开直播,要蝙蝠侠快出现来陪他玩耍。 小丑绝对知道蝙蝠侠是布鲁斯韦恩,这无庸置疑。 他喊杰森‘小鸟’、‘第二只罗宾’,又故意开直播,不就是为了限制住杰森的行动,这样杰森就不敢真的以罗宾、而非一个普通文弱富家子弟能做到的方式反击。 这是兰迪意识到,自己对某个东西真正起了杀心的第一刻。 一个疯狂反派知道布鲁斯是蝙蝠侠,知道她全家人的义警身份,这不能留。 而小丑竟敢当着她的面,同时吊起杰森跟提姆,把她辛苦怀胎才生出来的孩子、和她认真照顾的另一个孩子挂在满是小丑食人鱼的鱼缸上?还对镜头前的所有人开一点也不好笑的死亡威胁玩笑? 那,就更激化了兰迪的杀念。 她没有思考,几乎是凭冲动和本能在行事。能成功显然得归功于小丑的疏漏,和她会魔法。 小丑的遗言就是“蝙蝠说……哥谭没有……”魔法,这两个字他永远没机会说完,食人鱼吃了他。 猜想他不只没料到兰迪会魔法,更没料到兰迪跟迪克学过标准的马戏团杂耍式逃脱。 技术上来说,兰迪没有杀死小丑,她只是击倒他,在他身上留下两颗子蛋跟配套的伤口。 小丑穿的皮鞋、鞋底不够防滑不是她的错;他偏偏要站在金属楼梯的边缘也不是她的错;他往后一摔,恰巧摔进他自己安排好的整缸小丑食人鱼中更不是兰迪的错。 但是,要说兰迪没有计算过路径吗?要说兰迪没有用魔法稍稍挪动金属楼梯、好让小丑能准确地摔进鱼缸里吗? 这不是意外,也谈不上谋杀。这是…… “自我防卫。”兰迪告诉戈登,抓着肩上的毯子,声音颤抖,“他威胁我跟我的孩子,我当时太害怕了。” 布鲁斯保护性地在她身旁,一手环抱她,另一手阻挡戈登的部下继续问。 “没有更多问题,今天到此为止。我未婚妻在过去六小时内受到够多的惊吓,她还怀有身孕,我要带她回家。” 布鲁斯说完,也不等戈登回答,就小心翼翼搂着兰迪的腰往车的方向去。 兰迪回头,瞥见戈登叹了口气,踩熄香烟,目送他们离去,表情说不出是凝重还是松一口气。 回到车上,杰森抱着提姆坐在驾驶座的正后方,迪克握着两个孩子的手,坐在副驾驶座后方,将自己那边的车门打开,不安地四处张望。 “戈登怎么说?”迪克问。 “我们可以回家。”布鲁斯说,为兰迪打开车门,安排她跟二儿子、小儿子坐在后排,迪克则转至前排。 戈登才没有那么说,但反正兰迪也提供不了更多细节。 总之,小丑威胁她跟她的孩子,把她吓坏了,刚好枪落在她脚边,她捡起来,决定自卫,就这么简单。 第100章 小丑死了迪克跟塔莉亚有牛肉 兰迪侧身弯腰,抓着布鲁斯给她的毯子进入后座。 即使是隔着经过高规格暗化处理的车窗玻璃,闪光灯仍像浪,一波波地朝他们袭来,拍打他们。 兰迪可以看见,在他们停车之处的三公尺外,成群结队的人聚集在警方拉起的黄黑色警戒线后,而且人数正在迅速倍增。 那些人中,有些是正规记者,胸前挂有通行证,正在对着同行的摄影师播报案发现场最新的动态;有些是YTR或直播主,用夸张的神情和言词描述现场的每个细节,包括兰迪的样貌。 还有些是普通人,拿着手机在纪录,将照片视频发上自己的社交软件账号,背对案发现场比姿势合照。 可以说,几乎全都是些看戏围观不嫌事大的。 他们当中,没有一个真正知悉兰迪是谁,她的真实身份、她与韦恩(蝙蝠)家族长年来的密切关系,就更不可能理解兰迪的动机。 说来也是讽刺;从外部角度看这整起事件,当越来越多的人、从新闻或社交软件上得知,小丑死了,死于他们弱不经风的、时常受伤的哥谭宝贝布鲁斯他更柔弱娇贵的、也许只是本周女友之手,只因为她恰巧捡到武器── 当大众越无知、越用夸张离奇的角度来谣传和试图解析这整件事,兰迪就越不可能被怀疑有意犯案。 人们会将其称之为‘幸运的一击’。 谁知道会成呢?那可是小丑。 那之后,要是兰迪连续几年都隐姓埋名,最终还跟布鲁西宝贝结婚了,民众也只会说:这是当然的。 可怜的女孩在约会的最初就被卷入绑架,受到极大的精神创伤,她可是保护了布鲁斯的孩子,当然布鲁斯会与她共度终生。 自从目睹小丑被他自己养的小丑食人鱼撕裂后,杰森就一直脸色苍白。直到看见兰迪上车,他的表情才稍稍好转。 他们都仍穿着为派对准备的高订;其中布鲁斯领带外套不知所踪,衬衫扣子开了三颗、袖口卷到手肘处,像是他在过去数小时内都感到窒息。 迪克的西裤被换成牛仔裤,衬衫落在裤头外,皱巴巴的,像咸菜,发型也看不出原貌。可这一切仍乱得恰到好处,因为他是迪克格雷森,刚起床就是个零死角帅哥。 杰森……看起来就不那么好了。 他的西装有好几处擦破,缝线撕裂,脸颊发肿、膝盖留血,这些都是他为保护兰迪和提姆留下的痕迹。 提姆窝在杰森怀中,手臂不知何时受伤,头发七横八竖,脸上更被小丑抹了来路不明也许有重铅的口红,双手抓着杰森的衣服,两眼睁得又圆又大。 一看到提姆脸上的口红痕迹,兰迪就来气。她摸索着从座位旁的小置物柜找出纸巾,沾了瓶装水就开始给提姆擦脸。 “太恶心了。”她说,声音听起来仍不太对劲,“这会不会有毒?回去后我们要马上给你好好检查,检查彻底──” 这就使得提姆找回言语能力。“小丑,”他说,“他──他中枪的时候好像朝尤莉的方向喷了什么绿色的 气体。我不──我不确定那是什么?” 车上的其他人,本来都在用各自的方式散发出一种共通的、紧绷的焦虑感,一听提姆这么说,那条隐形的弦顿时崩断。 “什么?!”迪克和杰森在第一时间都尖叫起来。 身为蝙蝠侠,布鲁斯没有尖叫,可是他踩油门的力道确实加重了些。 迪克从副驾驶座转过身,抓着椅背,朝后座三人大喊:“为什么不早说!” “迪克,不要朝受害者大吼大叫。”布鲁斯指正迪克。 “该死,我没注意到,当时我正忙着脱困,”杰森惊慌失措,接二连三的咒骂混在单词之间,“那是小丑毒气吗?提姆?” “我希望不是?”提姆尖声回答。 “我也真的没注意到,那时候我眼睛都不敢离开杰森和提姆。” 兰迪解释,她记得在开枪后她就不再关心小丑了,只担心小丑一死、铁链的稳定度会受影响,那她就得赶紧接住孩子们──甚至没考虑到在镜头前这么做将曝光她会用魔法的事实。 “我也没什么感觉。要是我中了小丑的笑气,不该已经有反应了吗?” “那很难说。”布鲁斯沉声道,“迪克,启动协议。杰森,你知道你该做什么。车上有应急设备。” 车速变得更快了。 发现原来小丑死前会喷发高浓度的小丑毒气,将周围的人感染成小丑,如此一来世界上(此处主要指哥谭,幸或不幸,小丑只对这块风水宝地感兴趣)就永远都会有‘小丑’。 如此这般,生生不息,真是要命。 这是个严厉的警世故事,说明为何人们不该轻易挑战杀死小丑──至少别在缺乏远距离和重型防化服的前题下做这件事。 可要想远距离射杀小丑,还得挑个他周围都没人的时候,那就太难了。 话又说回来,小丑是A级恶棍,在排行榜上按英文字母顺序排列、他会被列在等级SSSR;他当然会做点什么确保自己死了也能达成报复。 幸运的是!兰迪身上有个瑞雯给她的守护宝石,所以她安然无恙! 这是在他们回到庄园、回到蝙蝠洞,布鲁斯偏执地把兰迪关在隔离室内、抽了她的血做了一切能做的检测且做了共三轮以后,终于想出和确认的结论。 “我一开始就说了。”迪克打开隔离室的门,一边抱怨布鲁斯的行为,“我已经跟小扎确认过,那块宝石来自三宫魔的宝库,绝对可以保护兰迪免受任何类型的负面能量侵扰。当然小丑毒气是种负面能量。” 布鲁斯咕哝一声,声音比平时更含糊。 他拱着肩、在迪克后方徘徊,看着兰迪,一副想道歉又说不出口的样子,显然是出于尴尬而更难以承认错误。 兰迪走出隔离室,打哈欠、伸懒腰、舒展筋骨。 没想到,瑞雯送她的护身符、最终会在此时派上用场;当初这块护身符是为了帮助她与衔尾蛇和平共处而赠与的,不知道原来这么强大。 瑞雯不愧三宫魔的女儿,自己强大,给的宝贝也都是一等一。 兰迪不方便直言护身符来自瑞雯,只能说这是未来、他们的其中一位魔法盟友顺手赠与。 迪克就拍下照片拿去问扎坦娜。 布鲁斯很快得到答案,但他太偏执了,不能放心,非得把兰迪关在隔离室内一晚上,直到三轮的检验结果都证实兰迪不受感染。 被关了一晚,兰迪倒是有些好笑。 她没有生气,结婚那会儿她就清楚布鲁斯是个偏执狂,可能是地表上有史以来最极端的那个;觉得好笑,是因为明明过去布鲁斯已经见过未来的她,已经知道她没有中毒、没被感染、完全没事。 她在隔离室内也不无聊。直到杰森和提姆被赶去休息前,他们还隔着玻璃在玩反人类牌。 等两个小的上楼后,迪克就开新闻给她看,陪着她围观舆论,独留布鲁斯一人在那里,坚持要反复测试。 “这里,你的手机。”迪克将兰迪的手机交还给她。 这些当初被兰迪带在身上的东西,当然也经过至少三回彻底的消毒。 “你有来自赛琳娜和塔莉亚的未接来电,最好尽快回复,否则我担心有人会为了确认你的安危冲进这里。”迪克说,声音在提及塔莉亚的名字时、显得有些古怪。 “我不知道你从这么多年前就开始讨厌塔莉亚了。”兰迪顺口一说,半开玩笑。 她一直以为,迪克讨厌塔莉亚、是从发现塔莉亚私藏达米安的存在长达十多年之后,认为以迪克疼爱达米安的程度,会记恨塔莉亚对达米安教育方式相较之下倾向严厉。 结果迪克重重一哼,说:“为什么我要对一个最有可能抢走我的家人、拆散我的家庭的反派友善?有别于坊间谣言,我并不像大家期望的那么友好。” 兰迪扬起一道眉,顺势望向布鲁斯,目光中带有确认意味。 布鲁斯又咕哝一声,大致上认同迪克的说词。 这时,兰迪察觉布鲁斯情绪不太对。 “布鲁斯?哪里出错了?”她问。 迪克也转过头,关切地看着布鲁斯,“是啊,B,又怎么了?” 布鲁斯低下头,朝脚下的金属阶梯皱起眉。 “不,一切都好。” 兰迪跟迪克交换一个眼神。 “是哦,”迪克挑眉,双手环在胸前,“这听起来就跟上回提姆试图隐瞒生病时一样可信。” 布鲁斯抬头,给了迪克一个蝙蝠凝视。 后者彻底不为所动。 “布鲁斯……亲爱的,到底哪里出错了?”兰迪问,开始有些紧张,下意识握紧手机,“这是因为我杀死小丑吗?现在你再也不想跟我讲话了?” 果然,布鲁斯看穿她的行动,认为她有意谋杀小丑、踩了他的底线…… “不!”布鲁斯猛地抬高音量,把兰迪吓了一跳,“当然不是,别那么想,更别再提起这件事。” 兰迪不安地睁大双眼。 “你听起来……”就是挺在意,她想说。 100-110 第101章 布鲁斯&迪克谢谢风易水的的雷,今日…… “不。”布鲁斯打断她,用掌心抹了把脸,显得比往常都要更疲惫。 “这是因为我没有保护好你们。在一场派对上,我差点一次失去你们三个。你,杰森和提姆。我应该要做得更好,我辜负了你们。” 辜负,这可是个严厉的措辞,现在兰迪可以看出、杰森的戏剧化和一言不合就螺旋式上升是从哪得来的了。 “布鲁斯,你没有辜负我们。”兰迪反驳,并强调,“这就是小丑的陷阱,他希望你这么想,你正在落入他的其中一个陷阱。” ……可能事实并非如此,但反正兰迪就决定把什么错都怪到小丑头上。 布鲁斯用沉重的眼神望着她。 “我失败了。”他继续说,彷佛根本没听见兰迪的声音,“我早该料到他会闯入,小丑最喜欢闯入我的派对──” “嗯,那是杰森的派对,”迪克清了清嗓后插嘴道,语带讽刺地纠正了布鲁斯的说法,“不是什么都与你有关,你知道吗布鲁斯?” 布鲁斯置若罔闻,“是我害你们陷入危险。” 兰迪面无表情,直直盯着布鲁斯,两眼都是问号。 她不想有表情,也做不出表情,因为哇,听听布鲁斯讲的这都是什么话。 如果这就是平日里、她不在家时,孩子们得面对跟忍受的,那么兰迪理解为何他们家的男孩一个个都在成年前夕、就恨不得能飞出去。 “胡说八道。”迪克抬高音量,说话时双手挥舞、频繁改变站姿,肢体语言间透露出强烈的沮丧,“是你绑兰迪的吗?是你把杰森跟提姆挂在一大缸食人鱼上的吗?这怎么能说是你的错呢?我们都知道你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 “但要是杰森不是我儿子,小丑就不会对他感兴趣。”布鲁斯沉声道。 迪克几乎要跳起来,都是被气的。 “到底我该怎么跟你──尤莉!” 迪克转向兰迪,用最接近无声尖叫的眼神看着她,表情传达出一个讯息是:你看布鲁斯,他又这样了,这是你老公,快做点什么! 兰迪在迪克和布鲁斯之间来回看了眼,敞开双臂走近布鲁斯。 布鲁斯对她皱起眉,大概以为她想要拥抱吧,没有迎合、也没有拒绝,就伫在原地任由兰迪……不是想要拥抱。 她正在上下其手,用掌心拍打每个摸过的地方。 在一些喜剧小品中,这可以是海关给人搜身的一种不正统方式。 “你在做什么?”布鲁斯问。 “应该有个什么开关在这附近才是。”兰迪故作深沉,假装自言自语,“没有吗?开关?我想一键关闭你的旋螺式上 升。” 布鲁斯一窒,“我没有螺旋式上升。” 他听上去颇受冒犯。 迪克却被逗乐了,噗哧一笑,神色变得轻松。 兰迪将手放在布鲁斯肩上。 “布鲁斯,我爱你。”她说,“你是个有肩膀的好男人,我很幸运能与你共度终生。可是你知道吗?当一个人太有责任感,有时,人们不会称其为有担当,而会称之为自负。” 乍听之下兰迪的告白就挺突然的,不仅迪克睁大双眼,布鲁斯也不明显地微微一怔。但然后,转折就来了。 迪克吹了声口哨,给兰迪比了一个赞。 尽管布鲁斯仍死皱着眉,当他望着兰迪时,兰迪能看出,他的思路和情绪已经被偏转,她成功打断他的螺旋式上升。 兰迪微微一笑,轻轻抱了布鲁斯一下。这回是真正的拥抱。 “小丑闯入派对、绑架我们,这与杰森是你儿子无关,与你是布鲁斯韦恩还是蝙蝠侠无关,甚至与蝙蝠侠的整个神话式守护神存在都无关。这只关于他自己,布鲁斯。从头到尾都是。” 兰迪说,声音温柔,语气严肃。 她用双手握住布鲁斯的右手掌,态度郑重。 “他挑选你,不过是因为你是最大的目标,可以为他带来流量和声浪,而那才是小丑真正想要的。” “即使没有你,小丑仍会挑选下一个替代者。要是没有合适的目标,他就会去攻击所有人,制造够大的事件,直到他得到他想要的大量关注。所以请别再自责了,亲爱的。” 实际上……地球上其他地区的人民也许该庆幸,小丑只对哥谭和蝙蝠侠感兴趣,否则,试想,要是小丑跨足大都会,将目标从蝙蝠侠换成超人,后果可以不堪设想。 是小丑对蝙蝠侠的痴迷、局限了他的犯案空间。 这对蝙蝠们是不幸,对其余普通人却是幸事。 兰迪站在布鲁斯面前,微微仰头,以便能与布鲁斯四目相对。 布鲁斯低下头,凝视她的双眼,面色晦暗莫测。 他张口,又闭上。隔了会儿后才用极低的音量说:“我知道。” 兰迪抱住布鲁斯,将脸靠在他肩上,提供安慰和支持。 她知道布鲁斯当然明白小丑的犯案动机;只是,有时,当布鲁斯陷入自己的情绪风暴中,需要有人再次提醒他这些事实。 这次,布鲁斯回应了这个拥抱。他将脸贴在兰迪的耳畔,双手紧紧环住兰迪的肩。 “我被吓坏了。”布鲁斯咕哝着承认道,声音特别含糊,“不敢想象,要是他成功伤害到你──” “我明白,我明白。”兰迪安慰他。 在所有那些悬挂在他们头顶上的数个前提之下──兰迪正在怀孕,她时空逆行──布鲁斯进入比平时更恐慌的恐慌状态,那是合情合理。 在这个案子中,兰迪代表的,并不只是她自己;她更代表了未来。 不只是布鲁斯的未来。 那是很多人的未来。 要是兰迪在这里出事,死了,不只‘他们的杰森’会消失,少了兰迪存在于布鲁斯的过去…… 整个宇宙将截然不同。 正是这样的想法使布鲁斯惊慌失措。 “哇,现在是抱抱时间吗?太棒了,我加入。”迪克说。 在布鲁斯来得及反驳以前,迪克已经扑向他们、高高兴兴地成为布鲁斯跟兰迪的双人拥抱中的第三轮。 布鲁斯重重一叹。 “怎么了?”迪克明知故问。 “我不知道,迪克,也许我的叹气与你是我此生见过的、最快乐的电灯泡有关。”布鲁斯干巴巴地说。 迪克咯咯笑。“哦少来了布鲁斯,我们都清楚你喜欢我阳光般的个性。” 兰迪忍俊不住。 六十小时后,关于‘布鲁西的本周甜心是如何在被绑后意外杀死小丑’的相关话题,在哥谭当地论坛创下综合话题讨论度的新高峰。 早晨,兰迪在结束有氧运动后走进厨房,发现四个孩子都在,正围着餐桌观看第七频道的晨间谈话节目,对着各种荒诞离奇的猜测大笑。 兰迪站在咖啡机旁边,边等咖啡煮好,边注视这一切。 这是叫人心安的家庭日常。 她很高兴看见孩子们都从前天的震惊中迅速恢复过来,笑容重新回到大家脸上。 直到杰森看着她,说:“嗯,这就让我想起,当我问你、未来的我是不是成功摆脱必须举办生日派对的重担时,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 兰迪想起来,在几周前,有天杰森在洞穴里陪她练习魔法,当时他们有过一段相关对话。 那是在卡斯被带进家里以前。 不过短短几周,感觉已经发生了一年份的事。 “坦白讲,我也没料到事情会是如此。”兰迪回道。 突然,餐厅变得安静。 他们双双环顾其他人,发现──只有卡斯听不懂他们的内部笑话。 不知为何,尽管缺乏前情提要,迪克和提姆仍听懂了他们正在拿小丑的事开玩笑,而且为此变得面色苍白。 “怎么,太快了?”杰森笑着,用手肘推了下迪克。 迪克斜眼瞪他。 杰森耸了耸肩,不再多说。同时,兰迪注意到,卡斯再一次用好奇的目光观察她跟杰森的互动。 自从派对结束后、她终于从隔离室出来、回到楼上,卡斯出现在她眼前的频率突然激增。 兰迪时不时就能瞥见有个小小的、黑色的身影,在附近徘徊,同样是在打量她、观察她,但比起之前又更好奇、更亲近一些。 兰迪一直假装没有察觉,觉得要是她有反应,可能会吓跑卡斯。 就在这次兰迪也装作若无其事,转身回厨房、拿她刚煮好的咖啡时,她意外听见一段孩子们之间有些尴尬的对话。 似乎是卡斯先用手语问了什么。 然后,迪克结结巴巴地说:“嗯,关于这个问题──” 他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时更乐观,隐约透着一些不知所措。 下一秒,兰迪看见的就是提姆跳下椅子,头也不回地跑出餐厅。 “提姆!”迪克大喊,追了上去。 兰迪回头,想搞清楚发生什么事。她才不过几秒钟没盯着看而已。 杰森留在餐桌边,与卡斯面面相觑。 从卡斯疑惑又受伤的表情看来,她不理解为何提姆会有如此反应。 杰森叹了口气,说:“嗯,对,我妈差不多是完美的,除了她是时空旅行者的这部份。但……我有什么立场抱怨这点?这里其他人的处境都比这更糟。” 语毕,他伸手想摸卡斯的头。 卡斯一掌把杰森的手拍开。 “不摸头。是姐姐。”卡斯说。“我。” 这是兰迪几周以来第一次听卡斯开口说话。 她不知道的是,这也是杰森第一次听见卡斯开口说话。 “不是,原来你会说话?”杰森震惊,“而且你还会讲英文?!而你开口就为了──就为了强调你是姊姊?” 事后,兰迪才从迪克那儿得知,当时卡斯的问题意思大概是“是否大家的妈妈也都像兰迪这样”。似乎卡斯对母亲形象的概念近乎于零。 这个问题就迪克看没什么不妥之处,却不巧踩在提姆的创伤上。 第102章 我很想你第七次跳跃 在其他任何时刻,提姆都会在有人试图抨击他的亲生母亲时,起身维护德雷克夫妇的父母形象,哪怕他们……平心而论是真的做得不好,他仍会大言不惭地夸大宣传德雷克父母的每一丁点儿温柔善意。 但卡斯选了个最糟糕的时机。 这次,提姆被小丑公开绑架了,差点死掉。 这不是提姆第一次被绑票,更不是最后一次他的亲生父母、在他遭遇重大危机时不闻不问。 那为什么偏偏这一次提姆变得情绪敏感?因为兰迪救了他,布鲁斯带他回家,在其他时候也成为提姆的照顾者、监护者,关心提姆,提供爱和保护。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甚至不是德雷克夫妇的朋友。 提姆不是他们的责任或义务。 这就使得卡斯的问题格外讽刺 ,即使卡斯是天真地提出这个问题。她无意造成伤害。 这些,是兰迪在第七次跳跃的过程中换位思考想通的。 更讽刺的是,卡斯之所以这么问,正是因为她自己也对母亲形象缺乏概念。希瓦夫人对卡斯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卡斯得比她更出色,这样就可以杀死她。真的是有病。 在跳跃发生前,布鲁斯主动承诺、会试着处理与青春期杰森的磨合问题。 兰迪没有多说什么。一方面,她已经知道这件事的结局,也知道她无法改变结局。另一方面,先不管结局不结局的,即使处境不同,出于对丈夫和孩子父亲的尊重,她也得对此表现出全盘的信任。 所以她就放手了。 在夫妻关系和家庭关系中,学会放手可真是门学问。 叫人意外的是,这次她的降落地点不是在蝙蝠洞内,而是在庄园的草坪上。 “妈!” 一个比前一次更年轻、更天真的杰森从厨房往温室的后门冲出来,直奔向她,脸上笑容灿烂。 这回兰迪有经验,一手护住腹部、裹上一点魔力做为缓冲,一手迎接这个更小一些的杰森。 在夏日阳光下,杰森两颊上的雀斑清晰可见,眼睛蓝得近乎透明,就像苏打冰。比起兰迪几分钟前见到的那个杰森,他矮了至少有七、八公分。 兰迪抬头,远远地看见布鲁斯推开厨房的后门,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提姆迟疑地跟在他身后,身上穿着哥谭学院的制服。 “杰森。”布鲁斯的声音传过草坪,“我说过,别……” “冲。我知道。”杰森咋舌,朝天转了圈眼珠。他往旁退开,指着兰迪手中的魔力,对布鲁斯喊:“瞧?一切都很好,老妈早料到了,放松点吧老爸,再这么下去你会提早白头的。” 兰迪低下头,好笑地看着杰森。 所以,为什么这回她会降落在庄园草坪上,这或许与蝙蝠洞内有一半以上的空间都在装修有关。 而又为何蝙蝠洞内有一半以上的空间都在装修? 这则与芭芭拉最近决心从蝙蝠女孩退役,转任神谕有关。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布鲁斯说。 兰迪转头看他。 他们站在蝙蝠洞的最高处,由上往下、俯视洞穴内各处正进行中的工程。 杰森当然要跟着,还不忘拉上提姆。他们在不远处,杰森兴致勃勃地在给提姆介绍某个蝙蝠洞黑科技,提姆听得双眼闪闪发亮、连连点头。 “你是在我最初要建造蝙蝠洞时、建议我最好将其设计为无障碍空间的那个人。”布鲁斯说,目光移向兰迪的脸,“当时我问你为什么。” 兰迪微微扬眉,无声询问,等布鲁斯的后话。 后话来了。“你说,哥谭的罪犯都很凶残,怎么知道哪天不会被谁折断脊椎,需要坐在轮椅上?” “是哦?我那么说了?”兰迪此时还觉得好笑。 布鲁斯瞥了她一眼,语气比沙漠还要干,“是的。恰巧,就在你说完那句话的一年半后,班恩差点把我折成两半。” 兰迪顿时面色苍白。 “什么?我真的……”拿你差点死掉的事开玩笑吗? 布鲁斯哼了一声,抿着嘴唇别过头。 兰迪这才想通。“你在逗我。”她拉平嘴唇,有些无语,更多是好笑。 布鲁斯耸了耸肩,双手握住他们所在的平台栏杆边缘,给兰迪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早说过,我很幽默,只是没人相信……这就是事情最有趣的地方。” 兰迪摇头,好笑地吐槽:“你跟你对人设的坚持。” 布鲁斯继续望着她。 “我很想你。”他突然说。 兰迪本打算走开了,听到布鲁斯这么说,惊讶得停下脚步。 在所有布鲁斯可能会拿出来与她闲聊的谈资中(杰森的成绩、迪克的近况,提姆如何……诸如此类),兰迪最没料到的是布鲁斯会公然表达他的情感。 他是说:我很想你。 不是说:我们很想你。 没有借口,没有隐藏,布鲁斯韦恩刚刚坦然地承认他的思念。 出乎意料。 “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事?”兰迪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很害怕接下来要听到噩耗,“有人怎么了吗?” 布鲁斯的视线垂到地上。 “这倒也不是……”他咕哝了些什么,最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对我而言,距离你最后一次在我身边,时间已过去一年。一年前,你只在这里停留一周,而那是艰难的一周。当时我们所有人都正为着芭芭拉的伤势悲痛万分,无暇顾及其他。” 布鲁斯说到这,停顿一拍后,语气转为无奈。 “而我──我当然想你。时常。总是。即使我不常有所表示。” 他说,盯着兰迪的双眼,眉头轻轻皱起,神色间流露出一丝不知所措和担忧,像是他很担心兰迪会对此抱持怀疑,会不相信他的感情。 兰迪放松了,原来如此。 “我知道你爱我。刚才那就是,”她斟酌了下言词,不想继续伤害布鲁斯的自尊心,“一种直觉。” 幸好布鲁斯也没有继续执着于此。 “说起来,明天我们要去看芭芭拉。你也来吧?”他提议。 关于芭芭拉戈登,兰迪了解得不多。 她和芭芭拉的互动可以说是仅止于表面,唯一稍微深刻的一次,就是钟塔里的那次谈话。 就兰迪的视角望出去,相较起其他会出现在庄园内的、不分时态的固定及半固定居民们,芭芭拉戈登的存在位于兰迪社交同心圆的最外圈。 通常,她们只会为夜班工作有联系。 她们的交流仅停留在彼此的共通亲友、和衍生出来的重大事件之上。 芭芭拉既不是兰迪的其中一个孩子,也不是兰迪的姊妹。 她有自己的一双好父母,没有任何理由动机依赖兰迪。 她不像斯蒂芬妮,活泼开朗、几乎有点ADHD,一见面就把自己塞进兰迪的视野里。 她们甚至不是朋友,因为她们不会闲聊,不会一起出去购物,兰迪的水疗日同行人员名单上不会有芭芭拉。 她们的关系就是这么淡。 对兰迪来说,芭芭拉一半的时间是神谕,剩下的时间则是家族朋友、迪克的前(现?)任、布鲁斯的门徒。 但这不是说兰迪就不关心芭芭拉。 对外,他们宣称芭芭拉坐在轮椅上是因为一场‘暴雨夜里不幸的车祸’。 在这句话中,暴雨、不幸和撞击这三个部份都是正确的。 最近芭芭拉刚搬进钟塔里生活。 她不想继续住在家里,一来不知如何面对父亲戈登警官的沉痛,二是她想要更大、更自由的空间来呼吸──这里呼吸可以被翻译为做她的神谕事情。 直到亲眼目睹这个时期的杰森和提姆是如何向芭芭拉打招呼的,兰迪才意识到,呃,她的儿子们可能有点都太喜欢芭芭拉了。这里要强调复数。 芭芭拉不只跟迪克谈过恋爱、维持着时断时续的关系,提姆也好崇拜她,双眼发亮地向她学习黑客技巧。 就更不提杰森见到芭芭拉时微妙的害羞了。 看着杰森明显暗恋芭芭拉的样子,兰迪下意识抚摸隆起的腹部。 布鲁斯轻轻碰了下她的手肘。 “你现在才知道吗 ?“他问,语气里隐隐有着玩味。 兰迪看了眼布鲁斯。这家伙,还敢偷笑。 “未来杰森没有表现得这么明显,我们的生活轨迹通常也不重迭,芭芭拉不会因为我出现就跟着出现在庄园。”她说,“我们更像同事。” 布鲁斯轻轻应声。“啊,这我知道。你们的关系多年来都是如此,” 停顿一拍后,他若有所思地补上一句:“也许,这与你之前曾明显表示出你比较喜欢星火有关。” 兰迪不解地动了下眉毛,不明白星火的名字为何出现在对话当中。 这时杰森跑过来,打断他们的谈话。 原来芭芭拉正在安排神谕需要的工作环境,大量的组装工作繁琐也繁重,想请求布鲁斯他们的协助。 在布鲁斯带着两个大小男孩投入组装工作的同时,兰迪则帮着芭芭拉挪动家具。 终于告一段落后,芭芭拉轻轻拍手,感谢兰迪。 “谢谢你的协助,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芭芭拉告诉她,半开玩笑地说:“能悬浮物体的魔法可真好用,现在我也想学魔法了。” 兰迪微微一笑,“这没什么。” 第103章 芭芭拉&杰森对答案 她们在钟塔最大的那面落地窗前对话。 兰迪站着。芭芭拉坐在轮椅上,一条灰色的薄毛毯覆盖她的腿。 她们面向房内,阳光通过玻璃照进钟塔,在地上拉出一倒倾斜的光影,芭芭拉细而柔软的橙红色发丝在阳光下显得近乎金黄。 “谢谢你过来看望我。”芭芭拉开口,语气亲切、平淡。 兰迪用鼻音轻轻应声。 “我很好。”芭芭拉又说,低头望着自己的双腿,“事情本来可能可以更糟。” 兰迪短暂、快速地皱了下眉。 本来,可能,可以。这是个微妙的用词组合。 “那是什么意思?”她忍不住问。 芭芭拉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问题。这个冷静、钢铁般的眼神就使兰迪再次想起先前,在未来的钟塔里,几乎是同一个位置,她曾与芭芭拉进行过一段意味深长的谈话。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芭芭拉几乎是在承认、兰迪就是杀死小丑的人。 而为了确保小丑会被顺利杀死,芭芭拉不能让兰迪翻看档案。 这……实际上有点奇怪。 考虑到芭芭拉尊重、尊崇、绝对遵照执行布鲁斯的‘不杀戮’。 直觉告诉兰迪,芭芭拉方才的发言不知为何与小丑有关。 为了确认这点,她告诉芭芭拉:“我杀了小丑。” 芭芭拉的右手食指在轮椅扶手垫上抽搐一下。 “为何提前告诉我?”芭芭拉问,声音乍听之下漫不经心,“你想要我阻止你?” “你想阻止我吗?”兰迪反问。 话虽如此,她也不认为芭芭拉有能力阻止这件事发生就是了。 这与芭芭拉的闪点之说无关。这与兰迪的决心有关。只要小丑敢碰她的家人,她就会再做一次。小丑永远别想把一根手指放在杰森跟提姆的身上。 她不会让一个不入流的喜剧演员破坏她得来不易的美好人生。 直到最后,芭芭拉都没有回应兰迪的反问。 这实际上就是答案。这正证实了兰迪的猜测:芭芭拉想确保小丑死。 兰迪越是深入思考她跟芭芭拉历来的所有对话、就越不可自拔,这是一个兔子洞。 她也好奇为何芭芭拉会知道,事情本来可能可以更糟糕。 芭芭拉是否与平行宇宙的同位体交流过? 这个问题在当天晚上就得到解答。 “妈,我想有一个弟弟。”睡前,杰森说。 兰迪看了他一眼。 “但你自己都还没出生呢。”她指着自己的腹部,打趣道。 依照杰森的要求,今晚他们在起居室里搭帐棚,假装这是真正的露营,用投影仪在天花板上做出夏季星空。 杰森翻白眼。“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指,好吧,我指的是提米。我想把提米变成我真正的弟弟,你明白我的意思?” 兰迪往门的方向望去,“这需要大量的文书作业,还得问过你爸、你哥跟提姆本人的意见。” 她没有告诉杰森,未来,提姆就是他的弟弟。 杰森往后倒在睡袋上。 他们又聊了些其他事,躺在睡袋上,欣赏假夜空,因为哥谭空污太严重了,看不见任何星星。 直到杰森随口提起:“对了,老爸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上个月碰到一个魔法恶棍的事?” “没有。”兰迪用鼻音应声,已经有一半的意识进入梦乡。 “那么,这个恶棍,我们本来以为他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知道,只是普通的哥谭本周反派,就像另一双一次性筷子,直到那家伙拿出一个经过改造的魔法炮弹?在哥谭随机攻击人。” “被攻击的人会与平行宇宙的自己互换,有多达数十名受害者。我的意思是,逮捕他不难,真的,超简单,可是要破解他的装置就,嗯。幸好我们有提米。他真的很厉害。他帮了很多忙。我想经过这件事后他会被老爸列为罗宾备选。” 在杰森讲到中间时,兰迪稍微清醒了些。她翻身改为侧躺,以便能面对儿子。 杰森将双手枕在脑后,直视天花板上极其仿真的星夜,问兰迪:“有一个我们认识的人被打中了。你猜猜是谁?” “戈登。”兰迪答。 她明白了。所以芭芭拉才会…… 杰森一愣,惊讶地睁大双眼,转头面对兰迪。 “你怎么──”然后他朝天转眼珠,“说得对,我跟一个来自未来的人玩什么猜谜游戏呢。你当然知道了。” 事实并非如此。来自未来并不意味着知道曾发生过的每个大小事,尤其是当周反派这么琐碎的小事。兰迪猜中与此无关。 那天半夜,兰迪进入衔尾蛇空间。 有好一段时间,她没回到这里。要不是为了联络另一个世界的布鲁斯韦恩,她也不会回来。 兰迪知道她也许不该这么做,私下联系她认识的另一个──当然不是第一个,是第二个布鲁斯韦恩。 倒不是说这会带来精神出轨的道德灰色地带,而是有些问题,兰迪想得到答案,但她的布鲁斯拒绝剧透她的未来。 所以兰迪只好问别人。 更早之前,她拒绝衔尾蛇强塞她一大堆的回忆,因为她不想被回忆影响情绪,从而影响她对现在的人生、对周遭的人的判断。 试问:如果她抱着过去的回忆,进行第三次人生,她还会爱上布鲁斯跟这个家庭吗?她还能找回自己的快乐吗? (答案是不会。布鲁斯韦恩告诉她,这就是他们在第二个世界中关系失败的主因。) 然而,缺乏回忆就缺乏线索,在这次见到芭芭拉后,缺乏线索伴随的焦虑和危机感再次席卷兰迪,以至于她实在忍不住要找前一个布鲁斯韦恩对答案。 关于对答案,大部份情况会是这样的: 不对答案,好焦虑,自己七上八下。 对了答案,更焦虑,同时也有点心死。 这不全然是兰迪对完答案后的感受,可也相去不远。 在这次谈话中,布鲁斯韦恩告诉她,多元宇宙中,存在所谓的‘常数’。 以杰森为例。 杰森的常数有:在犯罪巷长大,通常姓托德,在母亲凯瑟琳托德吸过量死亡后的某个夜里,为了生存试图偷走蝙蝠车的轮胎,从而被收养,成为罗宾,又为了找寻亲生母亲希拉海伍德而被小丑杀害,复活,被联盟带走,扔进坑里,归来,成为红头罩。 只有一个宇宙,杰森不知何故成为神父。 还有一个宇宙,杰森被小丑绑走,没有死,但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再以芭芭拉为例。 芭芭拉的常数有:戈登警官之女,与迪克青梅竹马,最初的蝙蝠女孩,直到小丑闯入她家,开枪射穿她的脊椎、使她瘫痪。之后成为神谕,是国际最顶尖的黑客之一。 又以布鲁斯自己为例。 布鲁斯韦恩的常数有:父母双亡,曾受拉斯训练,成为蝙蝠侠。他们不一定有罗宾,不一定爱上猫女,不一定与超人成为朋友,不一定有正义联盟,却一定有阿尔弗雷德在身旁。他们也都会留着马莎的珍珠项链。 似乎宇宙决定有些事就是得殊途同归,否则就算破坏正典。 兰迪的杰森仍然去了联盟,仍然离家在外、长达三年。 (但他没有被扔进坑里。没有死,没有被出卖,父母健在,姓韦恩。) 芭芭拉经历爪钩事故。 (但她不用经历小丑的折磨,康复得更快。) 布鲁斯留着马莎的珍珠。 (这成为求婚道具。当布 鲁斯再次看着这些珍珠时,他不会触景伤情。) 奇妙的是,尽管乍看之下结果不变,然则,因着成因改变,结果的不变实际上也改变了。 这就像网球,兰迪在未来把球打向布鲁斯所在的过去,布鲁斯击球回来,兰迪再击球回去。这也像秤,在天平的两端,因着一方改变重量,另一方想维持平衡也跟着改变重量。 就在这一来一往的过程中,他们影响周围的人,涟漪效应,世界改变。 周日他们全家一起参加某个画廊的开幕式。 考虑到这距离她跟布鲁斯结婚那年已相隔九年,兰迪用她最初拿到的、能改变容貌的眼镜伪装成另一个布鲁西宝贝的本周甜心。要是维姬瓦尔最后发现布鲁斯多年来的每个本周甜心其实都是由同一人所扮演,她跟所有吃瓜群众一定都会大失所望。 迪克睡过头,提姆没有跟来,只有她、布鲁斯带着杰森。 这是正式场合,杰森梳了头,西装笔挺。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被领带和这个场合弄得浑身不适,恨不得找个角落窝着窝着就消失。 不幸的是,他被布鲁斯用手臂箍着,拖在身旁。 “为什么你们想不开,要来社交,还非得带上我?”杰森嘶嘶抱怨。 “因为你是我儿子,杰森韦恩,大家想看见你。”布鲁斯说,“要是我逃不了,你也得陪我受苦。” 他一手给兰迪挽着,另一手抓着杰森,用不比耳语更大的音量说话,期间动作流畅自然,神色自若。 杰森发出窒息的声音,转而向兰迪求救。 “妈!救我!我不想再被人捏脸了。再有一个不长眼的把手伸过来,我就咬掉对方的指关节。” 这威胁,顿时叫兰迪想起达米安。她忍俊不住。 第104章 德雷克夫妇艺廊约会 后头杰森跟布鲁斯又争论了会儿,直到他看见同学,终于有合理的借口开溜。 这样就只剩布鲁斯和兰迪了。 他们停在一个由五颗形状相异、大小相似的石头组成的艺术品前,盯着那些石头,假装正在观赏。 “你这两天心事重重。”布鲁斯突然说。 兰迪正低头凝视五颗石头中、唯一的那颗白色石头。听见布鲁斯这么说,她将脸转向他,用鼻音表达疑惑,一手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那天在钟塔里,我看见你跟芭芭拉聊了好一会儿。”布鲁斯继续说,音量压低,“从那以后,你就变得沉默、时常走神。是否……?” 布鲁斯不必说完整句话,兰迪也能猜出他的意思;他这是把兰迪思虑重重的状态与芭芭拉做连结了,以为她跟芭芭拉之间出了事。 这个猜测对了也错了。 “不,这与芭芭拉无关,”兰迪答,“我只是在思考一些事。” ──思考宇宙常数,思考另一个布鲁斯韦恩提醒她该注意的事。 布鲁斯盯着她,挑起左边眉毛,显然更怀疑了。 “是吗?”他轻轻哼了一声,盯着兰迪,似笑非笑,“亲爱的,你是否遇上麻烦了?说出来吧,将困扰你的事告诉我,我认为蝙蝠侠可以提供帮助,众所周知,这个穿得像万圣节的家伙为韦恩一家服务。” 兰迪差点大笑。 她用力抿起嘴唇、并摀住嘴,以免在安静的画廊中不合时宜地发出笑声。 布鲁斯正在跟她调情,在画廊中央。这种轻浮的表现通常属于布鲁西,可是他开的玩笑却是布鲁斯才会开的蝙蝠内部玩笑。 这可真有趣。兰迪不知道布鲁斯原来也(曾经)可以这么好玩。以前的(未来的)布鲁斯和她的互动,随着岁数增长,就越来越老夫老妻。 也许这就是年轻的力量。 兰迪喜欢这个年龄还在三字头的布鲁斯。 这时,一对夫妻走过来,跟布鲁斯打招呼。 这对夫妻,其中丈夫声称他在德雷克工业做高管,妻子贝基是韦恩企业的大厅前台接待之一,正试图向布鲁斯引荐丈夫,后者言谈间企图强烈,不停夸耀自己在工作上多能干、多有成就。 在布鲁斯为了形象,不得不应付这位丈夫时,妻子贝基转而向兰迪搭话。 “男人的话题真是太无趣了,你不觉得吗?不是讨论工作,就是讨论投资组合。”贝基笑着说,可能觉得自己很幽默,“我想你对这些兴趣不大吧,你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吗?” 兰迪瞥了对方一眼,敷衍一笑,不置可否,懒得搭理。 她将左手环在肋骨前,用漫不经心的姿势拎着香槟,绕着石头慢慢走动,以为她摆出冷漠的态度,就能将这场即将可能发生的闲聊拒之门外。 结果。 “你喜欢这些石头?” 贝基继续问。 “嗯─哼。”兰迪用鼻音回答。 不,她不喜欢这些石头。 四个灰色石头围着一个白色石头到底是几个意思,该作品想表达什么?围殴还是排挤?还是众星拱月?这很复杂。要是这玩意儿被他们买回庄园,估计石头会被命名,会被玩坏,孩子们会在石头上跳来跳去,直到其中一个或两个摔倒磕破头──兰迪脑海中已经有具体的画面。 不幸的是,相较之下,石头不仅比布鲁斯正在进行的对话有趣得多,更比这对意图明显的夫妇来得有内涵。 “有人说,艺术成功的关键在于引发共鸣。”贝基还在问,还能问,“这些石头让你想起什么?” 兰迪淡淡看了她一眼,彻底被烦到了。 “我想起王安石,他的作品先前曾在一场拍卖会上出现过。”她说,“你呢?你也想起王安石了吗?” 贝基望着她,两眼都是茫然,绝对不知道兰迪说的是谁讲的什么,但仍回答:“是啊,我也是。他真的很会画画。” 兰迪抿了抿嘴唇,举起香槟以便能挡住笑容。 啊哈,她似乎终于发现一种能在被迫参与这类宴会场合时,合理地为自己找乐子的好方法。 这时布鲁斯伸手环住她的腰,用虚假的开朗语气和过分刻意的调情态度,说:“宝贝,原来你喜欢这些石头?要是你这么喜欢,我们就买回家,摆在地上,给你当椅子。” 兰迪斜视布鲁斯。这人是不是觉得他很幽默。 布鲁斯举杯,哈哈一笑。 那对夫妻也跟着他,举杯,哈哈一笑。 等他们转向另一幅画,布鲁斯就靠在兰迪耳畔,开玩笑地问:“王安石?画画?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值得这样的文化羞辱?” 兰迪摀着胸口,故作震惊。“文化羞辱?我?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要说为什么兰迪那么做,这里有两大点。 其一,贝基缠着她聊天,真的不会读空气,居高临下又自以为是,只看兰迪一眼就认 定她听不懂所谓‘男人的谈话’。 其二,今天该艺廊开幕,他们在这里约会,突然间,那男人拉着他老婆冲上来,通过老婆的工作关系引荐他自己,想要谋求位阶更高工资更多的工作,不是通过正规管道,而是走后门。 这就像普通人出去吃个饭,本来好好的,突然上司走过来,不由分说就开始介绍一个公司的新客户。 是否人们以为,布鲁斯韦恩身为名人,就不值得拥有私人时间? 再次,不会读空气,真的根本不会。 更重要的是,兰迪讨厌看见有人这样攀亲带故的接近布鲁斯,想从布鲁斯身上图好处。好像布鲁斯身为韦恩就活该忍受这些。明明布鲁斯为这座城市做的已经够多了。 谁能忍受自己爱的人被这么对待? 反正不是兰迪。 布鲁斯看了她一眼,露出会意的微笑,眉眼弯起,神情变得温柔。 “谢谢你。”他说,在兰迪脸颊上一吻,“我也爱你。” 明明兰迪什么也没说,他却像全都明白了。 兰迪抱住布鲁斯的手臂,心满意足。 “那我们是要买幅画,还是……”布鲁斯问。 “没有石头。”兰迪马上说,“你能想象杰森或提姆或迪克在那上头跳,最后滑倒摔着脑门的画面吗?因为我能。” 十五分钟后,那对夫妻又回来了。 这回他们带着德雷克夫妇。 也就是提姆的亲生父母。 一见到德雷克夫妇,布鲁斯就微微变脸,放在兰迪腰上的手也稍微收紧些。 兰迪只来得及给布鲁斯一个写有问号的眼神,就被迫与德雷克夫妇打交道。 贝基站在兰迪跟珍妮特中间,为她们介绍彼此。 “这是兰,她刚刚告诉我她曾在拍卖会上见过王安石的画。这是珍妮特,她的家族拥有德雷克工业,她本人是位极其优秀且世界知名的考古学者。” 兰迪微笑,与珍妮特互相点头致意。没有握手,笑容虚伪。 熟悉的战场,熟悉的战争。兰迪心想:她回来了! 就是这种针锋相对的感觉,曾经她在莱克斯的派对上经历无数次。 兰迪敢打赌,贝基跟她老公是故意把德雷克夫妇带过来,或引过来,就为了让珍妮特跟杰克来代他们攻击她跟布鲁斯。这里有一种强烈的来者不善的氛围弥漫在空气中,连旁边本来在看画的人都不看画了,转为看戏。 啧啧,贝基,看不出这么有心计呢。 “我不知道布鲁西的新女友对中国文化有研究。”珍妮特先说。 “没人知道这点,除了布鲁斯。”兰迪笑答。 “那么,你说王安石的画?”珍妮特扬起一道眉,“那是哪场拍卖会呢?我很好奇,因为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珍品出现在哥谭的拍卖会上。” “我从未说过那是画。”兰迪笑得更甜,“我是说,王安石的作品。” 然后她望向贝基,“是贝基告诉我,她认为王安石很会画画。我猜也许她指的是油画或水彩吧?” “是吧?”贝基似乎还不知道究竟哪里出错。 珍妮特冷漠地看了贝基一眼,接着转回头,上下打量兰迪。 “你确定见到的是真迹?”她又问。 兰迪回想了下。“我认为重点是它仍拍出高价。” 这件事发生在她为莱克斯工作时。有次,莱克斯的派对就是拍卖会,有一幅声称是王安石真迹的书法作品被拉出来,最终高价拍出。 同样一幅字,兰迪不确定这个世界是否也有。 要是有,它目前会在莱克斯的藏品库中。 珍妮特微微扬起嘴角。 “谢谢你提供的信息。”她停顿一拍,用一种隐约透露出不屑的语气,问:“很高兴认识你,兰。” 然后她伸出手。 兰迪盯着珍妮特的手,缓缓握住。 珍妮特只等了一秒就把手抽走,厌恶在她眼中一闪而过。 然后,珍妮特一眼都不看贝基,拉着杰克德雷克,掉头就走。 珍妮特一走,布鲁斯后脚也搂着兰迪的腰、带她离开该展区。 一等到周围没人,只剩下画,布鲁斯就问: “珍妮特是否欺负你了?” 兰迪给了他一眼。 “珍妮特是我学妹。”布鲁斯解释,“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你是说,珍妮特等同于你学生时期的瑞吉娜乔治?” “那是谁?” “……我忘了你不适用于流行文化引用。反正她没有。试图欺负我的是贝基,她没有成功。反而可以说,珍妮特有点欣赏我,用她自己的方式。” 听到兰迪这么说,布鲁斯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不。”布鲁斯重重地、严厉地拒绝。 兰迪对天竖起手指。 “嗯,不。这是一个我不会跟珍妮特做朋友的保证。”尤其未来他们搞不好还得跟德雷克夫妇争提姆的监护权、打官司呢。 但兰迪不想要珍妮特的认同跟赏识还有其他理由。 第105章 亲子时光有牛肉 即使兰迪一再对布鲁斯强调,她很好,没人欺负得了她,甚至说句实话,是她在欺负人吧──布鲁斯仍决定离开画廊。 “也是时候去下一个地点了。”布鲁斯说,“杰森可能饿了。大都会最近新开了间Erewhon,我想带他去逛。” 兰迪朝布鲁斯扬起一道眉毛。 “Erewhon,那么贵的超市,你带杰森去,是想搞砸他的金钱观,还是想听他一整路都在碎念阶级制度的不公不义、抗议资本主义掠夺人民?” 她知道杰森在购买杂货的事上,金钱观是无法被搞砸的。瓶装水卖25镁,这永远会激怒杰森。所以,这就只是布鲁斯想整儿子。 布鲁斯眨动双眼,朝她露出一个再无辜不过的表情。 就是这种脸,会登上公报跟时代杂志,配上斗大的标题──哥谭宝贝布鲁西。然后该期杂志的销量就会倍增。 “实际上,这是一次商业考察。该Erewhon为莱克斯工业出资引进,持股高达45%。我想打败他。”布鲁斯声称。 “嗯─哼。”兰迪说,“不是因为你想闹着杰森玩?” 布鲁斯微微噘起嘴。 “哦,来嘛。你不能否认,杰森的抱怨总是很逗。” 兰迪斜视他,好笑地哼了一声。 是啊是啊很有趣,把儿子当玩具玩,直到有天儿子大得再也不给玩了,还反过来戏弄布鲁斯──冤冤相报啊这是。 “你们总有最奇怪的方式来增进父子感情。”兰迪笑着别过脸,“好啊,我们去大都会的Erewhon,替莱克斯卢瑟赚进一笔消费,找到这间超市的弱点,在哥谭仿效之并超越之。” 她伸出手,要勾住布鲁斯的手臂。 听说能欺负莱克斯卢瑟,兰迪总是期待的。前东家有够黑心真该倒台。 他们回头去找杰森。 杰森在C展区,正盯着一只长得像罗丹《沉思者》的滴水兽木雕陷入深思。察觉父母走近,他昂起脸,表情纠结。 “爸,嗯,”杰森差点对着兰迪喊出妈妈,他及时改口、把那个词转为普通的咕哝,“我知道这是个不寻常的要求,但是……” “你想要这只滴水兽?”布鲁斯已经猜着了。 杰森勉强点头,似乎很难接受自己居然想要如此昂贵、又如此不实用的东西。“它……长得有点像我朋友。” 兰迪眉头一抽,“哪个朋友。” 由于这是杰森,很难说这是一句满怀喜爱之情的侮辱、还是真的他有一个他们不知道的朋友长得这么抽象。 杰森绝对读出了她的心声。他拉平嘴唇,倾斜脑袋、给兰迪一个由下而上的斜视。 布鲁斯头靠过来,付在兰迪耳畔解释道:“他是指大教堂钟塔上的一只滴水兽,那是他最喜欢的滴水兽,杰森甚至给它起了名字,叫佛朗西斯。” 兰迪面不改色,“那可真是太好了,杰宝。我们今天可以把你最好的朋友的仿制品带回家,你想把它放在哪?花园?还是屋顶上?” “别取笑我。”杰森嘟起嘴,轻轻推了把兰迪的手臂。 停顿一拍后,他皱起眉,又说:“好奇怪,提姆的爸妈在这里,但我没有发现提姆。我发誓,我为了找他绕了一整圈!” 兰迪与布鲁斯交换一个眼神。 十分确信提姆被德雷克夫妇扔在家里。 “稍后我们会确认提姆的情况。”布鲁斯承诺,“现在我们先买下你想要的艺术品,然后去大都会吃饭。” 在布鲁斯去找艺廊的人付钱,以便能当场带走他们看中的艺术品时,兰迪也跟杰森讨论了关于购买艺术品的理念。 他们最终达成共识:买 这些艺术品就像买书,广泛支持喜欢的艺术创作者是非常好的事,否则有些艺术创作者在无法温饱的情况下就只能放弃,从而使产业越发萎缩、垄断,变得只剩特定的特权阶级在经营。 兰迪没有注意到,当她跟杰森进行这段讨论时,珍妮特也在附近。她太专注于儿子。反倒是杰森注意到珍妮特朝他们这个方向投以冷漠、蔑视的眼神。 在离开艺廊、前往大都会的路上,杰森在车后座说:“我不喜欢提姆的妈妈。” “为何?”布鲁斯问。 “我不知道。” 杰森绝对不是真的不知道。他盘起腿,用一只手撑起下巴,瞪着窗外,一脸不满。 “她表现得很刻薄。这就像是,我们哪里惹着她了?我知道她不喜欢我,从我小时候就是,每次在宴会上,她看见我、就像看见脏东西。但这行吧,我反正也不喜欢她,谁希罕她喜欢我,你们说对吧。” “可是刚刚?她瞪着妈,好像妈讲的话污染了她家蓄水池一样。什么鬼呢这?我们只是在讨论艺术不该被特权阶级垄断,她瞪什么?就因为她恰巧正是那个想垄断艺术和出土文物的特权阶级?我讨厌她。” “等一下。珍妮特不喜欢杰森?”兰迪插嘴。 “呃,”杰森发出一个代表废话的弹舌音,撑着下巴翻白眼,“准确地说,他们都不喜欢。” 布鲁斯在开车,带他们驶过横跨哥谭和大都会之间水域的大桥,趁车速稳定,抽空瞥了兰迪一眼。 兰迪就明白了。 “这是因为我。” 关于杰森从何而来,对外,他们只能选择将生母身份保密。 这就使得杰森‘母不详’,不管布鲁斯编出多合理的故事,大家都会说杰森是布鲁斯一夜风流的后果。 而德雷克家族,杰克和珍妮特,他们是哥谭上流社会圈子中、那群典型白人老钱之一,当然会带着偏见嫌弃一个明显不够白的私生子。 “不是这样的。”布鲁斯硬是要否认,“这只是──珍妮特在这方面有偏见。” “偏见?我确信你真正想使用的词是歧视。”杰森嘟嚷,然后声音转大,“妈,这不是你的错。” “瞧,那女人要怎么想是她的自由,我不会为了她的无知动怒。她只是不够聪明,无法理解我有多幸运,一边有蝙蝠侠做我父亲,一边有个正在时空旅行的母亲,她是个伟大的人,做的事影响无数人的命运。” 兰迪的沉默长达数秒。 而杰森还未察觉他的长篇大论究竟给兰迪带来多大的感动。 他继续说:“我讲真的,妈,我不在意这些,你也别在意了。实际上,这使我在我的另一个社交圈中处于相当不错的地位,大家都很好奇。” “你知道你在泰坦里有点像个传说吗?你认识神奇女侠,会跟猫女出去玩,还跟恶魔之女做朋友!大家都羡慕我跟迪基有超酷的父母。好吧,监护人,对迪基来说,他还在嘴硬不肯被收养。” 兰迪没有掉眼泪。 她今天认真化了妆,拒绝把妆哭花,虽然只有布鲁斯跟杰森能看见,其他人看见的都是她魔法眼镜带来的虚假外表。 “杰森?”她说,“我爱你。” “我知道。”杰森耸肩以掩饰他的不自在,“所以……那个……我们什么时候到餐厅?我饿了。” 不必是天才也能看出杰森在转移话题。 布鲁斯瞥了眼兰迪。 “这就是我说的。”他低语,“我们的儿子岂不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你不能怪我时不时想逗逗他。” 兰迪无语地笑了下,轻推布鲁斯的手臂,“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兰迪跟布鲁斯、杰森过了愉快的一天,享受亲子时光。 回家后、迪克看见她从Erewhon给他带了一大堆昂贵甜点后的喜悦表情,这更是锦上添花。 他们在厨房里。布鲁斯在处理一些公事,兰迪在分装甜点,照着每个孩子每天能摄取的量分配好,杰森跟迪克只是在看。 “我也给提姆带了一些。”兰迪把提姆的份放在罐子里,锁好、写了提姆的名字后,收进冰箱,“你俩可不许偷吃啊。” “说起来,提姆今天到底在干嘛?”杰森再次问起,“等下我能不能去找他玩?” “这可能不太方便。”布鲁斯轻轻一叹,拿下眼镜、揉着眉心。 “为什么?”兰迪问。语气比平时尖锐,带着一股厌恶的怒火。 “因为德雷克夫妇不欣赏杰森与提姆的友谊。”布鲁斯不得不说。 “即使与韦恩做朋友能为德雷克工业带来极大的好处?”兰迪嘲讽,“这些日子德雷克工业的股价和影响力可是大不如前,杰克德雷克的商业决策就是个笑话,要不是有珍妮特,他早完蛋了。而他们还敢这样对杰森?” 布鲁斯重重一叹。 “他们有自己的骄傲,尤莉。我不想使提姆在家中的处境更艰辛,这才是重点。” 兰迪几乎是摔上冰箱门。她正在考虑直接向CPS举报德雷克夫妇,要不是举报后提姆会被送进系统、从而使得事情变得更复杂,她就这么做。 迪克盯着兰迪,扬起眉毛,吹了声口哨。 “哇,有牛肉。我错过了什么好戏?” “提姆的妈妈今天在画廊对我们的妈妈很刻薄。”杰森答。 “哼。她做了什么?” “她没能做什么。”兰迪插嘴。“嘿,男孩们,我能保护自己。” 第106章 如何收养提姆艰难的决定 杰森不理她。“态度刻薄,诸如此类。我猜她认为我们准备破坏他们正在经营的艺术文物商业垄断?哈。我就知道他们正在靠偷运文物赚钱补公司的财务空缺。” “总之,这最终导致我们不得不让她知道德雷克夫妇不喜欢我,就像派对上其他穿皮大衣的哥谭老钱白人一样。事先声明,我的用词不是基于对白人的歧视,天知道我爸就是个哥谭老钱白男。” “他们也不喜欢我~”迪克唱道,顺便在桌上做了个单手倒立,“因为我是布鲁斯捡来的马戏团怪胎。” 兰迪深深吸气,望着天花板上角落的美丽刻纹,心想:不,你不能像处理小丑那样处理掉提姆的父母。他们是提姆的父母,提姆爱他们。 “别生气,我们会解决这个问题,”杰森安慰兰迪,然后对他的大哥提议:“嘿迪基,不如我们半夜溜进德雷克家,把提姆偷出来,你觉得如何?可以吗?老爸?” 迪克当然说好。 布鲁斯低头闷不吭声,赶紧把自己埋进工作中。 杰森哼了一声,凑近布鲁斯,趴在布鲁斯面前的桌上,伸手推开阻碍他的手机、平板和任何东西,用两只手撑起脸颊,噘着嘴,用上最好的小狗眼神。 “拜托?老爸?我保证,我们会在天亮前把提姆放回他那空虚、黑暗、冰冷的龙(德雷克)巢穴,如此一来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我们在半夜偷走小龙。” 布鲁斯根本不敢直视杰森。他更低下头,开始找寻其他目标,直到他发现兰迪就在不远处。 “去问你妈。”布鲁斯说。 顿时一大一小两男孩齐齐望向兰迪,深浅不同的蓝眼睛中闪烁着相同程度的期待。 兰迪吸了口气。 布鲁斯,蝙蝠侠,她的好老公,居然在这时候使用‘去问你 妈‘卡牌? 他是在推卸责任吗? 很好。她绝对会善加利用。 “我们一起去。”兰迪就说,“我也喜欢偷东西。” “耶!”杰森欢呼,“我就知道妈会支持我们!” 迪克快乐地大笑。在他的笑声中,布鲁斯低声吐槽:“什么叫你也喜欢偷东西?你又不是赛琳娜!”一副深受背叛的样子。 兰迪哼着小调,得意地将最后一批甜点放入冷冻。 相信未来布鲁斯就再也不敢推卸责任了。 剧情转折:他们潜入邻居家偷走可爱小孩的快乐之旅最终变得不太快乐。 别担心,没什么太糟糕的坏事发生,不过就是亲眼目睹提姆在家中处境艰辛而已。 ──而亲眼目睹与听布鲁斯口头描述此事,那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 德雷克夫妇的育儿方式真的很糟。实际上,也许打从开始这两个人他们的人品就不好,成为父母没有使他们成为更善良、更好的人,只是使他们从两个人品不够高尚的人成为一对人品不够高尚的父母。 以‘糟’来描述德雷克夫妇对待提姆的方式,那都是种轻描淡写。 不幸的是,提姆太过维护父母的尊严,禁止他们以更激进的词汇来描述德雷克夫妇。 这就使得杰森更生气。因为,这就像是,“为什么你的父母正在虐待你,而你明知如此,却仍愚蠢地继续接受你父母的虐待,甚至爱他们?” 杰森无法理解。他就是不能。这是天性、个性和他对提姆的爱使然。 同时,提姆也不理解杰森。要不是迪克阻止,提醒他们最好别大声吵架、否则会惊动德雷克夫妇,他们会当场吵起来。 兰迪当时正在忍耐。忍耐什么,当然是愤怒。她自己都想马上通报CPS了,她与杰森在同一阵线。 那么……提姆拒绝被偷,更拒绝被拯救。 相反地,他格外珍惜父母难得留在哥谭的时间。 提姆不希望蝙蝠们去打扰他跟父母难能可贵的相处时光。 即使他被杰克和珍妮特反锁在卧室一整天,只因为这对夫妻不想被孩子打扰。 即使他没有晚饭可吃,早餐则彻底被遗忘。 别以为这就是全部。 提姆有午饭,他的午饭是陪着杰克和珍妮特到处奔波,进行商务会面,换言之,那就是提姆的表演时间。在那种类型的餐桌上,提姆哪怕是多咬一口牛肉,那都算是对此次面谈的大不敬。 要是最终谈崩了,德雷克夫妇就知道他们可以责怪谁。 如果事情只是这样,杰森或许还没有足够的借口大发脾气。杰克德雷克威士忌成瘾,而珍妮特……只能说,她没有保护提姆。 她没有真的动手给过提姆一巴掌(至少蝙蝠们没有看见,这项指控始终缺乏明确证据),但精神上,她已经让提姆遍体鳞伤。 杰克德雷克大声咆哮的画面很可怕,真正叫兰迪不寒而栗的却是珍妮特德雷克的冷漠。当杰克暴力对待提姆时,珍妮特冷眼旁观;当火有可能从提姆那儿烧向她时,珍妮特转而帮腔。 这还只是他们三人偷偷观察两天后的结果。 要说长期下来?天知道已经发生过多少坏事。 杰森忍不了这种事。他总是忍不了。 兰迪了解她儿子;就像她自己,他们有个相似的底线,其中交迭的部分就是提姆正在面临的状况,也就是家庭中的暴力对待,包括精神上和经济上。 再回到提姆。 由于提姆拒绝,最终他们只能回到布鲁斯的方式上,也就是偷偷给提姆送食物。由迪克和兰迪担任外送员,因为杰森正在生闷气,而提姆正在对杰森使用一种类似珍妮特会对他使用的专业冷暴力。 在周一给提姆送了一次早饭和点心后,韦恩一家四口(算上阿尔弗雷德就是五口)聚在小餐厅里,认真严肃地讨论了如何收养提姆,以及可能会遇上的麻烦跟阻碍。 “首先,提姆不同意。”布鲁斯先说,“这是我们最大的阻碍。” “唯一的阻碍,你可以这么说,”杰森冷哼,“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提姆不能接受我们的好意,快乐地被我们抢走?他在这里会过得更幸福,所有人都知道这点,就连他自己。” 说话的时候,杰森身体往后倾斜,让椅子四脚只用两脚着地。 阿尔弗雷德从厨房里插嘴,“杰森少爷,关于坐两脚椅,我们说过什么?” 杰森有礼貌地对此表现出基本的羞愧并停止行为。“抱歉,阿尔弗。” “有时候,人们就是无法坦率地接受来自他人的好意。”迪克意味深长地说出这句话,同时斜视左手边的布鲁斯。 接着迪克语气一转,变得沉重、无奈和沮丧,“而──我们不能强迫提姆放弃他的亲生父母,杰森,这会使他更痛苦。” 如果仔细分析,不能坦率接受来自他人的好意,这种行为背后多少也与家庭和成长环境有关;而这就更关系到迪克的后半段话,为何提姆无法放弃他的亲生父母。 很奇怪的是,有时候,人们就是无法离开伤害自己的人。尤其当这种情况出现在亲子关系或伴侣关系中时。 最终,正如迪克说的,他们能做的、和最好的做法,就是支持提姆,为提姆提供第二个家,一个真正安全的避风港,以帮助提姆应对来自第一个家的伤害。 杰森沉默了,坐姿比先前更像是一朵枯萎的花。 兰迪坐在布鲁斯左手边,望着桌面、和她的家人,斟酌着该如何开口,内心始终犹豫不决。 这是个机会。她是否该趁现在透露德雷克夫妇几年后将死于坠机事故? 兰迪拿不准。 一方面,她很难对德雷克夫妇的遭遇产生怜悯之心,就长远看来,事情如此发展对提姆也有好处。 另一方面,这里实在存在非常之多的道德灰色地带,但凡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决心更少一些、道德更多一些的人,都可能会忍不住出手改变一些事。 这就像眼睁睁看着德雷克夫妇去死。当然,事情并非如此。实际上,兰迪也不真的清楚德雷克夫妇是怎么死的,她只知道有事故。 如果她什么都不做,提姆会可能责怪她吗? 理智上,兰迪知道不会。 提姆是个狠人,不会用父母的死亡去赌世界崩溃……大概吧。 就算提姆为此责怪她,她能承受得住吗? 她会难受一阵子。但她会挺过去。 重点是,就长远看来,这对提姆有好处。 提姆在韦恩家确实生活得更快乐、更自由、更自在。 她已经做出决定了,不是吗? 兰迪低下头。这时,布鲁斯握住她的手。 “你在想什么?”布鲁斯轻声问,眼神中透露关切。 兰迪看着布鲁斯的双眼,这是她最喜欢的蓝眼睛,总是能叫她平静下来,感到安心。 “我正在想……在你们的义警生活中,是否每天都得做出艰难的决定。”是否这就是布鲁斯、迪克和杰森,他们每天的感受?兰迪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她想,依布鲁斯的聪明才智,这点提示就够。 布鲁斯的眼中闪过一丝顿悟和了然,而后归于平静。 “而且我觉得在提姆的个人故事背后,他父母到底在做什么,有个更庞大的可疑背景正在等待挖掘。”兰迪接着说,“你们有注意过吗?德雷克工业目前的景况,和他们近几年的财报,所有一切都与德雷克夫妇的消费水平、高质量的精致生活兜不拢。” 父子三人彼此交换眼神。 “财报不是我的强项。”迪克承认。 “提姆说他们家的钱来自他父母的考古事业。”杰森说。 布鲁斯皱起眉,“但杰克跟珍妮特是业余考古。” 他们四人对望。 “你的意思是,你怀疑提姆的父母正在盗卖他国文物?” 兰迪朝他们扬眉,“藉此补足他们公司的财务漏洞,是的,这就是我的推理。” 第107章 拍卖会否则提姆就会恨他们 乍看之下,德雷克夫妇就跟目前的德雷克工业一样,光鲜亮丽。 可要是你知道你该往哪个方向挖掘──好比他们的财务状况,他们的考古事业,这对夫妇的婚姻问题和他们的育儿方式──那么你就能轻易挖出一堆污垢,在这些污垢下是更多可疑的污垢。 实际上,照着这条思路继续往下走,所有事都变得有道理。 就兰迪所知,未来,德雷克夫妇的死因,官方说法是坠机,可是洞穴里却有一份相关档案,该档案被归类在谋杀之下,子类别是金钱纠纷。 所以,德雷克夫妇只是‘业余’考古学者,他们出国考古的次数一年高达数十次,在全世界来回奔波,一年十二个月只停留在哥谭不到一或两个月,取决于当年度德雷克工业的财务状况。 每当财务状况变差,他们就会出国挖掘,专挑一些政局动荡、缺乏保护和监管的危险地带,如此一来他们就更能顺利偷盗,再将文物转手。 “这就说明了他们为何不将提姆带在身旁,”布鲁斯深思,“太危险。” “而他们也不会雇佣更多清洁工、管家或保母,”兰迪接口,“越多人在他们家中走动,他们被揭穿的概率就越高。” “所以……所以提姆的妈妈讨厌我们在艺廊的谈话。”杰森望着兰迪,“该死,我说对了,她瞪我们是因为我们提倡的事会破坏他们的收入,他们就是靠着垄断文物跟艺术品这些来赚钱。” “天啊。”迪克抱着头,“为何先前我们都没人想过要调查他们的考古事业?” 兰迪也想问这句话。 但坦白讲,真的整个哥谭上流社会都没人看得出德雷克夫妇的诸多可疑之处吗? 绝非如此。人们只是不关心。 有个孩子过得不好。所以?那是别人家的孩子。 布里斯托有对夫妻忽视儿童且盗卖第三世界的古文物,然后?拜托哦,这在哥谭算什么大事。 至于布鲁斯,他为什么没有动作,或是刻意不去挖掘,答案很简单。 “我们仍然不能做什么。”布鲁斯沉声说,“如果是这样,我确信,提姆一开始就知道他的父母在进行什么样的勾当。” 那就是说,提姆拒绝面对现实。 那也是说,提姆不想举报父母。 可以说,德雷克夫妇的非法行为能持续到现在,全赖于他们的儿子决定站在他们这一边,提供掩护。 事情绕回原点。直到提姆愿意之前,他们不能对德雷克夫妇采取任何法律行动,CPS或通报当局,都不行。 否则提姆就会恨他们。 ──讽刺的是,就在德雷克夫妇决定,他们可以靠挖掘盗卖他国文物来赚一大笔钱、以维持他们的家族事业时,他们也挖掘了自己的坟墓,越挖越深。 呈上。 所以他们只能耐心地等,等德雷克夫妇再离开哥谭,如此一来她们就能把提姆接过来照顾。 不寻常的是,这回德雷克夫妇却在哥谭停留将近七天,打破了他们的固定模式:从挖掘现场飞回来,谈一场(八成会失败的)生意,停留四十八到七十二小时,期间可能参加晚会、出席艺廊开幕式……诸如此类,事情完成就飞走,回去挖掘,再回来,带着一些东西,脱手,又离开。 关于为何这回德雷克夫妇停留较久,提姆的说法是,他的父母正在为他寻找一间更好的寄宿学校。 这不是事实。 事实是,德雷克夫妇压根忘了学校这回事,他们留下来,只为了参加周三夜里的地下拍卖会。 情报显示,这场拍卖会不仅规模盛大,邀请哥谭所有新钱、老钱和脏钱进入,拍卖的物品更是一个比一个罕见、珍贵、危险。 就在这里,德雷克夫妇以卖家的身份,带着大量古文物和失踪多年的艺术品,这些是他们从世界各地挖掘、偷猎回来的,绝对未经合法海关申报──以及他们十一岁的独生子,一起出现在拍卖会场。 很难说就竟是哥谭人纯粹的胆量、或人类最原始的无知跟鲁莽,使德雷克夫妇决定、要带他们十一岁大的儿子、参与一场有企鹅跟法内科尔亲自出席的拍卖会。 考虑到这几天来杰克德雷克已经喝了多少酒,当然,这也有可能就只是另一个德雷克先生在酗酒后做出的决策。 同样地,韦恩先生也受邀出席。 而为了追查拍卖会背后的阴谋,蝙蝠侠、夜翼跟罗宾出席了,以韦恩一家的身份,出席共四人,包括布鲁西的本周约会对象,也就是用魔法眼镜改变外貌的兰迪。 “哦,他跟我说话了。”杰森盯着手机嘟嚷道。 现在,布鲁斯、兰迪、迪克跟杰森,他们一家正坐在包厢内,该包厢与德雷克一家的包厢就在隔壁。 能这么巧,当然是布鲁斯做了手脚,不过杰克德雷克永远都不会知道。 “谁跟你说话了?”迪克把头凑到杰森肩上。 “提姆。”杰森瞪了眼迪克,把哥哥的脑袋推开,“别把你脸上的妆和你的发品蹭到我肩上!我讨厌你的古龙水味。” “这是潘海利根,很贵的,小翅膀你可真没品味。” 兰迪不得不介入打断他们的兄弟吵嘴。 “提姆说了什么?”她问。 “嗯……他说他很担心。”杰森小声念出手机上的字,“他问拍卖会是否会很快成为燃烧的垃圾箱,以及这场大火是否仍有挽救的余地,因为他父母显然在这场拍卖会上投入高额成本。” 兰迪哼了一声。德雷克夫妇果然是想靠这场拍卖会,一次赚回今年度他们欠的所有钱;看他们抛了多少东西出来就知道。 “我们当然期望这不会成为一场垃圾箱大火。”布鲁斯沉声答。 同时,迪克从后方趴在椅背上,将头搁在兰迪和杰森之间,悄声问:“为何提姆会这么想?他注意到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兰迪与杰森齐齐回头,斜睨迪克,面无表情。 不寻常的事? 首先,这里现在有企鹅、有法内科尔、有蝙蝠侠、夜翼跟罗宾,谣传也有黑面具(考虑到黑面具有多怕死,这只是谣传)。 如果这在哥谭人眼中,以一场地下拍卖会而言,仍谈不上‘不寻常’,那好吧,诺曼奥斯本在对面包厢。而兰迪十分确定,方才她在下楼拿饮料时巧遇的金发女人是黑寡妇娜塔莎罗曼诺夫。 迪克默默往后退回座位上。 “对,对。当我没说。” 这里包厢都不大,保密性倒是做得不错,戒备森严,估计主办也在担心势力龙蛇混杂,一个走火最终倒霉的还是拍卖物。 包厢内座位是前后排,中间有一圆桌,椅子是仿剧院的深红色绒布椅子。 兰迪跟杰森坐在前排,布鲁斯和迪克坐在后方。 今天,兰迪将负责扮演胡乱喊拍的那种女伴。 这角色听起来就好好玩。不管看到什么、也别管喜欢不喜欢,她只要捣乱分散注意力就是了。 从拍卖会一开始,布鲁斯跟迪克就轮流‘去卫生间’,或去拿饮料,兰迪跟杰森留在包厢内,注意场中情况、回报给外头的蝙蝠侠跟夜翼,兰迪演戏,乱拍东西,杰森则保护她。 计划进行顺利。 很快,布鲁斯发现诺曼奥斯本跟法内科尔的合谋,迪克也找到拍卖会主办方跟企鹅连手洗钱的证据。 除了中途黑寡妇成功利用一次众人的掌声、悄声无息射杀了两个人以外,就蝙蝠这边来说,没有任何意外。 就在布鲁斯打算追上黑寡妇时,兰迪决定出声提醒。 “等等。那是神盾局的人,我不认为她是无缘无故进入哥谭惹一身腥。会不会这是她的任务?” “你怎么确定?她曾是红屋的杀手,她可以重操旧业。”布鲁斯用蝙蝠侠的声音回道。 “我只是认为以今晚的整体情况而言,最好别节外生枝。”兰迪平静地反驳,“或许我们可以简单地致电尼可弗瑞,告诉他,要是下回、他想把爪子伸进哥谭,先问一声。” “她是对的。”迪克赞同,“B,在屋顶上花费时间追逐蜘蛛不是我们今晚的原定计划。” 神谕在此时加入通话。 “要是有人这么不放心,我可以帮忙确认黑寡妇是否正在执行任务。”她说,“哦,另外,我的个人建议是,布鲁西韦恩跟里奇格雷森最好赶快回到包厢内,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揣测。你们离开太久了,为何动作这么慢?” 迪克嘟嚷着抱怨,布鲁斯则叹了口气。 兰迪很高兴听见这时期的芭芭拉以神谕的角色再次活跃起来。 当布鲁斯跟迪克一前一后回到包厢之后,兰迪终于能去卫生间。 出于担心,杰森坚持要跟。 他们在无障碍卫生间跟哺乳室前,遇见珍妮特带着提姆。其中,前者站在三步之外,冷漠地看着后者拿一迭厚厚的纸巾,努力擦拭儿童西装前襟上沾到的脏污。 空气中有淡淡的呕吐物气味。 不必是天才也能看出这里发生什么。 不知为何,提姆吐了,碍于拍卖会场的规定,儿童不得单独出入任何一扇门,所以珍妮特不得不带他来清理。 第108章 提姆孩子简直浑身都是彩蛋 珍妮特眉头紧皱,脸上全是厌恶和嫌弃。她跟提姆保持距离,彷佛稍微靠近些都会弄脏 她那身白色的小香毛呢套装。 考虑到那是提姆,兰迪有一种直觉,他的呕吐不是意外。 因为提姆总是很谨慎。他清楚知道自己吃什么会发生什么事,如此一来才能避免意外出糗,除非说,有人强迫提姆吃他不能吃的东西──但提姆很能忍耐,所以这个猜测也可以跳过── 兰迪内心有千百种猜测。 她根本不想跟这女人有任何交流,可那是提姆,所以好吧。 “德雷克夫人,很高兴再次见面。我是兰,是布鲁斯的朋友。我们在艺廊里见过。”兰迪以此为开场白。 “是吗?”珍妮特淡淡反问,目光从兰迪身上移向她身旁的杰森。 很显然,珍妮特故意装作不认得她,想藉此达到羞辱的目的。 兰迪不以为然。 “您的孩子怎么了?是否需要帮助?”她直奔自己的主题,也就是提姆,“我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如果您有需要,我很乐意帮忙。” 珍妮特用最冰冷的表情斜睨她,眼神在兰迪、杰森跟提姆之间来回。 然后她说:“那最好。你,我要你照顾我儿子,直到这场拍卖会结束。” 听听这语气。兰迪还以为她是在跟电影《保姆日记》中的X太太讲话呢。 珍妮特的目光从兰迪身上掠过,低头转向提姆。 “提米,自己向人解释你的情况。你已经够大了,不需要妈咪为你发言。”她说,语气甜蜜,言词却远非同一回。接着她从随身携带的小提包中掏出几张钞票,面额都不大,粗估不超过二十镁。 兰迪脚跟悄悄向后抬起,以阻止杰森当场发怒。 “收下,这是保母费。”珍妮特将钞票强行塞进兰迪手中,想了想,又补充道:“也送他回家。反正你会跟着韦恩先生一起离开,不是吗?韦恩庄园距离我们家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你顺路。” 然后珍妮特就走了。 头也不回,毫不犹豫地把提姆交给兰迪。 现在兰迪正式宣布:珍妮特比塔莉亚更残忍恶毒。 她早就知道珍妮特对提姆态度冷酷,但这也太离谱了。 兰迪不敢相信,珍妮特居然就这么放心把孩子交给她,她以为珍妮特至少会多刁难她一会儿。 讽刺的是,珍妮特一边瞧不起她,一边又认为她正好适合做提姆的保母,这隐约也说明了在珍妮特的想法上,育儿是次等工作,哪怕是养育自己的亲生孩子。 把她当现成的保母、只用二十镁就打发她,那是一回事。 问都不问她的来历背景就把孩子拖给她,那又是另一回事。 换作其他任何一个神智正常的哥谭父母,他们都会怀疑兰迪有何居心。因为该死,这里是哥谭,到处都是人贩子,也没人会善良到主动提供保母服务──就更不提他们还在一场有问题的拍卖会上。 珍妮特的高跟鞋声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兰迪捏紧钞票,仍处于不敢置信的情绪中,杰森则已气得发抖。 “她以为她是谁?”杰森咒骂,双手握拳,颤抖的肩膀说明他正竭尽全力压抑想冲上去朝珍妮特挥拳的冲动。 这时,提姆开始啜泣。 “我很─我很抱歉。” 在兰迪或杰森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提姆已经螺旋式上升。他低下头,用双手摀住脸,边哭边道歉,深红色一路从他的脸颊蔓延至耳根。 有别于他的生母,这孩子看上去随时都会羞愧而死。 “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样做,这太糟糕了,这不是─我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然后他摇摇晃晃地转过身,看上去很痛苦,瘦小的身体根本就撑不起他身上的那套儿童西装。 “我这就走。”提姆说。 兰迪赶忙拦住提姆的肩,“提姆等等。” “你要走去哪?”杰森也说,不自觉抬高音量,迅速移动到提姆前方,挡住去路。 提姆胡乱摆了摆手,重重吸鼻子,“回家,之类的,总之我会离开你们的视线,保证不给你们继续添更多麻烦──” “提姆。”兰迪小心地打断提姆,用最温和、柔软的态度,“提姆,看着我,听我说。” 提姆抽泣,肩膀颤抖。 “你没有给我们添麻烦,提姆,”兰迪说,蹲下身,以便能与提姆视线平齐,“更不需要为你母亲的行为道歉。她是个成年人,你们是独立不同的个体,不该由你为她的行为负责。” 提姆先是摇头,又猛点头。 “可是,可是杰森生气了。”他指出,“我就是个麻烦。” “天啊,我又不是生你的气?!”杰森咬牙切齿,发出一个介于有点崩溃和极度暴躁之间的喉音,“而且你怎么会是麻烦呢?” “我就是。”提姆用掌根抹掉眼泪,目光转向兰迪手中的钞票,再次露出羞愧得无地自容的样子,“而且,而且……” 兰迪顺着提姆的视线,不以为然地笑了下。 “哦,这个?我其实不在意,”她说,犹豫了下,顺手把钞票放进提姆西外套的口袋中,“你先帮我收着吧,我的礼服没有口袋。” 这钱就挺尴尬,兰迪不能收。她怎么能因为照顾提姆而收钱?这太恶心人了。本想把钞票交给杰森处理,转念一想,这钱她跟杰森谁收都不好,干脆放回提姆口袋吧。 提姆低头,盯着自己的外套口袋,面色变得有些苍白。 但同时他也不哭了,这是好事。 兰迪趁机牵起提姆的手。 “现在跟我们一起回包厢好吗?我敢打赌,布鲁斯跟迪克正在穷紧张,我们出来得太久了。” 一旦兰迪跟杰森带着明显刚哭过的提姆回到包厢,布鲁斯马上决定,他们这就走。 谁在乎神盾局为何派黑寡妇进入哥谭射杀法内科尔跟诺曼奥斯本的心腹,提姆正在哭。 回程路上,他们四人一边安慰提姆,一边简短快速地了解了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 正如兰迪最初的揣测,提姆的呕吐是他自己造成的,是蓄意为之。 这都是为了打断德雷克夫妇跟法内科尔的交易。杰克德雷克太笨,看不出交易有问题,珍妮特又利欲熏心,冷眼看着丈夫即将签下有问题的合同而不阻止。 提姆一开始就料到事情会是如此。 所以,他在晚餐吃了青豆。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父母。 提姆试图阻止父母走进一个他们自己不明白的陷阱。 可惜显然珍妮特跟杰克并不领情。 “不是,等等,提米?你原来对青豆过敏?”杰森打断提姆的陈述,满是震惊,“为何你从来没跟我们提过这件事?” 提姆却表现得像是被杰森的问题给冒犯了,反驳道:“我可以吃青豆,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不是过敏那么严重的大事,这只是吃了会有点反胃。” “那就是过敏,兄弟。你分不出过敏吗?” “这不是!我没有对青豆过敏!” “好了,都别吵了。”迪克介入,把提姆抱到腿上,用腿挡开杰森。 兰迪在副驾驶座上,瞥了眼布鲁斯的侧脸。从布鲁斯咬紧下巴的方式,她能看出此刻布鲁斯对德雷克夫妇有多么愤怒。 相较之下,兰迪自己早在走廊跟珍妮特交流后,就过了愤怒的阶段,现在只剩错愕跟麻木。 尽管提姆一再声称,且深信他自己是个麻烦,兰迪不这么想。 她倒认为提姆是个充满惊喜的孩子,听听这段陈述,光是这一小截故事、就能牵扯出一大箩筐的问题。 这不是惊喜是什么,孩子简直浑身都是彩蛋。 所以……提姆在被带来拍卖会之前就知道,今晚他的父母将会见法内科尔的一名干部。 他知道他的父母在搞什么不好的交易(当然了),他试图阻止(果然如此),为此他在晚餐吃了青豆,害自己过敏,这样他就能在父母签约时刚好呕吐。 德雷克夫妇知道提姆对青豆过敏吗?答案恐怕是 否定的。 德雷克夫妇与法内科尔的交易最终有成功吗?答案估计也是否定的,考虑到提姆吐在合同上,而该名干部已被黑寡妇射杀。 但提姆不总是都能陪在他父母身旁。 他不总是都能来得及吃下一些有问题的食物,用呕吐或更出奇不易的方式,破坏签约,阻止他父母一次次的找死。 那夜,睡前,兰迪跟布鲁斯坐在厨房内,喝阿尔弗雷德为他们准备的香草蜂蜜牛奶,无言对望。 “今晚真刺激。”兰迪叹道。 布鲁斯哼了一声,干巴巴地说:“可不是。” 经过提姆的事,兰迪已经忘了她今晚都乱拍了些什么。有珠宝有文物有可疑的东西,还有一把剑,她在未来庄园的墙上见过;有次达米安用那把剑追杀提姆。 “你救不了杰克跟珍妮特。”兰迪索性说了,“错过这回,他们仍会找到下次机会。” 她没有用‘我们’,而是单指布鲁斯。因为她知道,在今天之后,布鲁斯也许会为了提姆,为了他自己的良心,试图帮助德雷克夫妇。 兰迪不想帮他们。她已经看明白了这对夫妇是怎么回事,通过杰克的愚昧与珍妮特的精于算计及势利,她甚至能看见这对夫妻当年是如何坠入爱河。 布鲁斯没有回话。他低下头,轻轻摇晃手中的牛奶杯,盯着牛奶晃动的模样,似乎有些出神。 半晌,他才问:“杰森刚才告诉我,在你们相遇时,珍妮特又一次做了些有辱你人格的事。那不是你对珍妮特怀有特别多仇恨的原因,不是吗。” 第109章 迪斯科翼第八/九次跳跃 兰迪的目光从布鲁斯的脸,转向他手中的牛奶杯,转向桌面,再转向厨房的地砖。 “不,那不是。”她决定承认,“如果你真的要问,我可以列举数十到数百个我仇恨珍妮特的理由,但──” 兰迪深深吸了口气。她真讨厌自己在此时感到鼻酸、眼眶发热。 “我刚刚意识到之所以我特别痛恨珍妮特是因为我在提姆身上看见了我自己。”她说。 兰迪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说出这句话,否则她就会开始后悔,从而破坏此刻的气氛。 “我的意思是,就一点点,不完全是整个我的童年,毕竟我父母很穷、受的教育也不高、能对我用的方式当然跟珍妮特他们不相似,可是对,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 说完,她试图笑一下,结果却变成抽鼻子。 布鲁斯痛苦地望着她。 他看起来像是受伤了,很心痛;不过,对于不那么熟悉布鲁斯在各种场合中、各种各样面无表情的人来说,他看上去就只是面无表情。 “哦拜托,”兰迪用脚轻轻碰了下布鲁斯的小腿,“这是我的遭遇,又不是你的。在爱情电影中,这可是很重要的一幕,男女主角在夜里互诉衷肠,交换彼此的童年创伤……所以赶快振作起来,身为男主角,你得安慰我。” 然而兰迪的玩笑话却让布鲁斯更难受了。 “在我面前,你不必这么做。”他说,声音闷闷的。 布鲁斯没有讲明。他用不着讲明,兰迪也清楚,他指的是此刻她以幽默应对负面情绪的行为。 “这就是我的机制,我无法控制。”她望天耸肩,内心暗暗庆幸鼻酸感已经消退下去。 出于不完全相同的理由,杰森跟提姆都格外在意珍妮特侮辱她的事,尤其杰森,还跑去找布鲁斯告状了。 兰迪自己对此感受不多,就挺无语,觉得珍妮特挺可笑。还有那些钱,当场丢也不是(提姆很敏感已经在哭了要是更刺激到怎么办)收也不是(她怎么能收这种钱),简直是给人找麻烦。 从艺廊握手那回以后,兰迪已经清楚珍妮特是哪种人,也知道珍妮特会采取什么方式──一切都太典型了,没什么好玩的。 打从开始,她跟珍妮特的思想高度就在不同的位置。 既然她已经知道珍妮特目的是羞辱她,又怎么会随之起舞。 真正激怒兰迪的是珍妮特对待提姆的方式。 这其中有一半是兰迪已经把提姆划分到自己的领地上──当然,理智上她知道这是过去提姆不是未来提姆,而且珍妮特确实生了这个孩子,但这不妨碍兰迪对珍妮特的育儿方式产生愤怒。 另一半是,在目睹珍妮特对待提姆的情况后,她不仅感同身受,更带入了。 并不是说她母亲跟珍妮特有多相似,真要比较起来,她当时的处境也与提姆大不相同。不像提姆,她很早就放弃了,随着年龄成长、她的想法也从当面对抗父母演变为密谋逃离家庭。 但。仍然。 珍妮特对她造成的伤害从来不是侮辱,是触发她的精神创伤。 “你问我为什么我对珍妮特有格外多的仇恨。”兰迪说,双眼直视前方虚空处。 那里除了壁纸花纹外,没什么可看的。 “因为你……不高兴看见一个母亲非但不愿保护自己的孩子,更成为丈夫的帮凶。”布鲁斯试探地接口道。 兰迪笑了一声。 “是因为她的手段,布鲁斯。” 她将目光转向布鲁斯,开始一一细数。 “杰克德雷克酗酒,有暴力倾向,语言粗鄙。可至少他的烂是有目共睹,你不会对这男人有更高的期望。” “珍妮特呢?她甜言蜜语,看起来像是打算做个好母亲,然后猛地给你来一记精神打击,用最快的速度抽离,留你一个人在原地自省内耗。” “这是最高级别的情感操纵,布鲁斯,这可以搞砸一个人的脑袋,扭曲这个人对爱的认知。这完全能毁掉一个人的人生,我见过,我明白那是什么。而且你知道吗?换作是我,我宁可挨揍。” “那样至少我知道我该恨什么。” 从多年以前,兰迪一直在脑海中假想,要是有朝一日,她能遇见一个人,他们足够爱彼此,有够深刻、够强烈的信任连结,以至于她终于能将这一切都说出口,那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她是会以玩笑的方式轻轻带过?或是她会尖锐、愤恨,毫不保留地倾吐她的伤口,像是泄洪? 在她曾有过的所有假想中,坐在韦恩庄园的厨房内,面前是布鲁斯(其恰巧也是蝙蝠侠)从不属其中之一。 布鲁斯将嘴唇抿成一直线,眼睛比平时更蓝、更亮。 他从桌面下用膝盖轻轻碰她,然后进一步,在桌面上用掌心覆盖她的手,动作小心翼翼,有些笨拙跟尴尬,更多的是真诚和温柔。 无须言语,兰迪明白布鲁斯想表达的感情。 在一个短暂、有点忧伤,但不完全沉重的沉默过后,布鲁斯说: “你没有被毁掉,尤莉。” 兰迪的目光从他们放在桌面上、彼此交迭的手,转向布鲁斯的脸。 “实际上,你……”布鲁斯抿了抿唇,粗糙的拇指轻轻抚过她的手背,“是你帮助我学会如何去爱你、如何去爱我们的孩子。” “你成功走过来了,现在你有一个又正义又富有的丈夫,一个可爱的小家庭,而如果所有人中的你都开始怀疑自己对爱的认知被扭曲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还能依靠谁。” 兰迪凝视布鲁斯。 布鲁斯继续说:“我无法回到过去保护你,至少我可以保护提姆。他不会因此被毁,他有我们,他有你。” 兰迪轻轻应声。她知道提姆未来会很好,她就是从那个未来过来的。 “嗯,那么,”布鲁斯又抿了抿嘴唇,每一秒都比前一秒更尴尬,“大家是对的。我不擅长安慰人。这很糟。我到底在说什么,不如我还是闭嘴吧?” 兰迪笑了出来。 话虽如此,她觉得布鲁斯明知自己在这方面尴尬笨拙、仍持续努力安慰她的模样很可爱。 布鲁斯明显松了口气。 这时,艾斯踏着小碎步跑进厨房,看了看他们后, 用鼻子去顶布鲁斯。 随后睡眼惺忪的杰森出现在餐厅门口。 “你们在干嘛?电影都快播完了,别告诉我、你们正在给我制作另一个弟弟或妹妹。赶快回起居室,我们都等着呢。” “我们这就回去。”兰迪跟布鲁斯同声保证。 尽管隔天早上、在起居室的豆袋沙发上醒来时,兰迪浑身酸痛;但看着旁边地毯上睡得香甜的杰森跟提姆,这值得。 正如布鲁斯先前曾提及,第八次跳跃与第九次跳跃相隔不远。 她只停留一周。在这一周内,蝙蝠们的心力几乎全集中在刚受伤不久的芭芭拉身上,洞穴内气氛低迷。 一周就这么匆匆过去,兰迪第九次跳跃。 这就带她回到迪克的二十岁──也就是杰森十二岁、布鲁斯更年轻……以及兰迪首次看见芭芭拉行走完全无需辅助。 为何她要特别提及迪克的年龄,因为这很重要。 关于年轻的迪克,兰迪依稀记得,在最初,提姆曾暗示(或警告?)过她,有别于未来迪克表现出的正向积极活泼、以及迪克对他自己的不准确描述,年轻迪克并不好处。 兰迪将这些提示谨记在心。 尤其是在她看见迪克公寓里的那张挤奶海报之后。 经过长时间的思想建设,兰迪自觉已对此做好准备。她可以处理一个喜欢卖弄性感以至于油腻的年轻迪克,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 但这个迪斯科翼造型是怎么回事?跟那个金色流苏?那个立起来的大V领? 夜翼经典的蓝黑配色上哪去了?为什么迪克的衣服是蓝色、浅蓝色和金色(说真的,金色,在哥谭的黑夜中)? 胸前的蓝鸟标志在哪里,迪克的时尚感跟美感又在哪里? 还有,他那头蓬松凌乱的大长发,那是很长很蓬的头发请注意,迪克不可能花十年时间来留这头长发,那必须得是接发。 兰迪搂着杰森,盯着站在楼上、正忙着给不知道谁打电话的迪克,感觉不寒而栗。 “妈妈?你还好吗?”杰森抬起头,天真地问。他抱着她的腰,似乎很困惑,“你正在发抖。” “我很好。妈咪真的很好。” 兰迪低头,对杰森露出一个颤抖的微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我只是……”只是在怀疑人生、怀疑宇宙,怀疑自己一不小心跳回80年代而不自知,“只是意识到,成为时空旅人可真是种奇怪的体验。现在我对此有更丰富的体悟。” 杰森拧起眉头,一脸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可是你看起来很害怕。”杰森嘟嚷道,脸贴着兰迪隆起的腹部,轻轻蹭了两下。 兰迪轻轻一叹,搂住杰森,感觉自己搂着的不只是儿子,更是汪洋中唯一的浮木。 如果说,有什么能比经历青春期爆击之前的杰森更可爱,那就是更年幼的杰森他自己。 第110章 英雄崇拜伟大的事 十二岁的杰森身材娇小得令兰迪想起提姆。 他的眼睛又圆又亮,脸颊圆鼓鼓,脸上有种年轻、充满信任的神情,卷曲、柔软的黑色短发会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弹跳,看起来像小熊娃娃的毛一样好摸,实际上也真是如此。 相较之下,迪克,那边的迪克,天啊兰迪该怎么说,为什么从来没人想到过应该要提醒她,他们家的颜值担当在十多年前曾经是个行走的时尚灾难? 兰迪搂着杰森,望向布鲁斯。 在她身旁,布鲁斯以同等程度的沉痛眼神回望。 “布鲁斯,”兰迪开口,“迪克,他……” 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她想问。 “他正处于叛逆期。”布鲁斯沉声答道。 他明白。他有相同的感受。 兰迪缓缓点头。 叛逆期,说得对,这当然会是迪克穿着一套几乎闪闪发亮的舞台服、进行深夜义警活动的最佳原因。 “我确信你尝试过要阻止他。”她低声说,“可是,我仍然得问,请问他的那套衣服甚至具有最基本的防护功能吗?像是,衣服上有魔法?或外星科技?因为从我的角度看,他的V领已经深到肚脐眼了,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腹肌,这会很容易受伤,他可能会被开肠剖肚。” 布鲁斯:“……” 他的删节号听起来悲伤又沉痛,这让兰迪默默抱紧杰森。 平平都是叛逆期,兰迪更喜欢杰森的版本。虽然砍人头有点可怕跟血腥,至少杰森对服装的选择实用又时尚。 “阿尔弗要我保持冷静,等迪克学到教训的那天。”布鲁斯干巴巴地说,“所以我想,静观其变就是我们现在对迪克的服装选择采取的统一官方态度。再说,这也不是他头一回做出可怕的时尚选择。” 杰森窃笑,垫起脚尖对兰迪低语:“迪克有绿鳞片小短裤。” 兰迪装模作样地抽了口气,说:“真的吗?太可怕了!” 兰迪并不真的为迪克的绿鳞片小短裤感到震惊,她知道罗宾服装最初是什么样子,她抽气是因为她喜欢看见杰森顽皮快乐的模样。 然而,接受罗宾装饰一回事,迪斯科翼又是另一回事。 兰迪没有为此做好准备,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东西能帮她为此做好准备。 也许迪克的这身打扮在80年代的舞厅会颇受欢迎,但他们不在80年代,迪克穿着这套衣服更不是要去舞厅。 往好处想,嘿,迪克至少可以靠着这套衣服辣人眼睛的程度来吓唬罪犯。 如果说有什么能比迪克的义警服装选择更糟,那就是他自己的爱情生活。 兰迪从未真正关心过迪克的爱情生活。她隐约知道迪克的感情生活是一个巨大的谣言工场,负责生产八卦;好比迪克跟芭芭拉时断时续的约会,迪克跟星火有过轰轰烈烈的一段,迪克跟其他一些别的前任……诸如此类。 除此之外,兰迪知道的并不多。 可以说,通常她不会花太多时间去关心迪克是否陷入麻烦,因为她不用这么做。 迪克是个大人,情感成熟,有自理能力,过分关切只会把事情变得很怪。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可是同龄,迪克甚至有点养育了达米安。 兰迪扪心自问,她对迪克是否少了点关心,有些不公平? 也许。 但是,她也从来没法把迪克当成孩子来看待。 很难确切具体地描述,迪克究竟在兰迪脑海中对家庭的线状构图上处于哪个位置;他是家庭成员,也是个好朋友,他们在家中地位平等,兰迪对迪克的想法跟态度也一直都绝对平等 。 这就像是,在这个家庭中,如果阿尔弗雷德是布鲁斯的后盾,那兰迪跟迪克就是布鲁斯的左右手。 他们已经合作过好几次,连手解决家庭纠纷,一起处理布鲁斯跟其他人的情绪便秘。 当事情出错,布鲁斯帮不上忙时,兰迪知道她可以指望迪克。 他们一起晨跑,一起做有氧,一起应对家中的各种状况,一起开玩笑,迪克真的是个好闺蜜,可以理解为何那么多人喜欢迪克。 现在迪克突然变小、变年轻了(好吧,不能说突然),兰迪感觉不适应。 少了一个可以信任跟指望的人,总有些空荡荡的。 ……不过也许她这一切感受都只是因为迪克的造型太荒谬。她被吓坏了。 兰迪也没有太多时间思考迪克的服装品味或爱情生活。 因为数小时后,布鲁斯总算抓到一个杰森没有黏着兰迪的空档,把兰迪拉到主卧的更衣间内,说: “有件事我需要先告诉你。” 兰迪几乎紧张起来。 “什么。”她问,脑中瞬间闪过数十到数百种猜测,好坏各半。 布鲁斯看着她的双眼,马上读懂了她的猜想。 “不,不是那样的,这只是关于杰森。”他说,“杰森现在十二岁,这是他回家的第二年,也是他第二次见到你。” 兰迪微微皱起眉。 “哦。” “嗯。”布鲁斯轻轻颔首,谨慎地说:“他正在适应,跟习惯,我是指,这整件事情。” 布鲁斯抬起手臂,粗略地朝整座庄园跟蝙蝠洞的方向比划,最后给兰迪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藉此朦胧地概括了整个亿万富翁、蝙蝠义警和妈妈是时空旅行者的事。 “哦。”兰迪再次说,眉头抽了抽。 她停顿了一拍,接着问:“我明白了。我该注意什么?” 布鲁斯眉毛扭曲。他先是缓缓深呼吸,接着一叹。 “不,尤莉。我认为你有些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要你在面对杰森时注意什么,而是你。我担心的是你。” 兰迪眨了眨双眼。 有一刻,她差点问布鲁斯:你担心我什么? 随后她就想通了。布鲁斯所担心的是,她因为现在的杰森与她关系不似未来亲近而受伤。 布鲁斯望着她的双眼,低下头,抿了抿嘴唇后又说:“当然,这只是出于我的假设。我以为未来的杰森与你关系……会挺不错,考虑到你是目前世界上他最爱的人。” 兰迪笑了一下。她知道她是。她似乎一直都是。 布鲁斯紧盯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我猜这意味着我的假设正确。” “你的期望没有落空。”兰迪答,将掌心放在布鲁斯胸前,“别担心,亲爱的,我很好,我知道我需要面对什么。” 可以说,她逐渐习惯了。在杜克、斯蒂芬妮、卡斯跟提姆依序从画面中淡出后,兰迪已经掌握模式。 布鲁斯从腰部搂住她,低头凝视她的双眼,眉头紧皱。 “你确定你没事?” “我没事。”兰迪轻拍布鲁斯锁骨到肩膀之间的肌肉,“只要你最终成功带我回家,中间的经历都不过是过程。” 她知道这个故事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正因如此,她不畏惧走过中间颠簸崎岖的部分。 布鲁斯抱住她,将脸埋进她的头发。 “好的。好的。我会成功。” 布鲁斯听起来不像是在跟她说话,更像是在喃喃自语。兰迪怀疑地想,一个念头快速闪过她的脑海:她是否无意间给布鲁斯增添时间紧迫性的压力?使布鲁斯更急于找到方法、解决她的衔尾蛇麻烦? 然后她忘了她正在想什么。因为布鲁斯说: “有另一件事我也得告诉你。我想我可能有点洗脑你儿子,以至于他最终对你产生英雄崇拜。” 兰迪困惑地笑了。她放开布鲁斯,“你做了什么?” 布鲁斯耸肩,“也没什么。我跟他说,你正在做伟大的事,为了我们所有人,你需要一路往前回到最终我们认识的那一天,如此才能确保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维持现在的样貌。这就是为何你不能留在他身边,因为要是你停下来,没有在正确的时间回到过去,那就糟了。” 兰迪扯动嘴角,在鼻酸中微微一笑。 原来布鲁斯是这么看她的。 她抬起手,用拇指抚过布鲁斯的脸颊。 布鲁斯微微偏过头,将脸靠在她的掌心上。 “原来如此。”她说,“终于抓到了,凶手就是你。我要逮捕你,罪名是试图保持我儿子对我的爱,让他不因着我的缺席而对我感到疏离。” 布鲁斯哼了一声。 “你打算如何逮捕我?” 他们笑了起来。更衣室只有他们。 兰迪准备好了。“小心,我虽然过了三个月,但我认为有些角度──” “妈?”杰森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越来越靠近,“妈妈?老爸?你们在哪?” ……好吧。看来今天也不行。 这回,兰迪尽可能把时间花在杰森身上。 她知道下一回她也将如此。没有什么比陪伴刚回到家的儿子更重要。 如果她不能改变杰森的人生前十年,跟已经发生的后十四年,那这就是她能做的。 话又说回来,在这个阶段,家里其他人也没有太多时间能陪杰森。布鲁斯有他CEO该做的事跟黑暗骑士的职责,阿尔弗雷德得照顾所有人,而迪克,迪克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跟朋友(女朋友?)出去玩当然比陪弟弟有趣。 110-120 第111章 四连后空翻只有迪克格雷森 不不。这不是说兰迪责怪迪克花在家庭上的时间还不够多,那样她就太自私了。 迪克当然值得拥有他自己的生活,跟娱乐,跟城市,跟其他任何迪克想要需要的不管是什么。未来迪克将会砸加倍的时间在家庭事务上,兰迪当然鼓励迪克现在尽情玩乐,哪怕他穿着……一套……嗯。 没事的。 此刻兰迪甚至能对着迪斯科翼露出温柔的微笑。 “怎么了?尤莉?为什么你看着我,然后那样笑?” 哦,没什么,只是很高兴能在场见证你的黑历史,迪克,毕竟照片永远不比亲眼目睹来得有趣。 这些话,兰迪当然不会真的说出口,正如同她也不会正面回答杰森关于妈咪多久才能回家一次的一系列提问。 现在的迪克还不该知道迪斯科翼会成为他不堪回首的过去,杰森也最好别太早发现妈咪一两年才出现一次……以防杰森一气之下提早离家出走。 出于担忧,兰迪忍不住向杰森打听邻居家的小提姆。 她得到的消息是:提姆很好。 如果能说八岁就被父母塞进寄宿学校,一年只与父母见面一次是一种‘很好’的话。 到底是什么使提姆在一年后离开寄宿学校,这仍不得而知。 可是往正面想,至少贵族寄宿学校提供孩子们妥善的饮食、干净的住宿空间跟医疗服务,或至少兰迪是如此期望的。 重点在于寄宿学校有助于提姆远离德雷克夫妇的有毒育儿方式。所以,直到情况改变前,兰迪会满足于提姆在寄宿学校、安全地声活着并远离家庭煤气灯的想法。 有别于杰森对生日派对的低调偏好,迪克喜欢他的二十岁生日派对办得越盛大越好。 除了所有泰坦成员都受邀参与,还有大约一半的正义联盟成员出现在派对上,跟一些非泰坦也非正联成员的其他区域超英、义警、反英雄甚至雇佣兵。 从宾客名单的长度,跟当日实际出现的人数,都证明迪克在这个世界上是如何交友广阔、且深受朋友们的喜爱。 不夸张地说,这场派对就跟一支马戏团进城了一样热闹。 实际上布鲁斯也真的请来了一支马戏团;哈利马戏团。在暌违近十年后,再次回到哥谭,只为了给曾经的飞天格雷森家族、他们可爱的小罗宾庆生。 再配合马戏团进城带来的商机,韦恩企业跟市长合作,于马戏团驻扎地附近办了一个市集。 现在,与其说这是场生日派对,更像是在举办庆典。不过由于他们没有对外公布迪克生日的准确日期,绝大多数哥谭人不会将这一切热热闹闹的声势、与布鲁斯韦恩的最年长的孩子做联想。人们只会觉得这是商业策略。 “只有迪克格雷森。”杰森摇头感叹,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说真的,只有他老兄能把生日过得像是在过节。有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换作是我,我宁可要一个更安静的庆生方式。” 兰迪将手里的其中一支霜激淋递给杰森,面带微笑看着孩子。 她有点理解布鲁斯先前说喜欢逗弄杰森是什么意思了。每当看见杰森 用与年龄不相符的神情语气说话,发表一些超龄的评论,这总是很有趣。 他们在市集上,离马戏团扎营处不远,正在等迪克换装出来。 迪克换装,因为多年后再见到哈利马戏团的家人般的老朋友,他太开心,临时决定自己也要上台表演一些飞天格雷森家族的杂耍绝技,预计这将成为今晚马戏团演出的压轴和最大惊喜。 一小时后,迪克就要上台演出。从兰迪跟杰森所在的位置,可以清楚看见人们陆陆续续进入马戏团表演的大帐篷并就座。 大约十五分钟前,布鲁斯离开,说要找个卫生间。他还没回来。兰迪怀疑他是否迷路了。 同时,迪克换装速度也有点慢。 杰森咬掉霜激淋上的蝙蝠造型饼干,一边东张西望、好奇地观察一切,一边心不在焉地问兰迪:“你觉得迪基会表演什么?他的经典四连后空翻?” 这就使兰迪想到另一件事。 迪克想再次享受身为一个马戏杂耍表演者的乐趣,很好这没有问题。但要是迪克在台上表演一些太‘罗宾’的特技,这就可能有秘密身份曝光的疑虑。 “也许不是四连后空翻。”兰迪说,“杰伊,你觉得我们该不该提醒一下迪克……”关于秘密身份曝光的小问题?她不是想做扫兴的人,她只是想提出一个潜在危机。 “提醒我什么?” 兰迪跟杰森一起回头。 迪克穿着代表飞天格雷森的红、绿、黄三色表演服,头发梳整,脸上笑容灿烂。即使他们身处于马戏团帐篷跟拖车群之中,迪克这身打扮和他的笑容仍使他从五彩缤翻的背景中跳脱出来,就像是一片哑光中出现了一大颗亮片。 一看见迪克,杰森就摀住眼。 “啊!我的眼睛!”杰森大喊,彷佛他要瞎了一般,“而我还以为绿鳞片小短裤已经很糟了!” 兰迪被逗笑了。迪克则是好气又好笑,一伸手揉乱杰森的头发,抢走杰森剩一半的冰,以示报复。 为了安抚跳脚的杰森,兰迪把自己的冰给儿子。本来她也不是特别想在哥谭的三月天里吃冰。 “布鲁斯呢?”迪克问。 “可能被外星人带走了。”兰迪答,“他说他要找个卫生间。” 迪克扬起一道眉。 “那他应该要来找我的,拖车上就有卫生间。”停顿一下后,迪克又说:“刚才德雷克夫妇才带着他们的儿子来问我借卫生间,我还给小提米表演了一个四连后空翻呢。” 兰迪面不改色,缓缓颔首,心想:好吧,看来这就是这个宇宙中,提姆发现蝙蝠秘密的历史一刻。身份保密就只有这么多了。 她正想提醒迪克,至少别在台上表演四连后空翻,一转头,看见布鲁斯走回来,身旁有黛安娜。 “原来不是被外星人带走啊。”迪克打趣道,用手臂推了推杰森,“嘿小子,你最爱的神仙教母来了。” “杰森!”黛安娜远远地喊,呼唤杰森的名字,蹲低膝盖、敞开双臂,做出迎接和拥抱的动作。 然而,杰森只是咕哝一声,没有奔向黛安娜,反到靠向兰迪、抱着她的手臂并将脸贴过去。 黛安娜看上去有些困惑,可仍保持同一个姿势,耐心地等待杰森。 兰迪轻笑,动了动手臂以引起杰森的注意。 “怎么了杰宝?黛安娜在等你。” 杰森稍稍抬起脸,用一只眼睛悄悄斜觑兰迪跟黛安娜,小声嘟嚷一些像是“虽然神奇女侠很棒”、“但更喜欢妈妈”之类的东西。 “没事的杰宝,去吧,难得黛安娜来哥谭一趟。”兰迪安慰并鼓励杰森,“妈妈不会在意你喜欢神奇女侠多一些。” 杰森咬住下唇,最终总算放开兰迪的手臂,朝黛安娜飞奔而去。 在这个拥抱中,黛安娜跟杰森都露出欣喜、思念的笑容。 兰迪看着黛安娜抱起杰森、在空中转一圈,逗得杰森开怀大笑,脸上不自觉浮现笑意。她将目光转向缓步走来的布鲁斯。 “刚才黛安娜打电话给我,我就顺路去接她。”布鲁斯解释,这说明了为何他去个卫生间花了特别多时间。他先在她脸颊上快速一吻,接着朝着装完毕的迪克露出一个小而怀念的微笑。 “真没想到我还能再穿上这身衣服,对吧?”迪克替布鲁斯说。他快速抱了下他们,“现在我该去后台做准备了。稍后见!” 他们四人从侧边的通道进入表演帐棚。 布鲁斯抱着杰森,兰迪跟黛安娜殿后。 “我很喜欢杰森。”黛安娜突然说,“他是个好孩子,温柔又心善,我以身为他的教母而自豪。” 兰迪有些惊讶地瞥了眼黛安娜的侧脸。 “谢谢。十分确定杰森也以神奇女侠是他的教母而自豪。”她笑着回道。 黛安娜用肩膀轻轻碰了碰她,带着亲切、温柔的微笑。 “别谢我,我才应该感谢你。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能成为杰森的教母,我一直想……” 说着,黛安娜的目光往下,在掠过兰迪经过魔法掩饰和保护的腹部时,神情闪过一丝惆怅。 随即黛安娜改变话题。 “说起来,直到前些日子布鲁斯才告诉我,你因着被诅咒,正在完成一趟非自愿的逆向时空之旅。一切都还好吗?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请告诉我。” 出于社交距离跟基本的客套,兰迪本打算委婉谢绝黛安娜的好意。 可转念一想,这不正是她该为十六岁的杰森安排一趟天堂岛留学之旅的最佳时机?如果她漏了这步骤,不确定未来会变得如何,最好还是按部就班走。 兰迪遂提出让杰森在天堂岛受训一年的不情之请,虽说理论上男人不该踏足天堂岛,但一,杰森不是唯一的特例,和二,未满十八岁的男性姑且仍可算是个男孩(吧?)。 黛安娜也一下就理解了兰迪的请求,只思考一会儿就答应了这件事。 第112章 迪克失恋了 在观看马戏团表演的期间,布鲁斯始终有些坐立不安。 这种隐隐约约的焦虑感在迪克上台时达到高峰。 迪克表演空中飞人特技的那几分钟内,兰迪感觉,布鲁斯不再是布鲁斯,他是蝙蝠侠,披着布鲁西的皮,坐在人群中。当他看着大儿子缺乏安全网就在空中飞翔时,似乎不是在欣赏表演,而是在自己的脑内重温某些创伤经历。 由于布鲁斯散发出的焦躁不安感过于强烈,除了兴奋过度的杰森没能察觉布鲁斯的焦虑,兰迪跟黛安娜或多或少都受了影响。尽管兰迪始终握着布鲁斯的手,以藉由肢体触碰提供精神支持,布鲁斯的脸色仍白得不太对劲。 最终,在迪克平安落地、享受着观众们的掌声并平安退回后台之后,布鲁斯总算恢复冷静。 他低下头,注意到自己是如何不意间将兰迪的手掐出红痕,为此不舒服地皱起眉。 兰迪没说什么,只是安抚性地伸出另一只手,掌心轻拍布鲁斯的手背,以表安慰。她自己倒是没担心过迪克会在这场表演中出差错,即使她知道,在多元宇宙中,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常数是,每当哈利马戏团进城,那就肯定要出点事,就彷佛哥谭人不配有点娱乐似的。 但今次,哥谭可是有那么多超级英雄、义警在城内,包括正联 三巨头,要说还有什么反派能造次,怕得是达克赛德或毁灭日那种等级,或至少也得是莱克斯卢瑟。 无心跟巨汉能算得了什么。他们要是够聪明,就该知道最好躲着。 更好的是,最终迪克也没有在台上表演太‘罗宾’的杂技;很高兴发现迪克对身份保密还是有点概念的。 整场表演平安落幕,哥谭人总算成功平静地享受了一次还算安全的市集跟马戏团,就兰迪的角度看,这已经是一次大成功。 ……直到兰迪在凌晨被阳台外的噪音吵醒,寻声而去,找到一个因为失恋正在痛哭的迪克格雷森。 看来她关于‘大成功’的结论下得太早了;兰迪无语地想。 她握着直梯的两侧,一脚跨在屋顶上,目光从迪克脸上的泪水,转向地上数十来个空啤酒瓶,再转向被迪克带上屋顶的毯子、一大包纸巾、冷冻比萨跟笔记本,最后一样物品正以危险的角度架在屋顶的边缘,大声播放一部从画面色调看来就不太快乐的爱情电影。 显然这正是噪音来源。 虽说会流血的伤害事件没有发生,精神上的伤害倒是发生了。 “我不知道家里原来有冷冻比萨。”兰迪试探性地开口。 “家里没有。”迪克边抽泣,边伸手抽出一张新纸巾,“我偷渡进来的,请别告诉阿尔弗,现在的我无法承受挨骂。” 兰迪爬上屋顶,裹紧睡袍。哥谭的三月末,天气可谈不上温暖。 通常在这个时间,家里的夜行动物们要不仍在巡逻,就是夜巡刚结束、正洗好澡要去睡觉。 现在,迪克却坐在屋顶上,缩在毯子里,吃着冷冻比萨,看一部心碎的爱情电影,身上仍穿着白天的同一套衣服──不必是侦探都能看出这里发生什么事。 失恋了。绝对的。 这么难受,估计是被分手。 “很抱歉吵醒你。”迪克一边擤鼻涕,一边用湿漉漉的声音道歉,“我只是想,在家里找个地方,能看见夜空,又不会被关切。我不知道我有这么大声。” “没事的。我注意到了。”兰迪说,目光扫过迪克携带上来的所有物品,其中并不包括手机。 真没想到会有这天;他们家的交际花,会在生日那天结束之时、逃避所有人的关切,独自躲在屋顶上。 哇。这回真的很严重。 迪克再次大声粗鲁地擤鼻涕,将纸巾揉成一团,堆在身旁。 不能说那整整三座废纸巾金字塔、跟迪克抛弃偶像包袱的行为没有给兰迪带来一点恐慌。 “我可以调小声。如果你要回去休息的话。”迪克又说。 他的声音听上去可不怎么甘愿。 兰迪无奈地笑了下,走向迪克,护着腹部、小心地在屋顶上席地而坐。 她能听出迪克话里的矛盾想法。他既不想独自呆着,却也不愿被朋友打扰,因为他跟星火基本共享一个交友圈,除了星火外,他能找的朋友就是芭芭拉,或杰森。 这就说明了为何他不是在其他地方找朋友诉苦,而是待在庄园的屋顶上。 毕竟,在这种状况中,迪克总不能找另一个前任抱怨自己被分手,而十二岁的弟弟跟情感便秘的养父也绝对不在考虑名单上。 他们沉默了会儿,直到迪克忍不住在沉默中蠕动起来。 “好吧,一方面,我很高兴你没有问我发生什么事,另一方面,我真的很需要你问我发生什么事,如此一来我就能顺理成章地抱怨、哭诉,”迪克说,“所以请问我这个问题,拜托了。” 发现迪克的幽默感一息尚存,这使兰迪更有开他玩笑的信心。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不问,因为我不想听说细节?”她故意说。 迪克睁大已经哭红了的双眼,震惊地抽气。 “你不关心我了吗?”他再次哽咽,“连你也?” 兰迪后悔了。她不该开这个玩笑,“不不不,我闹你的,我想知道发生什么,我关心你!你知道我爱你就像爱家里的其他人,你是我的好朋友。” 迪克一秒破涕为笑,速度快得可疑。 “你也是,尤莉。你恐怕是我身边唯一一个不会引发女友吃醋的存在。” 也许他也在闹兰迪,也许他的胡闹中夹杂一些真情实意,这很难说。 所以,这个心碎的小故事,简单来说,就是: 星火在今晚泰坦们为迪克举行的庆生派对结束后,找了个安静、私密的小地方,低调地与迪克分手了。 而这,尴尬地发生在芭芭拉找迪克出去‘单独’喝了庆生下午茶之后。 究竟星火决定分手,这与芭芭拉的存在有多少关系,这恐怕只有她们两人才清楚。 迪克只是对一切都感到困惑,他跟芭芭拉的下午茶没有发生任何偏离轨道的事,精神出轨全都没有。在决心与星火交往后,他就只将曾深爱过的前任、青梅竹马视为朋友跟队友,别无更多。 “这真的很伤人,你明白吗?”迪克啜泣着抱怨,“这就像是她们明摆着说,嘿,迪克,我很爱你,可是我完全不相信你与其他女性的互动,也不相信你真的只爱我……她们不相信我能把我的迪克锁在我的裤子里!她们得自己来做到这点,尽可能盯着我什么的,否则就是分手!” “等一下,”兰迪提问,“们?” 她以为他们正在讨论的只有科里。 “不是第一个前任在发觉我有要好的女性友人后断然分手。”迪克扔掉纸巾,又一小座废纸巾金字塔正在逐渐成形,“我只是没想到科里也会如此。” 兰迪盯着那些脏纸巾,不知何故,在没有被分手的情况下,也感受到了相似的危机。 “当然,她们会给我各种不同借口,像什么,我不喜欢远距离恋爱、我不确定这是否适合我们、我需要一些空间……就好像一开始她不喜欢我黏人一样!” 迪克接着抱怨,“还有一次,那女孩为着我跟唐娜的关系吃醋。拜托,那是唐娜,她几乎是我的姐姐,我跟唐娜那是一百万年内都不会发生。” “听起来很复杂。”兰迪喃喃。 迪克重重擤鼻子。 “不复杂。只是大家在这方面对我缺乏信任而已。”他嘲讽道。 兰迪在内心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在此刻与明显不理智、又哭又醉的迪克进行争论。因为听起来,迪克总是被分手,背后有着极其复杂的多重原因。 他在交往期间仍保持与女性好友的友谊只是其中之一,又恰巧最容易被拉上台面,成为最后一根稻草。 斟酌许久,兰迪决定要将想法说出口。 “迪克,吃醋分手不能直接等同于对方不够相信你。” “有时,这是对方不够相信自己,脑中有潜在的竞争意识。有时,这是对方不够相信这段感情的稳定度,因为你过着危险的双重生活。” “不过更多时候,这可能只是双方对如何在爱情中表达忠诚、有不同程度的需求,或是对这段感情究竟进展到哪个阶段有不同的认知。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不完全是吃醋跟信任这么简单。” 不幸的是,事实证明,与醉酒又心碎的迪克争论不是个好主意。 在兰迪长篇大论后,他看上去更烦闷了。 “可是我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迪克大声说,往后倒在屋顶上,声音满是愤愤不平,“啊,她们就是不相信我!” 实际上,真的不是,但兰迪这回学会了不争论。她伸长手拍拍迪克的肩。 “芭芭拉也是这么跟你分手的吗?” 迪克沉默了会儿,答:“她相信我劈腿了,即使我没有那么做。” 第113章 迪克依恋焦虑型*修 “什么?” 兰迪猛地皱起眉。因为太错愕,都忘了她的手还搭在迪克肩上。 “你─不,等等。芭芭拉真的这么说了?这里是否存在……我不知道,也许有某种误会?” 兰迪不想质疑迪克,可是这怎么听都不像是芭芭拉该说出口、会说出口的话。虽说她对芭芭拉了解得不多,可她一直以为芭芭拉是独立、坚强的女人,始终自信冷静,不会被嫉妒心冲昏头,否则芭芭拉就不可能在脱离蝙蝠女孩的角色后又成为神谕。 这种人格误解听起来根本没道理。 除非……除非有人刻意从中误导,再加上蝙蝠们共通的沟通不良综合症。 兰迪来不及细想,就听见迪克笑了起来,完全是出于讽刺。 “误会吗?也许吧。但坦白说,我真的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有一会儿我忙着照顾我的新助手,然后这就发生了。” 说着,迪克耸了耸肩,“不过,就算这是误 会,那也不再重要了。因为后来芭芭拉又建议我,应该找到罗宾跟夜翼之外的真实生活,拥有一些爱好,此处容我引用她的原话──别那么像布鲁斯。” 兰迪的脸都扭曲了。 “哇。那是……” 很伤人。真的很伤人。 别说迪克,兰迪在这里都感觉被严重冒犯了;首先,布鲁斯没有惹他们任何人。 “对吧?”迪克微笑,同时流下眼泪,声音中满是自嘲和痛苦。 “她建议我去寻找自我。那到底是几个意思?首先是怀疑我的忠诚,然后是刺杀我的人格。我究竟哪里做得还不够好,才配得上这种对待?” 兰迪默默抽了张纸巾递给迪克。 突然,一切都变得有道理了;从荒谬的迪斯科翼打扮,到整个飞离蝙蝠巢穴、飞离哥谭、拥有自己的布鲁德海文,到迪克今晚的独自心碎。 迪克只是不知所措。 他被否定了,被彻底打碎了,以至于他到处在找寻出路。 比起怀疑迪克是否忠诚,芭芭拉后来的话才是导致迪克越发绝望的关键。 “你不需要为此努力证明自我。”兰迪脱口而出。 迪克发出湿漉漉的笑声。 “嗯,有些人不这么想。” 兰迪深呼吸。 “我们先不讨论芭芭拉的想法,”因为她还在怀疑,这里有什么东西严重出错了,只是迪克跟芭芭拉都没发现,同理,科里跟迪克的分手也散发出相同的可疑气息,“也不讨论科里的。让我们把目光放在事实上。” “事实是,迪克,你有真实生活,你有爱好,你很忠诚,而且你真的没那么像布鲁斯。” 迪克瞇起双眼,一看就是要张嘴反驳的样子。 兰迪举起手阻止他插话。 “不,别打断我,我数给你听。” “今天早上,你才刚刚在哈利马戏团表演空中飞人。你的爱好包括不限于跳舞、慢跑、瑜珈跟体操。你也喜欢看电影,家里的电影之夜就是你发起的。你还喜欢欺负杰森,有时是个脾气暴躁的混蛋,从来不是一个阳光正向到无趣的人。” “不可否认,就像我们家里的其他人,你也是个肾上腺素瘾君子,比正常人更喜欢刺激跟危险的事,但你永远不可能背叛你的爱人,因为该死的,在家里所有人中,你有最严重的烈士情节。你甚至会为了根本不认识的人挡刀!比起伤害你深爱的人,你宁愿自己去死。” “当你决定邀请一半的正联成员来哥谭,分享你生日的喜悦时,他们都答应了。你的朋友从泰坦到联盟以外,到处都是,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在交友广阔这方面胜过你──而人们是有判断力的,迪克。” “大家不会跟一个……无趣、缺乏自我、缺乏性格、还不忠诚的人成为好朋友。难道你以为,今天为你出现在哥谭的这些人,都是为了你英俊的外貌、为了你的吉姆胡安才跟你做朋友吗?拜托,就更不提布鲁斯比你有钱也很英俊了。” “如果你不是天性忠诚,你就不会在布鲁斯身边支持他这么久,更不可能成为这个家庭的支柱。” “如果你不忠诚,正联的人不会相信你,你在圈子里不会有好风评。” “仅仅因为你喜欢把时间奉献给城市、给正义、给你的家人和朋友,不意味你缺乏……那什么,你刚才是怎么说的,真实的人格?还是人生?这只能说你恰巧选了一种比较非典型的生活方式。” “真要说你有哪里与布鲁斯相似,除了打架的方式跟解决案件的切角外,那就只有依恋吧。” 兰迪讲着讲着,声音都有些哑了。 迪克本想给她递啤酒,又想起她是孕妇,握着啤酒手停在空中有些不知所措。 兰迪微微一笑,摇头拒绝迪克手中的啤酒,清了清嗓后又说:“你有点焦虑型依恋,特别害怕被拒绝跟否定,潜意识中对被抛弃的可能性怀有持续性的强烈不安全感。” 迪克呆呆地眨了眨双眼。 “噢。”他皱起眉,“我以为……我以为我掩饰得挺好。” 兰迪就给了他一眼。 迪克尴尬地扯出一个微笑,“对。我在想什么?你当然能看穿我。” “这也没什么。”兰迪安慰他,“大部分的人都不那么幸运,可以在四种依赖人格中、成为完美的安全型依恋。而以你来说,根据我的经验,只要给你多一些陪伴跟正面肯定的话语,你就可以很好地活下去。在世界上所有的焦虑型依恋中,你算是挺理智的了。” “对,陪伴跟正面肯定的话语。”迪克重复这些话,盯着屋顶边缘,喃喃道:“这就说得通了。” 兰迪用疑问的眼神望着迪克。 迪克抬头,直视她的双眼。 “我是指,这一切,包括芭芭拉对我的看法、其他前任对我的看法,以及为何我总是那么重视这些看法,这甚至也解释了我跟布鲁斯的情况!所有我在不同的对象、不同的感情和关系中反复面临的困境都与这有关,不是吗?” 兰迪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偏过头。 她想:要是芭芭拉对依赖人格的了解不够深,或是因为迪克伪装得太好、以至于芭芭拉从未考虑过要以这个角度看迪克。 那么,芭芭拉或许是把迪克的焦虑型依恋与其他情况搞混了,才会给出那样的建议,要迪克去追寻自我。 这也说明了迪克为何会从其他前任那儿得到“太黏人”的评价,和各种奇奇怪怪的原因。 还有他为何坚持与每个朋友都保持联系,包括女性友人。 同时,因为迪克对陪伴有着极高的需求,不管是对亲人、朋友或伴侣,偏不巧又活在义警世界中,不管是科里还是芭芭拉,大家都有自己的反派、自己的任务得解决,没人能长时间陪伴他,问题就逐渐严重。 “这也解释了我对你的依恋。”迪克继续说,“肯定跟陪伴,这正是你所做的事。这就是为何我在你身边总是感觉很安全。” 兰迪思绪中断,直直盯着迪克,多少有些意外。 “为什么你一脸惊讶?”迪克朝她扬起一道眉,“未来的我从没承认过这点吗?好吧,那你现在知道了,我确实依恋你。” 他叹了口气,在坐起身的过程中,自嘲道:“你知道吗?从小我就仰望你跟布鲁斯的爱情,那种命中注定的爱,百分之百的信任,太浪漫了。结果原来我只是羡慕布鲁斯能有你。” 兰迪眉头短暂、快速地皱了下。 一种直觉警告她,这个话题可能会意外带她进入危险的深水区。 所以她说:“你确定要羡慕布鲁斯有我?一个一年只出现两周的女友?考虑到你的依恋程度,我怀疑这能对你的焦虑带来多大的帮助。” 迪克一时哑口无言。 “行吧。那就让我孤独地死去。”他一脸不高兴。 “别戏剧化了,你会活下去的,”兰迪说,“除非你等会忘了收拾屋顶,被阿尔弗逮个正着。” 现在转念一想,之后家里孩子变多、迪克的闲暇时间越来越被烦人的弟弟妹妺们霸占,那或许是好事。如此一来不仅解决了迪克需要陪伴否则就会陷入焦虑的问题,他也没时间再去胡思乱想。 更好的是,因为迪克是哥哥,除了杰森,几乎没有孩子会拒绝迪克。 难道收养孩子不恰恰是解决蝙蝠们集体焦虑的最好方式吗?兰迪在心里幽默自己。 尽管兰迪鼓励迪克最好去问清楚科里与他分手的真正理由,可以的话,也理清芭芭拉为何会笃定他就是劈腿──因为从兰迪的角度看,这两件事都非常可疑。但迪克不愿意行动。 兰迪本打算顺其自然,直到数小时后,泰坦们用上百封短信轰炸迪克的手机,证实了兰迪的其中一个猜想。 原来科里跟迪克分手是因为塔马兰的星际外交出了问 题,她需要以公主的身份进行政治联姻。 科里给所有队友都留了预录视频,简短描述了塔马兰的困境,并固执地,或也可以说是天真地要求队友们,不要把真相告诉迪克。 第114章 迪克&杰森你是我哥哥! 似乎科里相信在分手时做坏人会对迪克有好处,这样迪克更好走出阴霾、寻找下一段感情、也不会坚持卷入塔马兰的外交纠纷……诸如此类。 得知真相后,迪克的情绪就在恼怒、好笑、心碎跟崩溃之间反复来回。 “科里,我一直告诉你,少看那些肥皂剧!”他又哭又笑,边大声咆哮,“主妇影集绝对不是学习地球文化的最佳快捷方式!” 不论如何,科里就是决定了。 她在回家乡的飞船上与迪克视频通话,强调她能自己处理好塔马兰的危机,不愿把地球的队友们卷进自己星球的星际事务中,更严厉禁止迪克追去塔马兰帮她。 “身为公主,这就是我为我的人民该负起责任的时候。”科里说,也向迪克道歉,“很抱歉以错误的方式与你分手,迪克,造成这样的结果不是我的本意。” 听到科里这么说,迪克趴在桌上,哭得唏哩哗啦。 杰森跟兰迪只能在迪克身旁安抚他。 “糟糕,这么一来我更喜欢科里了。”杰森低语。 兰迪正要赞同。 “别说了小翅膀。”迪克抽泣,“你没帮上忙。” 兰迪默默把想法吞回去。 由于科里决定,要离开泰坦、回家乡对塔马兰星尽公主职责,迪克跟科里说开了,也仍然分手了。 而要是说迪克跟科里之间的分手、是莎士比亚的悲剧爱情故事,那芭芭拉跟迪克的分手就是社会版头条,会被社会案件类YTR拿来讲成故事的那种。 经三人协议后,迪克跟兰迪决定、也都同意派杰森去套芭芭拉的话,以弄清楚为何芭芭拉笃信迪克劈腿她。 杰森自告奋勇,身负重任的去了。 这一问,不得了。 发现原来芭芭拉在迪克公寓的厨房内安了一个‘格雷森监控’,就是一个隐藏的摄像头一直存在着全天监控。 所以,某天,芭芭拉从监控上目击迪克跟他的助手接吻。那位助手,卡特琳娜,她的义警名是狼蛛,在该案件中,可被替换为恶棍名。 这就衍生出两个严重的大问题: 首先,在迪克的记忆中,他从来没有跟卡特琳娜发生任何事。 和二,如果迪克不记得,那卡特琳娜到底做了什么? 实际上兰迪觉得那颗摄像头的存在本身就是个极大的问题,这么说吧,到底为什么会有‘格雷森监控’这种东西? 然后她就想起迪克在屋顶上的抱怨,其中有一句是,“她们得自己来做到这点,尽可能盯着我什么的”。 当时兰迪可没想到,迪克说的“盯着”,完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而当一段感情进展到这地步,那……真的就是失控。 兰迪自己对蝙蝠式控制欲的接受程度就到植入芯片,这是考虑到他们的整体情况,有个GPS会在危险时刻大有益处。 但摄像头? 这有点多。 当杰森在转述这段话时,他显得面色苍白,似乎很震惊,也不喜欢自己打听到的新消息。孩子几乎在发抖,不确定是出于畏缩或愤怒。 奇怪的是,迪克对摄像头的存在不发一语。 兰迪搞不清楚迪克跟芭芭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衡量了下,决定把它排为次要任务,先弄清楚卡特琳娜怎么回事更重要。 在泰坦们的帮助下(因为芭芭拉目前拒绝为迪克提供帮助,也仍不知道杰森是被他们派去套话的小探子),不出两三天,他们就发现,卡特琳娜实际上捏造了整件事。 不知何故,这个前助手现恶棍聪明地发现了芭芭拉安置在迪克公寓的摄像头,并利用这点,挑拨迪克跟芭芭拉导致分手。 所以迪克是清白的。 这里更吓人的是什么? 狼蛛在被捕后坦承,她有个完整的计划,从误导芭芭拉分手迪克开始,持续打击迪克,直到最后迪克崩溃,她会以安慰者的姿态现身,然后迪克就会爱上她,然后他们就会去天涯海角结婚幸福一生。 要不是在分手后,迪克逃向泰坦,跟科里交往,和泰坦们的插手,卡特琳娜或许真能得逞。 在得知一切后,兰迪很难接受卡特琳娜只是被送进监狱。 就更不提卡特琳娜发现了迪克的平民身份这一点。正因如此,她才能找到迪克的公寓,破坏迪克跟芭芭拉的关系。 兰迪焦虑又后怕,在庄园的厨房里来回踱步。 生日派对结束后,又经过整整三天的混乱,他们又回到这谈话。由于迪克坚持不想让布鲁斯知道这些事,也不想告诉杰森,现在厨房里只有他俩。 “别踱步了,我会没事的。”迪克淡淡地说,“除了送进监狱,你还想送她去哪?地狱吗?” 兰迪停下来回踱步的行为,回头,不高兴地看着迪克。 “有必要的话,我会这么做。”她说。 反正这不是头一回,兰迪也不介意是否是最后一回。 就像杰森,她不怕为了保护重要事物弄脏自己的手,也不会因此变得头脑不清醒。她完全知道自己在干嘛。 然而现在的迪克还不知道未来的她会把小丑放到六呎之下。 迪克耸了耸肩,往后靠在椅背上。 “平静下来吧,尤莉。”他语气淡然,像是他已经接受现实、彻底认命,“你瞧,多亏了你,她没有得逞。这回你不只成功保护我,更帮我找到证据能向芭芭拉证明我的清白。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别再愤怒,也别再后怕了。” 兰迪不可置信地盯着迪克,一时找不到言语。 她想说:她的重点怎么会是‘她’是否成功保护迪克?保护迪克是重点,保护者是谁则否。 兰迪不想发脾气,因为她能看出现在的迪克又累又碎,就像泡泡一样,可能一碰就破;可是同时她也为迪克轻忽他自己的程度大感不满。 一想到再过几天,她就又得离开前往下一段时间,而这个时间的迪克会失去安慰者,兰迪就想对天尖叫。 这不是她第一次恨不得自己能停下来,估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会很好的。”迪克再次强调,“别再担心了。” “就我的角度看,你的这句话在重复多次后,已经从信心喊话逐渐演变为某种求救信号。”兰迪不开心地反驳。 迪克在椅子上挪动一下,双臂防卫地抱住自己,不置可否。 这就是迪克叛逆的样子。兰迪是这么想的。 他们沉默了好半会儿,直到兰迪再次开口。 “你要我保密,要我别告诉布鲁斯狼蛛跟你分手的这些事,行吧,我理解布鲁斯不是最好的倾听者,但至少你让杰森陪着你好不好。他可以是个优秀的情感支持弟弟,假如你有听说过情绪支持动物这回事。” 迪克皱起眉,更用力地抱住双臂。 “不。” “迪克。”兰迪的声音正从说服的领域朝苦苦哀求迈进。 她知道这些天迪克的日子不好过,而芭芭拉……在经过狼蛛这回事后,兰迪暂时无法相信她能指望芭芭拉跟迪克互相照顾。再加上泰坦们即将离开哥谭回到他们各自的位置,要叫兰迪不忧虑,那不可能啊。 最怕的就是在旅程中一不小心遗漏什么,导致家庭解体。 要是不能回家,那她千辛万苦熬过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迪克用力看了她一眼。 有一刻,他看上去就要崩溃了,情绪即将爆炸。 可随即他将头转向窗外,瞪着黑夜和花园,直到他彻底泄气为止。 “我只是─我只是不明白。”迪克开口,盯着窗外某处,声音断断续续。 “为什么你还要继续照顾我?为什么你还要在我身上坚持?我的意思是,你跟布鲁斯已经找回杰森了,他才是你们的。我一不是你真正的孩子,而且我总是表现不佳。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在我身上浪费心力?” 听到这些话,兰迪实在难掩饰自己的错愕。 她正想问迪克: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她当然在乎,因为他们是家人。 出乎意料的是,杰森从楼梯拐角的阴影处冲出来,一路冲进厨房,就像飞出地狱的蝙蝠一样,冷不防扑向迪克,并用力拍打自己的哥哥。 “圣蝙蝠侠你到底在讲什么呢!”杰森大喊,又气又伤心,“我们当然在乎你了,你是我哥哥!” 迪克呆住 ,为了接住杰森,差点连人带椅向后倒在地上。 “杰森?我们以为你睡了。” 杰森重重一哼,“不。早猜到你们要背着我聊点什么可疑的东西,我当然没睡了。” 他吸了下鼻子,又说:“我为偷听你们的对话道歉,可是我不后悔,也不抱歉。天啊迪克,你的脑袋怎么了?为什么你会有这么多荒谬的想法?我想揍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迪克抱着杰森,暗暗给兰迪一个不知所措的眼神,似乎不知该拿杰森怎么办才好。 兰迪朝他扬起一道眉,用表情告诉迪克:不,她不会帮忙。相反,她乐见于此。 “你听见杰森是怎么说的,而你很清楚,我有相同的想法。”她的目光从迪克的脸,短暂掠过杰森的后脑,“别再自我否定了。你永远是这个家的长子,要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会在哪里。” 第115章 蝙蝠&小鸟迪基剪头发 可以的话,兰迪真想把迪克的自我怀疑、自我忽视连同他的焦虑型依恋一同连根拔起。 如此一来,肯定也能顺带解决当迪克在感到不安时、惯性做出的抨击反应,好比脾气变暴躁、尖刻的言词等等。 兰迪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身为一个不只一度跟布鲁斯蝙蝠侠韦恩恋爱的女人,哦,她可太懂了。 正如同杰森会用愤怒掩饰受伤,迪克会在缺乏安全感时、表现出防卫性攻击,这件事因着他擅长读人和倍受他人信任,有时会演变得格外猛烈,成为一种双方的螺旋式上升。 那,就是为何兰迪内心深处、多少挺难信任、迪克与芭芭拉试图再次建立起的非柏拉图式关系。 可以说,迪克跟芭芭拉就像火碰上油,化学反应满分,过程轰轰烈烈,结局只剩灰烬。不知何故,当芭芭拉在迪克身边时,她似乎会变得盲目。而若要论起愤怒时的反应,芭芭拉可不输迪克。 同时她也有点怀疑,迪克为了摆脱上一段感情遗留的阴影,就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投往下一段感情……这样真的好吗? 从心理学的角度看,迪克的行为不健康。 兰迪不忍心看见他们互相伤害,即使她跟芭芭拉从谈不上有多亲近。 但毕竟,这都只是她的个人想法。 迪克想跟谁交往,那是他的自由。在这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兼顾迪克跟杰森之间的兄弟联系,期望能通过杰森的陪伴、稍稍降低迪克的不安全感和其衍生出的一系列行为。 隔天早晨刷牙时,布鲁斯问起前一晚发生什么事。 兰迪还以为布鲁斯不会注意到呢。毕竟最近布鲁斯是独自巡逻,晚上又忙又累。 “我当然注意到了。”布鲁斯皱着眉反驳。 兰迪点点头,用鼻音敷衍他,心里想着是该如何在不违背承诺的前题下、回答布鲁斯。 布鲁斯通过镜子直视兰迪,显然察觉她的心思在别处。 “我是蝙蝠侠。”他的声音突然低八度,“我注意着所有事。” 兰迪直视镜中的布鲁斯,看见自己的表情介于无语、怀疑跟被逗乐之间。 “好哦,蝙蝠侠先生,不幸的是,我已经签了保密条款,不能背叛信任。”她说,也是半开玩笑。 “至少给我点线索吧。”布鲁斯埋怨,抓着柔软的厚毛巾、以稍微粗鲁的方式磨擦脸。 兰迪抿着嘴唇吸允上门牙,盯着镜子上方的黑色哥特式雕花思考了下。 老实说,这里最大的问题不是她先答应迪克要为他保密,而是她拿不准现阶段布鲁斯跟迪克的关系如何。 他们是否正在吵架?如果是,他们在为何而吵?以及要是布鲁斯知道有人想那样伤害他的大儿子,他将有何反应?迪克会否喜欢这个反应? 最后一点是关键。 斟酌片刻后,兰迪说:“事情已经结束了,迪克正在修复自我。现在的他需要的不是蝙蝠侠,而是他爸爸。” 布鲁斯的目光从镜中的她、转向自己手中的毛巾,蹙眉不发一语。 兰迪没有抬头,继续洗漱,因此也没立刻注意到布鲁斯的反应。 “你关心迪克,想要帮助他,问我要线索,我给的线索就是多一些正面鼓励跟肯定的话语、多一些家庭时光跟亲子间的陪伴,少一些打击犯罪,相信我,这会对迪克的情况大有帮助……” 说着,兰迪抬眼,从镜中发现布鲁斯表情不对,便停下来,问:“怎么了?该不会是我现在的声音听起来太像阿尔弗雷德,让你不舒服了吧。” 布鲁斯低声咕哝,声音介于承认和抱怨之间。 然后他说:“你搞错了。迪克需要的不是我,是你。” 兰迪关掉水,朝镜中的布鲁斯扬起一道眉。 “是真的。我们的两个孩子比起我都更喜欢你。”布鲁斯强调,“在这方面,你做得比我好。” 兰迪皱起眉,果断反驳:“胡说,才没这回事。” 至少她敢说,卡斯永远更喜欢、更需要、更倾向布鲁斯,杜克可能也是。 如果算上芭芭拉,那芭芭拉肯定是。 至于家里其他人,除了杰森永远是妈妈的杰伊宝贝外,兰迪也不那么有把握。 这说明什么?说明布鲁斯整体而言仍做得不错。 说真的,这个家的男人都怎么回事?这么多的自我否定究竟都打哪来的?兰迪在内心质问宇宙。 “你会这么想、只是因为我们角色不同,或许还有镜像行为,就一点点。” “你的意思是,迪克对我态度不好,是因为我先对他态度不好?” 兰迪耸了耸肩。 布鲁斯伫在原地,陷入沉思。 兰迪趁机完成自己的洗漱,这才回过头,后腰靠在洗脸台的边缘以便能正面面对布鲁斯。 好半晌,布鲁斯才缓慢地说:“我承认,有时,我确实会……” “对迪克大吼大叫?”兰迪体贴地接口道。 布鲁斯给了她一眼。 “那是因为任务。”布鲁斯咕哝,“我担心他。” 要布鲁斯承认这些简直像拔牙一样痛苦。 兰迪温柔地握住布鲁斯的手臂。 “我理解,当然了。尤其迪克喜欢忽视他的自身安危,这点可太叫人讨厌了,不是吗。” 布鲁斯神情沮丧,发出认同的咕哝声。 “只是……让我们从实用性的角度看,既然对迪克大喊大叫、不能给你们双方带来任何好处,何不换个方式试试?” 布鲁斯低着头,抬眼看她。 “你指的是你的方式。”他干巴巴地说。 “就试试嘛。”兰迪哄他,“不吃亏的。” 布鲁斯缓缓一叹,态度软化,“……我知道了。” “和也许也少一些挖掘行为,多一点自我控制、别太侵入对方的个人空间?”兰迪提议。 这么说是因为她想,要是由布鲁斯带头以身作则,家里其他人,此处专指芭芭拉,遵从照做的可能性较高。 那样应该会对迪克跟芭芭拉的情况有所帮助?至少兰迪是如此希望。 即使布鲁斯对这个提议抱持怀疑,他也没说什么。而几乎是下一秒,杰森就风风火火地闯进主卧,大喊:“妈咪!你醒没?你在哪?迪基需要你帮他剪头发!” 布鲁斯哼了一声。 “瞧见没?儿子更喜欢你。我敢打赌他们一秒 钟都没考虑过要问我。” 兰迪朝天转眼珠,给了布鲁斯一拐子。 “别再醋了,这只是因为他们以为这个点你会睡得像个死人,而我通常会早起做有氧,”她低声回布鲁斯,接着调整音量、用她面对小杰森时总是会有的那种温柔声音唤道:“杰宝?我在这。” 他们走出主卧的浴室。杰森站在房间中央,正四处张望,发现父母后,马上开始滔滔不绝地解释,迪克是如何在早上六点弄醒他,说是想剪掉长头发,要杰森帮忙。 兄弟俩本以为,剪个头发而已,这能多难,总不可能比打击犯罪困难。 直到杰森要动刀时,发现一大把头发不知该从何下手,他们才意识到为何理发是个专业技能。 他们本打算找阿尔弗雷德求助,结果老管家为了给花园增添新色,一大早就出门前往大都会的花市。 然后,就像兰迪猜的,在早上七点这种不敬虔的时间,他们不忍心吵醒布鲁斯,却觉得叫醒妈妈没有问题。 这种偏爱……要是布鲁斯那么想要,兰迪可以让给他。 兰迪依据以前看过的剪发教学视频给迪克剪头发。 技术那是全凭记忆,成果那是全靠迪克的颜值在撑场。 剪完以后,全场沉默。 “没事的。”迪克先开口,“我本来也不要求有多完美的成果,重点在于仪式感。” “仪式感?”杰森听上去再怀疑不过,“什么样的仪式感?通过毁坏你的发型向我认为并不存在的爱情之神献上祭品,藉此祈求你的下一段感情美好顺利能笔直地通向一栋房子二点五个孩子和白色篱笆吗?” 迪克发出愤怒的嘘声。 杰森的手飞向嘴唇,面露悔色的同时悄悄瞥了布鲁斯一眼。 布鲁斯小心翼翼地表现出茫然,彷佛在过去的十五秒内他暂时突然聋了。 太刻意了,布鲁斯。在家人面前这男人实在不是个好演员。 兰迪干咳一声。“嗯,我的个人建议是,等你哪天有空了,还是去纽约找个顶尖的美发沙龙吧……” 找个真正专业的人来拯救你的发型,她想说。 “有那么糟?”迪克抓着镜子,左右转动脖子、以确认后脑的头发被剪得如何,“还过得去吧?我觉得还行。” “你觉得还行,是因为你是迪克格雷森。”杰森小声吐槽,“有张希腊神的脸蛋什么的。” 迪克放下镜子,转头,朝杰森露出一个只能说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刚刚听见什么?好像有谁正在称赞我的美貌啊?是不是你呀小翅膀?” “别过来。”杰森像猫一样收起手脚,缩到沙发椅背上,“我警告你啊迪基,你别──别现在抱我!你浑身都是头发!走开走开!” 布鲁斯用拳头遮住嘴唇,似乎在忍笑。 兰迪默默后退,一路退到布鲁斯身边,不敢再说话。刚刚毁了迪克的发型,她现在很心虚。 第116章 杰森回家第十次跳跃 转眼,兰迪的时空跳跃次数就从个位数来到两位数。 下次跳跃就是第十次。 她已经走了这么远。 在离开前,杰森私下来找她,抱着一只能录音的熊布偶。 “我们可以用这个给迪基录音。”杰森说,一手环住熊布偶的脖子,一手按压熊布偶绣有爱心的那只手掌,“这样就算有时我们都不在迪基身边,只要他拿起这个布偶,他就知道,他不孤单。” 兰迪照做了。心里为杰森可爱贴心的行为感动得要死,以至于一录完音,她就忍不住俯身抱着杰森的小脑袋,在他的头发上亲了又亲。 “杰宝,实在很抱歉,妈咪又得走了。请替妈咪照顾你爸爸跟你哥哥,好吗?不用为此过于勉强自己,只要时不时注意他们是否需要安慰就好。” 杰森点点头,抓紧熊布偶,表情严肃得不像十二岁、而像二十岁。 “会做到。”他认真地承诺,努力垫起脚尖、抱住兰迪的脖子,只为了回兰迪一个小小的脸颊吻。 然后他小声地问:“可是我该如何安慰他们?” “实际上,你不必做任何特殊的事。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种安慰。”兰迪答,看着儿子惊讶的脸,不自觉地微笑,“安静陪伴他们,这就是我们与情绪低落、脆弱的人相处的最好方式。如果对方想谈话,我们就倾听、认同和肯定。” “但要是他们犯错呢?我难道不该指出来吗?” “嗯……”兰迪思考了下,“要是那是很严重的错误,我们可以尝试以温柔的方式提醒对方。” 杰森皱起鼻子。 “听起来就好困难啊。”他抱怨。 兰迪轻捏孩子柔软的脸颊,藉此消除杰森脸上的沮丧。 “你能做到的,杰森。我相信你绝对能。”她说,语气郑重,“因为你有一颗最柔软、最善良的心,和极高的共情,”即使其他人未必能看出这点。 “在一个人最悲伤的时候、用温柔的方式提醒对方该打起精神,要说家里有谁能做到这点,我的杰宝,那就是你。” 杰森怀疑地皱起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第十次跳跃带兰迪回到两年前。 这是杰森刚回到家的那一年。 更准确地说,是杰森回到家的第二个月。 当她降落在蝙蝠洞内时,只有布鲁斯迎接她,带着能量棒跟橙汁。 布鲁斯浑身上下甚至每一根发丝都透露出一股不知所措的僵硬,显然正强作平静,试图掩饰内心的激动情绪。 一旦补充了足够的热量,兰迪就问:“发生什么?” 是刚刚才跟迪克吵架了?还是谁怎么了? “我……”布鲁斯一开口,就改口,平静的声音之下潜藏着极大的不安,“或许你已经知道了。” 兰迪朝布鲁斯扬起一道眉,示意他继续说。 “上个月,我终于找到杰森。” 杰森终于被找到,终于可以回家了。 通常,兰迪会要自己尽量别去思考细节。否则,她可能会一个没忍住就破坏了时间线的进程。 可这回,她实在忍不住问布鲁斯:“我能不能知道,到底十年前,我生产的那会儿,发生什么事?” 她知道她不该问。她也知道八成她不会得到答案。可兰迪仍想问,究竟生产过程中,她出了什么状况,才导致现在的一切。 在短暂的一刻,布鲁斯眼中闪过动摇,为难从他脸上一闪而逝。 “不。”他断然拒绝,“我不能告诉你。” 果然。 “因为要是你知道了……哪怕只听说了一分一毫,接下来,你就得背负这个秘密,直到最后。”布鲁斯说着,闭上双眼,“总有一天,我会知道你其实知道。这将导致我们彼此责怪。我会责怪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那样我就能早点带回杰森。你会责怪我为何要告诉你,所以最好你从头到尾都不曾知情。” 兰迪本来望着布鲁斯,随着布鲁斯的话,她将眼神转向地板。 “是啊。说得对。”她咬住下唇,“这会是最好的。” 但其实这整个安排都藏着漏洞;在生下杰森后,兰迪会回到更早之前,她仍可以在当时告诉布鲁斯一切,然后…… 然后他们就会破坏时间线。与其用复数,主要还是她在破坏时间线。 那么,好吧。她得忍住。 这都是为了大局。为了所有人的最好的结局。最终,迪克跟芭芭拉不会继续互相伤害,杰森跟布鲁斯和解,提姆跟斯蒂芬妮在家中都有一席之地,卡斯是家里的宝贝,阿尔弗雷德跟猫版本的他都是不朽的,还有可爱的、多刺的达米安,跟他们的狗。 兰迪握了握拳又松开。 “所以杰森目前适应得如何?”她转而问。 正如同兰迪对韦恩庄园的第一想法:十岁的、刚从犯罪巷被接回来的小杰森有点被庄园的豪华程度给吓坏了。 房子太大,根本是城堡。杰森对房间距离餐厅有那─么远深感不满不安,大部份的时候喜欢睡在迪克的房间里,因为“那是罗宾的房间”,而罗宾的存在永远是哥谭街头孩童们的安慰。 倒不是说杰森不喜欢他自己的卧房。 该卧房由布鲁斯、兰迪和迪克精心布置,房里的东西是十年来陆陆续续累积起的;像是兰迪跟迪克一起画上的夜光星星,还有床上排列整齐的绒毛布偶,那是布鲁斯每次去远处出差时带回的。 杰森喜欢这个房间,同时也不喜欢只有自己待在这么大的房间里。 相较之下,罗宾的房间跟蝙蝠侠的房间;哥哥的卧房和爸爸妈妈的主卧──杰森选择前者。 亲近感上的先天差距由此可见一斑。 布 鲁斯期望着兰迪的到来能缓解杰森对他的警戒。 因为直到昨晚,杰森仍用十分不信任的眼神上下打量布鲁斯,脸上表情清楚说明,孩子仍在怀疑、这一切都是场根本说不通的大骗局,这就叫布鲁斯心里很受伤。 兰迪随布鲁斯上楼,果不其然,他们又在迪克的房间里找到杰森。 其实兰迪心里有些惊讶,迪克竟允许杰森如此自由使用他在庄园里的卧房;她以为依迪克目前的年龄,跟一般人对自己卧房多少会有的领地意识,迪克应该会把房间门锁起来。 相反地,迪克向杰森开放卧房,提供自由出入许可,就好像他一点都不在意家里是否还有他的房间。 一方面,兰迪高兴迪克跟杰森这么快就建立起兄弟情谊;另一方面,她隐约感觉哪里不大对。 这些想法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见到杰森的激动情绪给取代。 十岁的杰森看起来……好小。瘦巴巴的。营养不良。钢蓝色的大眼睛藏在参差不齐的浏海后,嘴唇上有死皮,皮肤看着也偏干。 兰迪尽量不做出任何表情。她心里清楚,杰森正在观察她,她的每个细微表情变化都可能被误解为不满意。 她是不满意,可绝对不是对杰森的存在不满意。 他们站在走廊上,杰森则留在迪克的卧房内,仅将门打开一半。 “杰森,杰小伙,你记得昨天我对你说过的吗?”布鲁斯开口。 “是啊。”杰森应声,语气平淡,两眼直盯着兰迪,“你说今天我真正的妈妈会回来。” 他抓着门的边缘,仍把脸跟一半以上的身子藏在门板后。 兰迪望着杰森,像亲近一只野生动物那样,缓缓蹲下身,以保持彼此视线平齐。 出乎意料的是,杰森的疏离没有给她带来太多心痛;当然,刺痛是有些,可更多的反倒是熟悉的亲切、被逗乐的好笑。 这种表情,这种反应,她在成年杰森身上见过。 天啊,她的杰宝可不是多年来始终如一吗? “为什么你微笑?你在笑什么?”杰森皱着眉问。 “我微笑,是因为很我高兴又能见到你,杰森。”兰迪答,差点脱口而出就是杰宝,“尽管有些迟……欢迎回家。” “哦。” 杰森微微瞇起双眼,上下打量她,神情中隐约有些不信任、谨慎跟期待。 “我已经跟他介绍过你,的情况。”布鲁斯尴尬地插嘴。 “是啊是啊,老兄说过你是我亲生母亲,是个时空旅人什么的。”杰森说着,眉毛抽动,扭曲成一个横躺的问号,“哼嗯─我觉得我们看起来不怎么相似。这有点怪。” 当杰森用“老兄”来称呼布鲁斯时,布鲁斯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兰迪同情布鲁斯。他肯定为此受了不少精神创伤。 “因为你更像你爸爸。”兰迪解释,“除了卷发。那有可能来自我,跟你的马莎祖母。” 杰森歪着头,给她一个斜眼。 “但你是直发。” “现在是。”她没有特别解释她对自己的头发做过多少事,只说:“卷发是隐性基因。” 杰森若有所思地哼了一声。 “那么……你正在做什么?”兰迪转而问。 杰森低下头,脚尖在地上扭动。 “没什么,在看书,”杰森停顿一下,又说:“等会儿要下楼帮阿尔弗雷德做饼干。” 这是个橄榄枝。 兰迪顺势问:“那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杰森看了她一眼,思考了下后,轻轻点头。 第117章 迪克&杰森戏弄杰森 对兰迪跟杰森而言,一起烤饼干是种轻松又愉快的亲子互动方式。 这就像安排家里的新猫跟旧猫一起吃猫条藉此培养感情;很快,杰森就在揉面团的过程中逐渐放松下来,不再对环境、对兰迪的存在高度戒备,甚至接受兰迪从后方环住他、握着他的手,以辅助操作。 在兰迪带着杰森给饼干上糖霜时,迪克出现了。 几乎是阿尔弗雷德前脚刚离开厨房、去冷藏间拿东西,迪克就从花园溜进厨房里。 “好香啊。”迪克发出陶醉的叹息,说话时已经从烤盘上偷走两块不同口味的饼干,“绿色跟粉色那是什么口味?红丝绒?看着不太像。” “迪克!”杰森高兴地喊,随即皱起眉,拍开迪克的手斥责他:“阿尔弗雷德说过,从外头回来应该要先洗手才能吃东西。” 兰迪抬眼一看,暗自松了口气。 太好了。这个时期的迪克总算不是给她顶着一头梦回70年代的大舞厅发型,只是普通又正常的中分。 他穿着海军蓝色的亨利衫跟米白色的卡其九分裤,再搭上棕红色的牛津鞋和黑色皮带,风格上巧妙地掌握了老钱和简约。 可以说,迪克完美地继承了他非血缘祖父阿尔弗雷德出类拔萃的衣品。 “绿色和浅绿色分别是抹茶跟焙茶口味,”兰迪解释道,“我用了布鲁斯几个月前去日本开会时带回来的茶粉。粉色的则是草莓玫瑰花茶。” 迪克发出半是怀疑、半是好奇的哼哼声,盯着那些色彩与众不同的饼干,一边抹掉嘴角的饼干屑。 “在面团中混入绿茶粉,这个想法还挺……有趣的。”迪克说。 兰迪怀疑,这里迪克的潜台词是:这真的能吃吗?没被下毒? 她正想解释这是十多年后会流行的东西(也许用不着十年,她不确定),能吃而且好吃,虽然这个绿容易叫哥谭人想起毒藤绿或小丑绿或尼格玛绿。 不幸的是,杰森太信任罗宾了,没听出迪克的弦外之音,反倒骄傲地说:“是不是挺特别的?我从来没在任何地方见过这种饼干。” 迪克看了眼兰迪,稍稍扬眉。 在杰森看不见的角度,兰迪回给迪克一个尴尬的表情,但愿对方能相信这只是一次误食穿越红利的小意外,绝对不是她想取悦杰森刻意卖弄花招。 会发生这种情况,主要是兰迪没料到、十多年前的新泽西还不流行这些花俏的文化融合饼干。她太习惯生活中有这些东西,以至于都想不起这是从哪个时期开始才逐渐成为商业常态。 下回,兰迪要做饼干的时候,她就知道,还是多走经典美式吧,就可可燕麦肉桂果干焦糖果仁棉花糖红丝绒这些。 没人想要一块饼干带来的蝴蝶效应。 “所以这真不苦?”迪克指着抹茶口味的问。 兰迪回忆起迪克的饮食偏好,“你的话,估计会觉得它苦。” 杰森耸肩,“那就是为何我们要给它上糖霜。” 迪克点点头,伸手揉乱杰森的头发,“就你最好了,杰比。” 然后,迪克迅雷不及掩耳地就再偷一块抹茶可可口味的半成品。仍然没洗手。 杰森气得大叫。 “别再偷了!也别喊我杰比!” 要不是兰迪仍在他身后,估计杰森会跳起来谋杀迪克。 显然这就是迪克想要得到的反应;在杰森的尖叫声中,迪克快乐地大笑,从厨房这端迅速溜向另一端。 “杰伊宝贝,你就是杰比~”迪克唱到,一边挥舞手里咬了一口的绿色饼干,“这实际上尝起来还挺不错的。尤莉,请给我留点,打包外带谢谢。” “你不留下来用晚饭吗?”兰迪顺口问。 迪克扁嘴摇头,“嗯,不了,我过来庄园只是为了见你们,顺带下楼拿点东西。我会在晚餐前离开。” 话说完后,迪克就溜出厨房,不一会就失去踪影。 “啊,真是太讨厌了。他就喜欢用脏手碰我的头。”杰森仍在抱怨。 “稍后我们就去洗干净。”兰迪向杰森承诺道。 杰森的表情这才稍稍和缓。 在完成糖霜饼干的最终过程中,兰迪始终对迪克拒绝留下用晚饭有些耿耿于怀。 同样,她也对迪克把“回家”说成“过来庄园”有点在意。 兰迪靠在大理石台面的边缘,望着烤箱,漫不经心地问:“杰 伊,你哥哥跟你爸爸是不是最近又吵架了?” 杰森坐在一个能变形的凳子上,左手撑着脸颊,和她望着同一方向。 “谢谢,现在你让我知道他们以后还会更常吵架。”杰森嘟嚷着埋怨道,超龄地叹了口气后,又说:“听着,我知道你想从我这打探情报,我可以告诉你我听到的部份,代价是你也要回答我的问题,成交?” 兰迪忍住笑意。很难不被杰森故作老成的态度逗乐。 “成交。”她跟杰森碰了碰拳。 杰森上下打量她,满意地点头。 “那行吧。我是听到一些退学的事,”他说着,皱起眉,“不明白为何迪基讨厌上学。上学很好!学校有餐厅会提供食物什么的,要是考得好,还有机会赢得奖学金。我喜欢学校。” “或许是因为学校里的人?”兰迪试探问道。 杰森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对啦,有些蠢货是挺烦人的,可不要理会他们不就好了。通常我会去图书馆,那些缺乏脑细胞的家伙永远只会在操场上逗留。” 他没有发现兰迪在套话,藉此打探他在学校里过得如何。 停顿一拍后,杰森又说:“或者,这只是因为迪克不喜欢商学院。猜想他选错主修了,正在懊悔。他应该选法学或心理学,我感觉他会对这类课程更感兴趣。” 兰迪理解地啊了一声,点点头。 “他可能会喜欢刑法跟儿童心理学。”她赞同道。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对迪克而言,刑法或儿童心理学估计会比经济学更容易上手。 前者迪克有多年的义警生活为基础,学了更可相辅相成;后者,在迪克长期的罗宾生涯中,与受创孩子交谈的经验、比某些专业人士更丰富。 这就使兰迪进入下一个问题,“既然如此,为什么迪克要选商学院?” 杰森横了她一眼,眉毛挑得老高。 “呃,我怎么会知道?那发生在我被动式闯入这座城堡跟他们的义警童话生活之前。你要这么好奇,应该自己去问迪克。迪克喜欢你,我相信他会愿意回答你的每一个小问题。” 兰迪笑了一下,没有特地解释那句话实际上不是个真正的问句,更像是自言自语跟感叹。 “有机会我就去问。”她说,“现在轮到你问我问题了。你想问什么?” 杰森转过头,面向她,微微瞇起双眼。 “为什么你们要骗我说你是个时空旅行者?这个谎言到底能给你们,或我猜想主要是你,带来什么好处?好比像是,我不知道,其实你偷偷摸摸在另一个城市有另一个家庭吗?可是布鲁斯韦恩已经是最有钱的男人了,离开他那就是你傻。这不值得,我得提醒你,不值得。” 兰迪低头,盯着杰森的双眼,缓缓挑起一边的眉毛,既无语又好笑。 “为什么你认为这是个谎言?”她反问。 杰森撑着脸颊翻白眼,发出一个理所当然的弹舌音。 “因为,时空旅行不可能是真的。” “但你已经知道布鲁斯跟迪克是蝙蝠侠跟罗宾。难道这不会让事情变得合理吗?时空旅行就是超级英雄会遇上的那种怪谈。” “哪里合理?你瞧,蝙蝠侠跟罗宾只是两个脑子不清醒、活在创伤中的家伙,碰巧太有钱、晚上睡不好、决定奇装异服上街打人,藉此代替心理治疗,时空旅人呢?那完全是另一回事。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的说法?要是没有,我就知道你只是在骗人。” 这时,兰迪大概有些抓到杰森的思路了;孩子是不相信圣诞老人跟牙仙的那一类。以此为前提,兰迪的时空旅行故事、自然被杰森视为父母为了美化婚姻关系破裂的一种童话说词。 兰迪一时兴起,想戏弄杰森。 她故意说:“好吧,那如果我真的是呢?如果我确实在另一个城市有另一个家庭,你要怎么办,你会找布鲁斯告状吗?” 杰森此刻的表情是无价的。 他脸上先是闪过料着真相的得意,接着得意又转为震惊、两难、深思,最后所有情绪揉合成一个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 “我……大概……不会……吧。”他迟疑地道,声音极低。 “为什么?”兰迪好奇。 杰森皱起脸,彷佛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因为?你是我妈妈?”他的每一个字都伴随着一个越来越大的问号,“我不该出卖你,应该帮助你,虽然……虽然在这个情况中我帮助你似乎对我爸爸不利。不过,他是男人,他可以挺过去的。再说了,搞不好他早就知道只是不想打破现况。这可能很复杂。嗯,我最好别插手。” 第118章 杰宝&迪克三人电影之夜 烤箱发出时间到点的清脆铃声。 兰迪并不理会,俯身抱着杰森的脑袋亲了两口。杰森的反应是浑身僵硬,却也没有挣扎或拒绝。 “谢谢你这么爱我,杰宝。我真感动。”她深情地道。 没想到的是,杰森从这么小就是一个鲜明的女权主义者了。 杰森低头盯着地板。似乎厨房的地砖从未如此有趣过。 “我……呃,嗯。不论如何,我希望你能重新考虑重建与布鲁斯的关系。这不是为了我,天知道我不需要父母装作感情和睦的样子陪我玩过家家。重点是,那家伙绝对是人类已知最富有的现存男性之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兰迪在杰森头上抬高眉毛。 不是,等等。 这孩子是不是刚刚建议她,为了钱,维持跟布鲁斯的关系? 一方面,务实主义符合杰森的过往经历,也符合兰迪的部份性格,她会称赞杰森的想法,因为他们都是务实的人。 另一方面……这话最好永远别给布鲁斯听见,否则她就得花一大堆时间安慰布鲁斯。 兰迪傻眼,惊讶地发现杰森把事情螺旋式上升的速度比她预想中快好多。 与此同时,杰森在停顿片刻后,竟更加深思熟虑地说道: “这可能是个好主意。他是蝙蝠侠不意味着他在家庭生活中是个好男人。这是否就是你们谈崩的原因?如果大家伙实际上有暴力倾向,我们应该拿了钱就跑。我们可以一起做这件事,我会帮你。” “做什么?”兰迪问。 杰森斜了她一眼,做出一连串复杂的手势,大致上可理解为挖掘跟打晕。 “嗯。”兰迪明智地说,放开杰森的肩,缓缓向后退。 糟糕,玩过头了。布鲁斯会伤心。非常非常伤心。他的宝贝儿子怀疑他就算了(毕竟杰森回到家一个多月来从没停止过怀疑),居然还打算伙同他的伴侣一同掘金他?!蝙蝠侠的价值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上次兰迪这么心虚,是在她剪坏迪克的头发时。 杰森歪过头,疑惑地看着她。 “这不好吗?” “不太好。”兰迪坦承,低头捏着鼻梁眉心处;这回轮到她该尴尬了。 “嗯,是这样的杰宝,我有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说着,兰迪拿出自从跳越时空以来就一直随身携带的手机,努力抑制逃离现场把烂摊子留给别人收拾的冲动。她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了,她能做到的。 “坏消息是 ,对不起宝贝,我确实骗了你。好消息则是……我骗你我不是时空旅人,其实我真是!我跟布鲁斯的感情也完全没问题。“也许除了她平均一年出现一周的这部份,“没有出轨,没有婚姻破裂,一切都好,我们相爱。” 兰迪握着手机、将屏幕到杰森面前,好让杰森能看清楚早先时他们拍过的合照,最近的一张是他们一家在哈利马戏团上的合照,拍摄者是黛安娜。 另有一张黛安娜也被包括在内的大合照,兰迪就没有亮给杰森看,以防这时杰森还不该知道他跟神奇女侠的关系、会不意间破坏事情的进程。 杰森死死盯着手机,从手机本身,到照片,再回到手机本身,脸上分明闪过强烈的动摇,显然单是这支手机的存在就彻底颠覆杰森的世界。 但是,杰森说: “你以为我蠢还是怎么着?我当然听说过Photoshop。” “这不是─你以为现在的ps技术能到达这张照片中的高度吗?就更不提我对Photoshop一窍不通了。在我那时候,大家都用app一键美颜。” “是哦是哦,随你怎么说。” 讲到最后,兰迪好气又好笑,只能仰头对着厨房天花板发出无声的吶喊。 杰森真顽固。 为什么杰森如此顽固?这是随谁?布鲁斯?肯定是布鲁斯。 本来吧,兰迪就想开个玩笑,撒个小谎逗逗杰森,想着这会好玩的,好奇杰森要是发现她背叛家庭会有何反应。 谁想玩笑会一发不可收拾,现在杰森死咬着她的谎言不放,兰迪不得不承认,她是在拿石头砸自己的脚。 最后兰迪只能任由杰森继续质疑,反正等到她要跳跃的那天、杰森亲眼目睹了、他不信也得信。 出于某种复杂难懂的想法转变,最终迪克仍在庄园待到深夜。 当布鲁斯、兰迪和杰森三人在餐厅里安静地共进晚餐时,迪克没有出现。所以兰迪本以为迪克已经离开了,直到布鲁斯下楼准备夜巡后,迪克突然带着他想看的电影盘片出现,欢快地宣布,今晚是他们三人的电影之夜。 显然迪克正躲着布鲁斯。 布鲁斯亦同;如果说,布鲁斯在晚餐时、回避谈论与迪克有关的话题、此举能说明什么的话。 在这个时期,串流媒体尚未兴起,人们能拥有的、最优质的家庭剧院设备,约莫就是蓝光影碟、高级音箱和投影仪。 兰迪完全忘了该如何操作这些机器,她也想不起自己最后接触过这些复古的东西是几年前的事。 放映就成了迪克的事。兰迪跟杰森站在后头看迪克操作,杰森靠在兰迪身前,抓着兰迪的手臂、用以环住自己的肩。 在迪克调整投影幕的高低时,杰森问:“可是今晚罗宾不需要巡逻什么的吗?” 兰迪低下头,正奇怪杰森怎么会问出如此刻意、不合时宜的问题,就看见杰森给她一个小眼神,似乎在说:夸夸我吧,我可是为了你才问这问题。 “本周罗宾被禁足,再一次。所以我想他会趁这个机会,陪他最喜欢的两位家庭成员看一些电影、享受一些平静美好的家庭时光,也就是他的弟弟跟他的好朋友。” 迪客轻快地答道,在最后一句话时转头看了兰迪一眼。 “无意冒犯,但我怀疑你会喜欢被称之为阿姨。”他笑着说。 “对请别那么喊我谢了。”兰迪用没被杰森抱住的那只手扶了下额头。 虽说此时的迪克不满二十、与她之间确实存在不小的年龄差,被一个曾经同龄的人这么喊,感觉还是很怪。 内心有一部份,兰迪想追问迪克被禁足的理由;可另一部份,考虑到迪克最近的脾气,她怀疑继续推动这个话题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衡量片刻,兰迪决定先别问。 换来的是杰森一个恨铁不成钢的斜眼。 随着电影开始播放,他们在L型沙发的不同角落各自安顿下来。 各种不同小点心分别装在三个大碗里头,其中一个被迪克抱着,一个放在杰森身旁。 兰迪心里对食物落在沙发上可能带来的隐患畏缩,就把剩下的那碗点心放在脚边一个干净明显的角落,就在她拿来的那包纸巾旁。 一旦进入正片,兰迪就知道:大事不妙。 迪克选了灾难片。 该片为今年刚上映的新片,有值得信任的演员阵容,其中男主角未来会翻红,出于多种因素本片将在影史上留下一笔,整体而言算是不错,适合合家观赏。 但是,天啊。 迪克,偏好浪漫喜剧,却选了一部灾难片? 就更不提本片剧情恰巧主要环绕着一对陷入争吵的父子,在末日灾变下,重拾对彼此的信心跟爱……? 兰迪知道剧情。一想到这其中究竟包含多少讽刺跟隐喻,她就坐立不安犹如芒刺在背。 然后,迪克这个小混蛋,似乎还挺享受她如坐针毡的样子,每次她在剧情转折中不安地蠕动,他就会抱着点心碗发出窃笑声。 这个迪克肯定已经先看过一次这部电影;兰迪心想。十分确定迪克是故意今晚选这部片,所有的讽刺性跟隐喻都是真的。 兰迪真想打他。这就叫她想起,那回,迪克要她晨跑。 很高兴得知有些事永远不变。要是她不是被整的那一个就更好了。 整部片从头到尾杰森都聚精会神,时不时提出一些疑问像是:“为什么他们要出去?”、“为什么他们这么笨?”、“这真的合理吗?”,他是最享受这部电影的人。 迪克在电影剧情进展到主角跟儿子吵架时哼了一声,之后安静了会,直到主角儿子在危急时刻选择给父亲打电话求助时,他在沙发上改变姿势,从那以后他就一路保持沉默。 直到接近剧终时,兰迪才发觉,迪克那么安静,是因为他偷偷在掉眼泪。 杰森在对着电影剧情全神贯注近两小时后,已经累了,除了缩在自己的角落、抱着膝盖盯着投影幕等待结局外,很难再打起精神注意其他。 兰迪把她从厨房带来的那包纸巾从地毯上轻轻滚过去。 本来她是怕食物泼洒,想着以防万一。 纸巾翻滚数圈后,在迪克附近停下。迪克的视线从投影幕往下,注意到纸巾后,他皱起眉,往兰迪的方向瞥一眼。 兰迪朝他点点头。 有一刻,迪克看上去很不高兴;随后他又放弃了,垮下双肩、从地毯上捡起纸巾,豁出去似地擦眼泪又大声擤鼻涕。 兰迪跟杰森暗自交换一个心惊胆战的眼神。 就是那一刻,杰森马上决定,他要装睡。他偷偷给兰迪比了个拇指,就摇摇晃晃地倒进靠枕跟毛毯中。 第119章 迪克通便秘 为了表明态度,杰森更用毯子盖住头。 兰迪不怪儿子。是她她也会躲起来。要是换个时空地点,她会跟杰森一样,毛毯一盖,进入梦乡,就此远离情绪便秘者跟沟通不良大师。 不幸的是,在眼前的案例中,她是场上最成熟的大人。她不能这么做。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其他因素提醒兰迪为何她不能,好比像是她不想背弃爱人孩子们得来不易的信任 。 所以兰迪迟疑地问道:“你……想谈谈吗?” 迪克把纸巾揉成团,瞥了她一眼,破涕为笑。也不知道是她把脚缩在沙发上的姿势还是话里的哪部份逗乐了他,或者以上皆非,笑只是迪克处理悲伤沮丧的一种应对机制。 “你听上去像是犹豫着是否该接近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迪克说,“这太搞笑了尤莉。相信我,在说起谈论感情的这一点上,我们不情不愿的程度是相同的。” 他叹了口气,又说:“显然你已经听说我正在跟布鲁斯吵架。是这样的,我很生气,因为他不问我一声就把我从哈德逊转入哥谭大学,当然不是正规转学,而是动用了他的钱跟影响力。” 兰迪皱了下眉。 “布鲁斯这么做是因为……?” 迪克低下头,手指把玩靠枕边缘的金色流苏。 “猜想他对我被学校开除的事接受不好。”他嘟嚷道,“此处容我引用布鲁斯的原话──这都是因为我花了太多时间在罗宾职责上,忘了我的学业。” 兰迪中立地嗯了一声。 迪克给了她一眼。 兰迪什么也没说,并且她明智地连‘我什么也没说’都没说;可这仍然刺激到迪克纤细敏弱的神经。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这话听起来是什么样。” 迪克稍微抬高音量,神情语气间满是防卫,“可是这很烦啊!他总是想替我做主,给我一些虚伪的胡说八道,他告诉我、除了成为义警我还有其他选择──要是我就想成为义警呢?”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为我做决定,明明他自己也是医学院没读多久就退学了。” 兰迪点点头,“那是挺虚伪的。” 虽然,这么说也不能改变迪克确实太沉醉于罗宾身份带来的刺激生活中、以至于忘记他得读书的事实。 布鲁斯自己退学是一回事,迪克仿效那又是另一回事。 迪克继续抱怨,一旦开口就滔滔不绝。 “刚开始,他欢迎我成为罗宾。多年后,这个决定突然不受欢迎,他突然决定我应该做回普通青少年,这太荒谬了。我不普通,也回不去普通,实际上打从我在马戏团的出生的那天──或者说打从我身为格雷森的那一天开始,我的人生就注定不普通。什么鬼啊这到底?” 兰迪听着,时不时发出一些鼻音表示她有认真倾听,目光却忍不住飘向沙发转角处、藏着杰森的那块毛毯肿块,心中忍不住想:难怪杰森不理解迪克为何要退学。 平心而论,‘我太特别,所以我不该浪费时间读大学’实在不是个挺好的退学借口。 超人有大学学历,难道氪星难民遗族还不够特别吗?兰迪可不这么想。 其他各领域中,通过高等学历取得杰出成就的人才、难道都不特别吗?嗯,兰迪也不这么想。 再换个角度说;布鲁斯现在希望迪克能读完大学、拥有‘完整’的人生经历,或多或少也侧面透露出在这么多年之后,布鲁斯对自己当年毅然决然退学的决定感到懊悔。 然而,错过就是错过了。 身为迪克的父亲形象,布鲁斯不该以此为出发点、替迪克做决定。否则,那不仅自以为是,更是一种无形的利用──利用孩子的选择权、借机过上自己没能过上的替代人生。 兰迪不认为布鲁斯有考虑到这一层;真相更有可能是布鲁斯害怕迪克在十年之后像他一样后悔退学,转而责问布鲁斯为何不阻止他。 她委婉讲出想法,省略指责和可能惹迪克不快的部份,仅提及布鲁斯的动机可能出于恐惧、和指出克拉克肯特实际上乖乖读完大学取得学位的事实。 据传(再次谢谢未来提姆),迪克崇拜超人,夜翼的概念就来自氪星传说,所以也许这里拉出一张克拉克牌有助于迪克冷静下来、重新审视自己的决定。 巧的是,克拉克肯特在决定选择大都会前,也曾收到过哈德逊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迪克皱起眉,张嘴又合上。 “可是,好吧,商学院不可能比罗宾职责重要。”他仍试图强调自己的观点,“而且你也说了他不该替我做决定。我就是想帮助人,全职帮助人,我已经成年了,我知道我自己在干嘛,不需要他的意见。” 兰迪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也不打算费心指出迪克的逻辑混乱之处。 “那我想,商学院也是布鲁斯为你决定的?”她问。 迪克快速眨了下双眼,目光从兰迪的脸转向沙发边缘的缝线。 “嗯,那不重要。”他说,“重点在于我不想上大学。大学四年是浪费生命。” 兰迪完全能听见跟想象杰森在毯子下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并不是说杰森真的有发出任何声音。 看来,迪克正在经历他那个年纪的大半人类、或多或少都会面临个一两次的生存危机。兰迪想,决定参考杰森的提议。 “那要是换个更有用的专业呢?” 迪克的眼神回到她脸上,那表情,一看就知道是要反驳跟否认。 兰迪赶紧补充道:“我指的是能与义警事业相辅相成的那种。好比超人选择新闻,这样他出现在案发现场也不会引人起疑,更可以用记者身份潜入各大场合。” 迪克茫然地眨了两下眼。 “可是……可是新闻不适合我。”他腼腆地承认,“文学不是我最擅长的科目,我写不出好文章,也不太感兴趣。” 兰迪看见机会。现在正是推销杰森的提议的大好时机。 “不然法律呢?刑法?” “你是指律师?或DA?” “都挺好的,这就看你志向。利弊不需要我分析了吧?你肯定能想象用律师身份出席一些场合拿到内线情报的宏伟画面。要是哪天不幸我们需要法律援助,比方打监护权官司,我们还能指望你。” 迪克扯动嘴角,干巴巴地回:“哈哈,真好笑。” 其实兰迪关于监护权官司的那句话不是玩笑,不过迪克要把这当成笑话那也没事。 后续兰迪又提了儿童心理学、体育、教师或医疗这几类,像给宝宝抓周那样将选项放在迪克面前。 其中尤其是最后一项,两人都全心全意地认同,专业的医疗训练会对义警生活大有益处,最好是走外科。 可惜,迪克对医学的兴趣比对新闻更低。 体育则因存在曝露身份的潜在危机被排除。 “我不能当教师。” “为什么?” 迪克横了她一眼,“你能想象我的互联网追踪者得知我在某间学校就任后,将引发多大的骚动吗?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被开除。这可能给学生带来危险。” ……说得也是。韦恩一家差不多就是哥谭当地的卡戴珊家族。 “所以还是法律或儿童心理学吧,我想。”迪克将手握成拳,在下颔处来回摩娑,“刚开学的时候,有次我跑错教室,听了一堂刑法相关的课,那堂课给我留下的印象不错。” 看见迪克能摆脱愤怒带来的头脑混乱,平静下来仔细思考,兰迪就放心了。她想剩下的事布鲁斯跟迪克应该能自行解决吧。 “看起来我终究仍会在大学里多待一会儿。”迪克皱起脸,对着天花板抱怨,叹气,揉脸,“谢谢,嗯,你的指路。” 他听上去可太尴尬了。 “这没什么。”兰迪摆了摆手。 “不,不不不,天啊。”迪克从指缝中望出来,突然有些恐慌,“这怎么会没什么?我又害你花额外的时间在我身上。这不好。” “迪克,别这么说。”兰迪正色强调,坐姿也随之变化,“你很重要。你对这个家而言很重要,对我而言也很重要。 迪克勉强抬头望向她。 “哈哈,也许吧。”他笑了一下,那不是个真正的笑容。 旋即他转移话题,问:“我挺好奇布鲁斯难道就不会因为你把时间都花在我们身上而吃醋吗?你们就不曾因为这类的事吵架吗?好比说,他抱怨你不够关心他,你抱怨他不够在乎你?” 兰迪眉毛扭曲成一个横躺的问号。 她心想这什么问题?而且显然迪克不怎么相信她的前一段话,当耳边风敷衍过去。 “不,我们从不为这种事吵架。”兰迪答,“至少我这边目前为止的经历是如此。” “我不相信。一次都没有?怎么可能。” 兰迪耸了耸肩。“就算布鲁斯偷偷吃味,他也不曾表现出来。一来这幼稚,二来,他是布鲁斯。” 但要是回到布鲁斯更年轻的时候,那就不好说了。 “幼稚。”迪克重复了这个词,表情闪过一丝微妙。 这时,杰森猛地先开毛毯。 “啊好热!”杰森大喊,转头看左右两侧的迪克跟兰迪,“你们怎么能聊这么久?我都快被闷死了!” 第120章 迪克拿走罗宾 当下兰迪错失机会,忘了告诉迪克、这一切其实是杰森的主意。 她在隔天早上,与迪克一起有氧的时候才找到时机,把功劳还给杰森。 在得知弟弟实际上一直暗中关注着自己的学业进展后,迪克看上去既感动又惊慌,还有些许尴尬恼怒混杂其中。 感动是因着杰森关心他多过关心布鲁斯,惊慌是怕杰森未来以他为榜样那可不太好,尴尬恼怒则是他多少觉得杰森太多管闲事了。 兰迪忍不住打趣他。 “哦,所以你觉得退学是个坏榜样。” 迪克睁大双眼,挥舞双手,开始结巴。 “这不是─我不是─哦别这样嘛,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兰迪回以一个十分刻意的鼻音,从点头的方式到表情都意味深长。是的,她在内涵他。 迪克气得噘嘴。 兰迪觉得这太搞笑了。 难怪布鲁斯喜欢逗小孩,这就是育儿的乐趣所在。 兰迪一度以为,这回合可以就这么结束了。 直到当天晚上,迪克跟布鲁斯在洞穴内大吵一架。 这就像有人拿一尾生鱼甩在兰迪脸上;请别笑她竟有如此天真的想法,但这是迪克跟布鲁斯。在未来,这两人默契十足,当兰迪不在其他人又搞不定布鲁斯时,迪克就是救星。 如果说韦恩一家基本上共享二点五份的情商,其中一份就由兰迪出资,另一份由迪克提供,剩下的零点五则归功于阿尔弗雷德,只有零点五,因为老管家出于个人原则多半不干涉。 既然迪克已经决定继续读完大学,那他跟布鲁斯现阶段的争吵主因就解决了吧?至少,兰迪是这么想。 她想错了。 这简直是重温旧梦,带兰迪梦回杰森跟布鲁斯吵架的那会儿。她跟杰森在厨房给夜巡回来的家人们煮热可可,本来好好的,突然听见咆哮、尖叫跟粗鲁的甩门声,然后是沉重的脚步声一路向上跑去。 杰森停止搅拌,双肩一垮,仰头望天的样子既无力又无语。 “天哪,我们又来了。”他嘟嚷着抱怨。 兰迪皱起眉,眼神在楼梯、跟站在凳子上的杰森之间来回。 她想上楼关心迪克,又觉得把杰森一个十岁孩子单独留在厨房里不大好。 杰森注意到了。 “呃,去吧,别担心我一个人在厨房里会不会点着整间屋子。”他轻蔑地摆了摆手,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不符年龄的成熟,“拜托,这只是热可可,太简单了,不可能出错。” 兰迪看着杰森,心里满是慈爱、喜爱和疼惜。 “是啊杰宝,我当然相信你不会搞砸像是煮热可可如此简单的小事。”她说,“不过相信你的能力不等于我应该把你独自留在厨房里。你才十岁。” 杰森翻了一个超大的白眼,别过头去、用西语混黑话抱怨些“荒谬的有钱人”、“小瞧人就是一个柔弱富有的美女在犯罪巷死无全尸的快捷方式”之类的东西,每个字都带着突出的犯罪巷口音,估计是以为这样兰迪就听不懂。 “说真的,我不觉得我有你想的那么柔弱。” 兰迪眉毛一挑,在手上点着一团魔法火,完全是为了炫耀。 此刻杰森震惊的表情是无价之宝。要是可以,兰迪真想拍下来。 杰森结结巴巴。“你──那是──你能听懂?” 兰迪哼了一声,收起魔法,笑容或多或少过于得意了。 “别把你妈妈看得那么软。”她伸手在杰森钮扣般的小鼻子上点了一下。 杰森摀着鼻尖,发出一个有点困惑的低呼。 兰迪笑了。这个笑容没维持太久。她仍放心不下迪克,想上楼确认迪克情况如何。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可以把厨房跟热可可交给你吧?” 听到兰迪这么问,杰森顿时恢复信心满满的样子,挺起胸膛做出保证的手势,最后再次挥手驱赶她,“快去快去。” 迪克正在收拾行李。 这就是兰迪上楼后最先看见的;迪克的卧室房门半敞开,房间的主人绕着床跟衣柜来来回回,捡起最喜欢的那些,胡乱扔进床上平摊开的行李箱中。 “至少也折一下吧。”兰迪忍不住说。 迪克一僵,拿衣服的手停在空中。他站在衣柜前,扭头望向站在走廊上的兰迪。 “这就是你所关心的吗?我折不折衣服?”他质问。 哇,这语气很冲啊。 兰迪心想,眼神从行李箱移向迪克脸上的泪痕,再来是他愤怒的姿势。 她举起双手做出和平之姿,“冷静点老虎,我只想说你要是肯折一下就能塞更多东西进去。当然,这不关我的事。” 迪克怒视她,不发一语,眼眶泛红。 这股激烈的怒气持续了有半会儿,直到一颗泪珠顺着迪克的脸颊滴落,打湿了他的上衣前襟。 “嗯,”兰迪正打算讲点什么。 “别。”迪克却马上举起手,做出暂停的手势阻止她往下说,“甚至别开始讲任何一个字。我受够了。这没救了。不必多费心了。” 他用另一只手抹掉眼泪,而后是更多的眼泪。 兰迪分心想到:需要纸巾跟垃圾桶,马上立刻。她有预感这将是顶楼之夜的变相重现。 只需片刻,来自厨房的纸巾出现在她手上,来自主卧浴室的垃圾桶出现在地上。 这就是拥有魔法的好处。 迪克忙着拿衣袖擦眼泪,根本没注意到兰迪的小动作。他继续说:“他根本不听我讲,尤莉,他就是──我本来正想告诉他、我想继续留在哈德逊读法律。但然后他就威胁我,他说他要从我身上拿走罗宾!” “那是什么意思?”兰迪问。 迪克放下手,放弃再用已经湿透的袖口擦眼泪。 “对吧?这就是我想的,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声音紧绷,半是尖叫、半是咆哮,“他不能这么做。他没资格这么做。他怎么能!罗宾是─罗宾是我妈妈为我命名的。罗宾是我爸妈给我的爱称。他怎么能?” “布鲁斯知道这点吗?”兰迪更问。 “他知道!”迪克抽泣,“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点?我一开始就跟他说过,罗宾这个名字跟斗篷的颜色都来自我的父母,我成为罗宾,是为了纪念他们!” 兰迪看着迪克满脸爬满泪痕的样子,忍了忍。 终究是忍不住将纸巾整包抛过去。 迪克接住,拆开包装。“谢谢。”他抽着鼻子说。 兰迪静静等迪克先擦一波眼泪。 然后迪克注意到她脚边的刻花木桶,露出一个介于笑容跟悲伤之间的奇怪表情。 “仅限庄园。”他自言自语,“就连垃圾桶也得配合房间风格,典型的白老钱。天啊,我会很想念这里。” “你可以偷走它。”兰迪建议,“布鲁斯甚至不会发现浴室的垃圾桶换了一个。” 考虑到迪克目前如此激动,兰迪并不出言阻止,反到站在中立跟鼓励的立场上说话。她怕越是阻止,迪克就越发怒,指责她跟布鲁斯站在同一阵线。 迪克本来在擦脸,闻言,他的手缓缓放下,看了看她再看着木桶,再看着她,表情扭曲,混合怀疑、谨慎跟先前残留下的受伤。 “你不阻止我?”他问。 兰迪发出一个中立 的鼻音,“只要你已经找好落脚处,那就没问题。” 她知道,迪克总是得离家的。 离开家就是迪克回家路的方式;未来迪克曾如此说过,兰迪始终记得。 不幸的是,现在迪克并不认同这句话。 迪克一脸不可置信,又问一次:“你……真的一点都不阻止我?为什么?这意味着什么?是不是,其实你……” 说着,迪克的嘴唇颤抖起来,表情变得空白。他的双手紧紧抓住纸巾、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救生圈,十指快撕烂纸巾薄薄的塑料外包装。 比起先前与布鲁斯争吵后的余怒和沮丧,迪克此刻更心碎、更痛苦。 兰迪赶紧打断迪克的螺旋式上升。 “不不不,停下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不管你脑子里正在假设的到底是什么。我只是曾经从未来的你那儿得到过一些建言,那些建言恰巧可以配合现在的情况做处理,就只是这样而已。” 语毕,兰迪扶着腹部俯身拿起木桶,走向迪克,将桶子放在迪克脚边,自己则走到床边坐下。 “抱歉坐了你的床。”兰迪说,伸手朝房内其他方向一挥,大致概括房内一片混乱的情境。 迪克慢慢点头,不在意兰迪借了他的床来坐的事实。他花了点时间来理解兰迪的话,表情逐渐和缓。 “所以……所以你不是真的……” 他的声音从一开始就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似乎根本不能完成这整个句子。 兰迪朝天转眼珠。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讲什么,但要是你以为我曾经有过一丝一毫想把你从这个家踢出去的想法,那我会想拿东西敲打你的迪克脑袋。” 迪克低下头。 “迪克。”兰迪的语气转为严肃,潜藏着一丝丝的警告,“迪克。看着我的双眼,听我说。相信我,我永远不可能这种或任何类似的想法。” “但这确实是个摆脱我的好机会。”迪克耸肩,别过脸去,“既然布鲁斯没有领养我,蝙蝠侠要解雇罗宾,那你何不也趁此时永远摆脱我?” 120-130 第121章 迪克正在通 兰迪无语又错愕,歪头盯着迪克,眉毛扭在一起。 她不知道迪克没有被收养。 ……还是说迪克稍后才会被收养? “你是家人。你是杰森的哥哥。我不会说你是我儿子,因为在未来你更像我朋友,但你绝对是长子。”她说。 迪克哼了一声,“我成年了,监护只到成年为止。而要是我不是罗宾,我不知道这里还有什么理由促使你继续相信我们有家庭关系。” 兰迪真想拿什么东西来敲打迪克。 “你知道成年人也可以被领养吗?” “刚刚已经确认过,布鲁斯对此不感兴趣。”迪克反驳,语气嘲讽。 兰迪怀疑这点。 这不可能是事实,布鲁斯不可能不想收养迪克,其中必须存在某种误会,然而她现在不会推动这件事,因为一旦她提出了,迪克就会进入激辩状态,那无济于事。 “好吧,让我们先跳过布鲁斯是否想收养的部份,回到你以为我会很高兴能趁机方便地踢你出去这一点。”兰迪说,举起手,先竖起一根手指。 “首先,我是这种人?” 迪克揪起眉,张嘴再闭上。 “……不。”他不情不愿地承认,“你不是。” 兰迪点点头。 “我一不是这种继母风格的四流小反派,二不喜欢这种伪善的便宜行事之举。假如我不想看见某个东西出现在我家,我会一开始就提出,不会搞这种小动作,假装是个好人,等小狗落水后才踢他一脚。明白吗?” 迪克不甘愿地点头。 兰迪差点就没克制住摇头叹气的冲动。她看着迪克,心知用不了多久,迪克又会陷入相同的怀疑。 这也没办法,人脑中的负面想法就是这么回事。一旦产生了,就难以彻底根除,只要面临相似的情境,就会再次激发,尤其是像迪克这样重感情的人而言就更易如此。 并不是说迪克缺乏理智;而是人脑的运作方式很复杂。有时,当脑海中的负面声音太大,大过理智,客观事实就不再重要了。 所以她竖起第二根手指,接着说: “其次,刚才我没有阻止你,是因为我先前说过的,未来的你告诉过我一些事,和我不想强迫你在濒临极限的情况下继续与布鲁斯共同生活。” “有时,家人暂时分居是件好事。有时,彼此不合的家庭成员一年只见一次,他们反而更爱彼此。况且,我知道你有许多朋友会愿意帮你。暂时逃离这个让你窒息的环境,去别处喘口气,这对你有好处。” 迪克抿了抿嘴唇,“哦……噢。原来如此。”声音断断续续。 他挣扎了会儿,才总算克服了自己的羞愧,成功说出他的道歉:“抱歉我刚才太……急了。” 兰迪不以为意。 她已经了解到,迪克只要情绪激动、气在头上,就会失去寻常时的清晰思路。 而实际上,这可能有点侧面证实了些她的猜测;关于布鲁斯跟迪克之间的误会。 斟酌后兰迪决定先跳过这部份。迪克仍情绪不稳,此时试图洗白布鲁斯为时过早,再说,她也只是猜测,还没核对过布鲁斯那边的说法。 “迪克。”兰迪再次轻唤迪克的名字,用柔和的语气。 迪克不安地看向她。 “我很抱歉。”他再次说,“非常非常对不起。你在生气吗?请别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那么想。我绝对没有把你看成那种人。我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怀疑。” “我明白,我没有生气。刚才比较严厉,只是为了让你明白你对这个家庭有多重要,尽管目前你显然不大相信这点。” 听到兰迪没有生气,迪克神情放松了些,也只有一些。 兰迪在内心叹气。天啊,当提姆说迪克曾经脾气不好时,这可以是本世纪最夸张的一次轻描淡写。圣蝙蝠侠救救她。 就在此时,兰迪脑海中灵光一闪;她将方才的对话与前一天的对话彼此衔接上,逐渐恍然大悟。 出于不知何故,布鲁斯没有收养迪克,这导致迪克相信他不够好、所以布鲁斯不想要他,一旦他成年后,除了罗宾身份外就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能再让她们保持家庭成员班的联系,除非……除非迪克在某些领域表现杰出。 好比像是商业。 因为天知道布鲁斯有多讨厌跟股东开会。 要是有个人,能代理出席WE的所有会议,处理那些布鲁斯烦得要死的商业事务…… “这就是你选择商学院的原因。”兰迪脱口而出。 迪克低声苦笑。 “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他说,轻快的语气下暗藏着苦涩和愤恨。 “是啊,商学院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想藉此增加自己的价值,想着我当然能做到兼顾学业跟罗宾职则,想着我该给自己留条后路、以防哪天罗宾行不通了。看来至少我还是料对了一件事,就是罗宾终究会失效。怪不得布鲁斯不想要我。” 可是,迪克对商科根本就没兴趣。 那正是为何迪克现在如此崩溃;他在自责,他气布鲁斯可他更气自己。 为了留退路,他选了最讨厌的商学院;为了履行罗宾职则,他不知不觉中牺牲掉学业。 最后两条都成了死路。 “现在你一定觉得我很绝望。”迪克用手掌抹脸,“绝望又可笑,这就是我,人们眼中的金童,实际上就是个失败者。” “绝望确实是有点,可笑跟失败那是从来没有。”兰迪澄清。 迪克回以两声干笑。 随即他放下手,皱着眉补充道:“我这么计划并不是说暗暗盘算着要抢走杰森未来在公司里能有的位置,你明白的吧?” 兰迪几乎为此感到被冒犯,“不,我没有那么想你。和不,我不认为杰森会在乎这件事。长大后的他比你更讨厌经商,就 更不提要与人打交道了。” 显然迪克的初衷只是想帮忙,哪怕他自己都不喜欢这件事。 不管是在杰森成年前或成年后,在管理WE这方面,能有个像迪克这样的人先进入公司帮忙打理铺路,这将再好不过── 前提是杰森本人对于继承布鲁斯在WE里的职责有半点兴趣的话。 剧透警报:杰森对此零兴趣。真的是一丁点儿都没有。 这本可以成为一个梦幻情境,就假如迪克跟杰森都对企业管理感兴趣,有前者的聪明才智、长袖善舞、甜言蜜语,配合后者的铁腕和气势。 哇,那布鲁斯岂不是能幸福快乐的原地退休了? 现实是,他们都讨厌这个位置,然而布鲁斯是个成熟的成年人,所以他必须得为此负责;就像兰迪现在正在做的。 兰迪轻唤迪克的名字,并朝他招手。 迪克看了她一眼,起先有些踌躇,一旦他走进兰迪的个人空间后,他就像某种黏人的小动物那样靠向她,要求拥抱。 兰迪抱了。 “会没事的,”她承诺,“妈咪会处理好这件事。” 他们双双僵了有一秒。 迪克噗哧笑出来。“妈咪?” 兰迪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尴尬得要死。“前些日子跟杰森讲话不小心习惯了……”等等,慢着。这莫非就是未来迪克劈头喊她妈咪的开始?天啊她给自己挖了个坑。 她放开迪克,迪克往后退。 这时一个小小的影子从门口闪过,引起兰迪的注意。 那只有可能是杰森。小孩躲在门板阴影处,偷听了不知道有多久。 迪克似乎没有注意到阴影。他专注在自己的痛苦上,继续说道:“请别让他拿走罗宾。这是我仅剩不多的东西了,求求你。而且,而且蝙蝠侠总是需要罗宾,要是他让杰森成为罗宾呢?!” 兰迪就静静地等杰森插嘴。 果然,杰森跳出来插嘴:“他怎么能这么做?你已经是最好的罗宾了,我永远不可能超过你。” 迪克轻轻喘了一下,给了兰迪一眼。他没有跳起来,可他绝对被吓了一跳。 “我正想提醒你,杰森在门口。”兰迪耸肩。 杰森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杯热可可,用的是迪克专属的大杯子,容量之大,足以拿来泡他最爱的死甜燕麦圈。 “我们煮了可可。”杰森说,“这是你的。” 迪克望着杰森,身上的悲伤顿时褪去不少,神情也软化许多。他道谢并朝杰森招手,示意杰森进房,好让他能像章鱼一样给杰森一个超大的拥抱。 “你听到了多少?”迪克问。 杰森的眼珠转向地面,“不多,大概就从你说自己是个失败者那会儿。” 接着他瞇起双眼,突然严厉地狠瞪迪克。 “刚才你那话到底几个意思?什么叫要是布鲁斯让我做罗宾呢?你是不是在暗指布鲁斯想抢走你的家族遗产,只为了把它当玩具一样送给我?天啊迪克你可真是个迪克。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想不想成为罗宾?” 兰迪用拳头遮住嘴唇,差点没忍住笑。是的,这绝就是杰森会说出的话。 迪克则彻底呆住了。 “你……难道不想成为罗宾?” 第122章 迪克通 “为什么我想?”杰森一脸莫名其妙,“比起每天晚上出去揍人,我留在家里读书这就挺好。斗篷什么的,谢谢但是不了。” 这下迪克反到是被冒犯了。 “你怎么能不想成为罗宾?你是我的弟弟,你应该以此为目标!杰森难道你不知道你该继承家业吗?从我这里继承罗宾斗篷就是你的责任跟义务!” 兰迪心想:到了这会儿,迪克你就又想要杰森继承罗宾斗篷了。 杰森哼了一声,竟答道:“呃,因为,我的目标是进入一所常春藤大学,我想继承的家业是布鲁斯的钱。不像有些人,我已经找到更好的办法来解决我的创伤,好比读书。” “首先,罗宾斗篷不是为了解决创伤。好吧,也许它有点是。然后大学──哦你这可恶的小鬼,你在讽刺我。” “恭喜!你总算听出我在讽刺。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距,迪基,我的个人建议是,多读点书。” 兰迪赶紧抢在兄弟大战爆发之前,从杰森手中拿走那杯热可可。 下一秒,迪克开始在房里追着杰森跑。 杰森现在腿短又缺乏训练,怎么可能跑得过准夜翼。不一会儿迪克就逮着杰森、把孩子整只抓起来,抱在肩膀上挠痒痒。 “道歉,杰伊,快点向我道歉。” “我才不,唔,除非你先向我道歉!” 既然迪克因着杰森天使般的存在、跟天使本人与生俱来的讽刺幽默感而重拾欢笑(也许也有一点愤怒,针对讽刺的那部份),那么兰迪就放心了。 既然放心了,那么她也就该去敲打一下布鲁斯了。 关于敲打布鲁斯,兰迪心得颇丰。 她有秘诀。这都是商业机密不可对外传授,不过她可以说,其中关键的一点就在于时机。 不是每回都适合主动出击。有时,适度钓一下布鲁斯也是可以的。 这种感觉就像等待第二只鞋从楼上落下来;鞋迟迟不落下,等待的人就提心吊胆。 可以说这是种操纵手段,基本上出于善意,目的在于促使布鲁斯在心慌意乱中终于自我反省,达到从错误中学习的效果。 不过兰迪也不否认,她有少部分的动机、是出于对布鲁斯的纯粹的埋怨,因为到底为什么、几乎每一回、她都碰上布鲁斯跟不同的孩子、或同一个孩子发生相似的争吵。就,到底? 一想到未来有朝一日她也得面对青春期的布鲁斯,根据托尼斯塔克提供的证词,大概是八、九年级那左右,兰迪就想冲去山顶上咆哮。 可以的话,她希望那时候赛琳娜会来带走布鲁斯,塔莉亚来带走她。这会很好。有别于最初的占有欲跟领地意识,现在的兰迪已不介意布鲁斯曾跟赛琳娜交往,尤其不是在这种前提下。她会很满意有人来帮她带孩子。 总之,回到眼下。 显然迪克跟布鲁斯这回只是误会跟沟通不良。不知何故,布鲁斯没有听到迪克想留在哈德逊读法律的部份,只听到迪克拒绝转学的部份;而迪克也不真的讨厌罗宾斗篷被传承下去,关键在于是通过谁传承下去。 那这就是物品所有权的问题。 天底下没有哪个孩子会高兴父母未经自己同意,就把一件他们尤其喜爱的衣服让给弟弟妹妹,哪怕他们喜欢这个弟弟妹妹。 这也是尊重的问题,跟边界感的问题。 要是布鲁斯真打算以此为威胁、要求迪克全照他的意思行事,否则就把罗宾斗篷拿走送给杰森,这将是布鲁斯的育儿纪录上、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笔,完全值得兰迪以心怀怨恨的操纵手段来对待之。 兰迪仍对布鲁斯抱持最好的期望,至少她想如此。她希望这只是吵架时不小心会错意酿成的误解,而布鲁斯从头到尾都不知道罗宾斗篷的深意。 布鲁斯撑了四天。 到了第五天,他的坐立不安就再也无法被掩饰。 趁着周间好天气人也不多,布鲁斯跟兰迪决定带杰森去户外走走,行程包括图书馆跟博物馆外的公园,要是草皮干燥,他们还可以在公园野餐。 杰森没有表现出来,可明眼人都能看出孩子超级兴奋。 为了不被拍照放上互联网,布鲁斯坚持杰森也该跟他一样乔装打扮。 “那为什么她就不用?”杰森指着兰迪,质问布鲁斯。 兰迪拿出她的魔法眼镜,“我有魔法道具呀。” 杰森盯着眼镜,怀疑地抬高眉毛。 “那只是眼镜。你在模仿超人吗?” 兰迪笑了笑,戴上眼镜。 杰森为着魔法带来的变身特效抽了口气,还非要装作不吃惊的样子。 在阿尔弗雷德为杰森戴上帽子时,兰迪侧着头小声对布鲁斯说:“我们杰宝可不是最可爱的吗?谢谢你当初在我对怀孕的前景感到畏缩时推了我一把。就算再来一次,我也想成为杰森的妈妈。” “唔。”布鲁斯咕哝。 这,不是兰迪预料中会得到的反应。 她看了布鲁斯一眼。 “你还好吗?是昨晚熬夜熬过头了?还是一想到要在白天出门你的吸血鬼体质就开始抗议了?” 布鲁斯皱了皱眉,“不,我不是……算了。没什么。” 布鲁斯动摇了。兰迪能看出来。她不急着在此时推动谈话,只耸了耸肩,在杰森回头时主动伸手以牵住孩子。 第二个布鲁斯动摇的迹象出现在他们抵达图书馆后。 一旦 获得许可,杰森就快乐地投入书海中。兰迪瞥见孩子朝罗曼史的方向奔去,一时有些犹豫,毕竟罗曼史的书架上并不是全部读物都适合杰森的年龄,但转念一想,杰森在巷子里生活时有什么没见过,再者,杰森很挑剔。 “既然都来了,我打算顺道和芭芭拉打声招呼。”布鲁斯提议。 目前芭芭拉在图书馆打工,为了钱也为了小区服务的学分。 他们绕去办公室,给芭芭拉送了些阿尔弗雷德制作的餐点。兰迪见布鲁斯跟芭芭拉有事要聊,就去楼下买了两杯咖啡和一杯花草茶。 再上楼时兰迪就见两人已经聊完了,气氛只能说是很不好。 “嗯。”兰迪将咖啡分送出去,一边谨慎地问:“我是否想知道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你不想。”布鲁斯秒答。 兰迪挑眉。 同时,芭芭拉在接下咖啡后,先看了眼兰迪,再严厉地怒视布鲁斯。 “行啊,既然你要这样是吧,那就让别人来收拾你。”芭芭拉恶狠狠地朝布鲁斯低语,旋即转头告诉兰迪:“这个混蛋就交由你处置了。求你千万别手下留情。” 全程布鲁斯紧闭双唇一声不吭。 兰迪答应了,眉毛也挑得更高了。 第三个迹象出现在野餐时。 公园里,有人遛狗、有人带猫出来晒太阳,也有其他夫妇带着孩子出来享受亲子时光。 他们选择坐在草皮上,从这个坡可以看见湖和介于湖跟草坪之间的小广场。在杰森拿剩下的面包屑去喂广场上的鸽子时,布鲁斯兜兜转转向兰迪打探迪克离开庄园后去了哪。 “旧金山。”兰迪答,心不在焉地咬吸管,“怎么了?” 布鲁斯紧紧皱眉。 “所以……所以他不在布鲁德海文。” 兰迪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以为他在布鲁德海文?” 布鲁斯不发一语。 兰迪明白了。 “你不是吧。”她摇摇头,“布鲁斯,宝贝,亲爱的。别告诉我你不仅在迪克车上放了追踪,还不巧被他逮着,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你们大吵一架之后?这不好,达令,这特别特别不好。你应该直接问迪克他打算住在哪,而不是暗地里跟踪他。” “他不肯接我电话。我又能怎么办?”布鲁斯抱怨。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该先向他道歉。” 对此布鲁斯仅回以一个怒目。 兰迪松开吸管,朝天转眼珠。她把喝得只剩冰块的安神茶往旁一放,开始扳着手指一一数道:“首先你跟迪克吵架,因为你没有问过迪克的意见就给他转学,威胁要拿走罗宾斗篷。” “然后你跟芭芭拉吵架,因为你追踪不到迪克的位置、担心他一个人在布鲁德海文不安全、想要芭芭拉帮你追踪迪克甚至是搞定他。我有遗漏或误会什么吗?” 布鲁斯目光飘向草皮,面色僵硬,再次不发一语。 那就是没有误会了。兰迪想,轻轻一叹,在野餐巾上、伸手握住布鲁斯捏起的拳头。 “迪克原来确实打算去布鲁德海文,他连房子都租好了。我劝他先去泰坦塔住个几日,因为他心情不好,有朋友陪着总好过独自一人。我也知道这时期的布鲁德海文有多危险。相较之下泰坦塔有空调有食物也有武器。” 布鲁斯盯着野餐巾边缘的草皮,咕哝一句。 兰迪耸肩,“不客气。这里有一半功劳该归给杰森,这孩子有够机灵,知道要配合我打双打。”说着,她微笑,“杰宝真乖。” 布鲁斯飞快看了她一眼。 “所以,关于追踪,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兰迪问。 第123章 布鲁斯通通通 所以关于追踪,事情是这样的。 在非常非常多年前,差不多是布鲁斯刚收养迪克不久后,有一回迪克去接种疫苗。 当时布鲁斯就‘顺带’也给迪克打了一个皮下追踪装置进去,就在手臂上,跟疫苗接种相近的一个位置。 这个皮下追踪一直没有被迪克本人察觉,直到多年后的现在,跟布鲁斯争吵后,不知何故,迪克意外发现了。 发现自己被布鲁斯暗暗追踪这么多年,迪克那是出离愤怒。中间过程发生什么这布鲁斯跟兰迪都不清楚,总之,最后这块芯片出现在一只野猫身上,就塞在牠脖子上的项圈里。 就结果看来,可推想:迪克应该是找个地方自己把追踪装置挖出来,塞进项圈中,戴在那只野猫脖子上。 结果该野猫原来喜欢散步,一周内莫名其妙地从哥谭一路步行至布鲁德海文,然后才被布鲁德海文的一间肉品店吸引,在周围逗留数日至今。 “让我先把这事搞清楚。” 兰迪说,缓缓闭上双眼,深呼吸、捏起眉心。 “六、七年前你趁着给迪克打疫苗时,偷偷在他手臂上放了个皮下追踪,结果就这么不巧,他在跟你大吵一架后发现了,把它挖出来,绑在野猫身上,把你吓得要死。” “你找不到小孩心急如焚,于是跑去找芭芭拉,要求芭芭拉什么……黑入国家电信系统找出迪克最新的手机号?” “顺手。”布鲁斯皱起眉,强调道,“这是顺手。” 兰迪差点直接吐槽他: 分明就是偷偷摸摸,偏硬要把自己的行为定义为‘顺手’,你到底是蝙蝠侠还是猫女? 她眼珠一转,勉强把话吞话去,在内心咀嚼一翻后,才吐出一个相对温和委婉的版本。 “顺手不能解释你的行为,亲爱的,我不会为了滋养你的自尊心就改变我的用词。这就只是……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来难道你就没有一次想过应该跟迪克解释一下这件事?” 布鲁斯皱起眉,不吭声。 兰迪摇摇头,只得继续说话以推进这个话题,“我的意思是,行吧,我们都明白、要是你不能在我们每个人的躯干某部位、植入一个皮下追踪装置,你老大就夜里睡不安稳。” “这种程度的跟踪有点叫人毛骨悚然,但考虑到我们的社会地位跟生活方式,我不怪你。可是你至少得先问过一声啊。你得先询问迪克的意思,不能从头到尾不问更不解释。” 布鲁斯终于开口。 “他不会听。”语气果断,“一旦他发现手臂上有皮下追踪,他就会把它挖出来,像现在这样。这就是为何我从来不提。我这么做是为他好。” 兰迪慢慢,慢慢地挑起左边眉毛。 ……难道现在这样又有比较好?她就想问。 相反地,她只说:“只要你好好向迪克解释你的动机,分析这其中的利弊,让他明白你这么做是出于对他的担忧跟好意,他会接受的。” “他不会。他只会生气,气我不信任他的能力,怀疑他自保能力不足。”布鲁斯仍是否定,语气近乎冷漠。 兰迪不以为意,说话时也不忘朝杰森应该在的位置瞥个一两眼,确定孩子没有丢。 “那就说你这么做是出于偏执吧。说你有焦虑症,不这么做夜里就会睡不好。” 兰迪这么说虽是半开玩笑、却也挺认真,她相信要是布鲁斯让迪克明白他需要看见家人们都安好 才能放心入眠,迪克就再也不会让自己的皮下追踪有机会脱离躯干。 她本想着用轻松的话语来带动气氛,因为布鲁斯一直在否认,显然已经进入他自己的否认之地,这样下去沟通会无效。 结果布鲁斯却恼了。 “你不明白,他不会听。”他再次重复这句话,态度比起先前更气恼、更烦燥,“他年轻、冲动、鲁莽,而且──” “就像年轻时的你?”兰迪贴心地接话道。 布鲁斯顿时语塞。 兰迪深呼吸后轻轻一叹。 “这是身体主权跟边界感的问题,布鲁斯,你得学会尊重迪克的个人界线。即使通常迪克表现得像是他不需要界线、像是他没有界线,实际上那是面具,是为了保护他自己。” 她转过头,用肩膀轻轻碰了碰布鲁斯的手臂,又说:“而且你总是讲说他不会听。但你知道吗?在迪克跑出去以前,你们的最后一次争吵中,当时迪克本来是打算要告诉你,他不想转学,因为他想留在哈德逊,读法律。” 布鲁斯的呼吸有个极为短暂的停顿。他将上半身稍稍转向兰迪,眼睛也比平时睁得更大一些。 “他……是吗?我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他──” 兰迪就静静看着布鲁斯。 “我……”布鲁斯卡住了,“我……” 兰迪再次瞥向广场,发现杰森喂完鸽子,正在观察一只试图捞鱼的猫。 突然,一只太欢乐、有些失控的金毛猎犬此时飞快冲过他们面前,狗主人在后头追着大喊:“查理!停下来!” “他想告诉我这事。”布鲁斯这才终于承认道,“是我没有听完他的话,在他一说不想转学后就打断了。” 兰迪将目光转回布鲁斯身上,发现布鲁斯垂着头,用僵硬、空白的表情来掩饰他的懊悔跟沮丧。 “嗯,”她将手放到布鲁斯肩上、轻轻揉捏他的肩膀以表安慰,“现在去道歉也不迟。” 布鲁斯给了她最郁闷的一眼。 “他不想见到我,不想跟我讲话。为此,他挖掉皮下追踪,更换了一部新手机。” 而全世界就只有布鲁斯没有迪克的新手机号。 哎哟。这可真刺痛。 兰迪摇头,无奈地笑了笑。这对父子唉。 “迪克心软,他不会气你太久的。”她说,手从肩膀移向布鲁斯的脸颊,“你知道,我本来想说,既然你已经有自觉地感到羞愧,那我就别再落井下石但是……有另外一件事我也得让你知道。” 布鲁斯马上警觉起来,“什么。” 从他眼神闪烁的方式,不难看出他正想着该如何从这场谈话中逃开。 “实际上是几件事。”兰迪说,掌心贴着布鲁斯的脸颊,全程保持微笑。 这个微笑正随着对话的推进、逐渐从温柔安抚的微笑演变为一种混合歉意的威胁,威胁布鲁斯休想从谈话中逃跑。 “首先,迪克从来都不喜欢商学院。”她说。 布鲁斯警觉的眼神转为疑惑,又转为谨慎。 “什么意思。” “你想要我快速撕掉这个伤口上的绷带或者是慢慢来?” 这里的伤口是种隐喻,指布鲁斯想以何种方式进行对话,是快刀斩乱麻呢还是慢一点温柔一点。 布鲁斯皱眉。“你当我是谁?我能不打麻醉就给伤口缝针。” 兰迪点点头,心想那可是你说的。 “迪克选商学院是为了你。他以为这么做你会开心。” 布鲁斯眉头皱得更紧,“为什么他这么想?” “另一部份则是他想藉此增加自己的价值,成为你跟杰森在公司里的助力,即使他真正的志趣在法学或心理学。” “什么?”布鲁斯问,几乎不可思议,“他在想什么?我告诉过他,大学专业就选他喜欢的,为什么他还要这么做?” 兰迪眉毛微微上扬,“嗯,也许是因为他怀疑你不想要他?因为你从来没有领养他?觉得一旦成年、又没了罗宾,就等于是跟你毫无关系,为了不成为陌生人,他就一头栽进一个他根本就讨厌、也无法在课堂上安静待个两秒钟的专业?” 随着每一句话,布鲁斯眉头皱得死紧,脸色也微微发白。 兰迪本来是不想把话说得太直。她觉得这会很痛。谁知道布鲁斯情感便秘的程度如此严重,以至于情感都跟着变得迟钝了。 “他把这当成备案。”布鲁斯喃喃道,“而我还对他说……” 兰迪认为,此处的省略号、即意味着布鲁斯想起他威胁迪克要拿走罗宾斗篷的那部份。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连着罗宾斗篷的深刻涵义一起讲,布鲁斯就先开口。 “我不知道他想被我领养。”他低声道,“曾经我问过,当时他拒绝。” 兰迪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只好答:“我想事情改变了。” 因着坐姿改变,她也将放在布鲁斯脸上的手收回来。 布鲁斯顺势将脸埋进他自己的掌心中。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原来是这么想,他是我儿子,我当然爱他。他根本用不着做这些事。” “那你得让他明白这点,亲爱的。” “但我该怎么做?!” “就坦白告诉他。你们之间已经存在太多、太严重的沟通不良,是时候彼此坦诚一次了。就一次。你可以做到的。” 布鲁斯放下双手,望着她的样子可哀怨了。 “我知道我以前也这么说过,但是,”他嘟嚷道,“要是你一直都在就好了。天啊。这我做不来。” 兰迪把自己挪得更接近布鲁斯,以便能拥抱他。 “你能的,你可以的。”她鼓励,“就去告诉迪克,你爱他、他永远都是你儿子,不论他选哪个专业或大学能不能毕业,然后拿出你预备多时的文件,问他是否愿意被领养,最后向他保证你不会拿走他的斗篷,也别忘记该道歉的事得向他道歉。” 布鲁斯轻轻一叹,“好吧。” 兰迪犹豫了下,补充道:“和──你最好也问问迪克罗宾斗篷是怎么来的。” 布鲁斯再次警觉地盯着她。 “我是否又犯了某种严重的错误?”他自问,再自答,“是的,我又犯了某种严重的错误。天啊,好吧我会问他斗篷的事。” 兰迪微笑,用小腿碰了碰布鲁斯。 “相信我,这件事你自己问他,会比从我这里得知后再去找他确认更好、更有诚意。”她说,“只要有诚意,迪克总会原谅你的。” 第124章 说开花粉 杰森显然对今天他们三人的这趟家庭小旅行感到满足和满意。 回程路上,他非但没像一般孩子那样,玩累了倒头就睡,还精神十足,在后座滔滔不绝地给兰迪讲述那只想捞鱼的猫,差点掉进鱼群里、被鱼一口吞掉的离奇故事。 “我知道这听上去不像真的,可你必须得相信我,当时我就在现场看着。猫伸手捞啊捞,一个重心不稳差点要掉水里去。突然!那鱼嘴巴张开了有那~么大,一点都不夸张。” 杰森说着,比手画脚又眉飞色舞,期间不忘随故事的转折改变语调和音量,彷佛此刻他不是在车内、而是在台上表演一出莎士比亚。 兰迪在杰森身旁配合地倒抽一口气,手摀住胸口。 “天啊,那猫怎么了?猫还好吗?” 杰森用力点头。 “猫吓坏了,爪子全伸出来往后跳,朝着鱼哈气。我可以看见那些爪子尖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就跟鱼的牙一样。说真的,我从不知道鱼能有这么可怕。哥谭的食物链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谁知道呢。”布鲁斯淡淡插嘴道,“这肯定是哥谭的水有问题。” 兰迪抿着嘴唇闷声笑了下。 杰森愣住了。他先瞥了眼驾驶座上布鲁斯的后脑杓,又看了眼身旁的兰迪,再看着布鲁斯。 “他是─他是在开玩笑吗?” 杰森低声问,也不知道是在问谁,“蝙蝠侠?开哥谭的玩笑?我今天吃了什么?他今天吃了什么?该死,我就知道午餐盒里的奶酪培根小面包有问题。” 比起询问,这更像是自言自语。 如果无言以对是一种能被实体化的情绪,那么此时此刻,布鲁斯的头顶上估计会有一串六个小黑点。 兰迪觉得这实在太搞笑了。“杰森。冷静。你爸真的是在开玩笑,而且小面包也没问题,你只是不习惯调味过的干酪。” “可他是蝙蝠侠。蝙蝠侠不好笑。除非,除非他精神分裂了。” 兰迪定定盯着杰森。 不是,等等。杰森的结论一下子就上升到精神分裂这是怎么回事? 她本以为杰森的戏剧化是进入青春期才出现的,原来这么早就开始了? “杰宝,宝贝,我们不能如此直白的质疑你爸爸的精神状态。”她谆谆教诲,“即使你怀疑,你也该换个方式说出来。要更委婉点,我们不想伤害你爸爸已经不怎么坚固的感情。” 同时,布鲁斯在前方驾驶座上努力插嘴道:“容我再次重申,蝙蝠侠可以很好笑。只要他想,他就能讲出比罗宾的双关语更好笑的笑话。为什么人们老是质疑这点?我当然有幽默感了。” 听听,这字里行间可不是透着一股子委屈的酸味。 这成功逗乐了杰森。孩子从窃笑转为大笑,笑声清脆可爱、无忧无虑。 兰迪望着杰森,跟着微笑而不自 觉。她下意识抚摸腹部,彷佛她腹中的胚胎杰森也跟着笑了,而她能藉此感受到共鸣。 布鲁斯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 “就这样吧。你们就继续拿我取乐。”他说,一副真的受欺负的样子,这就让杰森笑得更大声。 然后布鲁斯才小心翼翼地、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那么,我想,今天还挺有趣的是吧?杰小伙?” “挺好玩的呀。”杰森答得毫不犹豫,“我喜欢图书馆也喜欢午餐,会在yelp上给你们打五星,10/10会再做一次!” 事后布鲁斯才告诉兰迪,自从杰森回家后,这是他第一次在布鲁斯面前笑得如此轻松、如此开怀。 “我认为这是因为你。”布鲁斯说,一副沉思样,“你的存在、和你对带他的方式让杰森放下心防。这是迪克也做不到的。” 兰迪本想回他一句:不,这都是因为母亲身份在杰森面前自带光环加乘。 所有宇宙中的杰森都喜欢他们的妈妈,哪怕那个妈妈是个瘾君子,或是个会把他卖给小丑的伪善者。 这叫人设。 这是宇宙常数的功劳,不是她。 转念一想,她回道:“不,这都是因为欺负身为蝙蝠侠的爸爸、能给他带来莫大的乐趣。和或许图书馆的空调里有什么气味?我不知道?你听说过图书馆大便症吗?我猜这是类似的事。” 布鲁斯盯着她,嘴唇拉平成一直线,无语的程度堪比下午在车上时、杰森质疑他是否精神分裂。 “你到底在讲什么?图书馆什么鬼?我发誓,你跟杰森真的是……为什么你不能就只是,我不知道,好好地接受别人的赞美?” 兰迪冲着布鲁斯扬起左边眉毛,“那为什么你也不能就只是别那么自我怀疑呢?” 布鲁斯一时语塞。 他们对望,相顾无言了好半会儿。 兰迪维持同一个表情,直到布鲁斯嘴唇开始扭曲。 “刚刚你说的,那到底是……你不可能是认真的。” “我知道。可是这有词条,就在维基百科上。” “你相信维基百科?” 然后他们双双为着这段对话中荒谬的部分摀脸窃笑。 现在兰迪对布鲁斯有两个期望。 一是布鲁斯快去找迪克道歉,越拖事情只会越糟不会自行解决。 二是,经过此次良好的亲子活动体验,兰迪希望布鲁斯能养成假日带孩子去户外走走的好习惯。这对杰森对布鲁斯都有好处。 尤其后者,阿尔弗雷德深有同感。 老管家彻底支持兰迪的提议,天知道阿尔弗雷德多年来是如何想方设法、连推带赶的要布鲁斯去接触外界,晒点太阳吸收些维生素。 出乎意料的是隔周迪克就回家了。 兰迪本以为,依布鲁斯跟迪克的个性,估计到她跳跃之前、都无法看见这两人和好。但布鲁斯选择在某个夜晚开蝙蝠战机一路从哥谭飞抵旧金山,这使泰坦们惊慌失措,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要蝙蝠侠夜访泰坦塔。 没有世界末日,不是宇宙毁灭,也就不过是蝙蝠侠在独自夜巡时,意外中了毒藤的新产品,某种感情花粉。 一时间那波涛汹涌的情感啊,是来势汹汹。 蝙蝠侠当场就决定,应该原地立刻马上去找儿子道歉。 “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为此给艾薇送果篮。” 迪克在向兰迪提起这段时,语气五味杂陈,表情既梦幻又尴尬还有点感慨,“我的意思是,艾薇又在研究新东西了,这可不好。可她确实做了好事,对吧。我该放过她这回吗?看在结果的份上?” 兰迪忍住笑,问:“那么布鲁斯道歉了?” 布鲁斯道歉了,也承认,他还是想要迪克去过他所谓的‘完整的生活’。 不过,布鲁斯逐渐理解到,尊重迪克想要的、远比要求迪克接受他认为对迪克最好的事物还更重要。 这里的重点在于迪克,而非布鲁斯自己。布鲁斯不能,更不想因着自己影响迪克的决定。 像是此次选择大学专业的错误、和其衍生出的后果,发生一次就够多了。 同时,也因着兰迪提醒了布鲁斯,迪克就像他年轻时的自己;当年,布鲁斯一意孤行要退学去修行成为蝙蝠侠,阿尔弗雷德跟兰迪只能支持他。 现在该轮到布鲁斯支持他的孩子了。 他们花了一夜,把话都说开。 迪克也解释了罗宾斗篷的深意,布鲁斯得知后几乎要哭出来。 实际上,布鲁斯确实哭了,就一点点。迪克也哭了,不只一点点。 这搞得其他泰坦都不敢待在塔里,深怕等花粉效果退去、蝙蝠侠会杀了他们这些目击者以灭口。 当然这只是种心理形象,毕竟蝙蝠侠不杀人,可仍然。害怕是真实的。 为此,迪克不得不赶紧的带布鲁斯回家。他几乎是被朋友们扫出泰坦塔。 自己边哭携带一只情感溃堤的、坐着啜泣的蝙蝠侠,开蝙蝠战机横越北美洲,那着实是种体验。 最后迪克说:“坦白讲,我不认为布鲁斯能这么快就做出改变。” 兰迪点头赞同。 “确实如此。我们都知道,一个人要做出改变,尤其是像布鲁斯这种情况,那不是说改就改的。” 改变总是渐进式,需要时间。 迪克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用双手抱住头。他盯着地毯,平静的语气下潜藏着紧张跟沮丧,“我怀疑─我认为我跟布鲁斯还是会吵架。一旦你离开后,我敢打赌,用不了一周,我们就会再次发生史诗级的大吵。你瞧,他自己都说他还是想要我去过上所谓的生活不是吗?” “但他总会进步的。” 兰迪安慰,也鼓励道:“不如这样吧,下回你试试,在快要跟他起争执时,试着放慢自己的速度。这不是要你退让,只是放慢一些。” 迪克继续盯着地毯,咕哝:“是呀对啊,因为我总是太急了,好几次扭曲你的意思。” 兰迪实际上不是想提这个。她的出发点是迪克跟布鲁斯两人都急的话,那不会有好后果。不过,要是迪克就这么想,那也……问题不大。 她绕过起居室的小方桌,走到迪克身旁碰了碰他的肩以示安慰。 “我们就给布鲁斯一些时间。我保证他会进步的,你也是。” 第125章 赛琳娜真希望在每一种人生中我们都能…… “唔。”迪克噘起嘴,发出一个姑且算是认同的声音。 他们有一个短暂、舒适的沉默。 直到迪克再次开口。 “所以……果然还是该给艾薇送个果篮吧?” 兰迪皱眉沉思。 “果篮吗?我听说她是个生态恐怖主义份子,可是她吃水果吗?我的意思是,考虑到她是半植物半人,这里难道不会有同类相食的问题……?” 一时之间,他们面面相觑。 ………… 最后他们给艾薇送了两张主题乐园的门票。 迪克跟兰迪的本意是给艾薇制造机会,如此一来艾薇就有借口带哈莉去约会,成人之美也算是这次花粉的等价回礼吧。 至于数日后,艾薇跟哈利在游乐园闹事,差点被联邦警察逮捕,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周四傍晚,兰迪陪布鲁斯出席一场发表会。 兰迪不想来。她本想留在家陪杰森。布鲁斯也不想来,可卢修斯福克斯生病了、需要休息,要是布鲁斯不肯给他最重要的老臣请病假,那就太残忍了对吧。 所以,现在兰迪在这儿,挽着布鲁斯的手臂,陪布鲁斯在会场上、与一个又一个他们双方都压根不想与彼此交谈的人进行一些无意义的闲聊,脸上挂着虚假的微笑,使面部肌肉酸疼。 今晚,她就是布鲁斯的情绪支持者。在兰迪自己的想象中,这与焦虑症患者带着心爱的小猫搭飞机以安抚情绪并无多大区别。 与此同时,迪克却能在家,跟杰森一起玩,享受阿尔弗雷德的咸点心。 一想到这,兰迪就好羡慕迪克。 这场发表会是由某个与韦 恩企业有合作关系的公司所举办,该公司发迹于西岸帕罗奥图。这就导致会场上,有一半是哥谭人或东岸人,另一半则是对哥谭一无所知的西岸人。 前者对后者无知的态度嗤之以鼻,后者对前者的居高临下深感不满且毫不犹豫地加以反击,整个会场就处处充斥着这种微妙的冲突。 坦白讲,这已经比普通晚会有趣得多了。 兰迪跟布鲁斯在进入会场后四十分钟左右分开。 由于今天兰迪也用魔法眼镜改变了形象,在多数人眼中,她只是布鲁西韦恩的又一个本周甜心,估计脑袋空空,没什么值得关注、值得费心交谈之处。 兰迪乐得如此。这意味着她不用社交,只要甩开那些带着不轨的意图、跟有毒的男子气概来接近她的毒男,她就自由了。 事情进行顺利,兰迪拿走一些开胃小菜跟一杯香槟,到角落坐下。 这时,赛琳娜出现了。 “不知何故,几天前加州的一处主题乐园发生巨大植物偷袭人们的惨剧。不知你是否对此有些头绪?” 毫不意外,赛琳娜能一眼看穿兰迪用魔法眼镜改变过的外貌,并以此为开场白。 兰迪抬眼,目光从赛琳娜扬起的眉毛、眼里的玩味和嘴角的笑容,移向她手中的白酒,再移向她空荡荡的脖子和她的礼服。 啊。看来今晚会场上有某人即将遗失项链。 她敢打赌,这会是那位西岸来的富婆。在刚才陪布鲁斯打招呼时,兰迪自己也不免往富婆戴的那条宝格丽古董彩色宝石项链多看了两眼。 “往好的方面想,我听说那起惨剧幸运地并无造成伤亡。”兰迪干巴巴地回道,“尽管联邦来不及逮捕罪魁祸首。” 赛琳娜被逗乐了。她在兰迪霸占的那张圆桌另一端坐下,两人都背靠着墙,香槟和食物放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我早就猜是你送的门票。”赛琳娜笑道,手肘撑在桌面上支起脸颊,“为什么?这么巧?就在艾薇不小心给布鲁斯喷了一脸她的新产品之后?” “呃。让我猜猜,是宝格丽宝石项链对吧?那条确实挺美的。”兰迪答。 “你送门票就是想给艾薇哈莉她们做媒吧。这是否是某种回报?” “等你项链得手了,能不能也借我戴一会儿?” 她们隔着圆桌互望。 赛琳娜先开口。 “当然项链可以借你玩,前提是你先满足我想打听八卦的心。告诉我,是不是艾薇的花粉让你们享受了火热的一夜?” 兰迪扬眉,轻轻一叹。 “实际上,恰恰相反。”她说,“正巧你问了,那我就告诉你,事情是……” 考虑到她们没有一整个晚上的时间、来说明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兰迪尽可能简略地解释迪克这回跟布鲁斯吵架的事,从她一回家就开始在这两人之间周旋缓冲、到最后借着花粉之力总算和好。 随着兰迪的每一句话,赛琳娜脸上对八卦的兴奋跟期待就越发趋于平淡,最终她面无表情,拿起香槟一口吞掉。 “真相就是如此无聊。”兰迪耸了耸肩,“我知道这不是你想听的那种故事。” “你知道吗?”赛琳娜摇摇头,“每一次我听你讲起这些故事,都会万分庆幸当初我跟布鲁斯分手了。我可没你这么好耐性。” “事先声明,我不讨厌布鲁斯的孩子,可也绝对没那么喜欢,至少没有喜欢到能为他们如此费心。真的,我不是当妈妈的材料。怀孕跟做母亲都不是我现在想要的生活。” 兰迪顺口开了句玩笑:“怎么,你想说我带走的不是你的男人,而是你的麻烦?” 赛琳娜高高挑起一边眉毛,经心打磨过的指甲尖在香槟杯边缘敲了两下。 “这话可是你自己讲的。”她笑着回道,“布鲁斯的确是个大麻烦,不符合我的兴趣,我更偏好轻松、休闲的东西。” 兰迪望着赛琳娜轮廓精致的侧脸,和她脸上轻松的笑容,不可否认她内心深处多少还是有些羡慕赛琳娜单身的自由快乐、跟赛琳娜不必每天腹重(是的这是个双关)生活的人生选择。 她下意识摸向腹部,笑了下后说:“可惜我是没退路了,后悔也没用。” 只是因为没退路吗?倒也不尽然。 与其说是因为没退路,倒不如说,要不是因为她已经很喜欢这些孩子、爱上这个家庭的组成方式甚至胜过对布鲁斯个人的爱情,她应该会更感到后悔。 赛琳娜察觉她的小动作,不以为然地动了动嘴唇。 “你是陷得太深了,可谁说你已经没退路了呢。你总是可以随时抛弃那个大个子,找其他人共组家庭,好比塔莉亚。” 说着,赛琳娜窃笑起来,“这会很好玩的。布鲁斯一定会气得要死。” 兰迪完全没料到塔莉亚的名字会完完整整、好端端地出现在她跟赛琳娜的闲聊中,字里行间还不带一丝仇恨。 “我以为你不太喜欢塔莉亚?”她问赛琳娜,小心翼翼地将错愕的情绪包装成漫不经心的好奇。 赛琳娜从路过的侍者那儿拿了杯新的香槟,歪过头给了兰迪一眼。 “是啊,我是从来没欣赏过那女人,”她耸了耸肩,“我讨厌她的行事作风跟态度,就她的反应看来我相信这种感觉是互相的。不过我看你们关系还挺不错,她待你也挺好,所以啰。” 说着,赛琳娜停顿一拍,待侍者收走她们桌上的空香槟杯后,才继续说:“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才能从恶魔之女那儿赢来这些尊重。说句实话,我还挺佩服你这点。” 兰迪以鼻音应声,而不多言。 此时她忽然意识到,赛琳娜本来对塔莉亚的仇恨并不深。 这顶多就叫彼此不对盘,谈不上仇恨。 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达米安抵达哥谭后。 也就是说,真正叫赛琳娜对塔莉亚的想法,从普通程度的负面观感,急转直下进入仇恨的境地,是在赛琳娜得知达米安的存在、和达米安是如何出生的以后。 其中后者是关键。 兰迪盯着自己手里的长笛杯,看那些细密的气泡、沿着玻璃边缘流动。有时,想起赛琳娜跟塔莉亚的关系会使她联想起,曾经,在某个世界里,她跟这两个女人都不是朋友。 幸好她的塔莉亚长得半点不像那个塔莉亚。 她的赛琳娜也不是那个赛琳娜。 “你在想什么?”赛琳娜问? 兰迪回过神,抿了抿嘴唇后露出一个平淡的微笑。 “没什么。只是在想,我真希望我们在每一种人生中都能像现在这样,成为朋友。” 赛琳娜朝她扬眉,似乎正准备长篇大论。但布鲁斯偏偏挑此时走过来打断她们的闲聊。 “你们两位美丽的女士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布鲁斯问,用着布鲁西的笑容和语气,盯着赛琳娜的眼神却是蝙蝠侠的警觉。 赛琳娜马上起身。 “这么说我也该走了。”她说,食指中指并拢、给兰迪一个飞吻。 ──并且一串极为眼熟的钻石手串就挂在赛琳娜的手上。 布鲁斯皱起眉。同时兰迪摸了摸手腕。 空的。她戴来的两条手串都被赛琳娜摸走了。 赛琳娜笑得像偷了奶油的猫,“谢谢你了尤莉宝贝,有变装魔法却仍然为宴会经心打扮。我本以为你会靠着魔法偷懒。” “赛琳娜──”布鲁斯低声警告,肩膀拱起、手握成拳,“还给她。 第126章 四口出游狼狈为奸 赛琳娜咯咯笑。“你倒是强迫我呀,布鲁西。” 笑就算了,这只猫还嚣张地在手指间转那两条手串,分明就是要激怒布鲁斯。 兰迪摇头转眼珠,心想这些人怎么总这么幼稚。她拍拍布鲁斯的手,暗示他松开拳头,并告诉赛琳娜:“拿就拿吧,下次你得请我吃饭。” “爱你宝贝。”赛琳娜以此为回答,带着她的战利品高高兴兴地走了,那猫一般婀娜的背影,要 说有多耀武扬威就多仗势欺人。 布鲁斯低头,捏着眉心长叹一口气。 兰迪横了他一眼,“干嘛呢,我们又不缺那两条卡地亚手串。再说,赛琳娜也不是没给我回礼。” 她们其实时不时会见个面喝个茶。在今天之前,她最后一次见到赛琳娜、是在迪克二十岁生日的市集上。当时赛琳娜送给她一件缝了宝石的马甲,那真是美死了。 布鲁斯给了她一个最无动于衷的眼神。 “你指的是赃物转赠。”他的语气平得像一直线,“你俩可真是……” “狼狈为奸?”兰迪微笑。 布鲁斯哼了一声。 “赛琳娜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她不可能只为了偷你的手串。我知道拿走你的手串不过是她想从我眼前脱身的技俩,真正的目标另有其人。” 兰迪事先声明:她不赞同犯罪。 可是赛琳娜目前为止还未犯罪,刚才摸走她的手串不算数,她同意了。 她只是偏袒闺蜜。 这不是同意,好吗? “你这么在意又是做什么?”兰迪反问,“我们女人就不能好好享受属于我们自己的快乐吗?” 布鲁斯拉平嘴唇,“别以为我听不出你这是在袒护她。” “可是为什么你这么在意赛琳娜?”兰迪反指责回去。 布鲁斯一时无语。 他们面面相觑。 这场对视游戏最终是布鲁斯先败阵下来。他捏起鼻梁,边摇头边给了她一个最无语的眼神。 “你太荒谬了。”他说,“偷窃是不对的,我得找到赛琳娜阻止她。她是──” 布鲁斯的话还未说完,场中央就传来一声尖叫。 “我的项链!”是的,就是那位富婆,“不见了,有人偷了我的项链!” 布鲁斯低头凝视兰迪。 “尤莉。”他叹道,失望,无奈,“尤莉,为什么?” 兰迪慵懒地靠在椅背和桌沿之间的空间里,慢悠悠地迎上布鲁斯由上而下的凝视。 “坐着休息会儿吧,亲爱的。她会归还的,我保证。” 布鲁斯继续凝视她。一脸根本不信的样子。 “等我们都玩腻了后,就会的。”兰迪补上一句。 “…………” 兰迪想了想,朝布鲁斯举起她咬了一半的虾卷,“吃吗?味道不错。” 布鲁斯长叹一口气,“真不知道我还在期望什么。”他自言自语,从兰迪手指间叼走虾卷。 赛琳娜确实有归还项链;就在她们都试戴过后。 至于一个月后,这条项链再次从富婆家中丢失,那就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回兰迪停留了有四周。 为了留念,在兰迪必须得离开前,布鲁斯竟主动提议,要带全家人去一次游乐园。 这回是一家四口出游。 自从听说这消息的那一刻起,杰森就兴奋得坐不住,迪克更是如此。 考虑到兰迪怀孕二十七快二十八周,也考虑到时间宝贵,布鲁斯公器私用借了联盟的齐塔管来节省缩短东岸到西岸的旅程。这要是被绿箭或绿灯侠知道了,估计会被说上好一阵子。 小假期为期共三天。 这段期间,哥谭就交给蝙蝠女侠和蝙蝠女孩来保护,邻城的超人也承诺会帮忙照看哥谭。 而布鲁斯则难得三天不碰斗篷、远离工作,全心投入父亲角色。 白天,他陪孩子们上山下海的玩,晚上他们会住在园区内最好的套间。 单从游乐园方接待他们的态度就可看出,布鲁斯肯定花了不少额外的钱、以确保他们所有人都能获得最完美的游玩体验。 迪克一开始就玩疯了。杰森从起先有些放不开、到追上迪克的脚步,只花了两小时不到。 兰迪玩不了什么,不是说她体力不够充足,而是这儿有一大堆设施都拒绝孕妇、尤其是杰森跟迪克喜欢的那些,她只能在下头等。 至于布鲁斯,他在游乐园内的表现堪称是年度最佳父亲;不仅得体地接受杰森在商店里、不停将不同造型的帽子放在他头上,也忍受迪克拉着他上一个又一个的高速设施。 蝙蝠侠的坚忍就用在这时了。 到了夜晚,他们观赏烟火跟舞台秀。当人们开始跳舞时,迪克不假思索地拉起兰迪钻入跳舞的人群中。 全程都有杰森跟布鲁斯帮忙录像。布鲁斯用兰迪的手机,杰森则抱着可录像的数码相机。 当晚回到房间后,兰迪最先洗澡。在等晚餐送上楼时,她回顾手机中今天拍下录下的内容。 在她刷到布鲁斯面色苍白地、陪两个儿子、从另一个过山车下来的视频时,迪克从她身后插嘴道: “这次布鲁斯对过山车的反应、已经比我小时候那回要好得多了。” 兰迪扭头越过肩膀望向后方。 不知何时,迪克已经洗好澡,坐在床上擦头发。从他那个角度,恰恰能看见兰迪的手机屏幕。 浴室里仍传出水声,其中杰森高亢的笑声混合布鲁斯的低语,不难想象出布鲁斯正在陪杰森洗澡的温馨画面。 兰迪放下手机,好奇问:“你们以前也去过游乐园?” 迪克点点头,水珠顺着他的发尾落到床单上。 “在我刚成为罗宾不久后,有回,我们一起去另一个主题乐园玩。” 说着迪克目光投向远方,“我永远忘不了那天中午布鲁斯看起来有多绿。他的脸色实在太糟了,我都不忍心继续折磨他。” 接着他咯咯笑起来,“这就让我想起另一件事。你知道吗?就在几年前,布鲁斯还像个被迫走在阳光下的吸血鬼。这些年来他确实变得越来越好了。” 随后他们的话题转向明天的行程、稍后的晚餐、和园区里的角色扮演工作人员。 在迪克提起他最喜欢的公主角色时,刚洗好、穿着睡衣、还浑身湿气的杰森冲出来,扑向沙发上的兰迪。 “妈妈就是我最喜欢的公主!” 杰森大喊道,一手抱着兰迪、一边侧头斜视迪克,也不知他究竟是想藉此反驳迪克、还是想表达何种观点。 迪克两条眉毛都往上飞。 “好的,在座所有人都明白你的最爱是谁,不必特地为此发表声明。”他揶揄杰森,表情好笑中隐约也有些受到挑衅的不悦。 兰迪伸手接住布鲁斯抛给她的擦发巾,趁杰森抱着她时、给孩子擦头发。 “谢谢你的爱,杰宝。不过比起公主,妈咪更喜欢做女王。” “你的确是这个家的女王。”布鲁斯在一旁嘀咕。 杰森从兰迪胸前抬起脸,歪过头,一脸好奇。 “为什么?因为做女王更好?” 迪克咳了一声,插嘴道:“实际上,考虑我们认识真正的希腊半神公主,而且就我所知,你特别喜欢她,所以你妈妈可能并不是你最喜欢的公主……就假如你非要决定尤莉是公主。” 这句话是针对杰森。 显然迪克对弟弟一出浴室、就打断他跟兰迪的对话,抢走兰迪十分之十所有的注意力、还偏偏要反驳他而心有不甘。 杰森马上变了表情,转过头去瞪了迪克一眼。 布鲁斯清了清嗓, “迪克。”语气隐含警告,暗示迪克别再多说、以免泄漏秘密身份。 迪克朝天转眼珠,往后瘫倒在枕头上。 “哦拜托,就那一句话是能透露多少信息?我敢打赌世界上有一大堆人都认识黛安娜阿姨,她的公主身份又不是什么秘密。” 布鲁斯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他将风筒放在兰迪手边,转身走回浴室。 迪克在床上翻身过身。 兰迪忍不住提醒:“迪克,请把头发吹干。”她实在忍不了迪克先弄湿被单、又不吹干头发就躺在枕头上。 这时杰森忽然反应过来,意识到他们从刚才起在讲的‘黛安娜阿姨’、‘希腊半神公主’指的是谁。他摀着嘴倒抽一大口气。 “神奇女侠!她是最棒的,我好喜欢她!”停顿一拍后,语气转为强烈的怀疑,“不可能吧。神奇女侠不可能是我的教母。迪克你又在胡说八道。” 迪克坐起身,眼里闪烁可疑的光芒。 “我胡说八道?不信你问问你妈。” 兰迪点头,“迪克没有骗你,你是有一个货真价实的神仙教母。” 杰森彻底呆住了。 迪克笑了,那笑容只能说是不怀好意。 “现在,杰森,你还坚持你妈妈是你最喜欢的公主吗?” 杰森的小脸上快速闪过一系列情绪,最后定格在愤怒上,眼看随时都会放声尖叫。 兰迪给了迪克一个斜眼,拿起手边的风筒、像枪口一样对准迪克。 “迪克,别再玩你弟弟了,心胸宽广些!” 迪克赶紧跳下床逃往浴室,“我去吹头发啦~” 第127章 自愿报名第十一次跳跃 虽说布鲁斯订的已经是游乐园方所能提供的最好的套间,兰迪仍在夜半转醒。 她从左侧睡的姿势翻身躺平,望着床对面墙上菱格纹状的壁纸花纹,听杰森和迪克在另一张双人床上发出轻微的鼾声,犹豫是要继续躺着,还是索性起床去隔壁的小房间里冥想打坐、直到睡意再次回笼。 布鲁斯动了动,在被单下靠向她。 “怎么了?睡不好?”他问,声音低沉朦胧。 “嗯。床太软,枕头和靠枕的感觉也不大对。” 她只从家里带一颗枕头出来;事后想想,她真该连那两条靠枕也带出来才对。通常她喜欢睡觉时左右两侧都有靠枕,一个用来支撑背部,一个用来抱着跨腿。这是自从她腹部逐渐隆起后养成的习惯。 布鲁斯咕哝一声,又动了动。 突然他起身下床。 兰迪错愕地看着他的背,“你要去哪?” “去要条状的靠枕。”布鲁斯答,边打哈欠,“他们应该有专为孕妇准备的……” 兰迪赶忙伸手拉住布鲁斯的睡衣下摆。 “不用问了,我现在用的就是他们为孕妇提供的专用靠枕。” 布鲁斯停下脚步,低头越过肩膀看着床上的兰迪。 “噢。”他皱了皱眉,似乎这才想起、他早在订房时就向园方要了一整套孕妇专用的床具。 说到底就是园方提供的东西兰迪用不惯。再要多少个都一样。 布鲁斯想了下,“还是说,” “呃,不。”兰迪打断他,“不论如何,我不想为几颗枕头在清晨四点大费周章的。这个问题可以等白天再来解决,反正也没剩几小时能睡了。” 他们沉默了会儿,直到兰迪坐起身。 “那……我们出去走走?”布鲁斯问。 他的声音听上去已完全清醒。 “好啊。”兰迪也这么想,“我去拿件外套。” 对加州和游乐园而言,清晨四点仍为时过早。兰迪跟布鲁斯只能沿着住宿区周围的花园小径散步,因为这是酒店和园区目前唯一开放的设施。 风是有些寒。 兰迪裹紧大衣,仰面享受微风吹抚。 不得不说,这里的空气确实比哥谭来得更干净。 “我们来游乐园是对的。”她开口,“迪克玩得开心,杰森也喜欢这里。你有注意到杰森在我们面前越来越放松了吗?昨晚他还敢跟迪克吵架了,这是好事,说明他终于愿意在我们面前展现真实的自我。” 布鲁斯以鼻音应声。 “我注意到了。比起先前,杰森现在的行为表现更符合他的年龄。” 兰迪点头赞同,“是啊。所以我离开以后,你有空还是得多带他往户外走走好吗?这会对你们大有益处。” ──亲爱的阿尔弗雷德,你在遥远的哥谭韦恩庄园内听见了吗?为了劝布鲁斯多出门活动,她已用尽一切手段。 布鲁斯单手搂住她的肩,在她脸颊上一吻。“嗯。” 这时兰迪注意到,布鲁斯另一只手上一直握着手机。 “你在忙什么?不会是工作吧。” “我刚刚更改了今天中午的行程,”布鲁斯说,一边将手机放回风衣内口袋,“我会离开两小时左右。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对付两个孩子太累,就带她们回房间休息。” 兰迪唔了一声,大概猜到布鲁斯是要回家帮她拿枕头。 一方面,她觉得这只是三天两夜的行程,没必要为了剩下的一晚住宿费功夫回哥谭拿枕头;另一方面,她感动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抱住布鲁斯的手臂,将头轻轻靠向他的肩膀。 “谢谢。”兰迪说。 她真正想说的是:谢谢你这么爱我,我也爱你。我爱你。 布鲁斯有一个节拍的僵硬,“……我本打算瞒着你。” 兰迪好笑地哼了一声,心想不管布鲁斯找什么借口,最终可不是都会穿帮。“原来这是个惊喜吗?我可以假装我没猜着。” “不必如此。” 他们走进花园小径中间的凉亭,在长椅上坐下。 布鲁斯握着她的手,沉默片刻后,忽然说:“尤莉……你永远不必为任何事向我道谢。比起你过去、现在和未来为我所做的一切,我所做的甚至谈不上是平等的回报。” 兰迪皱起眉,抬手拍打布鲁斯的上臂肌肉,力道不轻不重。 “别这么讲你自己。为什么要贬低自己?你知道这种话我讨厌听。” 布鲁斯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贬低,我不过是讲出事实。” 兰迪翻白眼,发出不满的鼻音。 “我只希望我能用相同的方式爱你。”布鲁斯低语。 “然而,截至目前,我对一切都十分满意。”兰迪指出,“除了你们轮流情绪便秘的那部份,但我猜这就是我签字同意的东西。我已经勾了是。” 布鲁斯望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他只是抱住她。 “没事的。”兰迪安慰他,手指轻轻梳理布鲁斯的头发,“我爱你。” 布鲁斯将脸贴在她颈窝处,低声答道:“我也是。” 一旦假期结束,不出几日,兰迪就要第十一次跳跃。 这回,她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更加依依不舍。 离开前,她抱着杰森,真不想松手。 “杰森。杰宝。宝贝。”她捧起杰森的脸,用各种不同昵称一次次地喊他,“妈咪会很想你。” 杰森站在她身前,表情半是茫然、半是怀疑。 “到底什么情况?”杰森问。 “等着看吧。”迪克答,“你不是不相信尤莉是时空旅行者? 这就是你被事实打脸的那一天。” 因为杰森还不能进蝙蝠洞,他们在庄园的图书馆内道别。 迪克双臂交叉站在杰森左侧,布鲁斯则在右侧。 兰迪抬头看了迪克一眼。 “干嘛这样看着我?你想交代我什么?”迪克率先开口,不知何故,语气暴躁,“事先声明,你不是我妈妈,我不会听你指挥。” 兰迪笑了。“我当然知道。” 她是有想过,该不该现在就先安抚迪克对家庭关系、和家庭地位的不安全感;可又考虑到迪克的脾气,要是兰迪这就戳穿他精心营造出的坚强假象,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请好好活着直到我们下一次见面,你这个肾上腺素瘾君子。”她对迪克说,像朋友那样碰了下迪克的手臂,“哦还有,要是你们谁最终还是决定让杰森成为罗宾,拜托,先给那套衣服加上一件完整的裤子。我希望有护膝。” 迪克皱起眉,“嘿,为什么你们总是要跟我的服装过不去?再说了这事我还在考虑呢。罗宾斗篷是我的,我说了算,有听见吗?我说了算。” “我也没说我想当。”杰森翻白眼。 背景中,布鲁斯尴尬地咳了一声。 迪克怒视杰森,那样子显然是要不是兰迪等下要走、他会原地再次跟杰森进行一场“你怎么可以不想当罗宾”的激烈辩论,配合肢体冲突。 兰迪再次抱住杰森,“你要乖乖的,不学别人玩离家出走,成长期烟必须戒否则你会长不高,还有要是你决定做罗宾,至少得先接受一年的训练,包括迪克对你的训练,知道吗?” 顿时迪克在杰森后头露出耀武扬威的笑容。“听见了吗杰伊?” 兰迪忽略之,用一个额头吻安抚杰森的不满。 每次,只要她想起杰森为了她,一秒就倒戈、鼓励她掘金布鲁斯就算了还自愿成为帮凶,兰迪就庆幸她能成为杰森的生母。 杰森生母这个位置,从兰迪的经历和她去过的宇宙中看来,要是不是她,那就是希拉海伍德;而杰森是个就算母亲出轨也不愿意出卖母亲的天使儿子。 那正是这孩子最终被希拉出卖给小丑的原因。 兰迪从不喜欢怀孕。未来也不愿意再次怀孕。可是为了杰森,她会主动报名,不论重来一次或十次,她都愿意这么做。 “宝宝我爱你。”她情不自禁地告诉杰森,“我真的是自愿报名成为你的母亲。就算再来一次,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知道杰森太小了,八成记不住这些话。 可是,布鲁斯或迪克会记着。 未来,要是杰森对此产生怀疑,他们可以提醒他。 至少兰迪期望如此。 第十一次跳跃带兰迪回到三年前。 一落地,兰迪就感受到,蝙蝠洞内弥漫着一股不祥的哀戚气氛。 “……谁死了?”兰迪紧张地问,眼神在布鲁斯、阿尔弗雷德和迪克之间来回。 阿尔弗雷德表情坚忍。 布鲁斯低头望向迪克。 事后想来,迪克没有一开始就崩溃着实是个奇迹。 “沃利。”迪克说,嘴唇颤抖、露出一个泪汪汪的微笑,“沃利死了。唐娜也是。” 兰迪困惑地皱起眉。 沃利韦斯特跟唐娜特洛亚,小闪侠和小神奇女侠,她记得他们,迪克的泰坦队友,同时也是迪克最好的朋友。 他们没有死吧?不是之前杰森十六岁生日那次他们还来庄园一起庆生吗?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迪克继续说,他看上去就像泡泡,碰不得,一碰就会破。 接着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冲上来,像八爪章鱼那样抱住兰迪求安慰。 “帮我,尤莉。”迪克啜泣,“你从未来过来,一定知道什么方法对吧?” 第128章 第十二次跳跃迪克骨折的那一天…… 当迪克奔向她以寻求情感上的支持时,兰迪本能地做出回应,伸出一只手环过迪克的肩膀,有节奏地轻拍以安抚对方的情绪。 她见过迪克在各种情况下情绪崩溃;有愤怒,有沮丧,有悲伤,有痛苦,有心碎也有愤世嫉俗,其中却没有任何一次比现在更痛不欲生,哪怕是跟星火分手的那次。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个情况中,迪克没有逃开躲起来,反而待在布鲁斯身边、待在庄园里寻求帮助。兰迪很高兴迪克选择留下。 虽然……虽然她也困惑不已,就是迪克到底在讲什么? 兰迪可以理解迪克在她落地方缓过来后,就立刻冲向她要求拥抱和情感支持,因为这两个碰巧都是有点难从布鲁斯身上挤出来的东西;可是,拯救沃利和唐娜?不去找布鲁斯而是来问她? 在迪克看不见的角度,兰迪越过他的肩膀给了布鲁斯一个困惑的询问兼求救表情。 结果布鲁斯居然低头看地板。 兰迪……算了。看布鲁斯那副无助的模样,不难想见在她回来以前、他已经试过要独自应付迪克,结果宣告惨败。 没事的。她可以靠自己。 兰迪深呼吸,尽可能温柔地、缓慢地从迪克的章鱼式拥抱中抽身,以免迪克在这个过程中感到被拒绝和被推开。 “迪克。迪克你先看着我。” 迪克勉强望向她。 这时期的迪克身高约与兰迪平齐,可能有稍微高一些,肌肉就远不比三年后的他自己来得精实,看样子是正在抽身高。 得补充更多蛋白质;她不经意地想到。 “我需要你冷静下来听我说,”兰迪正色道,“他们没有死。沃利跟唐娜一定还活着。” 发现原来沃利是在奔跑的过程中、意外掉进时间洪流,急需救援;唐娜则是在一次可怕的濒死经历后、不知何故,因取得平行时空其他自我的记忆、以至于受困在神秘的某处,同样急需救援。 考虑到兰迪自己也是个重生后又跨越维度、总共在三个不同宇宙中生活过的真实案例,人们或许会开始相信,掉进其他时空跟意外取得同位体的记忆是件寻常事。 总之,沃利跟唐娜没有死,他们只是受困了,卡在某处。 接下来的一整周,迪克都在研究如何救回朋友,布鲁斯也尽力提供帮助。 虽说直到兰迪再次跳跃前,沃利和唐娜仍未能回归,她并不担心迪克的救援行动会失败,否则未来的唐娜和沃利就不可能出现在他们家的各个派对上,包括杰森的十六岁生日派对跟迪克二十岁生日的那次。 事后兰迪回想起来,这里,就是她与迪克之间,两人互信关系向前进步的其中一大转折点。 正因她在沃利唐娜伪死亡的事件上,意外提供了帮助──来自未来的确切消息,和可疑的匿名情报来源(也就是另一个世界的布鲁斯韦恩,但兰迪怀疑在这种情况中提起其他男人的名字会是个好主意)──后来迪克才越发亲近跟信任她。 一个小转变带来更多的转变;这就像涟漪,就像台球桌上的球,彼此撞击后反弹再撞击;因着现在迪克对她逐渐产生亲近和信任之心,才有他们后来的互动,再由此衍生出更多互动和更多事。 现在兰迪就知道为何她会在泰坦中有名声了。 第十一次跳跃兰迪仅停留一周。 时间虽短,却成为改变许多事演变方向的关键。 第十二次跳跃就带兰迪回到迪克十三岁。 这是迪克刚成为罗宾的第一年(杰森的情报不够精准,迪克没有在十二岁生日那天成为罗宾,而是在生日后八个月),也是布鲁斯第一次做父亲的第二年。 不能说兰迪真的对此毫无准备,毕竟其他人可是提醒在前;可是,当真正需要面对一个精力过剩、尖声大笑、在家里各种灯具与横梁之间荡来荡去的小迪克,跟一个哥特、话少、仿吸血鬼的同龄布鲁斯时,兰迪仍感觉自己像在操场上被远方飞来的球击中一样,猝不及防。 第一天,兰迪倒抽一口气并喊:“天啊!”原因是迪克想从三楼的楼梯栏杆荡到对面的窗帘吊杆上,结果差点没直接摔扁在二楼的阶梯上,后脑着地。 谢天谢地,她有魔法。谢天谢地她一开始就练习了悬浮魔法。否则她可接不住迪克。 一想到可能的后果和迪克后脑流血昏迷不醒的画面,兰迪就心跳加速。 “别再这么做了,”她罕见地抬高音量斥责孩子,“要是我没接住你那怎么办?” 迪克双手背在身后,面色苍白,嘴唇发抖。他看上去是后怕的,可嘴上却仍强硬地反驳道:“那你不是接住我了吗?” “要是我不在呢?要是你跳过去了可吊杆承受不住你跟窗帘的重量呢?要是……” 迪克一跺脚,“那你就别管我了!”接着转身跑掉。 兰迪就看着迪克从敞开的窗一路跑进花园,真的是气上心头。 “还是杰宝你最乖了。”她抚摸腹部,对胚胎杰森自言自语。 第二天,兰迪也倒抽一口气并大喊:“天啊!!”因为迪克不知何时爬上大厅的古董水晶吊灯,并试图从吊灯荡向门上的装饰性彩色玻璃花窗。 花窗有个狭窄的窗框,目测约十五厘米左右。 那就是迪克预计的落点。 想当然尔,他失败了。不是他落点不够精准,而是他没料到该落点上堆积了厚厚一层灰尘,他不可能在灰尘上稳稳落脚。 再一次,兰迪用魔法接住迪克。 “天啊迪克。我昨天不是才说──” 迪克用力跺脚,“我说你别管我了!” 兰迪猛地闭上嘴,改用强烈的谴责 目光凝视迪克。 迪克回瞪,丝毫不肯退让。 这个互瞪比赛持续了有半分钟之久,直到迪克决定将比赛项目改为尖叫。 “你不好玩!你比布鲁斯更糟糕!” 然后迪克转身跑开。 兰迪闭上双眼深呼吸,将掌心按在胸口处以平复心跳。 刚才迪克摔下来的那一刻,她浑身血液都凉了。 结果迪克说什么,说她不好玩? 玩?命都要没了! 恰巧胚胎杰森在这时动了一下小脚丫。 兰迪低头。“杰森,你都听见了吧?你哥刚才讲的那什么鬼话?” 胚胎杰森又动了一下。 “对吧?简直太离谱了。我不奢求他像你一样乖巧听话爱上学爱看书,可这什么态度?你可千万别学他。” 胚胎杰森大概在调整睡姿。 “我就当你这是赞同了。” 前两天,迪克都挑了阿尔弗雷德跟布鲁斯不在场的时刻调皮捣蛋。 到第三天,他就没那么好运了。 这发生在芭芭拉来访的前半小时。不知何故,迪克认为爬到树上等芭芭拉是个好主意。 树。庭院里的树。是的就是那棵传奇的树,兰迪记得这棵树,结婚时她听说家里几乎每个孩子都爬上去过,也都在这里摔骨折过。 今天就是迪克在此处摔得手骨折的那一天。 兰迪是在听见庭院里传来迪克的尖叫声、和布鲁斯的喊叫声后,才意识到发生什么事。 她不紧不慢地走进庭院,果然。 迪克在地上,手臂以吓人的角度扭曲。布鲁斯跪在一旁,责骂迪克的同时不忘朝屋内大喊阿尔弗雷德和她的名字。 三十分钟后,他们全都在莱斯利的诊所里,包括芭芭拉。 布鲁斯在里头陪迪克上药,兰迪、阿尔弗雷德和芭芭拉则在外头坐着等。 “我觉得迪克有ADHD。”兰迪先说。 “那不是借口。”芭芭拉评论道,“我知道布鲁斯从一开始就为他准备了一个完整、豪华的室内乐园,包括专业的空中飞人场地和丛林般的攀爬壁。然后他决定爬上一棵树,这太蠢了。” 兰迪看了芭芭拉一眼。 “实际上,前两天我已经救了他两次。” 而现在芭芭拉才说,迪克原来有个豪华的室内乐园?这是在他们家的哪里?为什么她今天才听说? 话又说回来,她也还未有机会逛完整座庄园,行程紧凑时间不多,通常她都只去有人的地方、她该去的地方跟她习惯去的地方。 庄园实在太大了。兰迪探索蝙蝠洞的程度,搞不好还多过她对庄园各处的熟悉程度。 阿尔弗雷德叹气。“那么,我希望理查德少爷至少能吃一堑,长一智。” 他们沉默了会儿。 “那么,这就是……传说中的……”芭芭拉声音转低,好奇地看着兰迪的腹部。 兰迪低头微笑,“杰森是个乖宝宝,怀到现在都没给我找过一次麻烦。” “哇。”芭芭拉低声惊叹,手抬起又放下,“我能不能……?” “你可以摸摸他。” 芭芭拉将掌心轻轻放在兰迪隆起的腹部之上,只停留两秒,就收回手。 “好奇妙的感觉。”她抬头直视兰迪,“我知道你的事。这太神奇了。” 停顿一拍后,芭芭拉又说:“也有点恐怖。我觉得我永远都不想怀孕,更别说在这种情况下怀孕。” 正常的想法,兰迪本来也是如此。 ……就更不提有可能生出像迪克这样的捣蛋鬼了。 第129章 布鲁斯塔莉亚密谋的那次 第四天,兰迪呼吸一窒并低喊:“我的天啊。”因为布鲁斯血淋淋地从夜巡终归来,其中最明显的伤处一是脱臼的左肩、一是右侧腹部的撕裂伤。 “不是我的血。”布鲁斯马上说。 同时,阿尔弗雷德面无表情地、将布鲁斯固定在蝙蝠洞医疗湾的其中一张手术床上,动作谈不上粗鲁、却也远不是温柔。 “布鲁斯少爷,麻烦请为我脱下您的装甲,谢谢。我确信只要再多流一品脱的血,你就很难继续口齿清晰地胡说八道了。” 兰迪瞪大双眼,给了布鲁斯一个质疑和不满的表情。 仍一身蝙蝠侠装扮的布鲁斯在头盔下皱起眉,小声抱怨反驳道:“……事情没有那么糟。” 人们常说,同龄中的女性多半比男性要来得成熟稳重;看来这是真的。 好比从树上摔下来的迪克、对照“这太蠢了”芭芭拉,和此时此刻的兰迪,与这个胆敢试图当着阿尔弗雷德的面、公然隐瞒伤势的布鲁斯。 假如是几年后的布鲁斯,他就会清楚,此时掩饰伤势是无谓之举,不仅会给孩子们树立坏榜样、会挨骂、更会在事后成为儿子们嘲笑的目标。这里指的主要是老大老二和老三。 看来养育孩子有时确实会使人成长。 兰迪转身去拿了一件防飞沫的手术衣,换上后走进医疗湾,帮阿尔弗雷德处理布鲁斯的伤口。 阿尔弗雷德正在给伤口消毒上药,察觉兰迪走近,抬眼隔着手术床上的布鲁斯、从眼镜后瞥了兰迪一眼,眼神从兰迪的脸转向她的腹部。 兰迪看着阿尔弗雷德,提议:“我们分工?”一边将手放在布鲁斯的左前臂接近手腕处,准备处理其他较小的伤口。 阿尔弗雷德点点头,“如果血腥味对你而言不刺鼻的话,那就麻烦您了,尤莉小姐。” 其实是刺鼻的。不过这又不是什么兰迪忍不了的大事。 她首先帮布鲁斯拿下头盔,露出底下凌乱、被汗浸湿的头发,和布鲁斯因缺乏日晒又长期熬夜显得格外苍白的脸。他用来涂抹在眼周的黑色油彩已随着汗水染黑颧骨,在脸颊上留下一道道泪痕似的污痕。 这个男人伤痕累累,疲惫不堪,身上闻起来像血、泥土和哥谭港。 即便如此,布鲁斯仍俊美、漂亮,至少在兰迪眼中是如此。 “你该回去休息。”布鲁斯说,“这里有阿尔弗雷德。” 兰迪真想怼他一句:你觉得看见你伤成这样,我还睡得下? 她费了极大的劲才憋住这句话。 “嗯。”她给了他一个平淡的眼神。 布鲁斯闭上嘴。 兰迪开始清理布鲁斯躯干左半部的伤口。 这里有这么多伤口。布鲁斯又不是缺乏经验的新手,是谁能把他伤成这样? “今晚你遇上谁?”兰迪问。 “丧钟。” 兰迪跟阿尔弗雷德双双从正在进行的事上抬头看布鲁斯。 然后他们彼此交换一个眼神。 “好吧,那就说明了这些切口利落、明显是要致人于死的伤口。”兰迪说,“贝恩仍在黑门。我想过杀手鳄,不过他的话伤口应该会更脏。” 阿尔弗雷德发出赞同的哼哼声。 “你查出他进城的目的了吗?”兰迪又问。 布鲁斯又皱起眉,“还没有。我推测他与前些日子一位CEO的死亡有关,可是这里有些不寻常的细节,叫我怀疑他的目的不只如此。” “不寻常的细节是?” “他在哥谭与联盟成员接触。” 阿尔弗雷德正在缝合伤口,流畅的动作在这 句话后有一个节拍的停顿。 “布鲁斯少爷,您认为这是否与……” “不,我不认为这与丧钟对迪克的关注有关。” 兰迪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心中因着刚听说的事和对迪克的保护欲、同时升起惊慌和反感两种情绪。 “等等,什么?丧钟关注迪克,这是几个意思?这是从何时起?”她怎么从没听说过? 布鲁斯将脸转向她,同时阿尔弗雷德继续低头缝合伤口。 “上回丧钟进城执行合同,我本打算独自阻止他,但你认识迪克,他当然会偷偷跟上。从那次后丧钟就对迪克表现出不一般的兴趣,想收迪克为徒。他声称迪克跟着他可以学得更多。” 兰迪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咬着嘴唇、不发一语。 截至目前,她只见过丧钟一回,就在塔莉亚彻底推翻拉斯的那次。 当时兵荒马乱的她也只是在战乱中跟丧钟彼此打个照面,丧钟认出她是“蝙蝠侠的女人”,和“冷静点,我知道,我不打算对她做任何事”,后面那句话是对着头发都要竖起来的杰森、跟面不改色却隐约散发出警告气息的塔莉亚所说的。 前后不超过三分钟吧。 这么短时间,她当然看不出丧钟是个喜欢抢别人家小孩的混蛋。 本来还以为丧钟是塔莉亚的盟友…… 一个念头从兰迪脑海中飞快闪过,来不及捕捉。 “你还好吗?”布鲁斯轻声呼唤她的名字,用刚接回脱臼的左手覆盖住她的掌心,安抚道:“放心,我不会再让他有机会接近迪克。” 兰迪抿了抿唇,勉强挤出微笑。 虽说她所知的未来、没有再听到任何关于‘丧钟对迪克如何如何了’的坏消息,一想到有这么个大反派在打着抢她家人的主意,兰迪就浑身颤栗。 她转而问:“你刚刚说丧钟跟联盟成员接触,你观察到什么?” “密谋。”布鲁斯简洁地答。 兰迪看着他,心想这不是废话。 她微笑,“说得对,当然是密谋了,这正是反派们会做的事。” 在兰迪干巴巴的小挖苦中,至少布鲁斯立即意识到、他提供的信息太少,几乎不能成为一个答案,有礼貌地表现出轻微尴尬并快速补上解释。 “自从与拉斯决裂,斯莱德威尔逊就不再与联盟有任何联系,而那是在我加入联盟前的事。我听说最后丧钟发誓,下次再见到拉斯、就是拉斯的死期,拉斯也吩咐他的人绕过丧钟行事。这儿没有一个好的理由能说明为何丧钟突然放下仇恨。这说不通。” ──除非那些联盟成员不是拉斯的人。 兰迪不自觉微微睁大双眼,看着她和布鲁斯彼此交握的手、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先前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再次浮现,这回想法更清晰、脉络更完整。 那些联盟成员不是拉斯的人,是塔莉亚的人;但他们伪装成拉斯的部下,为了给他们正在进行的事打掩护。 所以……所以这就是塔莉亚决定联系丧钟以连手推翻拉斯的那次。 这就是塔莉亚密谋篡位、也成功颠覆拉斯百年政权的计划起点;就在这时,塔莉亚跟丧钟搭上线,前者为后者提供一个杀死拉斯的机会(虽说最后真正要了拉斯命的不是丧钟),和不管丧钟想要的其他什么东西,后者则为前者从外部提供后援。 “尤莉?”布鲁斯轻轻摇晃他们的手。 兰迪迎上他探询的目光。 “伤口都清好了吗?那我给你用魔法加速一下愈合吧。” 她想偏转话题。 布鲁斯朝她挑起一道眉,“尤莉。” 兰迪装忙。 “你想到什么?”布鲁斯问,语气越发怀疑,“从我提起丧钟的名字后,你的反应就不太对劲。你知道什么?” 兰迪只想顾左右而言他。 是啊她知道好多事,可她能说吗?她不能。 ──就更不用提布鲁斯直到最后,都对她在南达帕尔巴特、高度参与联盟内部正变一事一无所知了。 阿尔弗雷德放下收拾得差不多的医疗器材,忽然开口。 “考虑到尤莉小姐正辛苦地遵守着某人所订下的时空旅行法则,或许你该换个方式询问此事,布鲁斯少爷。” 顿时布鲁斯就有些尴尬。 兰迪松了口气,感激地望向阿尔弗雷德,“谢谢你,阿尔弗。” 阿尔弗雷德颔首致意,推着医疗推车离开。 布鲁斯揉了揉脸颊,抹去尴尬,在一声叹息后又问:“至少你可以让我知道,这里是否有什么事是我该注意的?” 兰迪想了下,答:“没有。”因为真的没有。从头到尾叛变都是她跟塔莉亚的事,再带上杰森和达米安。 话又说回来,这是否意味着塔莉亚从现在起知道拉斯对达米安的计划?可是这个年份和年龄对不上呀。 布鲁斯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问。他放弃了。 兰迪继续做她本来打算做的事,也就是用魔法加速布鲁斯伤口的愈合。由于布鲁斯是个过分顽固的人,他只让她针对较严重的伤使用魔法。 就在兰迪即将完成时,一个半夜惊醒的迪克冲进蝙蝠洞、冲进医疗湾,对着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的布鲁斯,抽气惊呼:“这么多伤,这是谁对你做的?在我睡觉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布鲁斯悄悄握住兰迪的手示意他来回答。 “我遇上联盟的人。” “啊,刺客联盟。可是我以为你跟魔头约好了,他不能碰哥谭?” “他们不讲理。所以下回你要是遇上他们,不要试图单打独斗,更别试图交流,你该马上离开现场并通知我。” 兰迪安静地听。她明白了,布鲁斯正在做机会教育,他也不打算让迪克得知丧钟进城。 第130章 社交拜访塔莉亚 结果迪克越听越不高兴。他抱着骨折的那只手臂,用倾斜的姿势站着,下巴伸向空中,脚掌拍打地面,面露不满和挑衅。 要不是兰迪手头上正忙着,她真想拿出手机拍照。 从来没人提示过她,原来小时候的迪克跟达米安有如此异曲同工之处;瞧瞧迪克昂起脸、高抬下颔的方式,和他不耐烦的表情,和──等一下。 迪克光着脚。 为什么他不穿鞋?这里是蝙蝠洞。 “迪克,你的鞋呢?”兰迪问。 迪克横了她一眼,朝天转眼珠又摆了摆手,“呃。”他说,彷佛这就能说明一切。接着他再次转向布鲁斯,指责他,火力全开。 “如果你不想要我在面对忍者时决定单打独斗,那么你也不该单打独斗。” 迪克说,伸手朝布鲁斯上上下下指指点点,姿势隐约像只母鸡,有一只断臂的母鸡,“看看单打独斗把你带到哪儿了,现在你一身伤,这就是结果,这就是为何蝙蝠侠需要罗宾!” “罗宾目前手臂骨折。”布鲁斯指出。 “而这间接导致今夜蝙蝠侠在战斗中严重受损。”迪克反驳。 听听这段对话。 兰迪抿着嘴唇发出一个短促的闷笑声。 她就是没能忍住。这导致布鲁斯跟迪克双双望向她。 布鲁斯给了她一眼,“亲爱的……” “什么?迪克讲得挺有道理。” “你别鼓励他。”布鲁斯埋怨道。他太贵公子、太蝙蝠侠了,不能做翻白眼这种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类似抽搐的眼皮颤动。 兰迪耸肩。 迪克看着他们彼此互动,在布鲁斯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他身上时,表现得得意洋洋。 “瞧?总得有人来看照蝙蝠侠的背,那个人就是罗宾。” 显然这就是布鲁斯决定、他该打击对方士气,以杜绝任何潜在危机的全部动机。 “前提是罗宾从骨折中康复。”他再次指出,且加重打击,“迪克,关于受伤休养我们谈过什么?在你成为罗宾时,我们就讲好条件。不是我造成你的手臂骨折,实际上,我在第一个月就提醒过你千万别爬上院子里的那棵树。 你得为自己造成的结果负起责任。” 迪克用力皱起眉,瞪了眼布鲁斯后,脸转向地板。 兰迪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快速来回,心里多少有些不安。她担心布鲁斯态度太严厉了,考虑到迪克的脾气,这可能不会有好结果。 有短暂的一刻,迪克看上去要发脾气了。他抬起头,两眼闪烁愤怒的光芒,旋即他注意到兰迪正在做的事,注意力被分散。 “等一等。她在做什么?”迪克指着兰迪问布鲁斯,“那是魔法吗?” 布鲁斯说:“唔。” 迪克跑近,将脸凑上来,挤进布鲁斯与兰迪之间的空间。 “是魔法。”迪克瞪大双眼,字里行间每个音节全都是强烈的被背叛感,“你说哥谭没有超能力者跟魔法,结果你自己却让人用魔法给你治疗伤口?你这个双重标准的──” 兰迪觉得自己有必要打断迪克。“他没有要求我这么做。是我自己想为他这么做,况且这也谈不上真正的治疗魔法,目前我所能做到的只是加速愈合和缓解疼痛,就这么多。” 差不多就形同打一针长效缓释型的止痛针吧,附带细胞增生效果,可持续约三天,那时布鲁斯的伤也差不多好了。 这就使迪克将目标转向她,“而你就看着我继续手臂骨折?你明明可以缩短我的康复时间!” 兰迪朝他挑起一道眉,“我以为要我别管你?” 迪克气鼓鼓地抱住手臂。 最后兰迪还是也给迪克上了一个加速治愈魔法,型号与布鲁斯获得的完全相同。仍然心软。 施展魔法时,兰迪望着迪克年轻的脸庞,现在那上头写着的情绪可不是熟悉、信任和亲昵,而是轻微怀疑,跟满满的叛逆。 当场布鲁斯没有追问她跟迪克之间发生什么事。直到两人回房后,他才利用入睡前的一点时间询问:“你和迪克?发生什么?” 兰迪正在换睡衣。她简短解释了前两天迪克是如何九死一生、和她又是如何从各种各样的高处接住迪克,一边爬到床上,迫不及待将自己裹在柔软的毛毯之中。 在一整夜陪布鲁斯上夜班(在线后勤,主要负责运行通讯)后,能享受热水浴和柔软的毛毯简直再好不过。 她好喜欢韦恩庄园的毯子。最喜欢了。尤其是在加州游乐园的住房体验后,她对韦恩庄园所使用的寝具品牌是如何优质、高贵有了更身一层的体悟。 布鲁斯顺手为她调整靠枕的角度。 “这就像他相信自己真的能飞。”最终,兰迪评论道,“我差点得心脏病。” “你不是这里唯一一个因着迪克想飞翔的欲望差点心脏病发的人。”布鲁斯叹道,“你知道在过去半年之内,我们损失多少盏水晶吊灯吗?阿尔弗雷德会为此哭泣,其中一盏可是我父亲年轻时亲自从法国带回来的珍品。” “我听芭芭拉说,他有一个游乐场。” “他有。我就是不明白为何他不使用。” 一个节拍的沉默。 兰迪正在试图找出问题根源。她想,“是游乐场哪里建得不对吗?” 布鲁斯多思考了一秒后才回答道:“你没见过迪克的游乐场……?” 兰迪没有。 顺带一提,她也没有见过家里的每个角落,而她差不多已经在这里住了七个月? “我甚至没时间逛完这整座城堡。”兰迪回答,躺在枕头上望着床顶,“而且我有一半的时间都待在蝙蝠洞。” 布鲁斯静了会儿。 “那这就说得通了。”他低声嘟嚷,自言自语。 最终他们得出的结论是:游乐场建得太远,在庄园主建筑外的鹿场上,有一座独立的帐篷,以至于迪克不常使用,因为迪克仍不习惯在这么大的城堡里生活、喜欢在有人烟的地方活动。 这就说明了迪克挑选的地点──楼梯,大厅和院子里的树。 解决方法是把部份装置移入城堡,布鲁斯考虑着将楼下几间旧的佣人房打通。那是个兰迪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难怪她从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些东西。在布鲁斯提起以前,她甚至不知道他们还有鹿场。 第五天,兰迪仍然倒抽一口气并低喊:“天啊。”不过这回不是因为迪克或布鲁斯又怎么了,而是因为塔莉亚悄声无息地出现在庄园内。 就在她借用厨房,正准备给自己做一些异国特色料理时。她无法让阿尔弗雷德来为她做这件事,因为不幸地,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想要的味道是什么。 “我认为这是孕妇的味觉在作祟。”塔莉亚评价道。 兰迪差点把刀摔在脚背上。 她及时用魔法接住刀。最近这几天是怎么回事?总是她受到惊吓。 “天啊塔莉亚,拜托出个声。” 塔莉亚扬起眉毛,斜靠在烤箱旁、表情似笑非笑。 “你在做什么,柠檬鱼?” 兰迪抓着刀子,站在一堆刚切片好的柠檬前,隔着中岛,不确定地看着塔莉亚。 她大概知道塔莉亚为何出现在哥谭。可是出现在韦恩庄园内?这她就不那么清楚了。要是换个更一般的对象,兰迪会当作这是一次社交拜访,然而塔莉亚远非一般人。 而且她也拿不准这个时期的塔莉亚跟拉斯究竟关系如何。像是,她是独自前来,或者后头有个尾巴?他们是否在监视下?她该担心什么?绑架?刺杀?其他任何类型的血腥交易? 半晌,兰迪鼓起勇气问:“你要……帮忙吗?” 她缓缓将刀柄递向塔莉亚。 反正要是塔莉亚想杀了她,她已经死了。不差这一把刀。 塔莉亚笑了。“我不认为布鲁斯的管家会同意我使用他的厨房。” 兰迪松一口气。 那么,这听起来确实是个社交拜访。塔莉亚式的。突然出现在别人家厨房里,打断别人做菜,把人吓一大跳。是的,这是种社交拜访。 兰迪切完柠檬换切辣椒,一边和塔莉亚闲聊。 “你怎么进来的?我以为庄园有安保。” 塔莉亚嗤笑一声。“告诉布鲁斯他的安保措施该升级了。如果我能突破,我父亲的爪牙也能。” 兰迪发出赞同的鼻音。 距离兰迪最后一次见到塔莉亚,以兰迪的时间而言,相隔约四个月;以塔莉亚的时间而言,那却是差不多十五年后的事。 岁月确实在塔莉亚脸上留下些许痕迹。眼前的塔莉亚比起兰迪在南达帕尔巴特见到的塔莉亚少了一些笑纹,气质也有些微变化。 ──更年轻,更……脆弱。 又或许后者只是因为塔莉亚难得远离拉斯,在一个拉斯无法触及的地方。 思及此,兰迪将切碎的香料推往一旁,将手洗净。 “我猜你选定在庄园内与我见面是有理由的吧。” “为了躲避我父亲的耳目。”塔莉亚干脆地答道,“他不知道我在哥谭。” 兰迪点点头,手里仍握着擦手巾。 “你知道,塔尔斯,我总是很高兴能见到你,天知道我们能见面的时间实在太少了。”她说,手指不由自主收紧,“可是……不知何故,我总感觉这不是一次普通的社交拜访。” 130-140 第131章 塔莉亚恶魔之女!从我家滚出去!…… “最近我重新考虑了你的观点,”塔莉亚说,“我决定,是时候该执行你当时的建议。” 兰迪……根本不知道塔莉亚在讲什么? 塔莉亚看上去觉得这很有趣。“你根本不知道我在讲什么,不是吗。” 兰迪怎么会知道。塔莉亚的过去目前仍是她的未来。 “你决定执行我当时的建议,那具体来说是意味着……?”她问。 塔莉亚走向中岛,绕着中岛边缘走向兰迪事先用白酒、葱、姜蒸好的白身鱼,伸手捻起一块鱼肉放入嘴。 “……就你表情看来,我猜味道还行吧。”兰迪干巴巴地说。 塔莉亚发出一个介于尚可和不错之间的哼哼声,接着拿起一搓香料撒撒在鱼身上。 “现在好多了。”塔莉亚声称。 兰迪就挺无奈的。被调侃又被偷吃鱼肉, 那本该是她的午晚餐。 “你就只是在玩我而已。”她叹道,伸手把整盘鱼拿回来,切下一块分在盘子里再推回去,“好了,你有你的鱼,现在满意了?” 塔莉亚耸了耸肩,打开抽屉拿出一双筷子。完全把这当自己家。 “几个月前,我发现父亲正在进行的实验项目。” 塔莉亚开始说,“原来联盟有个叫摇篮的基地,而我,身为他的女儿,同时也身为能使实验顺利进行的重要素材提供者之一,却不在此一消息的通知名单上。坦白讲,这有点叫人感到刺痛。可话又说回来,这难道还是我父亲第一次刺痛我。” 她边说边笑,用筷子插起鱼肉,咀嚼鱼肉的方式带着隐约可见的恨意。 “不论如何,我父亲很快就发现我发现了,所以他决定,在此我引用他的原话──邀请我加入他的项目。他想给我们彼此一个台阶下,这岂不是挺甜蜜的?而我甚至想不起他是何时从我身上拿走素材的。” “早该知道他赐我一座荒城不光是为了羞辱我而已,原来他还想分散我的注意力。” 兰迪皱眉望着塔莉亚,很难不在听的同时露出忿忿不平的表情 塔莉亚瞥了她一眼,微笑。 “别那么愤怒。”她反倒安慰起兰迪,“这就是我的机会,他不知道他正走在我想要他走的那条路上。这是我们注定的命运,不是吗?” 兰迪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是注定的,可那不意味着当她听到这些在未来被隐去的细节时,不会因着共情和对塔莉亚的友爱之心而打抱不平。 “总之,摇篮项目不会很快成功,至少得费个五年,甚至十年,算算时间正好够我做准备。” 塔莉亚说着,敛起笑容直视兰迪的双眼。 “所以现在,我要再问你一次。你会帮我吗?尤兰达。在这件事上,你是否仍立场不变?” 兰迪想了想后,慢慢地答道:“就事情最终的结果看来,我想,我的答案是肯定的。” 拉斯死了,她算是有一份;花了几年的时间后,达米安算是融入庄园生活。 那么她也算是帮了塔莉亚吧? 塔莉亚仍直盯着她。 “你不会对布鲁斯提起摇篮项目。”她说,语气肯定。 “不,”兰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中,夹杂着轻微的叹息,“我不会。” 不知何故,此情此景给兰迪一种微妙的即视感。她想起芭芭拉,想起钟塔上的两次对话,想起小丑之死。 在拉斯的摇篮项目中,起先塔莉亚同布鲁斯,都是彻底的受害者。 然后塔莉亚发现了这一切并从中看出机会。 此后,事情不再相同。 既然塔莉亚决心藉此扭转局势,使其最终对她最为有利,那就意味着一切都得瞒着布鲁斯,直到事成之后;这包括── 拉斯的所作所为、拉斯从塔莉亚和布鲁斯身上窃取的资产,这整个毫无伦理道德可言的摇篮项目,跟最重要的,达米安的存在。 塔莉亚的选择使她不再是个单纯的受害者。 在扭转局势的过程中,塔莉亚也成了加害者。 要说兰迪完全同意塔莉亚即将进行的一连串计划吗?当然不。 坦白讲,她甚至摸不清塔莉亚现在和她说这些的目的。 塔莉亚是想确认她的立场吗?也许。 或者塔莉亚怀疑她会中途背叛?可能吧。 不论如何,即使兰迪已经知道,布鲁斯将在发现一切后感到受伤、勃然大怒,之后布鲁斯与塔莉亚的关系(不管那曾是什么关系)将永远破裂,兰迪也不会做脱轨的事。 只因兰迪不会拿达米安的出生、他的存在去赌,更不会拿所有人的未来去赌。 确保事情始终同步,是她这趟旅程最重要的。 这么一想,她跟布鲁斯都欠对方一次,这也算是打平了吧。 “你不会。”塔莉亚重复这句话,微微颔首,“很好。” 兰迪低头,默然不语,给自己的那份鱼肉淋上酱汁。 “你会责怪我吗?为了我对布鲁斯、对你所做的这一切?”塔莉亚问,“我知道这会伤害布鲁斯。” “如果在这件事情上,你能找到更好的出路,那你仍会这么做吗?”兰迪反问。 塔莉亚短暂、快速地皱了下眉。 “你我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那就是了。”兰迪苦涩地笑了下,“所以我不会怪你。” 毕竟,她们都没有更好的选择。 这就是她们唯一能走的路。 兰迪和塔莉亚同时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那份鱼。 “没事的。”兰迪安慰道,“不管怎么说,达米安非常可爱。” 为此,一切都从不堪变为值得。 一提起达米安,塔莉亚就露出真正的笑容。“最近我读了些育儿的书,已经迫不及待想抱抱他了。” 兰迪也想抱抱宝宝杰森。这个念头很快被她压下。她转而拿出手机,主动提议道:“你想看达米安的照片吗?我这儿还有他画画的视频。” 塔莉亚当然想看达米安的照片跟视频。 她也跟兰迪腹中的胚胎杰森打了招呼;不得不说,塔莉亚将手放在兰迪腹部的温柔方式叫兰迪印象深刻。 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塔莉亚害怕碰到兰迪的手机。 这很奇怪,因为在兰迪的记忆中,上回塔莉亚毫不犹豫拿起她的手机要求店主帮忙拍照。 再说,这也不符合塔莉亚给她的印象。要知道,塔莉亚可是会闯入庄园的厨房、分走一半的鱼并调味成自己想要的版本。 这女人甚至知道哪个抽屉里有筷子。她不该害怕碰到兰迪的手机。 就在兰迪趁机要求塔莉亚把斯莱德弄得离哥谭(准确来说,是离迪克,不过她不打算告诉塔莉亚她的要求是为了迪克,毕竟未来这俩关系不好)越远越好后,就像呼唤恶魔的名字形同召唤恶魔一般,迪克出现了。 年仅十三岁的罗宾冲进厨房里,动作快得像一阵旋风。他拿着蝙蝠镖、棍棒和一大把辣椒,在兰迪来得及做损害控制以前就已经将辣椒撒向塔莉亚。 “恶魔之女!”迪克朝塔莉亚扔蝙蝠镖,一边大喊:“从我家滚出去!” 塔莉亚轻松躲过蝙蝠镖跟辣椒。 蝙蝠造型的尖锐武器钉在塔莉亚身后的橱柜木门上,辣椒则散落一地。 兰迪低头摀脸。 完了,这下阿尔弗雷德会很生气。 “冷静下来,年轻的格雷森。一个女人难道就不能花点时间拜访她的多年好友?”塔莉亚嘲笑道,一转身从砧板上拿起兰迪搁置的刀。 请注意,那是一把尖锐的鱼刀,杀伤力远胜过迪克手中的不管任何武器。 现在塔莉亚有刀了。面前还有个正在无端挑衅她(这是从塔莉亚的视角而言)的十三岁迪克格雷森。 兰迪在此时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等等,我们先别打起来好吗?”她试图控制局面,“迪克,放下棍子,塔莉亚,也请把刀还给我,这里大家都是──”朋友? “你怎么能称她为朋友?”迪克打断兰迪,更指责道:“就在这女人闯入庄园之后?她本可能杀了你!” 兰迪来不及翻白眼。 “说得对,你怎么能称我为朋友?我本可能杀了你。”塔莉亚笑了,并快速移动到兰迪身后,“而我仍能这么做。” 塔莉亚将刀放在兰迪脖子上。 兰迪在无语的情绪中拉平表情。 太棒了。迪克给了塔莉亚一个想法,恰巧今天塔莉亚有玩耍的心情。现在她成了他们游戏中的人质。 隔着半个中岛,迪克拿棍棒指着塔莉亚。 “放开她!” “对,放开我。”兰迪平淡地赞同。 “不。”塔莉亚笑,笑得又危险又不怀好意,“难道你不想要我为你除去这个怀有布鲁斯韦恩血之子的女人吗?罗宾。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怀的孩子才是布鲁斯真正的孩子……” 顿时迪克面色煞白。 “塔莉亚。”兰迪低声警告,在迪克看不见的地方踩塔莉亚的脚。 塔莉亚哼了一声,勉为其难改变了威胁内容, “……那么,就算我现在杀了她,你又能做什么?少了她,我就能劝说布鲁斯随我回南达帕尔巴特。” “布鲁斯永远不会跟你走。”迪克握紧棍棒,“我─我会阻止你。” 第132章 爱情匹配 兰迪在内心长长一叹。 “等一下,迪克。昨晚布鲁斯才跟你说了什么?” 遇上联盟成员,不要单打独斗,应该通知蝙蝠侠──这是兰迪想提醒迪克的事。 本来迪克还有些犹豫,在兰迪再次指出他根本打不赢塔莉亚后,他总算跑开、去通知布鲁斯。 一旦迪克跑开,塔莉亚就放下鱼刀。 “好玩吗?”兰迪用眼神谴责她。 十分确信等迪克再长大一些,回想起这段过去,就会意识到,从头到尾塔莉亚都不打算干嘛,这里所有的作戏都是为了把他当南瓜耍着玩。 回想起来,这可不正是迪克永远跟塔莉亚结下梁子的起因。 从没想过塔莉亚是会欺负小孩的人。 ……或这只是因为迪克讲错话在先?称塔莉亚是恶魔之女(扯上拉斯,天知道塔莉亚有多恨拉斯),又说她怎么能跟塔莉亚做朋友? “还挺好玩的。”塔莉亚微笑,看上去确实比刚来的时候更放松、开心,“谢谢你的款待,鱼不错,照片十分珍贵,下回见。” 然后塔莉亚就从厨房里消失,仅留下一道拉撒路绿的烟雾。 兰迪摇摇头,在喜爱和恼怒的情绪之中,认命地收拾善后。 三十秒后,迪克风风火火拉着一个一头雾水的布鲁斯进来。 “她呢?她在哪?”前者大声质问。 兰迪抬手比向窗外。仅管准确意义上说来,塔莉亚并不是从窗户消失。 迪克咒骂一声,全副武装地冲出去了。他甚至在刚刚那短短三分半的消失时间内,不仅找到布鲁斯,也换上罗宾装,平心而论,这破纪录的速度值得褒扬。 布鲁斯慢吞吞地走到兰迪身旁。 兰迪侧头打量了眼布鲁斯的衣着,“刚下班?”她问。 布鲁斯上半身仍穿着衬衫、西装外套和领带,下半身却是法兰绒睡裤,不难想象出他刚刚就这么穿着开了一下午的视频会议。 布鲁斯咕哝一声,目光扫过厨房各处,最后飘向敞开的窗。 “迪克说,塔莉亚来了。”他皱起眉,“我知道塔莉亚不可能伤害你,然而,不知何故,迪克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塔莉亚想杀了你,如此一来杰森就不能出生,她就能方便地取代你的地位──简言之,迪克以为你们在为我争风吃醋。” 兰迪直直盯着布鲁斯。 “啊?什么?”她太傻眼了,“迪克真的看不出我们在闹着玩吗?” 以塔莉亚的标准而论,刚才那场游戏她已经放水放得再明显不过了。只要迪克能稍微冷静下来,仔细注意细节,就能察觉不寻常之处。 “我不知道,迪克就是这么说的。”布鲁斯耸肩,“冲进书房,大声喊一些情杀之类的东西。我不得不强行中断会议。” 兰迪看了看敞开的窗,再看着布鲁斯。 关于迪克是如何踩着塔莉亚的脚趾而不自知,兰迪有自己的推论。内心有部份她怀疑塔莉亚其实正躲在远处,观察一切,并从中获得坏心眼的乐趣。 再考虑到塔莉亚跟迪克,他们各自都有独树一格的心眼狭窄的方式…… 兰迪决定,“嗯,不,我不打算费心费力去跟迪克解释这个误会。” 布鲁斯不置可否,态度说明这件麻烦事他也不想碰。 “希望今天与会的员工们没有一个会出卖我,”布鲁斯叹道,“否则这将会是明天的头条。多么幸运,哥谭的评论家们又有新的主题供他们写上数天的阴谋论──布鲁斯韦恩在家遭遇情杀。” “哇喔。”兰迪干巴巴地赞叹,“听起来是个多汁的八卦,我会为此买下这份报纸,虽然我不看报纸。” “……你这么高兴只是因为你知道自己不会出现在这个故事中。” 兰迪笑着用腰撞了一下布鲁斯的身体,“别戳穿我嘛。” 那天晚上兰迪心情还不错。 一是塔莉亚意外到访。久违再见,她们聊天了、一起玩了(叮!您的朋友迪克格雷森不喜欢这则贴文),分享了孩子们的照片跟视频,这就是一次妈妈们的午茶时光。 好姊妹十年二十年前后都艳丽危险一如既往。兰迪承认她看脸,可是,有这么好看的闺蜜,那谁心情不好啊。 其二则是出乎意料,迪克还挺在乎她的死活。 兰迪本以为,依他们目前的关系,迪克可能会通知布鲁斯庄园被入侵,加入协助战斗,大概也就如此。结果迪克在塔莉亚离开后仍追了出去,原来迪克这么在乎她……吗? “布鲁斯?” “唔?” “为什么是她?” 兰迪在迪克的房门外停下脚步。 现在是凌晨三点,哥谭最经典的活力二人组已结束巡逻,回到巢中休息。 兰迪正要敲门,为迪克送来一杯助眠的热可可,这样迪克就不会半夜做恶梦、醒来后跑进主卧打扰布鲁斯的睡眠。她没有料到,布鲁斯已经在迪克的房内,两人正在进行一段兰迪不该听见的对话。 理智上兰迪知道,她最好马上掉头离开。她有一种感觉,接下来的对话内容她不会喜欢听。 可是不偷听对话简直就是在为反人类最大的本能之一──八卦和好奇心。 兰迪动摇了。她停在门口,没有照理智提醒她的那样转身走开。 “楚姆,你指的是什么?” “尤兰达。你的尤莉。”迪克以一种非北美洲式的发音念出兰迪的全名,听起来像法国,又不那么法式,“为什么?为什么你爱她?” 兰迪对着门板扬起眉毛,心想好问题,她也想知道答案。 然而这是布鲁斯;不答反问是他逃避面对感情问题的其中一种方式。所以他没有像个正常人那样开始列举数个理由,或干脆说“我不知道”,就跟其他只是想找个女人为自己的生活增色的直男一样。 相反地,布鲁斯问:“为什么你这么问?” “没什么。”迪克拖长声音,一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只是想知道。我妈马曾告诉过我,在她见到我巴爸的第一眼,她就明白,就是这个人,不会有错。她总说,当你遇上对的那个人时,你会明白的。你跟尤莉也是这样吗?” 所以原来这就是迪克之所以如此憧憬于‘命中注定的爱情’的最终根源;一部份是迪克天性浪漫,另一部份则与格雷森夫妇为迪克竖立起的家庭形象、和爱情蓝本有关。 其中尤其是他母亲格雷森夫人,给他的这些话对迪克影响深远──正如同罗宾这个名字。 布鲁斯沉默半晌,才答道:“这很复杂。” “成年人把所有他们不想费工夫解释的事都称为复杂。”迪克嘲笑他,“这是因为尤莉有你的孩子吗?因为她怀孕?因为你想要一个你自己的孩子?我知道你从没放弃过寻找杰森,虽然大家都说不可能找回来了。” “事情不是这样的,迪克。”布鲁斯的声音变得严肃,“我不会因为一个女人为我带来一个孩子 就对她产生感情。更重要的是,杰森会回家。” 迪克发出一串模糊不清的嘟嚷声,大概是不想就‘杰森失踪多年还能不能被找到’的问题继续与布鲁斯进行辩论。 他转而问:“那赛琳娜呢?” “那赛琳娜?”布鲁斯学舌反问。 “赛琳娜喜欢你。塔莉亚也喜欢你不是吗?为何不选一个,我不知道,跟我们更匹配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就是那种,夜里可以跟我们一起玩的?更有趣、更强大的?” 随着迪克的每一句话,兰迪在门板后越发面无表情。 事实证明,这是一段她不该听到的对话。可惜她陷得太深,没听见布鲁斯的回答她不甘心离开。 布鲁斯的这声叹息可不轻。 “迪克,你误会了。”他说,“首先,塔莉亚不喜欢我。” “别假装了。今天她才──” “不。”布鲁斯打断迪克的胡思乱想,“这真的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坦白讲,塔莉亚与其说是我的朋友,她更像是尤莉的朋友。基本上可以说我们是因为尤莉才认识。然后赛琳娜……” “猫女很有趣,虽然她是个小偷。”迪克插嘴,声音轻快,像小鸟叽叽喳喳。 听起来,目前迪克还挺喜欢赛琳娜。 兰迪……五味杂陈。 唯一能肯定的是,等哪天她有机会可以挟怨报复,就要多打迪克几下。这就是计划。 “谢谢你提供意见,该意见已被聆听且不被采纳。”布鲁斯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你欣赏赛琳娜,不幸的消息是,我跟赛琳娜已经结束了。” 迪克低呼一声。 “可是─可是你们可以和好。” “我们仍是朋友,这就是和好。”布鲁斯说,“迪克,楚姆,有一点你得明白的是,我跟赛琳娜永远不会有结果。正如同我跟她所追求的目标不同,我们所追求的生活也不同。她不想安定下来,我不喜欢她偷窃。这就是行不通。” 迪克轻轻应声,听上去似懂非懂。 “而且匹配,”布鲁斯又说,“有别于你所想,并不是只有能一起执行任务、一起跟外星人战斗、一起在夜里跳过屋顶,那才叫做匹配。如果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一切,我不需要爱情。我已经有你了,迪克。蝙蝠侠有罗宾。” “噢。” 迪克静了会儿,又说:“所以……如果一个能陪你打击罪犯、陪你跳过屋顶、陪你执行任务的人,不是你想要的爱情对象,那什么才是你想要的?” “于我而言,精神上的匹配更珍贵、更重要。”布鲁斯说,“而尤莉远远不只如此。有天,你会明白的。” 第133章 情绪支持胚胎混蛋,我还以为我们是朋…… 到这里兰迪就不再继续往下听了。 她下楼回到厨房内,将本要端给迪克的热可可放在厨房里的那张小圆桌上,盯着窗外幽暗的夜幕发了会儿呆后,披上厚法兰绒材质的睡袍,推开阳光房的门往屋外走。 草坪踩起来湿湿的,不过兰迪也不太在乎。午夜的空气中有青草、雨水和针叶植物的味道,广阔的草坪修剪平整,一条弧形的小径带兰迪走向鹿场。 就着鹿场与阳光房的相对位置,现在兰迪能看出来,在未来这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中,鹿场是如何消失,先成为布鲁斯用来堆放备用建材的伪车库,最终又成为达米赡养蝙蝠牛和其他动物的小农场。 鹿场目前仍是鹿场。几只可爱的白尾鹿在湖边吃草,远远地看了她一眼。 “别在意我。”兰迪挥挥手,对鹿说:“我只是个过客。” 鹿对此不置可否,又低下头。 兰迪走到湖边,一时郁闷,便拾起一块扁圆状的黑色石头,朝湖面上打去。 石头弹了两下,眼看即将落入湖心。兰迪用传送魔法接住石头,让它又回到原位,也就是她将石头扔出去的那个起点。 在两道传送门中,石头不停来回,在湖面上弹两下、通过传送门、再回到湖面上。 兰迪抱着腹部,悠悠欣赏起自己制造出的景象。 “杰宝你知道吗?这个就叫做永动。”她对胚胎杰森说,一手轻轻抚摸腹部顶部,“只要我不把传送门关上,也没有外力阻止,石头就会不停来回,这岂不是特别有趣?” 胚胎杰森可能也可能不认同。他毫无动静。 兰迪闭上双眼,聆听周围针叶林间的风声,深吸一口气。 有别于另外百分之八十的哥谭地区,住在布里斯托最大的好处之一就是空气比较清新,不会闻起来像海港、垃圾、宿醉的人的呕吐物跟尿液。 所以兰迪没有要对天抱怨自己的人生什么的,她知道自己已经很好运了。即使这段旅途给她带来太多的刺激,跟没人想要的一次又一次分离。可总体来说,她很好运。 她享受世界上只有2%人能享受的生活方式,她有魔法、有力量,她的一个朋友基本上是一个国家的女王,另一个朋友是独一无二的猫女;她有一整群爱她的家人,一个功能不健全可是于她而言绝对完美的家庭,一个愿意等她超过十几二十年的老公,她还有可爱的宠物。 纵使,上述有部份存在于未来。但,仍然。她知道她拥有这么多。 ………… F!迪克讲的话也太伤人了吧。 偷听谈话是她不对,这是一回事;可是迪克原来这么想那又是另一回事。 背着她向布鲁斯推荐赛琳娜?质疑她不够有趣、不够强大,不能一起玩所以不匹配?怀疑布鲁斯是因为她怀孕才选择她?也怀疑他们实际上不可能找回杰森? “混蛋。”兰迪自言自语,对虚空处用力皱眉,“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活该他被星火被芭芭拉甩。 早知道就不安慰这个混蛋了。 (这就是当初杰森的感受吗?这就是最初大家的感受吗?) 理智上,兰迪知道,她不该跟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孩计较。 也并不是说她还在乎十三岁的迪克、是否赞同她跟布鲁斯交往,当她已经获得三十岁的迪克在婚礼上的祝福时。 有人提醒过她,曾经迪克不好处;甚至迪克自己都这么提醒过,就在她为着卡特琳娜的事生气踱步的那回,他才问过她,为何她还要在他身上浪费心力,说他总是表现不佳。 兰迪也知道,未来迪克会改变想法,可这就是──刺痛。 非常刺痛。比最初杰森乱发脾气那会儿还刺痛。 迪克这个小混蛋,可真清楚该如何精准打击,哪怕他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到底在讲什么。 他不知道他讲的这些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当他向布鲁斯推荐赛琳娜时,这会勾起兰迪最想忘记的那段回忆。 不,迪克什么都不知道。 而他仍能准准地踩在别人的逆鳞上。这可真是种天赋。 怪不得塔莉亚会在厨房里跟迪克对上,被踩到脚趾感觉特别糟。 兰迪静静站在湖畔,抱着腹部,任由脚下的室内拖被人造浅水湖边缘的泥泞浸湿,想象自己抱着的是小杰森。 一般来说,兰迪不会这么明显的陷入忧郁伤感。可是迪克真的戳中她内心深处的不安,而她也很久没有机会安静下来处理自己的压力和情绪。 她的行程被排满了。她永远都在赶时间。 庆生。派对。宴会。总是有其中一个孩子非常需要她。布鲁斯需要她。一不小心被卷进别人的惊天大阴谋。跟朋友吵架了。被绑架,突然有个大好机会能除掉小丑。 就像她的人生一直处于加速状态,尤其是最近几个月来。 所以她不知道达米安的小农场曾经是鹿场,不曾在家里某个角落、发现迪克长大后没时间玩了的空中飞人装置。 再次声明,兰迪清楚,比起世界上许多人来说,她很好运了。 她不是要抱怨自己的生活,因为显然这就是她跟布鲁斯结婚时所签下的东西。这就是你决定跟蝙蝠侠结婚时得面临的各种奇怪情境,对吧?而她在那张纸上签了同意,他们有一个完整的魔法仪式来证明她的同意。 兰迪……想念未来。 她想念斯蒂芬妮大笑的方式、扎成马尾的金发、活泼开放的态度和对同为女性的支持。 她想念她的猫,达米安会说那是他的的猫,也有点想念提图斯,她想念达米安的程度、就跟塔莉亚期待达米安的程度一样多。 她想念提姆,还记得提姆在公园内快乐的样子,他是如何喜欢拍照,他的父母从来没有陪他去过公园或博物馆。她也想念卡斯跟杜克,即使相较之下她跟他们不怎么熟。 她甚至想念杰森跟迪克,虽说她还未真正跟这两人分开──胚胎版本的杰森就在她身上,迪克就在屋里。和芭芭拉,一点点。 知道这里最糟的是什么? 最糟的是,兰迪知道,接下来她有大把的机会会比现在更想念未来。 她已经能预见了。 该死。 “啊!”兰迪大吼,咆哮声横越湖面,把周围所有的白尾鹿都吓一大跳。 胚胎杰森踢她一脚。很难说这是出于睡眠被打扰,或是惯例性支持。当她不能真正与杰森对话时,她的意见就是杰森的意见。 那么兰迪决定这是惯例性支持。 “谢谢你的支持,”兰迪低头,摸着腹部自言自语,“我知道,我们都想念提姆,不过你肯定不那么想念达米安。” 一旦情绪再次平静,兰迪就能用客观的视角来重新审视迪克的行为了。 她这么做,一部份是出于无聊,因为鹿场离厨房有那么远,厨房离主卧又有那么 远,她暂时不想走回屋内,也不想挪动脚步。 另一部份是,兰迪需要一些推论,藉此自我说服,以便能在经历方才那番情绪波折后,仍能睡个好觉。 她并不真的无趣又弱小,对吧? 她有幽默感,至少杰森和塔莉亚会赞同这点。她也有勇气,否则打从开始她就不会跳进这团混乱中。 她有魔法。必要时她可以杀人。她的击杀数上包括一个小丑。她没有每天晚上在哥谭的屋顶之间跳来跳去,只是因为一,她怀孕和二,她不需要。 (布鲁斯不可能只是因为她能为他带来杰森才爱上她,对吧?) (但迪克说得也有道理。如果不是因为她有杰森,布鲁斯为什么会爱她这么久?她在他身边的时间太少了,根本比不上……) 所以,不知何故,十三岁的迪克不同于三十岁的迪克,显然并不欢迎兰迪出现在庄园里。 迪克是否觉得她的出现是种闯入,闯入他跟布鲁斯安稳、安定的生活中? 可能。 他推荐赛琳娜,又提起塔莉亚,是期望布鲁斯与她分手,这样她就不会继续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 也许。 迪克是否对她的存在感到不安?应该是吧。 而这是否与塔莉亚那番血之子的言论有关?或其他原因? 猜想塔莉亚的言论对他带来的影响、远超出迪克愿意承认的程度。 现在回顾起来,迪克的不安全感其实一直都在。兰迪仍记得迪克跟星火分手后,他们在屋顶上、在厨房里的对话;还有那之前跟那之后,迪克也都断断续续时不时地表现出不安。 想要从迪克的行为分析其后的思路,这比兰迪原先预料得要难。 毕竟,迪克是家里除了阿尔弗雷德之外,唯一的‘真正的’表演者,如果你不知道你要寻找的是什么,就很难从迪克身上瞧出端倪,因为这是迪克格雷森,通常他会表现得像金毛猎犬,活泼友善,直到他决定攻击你。 这不像是从上回她意外帮忙救了沃利跟唐娜后,迪克才真正开始信任她、认同她;兰迪不觉得迪克会无缘无故去找一个不信任的人求助。 有一种感觉告诉她,这不是事情的全貌。 那么究竟迪克是从何时起才改观的呢?兰迪无从得知。 她最好的猜测就是迪克在自己经历过恋爱的甘苦之后,才惊觉匹配与他所想的不同,爱情这件小事更与他期望的不同。 那听起来是个合理的答案。 “杰宝,你觉得呢?”兰迪问,“还是说,这也跟我陪他讨论大学专业有关?你知道我一直以为多年来他的态度变化是随着年龄增长,现在看来,哼嗯,或许不是。” 杰森没有回答。胚胎不会讲话。 这就使兰迪想起那次,他们在厨房里,迪克刚问完她为何仍要浪费力气再他身上坚持,接着杰森就冲出来、差点扑倒迪克。 想起当时的画面,兰迪仍觉得好笑。 “所以最终生活会给他上一课。”兰迪继续说,正准备转身走回城堡。 突然,“给谁上一课?”布鲁斯问。 兰迪差点当场就把杰森给生了。 她忘了控制魔法,黑色鹅卵石应声沉入水中。 “天啊,”兰迪摀着胸口,浑身血液发冷、心脏剧烈跳动,“布鲁斯!不要这么吓我。” 就站在她身后,当然是布鲁斯,一身黑色羊毛大衣和黑色长裤,彻底融于夜色之中,手里拿着另一件也是黑色的羊毛大衣,正皱眉看着她。 “我找不到你。”布鲁斯说,平静的语气之下潜藏着指责和忧虑,“现在午夜三点。” 事后想来,不留一个字条就出来散步并不是兰迪最好的主意。 半夜三点,伴侣从家里不见了,只留下一杯冷掉的可可,而他家可是有一座城堡那么大──可想而知布鲁斯会有多惊慌。 神奇的是,他还记得要带一件大衣出来给她。 不愧是蝙蝠侠。总是准备万全。 “很抱歉。我只是……”兰迪伸手往身后的湖面方向挥,彷佛这就能解释一切,“出来散心,正打算要回去。” “嗯。”布鲁斯说,把大衣披在她身上。 如果他注意到她的拖鞋已被泥水浸湿,他也没有说什么。 布鲁斯搂着她的肩,他们缓缓朝阳光房的方向走回去。 半晌。 “所以……你听到了。”布鲁斯说。 这里布鲁斯指的自然是他跟迪克的对话。 “我先为偷听道歉。”兰迪坦然承认,随后半开玩笑地挖苦道:“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毕竟,这是布鲁斯,情感便秘界的大师。很难相信也有一次这人居然愿意主动直面感情问题。 布鲁斯咕哝一声,“……事情不是那样。” 兰迪眉头一皱,斜眼一瞥布鲁斯。 本来吧,在长达四十分钟的好一番自我开解后,兰迪已经不那么在意了。她可以说她很好,没有动摇、没有怀疑布鲁斯是否爱她,也没有跟一个十三岁的小孩生闷气。 偏偏布鲁斯想解释。 兰迪不懂他想解释什么。就这个话题是迪克提起的,不是吗?布鲁斯的回答也没什么不妥之处,除了…… 除了布鲁斯说赛琳娜不想定下来,而他不喜欢她偷窃的那部份。 在外头,有一些宇宙,兰迪知道,那里的赛琳娜最终为了布鲁斯金盆洗手。他们组成家庭,有一个女儿。 她听说过这个故事。 (布鲁斯韦恩告诉过她这个故事。听说,这是一种宇宙常数。) 她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 (她害怕。) 兰迪不会假设要是有一天,这里的赛琳娜凯尔也决定金盆洗手,想要拥有一个家庭,那样布鲁斯是否会改变心意。她不想假设这种事。 可是她说:“嗯,赛琳娜永远不会想定下来,是吧?”用开玩笑的语气。 第134章 布鲁斯这是我听过最浪漫的一句话。…… 这件事实际上没有哪里好玩或好笑之处。可是,如果不用开玩笑的语气来讲出这句话,兰迪不知道她还能怎么办。 “你听我说,”布鲁斯尝试道。 他想解释。这正是兰迪现在最害怕的;不管他打算给她的说法是什么。 所以她打断布鲁斯。 “没事的,你不欠我任何解释。”兰迪匆匆一笑,“首先偷听你们父子睡前谈心就是我──” 的错,她正想说。 布鲁斯却一步抢到她面前,把她拦在铺石小径中间。 兰迪在错愕中打断自己的话。 “听我说,”布鲁斯从左右两侧握住兰迪的手臂,“你没有听到完整的对话。你不知道为何迪克会这么问。这是有原因的。” 兰迪看着布鲁斯,皱起眉。 黑暗中,很难看清布鲁斯表情如何;这段小径未设置足够的路灯。 除了淡银白色的月光能照亮他们前行的路外,就只有远处,从庄园厨房内、缓缓于夜色中渲染开的暖黄色灯光,像灯塔那样,指引方向。 “好哦,”兰迪慢慢说出这 些字,“那么,迪克这么问的原因是……?” 布鲁斯没有松手。“迪克发现我收在书房抽屉内的婚戒设计图,”他说,目光往下,转向兰迪戴有婚戒的无名指,“那与你手上的戒指一模一样,他很好奇。” 兰迪松开眉头,“噢。” “我本想保密。”布鲁斯嘟嚷道。 “嗯……”兰迪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发出鼻音。 布鲁斯盯着她。 “你意外吗?” “是有一点。”兰迪不得不承认。 布鲁斯扭曲嘴唇,露出一个自我嘲解的笑容。 “你对我打算向你求婚感到意外。”他说,“为什么?你早就知道最终我们总是会结婚。” 兰迪这才意识到,她跟布鲁斯其实不在同一页上,而她的回答叫布鲁斯误会了。 “不是的,我意外的是……事情的进展与我预想的不同。” 这将是有史以来最委婉的说法;但,她总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坦然告诉布鲁斯,她本以为他的解释会给她带来新的精神刺痛吧。 在那句被布鲁斯打断的话之后,她本打算说的还有: 她不在乎原来她是布鲁斯的次选择。只是因为命运或什么类似的鬼东西决定把他们绑在一起,不意味着他们就得照做到底。 等事情都结束后,布鲁斯想离婚那也可以,只要知道离婚后,她会分走一半的家产、跟至少二点五个孩子、和一只猫就好──其中包括布鲁斯的两个亲生儿子跟最聪明的那一个。恰巧也包括布鲁斯最喜欢的那一个。 或许也会带走一个女儿。她指的是斯蒂芬妮。 兰迪本来已经准备好要承受精神打击了。 但她现在显然不该把这些话说出口。谢天谢地,幸好刚才她没一时冲动说出这些带刺的话。 兰迪尽力委婉,以隐藏她差点脱口而出的那些负面想法跟违心之论。然而,布鲁斯正在打量她。 那是蝙蝠侠的眼神,此时此刻,她已经成为蝙蝠侠眼前最大的谜团,急需被破解,否则世界就会毁灭。 兰迪只希望布鲁斯看不穿她。 “尤莉,宝贝,”布鲁斯说,“你不是我的次选择。” 他甚至重复呼唤她,以加强这句话的严肃程度和重要性。 看来她最终仍是被看穿了。 兰迪看着布鲁斯的双眼,随后将目光转向地面。 “嗯,我知道。” 不,她不。 “别骗我。”布鲁斯听起来是皱眉了。 他不高兴,想听实话。 兰迪闭上双眼,在深呼吸中,心一横。 “那好吧。”她说,“事实是,我很害怕,布鲁斯。” “实际上我从来没弄懂到底是什么成功驱使你在这么多年内始终爱着我。我拿不准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也摸不清你们曾经是、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里的‘你们’,兰迪指的自然是布鲁斯跟赛琳娜。 “然后我就只是─我就只是一两年才出现一次,从你的生活中一闪而过,像车窗外的建筑物,只不过是特定的某一栋建筑。在这种情况下,要是你中途变心了,那也很正常不是吗?我不会怪你。我不能怪你。我怎么能。” “你不敢这么说。”布鲁斯想插嘴,“我──” 兰迪竖起一根手指,“嘘!我还没说完。你到底想不想听我讲?”。 不知何故,这个举动最终呈现出的效果、比兰迪原先预计的要凶上许多。 至少布鲁斯在这之后闭嘴了。 他可能也有点震惊。稍后她会为此道歉。 兰迪继续。 “更糟的是,回想起来,我发现其实我也没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来让你爱上我。就像,我有带你去某个很特殊的地点吗?我们每年庆祝情人节吗?我甚至不能保证每年都出现。如果赛琳娜能陪你玩,我能给你的是什么?” 公平的说,以她跟布鲁斯所处的古怪约会状况,要是最终布鲁斯决定,她是他几年才出现一次的假期女友,赛琳娜则是他的平日约会对象,那么兰迪──她想她也无话可说。 “我知道通常我不会表现得像现在这样,听起来歇斯底里,但如果你问我讲实话,这就是实话。实话就是我不明白,也没把握。” 这种感觉就像是走在黑暗中;她只能凭信心往前走。 然而,有别于她在孩子们、在其他人面前展现出的自信自若,跟堪称是全家最健康的精神状态,兰迪通常只是选择忽略并压抑她的不安。 怀疑布鲁斯会中途变心吗?没事,继续往前,走到底就没事了。 怀疑他们是如何相爱的吗?也没事,往前就会知道了。 确实如此。这就是时间逆行的运作方式。任何不明白的事,那就继续往前,再往前,答案总是在前面。 可是,有些时候,兰迪也会深感不安,怀疑自己现在到底走到哪一步了。 今晚恰好就是那些时候。 在兰迪的长篇大论中,布鲁斯全程保持沉默。 他大概是想做个好的倾听者,尽管他紧握成拳的双手、和绷起的肩膀线条诉说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那么,”他说,“嗯。” 他们沉默。 “嗯,”布鲁斯咕哝,“这是……” “很多负面情绪?”兰迪提议。 “很多需要我一一澄清的事。”布鲁斯皱起眉,“这是我真正想说的。” 兰迪望向地面。突然发现这些混了玻璃的人工碎石还挺好看的,会在月光下闪烁微光。 布鲁斯伸手搂住她的肩。 “来吧,让我们先回到屋内。”他的声音软化了,更试图打趣,“即使我喜欢做一些被阿尔弗称之为苦行僧的事,也不意味着你得陪我一起做。” 兰迪顺从地靠向他。 两人再次缓缓走向厨房后门。 一会儿后,布鲁斯开口。 “首先……请容我再次澄清,我跟赛琳娜真的结束了。” 他听起来冷静,经过深思熟虑,语气和用词都比前一次试图打断兰迪说话时更为温和。 “我不知道迪克为何要提起她,或许迪克被猫女的调情误导了,你知道赛琳娜跟我都有一个公众形象要维护,但这不能成为一个借口。” 兰迪仔细想象了下猫女对蝙蝠侠调情、或赛琳娜凯尔在舞会上找布鲁斯韦恩调情的画面。 出乎意料的是这些假想画面没有她以为的那样,激发她强烈的不安全感。 “嗯,我可以把这些当成演员对戏。”她主动说。 “你不必这么做。”布鲁斯沉下声,“今后我将彻底避免这类事件发生。” 兰迪皱起眉,抬头看着布鲁斯的侧脸。 “那你的公众形象该怎么办?当我不在时,谁来帮你维护形象?坦白说,如果非得有个人来陪你演戏,我宁愿那个人是赛琳娜,或塔莉亚。至少她们是朋友。” 布鲁斯果断拒绝,“不,我能找到其他方法解决问题。” 对此兰迪不置可否,多少有些怀疑布鲁斯还能找谁帮忙。 “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不需要的,就是找一个女人陪我玩。从很久以前开始便是如此。”他接着说,“不是因为你能给我什么,我才爱你,尤莉。” “你不知道我为何爱上你,那是因为在更早以前我就已经先爱上你……而你还不明白于我而言,你究竟意味着多少。” “你不是个次选择。你是爱,是我的未来,是希望。我想要你,也想要你所代表的那个未来,更想要有你存在的那个未来。假使你仍对我会否变心存疑,现在你可以打消想法。” 他们终于回到屋内。 兰迪换下被泥水浸湿的室内拖,在阳光房和厨房的交界处用温水洗脚。 “我感觉好多了。”她告诉布鲁斯,“谢谢……”他让她发泄一通,还回以(布鲁斯式)爱的告白。 布鲁斯转身为她从木柜侧边拿一双新的脱鞋。 “如果说,”他关上木柜的门,一边用沉思的语气说道 :“宇宙已经决定,你是为了爱我而存在,那么我将只属于你。这就是我们目前的关系。” 有一刻,兰迪差点忘了她手里抓着水管。 “这,”她吸了吸鼻子,“这是我听过最浪漫的一句话。” 虽然这回答也有点踩在是否承认关系的模糊地带上;但考虑到这是布鲁斯,四舍五入,这就是求婚,这就是他在宣誓永恒的爱。以此为前提,可以确定只要她不先转身离开,那么布鲁斯就绝不会背叛她。 布鲁斯侧头看着她,手仍放在木柜门边缘上,耳根可能也可能没有泛红。 “我的生日在二月十九。”他干巴巴地说,“我会让你知道,人们都说,双鱼座最讲浪漫。” 第135章 布鲁斯&赛琳娜校外参访的那…… 而迪克还胆敢在隔天早晨的餐桌上用最无辜的表情看着她。 “我可以有更多枫糖浆淋在煎饼上吗?拜托?请?” 迪克巴眨着母鹿般的圆眼睛,用比糖浆更甜蜜的声音要求道。 看来在这个时期,迪克还未被允许天天早餐都吃糖衣谷片圈。他双手交迭趴在桌面上,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就像大教堂壁画上的小天使,天真、单纯、年轻稚嫩,一如刚出生不超过三分钟的婴儿。 兰迪敢打赌,迪克很清楚他自己在做什么。 就像其他任何一只生活中常见的猫科动物,他们会对人类睁大自己的圆眼睛,发出好听的喵喵声,摆出让人类心动不已的姿势;这些小混蛋比谁都清楚该如何让自己看起来最可爱。 他们擅长操纵,喜欢从人类的脚趾上踩过去,会在夜里跳过你的腹部,几乎把你的肋骨踩断。 这就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你不能怪他们,要怪就怪造物主。 面对此情此景,兰迪尽量不公开表露自己的质疑。她将枫糖浆推向迪克,微微一笑后说:“当然可以了,小甜派。” 迪克完美的海报笑容有短短不到一秒的凝滞。 兰迪手肘撑在桌面上支起下颔,微笑望着迪克,眼神传递出一个单纯的信息是:我知道你在干嘛,小混蛋。尽管放马过来,我会用你的魔法打败你。 迪克微微瞇起双眼,笑容逐渐褪去。 值得高兴的是,他看上去没有先前那么高兴了。 突然,布鲁斯被咖啡呛住,一些难以洗去的深茶色水渍溅在他的衣襟上。 顿时兰迪和迪克双双转头望向布鲁斯。 阿尔弗雷德在厨房里长长一叹。 “抱歉。”布鲁斯咕哝道,一时手忙脚乱。 兰迪斜了眼布鲁斯,从桌上拿起一迭纸巾拍在布鲁斯胸口上。 布鲁斯赶忙接过并匆匆擦着,从头到尾低头,不敢直视兰迪和迪克的双眼。 哦是的,他们绝对都知道彼此在干嘛。 而布鲁斯居然还有胆偷笑。 迪克哼了一声,低头继续切割他的松饼。当餐刀划过餐盘时,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表情与黑白犯罪电影中的主角策划邪恶阴谋有惊人的异曲同工之处。 兰迪可以听到一些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 原来是齿轮转动声,从迪克的小脑袋中传出来;和翻白眼的声音,从她自己身上传出来。 如果这一切的目的不是为了宣誓领地、驱逐彼此跟痛踩对方的脚趾,兰迪会觉得这很好玩。 一些智力游戏、互相伤害跟家庭成员之间无伤大雅的操纵陷害,这岂不是挺有趣的吗?当人们决定报名加入蝙蝠家庭时,这就是他们期望中会得到的小赠品。这可以成为一种精神强度的锻炼,好比某种精神上的健身操。 终于兰迪体会到了塔莉亚的感受,原来这就是迪克跟塔莉亚多年来深陷其中的状况(或者只有迪克?)。 现在回想起来,迪克曾经怀疑她会趁机把他踢出庄园的那些发言似乎就更有意义了。 在迪克用完早餐,被阿尔弗雷德送去学校后,布鲁斯放下报纸,用平淡的、半开玩笑的语气问:“我是否该担心?因为你跟迪克正在玩的精神刺伤游戏似乎有点危险。” “没什么好担心的。”兰迪转眼珠,“别害怕,我不会玩得太过份。”毕竟她还是很喜欢迪克,只不过是未来的迪克,“只要他别挑我睡眠不足的那个早晨跟我玩心理战,那就更好了。” 清晨四点才入睡,早上七点就得起。要不是有赖于前几个月固定生活模式养成的生理时钟,兰迪会在餐桌上睡过去。 布鲁斯观察她的脸色,皱起的眉之间写有关怀。 “待会回去再睡会儿?”他建议。 兰迪摇摇头,“不了,我得先把事情提前做完。跟赛琳娜约好后天去博物馆看展,估计会花上一整天的时间。” 哥谭博物馆最近有知名百年品牌的银器展,展品包括该品牌漂亮的纯银上釉雏菊项链;不过兰迪怀疑,赛琳娜真正的目标是地下展间的中亚古文物。她看过目录,发现其中一个杯状的文物散发出可疑的魔法气息。 “到底是从何时起,你从我正义的伙伴、变成赛琳娜的犯罪伙伴。”布鲁斯嘀咕道,皱眉的原因从关心转为轻微不满,“如果我阻止你后天跟她出门,这是否会使我成为一个操控欲强的坏伴侣?” 兰迪用鼻音表示赞同,“是的你会,那实际上可以被指控为加暴。”然后她笑了起来,又说:“讲真的,你不该为此感到意外,因为偷东西可不就是猫女最擅长的事?包括偷走你的女友。” 布鲁斯回以一个白眼。 等到了兰迪要出门的当天,布鲁斯就更不满意了。 他站在主卧最大的那片落地窗旁,把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拉开一条小缝,躲在布幔后往楼下看。 “她开一辆跑车来接你。”布鲁斯说,声音含糊,混杂大量指控,“这是谁给她的好主意?你有七个月身孕。” 兰迪正忙着清点手提包内的必备物品。她从梳妆台前头也不抬地回道:“别再抱怨了,亲爱的。你能不能保证,在我离开后,会乖乖去上班?而不是花上一整天的时间来跟踪我们?” 布鲁斯皱眉,咕哝。 “能吗?亲爱的?” “好吧。”布鲁斯加重声音,听起来真是有够勉强,且闷闷不乐。 兰迪收拾好一切,从衣帽间走出来。她穿着最柔软、最适合长时间行走的一双鞋,手臂上挂着针织外套,走到落地窗前,拉着布鲁斯的衣领、垫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我会在晚餐前回来。”她说,掌心温柔地擦过布鲁斯的脸颊。 布鲁斯低头,皱眉,表情有一半是蝙蝠侠。 “要是有任何事发生──” “我会马上通知你。”兰迪抬手,在两人之间小幅度挥舞手里的蝙蝠传呼机。 “而要是赛琳娜打算进行任何非法活动──” “那不会在我眼前发生。”兰迪保证道,“这样行了吗?警官大人?” 布鲁斯哼了一声,捧起她的脸颊再吻了会儿才总算放行。 “你的口红糊了。”赛琳娜说,指着自己的唇角,“在这处。” 兰迪赶忙放下副驾驶座前的小镜子,用手指擦拭唇角。 赛琳娜发出好笑的鼻音,双手握住方向盘,从红唇到墨镜都拉风得毫无人性,开车的速度却也慢得令人发指。 在他们这辆车的后方,一小串车龙正逐渐成形。 其中有人按喇叭,有人摇下车窗,朝他们的车尾愤怒地咆哮脏话,大吼:“看在天X的份上,你开的可是保时捷!女人!” 兰迪停下动作,慢慢将脸转过去,很想知道在路中央对猫女咆哮开车技术的事、会为这个人带来什么样的下场。 只见赛琳娜也摇下车窗,朝后方竖起一个尖锐的中指。 “也X你!”赛琳娜用她最猫女的声音大喊道,“我给自己买辆保时捷,就是为了能在路上开得超X慢!” 兰 迪忍俊不住,摀嘴闷笑。 但然后对方拿出一把枪。 赛琳娜也拿出一把更大把的。 兰迪瞪圆双眼,在这之前她根本没注意到赛琳娜在车上藏了多少武器。 对方闭嘴了。喇叭声停了。世界清静了。 “实际上这辆车也不是我买的,包括这些玩具,都是赠品,”赛琳娜回头告诉兰迪,“只是想让你知道。” 兰迪默默环顾车内四处,心想,当赛琳娜说赠品时,指的就是一并偷来的意思吧。 “我该担心吗……?” “没事,我相信西岸警察不会那么快追到东岸来,尤其不是哥谭。” 兰迪点点头,“身为哥谭人,很高兴听说我们的当地猫女在其他州也打出了知名度。” 赛琳娜大笑。 “那么,今天你跟我出门,布鲁斯说什么?”她问,乍听之下漫不经心。 “有点闷闷不乐,大概就那样吧。”兰迪耸肩。 “是吗?” 从赛琳娜若有所思的鼻音中,兰迪隐约嗅出一丝怪异。她转头盯着赛琳那的侧脸,问:“怎么了?突然这么问。不会你们吵架了吧?” 考虑到今天她出门前,布鲁斯表现得格外不满,兰迪会说这是合理的猜测。 赛琳娜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不答反问:“等会你想从哪一区先逛起?” 发现原来今天也是哥谭学院带七年级生去博物馆做校外参访的那一天。 还没进门,兰迪就能听见孩子们吵闹的嘻笑声。 这就叫兰迪起了疑心。她怀疑地打量身旁的赛琳娜,问:“这是你计划好的吗?”撞上学生们的参访日,如此一来就更好趁乱偷走文物? 赛琳娜笑得像柴郡猫。 “什么?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 兰迪叹气,仰头望天。出门前她才向布鲁斯保证不会让赛琳娜在她眼皮底下偷东西,看来终究她是得辜负了。 出于个人兴趣,兰迪就是要先去看银器。她想这样也许能跟校外参访的孩子们错开路线,没想到反而在通往博物馆办公室的小走廊上撞见鬼鬼祟祟的迪克。 “为什么你在这?”迪克质问。 第136章 赛琳娜&迪克猫尾巴被踩的那……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问题。”兰迪朝他挑眉,“你难道不是该跟着大部队前进?在这里晃荡又是怎么回事。”一看就是要潜入别人办公间的可疑样子。 迪克一跺脚,咬牙切齿的模样显得挺不寻常。 “你别妨碍我,事情很严重,”迪克说,压低音量,“我确定克莱恩打算今天在博物馆内投放恐惧毒气!得要阻止他,没时间了。” 那还真是很严重。 兰迪眉头一皱,正打算问清楚,赛琳娜就从她背后加入对话。 “你怎么去个卫生间这么久?我正在找你。”赛琳娜先对兰迪说,随后目光转向迪克,以及迪克手中捏紧的罗宾工具包,和一柄蝙蝠镖。 “赛琳娜。”迪克咬出这个名字,发音不知为何,神秘地近似于“猫女”。 “神奇男孩。”赛琳娜朝他扬起一道眉,“我猜我们都在这儿,肯定是个天大的巧合,对吧?” “他说克莱恩正准备在博物馆投放毒气,”兰迪转头告诉赛琳娜,“你在计划今天的时候,有打听到相关风声吗?” 因为赛琳娜不可能是临时起意来博物馆偷东西的;稻草人乔纳森克莱恩更不是。 理论上,恶棍之间会彼此互通消息,以防在计划成功之前就先内哄,至少兰迪是这么听说的。 照这道理,当博物馆决定展出银器和文物时,其他哥谭恶棍就该想到,啊,猫女会喜欢这些,接着绕道离开,以示尊重。 而如果赛琳那没听说…… 那只能说明克莱恩根本不在乎。 稻草人没有把猫女放在眼里。 赛琳娜阴沉的脸色证实了兰迪的猜想。 “那个混账,他明知道我有计划,”赛琳娜咬牙咒骂,露出的尖牙让她看上去像豹,“现在这是私人恩怨了。” “哦,请别这么想。”迪克冷漠地嘲讽道,“他的目标是学生,你的行窃计划被打乱不过是主菜附赠的甜品。我已经查出,这是种新型恐惧毒气,” “不只。”赛琳娜打断迪克,在盛怒中咬指甲,“地下室的文物。他知道那是什么。” 兰迪想起目录上的古文物;果然,那才是赛琳娜真正的目标。 迪克皱起眉,“什么文物?克莱恩知道什么?” 兰迪望着赛琳娜橄榄石绿色的双眼,从中读出真正的恐惧。 “古文物上有魔法。”她喃喃道,继而用更清醒的语气问赛琳娜:“那是什么种类的魔法?是恶魔?黑魔法?更禁忌的东西?” “你们到底在讲什么?”迪克问,眼神在她们两人之间来回,脸也随之转动,稚嫩圆润的脸配合他的动作,使他看上去像林间跳跃的小鸟──只不过在眼下的情境中,更像是披着陷阱式鲜艳羽毛的小型凶猛肉食猛禽。 赛琳娜根本不理迪克。 “没那么严重。”她先说,停顿一拍后,垮下肩,用沮丧的语气更正自己,“好吧,本该如此。那就只是……” “到底什么?别拖拖拉拉的。”迪克质问。 赛琳娜给了迪克恼怒的一眼,“闭嘴,翠迪鸟。难道布鲁斯没教你别打断大人讲话?” 迪克瞇起双眼,眼看就要讲出更尖锐的话来回击赛琳娜。 兰迪赶紧介入,稍微挪动站姿以隔开这两人。“既然很急我们就别浪费时间吵架了吧。” 赛琳娜抿了抿唇,将目光转回兰迪身上。 “那就只是能加强人的意念和情绪,如此而已。”她说,“就像我讲的,这本来没什么严重之处。” ──直到克莱恩发现这块古文物的能力,决定将其用作某种扩音器,向全哥谭广播他对恐惧的狂热主张。 从迪克脸上的表情,不难看出他也想到这一步。 “我们该兵分两路。”赛琳娜说。 “我可以帮忙处理文物。”兰迪主动提出。毕竟三人之中只有她懂魔法。 “而稍后我们将讨论你本打算拿这块文物干嘛。”迪克瞪了眼赛琳娜,一边从罗宾工具包中掏出一对耳机,扔给赛琳娜和兰迪。 “戴上它,保持联系。”他命令,“现在,我会负责处理克莱恩跟他的暴徒、阻止毒气释放,你们处理那块该死的文物,成交?” 任何人都能清楚地从迪克身上看见布鲁斯的影子。 兰迪不合时宜地感到好笑。同时,赛琳娜白眼都快翻到火星上去了。 “我们走。”赛琳娜抓着兰迪的手离开走廊。一旦走出迪克的听力范围,她就忍不住抱怨道:“那个小X。你是怎么忍受他的?” “我没有。”兰迪承认,“实际上,我们正在家里进行一些足以叫布鲁斯忐忑不安的心理战。感觉他目前仍不太适应我的存在,前几天才听见他向布鲁斯推荐你。” “疯了。”赛琳娜说,“他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布鲁斯现在是什么情况。” 所以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兰迪挺想这么问。 她没有 。相反地,兰迪刻意忽略这点并继续说:“我的推论是,他十三岁,父母双亡,众所周知,哥谭的寄养系统就跟我们的污水处理系统一样烂,哈利马戏团不能带他走。” “除了布鲁斯,他现在无依无靠,严重缺乏安全感,而我带着七个月的身孕出现,声称是时空旅行者?呃,听起来可信度十分之高,0/10绝对不会相信。” “行吧。这么说是有点道理,换作是我也会对你起疑心。” “对吧。” 她们很快抵达地下展间。 乍看之下,该展区并无异常;除了从安保到讲解员都被换成克莱恩的暴徒,还有两名假的游客在展区前后出入口游荡。 赛琳娜一眼便认出这些暴徒。 “六个。”她压低声音,字里行间夹杂着暴躁的嘶嘶声,“好吧,好吧,我能处理。这只是克莱恩,没什么大不了。” 兰迪的目光快速扫过安保。 那些家伙打扮得像特种兵,实际上应该也是特种兵。 要命哦。 “嗯。”她明智地说,决定就不指出双方武力悬殊的事实。相信赛琳娜自己有眼睛。 这只是博物馆,虽然是哥谭的博物馆,但特种兵的安保也太离谱了,保护古文物理论上不需要拿出能屠杀一屋子人的枪。 荒谬的是,似乎没有其他人注意到事情有异。那些正在参观展间的哥谭学院学生仍傲慢得无忧无虑,就连带队的老师们也是如此。 猜想钻石区和布里斯托出身的孩子们就是不一般。正所谓死于安逸。 赛琳娜抓着兰迪,先技术性撤退到展间外。 “你打算怎么做?”兰迪问。 赛琳娜先盯着她的脸,再看着她手中紧握的蝙蝠传呼机。 “……我就知道。”赛琳娜面无表情,“他要多久才会到?” “不好说。据我所知,他本该在开会。” 在全速驾驶(目前的)蝙蝠车的前提之下,韦恩塔离博物馆约要十分钟;布鲁斯从会议中脱身至少要两到三分钟,换装、奔跑、进入博物馆,也得给个两三分钟。 就算布鲁斯一路畅行无阻,她们还能再等十五分钟吗? 迪克只有一个人。目前罗宾孤身一人在博物馆的管线中钻来钻去,忙着解除装置,也许也得面对克莱恩本人,考虑到克莱恩尚未出现在地下室。 她们这边需要蝙蝠侠,那楼上罗宾那边呢? 赛琳娜变得比刚才更面无表情。 “所以我们仍得靠自己,很高兴得知。”她改变姿势,双手插在腰上,“听着,他们不会现在动手,里头那群富家子中有一半父母长期与法内科尔那种人打交道,另一半父母本身就是那种人。” “虽然克莱恩疯了,他的打手们可没有傻,这些低阶暴徒不会想一次与半个哥谭地下社会为敌,离开克莱恩他们还是得找工作,所以这将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我们直接破坏文物?”兰迪提议,“速战速决,尽快退出战斗。” 赛琳娜点头,“你负责文物,我负责暴徒,等我暗号行动。” 运气好的话,她们还能上楼帮迪克一把。 通常,兰迪珍惜所有文物。 然而以眼前的情况,她跟赛琳娜就两个人,要想护着文物、又得对付六个稻草人的暴徒,其中包括三名重装暴徒,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完成这一切,那难度是有点高。 就更不提她们仍搞不清楚克莱恩打算拿这文物怎么办、他本人目前在博物馆的何处、以及恐惧毒气具体是何时施放。 当着暴徒们的面把文物彻底粉碎是个好主意。 一方面,唯有这么做,克莱恩才会死了这条心;另一方面,如此一来克莱恩就会知道,下次,千万别去踩猫女的尾巴。这可以毁了克莱恩的任何计划,也是在传递一种观点。 她们在展间附近花了太多时间,越发形迹可疑,以至于当她们再次一前一后的走进展间时,克莱恩的人马上就提高警觉。 “嘿女人,你要做什么?你不能继续靠近展柜。”其中一名重装暴徒一步上前,抬起手阻止兰迪前进。 兰迪茫然地望向那名暴徒,露出再无辜不过的傻妞笑容。 “为什么?我就想看得更仔细些。”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抚摸腹部,“不靠近点我该怎么跟宝宝讲解文物呢?” 第137章 赛琳娜&布鲁斯博物馆人质事…… 暴徒看着她,再看着她的腹部,面露迟疑。 虽说自从杰森十六岁那次之后,兰迪都用魔法眼镜来改变外貌,以防有人认出她的脸,对于怀孕,她倒没有次次都特意掩饰。 这是出于安全考虑,一般人发现孕妇,多半会稍微注意行动别碰撞到。 没料到有朝一日这会成为她在任务中的掩护。杰宝,你可真是妈咪的好小帮手。 兰迪继续笔直走向玻璃展柜。暴徒在短暂犹豫后,又回过神来,再次阻挡她:“夫人,您真的不能继续靠近──” 兰迪摆了摆手,“没事的,这能有什么大问题。” 与此同时,赛琳娜的声音从耳机内传出:“猫就位。” 该暴徒面对孕妇时为数不多的耐性和仁慈正消耗殆尽。“夫人,您要是继续前进,那我就得,” 兰迪的手停在空中,手腕一转,魔法光芒浮现,旋即一道冲击波将暴徒向后撞去,男人倒地的同时更撞碎了玻璃展柜。 “得什么?”兰迪甜甜地问,用悬浮魔法将文物拿到手。 顿时警铃大作,展间内一片混乱。 突然间,在这个远没有学校操场大的半密闭地下展间内,到处都是高声尖叫、横冲直撞的十三岁孩子,他们像断了头的鸡一样奔跑,忙着逃离,所做的却只是乱窜。 这几乎就像一群大象在游行时失控。事情走下坡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克莱恩的暴徒们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然而,也正如赛琳娜所料──克莱恩疯了,他花钱雇来的打手们可没有。 对孩子们施放恐惧毒气,那是算在克莱恩头上;开鎗扫射孩子,那就算在暴徒们自己头上。 没人想冒着一次惹恼半个哥谭地下社会的风险开鎗射击,混乱中流弹误伤某个黑二代的概率太大了。这就限制了他们的武器使用,能用选项剩杀伤范围较小的武器,或近身肉搏,从而拉近双方原来悬殊的武装差距。 看起来克莱恩的手下对他的忠诚度不怎么高。 “我们是否该帮忙疏散人群?”兰迪在通讯上问。 赛琳娜答:“没空!”配合一些揍人的声音,“他们会没事的,生命会自寻出路。” 对此兰迪深感怀疑。在她看来,这些钻石区和布里斯托出身的年轻无头鸡在恐慌中甚至分不清出口跟墙,严重缺乏危机应对,尽管这某方面也为她和赛琳娜带来优势。 只期望别发生踩踏意外。否则布鲁斯永远不会放过她。 ……或者光是目前为止就足够叫布鲁斯大发脾气的了。 迪克的声音毫无预警跳进她们的对话中。 “你们做了什么?”他问,音讯粗糙,全是风声和奇怪的杂音,“现在为你们连接洞穴,特工A会提供帮助。” 天知道迪克现在人到底在什么奇怪的地方,可能是某个出风口。他真的很好地从蝙蝠侠身上承袭了一些传统,好比像是先质问再提供帮助。 赛琳娜跟兰迪都没有回答迪克的问题。忙着吸引火力和摧毁文物。 幸运的是,文物上附着的魔法许是年代过于久远、已变得像薯片一般薄弱,兰迪可以轻易摧毁。 她用传送魔法让文物在三道传送门之间断成四截。而一旦目睹文物被毁,那六名克莱恩雇来的暴徒也马上就放弃了。 他们甚至没有浪费精力来追捕兰迪跟赛琳娜,任由她们混在尖叫的七年级生、比孩子更更恐慌的教师和其他观展民众之间溜走。 至此,任务堪称进展顺利。 兰迪追上赛琳娜。 “刚才那是个有趣的小花招。”赛琳娜笑着称赞她。 兰迪不免有些得意。“你指的是我愚弄敌人并把他打飞的那部份,还是我摧毁文物的那部份?” “主要是你欺敌的方式,不过传送门的用法也挺残暴,我喜欢。”赛琳娜说着,突然抓住兰迪的手,带她溜进一道仅供员工出入的隐藏出入口,以躲避巡逻中的暴徒 兰迪惊讶地发现,这个出入口隐藏在落地玻璃展柜内,有一面足足有半张墙大的中世纪挂毯作掩护。 如果不是对博物馆或美术馆的展间布置方式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一般人永远不会想到,这些挂着展览品的木板墙之后,有整条相通的小走道,仅供一至二人通过,而出入口就开在展柜内,可通往博物馆办公室和其他地方。 她们小心翼翼地走在木板墙和博物馆真正的墙之间,从缝隙中窥探外头景况。 此时,暴徒们已挟持了不少人质,并将人群集中在她们所在的这个展间中央。 仍然不见克莱恩身影。 “现在怎么回事?”赛琳娜轻声嘀咕,“克莱恩还想要什么?文物已经没了,他没必要费力挟制人质,如果他还想继续执行他的计划,只管直接投放毒气便是。这很奇怪。” “也许是资金。”兰迪猜。 人质最容易叫人联想到的就是勒索。 有鉴于这时的克莱恩才刚被他曾经就任的大学开除不久,势力不够大,失业、又不能继续使用免费的学校实验室,这家伙想要钱,这是最合理的推想。 接着兰迪更想到──迪克。 不对。她们都结束这么久了,怎么迪克一声不吭?他可不是个能保持沉默这么久的人。 “罗宾?”兰迪在通讯上低声呼唤:“楼下结束。你在楼上进展如何?” 无人回应。 兰迪闭上双眼,咬 紧牙根。 开口呼叫前,她就考虑过有这种可能性,只是不想太快放弃希望。 “罗宾?罗宾。响应呼叫,罗宾。” 仍然无人响应。 兰迪抬眼,与赛琳娜四目相对。 “X。”赛琳娜说。 那也是兰迪正想说的。 她用手指轻敲耳机边缘再长按,切换频道,帮自己接通布鲁斯和洞穴内的阿尔弗雷德。 “夫人。”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先出现。 顿时赛琳娜脸一皱,彷佛在问:夫人?真的吗?这就是你挑选的称号?我以为你会有更好的品味。 兰迪转眼珠,无暇回应赛琳娜。她不是缺乏更好的品味,只是截至目前都还未正式义警出道,自然没有代号。 “特工A,”她打招呼,紧接着要求:“我需要罗宾的位置和状态。” 阿尔弗雷德那端沉默了会儿后,先报出迪克目前所处位置,并答道:“我怀疑罗宾正与稻草人共处一室,并面临多达十名暴徒的包围环绕。” 赛琳娜再次咒骂。 那么,迪克是被挟持了,无法从十名暴徒和克莱恩本人手中逃脱。 考虑到迪克并未像他所承诺的,为她们连接洞穴通讯,很可能在说话的当下他就面临危机。如果当时兰迪跟赛琳娜不是正忙着处理她们所面临的战斗,本可以更早察觉异样。 “好消息是,罗宾的生命体征仍在正常值上。” 兰迪稍稍松了口气。猜想是迪克正想方设法与克莱恩周旋,拖延时间,尽可能避免被注射恐惧毒素实验品的命运。 谢天谢地;迪克聪明又可爱真是太幸运了,这对他有利。 蝙蝠侠的声音出现,“我去救他。” “那个房间没有窗。”赛琳娜提醒道,“我们赶过去说不定比你更快。” 布鲁斯沉默两拍,用更粗暴的蝙蝠侠声音说:“不,你们马上离开现场。” 兰迪跟赛琳娜交换一个不以为然的眼神,都最烦布鲁斯这样下命令。 “可以的话,我们倒是想。”兰迪轻叹,“有点被卡住了。” “你们在哪?” “我们在一楼正中央的展间内躲避克莱恩的暴徒,他们挟持了足足有半个房间的人质,现在正一个个的在打电话,显然是想要求赎金。” 布鲁斯仍说:“离开。” “你指的是,无视这些人质并离开?”兰迪问。 那倒……也不是说不行,她心想。如果说布鲁斯就这么要求的话。 虽说事后她可能会良心不安,做一阵子的恶梦,可她也没有圣母到罔顾自身安危。她有宝宝要顾呢。 “就算是那样,我们也得经过一群暴徒,所以。”兰迪继续说,“在你询问之前,我可以回答你,是的,我刚用过传送魔法,目前正在一个不应期。” 蝙蝠侠陷入沉默。 兰迪看着赛琳娜,以眼神询问对方有何主意。 赛琳娜面色冷漠,垂眼玩弄指甲。 “不像你们,我实际上真不怎么在乎外面那群人的死活。”赛琳娜用她的猫女声音说道,“本来今天我的计划就不是拯救人质,我带的装备也不够我做行窃外的事。” “唯一让我留下来的理由只有你,亲爱的,因为我该死的不会再一次抛下你独自离开。上回我这么做,结果,” 说到这,赛琳娜脸色扭曲了一瞬。 “不论如何,”她以此草草带过未说出口的话,“要是这回我又这么做,猜想结果就不会只是断交个几年那么简单了。我敢打赌,有人会为此放弃他的不杀誓言。” 兰迪皱起眉。 赛琳娜别过脸,拒绝直视她的眼睛。 最终布鲁斯仍决定:他去救迪克。 第138章 活力双雄一起挨骂的那次 布鲁斯的要求是,要么A,兰迪跟赛琳娜继续前进、趁机离开,要不就B,待在原地直到GCPD抵达,反正戈登正带队进入博物馆营救人质。 经确认,在场被绑作人质的人,都是家人有钱支付大笔赎金的人。 换言之,这就是有目的的人质勒索。 包括楼上,目前被克莱恩扣住的迪克,他以迪克格雷森-韦恩的身份在与稻草人周旋,这很聪明,因为克莱恩不会对罗宾犹豫下手,却会看在钱的份上多留迪克格雷森-韦恩一会儿。 猜想稻草人打算抢走所有他能抢走的东西;既然夺取文物那部份计划失败了,至少他还可以先勒索,再对这些人喷恐惧毒气,抢钱跟做实验两不耽误。在这点上,迪克的情报并非有误,却也不够准确。 赛琳娜讨厌坐以待毙。 她们可以从她所知的秘密通道离开,这会很容易的,猫女如是说。她说比起计划B,她更喜欢计划A。 坦白讲兰迪也是,但然后胚胎杰森就告诉她,天啊妈咪这压力太大了,好紧张哦,他不喜欢,他要抗议,并通过引发一些宫缩来表达他的观点。 “我想你没办法一边忍受宫缩,一边安静地穿过通风管不引起注意,对吧。”赛琳娜问,直直盯着兰迪的腹部。 与其说那是盯,更接近怒视;兰迪在咬紧牙根、额冒冷汗时心想,拜托别再给她增加压力了,这又不是她的错,明明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稻草人。 “我不怪你。我是怪布鲁斯。” “……怪他什么,让我怀孕吗?” “不然呢?” 她们躲在赛琳娜能找到的最安全的位置,安静等待,直到戈登带着大队人马进入博物馆,总算结束这场差点就要发生的博物馆恐惧毒气危机。 不得不说,赛琳娜演技过人。她在戈登的部下发现她们时表现得像恐怖片的女主角,哭得惊慌失措、梨花带泪,彷佛她们真的只是今天不巧来博物馆参观的普通民众,而非在地下室打倒暴徒更毁坏文物的恶棍英雄二人组。 一等戈登的部下离开,赛琳娜就恢复正常,更用不屑的表情整理头发。 兰迪就眼睁睁看着赛琳娜的眼泪缩回去。 “男人。”赛琳娜冷哼,“太好骗了。” “嗯。”兰迪明智地说。主要是因为她无话可说。 “我们快走。”赛琳娜再次抓起她的手,字里行间混杂着暴躁的嘶嘶声,“不想撞上戈登,那只老狐狸可没这么好糊弄。” 实际上……兰迪想说,她们在地下展间干的好事,即使克莱恩一早就黑了博物馆的所有监控,也有大概百来个目击证人。 要是戈登铁了心想逮捕她们,她们不可能如此顺利逃脱。 那么戈登是有意包庇吗?看起来是。从戈登刻意忽略她们、和瞥见她们在现场时露出的微妙表情,兰迪确定戈登只是看在蝙蝠侠(布鲁斯?)的面子上才选择无视。 回去的路上,兰迪情绪低迷,对于即将到来且不可避免的责骂深感沮丧。 已经很想逃跑了。 布鲁斯会生气。她会挨骂。而这回不管怎么说,她都缺乏正当理由。 这时候就不免有些羡慕赛琳娜。多好啊,回家就是回家了,不会有人要求赛琳娜立刻去洞穴集合,做任务检讨,并在过程中数度被骂。 怪不得家里几个孩子一等年纪够大了,就急急忙忙从庄园 逃跑。 赛琳娜一把她送到庄园大门的阶梯前,就忙不迭加速离去。逃跑速度之快,根本不讲义气。兰迪想大概赛琳娜一回家就会订机票飞往巴黎吧。毕竟谁想面对一个情绪暴躁的蝙蝠侠呢。 阿尔弗雷德帮她开门。 “布鲁斯少爷还未到家。”老管家说,体贴地建议道:“或许您想先冲个热水澡,洗去疲惫,打起精神后,再来面对命运?” 兰迪消沉地看着阿尔弗雷德。 先洗澡吗?好啊当然好。她正愁一个躲起来的借口呢。 那么。总之。 兰迪挨骂了。她跟迪克都是。 “你们这是冲动、鲁莽、不负责任又自不量力,”布鲁斯滔滔不绝、来回踱步,在后怕带来的勃然大怒中一一数算兰迪跟迪克今天犯下的错误,“早在最开始,迪克,你一发现博物馆门口的安保被换成克莱恩的暴徒就该通知我,而不是独自行动!” “……你自己不也总是独自行动。”迪克先小声嘟嚷,而后,他飞快瞥了眼兰迪,抬高音量指称:“没有啊,我没有独自行动。她跟赛琳娜都在呢。” 兰迪低头斜眼,怒目而视。 “少来,你根本不知道我和赛琳娜今天打算去博物馆。”她回击,“要不是我在走廊上逮到你──” 布鲁斯打断她。“和你!尤兰达。我就知道今天不该让你出门。” 由于他仍穿着蝙蝠装,气势就更加凶狠。 兰迪默默闭上嘴。哇布鲁斯气得喊她全名,压力可真大。 结果这会儿,杰森就不引发一些宫缩了?不是吧,连胚胎杰森都弃她于不顾,这算什么。 随后布鲁斯又就着他们处理事情的方式进行好一番批评。 首先,迪克校外参访过程中脱队,想一个人挑战克莱恩加一整组暴徒(“我没有想挑战他们,我本想处理了施放毒气的装置就,”“闭嘴,罗宾!”),有罪;自己挑战不够,还邀请兰迪加入队伍(“你又说我不该独自行动!”),二度有罪。 兰迪也被骂得挺惨。 她错在没有立刻向布鲁斯报告迪克的行动(“我有啊!”“不够快!”)、跟着赛琳娜去地下室而不是立刻离开博物馆(“但赛琳娜一个人要怎么,”“你别管赛琳娜她爱干嘛干嘛!”),总之就是不该搅和进去。 半小时后,兰迪累了,迪克哭了。 “我恨你!”迪克对着布鲁斯尖叫道。 “那随你!”布鲁斯吼回去,“我是为了你着想!” 兰迪缓缓闭上双眼,选择摀住耳朵。 就这一次,她暂时不想介入处理布鲁斯跟其中一个孩子的争执。 迪克用力跺脚,大喊一声,也听不清他到底在喊什么,喊完就头也不回的直冲上楼。 兰迪长长一叹。 布鲁斯瞪过来,“怎么,你也要恨我了?” “迪克十三岁,我三十了。”兰迪淡淡回道,“不,我不恨你,我理解你这次为何特别生气,”因为要是一个没搞好,今天布鲁斯会一次失去她、迪克和杰森,但这不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吗?义警家庭就是如此,有本事布鲁斯带头退出义警生活,那一切就结束了。 “我也理解就你的角度来看,我跟迪克的行为简直是在挑战死神,嫌命太长。我只是……累,亲爱的。我想上楼休息。” 仅用累一个字来形容此刻她的感受,那是天大的轻描淡写。但是,都被骂成这样了,兰迪哪敢让告诉布鲁斯她今天紧张得都宫缩了。 布鲁斯张嘴,再闭上。 “噢。”他说。 兰迪继续看着他。 “那么我能不能上楼了?” 叫人意外的是,在一起挨骂之后,迪克对兰迪的态度突然好上许多。 看来共患难对迪克而言,是拉近距离的一种关键;尽管代价是与此同时,他正在单方面对布鲁斯冷战。 隔天,早餐时间,迪克自己搬动盘子、移到一个距离布鲁斯较远的位置,既不回应布鲁斯的任何话,更不肯正眼瞧布鲁斯一次。只要布鲁斯试图打破僵局,迪克就会垮下脸,散发出强烈的愤怒。 这像一台扩香仪一样。区别在于扩香仪散发的是精油熏香,迪克发出的则是怨念。 然而,迪克却会微笑响应兰迪的闲聊,注意这里的微笑不是前几天那种甜滋滋的假笑,是真正的微笑。 如果兰迪不是在前几个月内、通过体验其他孩子们的青春期、逐渐习惯这个家庭其功能失衡的古怪方式,她会消化不良。 一方面,她有些受宠若惊,毕竟迪克(十三岁版本)友好时确实很可爱,怪不得大家都喜欢迪克;另一方面,她多少怀疑这是种战术。这很可能只是迪克正在对布鲁斯发动消极攻击。 布鲁斯看似无动于衷。 在迪克去上学后,兰迪忍不住问:“到底他是如何从现在这副模样,变成未来的一缕阳光?”主要是问天。 布鲁斯看了她一眼。 “迪克未来会成为一缕阳光?很高兴得知。”他叹道,神情与其说沮丧,更接近麻木。 兰迪顿时提高警觉。 布鲁斯麻木。为什么布鲁斯麻木。“难道他其实三天两头都……?” 布鲁斯长长一叹,听上去已经像是个长期受苦的人。 “这还不是最糟的情况。”他说,伸手指向桌尾,“根据经验,要是迪克更生我的气,他就会坐到长桌的另一端。” 兰迪下意识摸摸腹部,心想,在经历养育迪克的艰辛后,布鲁斯没有直接放弃养孩子,简直是个奇迹。 然而,迪克倒也不是毫无反省之心。 经过约二十四小时的自我反思后,迪克决定道歉。 更准确地说,迪克决定向兰迪道歉(且仍然无视布鲁斯)。 第139章 迪克拒绝领养的那次 “我,”迪克闭了下眼,深深吸一口气,“想要道歉。” 兰迪正从摊商手中接过冰淇淋,闻言,分神瞥了迪克一眼。 “你等我一下。”她告诉迪克,转回头对摊商礼貌一笑,“谢谢。这样连配料共是多少?” 奇怪的是,她本没有要求配料。不知为何,最终她的两支冰淇淋都被撒上坚果碎和小软糖,脆筒的部份也被换成价格较高的可可口味。 该摊商是意大利人,讲话有浓重的口音。听到兰迪这么问,先回以一个调情的笑容,报出比招牌上定价更低的价格,说:“配料是送给美人的。” 末了,眨眼飞吻,并噘起嘴唇,做索吻貌。 兰迪……笑容僵在脸上。 也不是说摊商长得好不好看什么的。但她怀孕,手上戴了婚戒,身旁还跟着一个青春期左右的大孩子耶? 这种油腻的行为,她只接受布鲁斯对她做。布鲁斯以外的任何人做起来都会引发她的生理不适。 兰迪本打算哈哈一笑、草草带过,道谢后把零钱留在台面上转头就走,意外的是迪克在这时跳出来维护她。 “你什么毛病?她有伴侣了。”迪克生气地说,一边从自己的钱包里掏出应有的总价、把这些零 钱拍在台面上,一边抓起兰迪戴有婚戒的那只手,在空中摇晃。 “而即使她单身,也不是你能觊觎的。你难道看不出她远超出你的水平吗?蠢货。” 顿时,不只摊商本人,后方排队等候中的其他顾客都朝迪克挑眉侧目。 兰迪差点没抓稳冰淇淋,忙不迭将冰换到另一只手上。 摊商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笑说:“你的这位小朋友原来会咬人啊?长得不像姊弟,难道他是你未婚夫?” 兰迪呼吸一滞,差点双眼一闭晕过去。 可以看出摊商是在开玩笑,从头到尾都是在开玩笑,起先是想逗弄兰迪,然后想逗弄迪克,但这就叫迪克更愤怒了。 他拱起双肩,脸上浮现罗宾的神情,可能觉得自己这样做看起来能杀人,然而呈现出的效果实则恰恰相反,充其量就是一只毛茸茸的、凶残的动物,人们面对他,只会一边发出逗小动物的声音、一边用手指搔他的下巴。 有一刻,迪克看起来像兔狲。 兔狲迪克将是个致命的生物学陷阱;就是那种人们会在视频下方大喊‘如果不友善,为何又圆又可爱?’的生物。他可能毛蓬松蓬松的,摸起来软绵绵的,下一秒一口咬掉你的手指。 血流成河的心理形象从兰迪脑海中一闪一过。 “哈哈。”兰迪说,赶紧拉着迪克用最快的速度远离冰淇淋车。 她带迪克到图书馆附近的公园,本意是想散散心。 今天布鲁斯要补开昨天没能开完的会,阿尔弗雷德也有其他事要忙,兰迪就来接迪克放学。 在接下这份任务时,她没有预期会从哥谭学院的校门口捡起一个愁眉苦脸的原始罗宾。 兰迪想,迪克可能是在学校里跟同学起摩擦什么的,或老师批评。或这就只是他仍在对布鲁斯生闷气。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她才带他来公园,买冰淇淋。 走了一段路后,迪克问:“你时常遇上刚才那种事吗?” 兰迪回想了下,“倒也不是。” 她有挺长一段时间没碰上刚才那种情况了。 一方面,在十年、二十年后,大家对这类事情更有意识,知道玩笑不可以乱开,可能会为自己惹上麻烦。 另一方面,自从跟布鲁斯结婚后,她少有机会独自出门,身边最少也有赛琳娜,男人不会在她跟赛琳娜走在一起时来冒犯她。 今天带着迪克来买冰,算是最接近她独自出门的一次。 迪克对她的答案姑且算是满意。他点点头,舔了一口手上的冰,咬掉旁边的饼干。 “那么,刚才你说想要道歉,那是……?”兰迪问。 迪克飞快瞥了她一眼,垂下眼,对着软糖皱眉。 “我想为先前我对你的一切所作所为道歉,”他嘟嚷道,脸颊微微鼓起。 兰迪突然想到,该不会这才是迪克愁眉苦脸的原因吧。他正在纠结该如何向她道歉。 “我知道,你可能不想原谅我。” 迪克说,一边用脚尖踢开路上的石子,声音暴躁又沮丧。 “我不是故意对你那么坏,但──上次我见到你,那是在一年前,你只出现几天,我们没怎么讲话,所以我甚至不认识你!突然你回来了,一出现就训斥我,表现得像个妈妈,我不知道该怎么看待你?” “不论如何,我只是想说,对不起,之前我对你就是个混蛋。你不值得被如此对待。”他说,垮下双肩,脚步也变得拖沓,“我……我很抱歉。请原谅我。请?” 他们在路中央停下来。 兰迪转过身,以便能正面面对迪克。 迪克抬眼看她,眼神疑惑中隐含期待,专注地等兰迪答复,以至于冰沿着饼干筒边缘融化,滴在他手上,他也未察觉。 “没事,我原谅你。”兰迪说。 迪克扬眉,面露迟疑。 “真的?你就这么原谅我了?” “真的。”兰迪淡淡一笑。 因为她已大概猜出迪克的意图和动机;他想抽掉她脚下的地毯,让她无立足之地,是因为他以为她会抽掉他的。 从迪克的角度看,这不是主动攻击,而是防御和防守。 但那不是真正发生的事。迪克误会了。她永远不可能这么对迪克,尽管现在的迪克无法相信这句话。 迪克身上确实有着与布鲁斯如出一辙的蝙蝠式疑心病。 也很可能迪克还未相信她是时空旅行者。正如同最初的杰森。 那么他就也可能怀疑她是故作神秘的掘金者,撒谎操纵煤气灯,打算从布鲁斯身上大捞一笔,找他接盘什么的;毕竟这是哥谭、那里有塔莉亚跟猫女,真不能怪迪克对任何想接近布鲁斯的女人都疑心重重。 思及此,兰迪说:“我想你是把我当成掘金者了吧?” 迪克咬住嘴唇,瞪大双眼。 兰迪扬眉,“我知道,你只是想保护布鲁斯。但别担心,布鲁斯不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冤大头跟接盘侠,所以你也不用再忙着跳起来抓花我的脸了,” 停顿一拍后,她忍不住补上一句:“迪克。” 她就是情不自禁,想玩一次迪克名字的双关语。 在兰迪说到中间时,迪克一度尴尬得脸色发红,结结巴巴,想反驳或否认什么。最后到了双关玩笑时,他不再尴尬了,横了她一眼,笑容干巴巴的,却也颇有些松一口气。 “哈哈,你很幽默。是不是以为自己是第一个想到这个双关语的人?”迪克反讽回击,声音比先前是轻松不少。 兰迪耸肩。“既然我们正在开玩笑,那我想我们确实和好了。” 他们走向喷泉,并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 “所以,”迪克开口,“在未来,你们真的结婚了。你跟布鲁斯。” 兰迪挪动坐姿,以便能面对迪克。 “这个想法真正叫你感到困扰的地方是什么?”她问。 要是可以,兰迪倒想直接指出迪克的不安,强行对症下药;可惜她还不能这么做。 现在的迪克不够敞开心房,不像未来迪克那么信任她。以此为前提,开门见山的方式大概率会弄巧成拙。兰迪不想处理一个恼羞成怒的迪克,更不想破坏得来不易的信任基础。 旁敲侧击就是她所能做的。 迪克在长椅上不安地扭动。 “并不真的。”他答道,声音紧绷,“这是──嗯,我不想要新父母。” 哦。 兰迪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迪克拒绝领养的那次。 她脑海中隐约浮现迪克边收拾行李、边气愤地哭诉说:布鲁斯不想要他。 ………… 兰迪想跨时空给未来迪克发一封短信。未来迪克,你知道吗?这里有些痛苦其实是你自找的,几年后你全忘了,还以为人家不想要你。 估计是因着她陷入沉默,迪克误解了,匆忙补上解释。 “这绝对不是我在针对你。瞧,你很好,你救了我,好几次,你的魔法很酷,你会做饼干,和我─我实际上也不想要布鲁斯领养我,所以,这不是针对你,从来不是。” 在迪克一长串的解释后,兰迪总算找到机会插话。 “放松,老虎。不论我跟布鲁斯是结婚与否,我都不会顺势成为你的妈妈。” 迪克眨了眨双眼。 “嗯。哦?不会吗?”他呆呆地回道。 “绝对不会。”兰迪加强语气,“那会……不合适。” 实际上她真正想说的是,那就太可怕了。想当初迪克那一声妈咪可是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真的?” “保证。”兰迪重重点头,“我们是朋友。你最好给我牢牢记着这点。” 迪克愣愣地望着她。 “那,嗯,很好。”他点了点头,咬住嘴唇。 随后他低头,机械式地吃完冰,并陷入沉默。 兰迪也趁此时吃掉自己的。冰要融光了都。 “我只是……不想要新的父母。”迪克小声说,“我有父母。不需要一对新的。” 第140章 迪克&布鲁斯一起画星星的那…… “好的。”兰迪耸了耸肩。 迪克抬头,以复杂难解的眼神直盯着兰迪。 兰迪拿出纸巾,准备给迪克擦手。擦的同时,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 “但你知道吗?我的观点是,有一对新的父母并不会使你成为一个坏孩子,迪克。这甚至根本不是坏孩子的常规定义。而实际上,有两三个爸爸妈妈这件事没有你想象中来得奇怪。杰森有三个妈妈,我、他的教母黛安娜和另一位我来不及感谢的女人。” “我从来不觉得杰森喜欢黛安娜胜过我是种背叛。相反,我相当感谢另外两位女人,因为她们在我做不到的时候爱我的孩子。身为一位母亲,要是我的孩子能永远被爱,那就太好了。那样我就放心了。” 说着,兰迪将用过的纸巾揉成一团,抛进喷泉对面的垃圾箱中。 迪克皱眉看着她。 “但我不想忘记他们。”他说,每个字都咬得特别用力,从表情上看来,似乎正极力对抗落泪的冲动,“哈利曾说过,真正的死亡是发生在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人记得他们时。要是连我都忘记了……” “那就找更多人帮你一起记得?”兰迪提议。 迪克微微偏过头,表情从对抗转为怀疑。 “我该如何做到这点?”他质疑道,“飞天格雷森家已经不在了,记得吗?我也不可能再回到哈利马戏团参加巡演。这儿没有任何方式能让这个世界继续记住格雷森一家,除了……除了罗宾,可那不够。” “嗯, 在世界巡演跟诉诸正义外,其实仍有些方式可以纪念你的父母。“兰迪说,“你可以与人分享你对父母的回忆,让更多人记住你心目中的他们,也可以与新同伴一起重复一些你曾与父母进行过的家庭活动。” “这里的重点是,你准备好了吗?” 迪克不发一语,就皱眉望着她。 兰迪点点头。 她想这就是答案了。 “我不会说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但……这些道理我相信你其实都懂。”她说,“我也不是要教你如何过生活,你当然可以选择继续将过去紧紧抱在胸前,像一条安全毯一样紧抓不放,那也是一种延续记忆的方式,即使如此一来你的怀抱中就再没有空间能容纳现在跟未来。这都取决于你,罗宾。” “蝙蝠侠,”迪克尖锐地指出,“活在过去的黑暗中。布鲁斯成为蝙蝠侠正是因为他的父母离开了。我不是这里最需要这些大道理的人。去拯救别人吧,我不需要你的指教。” “蝙蝠侠,”兰迪回击,“决定保护哥谭,因为韦恩夫妇毕生致力于此。他拯救生命,就像托马斯韦恩在医院里所做的。这正是他纪念、延续和继承父母意志的方式。” 迪克张嘴再闭上。 “顺带一提,布鲁斯也收养孩子,欢迎新的家人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虽说他还学不会如何做一个好父亲。”兰迪最后说,“但他欢迎。他的确是。他也持续努力。他已经找到一种方式纪念失去的爱,并成为自己的英雄。你呢?” 迪克低头,皱着脸陷入漫长的沉默。 一会儿后,兰迪从椅子上起身,朝迪克伸出手。 “那么现在我们回去吧。” 迪克在迟疑中,轻轻握住兰迪的手。 最奇怪的是,在那之后,迪克反倒更亲近她了。 他开始带着自己的垫子加入兰迪的晨间有氧,也会主动找她搭话。要是心情好,他甚至会跟兰迪撒娇,然后就是熟悉的八爪鱼式拥抱,几乎叫布鲁斯感到嫉妒。 感觉像是迪克阳光的那部份正在逐渐显露出来;兰迪有点怀疑,迪克在这个年纪其实是那种不打不相识的类型。就是你非得先跟他经历一番波折后,才能获得他的认可,进而成为他的朋友,然后推心置腹。 兰迪想念未来迪克,但现在的这个过去迪克其实也挺可爱的。 星期六本该是家庭出游日。 然而,由于急冻先生决定哥谭应该提早过冬,兰迪花了几天来计划的行程在大桥被冰封的情况下被彻底打坏。 布鲁斯跟迪克花了近三小时,才将维克多重新送回阿卡姆。 “有时,我真希望能把这些恶棍全都送进幻影区。”兰迪一边看着实时新闻画面,一边忍不住对阿尔弗雷德抱怨,“我发誓,阿卡姆的安保措施就像一扇该死的旋转门。你看,每次是不是才一下子,这些疯子就又溜出来了。” “在这点上,我与您抱持着相同的想法,兰迪小姐。”阿尔弗雷德答,“不幸的是,布鲁斯少爷喜欢确保他的恶棍都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兰迪哼了一声,目光从电视屏幕转向阿尔弗雷德。 “事情会变成这样,不也是因着当局其实害怕哥谭吗?”她尖酸刻薄地评论道,“在他们眼中,哥谭就是个粪坑,他们只管把垃圾继续留在这个粪坑里头,没人在乎哥谭变成什么样子,除了我们自己,哦,还有阿曼达沃勒,不过她是个会拿活人做未知时空实验的疯子,所以她不算数。” 闻言,阿尔弗雷德朝她竖起眉毛。 “我不会反驳您关于当局和沃勒女士的说法,然而,我确实对您的消息来源感到好奇。” 兰迪闭上嘴。 呃,她的消息来源是其他宇宙的布鲁斯韦恩,又称二号布鲁斯。 “你们在谈论沃勒什么?” 兰迪回头,看见布鲁斯站在厨房与餐厅的交界处,身后跟着迪克。他穿着黑色绒面居家服,头发仍在滴水,浑身散发出刚洗过澡的清新气味。 “沃勒是谁?”迪克问,一边好奇地打量兰迪和阿尔弗雷德正在搓揉的面团,“你们正在做什么?我想吃软饼干。” “没谈论什么。”兰迪淡淡答道,给了迪克一个浅浅的微笑,“我们正在做明天早餐的面包跟今天晚餐的馅饼。” 迪克有些失望。不过很快他又打起精神并问道:“等下我可不可以去杰森的房间?拜托?布鲁斯?尤莉?” “你想去杰森的房间,而这是因为……?” “我想给他的墙画画!” 兰迪想起杰森的房间墙上,是该有一些她跟迪克一起画的星星,就说:“好啊,我跟你一起。” 布鲁斯缓缓踱步到兰迪身旁,低声嘀咕着:“怪了。我以为和急冻先生战斗后,他会又饿又冷又累,结果他仍精力旺盛。为何他会如此活力充沛?是不是每个孩子都像迪克这样,静不下来?还是只有他?” “你可能会想了解ADHD是什么。”兰迪趁机提醒他,“不过别把迪克送去治疗,天知道在这个年代,他们对该病症的治疗方式很多都太可怕了。也不必太过忧虑,他的这些情况随着年龄增长逐渐缓解。我告诉你只是想让你心里有个底。” 布鲁斯皱着眉头,随着她的话轻轻颔首。最后搂着她腰,在她面颊上一吻,“我知道。谢谢你。” 这次的画星星任务,布鲁斯没能全程参与。大概在第三笔左右,他就被迪克赶出去。 “这画的不是直线啊。”迪克指着墙,一脸不可置信,“你看,我已经用投影仪在墙上投影底稿了。你就照着画,这还能出什么错?” “唔。”布鲁斯说。 兰迪忍住笑,早有预料会是如此结果。还记得之前那次,她提议绘画比赛,结果布鲁斯上缴的是三幅抽象画。当时她还想布鲁斯是不是刻意弃权呢。 “不然你拿着板子,用喷的方式把颜料喷上去吧。”兰迪提议,将备用的喷瓶和塑料板递给布鲁斯。 布鲁斯接过,开始动作。 结果布鲁斯一喷,哇,颜料上太多了,全沿着墙滴下来。 迪克一边咯咯 笑,一边把布鲁斯扫到旁边去,自己拿起海绵和洗剂清洁布鲁斯造成的小混乱。 “原来蝙蝠侠不擅长画画!”他说,听起来有点太高兴了。 “我没有不擅长。”布鲁斯否认,“我只是……缺乏练习和相关的一系列专业训练。” “随你怎么说~”迪克唱道,“别担心,我不会公开你的弱点!你的秘密在我这儿是安全的。” 在墙上先画一个狮子座,这是迪克的主意。 兰迪从头到尾都不提议也不推动,想让这个点子尽可能都属于迪克,毕竟这算是迪克跟杰森的第一个兄弟连结。 中途布鲁斯就在躺椅上睡着了。兰迪只画了最上面的四颗星星,后头的都是迪克自己亲手一笔一笔画上。 “我喜欢狮子座。”迪克说,手平稳地握住笔刷,在墙上留下一道金色线条,“它介于夏天和秋天之间,这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因为每年这个时候,马戏团都会接到特别多的演出机会。” “听起来不错。”兰迪坐在床的边缘响应道,“未来要是杰森问起,你可以向他解释这点,跟他分享一些你在马戏团巡演时的回忆。” 迪克回头,朝她灿烂一笑。 “那就是我的目的,”他说,“我想跟杰森分享这些回忆,一起躺在床上看星星,就像我在马戏团时、会和我父母一起做的那样。” 140-150 第141章 迪克南方热情好客的那次 随后迪克又叨叨絮絮跟兰迪分享了些他父母的事,和哈利马戏团的趣闻,直到他画完最后一笔。 “那你呢?”迪克问,在刚画好的墙面前坐下,“我给你讲了我的故事,现在轮到你了。” 所以现在这是分享故事的时间;兰迪心想,欣慰而乐见于迪克接纳了她的建议,且马上运用。看来迪克确实是所有罗宾中灵活度最高的,尽管他身上或多或少也有些罗宾们共通的一种固执跟暴躁。 “你想知道什么?”她反问。 “我想知道好多!” 迪克马上答道,眼中闪烁兴奋情绪,以至于整张脸都在瞬间内被点亮了,“时空旅行是什么样的?好玩吗?你去过多少地方?你有去过什么大反派的巢穴吗?还有我也想知道你跟布鲁斯的故事!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是从哪时候起爱上他的?你们吵过架吗?第一次约会呢?和──” “哇哇哇,放慢速度,罗宾。”兰迪举起手作暂停貌,“你一次问好多问题讲话速度又快,我要跟不上了。” 迪克立即闭上嘴,做出一个用手拉上拉链的动作。 兰迪不自觉被迪克的举动给逗乐了。她趁转身时悄悄瞥了眼躺椅上的布鲁斯,怀疑对方正在装睡。 “让我想想,时空旅行是什么样的呢……” 兰迪思索,斟酌言词,“你可以说,这就像是在执行一个长期任务。旅程中有许多未知的事,也有风险,要谨慎行事,不过最难的地方我想,是分别吧。” 迪克微微睁大双眼,面露疑惑。 “可是,可是我以为我们一定会再见面?” 他把这说得像是在学校里跟同学们挥手道别,说明天见。 于兰迪而言,有时是如此,有时则否。 “是啊,我们会。但这和你跟芭芭拉约好下周一起去玩不一样。在我的案例中,时间有时不像是连续性的,却又是连续性的。” 迪克皱起眉。 “那是什么意思?” 兰迪笑了下,摇摇头。“没事,未来你就会明白这点。”她说,“不论如何,我想对任何一个时间旅行者而言,道别都是复杂又微妙的事,但分别本就是这么回事,最终你会带着你爱的人的一部份离开,不论往后你去了哪。” 就像格雷森夫妇离开了,迪克带着罗宾继续走下去。 迪克偏过头,若有所思,“哼嗯……” “另一点值得欣慰的是,我比其他人更有盼望,”兰迪又说,“因为布鲁斯跟你们其他人都承诺一定会找到办法把我带回家,而我已经知道最终的未来大家都会幸福快乐。” “是吗?”迪克单纯地望着她,“那么未来确实会变得更好了?” 兰迪脑海中短暂又快速地闪过中间发生的所有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事。 ……呃。尴尬。 “嗯。”她明智地答道,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毕竟,刚才她说的是‘最终’会幸福快乐,而非‘一路走来’都幸福快乐,对吧。 顿时迪克就像棵圣诞树一样地亮了起来。 “我们会有一个大家庭吗?就像哈利马戏团那样?”他问,再次变得滔滔不绝、一分钟内就能讲完一英里长的句子,“我会有更多兄弟姊妹吗?我知道我们会有杰森,但更多呢?我会有姊妹吗?可爱的妹妹?我可以教他们如何侧手翻,还有执飞刀!” “那个飞刀或许……”兰迪试图插话。 “哦,未来我会有我自己的跟班吗?你知道的,一个学徒,就像蝙蝠侠那样!我会有自己的城市吗?跟我自己的队伍!” “我可能不该告诉你太多未来的事,这是剧透。” “啊对。”迪克朝天转了圈眼珠,颇不以为然的样子,“那好吧,至少你可以给我讲你跟布鲁斯的故事。” 兰迪笑了笑,“截至目前,这个故事的发展并没有你想要的八卦或浪漫内容,”因为基本上双方都在育儿,“你确定你还想听?” 迪克眉毛扭曲,一脸不能理解。 “如果不浪漫,为什么你们还要继续在一起?”他慢慢地问。 此时,躺椅上的布鲁斯睡得太沉、睡姿太僵硬了,以至于长期与他同枕共眠的兰迪一眼就能看穿他是在装睡。 看在先前她也偷听了一回的份上…… “因为我不只爱他,也爱我们所拥有的家庭,”她答道,心想好吧,她也得泄漏一回心迹,这样才算公平是不是,“即使这个家庭它目前存在于未来,但我知道,那就是我多年以来所追寻的。那就是我这生最想要的东西。” “我想……我想布鲁斯也是如此。所以不论处境如何艰辛,得在那么长的时间里、跨越那么久的年月,守着一个不无可能落空的希望,我们都会坚持下去。” 那将需要极大的毅力,与信任,不论是兰迪对布鲁斯或相反。 而正是如此才使他们之间的关系因着特殊性,变得更加珍贵,进而更加珍惜,最终更加牢固。 迪克茫然地望着她。 “嗯,”他说,“那是,我想,好吧。听起来不错?” 兰迪被逗笑了。她知道迪克根本没听明白。 “为什么你笑?别笑了。”迪克在尴尬和恼怒中生硬地改变话题,“那么我能不能知道,未来你最好的朋友是谁?家里你最喜欢的是谁?” “那实际上取决于情况,不同情况下我会给你不同的回答。” “具体来说是?” “别再打探了,迪克。我不会再剧透更多。” 当然了,布鲁斯永远都不会承认,他就是在装睡。 如果说,兰迪与杰森建立母子情谊的敲门砖、是通过一起烘焙;那她就是通过和迪克一起给杰森的卧房墙上画出整片夏季星空、来跟对方成为朋友。 还有跳舞。 迪克喜欢跳舞,因为这不只是他父母生前几乎每周都会带他一起进行的家庭活动,更是哈利马戏团整个大家庭会集体进行的活动。因此,在新的家庭中延续这项传统就变得格外重要。 然而布鲁斯不跳舞。要他跳舞就好像要他上烤刑架一样,痛苦。 迪克一看到布鲁斯要死不活的表情就打退堂鼓,进而衍生出一些怨恨(恨命运带走父母所以他才得在这里,跟一个情绪便秘者一起生活)跟沮丧怀疑(跳舞真有这么痛苦?或这其实只是布鲁斯讨厌他?)的情绪。 这时,兰迪出现了。兰迪会跳舞,觉得这是有趣的活动,而且只要不剧烈就 适合孕妇──这对迪克和布鲁斯而言,那可都是一线曙光。 这就叫兰迪想起,曾经布鲁斯告诉她,跳舞是她跟迪克的事。现在这句话就更有意义了。 杰森喜欢的家庭活动是去图书馆和公园野餐;迪克喜欢的家庭活动是看星星跟在音乐中一起跳舞。为此布鲁斯安排了一次真正的野营,他空下三天的时间、只为了带兰迪和迪克去斯莫维尔享受一下乡村生活。 肯特夫人比克拉克更欢迎他们的来访。 在那三天里,兰迪也从肯特夫人那儿学到不少生产、孕期尾声的知识,还有像是发现自己快临盆了可是医院好远该怎么办、产后该如何如何……诸如此类。 肯特夫人有着南方典型的热情好客,兰迪觉得自己完全被当成亲女儿在照顾了。 “看你的样子,预产期不远了吧。要不要到时候我去你们那儿住一会儿帮忙照顾?”肯特夫人甚至如此提议。 兰迪尴尬地看向布鲁斯,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产期会发生在过去。 “嗯,”布鲁斯正打算开口,克拉克早一步跳出来解释。 “妈妈,她情况特殊。”克拉克说,字里行间充满暗示。 “尤莉是时空旅行者!所以她会回到过去生孩子。”迪克在旁欢快地补充道。真是十分有帮助。 肯特夫人皱起眉。 “噢。那么我想,这个孩子实际上已经出生了?” 那就又是另一件复杂得叫兰迪不知该如何向肯特夫人解释的事。 而一旦关系彻底破冰了,迪克就变得黏人又可爱。 现在兰迪可以从年幼迪克身上清楚看见未来成年迪克的影子。他甚至私下给兰迪做出承诺,保证他会在她不在时、时时刻刻盯紧布鲁斯。 “不能让他出轨。”迪克严肃地表示,“否则我们家的美好未来就会在晨光中破灭,像人鱼变成泡泡。” 兰迪半是无语,半是好笑。他们最近才重温了动画版的人鱼公主,迪克在老国王被变成海草那里哭得伤心欲绝。 “倒是也不必如此,我不认为布鲁斯会背叛我。”她说。 “那很难讲啊,他不主动难道别人就不会自己上门了?你是不是没见过布鲁斯在晚会上有多么受欢迎。”迪克说着,手在空中做出一个单手将某物掐死的动作。 “别怕,我会帮你,把任何可疑的苗头都掐死在摇篮里。” “那就先谢谢你了?”兰迪哭笑不得。 迪克昂起脸,一副得意样。 “这算得了什么,我们是朋友,那么我当然会帮你盯着你的男朋友了。这就是朋友之间该为彼此做的、最基本的事,它实际上就写在如何做一个好朋友的指南守则上,就在规则六。” 第142章 塔莉亚第十三次跳跃 兰迪根本没听过那什么守则,而且不知何故这个守则给她一种瑞吉娜乔治的即视感。不过她仍赞同道:“说得对,这里我们当然应该参考规则六。” 到底迪克在学校或在团队中,其实是该领域中的男性版本瑞吉娜乔治吗?这点兰迪不知道,也害怕知道。她会庆幸自己已成功回归迪克的朋友圈,且乐于安分地待在圈子里。 从斯莫维尔回来后,兰迪去莱斯莉的诊所做了一次常规产检。 倒不是说洞穴里这方面的医疗设备不足,就是兰迪自己觉得,还是得定期去给真正的医生看一下比较心安。 布鲁斯陪同,他们一起从莱斯莉手里领到一份胚胎杰森的模糊照片。 “这是头,”布鲁斯指着小照片上某个位置说,“这是手。” 兰迪……其实看不出个所以然。就这年代的B超照片画质挺糊的。 “好哦。”所以她说。 布鲁斯瞥了她一眼,接着道:“瞧,杰森长得真可爱,他像你。” 兰迪顿时面无表情,“现在我知道你只是在胡说八道。” 莱斯莉在后方几乎忍俊不住。 不论如何,兰迪还是将这张B超的小照片随身携带了。她把照片夹在手机壳和手机之间,想着如此一来应该不容易丢。 要离开的前几天,兰迪本想联络下赛琳娜,自从博物馆事件后她们就没再联系,没想到赛琳娜人早就在巴黎了;她是在巴黎的饭店接起兰迪的电话,说是住在最好的房间,望出去就是名景铁塔。 “你什么时候飞的巴黎?”兰迪随口一问。 “大概就在我送你回去的两小时后吧。”赛琳娜答。 “……你是不是,”逃跑?为了躲布鲁斯? 赛琳娜笑着挂断电话,根本不给兰迪机会讲完这句话。 赛琳娜逃跑去法国了,塔莉亚倒是挺难得地又出现了。 这回塔莉亚仍是冷不防出现在庄园内,熟门熟路的在冥想室里找到兰迪。 兰迪暗自庆幸当时迪克在学校,否则要是迪克看见塔莉亚把庄园当自家,怕是又要发生像上回一样的事。 所以说起来,“到底为什么你这么熟庄园的房间布局啊?”她都快要怀疑要是哪天她在庄园里迷路了,可以给塔莉亚打越洋电话求助。 结果,塔莉亚用一种觉得很搞笑的眼神看着她。 “我父亲拥有庄园的建筑平面图。”塔莉亚说。 “什么。” “每个月,我父亲都会派一至二名菁英潜入庄园,打探事情的最新进展,确保他仍完整掌握着关于哥谭和黑暗骑士的重要情报。” “什么?” 塔莉亚笑了。 “否则你以为我有什么好理由能来哥谭?” 兰迪瞪眼,恍然大悟。 所以原来今天塔莉亚其实是拉斯的探子! 但她们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在阳光房里,好好地坐下来,享受花香,喝茶闲聊? “你知道,这就叫假公济私。”兰迪说,“或监守自盗。” 塔莉亚微微一笑,将茶杯放回瓷盘上。“而我会在回去后禀报父亲,是的,庄园一切如常照旧,并无异样值得我们费心关注。他能说什么?我确实完成了他交办给我的任务。” “但上一回呢?”兰迪问,“大概两周前你才来过……” 塔莉亚的笑容变得讽刺。 “你真的以为我父亲会对我有那般信任,以至于他愿意连续两次将潜入韦恩庄园打探的任务都交由我负责?”塔莉亚说,“上回就是一次社交拜访,属于我个人行为。现在我最不需要的就是被我父亲发现,经过如此多年,我们仍是朋友。他不会对此感到满意,相信我。” 兰迪皱起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么……关于拉斯掌握庄园建筑平面图的事,我该注意什么?”她转而问。 显然,立刻通知布鲁斯搬离庄园、并聘雇一班人马为庄园地表以上建筑体进行重新装修,那会是个极不明智的决定;不仅害塔莉亚在拉斯面前露馅,更会不必要地引起拉斯额外的关注。 就未来最终的结果看,所有的重新装潢都发生在孩子逐渐增加后。比方迪克打破了又哪里的灯,比方杰森在室内玩球所以玻璃被换成墙,比方新的孩子搬进来了、得布置房间……诸如此类。 “这儿没什么是你能挽救的。”塔莉亚果断答道,“父亲熟知庄园布局已有多年,然而,至今他仍找不到方法在不引发警报的前提下进入你们的巢穴,就我看来,这谈得上是一次小小的成功。因为我们是暗影联盟,地表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我们无法闯入的。” 兰迪瞥了眼塔莉亚,缓缓在桌面上抱住头。 塔莉亚朝她扬起一道眉。 “你陷入生存危机了?”她扬声。 兰迪幽幽点头。 “要是我再告诉你,我父亲也从未彻底掌握庄园内的所有暗道,这能否使你平静下来?” 兰迪摇头。 不,这不是说她害怕会在梦中被刺杀什么的,因为看起来拉斯派来的探子充其量也只能做到隐蔽行踪,出手就等于曝露,除非拉斯已经下定决心要灭掉他们所有人而这并没有发 生所以──不。 这也不是忧虑,这是她想起自己跟布鲁斯、跟其他家庭成员的生活片段。在无意中,被拉斯窥探了的迟来的恶心。 “太可怕也太恶心了,为什么啊?这是什么癖好!”兰迪向天泣诉。 塔莉亚摇摇头,为她自己倒了一杯新的热茶,端起吹凉。 “这就是刺客的工作,亲爱的,学着点。” 那么为何拉斯熟知庄园布局已有多年? 这就得往追溯到当年,老韦恩夫妇曾在哥谭街头就起‘身负重伤’、乔装成普通人的拉斯奥古。 那发生在布鲁斯出生的第一年,同时也是阿尔弗雷德受雇的第一年。 在他借住庄园,以休养生息的那段期间,拉斯见过襁褓中的宝宝布鲁斯,估计也抱过不少次。 然后韦恩庄园的建筑平面图、就这么在老韦恩夫妇不知不觉间,被泄漏给这个世界上活得最长、最邪恶的极端理想主义者。 典型的农夫与蛇。 考虑到发生的时间那么早,兰迪,就像塔莉亚说的,无法对此做任何事。 好消息是,很快拉斯就不再有太多时间关注哥谭和它的黑暗骑士,每月一次的汇报将被改为半年一回。 因为事实证明,想要在缺乏实际关系行为的前提下、制造一个宝宝,那并不容易,就更不提拉斯想要的是‘完美宝宝’,得是基改过的,如此才能匹配拉斯他至高无上的灵魂,成为拉斯现有身躯衰败后的新容器。 那,是,疯狂。残酷。毫无人性,叫人不寒而栗。 拉斯试图用塔莉亚(亲女儿)跟布鲁斯(恩人之子,曾相中的接班人)的基因,制造一个宝宝,进行改造,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了抢夺这个宝宝成年后的身体──如果说这不是有史以来最叫兰迪作呕的想法,那兰迪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胜过它。腌鲱鱼都无法胜过。 既然提起达米安,塔莉亚也顺带告诉兰迪一些关于杰森的事。 所以原来联盟多年来都在暗地里寻找杰森,因为拉斯,嗯,一方面急需一个新的身体,尽管兰迪的基因那在拉斯眼里是不尽人意,不过至少有布鲁斯的基因。 另一方面,这将是最好的人质,足以操纵布鲁斯做任何事,再往后想得更深远些,杰森也是潜在的学徒,只要教得好,就足以取代布鲁斯。 说来幸运却也古怪,不知何故,多年来联盟派出的探子都未曾成功过。每回都是好像要接近,突然线索断死了。 这几乎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从中阻挠;可能是命运,可能是魔法,可能是某位神的庇护。 塔莉亚的个人观点是魔法和女神庇护。许是希腊或北欧神系,才足够强大,以至于联盟无法突破。 她提起这点,就是想提醒兰迪注意;因为在过去和未来之间,一定曾发生某件事,让杰森在未出世前就获得祝福。 “这个祝福非常重要,你不能漏掉。”塔莉亚再三嘱咐,“它应该会连同对母体的祝福一并发生。” 然后就是第十三次跳跃。 兰迪回到迪克刚被收养的第二个月。 如果这趟时间旅行带她前往并停留的每个时间点、都可被比做为一个景点;那么可以说,这次的景点没什么叫人精神振奋之处。 首先,布鲁斯在更年轻的同时,也变得更哥特了。真的不明白是为什么。 次之,刚经历父母离世打击的迪克正处于心碎期,而出于某种兰迪不明白的理由,他拒绝讲英文。 当然这很有可能只是迪克封闭自我、拒绝与他人交流的一种借口,假装自己语言不通(考虑到来年迪克的美式英语说得挺溜,兰迪不免怀疑这是装的);但不论如何布鲁斯都努力用法语、西语尝试着跟迪克沟通,甚至报名罗姆语的课程。 兰迪没时间学罗姆语。这时候,她就拿出当初为了卡斯学的万能的国际手语。 迪克看上去多少有点惊讶和奇怪。 兰迪会把这视之为小小的胜利。 第143章 布鲁斯第十四点五()次跳跃 另一点叫兰迪出乎意料的是,这回不知何故,她的降落地点不再是熟悉的庄园跟蝙蝠洞,而是位于韦恩企业大楼顶端的顶层公寓。 不能说她真的从未来过布鲁斯著名的顶层公寓;至少不是这个宇宙中的这个版本。 在兰迪目前所有的记忆中,她最后一次进入布鲁斯的这间顶层公寓,应该是上上辈子的事。那发生在她被衔尾蛇选中前,当时的那个布鲁斯韦恩把她放在他的顶层公寓是出于某种证人保护计划,然而,最终事情却走向金屋藏娇,且一发不可收拾。 兰迪从没想过,要是有朝一日她又得踏进这个金笼子、那该怎么办。大概是会PTSD。 幸运的是,她的布鲁斯在美学品味上不同于其他布鲁斯,连顶层公寓也有别于以往既简约又低调奢华的北美东岸智能豪宅风,有总是擦得透亮的三层楼高落地玻璃墙、和所有那些藏起来让你找不到灯开关和抽屉开口的设计── 尤其后者,兰迪当时住的时候可是恨死了,前期每天都在摸索房子的正确使用方式。 她的布鲁斯……在众多选择中,决定将顶层公寓变成一处华丽、神秘且阴暗的哥特风后现代类古堡。 三层楼高的落地玻璃墙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仅一层楼高的落地窗,伴随着异常厚重的窗帘。 不论是门廊、房间的天顶或窗的边缘,处处都有些蜘蛛网般的、形似蕾丝的石雕装饰在上方,远看更微妙地像是些蝙蝠垂挂在窗框或门框的上方。 拱顶设计和花纹复杂的窗花叫人联想起大教堂,室内却几乎不见天日,以至于这不是普通的教堂,而是有吸血鬼长住的那种。 更浮夸的是,这儿有希腊神殿式的石柱,在室内,柱角被改得像动物爪子,兴许可理解为蝙蝠爪子。 兰迪本想将这一切解释为有钱人的疯狂行为,但事实很明显,这就只是布鲁斯,他在这里非常坚持蝙蝠奇幻主题。 这与兰迪记忆中的‘韦恩企业顶楼的那间顶层公寓’区别是如此之大,实在很难相信这在不同的宇宙中对应着相同一个地理位置。 好消息!差得太多了,该地点无法触发兰迪的PTSD。 坏消息:长期住在这绝对会缺乏维生素D。 “庄园怎么了?”她问布鲁斯。因为为什么他们不住在庄园要住在这儿?她可是很喜欢庄园主卧的床具。 布鲁斯回给她一个非常含糊的咕哝声,听起来大概像是:“太大,太空。” 行─吧,看来随着哥特症状加重,布鲁斯的咕哝声也越发含糊了。 所以,一个阴郁、沉默寡言、黑眼圈画不画都挺黑的年轻布鲁斯,和一个悲伤、愤怒怨恨、拒讲英文且偷偷频繁做恶梦的年幼迪克。 兰迪本以为自己在这趟时间之旅中已做足了所有准备,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直到现实像一条鱼一样拍在她脸上。 天真。太天真了。 兰迪彷佛能听见有个声音在她脑海后方如此嘲笑道。 有点难分辨这个声音究竟像谁,但感觉是许多人声的混合体。 坦白讲,兰迪颇不知该拿这样的布鲁斯跟那样的迪克怎么办才好?但然后就有人帮她做出决定是、其实她大可不必费心于此。 拉斯召唤她了。 就在她第十三次跳跃后的第三天晚上。 兰迪是在洗澡前一刻被召唤的,就在水声中消失,最后一眼见到的画面是布鲁斯惊恐的神情。迪克并未目睹她的跳跃,猜想事后也不知情。 上回打断她跟家人聚餐用饭,这回打断她洗澡,真是没见过比拉斯更懂得挑时机的老男人,兰迪都快怀疑下回她是不是在生产过程中被召唤──哈哈,她开玩笑的,命运啊宇宙啊您千万别当真。 在被召唤的当下,起先兰迪以为是宫缩。她正想奇怪自己又没干嘛、也不可能早产,怎么就宫缩了?莫非是家里阴森森的气氛影响杰森的情绪孩子在向她抗议。 紧接着她就意识到:不对,这熟悉的拉扯感。 不是宫缩!是拉斯紧急致电。 “要死了。”兰迪大声讲出想法,急匆匆转向衣物架,抓下一件浴袍。 “什么?”布鲁斯的声音由远至近,“你在里头一切都好?达令?你是否需要帮助?” “我,”兰迪正想告诉布鲁斯,她要被拉斯叫走了!就发现自己已经在跳跃的路上,离开前只匆匆瞥见布鲁斯探头进浴室和他扭曲的脸。 一如上次,很快,她发现,自己即将落在一个半熟悉的召唤阵中。 这太糟了。兰迪心想:她可不想在联盟这种环境里生孩子。 几乎是下意识,她调动全身上下所有可用的魔法能量、来对抗拉斯的召唤阵。她 似乎也不自觉地呼唤了衔尾蛇,要求帮助。 一些嘶嘶声在耳畔响起。 转瞬间,拉斯跟召唤阵又都模糊了。 她再次跳跃,拉斯的咆哮和雷鸣、僧侣低语、空气中的辛香料味都随之远去,兰迪发现自己又回到顶层公寓,倒在布鲁斯先为她布置好的柔软豆袋上。 她回来了吗? 兰迪从缓冲用的豆袋堆中爬出来,四下张望,越发疑惑。 不……时间不大对。 东西摆放的位置不对。 空气中少了点什么。 她成功回来了,却也没有成功。 从兰迪所趴着的豆袋位置望去,一搓黑色头发出现在地平在线,那是通往这处隔楼的楼梯末端。 ……迪克? 她差点大声喊出这名字。 “尤莉?”布鲁斯的脸出现在楼梯尽头,“那是你吗?” “我,”兰迪开口,听见自己声音哽咽,“我回来了。” 布鲁斯在短暂的停滞后,加快速度来到她身旁。 “出了什么事,你受伤了?不舒服?”布鲁斯问,迅速但谨慎地将她从豆袋堆中扶起,同时紧张地上下检查她,“哪里不对?回答我。” 兰迪连连摇头,咬着嘴唇抹掉眼泪。 太莫名其妙了,她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说再也见不到迪克。等这一切结束后她就会回家,家里大家都在等她,就算假若在稍后的旅程中她不小心走岔路,他们也会想办法来找她的,可以确信依杰森的顽固和提姆的神赐才智,他们不会放弃。 可她就是……该死。 “我想要纸巾。”她说。 布鲁斯眉头紧皱。“你没回答我的问题。”他嘀咕道,依然努力掏口袋想办法要挤出一张纸巾来。 兰迪看着布鲁斯翻遍全身上下的口袋、却什么也没翻出来,被逗得破涕为笑。怎么这么笨呢。 布鲁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问:“你是要我下楼去找纸巾,还是说……” 兰迪伸手,要求拥抱。 布鲁斯缓缓抱住她,脸上带着一丝忧虑和困惑。可以看出他仍不明白兰迪发生什么事,不过至少不是受伤、也不是身体不适。 “我需要担心什么?应该不是有谁死了吧?”他问,一边用掌心按摩兰迪的后背,藉此舒缓和安抚。 兰迪将脸贴在布鲁斯肩膀往下一些的位置,眼泪就蹭在布鲁斯黑色、棉质的衣服上。 “都活着,”她答,“只是来的路上差点给拉斯抓走,吓坏了。” 这么说也不算是撒谎,尽管事实是,一想起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连迪克也见不到了,兰迪就伤心,几乎到心痛的程度。 本来迪克就几乎是家里所有人中、兰迪最为依赖的;他是可靠的朋友,即使变成难搞的孩子,他也用一种无人能做到的方式为布鲁斯和这整个家带来温暖欢笑的光彩。 你总是可以指望迪克提供帮助,因为他人就是那么好、心就是那么善,即使同时他也有点是个混蛋,但。内心深处,他的良善跟正义、正直是真实的,否则他不会是第一个罗宾。 而一想到,最后一次见面,她只跟迪克处了约两日──兰迪无法言喻,这正是她落泪的部份原因。 并不是说迪克没提醒过她,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只待了一会儿就消失了。 可她本以为这个一会儿会比48小时更长。 这也不是兰迪此刻如此伤心的全部理由。与迪克的分别像最后一根稻草,一旦稻草压力下来,她就想起先前所有的分别,这些情绪顿时全涌上心头,一时间着实难以承受。 她趴在布鲁斯的臂膀上,紧紧抱住布鲁斯、双手揪着他的衣衫,深呼吸已平复情绪。 布鲁斯在沉默许久后,问:“我……能做什么,让你感觉好些?” 兰迪心想:其实布鲁斯没什么能做的,除了加紧脚步找到带她回家的方法外。 相反地,她说:“我好饿,要果汁、能量棒跟茶,还想要阿尔弗的芝士焗龙虾、想要蝙蝠汉堡的一号餐,奶昔要双倍淋酱,小丑薯条加大。” 布鲁斯默默放开她。 “蝙蝠汉堡,”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未来我们真的有这种东西?是认真的?还小丑薯条?” 兰迪盯着布鲁斯,表情逐渐冷漠。 太棒了。她回到一个连蝙蝠汉堡都还未开始营业的时代。 ……唉。 第144章 布鲁斯蝙蝠汉堡 所以布鲁斯花了一小时又十五分,开车从哥谭到纽约市中心,只为了给兰迪买一个‘真正的’芝士汉堡。 因为第一点、孕妇最大,如果布鲁斯不能帮忙怀孕,那么至少他该做到、能做到的就是为兰迪准备她需要跟想要的任何东西,反正他有的是钱。 以及第二点更重要的是,不知为何,此时哥谭竟没有一家既能制作出美味汉堡、又彻底符合(布鲁斯个人的)食品安全标准的快餐店。 布鲁斯发誓,他找过了,没有就是没有。 这太荒谬了可不是吗?就像是,见鬼了,哥谭人都在忍受什么生活啊,连个厨房干净卫生的平价快餐店都没有。 难怪这里的人活着活着就一个接一个成了精神病患。压力太大了。 “你的汉堡,”布鲁斯说,一边将深棕色的牛皮纸袋放在兰迪面前,“双层浓芝士加烟熏培根汉堡,对吧?这就是你想要吃的。” 兰迪惊讶地从书中抬起头。 她正在庄园的图书馆里,坐在摇椅上,抱着几本儿童读物给腹中的胚胎杰森念故事,算是胎教兼亲子时光。 “这是,”兰迪翻转纸袋,看见纸袋上的商标和店址,“纽约的快餐店。那么远你也去买回来了?” “唔。”布鲁斯咕哝,“为何如此惊讶?你要求了。” 这话说得,彷佛只要兰迪有要求,他不论如何都会都得做到。 而他是蝙蝠侠,这就使得‘使命必达’的这个概念在他身上变得更广泛和……更咄咄逼人。 兰迪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问题是,我说我想吃汉堡已经是六小时前的事情了。”另一方面,她也怀疑阿尔弗雷德会同意他们在图书馆里吃东西,还是这么油腻腻的食物,不过这可以稍后再提。 顿时布鲁斯紧张起来。 “你不会,”他的句子卡顿了一下,“现在你已经不想吃汉堡了?” 兰迪盯着再怎么保温估计也已经半冷掉的汉堡,隔着纸袋掂了掂后,歪头沉吟片刻。 “没事,我认为杰森还是想吃汉堡的,”她说,抬头给布鲁斯一个微笑,并伸手拉住他的衣领要他弯腰低头、好让她能给他一个面颊吻,“谢谢你,我的私人FedEx。” 布鲁斯看上去是松了口气。他看着兰迪拿出食物摆在腿上,也拉了一张椅子过来。 “那么,之前你提起的蝙蝠汉堡,”布鲁斯问,“那是什么?” “那是哥谭特色连锁快餐,在大都会也有一个相对应的超人汉堡,或类似的东西,我忘了它确切的名字。”兰迪不 假思索地答道,“蝙蝠汉堡的餐点多半是以你,跟你的伙伴,或你的死敌来命名,至于菜色配搭我认为……” 说着说着,兰迪声音转弱。 她停下动作抬头盯着布鲁斯。 “不是吧,你,”她说,“难道就因为这样,你要去开一间连锁快餐店?就是这样所以未来我们才有蝙蝠汉堡?一切就只是因为胚胎杰森说他想吃?” 现在回头一看,那些联名商品可就都更有意义了;兰迪心想。早该猜到蝙蝠汉堡不是无缘无故、在零后台的前提下,就用了蝙蝠成员们跟恶棍们的名字当餐点名称。 布鲁斯在她的注视下,不舒服地动了动。 “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全哥谭竟没有一家象样的快餐店。”他指出,更滔滔不绝地开始报告数据。 先是评比全国人民有多少人选择快餐作为正餐、点餐的频率有多高、偏好的餐点跟合理的售价,再报告哥谭当地快餐店的售价、餐点的美味程度、厨房卫生干净度、用油如何用料如何聘雇的人员素质又如何诸如此类。 最后布鲁斯做出总结。 “我不能再继续让哥谭人民为了买快餐跑去隔壁大都会,甚至考虑移民。是时候用韦恩企业的力量在社会上做出改变。而且,既然我已经知道,未来杰森特别喜欢这些食物,那我怎么能不给他准备最好的呢?” 兰迪越听,就越发茫然,且面无表情;主要是茫然,尤其是在布鲁斯流畅地讲出一长串数据时。 倒不是说她听不懂,或不想听布鲁斯讲话。 可是,她就只是想吃个汉堡啊!为什么最终情况会变成坐在这里,听布鲁斯给她做商务报告。 (准确来说,应该是杰森想吃。这种油腻的食物,怎么想都是杰森的喜好而非她自己的。) “如何?”布鲁斯问,“亲爱的,你怎么想?” 兰迪凝视布鲁斯的脸,盯着他竟隐约有些期待甚至是自豪的神情,心想:为了尚未出世的儿子开一间连锁快餐店,此举之疯狂程度、绝对能在兰迪听说过的所有直升机父母案例当中名列前茅。 可话又说回来,布鲁斯是亿万富豪,在福布斯排行榜上与托尼斯塔克、莱克斯卢瑟、马斯克、贝佐斯等人左右相邻,众所周知,这些富豪都有点疯。 当布鲁斯为了给她买一个汉堡,开始调查全哥谭所有快餐店的环境、餐点包括而不限所使用包材、是否符合蝙蝠级食品安全标准时,她就该料到了,依布鲁斯的偏执,这只会是个开始。 “多年来,我从未想过蝙蝠汉堡原来是你自己带头发起的。”她说,“好啊,听起来不错。不过营利的部份呢?刚才你没有提到这点,这就让我有些好奇。” “我的想法是,我们既要餐点平价,又要求质量,还要有健康的工作环境,但却是在油炸、热锅这样高压的餐饮环境之下,工资福利势必都得抬高,所有条件林林总总加起来,已彻底超出目前该产业的平均水平,想必这得费一番功夫才能说服公司里其他决策者都接受提案。” “此外,我们可能也想让它尽可能慈善,毕竟这是与蝙蝠侠联名,哥谭的黑暗骑士有个神圣的形象需要维护。” “我会想出办法来解决。”布鲁斯挥了挥手。 “好哦,”兰迪点点头,“或者,你也可以简单粗暴地请蝙蝠侠、在夜里去威胁那些不愿意投赞成票的人。” 布鲁斯凝视她。 “毕竟你知道的,这叫蝙蝠汉堡。”兰迪又说,“得让这个名字变得更有意义。” 布鲁斯继续凝视她。表情都扁平了。 “天啊尤莉,蝙蝠侠不做这种事。” “是吗?”兰迪耸肩,“但你说,还有什么能比蝙蝠侠亲自威胁韦恩企业的董事会成员、要求开一间以他命名的连锁餐厅更有道理呢?你总不可能告诉大家,你想开快餐店是因为你儿子喜欢吃吧。” “有何不可?”布鲁斯皱起眉问,“这是个好故事。” 兰迪给了他一眼,真不想直白指出如此一来、布鲁斯就得向公众交代杰森的存在的这个事实;当然这可以找方法蒙混过去。 “确实是个好故事,”她反问,“所以为何是蝙蝠汉堡而不是杰森汉堡?我先提醒你,杰森可能不会喜欢自己的名字成为店名,在未来,以连锁餐厅命名已经是一个内部笑话,杰森只会在他可以嘲笑别人时喜欢它。” 就更不提如此一来,哥谭市全境内所有的杰森都会备受瞩目;这不会有好结果的。同时,要解释的事就更多了。 布鲁斯皱着眉头垮下肩。 兰迪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往好的方面想,被蝙蝠侠威胁而创立会是个比较厉害的品牌故事。因为就我所知,用不了多久,那些‘我自己爱吃爱用’、‘为了纪念我死去的父母或孩子’、‘为了我妻子创立’的这类品牌故事就都会被玩烂了。” ‘凡事多往正面想’,正是这种态度帮助兰迪在时间旅行中继续坚持下去。 这就像是执行一次为期长达(也可能超过)一年的卧底任务;任务过程中总会有些叫人沮丧的事,却也会为人带来幸福、开心、刺激的体验,这是寻常生活中不会有的。 那就是哥谭义警们除了正义、复仇之外所追求的。毕竟,这群人或多或少都是不同程度的肾上腺素成瘾者,否则到底谁会想过这种生死一线的生活。 为了调节情绪,兰迪想找赛琳娜出门玩。 没想到她一提出这想法,就被布鲁斯严厉地拒绝。 “不。”布鲁斯几乎面色铁青,“没有赛琳娜。” 兰迪真不明白这时布鲁斯跟赛琳娜之间是发生什么天大的事,足以影响她跟赛琳娜的友谊。 “但,” “没有但是,”布鲁斯打断她,随后神色稍微放缓了些,说:“要是你想出门散心,我……可以陪你。” 兰迪不免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他。 布鲁斯说这话时,表情就挺痛苦的;看他那微社恐又畏光的吸血鬼模样,真不像是想出门玩的样子。 “我不想太勉强你。”兰迪说,“不如……” “没有独自出门,”布鲁斯强调,“也没有赛琳娜。” 他们面面相觑。 阿尔弗雷德在一旁清了清嗓。 “除了凯尔小姐,这些天布鲁斯少爷在哥谭附近仍是有些值得信任的朋友。”老管家表示,“说来似乎也是时候让你的朋友们认识你的家庭成员了,你难道不这么想吗?布鲁斯少爷。” 第145章 布鲁斯&黛安娜朋友之夜的那…… 兰迪就看着布鲁斯慢慢枯萎下去。 她的目光从布鲁斯转向他斜后方的阿尔弗雷德,知道接下来老管家要烤布鲁斯少爷了,多少抱着点看好戏的心。 布鲁斯虽说是枯萎了,但他从不是个轻易言败、轻言放弃的男人,即使他的对手是看着他、养育他长大成人的阿尔弗雷德,前MI6特工,为英女王服务,参与过二战,可能也可能不认识传说中的007?兰迪一直好奇这点又不敢直接问。或许改天吧。 “我们一定要这么做吗?”布鲁斯噘嘴,埋怨道:“拜托嘛,阿尔弗。” 听听。 这委屈的语气,几乎可以说是儿子在向父亲撒娇的表现了。 兰迪准备好了。她准备好要看戏。 结果阿尔弗雷德竟毫无反应。他看了布鲁斯一眼,一边为飘窗上的花瓶换上新鲜的花束,说:“上次我听说,偶尔与朋友们去酒馆放松一晚的活动,被人们称之为朋友之夜。这听上去像是你们这个年龄的人会做的事,恰巧也是公众们期待布鲁斯韦恩会在闲暇之时做的事。” “可是,”布鲁斯说,“我讨厌酒馆。” “你可以包下哥谭所有的酒馆一整晚,布鲁斯少爷。” “仍然讨厌。我不想去酒馆,更不想 带正联的人去酒馆。我敢打赌他们中一定有人会打坏什么,这个人最有可能是哈尔乔登,而巴里会喝掉吃掉所有食物。哥谭的酒馆还未准备好面对一个新陈代谢超高速的急速者。” 阿尔弗雷德放下花瓶,幽幽一叹。 “你不能总是拒绝外出,布鲁斯少爷。人们已经开始相信你其实是吸血鬼,拒绝出现在阳光下,以免曝露你会闪闪发光的事实,而韦恩家族之所以富可敌国都是因为数百年来你都用复利理财。你能想象当你父亲和母亲听说这样荒谬的谣言后,会笑得多大声吗?” 布鲁斯别过头,倔强地耸了耸肩。 兰迪看戏看得那是一个津津有味。 阿尔弗雷德再次长叹,从飘窗前转身面对走廊上的布鲁斯跟兰迪二人。 “那么,我正在考虑为您二人举办一次小型的朋友聚会,”他说,指着脚下的地板,“就在顶层公寓内。” “毕竟少爷,您该明白的,楼下那些聚会厅的存在,除了建筑设计师的偏好、跟你太有钱了必须想办法花掉一些之外,仍是有其目的的。它的存在就是为了给您举办聚会。” “不,”布鲁斯说,“我不想招待他们。我的答案是不。” 阿尔弗雷德摇摇头,一副颇惋惜的样子。 “或不然,我只好开始关心另一起悬案。”老管家声称,“你们知道吗?前几天,有人在我们神圣的图书馆内吃快餐,在家具上留下气味跟油腻的指印,假使你们有点头绪──” “我们会去酒馆。”兰迪说。 同时布鲁斯也说:“我们举办聚会。” 阿尔弗雷德朝他们两人扬起一道眉。 兰迪望向布鲁斯,彼此面面相觑。 布鲁斯皱起眉,压低音量抱怨:“什么?酒馆?我不,” 他的抱怨被兰迪一个不会真的有多疼的肘击给打断。 “是的阿尔弗我们会出门,”兰迪面带微笑道,“跟布鲁斯的超级英雄朋友们一起,在酒馆享受一个没有打击犯罪的朋友之夜。你说是吧?亲爱的。” “唔。”布鲁斯咕哝。声音听起来更像是:我可还没答应呢。 兰迪勾起布鲁斯的手臂,面不改色、飞快踩了布鲁斯一下,要对方闭嘴。 闻言阿尔弗雷德总算露出满意的微笑。 “既然你愿意带布鲁斯少爷出门,呼吸一些新鲜空气,那就太好了,兰迪小姐。”他说,镜片后锐利的目光在布鲁斯跟兰迪之间扫来扫去,“我可以相信您能完美完成这项任务吧?” 当阿尔弗雷德同时看着他们并这么说时,实在有些难分辨出他究竟是在对兰迪讲话,还是在指桑骂槐。 布鲁斯皱眉低头,用一种既严厉又任性的表情盯着自己的拖鞋前端。 兰迪则笑容满面地目送阿尔弗雷德离开走廊。待老管家走远后,布鲁斯才压低音量,不高兴地问兰迪:“为什么啊?我们可以留在家,阿尔弗也说了,” “要你出门呼吸一些新鲜空气,这才是我所听到的重点,”兰迪打断他,同样压低音量,“你真的相信阿尔弗雷德比起要你出门,更喜欢在家举办一场聚会吗?” 布鲁斯盯着她,默然,有点难反驳。 “对吧?”兰迪摇摇头,犹记杰森十六岁生日那时泰坦们在庄园里玩打坏了多少东西,“别怪我对你的朋友们缺乏信任,但……图书馆之后……我想我们就出门吧,就更不提办聚会准备东西那有多麻烦了,阿尔弗雷德一定会要我们帮忙。”而她懒得动。 布鲁斯叹气,认命。 前因导致后果;由于布鲁斯把快餐带进顶层公寓的小图书馆,兰迪非但不阻止反而就吃了起来,现在他们得承受后果。 后果就是:布鲁斯包下一间餐酒馆,邀请正联目前的几位核心成员,和他们的伴侣,用非义警身份来哥谭玩一晚。 人们说,这就叫朋友之夜。 “我们是朋友了!”巴里快乐地大声喊出这句话,“我跟B─我是说我跟布鲁斯韦恩!” 酒馆主人从水吧后抬眼朝他们这方向一撇。 布鲁斯清了清嗓,“嗯。” 停顿一拍后,才尴尬地补充道:“我们是……朋友。” 与其说这是有一次布鲁斯难能可贵地承认了他原来不是一匹独狼,更像是为了保护秘密身份和掩护巴里差点讲错话,只好认了这件事。尽管如此,巴里看上去还是很高兴,这种乐观、阳光的正能量氛围很容易就叫兰迪想起迪克。 迪克也有点是这种类型的人。 怪不得未来迪克最好的朋友其中之一就是小闪侠沃利。 兰迪想着,举起长笛杯将脸埋在杯口后,藉由啜饮果汁掩饰表情。 今天到场的这些正联成员和他们带来的伴侣,兰迪先前在婚礼上都见过,不过所有人中,只有黛安娜跟克拉克她见得比较多次,尤其前者。 有大约一半的人携伴参加。克拉克带来露易丝,巴里带来艾莉丝,海王带来媚拉。 有点奇怪的是,绿箭侠奥利佛昆恩未出现,倒是黑金丝雀黛娜自己来了。 “为什么只有黛娜?”兰迪小声问布鲁斯,“绿箭是做了什么,以至于你要排挤他?” “唔。”布鲁斯说。 那不是回答。那就只是一个真正的咕哝。用来逃避面对现实。 兰迪抬头,盯着身右侧的布鲁斯并瞇起双眼。 “你少敷衍我。”她用手指轻戳了下布鲁斯的肋骨。 “我认为,他只是还未准备好被奥利佛昆恩知道布鲁斯韦恩是蝙蝠侠。” 黛安娜的声音从兰迪左侧传来。 兰迪跟布鲁斯双双转身面向黛安娜。 黛安娜一身铁灰色的套装,看样子是刚从博物馆下班就过来,头发仍盘成方便做事的发髻。她面带笑容,目光在布鲁斯与兰迪之间来回,而后朝兰迪伸出手。 不知何故,兰迪能感觉到,布鲁斯忽然就紧张起来。 “我是黛安娜,来自天堂岛。”黛安娜开口,“那么,你一定就是布鲁斯的,” 布鲁斯重重一咳,在关键处打断黛安娜。 这使得两个女人都朝他投以最无语的眼神。 “──布鲁斯的尤莉,”黛安娜继续说,根本不理布鲁斯的暗示,“我们所有人都听说过关于你的事。他把你藏起来好久了,我跟克拉克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你是如此美丽、大方又风趣,他不该把你关在家里。花朵需要空气和阳光。” “噢。获得神奇女侠如此称赞,我都要害羞了。”兰迪答,与黛安娜握手,期间好笑地瞥了眼布鲁斯,发现对方已窘迫得面色发红。 “黛安娜,”布鲁斯重重一叹,“不要这样。这就是先前我想提醒你的,不要──” “不要夸奖你女友?”黛安娜扬眉。 “不要让你太尴尬?”兰迪也扬眉。 “不,都不是,”布鲁斯看着她们,深深吸了口气,“知道吗?那都不重要了。” 语毕,布鲁斯把酒杯放在吧台上,转头走向克拉克跟露易丝,嘴里嘀咕着些“这反正也不是我第一次后悔让你们这些可怕的女人成为朋友”、“最终你们总是会联合起来欺负我,我要离开这里,去一个人们不会连手的地方”……诸如此类。 兰迪快速回想了下她跟塔莉亚、跟赛琳娜的友谊──呃,好吧,不可否认确实她会跟塔莉亚或赛琳娜联合起来欺负布鲁斯。 尤其赛琳娜。 怪不得布鲁斯一发现她跟黛安娜要成为朋友就害怕。 很显然,布鲁斯刚才的打断、正是因为他害怕黛安娜对兰迪说得太多,最终成为那种会私下交换关于他的糗事的朋友。 黛安娜耸肩,抬起手臂将半个身子靠在木制吧台边缘。 第146章 黛安娜神仙教母的那次 “刚才你说起奥利佛,”兰迪问,“他们现在在联盟里关系不亲吗?” 黛安娜思考了下,答:“倒也不能这么说。布鲁斯基本上跟谁都不太亲,不过,那边的大个子喜欢相信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和巴里,他是个特别有精神有活力又开朗的小孩子。” 兰迪……目光在巴里跟黛安娜之间来回。 “嗯。”她的笑容变得不太确定,“小孩子?” 黛安娜神情顿时变得玩味又顽皮。 “你认为我几岁?” 换作别人问,这可能是个陷阱题。 但这是黛安娜,所以这依然是陷阱题,不过方向不同。 “呃,几百?”兰迪猜。 世人最早目睹神奇女侠,那是二战期间;洞穴里关于黛安娜的档案中,包括一张她与美国队长、现在的冬日士兵、以及另一个叫史蒂夫的男人的四人合照。几百是个合理的猜测。 “哦。”黛安娜笑了,“你不知道我有上千岁了吗?” 千──这兰迪不知道。她瞪大双眼。 就这样,她们在吧台旁聊了起来。 这是兰迪第一次跟黛安娜聊这么多、又笑得这么开心,感觉像是直到此时她才真正认识黛安娜这个人。 在大概黛安娜喝到第二杯时,兰迪终于忍不住好奇问了。 “布鲁斯是什么时候跟你们提起过我……?” 黛安娜拿起杯子看了她一眼,笑着摇头。 “哦不,不不。他当然没有,布鲁斯可不是个会跟队友们提起家庭成员的人,但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方法来弄清楚真相。” 兰迪怀疑地扬起一道眉。这听上去很可疑啊。 黛安娜尴尬地咳了一下。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她打了个手势,大概是想表达‘引人疑窦’之类的意思,“不过,要是我们之中只有布鲁斯可以调查全部人的全部情报,那就太不公平了对吧。” 这点兰迪不得不赞同,“那倒也是。”“我也有问题想问你。”黛安娜接着说,目光转向兰迪的腹部,带着好奇歪过头,“那是什么感受?我是指,当你知道你即将有 一个宝宝。” 兰迪还未回答,旋即黛安娜又不安地补充道:“你不必非得回答我,假使这个问题叫你感到被冒犯的话。坦白向你承认,我在人类社会中所拥有过的女性朋友并不多,没有多少人能像你一样、像我们今天这样陪我说话,所以我可能有点得意忘形……” 兰迪连忙打断黛安娜的自我反思。 “不不不,别这么说,我也没那么容易就被冒犯的。”她笑了笑,心里大概理解,以黛安娜的身份特殊、成长特殊等各种特殊性,估计要找到一个普通同性朋友也是挺不容易,就更不提怀孕的女性朋友。不怪黛安娜会忍不住好奇一问。 “让我想一下啊。这是什么感受呢……”兰迪沉吟道,一时间陷入自己的思绪跟回忆中。 这不好解释,考虑到她的情况是如此特殊;再者,现在的黛安娜还不可以知道她是时空旅人吧? 想起这点,兰迪就觉得更难解释了。 她花了点时间才从自己的案例中挑出一些寻常共通和可讲之处。 “一开始这叫人难以接受,”兰迪开始说,“知道自己怀孕了,但为什么?我的意思是,我以为我有避孕,结果发现我的以为只是以为。” “再来就是,很多事需要我去适应跟接受,像是身份的转变、身体逐渐变得不同了……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了,用不着我在这大谈特谈、大发牢骚。” “但然后发生了很多事,我想,”兰迪停顿一拍,下意识将手放在腹部,“我想最终我就是爱上了这个孩子,哪怕有时孩子的父亲实在很气人。” 说到这,兰迪跟黛安娜相识一笑,从彼此眼中看见赞同。 “你瞧,我不是要把怀孕这件事浪漫化,因为带着一颗大花生到处走来走去,这可是一点也不好玩。” 兰迪说着,耸了耸肩,语气既是自我打趣也是挖苦。 “对于自己即将要有一个宝宝,我的想法似乎没什么过人之处。但──即使这段过程中时不时有些黑暗的日子,有时,你抱着你的宝贝,唯一的想法就会只是天啊,要是我能永远留住这一刻,那就太好了。他们长得实在太快了你知道吗?” “就是这些珍贵的时刻,让我感觉为此付出的一切努力似乎也颇值得。” 从黛安娜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听得十分认真。然而,随着话题越发深入,气氛也随之变得沉重。 直到黛安娜冷不防抛出一句话: “我永远无法怀孕。”她说。 兰迪盯着她,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黛安娜扯着嘴角勉强一笑,又说:“除非众神决定我可以有个孩子。” 兰迪看见黛安娜举起酒保刚为她加满并亲自送到桌边的酒杯,似乎是想藉此掩饰情绪。 “哦,对,希腊神话,”兰迪故作严肃点了点头,“我是有听说一些故事,像是把头劈开来生出一个女儿什么的。就我所知,非常父权。” 黛安娜立刻被逗乐了。 “你说的是我父亲,跟我姐姐,”她朝兰迪扬起一道眉,拉平嘴唇朝天转眼珠,“姑且算是吧。” 兰迪向后靠去,窝在椅子上发出了然的声音。 “啊,我明白,复杂的家庭关系对吧?我也有,只不过类型不同。”她说,并且为了转变话题跟气氛而提议道:“你想摸摸看吗?” 兰迪指着自己的腹部。 黛安娜既好奇又为难。“有人曾告诉过我,随意触碰孕妇的腹部是种有失礼仪的行为。你确定……?” “没事的。”兰迪安抚黛安娜,更加向后靠在沙发椅背上,以凸显腹部,“我儿子未来可是你的头号粉丝,要是杰森知道自己宝宝时期就跟你有接触,他一定高兴死了。” 黛安娜看上去再怀疑不过,可能想问兰迪怎么宝宝还未出生就知道孩子未来的喜好。短暂犹豫过后,她仍扛不住好奇之心,起身绕过桌子在兰迪身旁蹲下,小心翼翼地把掌心贴在兰迪的腹部前端。 当然了,杰森必须得选在这时候胎动。 一个小小的、不知是手是脚东西从兰迪肚皮内往外戳。 要是黛安娜不是神奇女侠,她会说,在与胚胎杰森隔着肚皮意外第一类接触的那一剎那,黛安娜被吓到了。 “这,”黛安娜顿了顿,试图微笑,“他刚刚动了。我该将他的行为理解为喜爱或是反对?” “绝对是喜爱,”兰迪一本正经地断言,假装这不是在胡说八道,“只是你的头号粉丝想要隔着肚皮跟你击掌。” 到底杰森是想踢黛安娜还是想击掌,这不好说。至少黛安娜为此露出笑容,那就值得了。 黛安娜收回手,并未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嗯……曾听说,人类有时会给孩子找教母,”她说,字里行间隐约可见期待,“我想问的是,你的宝宝,他是否已经有教母了?” 终于。该发生的事它发生了。 兰迪微笑颔首。“黛安娜,如果你真正想问的是能否成为我跟布鲁斯孩子的教母,那么当然可以。我们都欢迎你成为杰森的教母。” 顿时黛安娜整个人就像树顶上的星星一样亮了起来。 “真的?那太好了!”黛安娜声音提高,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雀跃、喜悦和感动足以叫人明白这个女人实际上是如何心性单纯,不论她活了多久、经历多少事。 “我在此郑重向你保证,一定会将你的孩子视如己出。”她说着,眼睛都泛起泪光,“未曾想过在我选择的这种生活中,也有机会与孩子结缘,这于我而言意义重大……” 忽然黛安娜像想起什么,先打断自己,紧接着转身回到位置上,打开手提包开始东翻西找。 “黛安娜?” “等等。”黛安娜头也不抬、伸出左手做了个暂缓的手势,“为了这样的重要场合,我该准备礼物。这就叫我想起──” 她从手提包内拿出一条银色的项链,镶有漂亮的宝石。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条项链,兰迪一眼就能看出上头附着有特别强大的魔法。在此强调特别。 黛安娜将项链放在桌面中央。 “这条项链是上一次我去冰岛出差时带回的。”黛安娜说,“它上头附着的魔法过于强大,我不能将其送进博物馆,又恰巧我本人不受它影响,就一直放在包里忘了拿出来。这刚好适合送给你跟宝宝作为见面礼。” 兰迪已经知道这里将要发生什么事。 “我能看见它上头的魔法。”她中立地说,以免意外推动使事情带来不同的发展,“确实不一般。这是神的魔法吧?” “我认为是弗,北欧的生育神。”黛安娜说,“总之,就我所知,它不仅能助孕,能保护宝宝跟母亲本人平安健康,期限从受孕到……至少产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魔法的庇护下。它甚至也能缓解怀孕过程中的不适,是极其强大又善良的魔法 。” 第147章 正联元老黛安娜吓坏了的那次 兰迪盯着项链上的魔法宝石,若有所思。 “你知道这个很长一段时间大概是指多长吗?”她用轻松的语气探问道,“因为要是魔法的庇护效果一直延续到孩子二十多岁,这可不远只是个生育祝福魔法了吧。” 黛安娜翻转项链挂坠,答:“嗯,我无法回答你具体期限能有多远,不过考虑到北欧众神的平均寿命,而这条项链本该是弗送给一位……年轻的半仙女?半精灵?所以,我想,这个期限将长得足以覆盖人类的一生。” 兰迪眨了眨双眼,咽下心头的惊讶。 原来这魔法于人类而言是如此强大,这么说来很多事就更说得通了;好比自她怀孕以来,不知何故,碰上各种事再惊险最终也都还算顺利。 “我想这么强大的魔法也能横跨时空?”她半开玩笑道。 实际上不是开玩笑。 兰迪正在思考打破时间局限,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都一直保护着她跟杰森的可能性;毕竟,她正在时间逆行,而该魔法理论上是应用在一个时间顺行的半神(半精灵?)身上。 那么,横跨时空。 “肯定的。”黛安娜点头,语气果断,“正因如此,我不敢将其放在博物馆内。它的强度不是为了普通人类所设计,对观展民众并不安全。” “不过要是你,我确信,这魔法祝福会恰好在你能承受的范围之中。你的体质颇不一般,乍看之下是与常人无异,但你身上的魔法……” 说着黛安娜皱起眉,上下端详兰迪,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我无法解释,这很微妙,我甚至分不出你是如何变成这样的、或你最初就是这样。大概也不是每个魔法领域的人都能看出你的特殊性。” “你是不是想说我闻起来有上古魔法的味道?”兰迪开玩笑。 黛安娜微微睁大双眼,些许惊讶从她脸上一闪而过。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她说着,手指扣在下颔处,沉思,“布鲁斯是否也知道你的情况?” 兰迪朝酒馆的另一端,有飞镖、球桌跟点唱机的那一区望去。 在那儿,布鲁斯正在跟哈尔乔登比赛,两人出于大概是某种私人恩怨,把手球台玩得像生死格斗。 一旁克拉克显得有些紧张,巴里边暴风进食、边同时为双方加油打气,海王阿瑟正在大笑,媚拉以溺爱的神情注视阿瑟,而黛娜、艾莉丝跟露易丝则靠在吧台边闲聊。 “他知道。”兰迪答,隔空越过半个酒馆凝视布鲁斯,不自觉扬起微笑。 事实证明阿尔弗雷德是对的;偶尔放松一晚,跟正联的朋友们一起出来玩这对布鲁斯有好处。 这几天布鲁斯看上去太阴沉、太沉重了,彷佛有无形的荆棘十字压在他的背上,兰迪不知道这是因为哥谭的犯罪率还是因为其他事,而她跟阿尔弗雷德一样,害怕布鲁斯被压垮、被折断,即便内心深处他们同时也清楚布鲁斯近乎坚不可摧。 黛安娜的目光在她和不远处的布鲁斯之间来回。 “嗯,”她轻轻一哼,声音听上去经过深思熟虑,“既然如此,我就将这件事留在你跟布鲁斯二人之间。我承诺,我会永远站在你们这一侧。” 黛安娜所指的事自是兰迪身上奇怪罕见的魔法状态。 兰迪收回视线望向对桌的黛安娜。 “谢谢你。”她微微一笑,将手伸向桌面中央的项链,“更谢谢你的见面礼,黛安娜。你不知道这份礼物于我而言是如何──” 意义重大,兰迪本想说。 然而,一旦她指尖触及项链挂坠尖端,那条项链忽然就活了起来,像一只灵动的神奇生物一般爬上兰迪的手腕,在任何人包括黛安娜来得及反应过来以前、就消失在她身上,仅留下一道淡淡的魔法烟雾,味道闻着像冰雪和花园。 顿时兰迪就呆住了。 “呃,”她抬头问黛安娜,“这正常吗?” 黛安娜的回答是:“天啊。”并瞪大双眼。 那─么,想必这不是正常情况了;兰迪平静地想。 “别怕,会没事的,”她反倒安慰黛安娜,“这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有魔法物品被我碰到后当场消失了。” 上一回发生这样的事,那是在她摸了斯特兰奇给的衔尾蛇之书后。 最终衔尾蛇之书在她打开后,整本书活起来消失在她身上,所以搞不好这就只是她的体质,可能她遥远的祖辈中有谁不是人类、或在她跨越几次维度后体质就改变了,天知道。 黛安娜仍然很紧张。 “这不该是这样。我不确定要是这种事发生了,它会不会与你身上现有的护身符起冲突。”黛安娜说,并立即起身,“我得马上回去查清楚这条项链的来龙去脉。给我三天的时间,我一定会给你跟布鲁斯一个清楚明白的答复。” “嗯,”兰迪想说。 但然后黛安娜就走了。态度之坚决,兰迪无法阻止。 黛安娜前脚刚离开,布鲁斯就走过来,关切地问:“刚才发生什么?” 兰迪简略解释了下来龙去脉,并强调:“这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不必为此提早回家。” 她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布鲁斯好不容易放松了一回,玩得正好,突然发现她出于命运的缘故吸收了一个魔法物品,进而陷入恐慌,开始疯狂自责,下回就变本加厉更不敢出门玩,但明明这就不是什么大事。 要是那样可就太糟了。 听完以后布鲁斯面色凝重,可能正在快速回想和比对双方关于过去的回忆,毕竟两边的回忆加总起来要是都没发生问题,那就代表这没问题。 偏偏就是有人读不懂空气,硬是要这时候凑过来。 “嘿幽灵,你到底在拖拖拉拉什么,今天我们必须得要分出个高下,” 那个人叫哈尔乔丹,他过来后二话不说就将手搭在布鲁斯的肩上,勇敢地忽视了布鲁斯额角浮起的青筋跟身上散发出的怒意,“所以这就是你女朋友?你好,我哈尔乔丹,老实讲幽灵从未向我提起过你。” “那是因为布鲁斯并不真正和你闲聊。”巴里在后方插嘴。 而兰迪忍不住盯着哈尔环过布鲁斯肩膀的那只手,想知道这家伙会否为此失去他的手臂。 也许不会,因为布鲁斯韦恩是个柔弱、忧郁、空有一张脸蛋的亿万富翁花花公子,只懂吃喝玩乐缺乏自保能力,所以要是布鲁斯当场给哈尔一个过肩摔,那就太破坏人设了。 “喊我兰迪。”她说,从位置上站起身,这就使得她的孕肚从外套和桌面的遮掩后显露出来。 考虑到在场都是人精,今天她没有用魔法道具改变外貌。反正早晚这些人都会知道她的事,不必多此一举。 哈尔直直盯着兰迪的腹部。 “而你怀孕了。”他吸了口气,来回打量兰迪的脸、她的肚子跟布鲁斯的脸,眼神越发古怪,“等等。你们认识多久?他让你怀孕的时候你合法没?” “哈尔。”“乔丹!”不同声音分别以不同语气指责道。 布鲁斯双眼一闭,脸颊抽搐一下,再也掩饰不了怒意,在酒馆主人和侍者们看不见的角度给了哈尔重重一肘击。 哈尔摀着肋骨闷声一哼,后退,大喊:“干嘛呢?” “你说你几个意思?”兰迪质问。 “嗯。”布鲁斯重重点头表示赞同。 哈尔连忙高举双手作投降貌。 “我的意思是,当她有那张脸时,”哈尔说,一边朝兰迪打手势,“你们真的都能猜出她的正确年龄?我不能。她有可能二十,也有可能三十五,假如她比我想得更擅长化妆,那范围就更广了,从十八到三十八!” “我的女朋友,”布鲁斯高声强调,“不管几岁都不关你的事,乔登。” “刚好布鲁斯看着显老。”阿瑟笑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兰迪微笑,反唇相 讥:“你也不惶多让。” 她本想说,布鲁斯不显老。转念一想,好吧,也许有点,毕竟熬夜又压力大多少看起来就比实际年龄更……不论如何布鲁斯仍英俊过人、神秘迷人、有着忧郁又优雅的魅力,足以叫不同性别的生物都一见倾心,这才是最重要的。 一旦兰迪反击,媚拉就有点按捺不住。大家都护短。 眼看着越来越多人加入唇枪舌战,克拉克拿下眼镜,捏着眉心一叹。 “拉奥保佑我。”克拉克嘀咕,既而打起精神,转移话题道:“那么,在布鲁斯过来之前,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我只看见黛安娜匆匆离开。” 依克拉克的超级听力,他一定已经知道来龙去脉;这么问显然是想打圆场。 “你们都太紧张了。”兰迪叹气,“我保证没发生大事,不过就是另一个魔法物品不知何故被我吸收了。” 闻言,好几个人脸色一变。 巴里最快反应过来。“我猜你的初衷是想避免引发恐慌,但让我告诉你,你完全造成了反效果。” 艾瑞斯转头看着巴里,“我以为……我以为她跟我和露易丝一样,只是普通人。” “不太一样,她是哥谭人。”黛娜淡淡答道,双臂交叉在胸前,“哥谭的人可以吃恐惧毒气当早餐。” 兰迪朝黛娜竖起拇指,马上就有点喜欢黑金丝雀了。 第148章 第十六次跳跃布鲁斯告白的那次(投雷…… 最终布鲁斯仍带兰迪提早回家了,不过原因不同,主要是哈尔太智障一直想招惹布鲁斯,而湄拉跟兰迪又因着先前想各自护短自己的男人、开始变得有些互看不顺眼。 也刚好在场唯一的普通人艾瑞斯表示时间晚了,下班后过来玩到现在已经累了,她跟巴里便要回中城。在布鲁斯决定带兰迪回家后不久,其他人也散了各自回家。 回程路上,兰迪坐在副驾驶座上、与布鲁斯分享今晚的一些感想。 “……当她那么说的时候,她听上去很寂寞。我想黛安娜其实挺需要新朋友。”她说,一手撑着脸颊、望着车窗外的雨夜和流线般的光影。 布鲁斯双眼注视前方路况,以鼻音应声。 “以后你可要多带杰森去见黛安娜。”兰迪又说,“她真的好喜欢小孩,杰森也挺喜欢她的我想,一听说是黛安娜就胎动了。” “呃。”布鲁斯咕哝。 兰迪将脸转向驾驶座,好笑地扬起一道眉。 “怎么,你还在担心项链的事啊?我就说了,不会有问题的。” 布鲁斯紧皱眉头。 “那很难讲。”他反驳道,打方向盘的动作多了几分烦躁。 兰迪还在纳闷,既然布鲁斯心烦意乱,怎么不干脆请扎坦娜来给她做检查呢?接着她才想起在这一次,扎坦娜是迪克的朋友。 换言之,这时候的扎坦娜还是小女孩呢。 扎坦娜都还小,就更不提瑞文了。 那他们还能找谁,好像只剩一个人。 “我们可以问问康斯坦──”丁。 “不。”布鲁斯断然拒绝。甚至不给兰迪机会念完驱魔师的名字。 兰迪耸了耸肩。 “那行吧,既然你对他的厌恶有如此之深,那我还能为你找到谁呢。”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不过就我看来那家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神棍。”布鲁斯说,语气转为深思,“联盟还缺一个魔法领域的专才。我该招募一个魔法师。或两个。” 兰迪撑着脸颊斜视布鲁斯的一脸深沉,心里颇无语。她想不论如何布鲁斯未来总是得接受跟康斯坦丁合作,面对并习惯这个事实,因为康斯坦丁确实是该领域中顶尖的佼佼者──哦,等等。她想到另一个人。 “或也许你可以打听看看香格里拉。” 兰迪说,脑海中浮现纽约至圣所的建筑外貌,“每个宇宙中都有至少一个至尊魔法师,至少我是这么听说的。”感谢二号布鲁斯韦恩提供的信息。 “未来我认识的那位至尊法师,目前应该仍留在他原本的医疗领域……但他的导师在。名字叫古一。” 布鲁斯哼了一声,若有所思。 他趁着等红灯时转头面向兰迪,专注地注视她的双眼、和她的脸。 “那么,今晚你是否也有玩得开心?”布鲁斯问 兰迪在惊讶中回望。车内昏暗的灯光使她看不清布鲁斯的神情。 “挺开心的。黛安娜人很好,黛娜也不错。” 没提到露易丝跟艾瑞斯是因为,前两、三个小时里,兰迪都在和黛安娜聊天,后头剩余的时间又一对一的和黛娜玩,就没怎么跟前二者聊到,只打过招呼。 布鲁斯凝视她的双眼,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除了湄拉?”他打趣问道。 “呃,”兰迪拉平嘴唇,“也不是说我讨厌湄拉,要处还是可以处,这就只是……” “谈不来。”布鲁斯颔首表示理解。 今天固然兰迪与湄拉保持距离,主要是因为先前阿瑟笑布鲁斯脸老,兰迪气得回击一句,接着湄拉就不高兴了。 可更深一层的问题是,本来人类和亚特兰提斯人之间文化背景差异就大,更不提这里还有些错综复杂、延续长达百年的种族恩怨。 兰迪对她在第一个世界中经历过的世界末日记忆犹新。 当时亚特兰提斯人可是直接淹了半个地球,包括哥谭。要想叫一个人忘记海啸那是挺难的,时日至今,兰迪仍对任何人开的洪灾玩笑情绪敏感,面对湄拉多少是有些精神上的畏缩。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可以是朋友;正因如此,兰迪对亚马逊人和天堂岛的亲近感反倒较高。可能因为在当时情况看来像是亚马逊人会为陆地上的人种出头吧。 另一部份的原因也是在这一次,黛安娜太温柔、和蔼可亲,不论是谁都可以轻易地和这样的黛安娜聊起天来;而湄拉则拿着一把鱼叉站在阿瑟旁边,与人类缺乏共通话题,一脸写着兴趣缺缺,性格更刚烈火爆──对比产生落差。 “坦白讲,我觉得今晚湄拉压根不想出现在那儿。” 兰迪说,在脑海中回忆湄拉的表情和与人的互动,“她不欣赏黛安娜,斜视黛娜,对露易丝态度冷漠,基本上无视艾瑞斯的存在。我知道她是海中女王,但当她态度如此时,实在很难与她多做交流。” “别介意湄拉,她讨厌踏上陆地。”布鲁斯说,轻轻握住兰迪放在膝盖上的手,“未来我也不会再安排你们见面。” “好哦。”兰迪点点头,因着交友的话题又想起迪克,情不自禁说:“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中,只有一个人能跟地表上任何生物成为朋友,而那个人不是我。”是你未来的大儿子。 布鲁斯朝她扬眉。 “是吗?别妄自菲薄了。就我看来,今晚的你已经做到这点。” 兰迪奇怪地看着他,皱着眉笑了。 “不,我才没有。”她摇头,“首先,湄拉。然后我怼了阿瑟,差点跟哈尔吵起来。克拉克不得不找方法打圆场。你都没注意到吗?你最好的 朋友在旁边头疼叹气。” 布鲁斯眉头一抽,并未对兰迪话中关于克拉克的那部份发表任何看法。 “我不在乎湄拉。阿瑟讲话就是那样。”他耸了耸肩,“而要是你没有跟哈尔吵起来,我反而会开始担忧。” 兰迪再次笑着摇头。 现在她知道布鲁斯只是在与她调情。他不可能是真的在担心自己魅力不敌哈尔乔登,对吧?不可能的对吧。这应该只是半开玩笑的一点雄竞之心。 如果这是年轻布鲁斯的一点雄竞之心,兰迪想,她可以满足他。 “哦拜托,再过八辈子我都不可能跟像哈尔乔登那样的男人回家。”所以她说,“我曾见过朋友与那种男人约会过,我知道那种男人是怎么回事,他就不是我的茶。我不可能喜欢他,哪怕他长得像瑞安雷诺兹。” 布鲁斯轻捏了捏她的手背,随后放开她的手,在灯转绿后继续驱车向前。 隔了会儿后,他才慢慢地说:“对我来说,你太好了。” 兰迪转头看向布鲁斯的侧脸,发出一个怀疑的鼻音。 “现在你这想法又是从哪来的?”她好笑地扬起一道眉。 布鲁斯淡淡瞥了她一眼。 “你不知道,”他说,“你是那种当人们需要长程飞行时,希望座位与之相邻的人。你对陌生人也风趣友善。你自然而然地融入我的生活中。” “今夜,你游刃有余地从我的朋友圈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而他们所有人都是今天第一次见到你。这并不是说你不清楚在场所有人的身份和能力。你知道像你这样的人对于像我,像我们这样的人有多珍贵吗?你对待我们就像对待其他任何人一样平等。” “你表现得轻松自在,彷佛这一切都像呼吸一般自然,而与我不同,这不是你的面具。这是我这辈子从来都做不到的事。当我看见你是如何与黛安娜、与黛娜成为朋友时,我就知道,我太幸运了,因为你决定把我留在你身边。” 在布鲁斯说完后,他们陷入一个短暂的沉默。 “……你不回点什么吗?”布鲁斯问。 兰迪从惊讶中回过神。 倒不是说她有多惊讶布鲁斯坦露心迹;她惊讶的是布鲁斯竟这么想,和他真的讲了很长一串话。 “哦,噢,”兰迪眨了眨双眼,“嗯,” 然后她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布鲁斯,刚才你是不是有喝酒?” 否则要如何解释他这一长串有点,怎么说,超越人设的告白呢?刚才那些话完全就是布鲁斯在描述他为何爱她、如何爱她和有多爱她吧。 布鲁斯深深、深深吸了口气。 再重重一叹,“尤莉……” “我知道我知道!抱歉!我也爱你。”她将手指并拢,在上头印了一个吻,再将吻转印到布鲁斯额角上,“你知道我爱你。” 两天后,黛安娜风尘仆仆地从阿斯嘉仙宫赶回哥谭,带着项链的调查结果。 结果正如同兰迪信誓旦旦保证的那样:总之没事。该祝福魔法也不会与兰迪身上瑞文所赠的护身符起冲突。 虽说就连弗也还弄不明白,为何她的祝福魔法会在兰迪手上活起来。这里最好的猜测是在连续时间跳跃的过程中,兰迪不经意沾染了不属于这个维度的能量,该能量会激活某些类型的魔法,使其拥有自由意志,可以择主甚至自由前往世界上其他地方。 最后那件事是否听上去颇熟悉? 是的,衔尾蛇。拥有自由意志,可以自行择主,也可以去世界上任何地方。 兰迪真怀疑这该不会是那条蛇干的好事,不过缺乏证据,也懒得追问。反正事情看来并无大碍,未来她只要在面对魔法物品时多加谨慎即可,再者,也不是每个魔法物品都会被激活。上次博物馆里的就没有。 得知兰迪不会有事,黛安娜明显松一大口气。 看见黛安娜如此在乎她的模样,兰迪在心中暗暗发誓,等一切结束她终于回家后,定要与黛安娜重新连系感情。 有别于塔莉亚跟赛琳娜,黛安娜不像前者,不论中间断联多少年、再见面时都能自然自若地衔接上去,也不似后者,通常就在哥谭,有空时她们就可以一起出去喝个茶逛街。 现在回想起来,之前黛安娜看着她时不时露出微妙的惆怅眼神,和欲言又止的态度,这些就都有了解释;估计黛安娜是不知该如何调整她们之间不同调的时间和友谊吧。毕竟塔莉亚是特例。 在离开前,兰迪又与黛安娜、黛娜三人出游了一次。 这回布鲁斯就没有提出任何反对,不像她说想跟赛琳娜出门玩时。 显然这里出了点事,兰迪内心有些猜测不过……她要自己别想太多。因为也许事情不是那样呢?已经有明确的科学证据说明,人们担心的事有八到九成都不会发生。最好保持正念,因为那儿同时也有墨菲定律什么的。 她也跟布鲁斯去约会了。去了剧院,看了一出最终让兰迪跟布鲁斯都睡得很香的歌剧,然后从韦恩家投资的其中一间四星餐厅中带走餐点,在一个人烟罕至的山顶上边看星星、俯视哥谭夜景,边享用烛光晚餐。 随着孩子数量减少,只剩身上的这一个胚胎,兰迪跟布鲁斯能独处的时间也随之增加许多。现在她要是想在布鲁斯夜巡时,透过通讯跟布鲁斯讲些下流的话,也不用担心被听到嫌恶心,顶多就是阿尔弗雷德会干咳两声。 算是一则忧一则喜吧。人们都说鱼与熊掌。这叫兰迪既想念大家,也心虚地有点不那么想念。毕竟,两人的火热之夜那是,嗯,无须多言。光是想起这点都叫兰迪想交叉双腿,坐立难安。 然后就是第十六次跳跃。 预产期越发近了,只剩不到四周。同时,布鲁斯也比上一次更年轻、更苍白,更像深居简出的吸血鬼。 兰迪想开个暮光之城的玩笑,但然后她想起这会儿暮光的作者估计还是小女孩,布鲁斯不会明白笑点。 这种想法多少叫人有些沮丧。 ……可话又说回来,即使暮光作者出生了,布鲁斯会看那本书吗?铁定不会。所以他还是不会明白笑点,因为布鲁斯根本不关心流行文化,每次都得孩子们轮流教他。 一想起布鲁斯叨念着某个新学到的字或概念的深思样子,兰迪就想笑。 那么,正如她所担忧的,今次布鲁斯在听见她想找赛琳娜喝茶时,态度平静,毫无一丝不满或愤怒的迹象。 第149章 布鲁斯&赛琳娜布鲁斯没有准…… 事实显而易见,那场可疑的危机就近在眼前。 幸运的是,如果能先有思想准备,那么至少当事情发生时、她可以冷静已对;至少目前兰迪是这么想。 她还不知道这回即将打中她的将是什么类型的情况,可能是某个恶棍,可能是真正的意外,不论如何,她会做好准备的。她想好了。未来这几周,尽可能避免外出,假若非得要外出,提包里要有完整的蝙蝠工具包,且绝对随时与洞穴保持联系。以防万一。 而要说除了未知的危机外,还有什么是更叫兰迪深感担忧的,那莫过于当布鲁斯看见她挺着三十六周孕肚出现时的反应了。 情况如下。 彼时,兰迪刚落地。 一见到她,布鲁斯脸色就变了。他直直盯着她,目光在她的脸跟她的腹部之间疯狂来回,完全是机械式地将能量棒跟果汁递给兰迪。 然后他说:“天啊。” 考虑到布鲁斯用的是J开头的字,当下兰迪又饿到不太清醒,于是她回:“是杰森。”真的是不假思索。 布鲁斯茫然地望着她。 “什么?” “什么?”兰迪看回去,“你用了J字。而那不是你儿子的名字。” 一时之间。 布鲁斯毫无反应。他们面面相觑。 兰迪继续进食。 背景中,彷佛有**墨菲版本的第五号交响曲前奏响起,伴随着一道划破天际的惊雷。 “你还好吗?”兰迪问。 “我嗯,”布鲁斯猛地摇了摇头,后退一步,“我很─我很好。” 兰迪平静地打量布鲁斯,心想这模样看上去可不像是好的样子。他现在像张纸一样,又苍白又单薄,一跟手指就能将他推倒。 很显然,蝙蝠侠崩溃了,因为他不知道他会有一个儿子。 猜想这是布鲁斯第一次见到怀孕的她;而她回到过去之后也没有告诉布鲁斯她会在这时候生产。 “所以,让我为您隆重介绍,” 兰迪说,拍掉手上的糖粉,一手在腹部附近比划,另一手朝布鲁斯的方向比划,“布鲁斯,这是杰森。杰森,这是你父亲。很好,现在大家都认识彼此了。” 布鲁斯用一种荒谬的表情望着她。 “很好?”他重复道,“这怎么会──这哪里好?你怀孕了,看起来距离生产不到一个月,而我什么 都还未准备──天啊。” 兰迪看着布鲁斯,心想:这确实是一个还未准备好做父亲的年轻男人,在面对怀孕九个月的女友时会有的反应。 十分熟悉。叫兰迪想起八个月前刚得知有孕时的自己。 “现在你这反应就叫我想起许多事。”她忍不住对眼前的情境暗讽了句,接着才说:“好消息是,我还有三周左右才会临盆,你仍然有时间做准备。” “三周,”布鲁斯定了定神,“嗯。三周。没问题。三周时间充足。我会准备好。我可以做到。我的时间绰绰有余。我会─我会成为有史以来最好的父亲。” 与其说这是布鲁斯在向兰迪担保一切不会出错,更像是他想藉此安抚自己的深度恐慌。起先,这些保证听起来就跟蝙蝠侠的其他承诺一样可靠,但到了最后,兰迪知道,这就只是布鲁斯在对他自己信心喊话。 而兰迪,由于她就是如此支持性又体贴的人,所以她将手放在布鲁斯的肩膀上,安慰他:“会没事的。你会准备好的。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向你保证。” 布鲁斯凝视她。 那双蓝眼睛是如此漂亮,透露出的情绪却是如此惊慌,神情又是如此凝重,彷佛就在刚刚十多分钟内,他的世界被撼动了,整个宇宙都天崩地裂。 “真的,”兰迪强调,“我难道会在这种事上欺哄你。” “嗯。”布鲁斯咕哝一声。 兰迪朝他扬眉,“现在你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布鲁斯再次咕哝。 然后他目光往下,停在兰迪腹部顶端。 “所以……所以这是我们的儿子。杰森。” 兰迪郑重点头,神色认真得彷佛刚才布鲁斯不是在讲废话,“是的。他很可爱,长得像你。” 她指的是未来。总有一天。有朝一日。尤其是杰森钢蓝色的眼睛和他成年后壮得像堵墙的身形。 “嗯。”布鲁斯又发出这个声音。 随后他深深,深呼吸。 兰迪不得不再问一次:“你还好吗?” “是的。我很好。别再问了。”布鲁斯说,“……现在我得去通知阿尔弗为杰森准备房间。希望他别心脏病发。” 阿尔弗雷德听闻此事,非但没有心脏病发,反倒喜极而泣,因为“布鲁斯少爷总算成家立业,马莎夫人和托玛士老爷在天之灵……”云云。 随后他立即召集人手打理韦恩庄园,势必要将庄园整顿回前韦恩夫妇仍在世时的光辉模样。 这里就得提到为何现在韦恩庄园有点被荒废了。 因为在过去的几年间,布鲁斯不在国内(“──小心!注意!前方有南达帕尔巴特!”有个声音在兰迪脑海后方尖叫道。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像提姆?)。 独居使阿尔弗雷德决定,韦恩家再也不需要一整支军队的帮佣,团队被解散,仅留下多莉做为他唯一的助手。 这就是为何他们现在、未来和未来的未来都住在顶层公寓。一直到迪克十三岁。 那么,新消息: 未来(过去)的几年内,布鲁斯将离开哥谭。 这消息就在兰迪脑海中留下一个巨大的问号。像是,要是布鲁斯离开哥谭,那她是会跟着布鲁斯奔走于天涯海角?或是会留在某处,没有布鲁斯? 兰迪想知道。假使她也跟着布鲁斯去南达帕尔巴特了,那是否意味着她的产后护理时光竟是在拉斯的协教大本营中度过的?那会使拉斯成为该护理中心的院长吗? 又或者,衔尾蛇干脆安排她跳过这段岁月。考虑到先前她多次横跨多年。 这也不无可能。 所有的这些潜在危机都叫兰迪精神紧张。 她试图通过冥想和给杰森念书来平复情绪,有时也会将手放在杰森胎动的位置,对杰森叨念她内心深处的忧虑,并谎称这是胎教的一环。不,这不是。这只是兰迪把胚胎杰森当免费治疗师。 不能责怪长大后杰森也成为一个焦虑的人,因为他父母都是如此。在他的基因中,左边那条写焦虑,右边那条写暴躁。这叫遗传。 现在兰迪一天至少会花三到四小时待在图书馆,甚至会在图书馆午睡。如此反常表现,布鲁斯当然注意到了。 “你最近表现得特别紧张。”有天,他严肃地问,“我该注意什么?” “我很好,”兰迪回,“只是,你知道,预产期要到了。” “……说得也是。”布鲁斯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走开。 看起来像是她成功说服了布鲁斯相信她的说词,至少信了一半。 当时兰迪这么想,直到隔天下午,布鲁斯面带笑容地走进图书馆,告诉她:“猜猜是谁来找你?” 兰迪茫然地放下书。 同时,赛琳娜从布鲁斯身后探头出来,脸上挂着调皮的笑容,向她招手道:“宝贝,好久不见,我听说你怀孕了?天啊,布鲁斯真的对你痛下毒手了可不是吗。” 把怀孕说成是被痛下毒手,兰迪想,这是她熟悉的赛琳娜不错。 “如果这个胚胎不是杰森,我真的会赞同你的说法。”她笑着回,仍坐在飘窗上,伸出双手以迎接赛琳娜的拥抱。 两人短暂拥抱后,赛琳娜靠在她身旁,双手捧起她的脸左右端详。 “哼─嗯。” “我的脸怎么了?”兰迪问,眼神飘向后方的布鲁斯。他正斜倚在门框上,保持一段距离观察她跟赛琳娜的互动,神情平静,甚至有个小小的微笑在嘴角。 “没怎么,就是有点闷闷不乐,”赛琳娜说,用指尖轻敲自己的嘴唇,“我确信这里需要一些漂亮的衣服、鞋子跟一次米其林餐厅的下午茶,才能解决我们遇到的大问题。” 说着,赛琳娜转过头,朝布鲁斯伸手,不发一语。 布鲁斯高高扬起眉毛,再重重叹息。 “我能相信你吗?”他问,却仍走向飘窗,掏出他的运通卡放在赛琳娜的掌心上。 赛琳娜笑得跟猫一样,把卡收进自己口袋中。 “哦你总是可以相信我哄女孩儿的能力。”赛琳娜如是说,“在这方面,我可比你强得多。” “你最好是。”布鲁斯给了赛琳娜一眼,并冷哼。 “嗯,”兰迪说。没能说完。 “我不是吗?”赛琳娜瞇起双眼,脸转向兰迪,“宝贝,告诉布鲁斯我比他优秀。” “嗯,”兰迪再次说。 “哈,你就继续这么告诉你自己,不论你是用什么说法让你晚上睡得好。”布鲁斯回赛琳娜,接着也转向兰迪,“快结束时打给我,好吗?我会去接你。” 兰迪终于能说出口,“嗯,我要出门?” “是啊,布鲁斯找我过来哄你开心。”赛琳娜说,得意洋洋地挥舞布鲁斯的卡,“他真的为此付费了。” 第150章 赛琳娜胡说八道的那次(投雷加更12…… 兰迪目光从赛琳娜跟她手中的运通卡转向布鲁斯。 “通常这有用。”布鲁斯看着她的双眼,小声说。 兰迪……明白了。 布鲁斯为了让她心情好转,联系赛琳娜,请赛琳娜来陪她,而这又导致赛琳娜决定带她出门玩。 哇,命运可不是挺好玩的吗?只不过在该案例中,被玩的是她。 由于她许久没回应,布鲁斯的微笑转为皱眉。 “怎么了?” 兰迪摇头,觉得现在笑不出来,就不微笑了。 “我很好。”她说,“只是感觉有点累。那我们哪时候出门?” 赛琳娜规划的行程是: 逛街,水疗泡脚,吃饭然后回家。 就是这么简单。全程都在室内。任何人一眼看上去都不会怀疑如此简单的行程能出什么问题,包括以偏执闻名的蝙蝠侠。 难得有一次,布鲁斯稍微不那么偏执;然后就是那一次,一切都走调了。 兰迪顺从地照着布鲁斯的期望、与赛琳娜的安排,和后者一起出门了。她想与其浪费精力瞎挣扎,不如直面命运的风浪。 两人先抵达钻石区的精品街,在赛琳娜的主导下,挽着手臂走进韦恩最常光顾的那间服装店。 当索非亚法尔科内走进店里时,赛琳娜正背对店门,边翻看架上最新一季的衣物,边与坐在一旁沙发上的兰迪闲聊。 “我不知道,尤莉亲爱的。你确定你真的该把一个婴儿交到他手上吗?” “你指的是?”兰迪反问。 “我的意思是,瞧瞧布鲁斯,那男人实在不像是能从婴儿尿布和配方奶中幸存下来的样子。太年轻,无法养活一个孩子。” 兰迪笑了。因为确实,现在的布鲁斯光是要应付韦恩企业的商务会议、跟夜班生活,就差不多濒临极限。 从这个角度来看,杰森小时候不在布鲁斯身边或许是件好事,现在的布鲁斯可能承担不住养育一个婴儿的重责大任。他可能会崩溃,在婴儿杰森大哭时跟着一起痛哭。 她把喝到一半的苹果汁放回金色托盘上,正想跟赛琳娜开几句关于布鲁斯这个新手爸爸是 如何散发出菜鸟的菜味的玩笑话,突然,一种不舒服的直觉叫她转头望向后方。 那是个棕发女人。在店内灯光下看来发色极深,近似黑色。她画着强烈的黑色下眼线,深红色的唇膏,皮草大衣和黑色低胸小礼服,头发略显凌乱,眉毛凌厉上扬。 那女人有意大利裔的眼睛,鼻翼左侧嘴角上方的位置有一颗痣。 本来兰迪心中对今天这场危机的期望,大概是某个恶棍心血来潮抢劫钻石区,或某某毒气、某某毒素,或毒藤,或刺客,或甚至疯狂魔法师、彩色外星人试图占领哥谭,混乱中她跟赛琳娜走散,以至于最终布鲁斯责怪赛琳娜没有遵守出行前的承诺照顾好她;她万万没料到的会是这个。 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看着不像抢匪,可也绝非善类。 隔着店里的展示人偶和从天花板垂挂下来的一大片水晶帘幕,棕发女人直直打量兰迪,上下端详她,眼神叫人不寒而栗。 有那种眼神,这女人绝对刚从阿卡姆出来。 兰迪没有退缩。 棕发女人扯动嘴唇,露出一个尖锐、暴力、满是恶意的微笑。在兰迪的注视下,她将视线从兰迪的脸转向赛琳娜的背影,无视周遭一切,径直走向赛琳娜。 “不。”兰迪低语,刻意碰撞托盘、使其在玻璃茶几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以藉此警告赛琳娜。 赛琳娜转回头,脸上带有警觉和疑惑。从兰迪的位置可以清楚看见,最先进入赛琳娜视线中的是棕发女人的马靴鞋尖。 “好久不见了,”棕发女人开口,以深情、甜蜜的语气称赛琳娜为:“我的小妹妹。” 好问题。兰迪从不知道原来赛琳娜有亲姊妹。 赛琳娜也微笑,笑的方式远非真心实意。 “索非亚。”赛琳娜回道,“我不知道你出来了。” ‘出来’这个词在哥谭,指的通常不是向某人坦白、也不是走出柜子,而是出狱。更准确地说,是出阿卡姆。 兰迪宁可索非亚只是刚离开黑门。她猜对了,但不开心。 棕发女人,也就是索非亚,她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你在镇上,”索非亚说,伸出手用指甲尖端将赛琳娜脸颊旁不存在的发丝撩到耳后。 “上次我听说时,你决定远离哥谭。那是件好事,对你有好处,亲爱的妹妹,因为我不想看见你受伤,毕竟,我们有一半的血缘关系。” 兰迪敢打赌,这‘一半’肯定是父系那一半。 赛琳娜明显对索非亚的举动感到不舒服,却又不敢直接反抗。 “你要做什么?”赛琳娜问。 索非亚大笑耸肩。 “我?做什么?怎么会呢。我是无辜的,就像我一直以来说过的。” 谁要相信这句话,那人绝对是疯了。 兰迪不会说索非亚是她见过最暴力、危险的生物,因为那儿还有小丑;她也不会称索非亚为邪恶,毕竟一介凡人再怎么恶毒、也难敌过活了数百年的拉斯奥古,后者可是主导过四百年前伦敦的大瘟疫,造成数以万计的人死亡。 但索非亚显然不稳定、精于算计且有潜在的施虐倾向,她身上散发出的暴戾之气足以叫任何与她同处一室的人感到不安。这个人的话不值得信任,任何有眼睛、有基本自保能力的人都能看出这点。 赛琳娜面无表情地端详索非亚。乍看之下平静,实则深怀恐惧。 于是,索非亚的目光再次转向兰迪。 “那么我想,这就是你回到镇上的原因。”索非亚说,言词直指兰迪,字里行间满是忿忿不平与嫉妒,“原来你有一个朋友。这可真叫人……羡慕。” 兰迪眉头一皱。同时,赛琳娜闭了闭眼。 “对,她是我朋友。” 所以请别碰她──赛琳娜是承认,也是乞求。 索非亚微笑。 “为何你听上去如此不安?我永远不会碰你的朋友,赛琳娜。你是我唯一的姊妹,是我仅剩不多的家人。” 索非亚一边这么说,一边却朝着兰迪的方向移动脚步,肢体语言间透露出一股不稳定和不祥,彷佛她无法决定是要先折磨兰迪,还是要直接朝兰迪头部开枪。 兰迪马上从沙发上站起身,手中握紧长笛杯,杯中仍剩有两口苹果汁。 “别再靠近。”她警告索非亚,已经准备好要战斗。 顺从命运的安排可不意味着兰迪要做十一月的火鸡,彻底放弃自我保护任人鱼肉。事情仍可以出差错。既然索非亚言词间又是提起家人朋友、又是嫉妒不公,要是她一上来就攻击宝宝呢? 兰迪承认,她被吓到了。来者不善,疑似有备而来,总之先武装再说。 索非亚眨了眨双眼,噘起嘴,貌似无辜。 “你朋友有点胆量。”索非亚评论道,回头望着赛琳娜,“她叫什么?” 此时赛琳娜已面色铁青,还未回答,索非亚又继续说到。 “尤莉,对吗?你是这么喊她的。”索非亚指着自己的耳朵并笑了笑,动作暗示她其实听了赛琳娜跟兰迪的对话。 “巧的是,我曾听说韦恩男孩有个重要的情人,也叫尤莉。这可真有趣,我都不知道你跟布鲁斯韦恩原来是朋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赛琳娜面无表情。“在冰山俱乐部。”她声称,过份平静的反应反倒曝露出她所言不实的事实。 兰迪心一沉。她知道,这将会是个败笔。 毕竟,赛琳娜出身哥谭中下阶层,生活主要围绕房租、账单和冰山俱乐部里的工作,直到辞去俱乐部的工作后才终于第一次离开哥谭;而众所周知,年轻的韦恩性格孤傲孤僻,平日足不出户,不是个会跑俱乐部的人,前几年甚至不在北美洲。 很难解释赛琳娜是如何认识布鲁斯。 一个人只要够聪明,就能轻易地从赛琳娜与布鲁斯间不寻常的友谊推断出更多。 从索非亚脸上的胜利表情看来,她是聪明人不错。 那要是索非亚也知道赛琳娜是猫女呢? 答案不言而喻。 “赛琳娜,你现在是想告诉我,布鲁斯韦恩来过冰山俱乐部?” 索非亚笑着说,笑得好快乐,彷佛赛琳娜的解释在她看来是个笑话。 “要是布鲁斯韦恩来玩过,我会不知道?我会没听说?我们都是父亲的女儿。当你在冰山俱乐部工作的时候,我也在那里工作。只不过你的工作是端盘子,我的工作是管理进出货,包括像你们这样的女孩儿──” “那意味着要是有像韦恩这样的大人物来享受乐趣,我会得到消息,亲爱的。为什么你要向我撒谎,还不打草稿呢?是什么影响了你的智慧?我以为你会更聪明,” “就像猫一样。”最终,索非亚法尔科内如是说。 赛琳娜咬住嘴唇。 “我没有撒谎。布鲁斯韦恩在他活着的时候曾来过一次,就一次,为了确认某件事,我猜。”赛琳娜反驳,“要是你仍不相信,可以去问当时的守门人。当晚的守门人应该是双胞胎。” “仍在撒谎!”索非亚尖叫,突然抓狂,转身掀翻玻璃茶几。 赛琳娜瑟缩了。她后退一步,肩膀往内拱起,嘴唇颤抖。 不知何时,店里所有员工都消失了。就连监控也全被关掉。 就在这里,兰迪决定:管它去死,她要出手干预了。 “赛琳娜没有撒谎。”兰迪说,快速,滔滔不绝。 “我们都是在冰山俱乐部认识。我跟布鲁斯是朋友,然后我跟赛琳娜成为朋友。那天晚上我开车带着布鲁斯去俱乐部,因为他得问你父亲一件天大的事,他需要确认细节,否则他睡不好。所以我们去了。他讨厌俱乐部,就像你知道的。很幸运那天晚上赛琳娜值班,否则没人能帮我保护布鲁斯离开俱乐部。我得留在车上,以防有狗仔跟拍,你明白吗?” 顿时赛琳娜与索非亚都望向她。 索非亚是怀疑,赛琳娜则是彻底的惊讶。 别说赛琳娜惊讶,兰迪自己也惊讶她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编造出一段完整的情节。 她说得彷佛那晚她真的就在现场。 当布鲁斯说肌肉记忆会对她有所帮助时,不知道他所指的肌肉记忆是否也包括临场反应和编造情节。 索非亚从掀翻茶几的弯腰姿势中恢复过来,上下打量兰迪。 “你的意思是,你确实是布鲁斯韦恩的情人。”索非亚评论道,眉毛弯曲,“你也来过冰山俱乐部。” 兰迪耸肩,微笑。这是一个她当初在莱克斯工业工作时,时不时会用上的微笑,是她从莱克斯卢瑟身上学到的。 谁知道那次地狱般的工作经验最终能叫她学到如此之多呢。 “我当然去过。那些夜晚,其中一个跳舞的女孩。不过,那是在我成功搭上韦恩之前。” 索非亚朝她瞇起双眼。 “掘金者?”她笑,“你是个纳罗斯。恭喜你成功翻转社会阶层。” “不客气。”兰迪微微颔首,客气得彷佛她们正在进行一场商务会谈。 “但这就更怪了。”索非亚接着说:“你来自海峡区,却不认识我。过去几年你是在哪里生活?岩石底下?” 兰迪隐约瞥见,在索非亚背后,赛琳娜神色紧张,看上去已慌了神,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索非亚一连串危险、尖锐的提问。 年轻的赛琳娜终究没有数年后的她自己来得稳重老成。 兰迪想起婚礼。在梳化时,赛琳娜保护她,帮她守住珍珠项链;现在轮到她保护赛琳娜了。 “你真的想知道?”兰迪扯动嘴角,说:“答案是南达帕尔巴特。” 这是豪赌。兰迪知道。她的推论如下: 身为法尔科内的女儿,索非亚很可能曾被当成接班人来培养。 那意味着索非亚得记住哥谭里错纵复杂的各路势力,其中必然包括刺客联盟。 同时,索非亚看起来对权力地位非常渴求,所以也可能她正在打造属于自己的帝国,因为那通常就是女继承人们会做的事。 是时候拿出塔莉亚跟奥古的名字了。 如果索非亚想混得更好,那就不会想踩到奥古的脚趾,对吧。 反正在场没人能证明她是否在胡扯。 起先索非亚无动于衷。 “南达帕尔巴特?听都没听过。那是哪?” 兰迪朝她扬起一道眉,“我假设你确实知道刺客联盟,或暗影联盟。不同名字取决于你是在何处得知……该机构。” 以机构来描述刺客联盟的整个存在,那可真是本世纪最严重的轻描淡写。 不过此举却击中索非亚的电波。她的态度从无动于衷再次转为怀疑,带着些许动摇。 150-160 第151章 赛琳娜狐假虎威的那次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撒谎。”索非亚质问,语气严厉。 兰迪反倒安心了。 “你擅长读人,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在撒谎。”她回。 索非亚改变了站姿,看上去比兰迪期望中更在意刺客联盟。 “但要是你只是联盟里的一个无名小卒,”索非亚问:“为何我要在乎?” 兰迪在脑海中问自己:塔莉亚会怎么做? “塔莉亚奥尔古尔称我为ukht,”所以兰迪淡淡反问,“同样的问题我也想问你,为何我要在乎你?除非你不知道塔莉亚奥古。” 该特定音节所代表的词汇来自联盟方言,就是曾经兰迪在陪塔莉亚推翻拉斯的那次,她从塔莉亚的婢女那儿听到过。 她一直记着发音,原打算有机会时找个人来确认单词意思,结果拖着拖着她就忘了要做这件事,最终反倒在此时派上用场。 她也不是盲目地用索非亚听不懂的语言糊弄对方;有足够的线索和迹象显示,该音节是个称谓,而就塔莉亚婢女的态度来看,她在塔莉亚那边是颇受重视。 即便索非亚并未听说过塔莉亚这个名字,也不可能不明白名字后头跟着奥尔古尔完整姓氏的含意。 索非亚再一次仔细打量兰迪的脸和身形。 兰迪皱了皱眉,平静以对。 这时,兰迪余光瞥见结账柜台边缘有黑影。 随后索非亚转头问赛琳娜:“她说的是真的?她跟魔头之女有交情?” “是。”赛琳娜面无血色,声音边缘有着不起眼的颤抖,但字里行间却是不情愿和果断的,“她们是亲近的朋友,我会这么说。” 索非亚瞇起双眼,开始绕着展示架打转。 “她有可能只是用一种我不认识的语言在虚张声势,可她看起来确实是有那种异国风情。”索非亚自言自语,“赛琳娜会骗我三次?不,应该不会,她知道后果。” 索非亚猛地停下来,扭头直视兰迪。 “我不知道联盟原来对韦恩家有计划。”索非亚说。 兰迪眉毛一挑,心想:这句话倒是离事实的真相不远。 “联盟对很多事都有计划,当然,包括韦恩。”兰迪冷漠地回道。言下之意即是:联盟的计划你一外人怎么会知道?在有千百年历史的刺客联盟看来,法尔科内家族如此渺小,不值一提。 她大胆讽刺索非亚,毕竟,她现在可是有点代表了塔莉亚。 索非亚哼了一声,偏过头。 兰迪在索非亚看不见的角度与赛琳娜交换一个眼神;谨慎,怀疑,不敢松懈。 接着索非亚又转回来。 “我仍不相信你。”她宣布。 兰迪面无表情,心里是在翻白眼。她想:索非亚是这么说,可也不敢对她真正做出任何事,不是吗?看来索非亚是个直觉强而准确的人,可以嗅出这里有谎言,却又因缺乏线索和对联盟认知不足,暂时判断不出谎言是哪部份。 “那就找个听得懂联盟语言的人去证实。”兰迪说,准备将索非亚引导上她想要的方向,“要是你不认识这种人,我可以推荐你一两个。” 塔莉亚的人。兰迪想引导索非亚去找塔莉亚的人。 倒不是说兰迪不够信任、以至于对布鲁斯缺乏依赖,而是……她担心索非亚是否已猜出布鲁斯是蝙蝠侠?索非亚到底知道多少?如果索非亚知道得不少,那索非亚身边的人是否也……? 最好先让布鲁斯远离这件事。 这里兰迪最不需要的,就是主动提供索非亚更多线索。 这就是为何她误导索非亚,使其相信她是来自联盟的人,奉命亲近韦恩。她正在努力,试图带偏索非亚的想法。 这也是为何兰迪还不敢动武或用魔法;一来她身上的武器都是蝙蝠出品,这时候拿出来会像打脸,二来,这是法尔科内的女儿,是个嘿帮女继承人,在哥谭有一方势力,形同某种领主,犯罪领主。 谁要先动手,那就是宣战。 兰迪只想在不影响既定命运进程的前提下保护自己跟宝宝杰森,还不想在哥谭掀起一场各方势力介入搅局的、混乱的地下战争。那就走得有点远了。 然而,事与愿违。 “实际上,懂联盟语言的人,我认识一个。”索非亚说,笑容变得血腥,“斯莱德威 尔逊。说来也巧,我听说这几天他恰巧在哥谭附近执行一份合同。介意我暂时离开一会儿?得去打通电话。” 为了联系丧钟,索非亚得先找到一个信号佳的地方才能打电话。 兰迪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竟会庆幸起科技的不发达;即使索非亚能从她的柏金里拿出一支诺基亚刚推行上市的1011,可丧钟会在执行刺杀任务时带一支砖块形的手机在身上吗?可能不会,除非他打算拿这当武器。 就更不提这年头想用手机拨通电话,还得举着手机拉长天线、到处找信号了。 这将会叫索非亚花上一段时间。 一旦索非亚走出店门寻找信号,赛琳娜就冲过来,拉起兰迪就往后门走。 “你这招聪明,但我们该走了。”赛琳娜说,音量放低。 兰迪不动,心知她们不能走,也走不了。 可赛琳娜不明白这点。她发现拽不动兰迪后,深深吸了口气,快速且咬牙切齿地问: “你在想什么?那是索非亚法尔科内,早在她被法尔科内陷害进阿卡姆前就不是个善茬,出来后更是半疯了,在她哥哥死后她基本上屠杀了全家人。她也主谋过几次严重的爆炸案。就连在阿卡姆里她都能制造出新的流行药物。听着,看见你有勇气站出来为我面对她,我实在松了口气,刚才那可真惊险,这就够了,我们快走。” 兰迪侧身对赛琳娜低语,以确保没人、也没有镜面能映射出她的表情和唇语。 “然后呢?现在我们要是走,那就坐实了谎言。”兰迪指出,“她永远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布鲁斯,这会成为更大的麻烦。” 她刚刚急中生智、扯出一连串的谎言,可不是为了要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更重要的是,兰迪拿不准索非亚知道多少。她担心索非亚利用所知来伤害赛琳娜跟布鲁斯,甚至是未来,刚出生的杰森。 杰森十岁前都没有韦恩或蝙蝠侠的庇护。 除非,她决定在这里改变一切。 兰迪不能牺牲其他人的未来。天知道每个比杰森年纪小的孩子都还未出生。要是这里的蝴蝶效应带来更大的影响呢?光是这些假设就能叫兰迪恐慌发作。 别说赛琳娜心慌失去最好的反应,兰迪自己也是。 不过在眼下的情境中,赛琳娜心慌后决定逃跑,兰迪心慌后决定先留下来静观其变。 就现阶段而言,很难说谁的选择更好些。 “那你就要面对丧钟?”赛琳娜质问,用最小的音量、达到咆哮的效果,“别开玩笑了。要是她真找来丧钟怎么办?” “她要是能找来丧钟,我就现场出两倍价买新合约保命,”兰迪接着说,示意赛琳娜环顾周遭,“而且我不觉得我们走得了。” 一些西装革履、戴黑帽子的男人正在店内店外各个角落,盯着她们,行为鬼祟,蠢蠢欲动。 那些绝对是索非亚带来的人。她的打手。本来这些人都潜伏在暗处,兰迪清楚记得在她们三人爆发最激烈争吵的当时,店内乍看空无一人。 究竟这些人何时出现,兰迪也拿不准,刚才她专注于对付索非亚。她第一次瞥见角落的阴影,是在她提起塔莉亚和联盟的名字后。 可推想这些人是听见关键词才现身。 所以也许她吓唬法尔科内继承人的计划并不像兰迪自己以为的那般草率。 赛琳娜咬紧牙根。 “该死。”赛琳娜低声咒骂,“现在我最后悔的就是之前给她写那封信。要是我从头到尾就没联系过她……” 那今天就不会有这些事。赛琳娜不必说完,兰迪也能猜到后半句话。 但要是那样,可能也会发生其他的事,最终结果总导致杰森小时候在犯罪巷长大。否则这个宇宙中的杰森就会远远脱离常数。 严重跳脱常数会有什么后果?这是个好问题。 兰迪握住赛琳娜的手。 “丧钟看钱。只要他不欠你同父异母的姐姐人情,我们就没事。”毕竟布鲁斯什么不多,钱多。“再说,我心里有些推论说明这么做会、更比逃跑激怒那边的危险动物更安全。” 赛琳娜一脸怀疑。 “不然你说我们要打倒这里所有人逃跑吗?”兰迪反问,“我们可以,大概,要是我不计后果用魔法的话。可这么做你会被索非亚剩下的人追杀,可能会被放在通缉名单最上方,布鲁斯也会受影响。” 就更不提紧随在这一切之后的哥谭地下势力新一波角逐了。 “如过我们能找到另一条大得能吞掉她的鱼,”赛琳娜自言自语,“我有点想法,不过……”她皱起眉,“嗯。” 那就是没把握。 兰迪瞥了眼周围,心里有些衡量。 第152章 赛琳娜退缩的那一次 “所以,法尔科内的女儿?”兰迪问。 这么问主要是想将话题带往被听到也无所谓的方向。她们的窃窃私语已经引起关注。 “提都别提。他杀了我妈妈跟我朋友,我真想杀了他。” 兰迪发出一个轻微的声音,大概能理解那是什么感受。 她在脱离原生家庭前所经历的事与赛琳娜所经历的方向不同,却悲伤地有着相似之处。毕竟纳罗斯跟包厄里的生活大概就那样了。 她们紧张地看着索非亚走回店内。 索非亚面色不佳。 “收讯不好?”兰迪问,试图打探事情进展。 “你真有趣,但闭嘴吧。”索非亚说,气冲冲地将她的诺基亚1011收回柏金里。她的目光在赛琳娜与兰迪之间来回几次后,表情转为决断。 “看在那封信的份上,我可以放你走,赛琳娜。”索非亚说,“我真的希望你是个忠诚的妹妹,你知道吗?我们可以携手,创造自己的家族……但偏偏你要像他们一样背叛我。那行吧,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现在滚。” 赛琳娜挺直背脊、抬起下颚。“索非亚,” 她的要求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被索非亚打断。 “闭嘴我不想听!”索非亚大叫,终于从皮草大衣内侧掏出她一直都有的其中一把枪,举起并在空中挥舞,而那把枪看似已上膛。 兰迪精神紧绷,已做好准备随时用魔法让索非亚缴械并保护她跟赛琳娜。 “别再说了赛琳娜,别逼我!”索非亚伤心地大喊,眼眶泛泪。 “今天我本只想来看看你,因为我听说你回到镇上了,我以为你是为我回来。结果猜猜怎么着,你非但没有想起我,更直奔韦恩塔。我知道你跟韦恩是朋友,你骗我,你背叛我!” “奇怪的是我想不通你是通过什么方式搭上韦恩男孩,除非他跟你的夜间嗜好有我还未想通的连结之处……或是像你们现在告诉我的,是通过这个奇怪的联盟女人。” 眼看索非亚越说越激动,赛琳娜对索非亚的惧怕也越发难以隐藏。 兰迪别的不紧张,就紧张索非亚手里的枪。 没上保险这样乱挥非常危险啊?!旁边可是还围了一圈索非亚自己的手下,她是没考虑过一个擦枪走火会打伤自己人,还是根本不在乎?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赛琳娜。但你是怎么对我的?” 索非亚一步向前朝赛琳娜逼近。 “所以现在离开,宝贝妹妹,不要让我最后一次这么喊你。” 赛琳娜躲开索非亚手里的枪,仓皇连退了两步。她很快地看了兰迪一眼,似乎想确认兰迪的安全,又像是想寻求兰迪的认同。 在那时候,兰迪知道,这是赛琳娜的极限了。 身为一个在哥谭式困境中长大的孩子,面对不会赢的战斗时,马上逃跑是其中一个深入骨髓的本能。 这就是一场不会赢的战斗。索非亚有枪,有一票打手。她跟赛琳娜之间的友情也没有深刻到赛琳娜愿意为之付出性命。她们是一起玩,但首先,赛琳娜先是布鲁斯的朋友。 而不像布鲁斯,牺牲奉献、利他主义这些都不是赛琳娜的性格本质。她可能会为了特定的人做得比较多,但自我保护的本能仍大过一切。 这就是赛琳娜自我保护的本能、大过保护兰迪的想法的那一次。 不能怪赛琳娜在此退缩。面对一个曾屠杀全家,半疯的、精神不稳定的犯罪领主,任何人都会想逃跑。 赛琳娜坚持到现在,兰迪实际上有点感动。毕竟索非亚目前的样子,可谈得上是兰迪见过最歇斯底里的螺旋式上升,从头到尾就不明白赛琳娜欠这女人什么了,到底有什么能感到被背叛跟情绪崩溃的,真心不理解。 “我,”赛琳娜咽了咽,仍在挣扎,仍不想放弃,“索非亚,听着,我可以……” 兰迪重重一叹,用自己的声音盖过赛琳娜的提议,不管赛琳娜本来打算‘可以’什么,那都不可以发生,因为见鬼未来的猫女可没有为了任何人加入任何组织、参与犯罪计划,赛琳娜也不曾再回去冰山俱乐部上班。” 赛琳娜,这次就先听你姐姐的话吧。“兰迪温和地说,转头望向索非亚,“我留在这不会有事。对吗?索非亚女士。” 索非亚瞇起双眼,手臂下垂,枪口对着地面。 “只要没人再做出任何蠢事,那么,是的,你不会有事。” “瞧?” 兰迪颔首,目光回到赛琳娜脸上,直视对方的双眼,期望能通过眼神交流让赛琳娜明白: 放弃吧,继续跟一个精神不稳的半疯子讨价还价是不理智的,既然她们之中有其中一个人可以先离开,那还不快走?总得离开了才能去讨救兵。 赛琳娜面色紧绷,看上去是理解了兰迪眼神所传达的含意。她被索非亚的手下‘护送’离开。 兰迪确信,一旦走得够远,赛琳娜会撂倒那三名壮汉,后面是会折返或去找布鲁斯这就不确定了。 望着赛琳娜离去的方向,索非亚开口。 “我本来也想过要送她走,因为这个家的女孩总是特别容易遭遇危险。韦恩到底有什么好?钱比较多?” 她似是自言自语,但兰迪知道索非亚是在跟她说话。 兰迪瞥了眼索非亚跟她手中的枪,表情不置可否。 索非亚注意到兰迪的小表情,扯动嘴角,皮笑肉不笑。 “你说这?”她举起枪,转动手腕,“怎么,该不会你们都以为我会杀了赛琳娜吧。你们把我想成什么了?刽子手?” 语毕,索非亚放声大笑。 兰迪没有笑。笑点在哪,她找不到。她也不太害怕,一方面索非亚的打手少了一半,威胁降低,另一方面,她见过小丑。 “你不笑。”索非亚皱起眉,“你这人真奇怪。” “你绑架我是想威胁韦恩,藉此破坏赛琳娜跟韦恩的友谊,还是想勒索塔莉亚?”兰迪问,“或也许二者皆是,我假设你是个有野心的女人。” 她已经有八成把握索非亚不会对她动粗。货物价值太高,不能被损毁,否则就是对自己不利。 索非亚只是半疯,没有傻。这点可比其他真的疯掉的恶棍来得好处。 “听起来你是个可以谈判的人,现在我更相信你与联盟有关系,”索非亚微笑。 “你说得对。我想要几个更专业、做事更精准的员工,听说联盟有不少这样的人才。要是你就像你自称的有价值,想必魔头之女不会介意做出一些简单的交换。此外,赛琳娜太年轻、太天真,看不出哪个男人不好。韦恩不行,不适和她。再怎么说,身为她唯一的姐姐,我总得替她做好打算。” 兰迪颔首,面无表情,心想:通过绑架她来跟塔莉亚谈条件?哦索非亚死定了。 最后,索非亚说:“如果你也有姊妹,你就能理解我在讲什么。不能让她们跟坏男人约会,对吧?” 姊妹吗?兰迪脑海中闪过塔莉亚跟斯蒂芬妮的脸。 呃……她不这么想。她觉得这完全是索非亚在PUA。 然后索非亚就把兰迪带回法尔科内庄园。 原来法尔科内也有自己的庄园,不过规模要小得多、豪华程度自然比不上富了快十代的韦恩家族。 还未进门,兰迪就嗅到法尔科内垮台的气味。看来曾经在哥谭叱咤风云的法尔科内一家终究是逐渐没落了。这里正如索非亚说的,严重人力不足。钱可能是还有些,但要说能支撑多久,那就难讲了。 平心而论,这还算是一次不错的被绑架经历。毕竟现在兰迪代表金源,更代表人力资源,索非亚正盼着能通过她来捞到好处。 那么就竟索非亚能否捞到好处呢? 兰迪怀疑,这个问题的答案会是索非亚正在害死她自己。 起先这只能说是猜想,有一些微小的线索提醒兰迪、索非亚跟她的吉甘特家族(前法尔科内家族,在索非亚掌权后少部分的人留下,吉甘特是索非亚的母姓)并没能走得太远,其一是未来她从未听说过这些名字,其二是不论二者都并未在蝙蝠洞数据库中犯罪档案上名列前茅。 换言之,索非亚跟吉甘特都消失了。 所以兰迪才没料到会有这一回。 猜想在听说丧钟即将抵达后转为深信不疑。 考虑到斯莱德跟塔莉亚未来有可谓密切的商业合作关系,要是斯莱德在这里害了她,那就是害了她跟杰森,那就是害了塔莉亚的(理想中的)未来,那就是踩了塔莉亚的死穴。即使塔莉亚再与斯莱德合作,也不会是心平气和。 所以。 各种迹象显示,索非亚完蛋了。 这时候坦白讲兰迪还挺心平气和,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紧张焦虑,她想说原来事情也就这样,谅索非亚也不能再翻天。 结果斯莱德就披着枪林弹雨闯进法尔科内庄园,连同一只愤怒的蝙蝠侠。 当玻璃碎裂声和爆炸声响起时,兰迪在法尔科内庄园里最深处的房间。 “丧钟说他接了我们的委托!”有人在大喊。 “我说的是我接了委托,”丧钟的声音,“塔莉亚的,不是你们的。” 然后不知何故,蝙蝠侠跟丧钟自己打了起来。 第153章 凯瑟琳引产的那次 然后又不知何故,一波又一波不同势力的走狗闯进来,绝对是不同势力,光是国籍语言服装打扮就风格迥异。 战斗迅速升级为混战。 从蝙蝠侠闯入救人,到丧钟亲临、奉塔莉亚的命来营救兰迪?或刺杀索非亚?这还不好说──再变成丧钟对蝙蝠侠,最终迅速陷入一场根本分不清谁在打谁的、哥谭各大小派系集体参与发动的小规模战争。 事后想来,兰迪想,她不该为此感到震惊。 她应该料到的。如果她找塔莉亚求救,同时赛琳娜找布鲁斯求救,而企鹅什么的其他各方势力听闻此事、怎么可能不像秃鹰一样来分一杯羹,那最后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呃。 兰迪努力坚守阵地,忍受腹部传来的阵痛,直到爆炸声越来越近、地板开始震动,挂在墙上的画和墙角的摆饰也摔在地上。 那时兰迪再也坐不住。她逃出房间,发现走廊上情况更糟。 不知道是谁做了什么事,现在房子要塌了。 她不能呆呆坐着等人来救。她不能指望在房屋彻底坍塌前与布鲁斯在邦派混战中会和。 所以兰迪继续逃出屋外,并且为了躲避这场范围正持续扩大中的混战,随便找了辆车,热接线后一路直奔回布里斯托。 带着宫缩开车可真是种体验。开到一半兰迪才想起她现在不住庄园,不该回布里斯托而是该回市区。往布里斯托的路会行经包厄里,这是条快捷方式,往市区的路则否。 在那时,兰迪就知道了。从刚才开始那种湿热的感觉…… 她低头一看,果然,羊水破。 “你就非得要这样是吧?好吧,也不是说我还期待真能逃过一劫。” 兰迪无奈,自言自语,更是对即将出世的杰森说话。 她认命地把车开进她视线范围内最安全的一条巷子,顺着所有不寻常的巧合、也可以说是命运的 指示,恰好找到一个敞开的门、有一栋温暖的公寓和畅行无阻的阶梯。 兰迪没有爬上阶梯,而是靠在阶梯最下方的转角休息。她太痛了,没有力气,也不想挣扎,只想用最快的速度结束痛苦。 楼梯上方的门打开,一个年轻、苍白但绝对漂亮的女性走出来,目测年约二十。 兰迪抬头,与一脸惊恐的金发女人对望。 她心想:而那就是凯瑟琳。 正如同她曾听说过的,凯瑟琳气质温柔、脆弱、而且性格单纯,善良无辜。即便是在包厄里这样的地方,人们自顾不暇,没人会多看一眼倒在路旁的孕妇,凯瑟琳也在发现兰迪的第一秒就奔下楼梯。 “你的宝宝要出来了。”凯瑟琳说,握住兰迪的手,眼神从惊慌迅速转为坚定,“没事的,我会─我会帮你。你会没事的,我叫凯瑟琳,是个护士。” 兰迪这才注意到,凯瑟琳身上穿着哥谭医院流动护士的工作服。 凯瑟琳冲回楼梯上,翻箱倒柜一阵,抱了一大堆东西下来,开始安顿,准备为兰迪引产。她动作熟练,专注而温柔,更不忘与兰迪闲聊几句,确保兰迪不会疼晕过去。 “那么,你叫兰迪,你的宝宝叫杰森?”凯瑟琳说。 兰迪点头,泪水混着汗水直直滑落,浸湿上衣。 “你可以喊他杰宝。”兰迪回,尽可能照着曾学过的方式呼吸,“他─爱看书。很好养活。” 就算凯瑟琳觉得她这话讲得挺古怪,凯瑟琳也没有提出疑问。 “你会活下去的。”凯瑟琳反而这么说,“你会生下宝宝,母子均安,明白吗?” 兰迪勉强动了动嘴唇,希望呈现出的表情是个微笑。 她会活下去,宝宝也很好,只是不是以凯瑟琳目前所期望的方式。 天啊,等会儿凯瑟琳可能会被她的消失吓个半死。 “真是太抱歉了。”兰迪含糊地说道。她确实欠凯瑟琳感谢和道歉──为着凯瑟琳养大杰森,和她在凯瑟琳职业生涯中、至少引产接生这部份所留下的心理阴影。 结果,这反而使凯瑟琳开始对她精神喊话,一副怀疑兰迪要放弃生存希望的样子。 她们在楼梯拐角处搞出来的动静终于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其他人是威利斯托德。 “凯特,你在做什么?我以为你去上班了。”停顿一拍后,又说:“我不是告诉过你别管──” 兰迪抬头,与威利斯四目相对。不知何故,威利斯因此停下来。 她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威利斯长得比她想象中更像成年后的杰森,然而却与布鲁斯毫不相似。这……奇怪。 兰迪知道在其他宇宙中,威利斯是杰森的生父,亲眼目睹此事给她带来的微妙感却比她预料中要强烈。 想必这就是当布鲁斯听说,在其他宇宙中,兰迪不是杰森生母时的感受吧;惊讶地发现习以为常的事原来是种异常。 与此同时,威利斯正上下打量她──考虑到魔法道具带来的变脸效果仍存在,威利斯主要是在打量她的项链,跟她身上这身明显要价不斐的软呢套装。 “她看起来有钱。”威利斯下结论。听来若有所思。 “威利斯。”凯瑟琳警告他,“想都别想。” 兰迪倒是不在乎威利斯是否盘算着打劫她。只要他们会顾好杰森,直到杰森十岁,她什么都不在乎。 不管宇宙常数是怎么回事、其他宇宙中的杰森托德又是怎么回事,这个杰森已经是她怀胎十月的宝宝,陪她说话、陪她做事、陪她渡过许多好与坏,兰迪不管,这个杰森就是她的宝宝。 威利斯哼了一声,问兰迪:“像你这样的有钱夫人来包厄里做什么?慈善救济活动?我可没听说最近有。”然后转头告诉凯瑟琳,“凯特,别管她,她有钱,没有你的帮助她也能活下去。搞不好在这附近就有她的一名保镳什么的。” “我不能就这么放着她不管好吗?”凯瑟琳露出忍无可忍的表情,“听着威利斯,我会去上班,就只是──在她生产后。你要是不打算帮忙,可以走开,去做你的事。” “你会迟到。这次你打算怎么跟护理长解释?为了接生一个宝宝?这个月要是你再迟到一次,你会被开除。” “她没有说我会被开除!她只是希望我准时。还有要不要我提醒你,前几次我会迟到都是你害的──” 兰迪可不想在生产时听别人夫妻吵架。她勉强挤出余裕,一把拉掉项链。不着痕迹用了点魔法因为她现在力气不够。阵痛的间隔正在缩短。 “给。”兰迪把项链扔出去,“钻石项链。小心明智地典当它,否则蝙蝠会找上你。” 凯瑟琳的脸色白了几分,威利斯却不以为意。他弯腰拾起项链,对着走廊上明灭不定的灯光打量端详。 “是真货?”威利斯问。 他明知故问。 兰迪嗤之以鼻。她告诉凯瑟琳:“外套右边口袋。” 凯瑟琳看上去万般不愿意,但在威利斯的施压下,仍照兰迪所说的摸了口袋,从中掏出一小卷现钞。 通常兰迪会在身上备点钞票零钱,以防万一。毕竟在未来哥谭也不是每个角落都能刷卡或使用支付,很多时候,零钱甚至比钞票好用。 “你不需要这么做。”凯瑟琳强调,“我是自愿帮你。” “是的你完全需要这么做,没人白白提供帮助。”威利斯打断,伸手抢走钞票,走到旁边清点张数。 在这时,兰迪有预感,这会是她最后一次有机会完整喘出一句话。她握住凯瑟琳的手,脱下布鲁斯给她的第二枚婚戒、也就是有极罕见帕拉伊巴碧玺的那枚,连同手串偷偷塞给凯瑟琳。 “别典当戒指,蝙蝠会找上你。”兰迪告诫凯瑟琳,“戒指代表我是谁,等会拿走我的外套。” 手串跟外套是给凯瑟琳用作保命钱和育婴费的;毕竟想也知道威利斯估计不会分给凯瑟琳太多钱。手串本身也是贵金属和宝石,外套昂贵,洗一洗不穿也能典当。 凯瑟琳用颤抖的手收下手串和戒指。 她面色苍白,眼泪一颗颗顺着脸颊滴落,但仍专业地继续帮兰迪引产,动作间定温柔。 威利斯托德能有凯瑟琳真是他三生有幸。兰迪心想。 有凯瑟琳在,应该是能放心了。 兰迪最后的印象是,威利斯拿了钱后就没再回来。 也不知是否巧合或威利斯做了什么,直到结束那一刻,都无人经过楼梯。 为了方便生产,凯瑟琳把她的裙子剪开。外套被拿来垫在地上,看来凯瑟琳并不在乎获利受损。 很幸运,杰森怀的时候乖,生的时候也顺。在兰迪个人体感时间上,从她在法尔科内庄园里开始感受到产兆、到杰森真正探出头来跟这个世界说嗨,中间花费的时间约就三或四小时吧。 但实际上也许更久,兰迪拿不准。在中途她就彻底失去时间感,满脑子都是下次见面她要暴揍布鲁斯的想法。 当然,她会找个合理的借口,不让布鲁斯知道她的动机理由;毕竟让布鲁斯被怀胎十月的她吓一大跳,这仍然是很好玩的一次经历,不容错过。 第154章 塔莉亚&布鲁斯坐月子的那次…… 再醒来的时候,兰迪人已经在南达帕尔巴特。 她的第一个想法是:杰森。 第二个想法是:不是啊等等。原来她穿越可以不用非得清醒的?还能这样?趁她昏迷送她走? 被强制送走,兰迪……无话可说。这将成为凯瑟琳一生中经历过的最毛骨悚然的一件事,大概凯瑟琳会以为她死了,但奇怪地尸体消失。 至于威利斯,兰迪不知道威利斯托德会怎么想。不过这个挺混蛋的家伙好像是不是曾告诉杰森他的妈妈不想要他? 天啊。 兰迪摀着脸,坐起身,心想:她是不是被威利斯当成逃跑的情妇?以为杰森是某位大人物的儿子,好比法尔科内或马龙尼?或那时期称霸哥谭的就竟是谁?她来不及搞清楚。 兰迪坐在 床上,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回想未来的杰森。 杰森最终原谅她了,对吧?杰森最终不生气了,他理解也想通了所有事。 她真想再抱抱小杰森。 她只来得及抱了一下宝宝。软软的,小小的宝宝。 然后,木门被推开,一穿着联盟传统服饰、目测年约四五十岁的妇人走进房内,用联盟语对兰迪说了一串话,打断了她的伤感时光。 发现原来这位妇人是塔莉亚的乳母,曾照顾过塔莉亚多年,在几年前从联盟中引退,现独自居住在南达帕尔巴特峰下的一处民宅中。 兰迪本来有点怀疑,依拉斯的人设,怎么可能在塔莉亚不需要乳母后仍让妇人活着?但然后她就瞥见,墙上挂有许多使用门坎颇高、需老练且极富技巧的冷兵器,如逆刃、软剑……等,且都磨得光亮,看得出岁月和使用痕迹。 怀疑迅速打消。毕竟优秀的人才杀了可惜。 该名妇人──就称她为婆婆吧。 兰迪念不出婆婆的名字,发音总是歪歪扭扭,最后妇人笑着要她喊婆婆就成。听得懂英文,只是口语不流利。说,是在出门打水的路上发现昏迷又失血的兰迪,就带回家了。又说,照料了好几天,兰迪才清醒。 而婆婆认得兰迪。 这……有点令人不安。 不过就整体而言,兰迪的状态好得神奇,除了产后出血跟不确定原因的昏迷外(兰迪个人觉得是疼晕或累晕的,或其他缘故,但她也无从求证),她好得不像刚生产完──黛安娜所赠与的、来自北欧众神中家庭女神弗所赐与的生育祝福绝对救了她一命。 在当初,黛安娜拿出项链时曾说过,这个祝福十分强大。既然如此,这份祝福想必也会继续保护杰森,直到杰森长大吧。兰迪只能如此期望。 第三天早上,兰迪醒来,看见塔莉亚坐在床边,桌上放了两人份的早点。 “别再这么做了。”塔莉亚劈头就说。 她听起来很生气,且余悸犹存。 不用塔莉亚多做解释,兰迪也知道塔莉亚指的是她失血昏迷在井边的事。 “那又不是我的错。”兰迪盯着天花板角落的蜘蛛网,闷闷不乐地回道。 “我知道。”塔莉亚答,仍是一脸不满意,轻轻一叹后又说:“……幸好乳母认得你。” 别说塔莉亚后怕,兰迪自己也不敢想象其他后果。 接着兰迪就想起另一件事。 “说起来,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我可能借了你的名字狐假虎威了一次。”她说,转头望向塔莉亚。 塔莉亚朝她扬起一道眉。 “很好。” 兰迪松了口气,“太好了,你确实不在乎。” “为何我会在乎?有资源就是要用,”塔莉亚说,“你狐假虎威,总比你在我没注意到的时候死在某个犄角旮旯来得好。到那时候,我所能做的也就只有为你复仇。” 兰迪沉默了会儿,从床上坐起身。 “哇,你们都是复仇使者。我身上是有特殊磁场还是怎么回事?”她忍不住如此评论道。 塔莉亚哼了一声,神色总算软化了些。 “来吃早饭。”塔莉亚说着,停顿一拍,嘴角上扬的弧度显得格外微妙,“顺带一提,你最好赶紧想想该如何向布鲁斯解释这一切。当我告诉他这消息时,他脸色白得像他才是那个失血过多的人。” 兰迪紧张起来。“布鲁斯知道了?他也在这?他知道多少?” 塔莉亚并未直接回答兰迪的问题,而是反问:“他不该知道?”并往兰迪腹部瞥了眼。 兰迪犹豫了下,“不,我想他不该知道这件事。” 塔莉亚皱起眉,似乎很怀疑为何兰迪要瞒着布鲁斯、不让布鲁斯知道她会在未来怀孕生产。不过最终她只是说:“好吧,我承诺不会告知布鲁斯此事。” 即使塔莉亚觉得,兰迪在生育后,先经历正常的失血、跟几日不太正常的昏迷后,就再无大碍,这很古怪,她也没有多问。毕竟这是南达帕尔巴特,人们把拉撒路池当温泉水泡来青春永驻。更奇怪的事都在这里发生。 而既然塔莉亚没有解释为何她的乳母认得兰迪的脸,兰迪也不追问。 现在兰迪只想好好休息会儿,在这个山明水秀、空气清新、民风纯朴得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不想获得额外的心理负担。 假使不论如何结果相同,那不如保持无知吧。 婆婆与其说是联盟的人,更像是塔莉亚的人。在第四天左右,兰迪想通了这点。她也想起这大概就是布鲁斯来找寻线索,却被拉斯困住跟误导的那次。 也就是说,这时期的塔莉亚还未彻底放弃、在不杀死拉斯的前提下、取得联盟内更高的地位。 但──如果她在这儿,塔莉亚又是怎么跟布鲁斯假装恋爱、结盟欺骗拉斯和联盟内其他长老的?难道他们能一直向拉斯隐瞒她的存在吗?能有这可能? 塔莉亚用了三天时间,才找到机会、甩开所有尾巴,从山上偷溜下来看兰迪;布鲁斯则花了更久时间。 第七天,入夜后,兰迪跟婆婆正打算关窗锁门,婆婆散养的小黑猫却突然对着院子后门哈气。 兰迪还未反应过来,婆婆已经从墙上拿下软剑要对付侵入者。 结果侵入者只是布鲁斯;一身湿气、喘着粗气,看上去三天三夜没睡且脱水,被晒伤,脸颊红润得不太健康,嘴唇干燥起皮。 他一进门,别的什么不顾,就先猛地抱住兰迪。 “嗯,”兰迪想说。 “你在这里。”布鲁斯喃喃自语。 一旁,婆婆收起软剑,用颇不以为然的眼神打量布鲁斯。 兰迪一方面感动,另一方面也挺尴尬的。她连连轻拍布鲁斯的肩膀好几下,布鲁斯才如梦中惊醒般松手后退。 “你在这里,”布鲁斯重复道,皱起眉。他用双手抓住兰迪的双肩,“不,你不该在这。我得找个方法马上送你走。” “啊?”兰迪问:“送我走?去哪?” “回哥谭。”布鲁斯咕哝,倾身向前、将头靠向兰迪的脸,“或至少得是个没有拉斯的地方。” 一个没有拉斯的地方,听起来还挺不错。 除了兰迪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靠自己横越外头那一大片树林跟沙漠、抵达最邻近的机场外。 她记得,从南达帕尔巴特峰前往附近的城市,必会经过沙漠,那回杰森、达米安跟她走了还挺久,至少两小时。要不是有达米安当地人跟杰森在,兰迪怀疑自己能否在沙漠中辨清方向。 这时婆婆忽然开口,用联盟方言讲了句兰迪听不懂的话。 布鲁斯眉头紧皱,开始上下观察兰迪,目光锐利。 “怎么了?”兰迪问。 “她说你需要静养,至少半个月,最好足月。”布鲁斯说,握着兰迪的肩把她翻来翻去,来来回回的检查,“你到底受了什么伤,怎么伤得这么重?” 他听起来像是即将原地扒开兰迪身上的袍子,徒手给兰迪做一次彻底的检查……呃。 兰迪为自己脑海中的画面脸红了。她抬手拍开布鲁斯。 “别在这里给我做身体检查,”她说,“比起我,你看起来才是更糟吧。从刚才见到你我就想问,为什么你浑身湿透?你看起来脱水了。还有你的手,全都是冻疮。拉斯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就只是他要求我爬完一座雪山。”布鲁斯轻描淡写地回答道,“而我为了见你,加快完成速度。” 兰迪定定盯着布鲁斯,眼眶发热,鼻腔酸涩。 “徒手爬雪山?”她问,“就穿你这身?” “这只是初阶的。”布鲁斯声称。 兰迪想掐死拉斯。或揍布鲁斯。或以上皆是。 “你先喝水我们再说话。”她把布鲁斯带到桌边,按着他的肩,要求他坐下,回头问:“婆婆?今晚我能不能,” 兰迪没能问完。 不知何时,屋内 早就只剩她跟布鲁斯。 兰迪决定将其视为当晚布鲁斯被允许留下的暗号;而布鲁斯看上去也不像有离开的打算。 她借了小屋的浴室,给布鲁斯弄了热水浴。 就在兰迪犹豫该不该在热水中乱加草药时,布鲁斯一把抱起她,拿了三瓶兰迪不知道那是什么用途的草药,让一个人的热水浴成了鸳鸯浴。 泡到一半,气氛正好。 布鲁斯却突然问:“你到底是伤在哪?我没找到伤口。” 兰迪无语,朝天转了圈眼珠。早该料到布鲁斯不会是出于情趣带她来洗澡。 第155章 布鲁斯那次他们谈论退学 “是内伤,满意了?”兰迪回答,在木盆中转过身,正面面对布鲁斯,“别再想我的伤了,给它时间,它会好起来。相较之下我更担心你。徒手爬雪山这种事是常有的吗?” 即使布鲁斯察觉她在偏转话题,他也没继续追究。 “这就是为何我需要你立即离开。”布鲁斯说,声音放低,“我担心拉斯发现你后,会对你做出什么。联盟对你而言太危险了。” 兰迪移开视线,沉默了会儿后说:“那我会需要一个领路人,带我走出树林、雪山跟沙漠。” 南达帕尔巴特峰外围有兰迪见过最古怪的地理环境;这里既有雪山、冰河跟平原,又有沙漠、树林和村落,这个小国家一次包了数种地形、而这些地形通常不该同时出现在一个如此之小的国家内。 但就像拉撒路坑跟拉斯奥古本人的存在,南达帕尔巴特就是如此不寻常。 “我有一个朋友,他也许可以带你离开,”布鲁斯若有所思地道,期间皱了下眉,再皱一下,“不过我不太确定他……” “那就别那么做。”兰迪说,语气有点恹恹的。 布鲁斯以深思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这时,兰迪忽然想到。 “等等。你说你有一个朋友?” “嘿。”布鲁斯瞇起双眼,神情间流露出些许被冒犯的不满。 兰迪尴尬地笑了笑,“无意冒犯但……”布鲁斯?交朋友?此时此地?有一个‘他’? 她立刻在脑海中列出一长串名单,再一一删去名单上的名字。 首先这不可能是克拉克,地点不对;不可能是正联其他人,大部份的正联成员都是在几年后才因缘际会跟布鲁斯成为队友、进而成为朋友。 也不会是托尼,否则布鲁斯会直接告诉她这是托尼……也不会是哈维登特或其他那些曾经跟布鲁斯一起上学、最终却从朋友变成恶棍的哥谭人。 所有的推论都指向一个答案,那就是这个朋友,很显然,未来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是个曾经的朋友;兰迪心想,同时,这才真正注意到眼前的布鲁斯是如此……年轻。不仅皱纹少了许多,眼袋也减轻了。 “嗯,布鲁斯?”她问,“现在你几岁?” “二十一。”布鲁斯反问,“有问题?” 兰迪直直盯着布鲁斯的脸,答不出话。 突然布鲁斯就有点生气。他沉下脸,不高兴地说:“怎么?发现我的年龄后,你就决定要跟我分手了?” “不,”兰迪结巴起来,“这只是─我只是──呃,你知道我的年纪,对吧。这会不会,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或这样难道不会显得我有点像美洲狮?” 布鲁斯拉平嘴唇,“别给我那些年龄差的废话。”他说,“我不在乎你现在到底几岁,你就是你。” “而我想要你,其中一个原因正是因为你是我生命中罕有的、难能可贵的、从来不变的存在。说来也真奇怪,当男人年长女人二十岁时、没人会觉得这段关系有任何问题,甚至女人还是个女孩这样也没问题,但当女人年长男人几岁,这就成为美洲狮了?我有够讨厌这个说法,别再提了。” 兰迪微弱地应声表示理解,心里仍有些五味杂陈。 前些日子,也就是生产前,由于事情一件接一件来,她不知不觉就忽略了时间连续性的问题,下意识把布鲁斯当成连续性时间中的布鲁斯来对待──当然,最近布鲁斯在性格上是给她一种变年轻了的感觉。 但她没有太关注这点。毕竟布鲁斯就是那样,严格说来,他的性格并没有出现像迪克或杰森那种,进入新宇宙般的巨大变化。 “为什么你不说话?”布鲁斯怀疑地问,抬手搅动水面,溅起一些水花以引起兰迪的注意,“嘿,看着我的双眼。你真的明白了吗?” 兰迪连忙回神,抬头迎上布鲁斯的目光。 “我明白了,那,你来南达帕尔巴特多久了?”她转而问。 布鲁斯瞥了她一眼,“一年。”语气不知何故带着点挑衅。 兰迪点点头,心里有些惊讶布鲁斯在联盟这里居然有一年了。她正打算追问和关心布鲁斯过去一年来的经历,对方倒是先为其他事开口。 “你不生气?”布鲁斯问。 兰迪偏过头,发出疑问的鼻音。 “我从大学退学了。”他解释道,一脸不解、困惑跟无语,彷佛在问为何这还需要解释,“阿尔弗雷德为此生我的气。” 兰迪耸肩,“我不是阿尔弗雷德。”而她也早就知道布鲁斯大学第一年就退学的事。刚才那么问只是想转移话题,却没想到会一脚踩进布鲁斯的另一个精神敏感区。 布鲁斯眉头抽了下,不再多言。他们静静完成剩下的药浴,收拾完毕后回到客房,也就是兰迪这几天来的卧房。 在准备躺上床时,布鲁斯突然说:“他说他叫安东。” 这句话就像是在问兰迪:你真的不知道这个人吗?听都没听过? 兰迪一时没反应过来,慢了拍才想通,布鲁斯指的是他的那个朋友。 她抬头,看见布鲁斯站在床的另一侧,脸上有她未曾见过的复杂神色。他看起来仍抱着一丝希望,眼中同时闪烁失望、沮丧跟期盼。 顿时兰迪意识到:这个‘安东’对目前的布鲁斯而言是挺重要的一个朋友。 但是未来布鲁斯的生活中没有安东,兰迪也联想不出任何适合对号入座的人。 她答不上话,布鲁斯眼里的期盼也逐渐消退,成为黯淡的灰烬。 布鲁斯明白兰迪的反应意味着什么。 他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兰迪无意剧透也无意叫布鲁斯失望,然而。 为了改变气氛,兰迪转而指出:“他说?这是什么意思,听起来你不相信这就是他的本名。” “这个嘛,毕竟我告诉他,我叫杰克。”布鲁斯耸肩,也坐到床上。 兰迪皱着眉笑了。 “杰克。你是认真的?”她越想越好笑,“那我就是萝丝了。” 布鲁斯瞥了她一眼,发出介于笑声跟白眼的哼哼声。 “寓意不好,泰坦尼克是场悲剧。”他说,“不过好吧,要是你想,我们可以决定萝丝就是你在这里的假名。这将会很搞笑。” 兰迪哼起《泰坦尼克》著名的片尾曲,拉起被子挨着布鲁斯躺下。 “我很惊讶你已经看过这部电影。过去一年你难道不是都在忙着应付拉斯的训练吗?” 布鲁斯斜了她一眼,“实际上,负责指导我的基本上是塔莉亚。拉斯有时会出现,有时,我跟安东会被送出去学习。” 他停顿一拍,补充道:“总得跟上世界前进的节奏,否则信息差会是个弱点。” 听布鲁斯提起塔莉亚,兰迪就来了兴致。她侧躺趴在布鲁斯的肩膀上问:“塔莉亚?她现在是你的指导教授了?”彻底忽略这句话中也出现了安东。 布鲁斯将手枕在脑后,瞥了眼兰迪后,悠悠地朝天转眼珠。 “你知道,这些日子,我试着从你给我的角度去欣赏塔莉亚的信念跟价值观,跟她的性格。但每次,她看着我,就像是一个挑剔的家长不满意女儿的约会对象。有多少次,我不禁怀疑她趁着训练的机会 对我进行铲子谈话。这让人很难跟她成为朋友。” 兰迪笑了起来,多少有点幸灾乐祸。 “那是我的塔莉亚。”她高兴地说,将手掌心贴在布鲁斯胸前,感受温度和心跳。 “对,你的塔莉亚,你的好姊妹。”布鲁斯干巴巴道,“……我能看出她真的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他们静了会儿。 “拉斯对她有多差?”兰迪小声问。 “让我想打他。”布鲁斯坦言。 兰迪闭上双眼,咬住嘴唇。 “她处境尴尬。”布鲁斯低声道,“一部份是因为她的亲姊妹,妮莎。” 兰迪从没听说过妮莎。她发出一个含糊的咕哝声,中立地表答出困惑。 布鲁斯思考了下,开始解释。 所以原来塔莉亚有个姐姐──真正的姐姐,妮莎奥尔古尔,比他们所有人早两个世纪初生,基于拉撒路坑,一直活到现在。 拉斯深爱妮莎,极其赏识妮莎的能力,当他面对塔莉亚时,言词间都是对塔莉亚的评判、跟对妮莎的赞美。 这种恶意的比较跟操弄在塔莉亚出生后就从未停止。 即使妮莎早在上个世纪就离开拉斯跟联盟,反对拉斯做的一切,她仍可以享用其中一个拉斯赠与的拉撒路坑,并因着拉斯没有在二战中,帮助她拯救她跟她的家人而对拉斯满怀仇恨,进而在塔莉亚小时候绑架且试图洗脑塔莉亚。 在妮莎对塔莉亚做出这一切后,她仍是拉斯心目中更优秀的好女儿,仍然享受联盟跟拉斯提供的一些资源,哪怕她都离开联盟超过一百年。 这点,从塔莉亚的角度看,既不公平、又叫人心碎。 心碎和忿忿不平在多年后转为更浓稠的负面情绪。其中一些怨恨几乎要毁了塔莉亚自己,要不是有时塔莉亚会想起,在一切后,她仍有兰迪站在她的角落。 第156章 布鲁斯那次在联盟门口等布鲁斯放学…… 布鲁斯因着这点与塔莉亚产生共情。 他们因而彼此理解,为着这种恰巧双方都有的情绪。 诚然,布鲁斯与塔莉亚、蝙蝠侠与恶魔之女道路将在某个时刻交会,这是宇宙常数;在其他宇宙中,他们最终总会因着别的事、别的情况产生共情和共鸣,然而在这里,在这个宇宙中,他们道路交会的原因是兰迪。 “我记得联盟有长老。”兰迪问,“他们也比较支持妮莎?” “目前看来如此。”布鲁斯思考了下,“不过,很难说他们是真心支持,或为迎合拉斯而虚情假意。” “毕竟联盟内势力复杂,远不只拉斯、塔莉亚跟妮莎。除了一个‘老师’是联盟的二把手,多年来跟拉斯彼此争夺对联盟的最大控制权,我听说拉斯还有个不受重视的儿子,这人跟幽灵一样几乎不存在。” “另外有斯莱德,拉斯曾经的首席门徒,后来被逐出师门,有人警告我,这家伙也许会爬回来角逐继承人宝座,把我从现在的位置踢下来。彷佛我会在乎一样。天知道我才不想继承拉斯提供的任何东西。” 兰迪若有所思地哼了一声。 布鲁斯说了不少,她的思绪却仍停留在塔莉亚的部份。 尽管从她的角度看,拉斯挑拨妮莎跟塔莉亚的关系、藉此操纵的拉踩手段与其目的都十分明显,但塔莉亚自己现阶段对此有多深的认知? 这点兰迪拿不准。 “就你看,塔莉亚现在有多反对拉斯?”她问。 黑暗中,布鲁斯发出沉思的声音。 “我的猜测与你一样好。她仍有些留恋,想对拉斯证明自我,这是可以确定的。” 兰迪长长叹了口气。 “不过,你对她的影响同样深远,我知道塔莉亚远比她愿意向我承认跟表现出来的、更要向往你曾描绘给她过的那个未来。” 布鲁斯又说,安慰地用脸颊蹭了蹭兰迪的额头,“别担心塔莉亚了,亲爱的,你该关心我吧。我就在你身旁,结果你却满脑子想着别人。” 兰迪无语了一秒,特意抬头只为了给布鲁斯一个白眼──她一时忘了这是在黑暗中,布鲁斯看不到。 “跟塔莉亚吃醋,你真可爱。”她说,顺手拍了一下布鲁斯的胸。 布鲁斯立刻翻身,藉体型优势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他们打闹了一会儿,再次静下来。 “话虽如此,”布鲁斯说,“我……得感谢你。” “这次是为了什么?”兰迪用调笑的语气问。仍处于方才玩闹的情绪中。 “很多。”布鲁斯停顿一下,“我不会说塔莉亚对我比较好,因为塔莉亚对人不好,除了你,大概吧,但感觉塔莉亚对我确实比较诚实,跟真诚。至少与安东相比是如此。” 安东。又是这个安东。 兰迪忍住。她没资格讲布鲁斯,毕竟她也一直塔莉亚塔莉亚。 “所以你还想请安东先生带我离开联盟吗?”她就问。 布鲁斯紧紧搂住她,反问:“你听起来不想离开联盟,为什么?因为塔莉亚在这?” 才没这回事。 兰迪当然爱塔莉亚,但她不会为了想找塔莉亚玩、而滞留在一个由拉斯统治的国家,至少在她学会远距离传送魔法以前都不会。 再怎么说,一个人就算不想活了,也不会想横死吧。 她没有要找死。哥谭跟纳罗斯也没有把她养成一个放弃挣扎、躺在地上任由命运辗压的人,要是她,或任何哥谭人曾抱着这种想法,他们根本活不过十五岁。 所以她不是不想离开。 她只是……不想动。不想做任何事。 与此同时,兰迪对眼前的这个年轻的布鲁斯也有着不理智的依恋感。对塔莉亚也有点如此。 究竟这些感受从何而来,兰迪不愿深思。 或许这与生产有关;或许这只是疲劳堆积一次爆发;或许以上皆是。 不论如何,可以确定的是,有一种消极、无力跟深刻的疲倦感结合起来,形成一股飓风,毫无预警袭击了她,以至于兰迪暂时对潜伏于四周的危机表现得意兴阑珊。 所有这些根本不理智的想法,兰迪无法解释,也不想花费经历解释。想了想后她索性反问:“我一定得离开吗?” “你疯了?”布鲁斯不可置信,“当然你得离开。” “可要是我就想待在你身边怎么办?” “不,尤莉,我说不。别误会我的意思,我没有要推开你,我爱你,我也不喜欢与你分开,可是你不能,” “拜托了布鲁斯。”她开始乞求,翻身趴在布鲁斯的肩膀上,撒娇,调整声音使自己听起来很可怜,“让我留下来。” “这太危险。不。”布鲁斯想保持坚定,他正在努力。 “你的意思是你也处于危险中。”兰迪反向指出,“如果你想说,我在这里会有生命危险,你也是。” “尤莉──” “布鲁斯,拜托,我不想离开,让我跟你待在一块儿。”兰迪停顿一拍,决定拿出杀手锏,“我宁 可与你一起在危险中失去性命,也不愿在外头的安全世界独自幸存。” 布鲁斯先是一窒,然后是一声叹息。 “那好吧。”他妥协了,“不过你必须非常小心,保持低调,随时注意安全。” 如此轻易,兰迪可没想过她这就能成功。 她用力搂住布鲁斯的肩膀,比预期中更用力,而后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庆幸黑暗帮助她隐藏自己无由来的鼻酸。 隔天早晨天刚亮,婆婆就回来了。 婆婆拿着扫帚直指布鲁斯,要求男人立即离开她的家,否则。扫帚的木柄几乎四分五裂,在婆婆手中却仍像是兰迪从未见过的致命武器。 布鲁斯闷闷不乐地顺从婆婆的要求。不过其实他本来就该离开了。要是布鲁斯继续拖拖拉拉,拉斯就会察觉他在爬完雪山后没有直接返回,绕道去了其他地方。 看着像是拉斯还未注意到山脚下有兰迪的存在。或就算他已经知道兰迪来了,也决定先按兵不动。兰迪怀疑后者可能性会更高,尽管婆婆武力高强,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小屋周围有任何可疑的存在潜伏于阴影中。 但谁知道呢,这里到处都有深藏不露的高人。 考虑到在未来,兰迪已经亲眼目睹拉斯的死,坦白讲,她没那么怕这个老不死。当她看着拉斯时,她知道,大抵上这个魔头的命运已经写好了,而一路走来的经验(尤其是最近的一次)告诉兰迪,越是努力挣扎试图反对命运,就越容易把自己推上命定的道路。 那就是拉斯会做出的事。 兰迪知道魔头最害怕的是什么;死亡。 数百年来,拉斯不计一切想摆脱世上所有活物最终该面临的宿命,然而他永远不能高过生与死,永远不能高过真正的神、真正的魔法本身、宇宙、自然跟命运。他凭着挣扎抵抗一路活到现在,只是这回挣扎不会有用了。 话又说回来,如果拉斯正在观察她,他的目的会是什么? 第二天兰迪才想起来,她忘了问布鲁斯这回她会停留多久,而布鲁斯也没有主动提起。整晚他们都有讲不完的话,以至于这件相对起来较小的事就被遗漏了。 既然如此,兰迪暂时决定:直到事情发生变化前,她会先待在山脚下,跟婆婆一起住,等布鲁斯结束他在此地为自己安排的训练后,就一起回哥谭。 这就是计划。听起来合理。 当兰迪在脑海中这么想时,事情似乎就像去男朋友学校门口等他放学那么简单。 远离尘世的生活起先很棒,但在两三周后,事情越来越不好玩。 当然,兰迪仍有手机,不知何故总是有电,尽管没有互联网,但她可以翻看以前的视频照片,也可以冥想、练习魔法、做有氧、跟婆婆学一些基础武术来打发时间。 问题在于此处没有自来水也没有电,生活诸多不便。 兰迪想念韦恩庄园的一切,包括阿尔弗雷德的厨艺和方便的热水。也想念大城市的生活机能便利,即使哥谭是个众所周知的污水坑。 令人失望的是,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次,塔莉亚没有再来探望她。兰迪相信这是因为塔莉亚不能,而非她不想。 而布鲁斯则在一周后,又一次趁着训练间的空档,溜下峰顶来山脚见她。 这才过去几天,布鲁斯已经来了第二次。持续不断从拉斯眼皮底下溜掉的行为简直就像是在帮拉斯一个忙,标记兰迪的位置。 “我以为是你主张我们应该小心谨慎,保持低调,因为联盟很危险。”兰迪忍不住指出。 “我是那么说过。”布鲁斯承认,一边紧紧抱住她,几乎是想把她整个人都埋进他胸膛内,再也不分离,“但是我必须见到你。没有什么能比亲眼见到你更能叫我放心。” 听到布鲁斯这么说,兰迪软化了。她融入布鲁斯的拥抱中,安静感受布鲁斯坚定的心跳和体温。 “那好吧。”许久后,她才说:“如果我远离联盟会叫你更安心的话。” 第157章 布鲁斯&安东那次明科汗不请…… 出乎意料的是,布鲁斯这回却拒绝了兰迪的提议。 “不。”他说,放开兰迪以便能面对面地望着她的双眼,“过去一周我想了又想,你说得对,比起让你留下,送你离开反而是个更大的问题。我在这里没有足够信任的人能帮我护送你离开联盟,除了我自己。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把你藏着,直到下次我有机会离开时。” “那你呢?”兰迪问,“你还要回来?” “我有训练需要完成。”布鲁斯称。 兰迪垂下眼,从期盼转为面无表情。她考虑过叛逆地要求布鲁斯跟她一起回哥谭,否则她就不走;然而也许这就是事情的进程。布鲁斯注定得待在联盟几年的时间。 这就使她想起另一件事,“我这次会停留多久?” 布鲁斯一脸茫然。 “你在说什么?我们通常不谈论这件事。” 一时间,他们面面相觑。 “或……我们其实谈论这件事?”布鲁斯试探地问。 兰迪抿了抿嘴唇,想藉此平复心里激起的些许惊慌。 所以原来:一,这时候的他们不会彼此交流下一次兰迪抵达跟离开的时间,和二,布鲁斯打算趁下一次被拉斯送出去‘进修’的时候顺道送兰迪回哥谭。 可是布鲁斯自己不会离开。在那之前,他会延续塔莉亚的做法,把兰迪藏在他们能有的最安全的地方。 “好的,没事,”兰迪说,勉强一笑,“我能处理这个。我应付得来。毕竟旅途就是未知对吧?未知就是旅行好玩又刺激的秘诀。” 这话听来是什么样,兰迪自己也知道,不怪布鲁斯用担忧的眼神望着她。 “你确定?”布鲁斯问。 “是啊我确定。”兰迪表现得异常欢快,“转念一想,在成长的过程中,我都经历过更严重的危机,这算得了什么?别小看纳罗斯。” 布鲁斯看来就更加担忧了。“我从没小看过你,”他说,轻轻一叹,“我会记住这点,确保未来不会再碰上这样的问题。” 而后他再次紧紧抱住兰迪,郑重地承诺:“我保证,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任何坏事发生在你身上。我们会没事的。” 兰迪基本上相信他们会没事,这与布鲁斯是谁向她承诺了什么不太有关。 因为否则整个宇宙就会有事,然后未来的闪电侠或者谁,就有可能冲回来阻止一切。毕竟蝙蝠侠跟蝙蝠家都太重要了,不能有个闪失。 (大概吧。) 至少提姆会这么做。杰森会这么做。他们合作就势不可挡。还有迪克,十分确信只要迪克记忆存在,他就会不顾性命的挽回一切,因为那是迪克,他会为了家人做出有史以来最疯狂的事。 通常兰迪会在陷入低潮时这么安慰自己,尤其是最近。 一想到她有整个家庭多位成员,跟正联、泰坦、少正联们,这么多超英都会在身后提供支持,这总是叫兰迪备感心安。 她不是只有布鲁斯。她有一整支团队,可以拯救整个宇宙。 而这也正是每次不论兰迪经历多大的事,都能重新打起精神,振作起来,再次成为一股力量,支持布鲁斯(或别人)的关键所在。 她有那么多人在未来等着她。绝不能辜负他们的盼望。 布鲁斯再次离开,回到峰顶。 而兰迪,她继续留在山下,每天更加认真跟婆婆学习武术,将所学与先前从卡斯身上学到的、还有迪克跟赛琳娜教过她的所有技巧彼此结合,逐渐找出最适合她、也最得心应手的一套打斗方式。 她最喜欢的武器是婆婆教给她的铜锏。这是种她从未见过的冷兵器,需要成对使用,其外表在兰迪看来十分奇特,用的时候总会叫她联想起迪克的卡里棍。 兰迪想,等离开联盟回到哥谭后,也许她可以打造一对类似迪克那样,带电的锏。她甚至想要光剑式的,结合魔法使用。要是可以有,那就太酷了。 很难说是因为南达帕尔巴特本就地灵人杰、或是距离拉撒路坑前所未有地近,在这里,兰迪冥想修练魔法忽然进步神速,魔力也多得出奇。 她也学着拉弓打猎。 在这样的步调中,兰迪逐渐从山野生活里找到乐趣。 第三周,布鲁斯也从峰顶溜下来看她。 “这种危险的日子不会再持续太久了。”布鲁斯告诉兰迪,“下个月初,也就是两周后,拉斯会送我跟安东去加拿大,向世界上最伟大的射手卢卡琼戈学习,又被称为‘瑞士马克’。我会带你一起走,塔莉亚会帮我们。” “太好了。”兰迪赞同,心里复诵道:跟安东一起。 那么,她终于要见到传说中的安东了? 每次听布鲁斯提起安东的名字,他的语气、跟他提及对方的方式都会在兰迪心中留下一种糟糕的味道。 兰迪认为这是预感,女人的第六感,母亲的 直觉,诸如此类。 重点是她的直觉总是很准。 听信直觉,这是其中一个她能活到现在的秘诀。 兰迪真希望她可以再见到塔莉亚一次。这些日子她与塔莉亚距离近了,却反而更加思念对方。她有好多话想告诉塔莉亚,有次她更梦见自己回到庄园,跟塔莉亚、迪克、提姆一起在厨房里聊天,直到达米安跟斯蒂芬妮不知何故打破厨房的窗。 事后想来,这确实只可能是梦。 塔莉亚跟迪克和(清醒的,正在喝茶的)提姆?哈哈,有史以来最不可能的下午茶组合。 盼来盼去,兰迪没有等到塔莉亚,倒是安东邀请他自己下山,闯入兰迪的狩猎时间。 兰迪打猎有个习惯:她只猎飞禽,跟熊和野猪。 坦白讲,跟达米安生活过后,兰迪实在很难接受自己需要狩猎任何动物。 她可以接受在超市买已经死掉的动物,尤其是海洋来的动物,亲自猎杀那是另一回事。 第一次看见鸽子死在她的箭下时,兰迪哭了,连续三晚都做恶梦,直到布鲁斯下山陪她过了一夜。 要不是考虑到她目前的身体状况,跟所处的环境,实在需要一周喝一两次肉汤来补足力气,兰迪绝对不会再猎第二次。 那种感觉足以叫兰迪永生难忘;一个活生生的、无辜的生命死在她的手下,身体还温热,摸起来软软的,发出可怜的、婴儿哭泣般的垂死之声。 重点是无辜。 那是兰迪最不能接受的部份。 所以,要不是火鸡、野鸡、鹌鹑跟鸽子这种,兰迪曾在餐桌上见过、过去吃过的飞禽,她勉强能接受自己为了生存去猎杀,下手的时候催眠自己这都只是养出来的鸡,而她只是在做为了活下去必要的事。 否则就是熊跟野猪,这种大型、会给村庄和她跟婆婆带来危险的动物。 只要有选择,兰迪就宁可在林子里,花上几小时,寻找大型猎物。反正她时间多,哪怕得跟村子里的猎户抢。 最近她的目标多是野猪,因为婆婆说附近的庄稼被破坏了,这就减轻了兰迪的罪恶感。 那天,兰迪就在林里寻找野猪。 找的过程中她遇上一只可爱的鹿,身上斑点漂亮,有白色的角,头和脖子也是白色的,就像被雪花覆盖一般。 兰迪不自觉被鹿的美丽所吸引,停下来,小心翼翼地亲近对方。 稀奇的是这只鹿也不怕她,踏着蹄子绕着兰迪走一圈后,主动用头轻碰兰迪的手。 “你长得真好看。”兰迪用掌心轻拍鹿身,一边赞美道,不管鹿听不听得懂,“你住在这附近吗?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鹿抬起头,鼻尖在空中嗅。 一支箭矢猛地逼近,挟着尖锐刺耳的破空声。 兰迪在最后一刻用魔法护住自己跟鹿。 鹿没有逃跑。甚至没有受到惊吓。这不寻常,兰迪注意到了,无暇去管。 她伸手抓下被她用魔法静止在空中的箭矢,为着自己的疏忽、敌方的强大和箭矢竟如此逼近她带来的威胁感同时感到愤怒。 感觉很差。没人喜欢差点被杀。 “出来。”兰迪扬声,声音冰冷,“我不会问第二次。” 她准备好要搏斗。不管那人是谁。 笑声跟掌声带出一个黑发棕眼的男子。对方从树上掉下来,稳稳落在地上,踩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兰迪的视野。 这种轻快远不是迪克那种,带着乐观和喜悦、自然而然的轻快;是一种混合恶意、威胁和‘我比你强大’的蓄意轻快。 马上兰迪就明白了。 “你是那个安东。”她淡淡道。用眼睛纪录对方的样貌。 “而你是他的尤莉。”安东答,笑容歪向一边,“一直好奇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能让布鲁斯不停地谈论你。” 这句话中,兰迪注意到的第一点是──他称布鲁斯为‘布鲁斯’。 布鲁斯说,他告诉安东他的名字是‘杰克’。 安东却对她喊出布鲁斯的真名。 那么安东知道布鲁斯实际上是谁。 不仅如此,他正在威胁她。 兰迪双眼紧盯着安东,一手放在鹿身上,彷佛漫不经心,实则已准备好随时用魔法送走安东。 她指的是真正的送走。毕竟,这人一来就威胁她,讲话又是那样,跟他的脸,和他的笑容,还有那支笔直飞来的箭。 这个男人,他不无辜。 绝不。 第158章 明科汗那次送安东去爬雪山 安东明显有着亚裔混血面孔。 平心而论,他长得算好看,至少足以让他在不论男女间都吃得开,但五官中带着邪气,跟无法忽视的血腥味,由其是他的笑容── 冷漠傲慢、自高自大、玩世不恭却又竞争心极强。 喜欢胜过所有人;喜欢证明他比任何人都优秀。 兰迪从十里之外就能嗅出这家伙是个坏消息。 脑海中,不论是身为人的直觉,或身为女性的直觉都在警告兰迪:小心注意,一个男人有那种脸、那种眼神和那样的笑容,那他绝对不怀好意。 安东缓缓踱步,走到兰迪面前,上下打量她,扬起一边眉,捏着下颔、做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哼嗯,你比我想象中要年轻,”安东说,“──至少看着如此。我以为你们有年龄差。” 说着,他目光往下,飘向兰迪仍抓着箭矢的手。 “这是因为你是个巫女?” 要是换个人问,兰迪可以半开玩笑地回说:这叫驻颜有术,代价是高额的各种护肤品。她甚至可以回说:这在未来,人们称之为医美。 “不关你的事,非安东‘安东。”兰迪回,神色严厉而冷漠。 安东笑了。“你怎么笃定安东不是我的本名呢?也许它是。” 是就见鬼了。 兰迪扯了下嘴角,冷笑。 “小丑的笑话都比这更能让我哈哈大笑。”她说,“我不认为你该在这里,如果是布鲁斯请你过来,你现在可以转达他的话然后离开。如果不是,” 兰迪不必用嘴把话说完。她手上的一团魔力可以替她说完这句话。 “不是又如何?” 安东耸肩,笑容轻松,“我只是好奇,你别这么大惊小怪的。这些天布鲁斯心神不宁,一周偷溜一次。不能怪我想亲眼见一见原因。” “现在你见到了。你可以走了。”兰迪回,用魔法阻止安东继续靠近。 安东惊讶地眨了眨眼,问:“为什么你这么反对我?难道我在未来对你做了什么坏事?不可能吧,我不这么想。” 他说着,笑了一声,“无意冒犯,你根本不是我偏好的类型。我的意思是,尽管你有那样的脸蛋跟身材,又是布鲁斯的挚爱,可是你太无趣了。之前我以为布鲁斯喜欢的类型跟我差不多,至少最后一次我看见他与之调情的对象是如此。但你……令我失望。” 兰迪乍一听,就觉得安东这番评论特别可疑;于是她再仔细 一听,发现。 哦。 她明白了。 她不会说安东爱上,甚至不会用喜欢来描述这家伙对布鲁斯的感情(呃,那到底是执着?欲望?一个单纯的想法?),然而总之。 安东,想要,布鲁斯。 天知道他为何想要布鲁斯。地知道他要了布鲁斯后又打算对布鲁斯干嘛,或想操纵布鲁斯去干嘛。这些都先不管。 以此为前提,兰迪就是这里的障碍。 姑且不提就算解决了她,布鲁斯难道又会简简单单地跟随安东的脚步随之起舞──那么安东当然要解决她了,对吧?毕竟,她可是这么大一个障碍,以任何一个对韦恩家成员意图不轨的人而言。 兰迪简直想捏着鼻梁仰头长叹一声。 发现原来‘非安东’安东是个她跟布鲁斯感情路上的敌人。太好了。她老早想过有天她会得面对这种事。不是说她有料到当这种事真正发生时,敌人会长这样。 兰迪一度考虑要怼回去,冷嘲热讽,也气得想过要动手;可是先动手的人就输了。她才不会给这家伙一点机会,带着伤可怜兮兮地爬回布鲁斯面前,哭诉说她欺负人。 怼回去就像在陪他玩,正中他下怀,他可不就是想激起她的愤怒跟嫉妒。 冷嘲热讽则可能无意间透露更多情报给安东,这家伙知道的已经够多了,不仅知道布鲁斯韦恩,知道她来自未来,连年龄差这些都知道。 ……回头她要狠掐布鲁斯一把。 布鲁斯这个大笨蛋!信错人了!怎么能什么都讲给一个连本名都不知道的人听! 想了一圈,兰迪决定转身走开。 她赌,也猜安东会被她的行为刺激到,然后只要安东被刺激到进而做出更极端的事,她就有借口也做更多事。 “亲爱的,我们走。”兰迪这么告诉白角鹿,拍拍鹿的身体,真的不在乎鹿是否听得懂。她反正是不会把如此美丽的生物留给安东,太危险了。 白角鹿还真就跟着她转过身。 而安东,也真就被她给刺激到,笑两声后说:“瞧?这就是我说的无趣。即使刚才我不射杀这头鹿,牠也可能出于其他原因今晚仍死在林子里的某处。你是如此柔软,对这里、对布鲁斯而言都太弱了。” 兰迪回头,敢于直视安东的双眼,问:“是吗?你的箭真的是朝着鹿?” 她知道这种男人是怎么回事;她知道眼前的这男人是什么东西。简言之,这种人有病。 打赌待会安东会笑着伪装自己未曾有过要杀死她的想法跟动机,从他自己的角度来看,事实确实如此,毕竟这远非他真正要杀死一个人时会有的行为跟态度,所以他大可辩称这不是在撒谎。 从外部角度看,他是在狡辩。从他个人角度看,他可不曾撒过一个谎。 因为他只是在玩。这一切不过是他病态游戏的其中一部份。 等着瞧。 “你在说什么?”安东说,举起单手作投降貌,另一只手却微妙地接近腰部的武器袋,“这里肯定有什么误会。听着,刚才我不过是想帮忙。我怎么知道你接近这头鹿不是想要牠的肉、皮毛跟骨头,而是只想摸摸牠?” 兰迪几乎控制不住脸颊的抽搐,这种抽搐是出于愤怒和鄙视。 再忍一忍;她告诉自己。安东的伪装就快被扯掉了。 “误会吗?我可不这么想。”她说,“我知道,刚才你朝着我跟鹿射箭并不是想直接杀了我。你只是在玩,在试水温,也许也想伤害我,就一点点。” “还有刚才你所说的话,跟你一连串的行为,都在证实我的猜测,证实你就是那种类型的男人,喜欢追求高难度的挑战,并用如此角度去看待世上的一切,包括布鲁斯,跟目前被你视为障碍的我。你甚至根本没有把我当成活物来看待,也对此毫不在乎。” “我知道你是什么,‘安东’。我曾见过你的同类,你并不独一无二。别把你自己看得太高了,否则你会摔得很重。” 兰迪这么说,本期望着安东会被彻底激怒、成为先动手的人,可惜的是他没有踩入陷阱。看来她还是太心急了。 安东缓缓垂下手臂,上下打量她后,露出一个与先前不同的冷漠微笑。 “现在你比较有趣了。”他说,眼中闪烁挑战的光芒,“你挺聪明,我喜欢你。” 然后兰迪手腕一转,趁着安东不备,在他脚下开了一道传送门。 “我说了,你会摔得很重。”她朝安东扬起一道眉。 安东只来得及瞪大双眼。 “别担心!我会把你对我的这些评论一字不漏地转达给布鲁斯,尤其是喜欢的那部份。”兰迪说,对着地上已闭拢的传送门挥手道别。 总得有人去给安东这种自大的男人上一课,教会他永远别激怒那些会魔法的女人。 考虑到安东现在也是拉斯的学徒,突然断手断脚、或甚至彻底失踪,那都有可能引来拉斯的借口报复,以及更重要的──这个混蛋居然是布鲁斯那个笨蛋的朋友?!兰迪也没有做太过份的事。 她不过是用传送魔法把安东随机传送到附近的雪山上罢了。 不过份,对吧?毕竟假如布鲁斯能徒手爬雪山,那么安东也能吧,既然安东心里将布鲁斯视为旗鼓相当的一个挑战。 事后想来,随机传送安东可能不是明智之举,可是当下兰迪实在很气。 倒不是说她担心安东能操纵拉斯还是谁来伤害她,一来安东心高气傲估计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二来据她所知,联盟里的人在操纵这方面,段位一个个都比安东来得高。然后,重点,塔莉亚是她朋友。 他扯不动任何人的绳子。实在是太可悲了。 ……好吧,也许除了布鲁斯。 在目送白角鹿回归山林后,兰迪带着一篮野菜跟野菇回到小屋内,坐在床边,望着桌上婆婆送她的铜锏陷入深思。 看来布鲁斯费心为她安排好的计划现在是要行不通了。 安东是个不定时炸弹。即使他回去后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们在森林里发生的事,前往机场的路上也难保有节外生枝的可能。如果布鲁斯不那么重视这个烫手山芋,那就太好了。 另一点值得注意的是:怎么可能塔莉亚、布鲁斯跟安东三个人接连着轮流溜下山,拉斯却仍一无所知? 这就是不可能。即使拉斯先前还未注意到,今天安东来了后、这份好运也不会继续维持下去。 所以下一个问题是:现在拉斯会怎么做? 第159章 南达帕尔巴特那次他们在联盟上演校园…… 兰迪花了至少一小时来思考这个问题。 在反复换位带入、反复推敲后,得出的答案是:她赌,也猜这次拉斯会留下她。 拉斯活了几百年,都成精了,不可能嗅不出安东对布鲁斯的友谊散发着奇怪的味道──假如安东就总是表现得如此明显,以至于兰迪一眼就能看穿。 (在她的后脑中,一个小声音怀疑地问:等个一秒。那么布鲁斯知道吗?声音听上去特别像杰森。) 这是否就是拉斯直到目前都按兵不动的原因?很可能。 在这里,兰迪的想法是,拉斯正在观察,观察塔莉亚跟她、布鲁斯、安东四人之间的感情互动,为了找出能打击的弱点,跟插手操纵的好机会。 就看看这盘棋吧。棋盘上有拉斯自己的亲女儿,有她这个衔尾蛇的现任持有者,有布鲁斯韦恩,跟那个不定时炸弹安东。 哇哇哇,多么完美的诡谲局面。 拉斯大可做点什么,害得她跟布鲁斯感情破裂、以促使布鲁斯走上拉斯想要他走的道路(那不会发生),也可以介入她跟塔莉亚的友谊、促使她们关系破裂好叫塔莉亚回到拉斯身边(那也不会发生)── 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对拉斯而言岂不是最好的可乘之机,要是错过,那就太可惜。 其他还有些不同的猜测,像是或许这时候的拉斯还未找到抓住衔尾蛇的新方法、让蛇继续待在她身上总比蛇又一次彻底消失来得好,又或者拉斯仍在琢磨她时空跳跃的规律,观察是为了掌握出手的最佳时机……诸如此类。 所有可能性,多得数不清。 因此拉斯目前会让她继续活着,以便能在未来收割‘更大的利益’。可能,只是可能,还会为了操纵而让她活得挺好。 经过几次脑海中的沙盘推演,兰迪稍稍定下心来。 然而,婆婆直到日落都没有回来,这就叫她又回到焦虑中。 为了分散注意力,兰迪在饭后做完所有家事,然后开始打包。她在这里其实也没什么行李能收拾,除了塔莉亚跟婆婆为她准备的几套当地服饰,跟她自己穿来的那件丝质衬衫、以及在生产过程中被剪开的软呢及膝裙外,就只有随身的手机,跟婆婆赠与的铜锏。 经过几次清洗,现在衬衫上已看不出血迹。裙子是软呢布料,那就彻底没救了。经多次努力后兰迪是洗掉血渍,却也把布料洗得起一大片毛球,织线都松垮垮。仍保存着只是出于一种纪念跟怀念的心。 她用曾是裙子的软呢布料,将其他干净衣物打包起来后,坐在床上冥想,安静地等该发生的事发生。 大概子夜时分,布鲁斯先来了。 “尤莉,宝贝,我们得马上离开──”布鲁斯闯进门,带着这句话。 旋即他注意到屋内只有兰迪,而兰迪正坐在床上冥想,身旁是已打包好的行李。 他眉毛抽了下,形成一个怀疑的弧度,“所以你已经准备好了。” 在布鲁斯来得及追问前,他们都察觉一众忍者正快速接近、并包围小屋。 第一时间布鲁斯就把兰迪护在身后,尽管同时他也忍不住低声提出质疑:“你已经知道了?” 无论布鲁斯这句话所指的是这群包围他们的忍者,或事情的整体进展,兰迪其实都不知道。她无法回答布鲁斯,而此时打击己方士气将毫无帮助,所以她说:“会没事的。”并握住布鲁斯的手。 平心而论,这回拉斯对她竟倒还挺客气;他所做的不过就是派一群联盟菁英忍者围住小屋,静候布鲁斯出现,把他们私会抓个正着后,再好好地请他们回峰顶,并以茶水招待。 布鲁斯跟兰迪都没碰他们的那杯茶水。尽管知道应该是没下毒,因为拉斯又何必大费周章把他们请上来再毒死他们,可总感觉喝了会出大事。 在一段长时间、叫人坐立不安的等候后,拉斯总算出现,并为本次与魔头的心理战拉开序幕。首先选手拉斯发球,选手布鲁斯回击,选手布鲁斯得分,选手拉斯反击,选手拉斯得分…… 好一番来回后,终于拉斯失去耐心。他揪着一件事发了个脾气,在盛怒中起身甩了长袍走人。 就从这里开始,塔莉亚正式接手。她带兰迪到指定的房间去,布鲁斯紧随其后。 “今晚最好尽早休息。”塔莉亚告诉兰迪,“训练从明早开始。” “什么?”布鲁斯问。 塔莉亚抬起下颔,眉毛一扬,用滑稽的眼神斜视布鲁斯。 “有什么疑问?联盟不留闲人。她住在这里,就得接受训练。” 停顿一拍后,塔莉亚又说:“……倘若你还想在一周后带她前往卑诗省的话。” 布鲁斯面无表情,一时僵立原地。 兰迪站在软榻旁,瞥了眼布鲁斯后问塔莉亚:“那也是你带我训练?” 塔莉亚微微一笑,笑容中有遗憾。 “不幸的是,”塔莉亚摇摇头,“父亲将为你安排其他导师。” 兰迪哼了一声,不予置评。 看来尽管拉斯留下她,想藉此牵制布鲁斯、操纵塔莉亚,却也没放心到敢把她交给塔莉亚训练。 猜想先前她的众多推论有部份是料对了。为了更复杂的目的,拉斯目前会留下她,甚至会让她活得挺好……呃,假如被迫被收为徒算得上是种活得好。 “稍后会有人送来衣物。”塔莉亚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去,留下布鲁斯跟兰迪在帐棚内。 一旦塔莉亚走远,布鲁斯就垮下肩,颓然坐在软榻上。 “天啊。我到底把你卷进什么了?”布鲁斯喃喃自语,将脸埋在掌心中。 “嗯,”兰迪把铜锏放在床边,说:“我不认为是你把我卷进这件事。” 与其说兰迪是被布鲁斯卷入此事,兰迪觉得,这更像是她主动申请加入布鲁斯与拉斯的对弈。 在此之前,塔莉亚跟安东都已经在棋盘边,也都在棋盘上。 兰迪主要是为了塔莉亚加入的。 事情发展至此,有足够多的线索叫兰迪确定:这回,她在联盟所做的一切将更加影响、甚至翻转塔莉亚往后对拉斯的看法。 固然塔莉亚是在拥有达米安的过程中,才痛下决心要杀死拉斯,这回仍将是关键。当时间继续往前,目测她还会再来联盟一次,那次她会认识塔莉亚,为她们的友谊创造根基。 为此,兰迪势必得与拉斯精神上交手。 回想起来,在到这里不久后,兰迪就隐约有这样的预感。 毕竟,截至目前,衔尾蛇安排她前往的每个时间点都有着明显的目的。 “尤莉……”布鲁斯放下手,沮丧地看着她。 “拉斯要为你安排一位导师,明天起你要接受联盟的训练。你真的有明白这里正在发生什么吗?这很严重。” 兰迪心不在焉地摸着软呢布料,手指挑起一根线,“是啊,我明白。” 这意味着哪怕下周她就有机会离开联盟,布鲁斯也不能送她回哥谭。现在她非得跟他们一起前往卑诗学习技术再回来,否则就算是叛逃。 要叛逃,好吧,那也并无不可,有别于外界猜测,这种程度的叛逃联盟不至于无聊到发通缉令追到天涯海角,既然拉斯允许他们走出南达帕尔巴特,就该有此心理准备;这里的问题是布鲁斯没有要跟着走。 布鲁斯还打算回来。他在这里还有目的要完成。为了学习更多能帮助他在未来打击犯罪的技巧,也为了找出解决兰迪身上诅咒的方法。 (后者兰迪在未来曾得知,最终不过是一场空。拉斯恶意误导布鲁斯,耽误布鲁斯的研究多年。现在回头一看,那搞不好是拉斯的报复。) 可想而知,拉斯会以此要挟勒索。 除非布鲁斯愿意就此罢手。 (看起来他是不乐意。) 在这天平的两端,布鲁斯会怎么选? “混蛋他是故意的。”布鲁斯暴躁地说,再次低下头,用双手抱住脑袋,“该死,他明知道我是为何而来,不能空手而归。他这是在嘲笑我。” 兰迪叹了口气,放下软呢布料、走到布鲁斯身前。 考虑到他们在联盟内,兰迪并未像往常那般直接抱住布鲁斯,只是一手放在布鲁斯的肩上、另一手轻轻按摩布鲁斯的太阳穴以表安慰。 就在这时,有脚步声靠近。 “为什么我一回来,塔莉亚就要我来送东西?”那家伙说,似乎以为房间里只有布鲁斯,“嘿,我刚刚上了雪山一趟,带了──” 兰迪转过身,与站在房门口的安东四目相对。 安东本高举并挥舞着手中的某物,在看清房内的情景后,笑容缓缓退去。 “你。”安东吐出这个字,不免咬牙切齿。 尽管称她为幼稚,但这一刻兰迪实在太快乐了,以至于拉斯什么的联盟训练什么的都瞬间被抛在脑后。 “嗨。”兰迪抬手小挥了辉,以一种最讨人厌的刻意羞怯方式,“是我。” 安东瞪了眼兰迪,目光顺着她的手,移向布鲁斯的肩和脸,再移向布鲁斯回抱兰迪的那只手,最终在布鲁斯脸上停顿片刻后,扬起一抹古怪的微笑。 此情此景,此时此地,要是布鲁斯胆敢收回 手,或做出任何试图隐藏两人关系的动作,兰迪事后都会勃然大怒,并为此干上一票坏事……具体多坏还在想。但她可以为此亲吻别人,聊表报复。 幸好,布鲁斯没有。相反地,他收紧放在兰迪腰部的手,露出高兴的笑容并说:“安东!你回来了。正好,我介绍,” “不必了,”安东打断布鲁斯,用最冷漠的眼神直视兰迪的双眼,“我知道她是谁。尤兰达,对吗?杰克告诉过我这就是你的全名。” “唔,”布鲁斯想说。 兰迪在回答前先瞥了眼布鲁斯。 就算她注意到布鲁斯此刻的神情和笑容,与他给她、给其他家庭成员甚至是赛琳娜的笑容相比之下,实则不太真诚,她也没有任何表示。 “是的,尤兰达,请就这么称呼我,千万别再喊我尤莉。”兰迪回道,可能也可能不是意有所指,“我也听说过你,安东。奇怪的是,我以为像你这样的脸蛋跟口音,应该会有个安东以外的名字。这听起来太美国了,不是吗?但也可能这只是我的刻板印象。” “嗯,”布鲁斯试图说。 安东盯着兰迪,微笑变得歪斜。 “杰克,你怎么没提过你的朋友刻板印象竟有这么多。” 然后他们双双望向布鲁斯。 布鲁斯干咳一声,“……那么,安东,这是尤兰达,你听我提起过。尤莉,这是安东,我的一个朋友。我注意到你们似乎已经认识彼此,发生什么事,我想知道吗?” “我建议你想。”兰迪马上说。 “那稍后再谈。”安东则说,随后抬手直指兰迪问:“为什么她会在这?我以为过去近一个月来你都把她藏在山下是有个目的的。” “因为,”塔莉亚的声音出现在安东背后,“她即将加入训练。” 安东瞪大双眼,表情扭曲起来。 “什么?不!我才不想跟她一起训练。”安东停顿一拍,胆敢质问塔莉亚,“别告诉我你还把她安排跟我们同一个房间。” 听到这句话,兰迪挑起一道眉。 那,很好地说明了为何房内有三张软榻。 “我会睡中间。”布鲁斯马上说。 “你不是在帮忙。”安东怒斥。 “而你在此事上并无发言权。”塔莉亚告诉安东,“假使你对房间安排心怀不满,大可在庭院里过夜。” 兰迪忍不住看了眼塔莉亚所指的庭院。在他们的房间外,有个方形的院子,有简单的庭园造景跟……雪。 当然了,积雪会有厚厚一层,因为他们这可是在峰顶。 有一两秒的时间,兰迪怀疑安东会爆发。 但在塔莉亚面前,安东忍住了。 “很好,正确的选择,”塔莉亚微微颔首,若有似无地瞥了眼兰迪后,念出一个名字:“明科汗。” 第160章 联盟学院时光那次塔莉亚看戏 兰迪可以感觉到,布鲁斯确实僵了一下。 明科汗,也就是安东,他握紧拳头后,仰头笑了。 “好吧,不愧是联盟。”明科汗说,耸了耸肩,拇指比向布鲁斯,“那么我猜你也知道那边的是布鲁斯韦恩。” 塔莉亚平淡的表情只能称之为奥尔古尔式的翻白眼。她甚至懒得搭理明科汗,仅朝兰迪方向抛了个眼神,示意她是为了兰迪这么做,公开安东的真名。 “明科汗,你忘了我交代你的事。”塔莉亚提醒道。 明科汗收起笑容,将手中的布包抛向兰迪。 兰迪伸手接住布包,由于明科汗刻意抛歪,不得不用上点魔法。 明科汗撇下嘴角,咋舌。 “我就……再出去走走。”他宣布,转身又走出房间。 “你不是才刚回来吗?”布鲁斯问,抬头望向兰迪,眼中写着求助,“他不是才刚回来?这到底是?” 兰迪怜悯地看着布鲁斯,抬手用掌心抚过他的脸颊,心想:哇,刚才她跟明科汗的对话都那样了,现在布鲁斯还想找她求助?年轻的小蝙蝠真可爱,真单纯。 布鲁斯正沉浸在兰迪手掌带来的温度中,就被兰迪轻拍了下脸颊。 “现在我不想跟你讲话。”她说,用力捏了把布鲁斯的脸颊。 一想到布鲁斯什么都讲给明科汗听,兰迪就来气。 布鲁斯吃痛,摀着脸颊、委屈巴巴问:“为什么?” 兰迪冷哼,转身后发现塔莉亚仍留在门口,一脸兴味盎然地观察互动。 “塔尔斯……这不好玩。” 兰迪叹道。她可以认出塔莉亚现在的表情。那是塔莉亚在看戏。 结果,看见兰迪叹息,塔莉亚嘴角上扬的弧度反倒更明显。 “不是说我支持这整件事的发生方式,”塔莉亚说,“但父亲是对的。这将会很有趣,山上很久没有这么好玩的事发生了。” 兰迪扶额,现在轮到她说:“为什么?塔尔斯,你可是我最后的希望。” 塔莉亚耸了耸肩,笑着离开,离去前不忘溜进房摸了把兰迪的脸颊再走,微妙地重现了方才兰迪对布鲁斯做过的事,似乎觉得这样非常好玩。 “那到底是什么鬼。”布鲁斯一脸不敢置信,“塔莉亚是故意的,对吧?你知道她是故意这么做,我是指碰你的脸,那是彻底的不必要。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尤莉,我得知道。” 兰迪给了布鲁斯一眼。 “睡觉。”她说。 直到睡着前,布鲁斯仍在咕哝着抱怨:“为什么?最后这怎么会变成我的错?” 但毕竟峰顶气候是如此的冷,最终兰迪仍是与布鲁斯相拥入眠,以免南达帕尔巴特峰的低温抢在拉斯下手之前先杀死她。 在这点上,明科汗可能也有相同的想法。因为在不到三个钟头的短暂浅眠后,兰迪被唤醒,发现明科汗用古怪的目光盯着她睡过的位置。 尽管缺乏证据,而她从见到明科汗第一眼至今还不超过两天,但兰迪敢打赌,明科汗想要她的位置。 显然,他嫉妒。 兰迪无言以对。 只能说明科汗不是她预想中要与之决一死战的情敌,根本不是。她花了那么多时间,跟塔莉亚跟赛琳娜打好关系,觉得自己已经铺平道路,结果命运给她的这是什么。 所以,这就是布鲁斯的错。一切都怪布鲁斯。 在联盟,初阶学徒生活是这样的。 清晨天刚破,就得起床加入晨操。训练场附近没有自来水,没有抽水马桶,当然也没电没空调。吃的是水滚过的叶菜、米粥跟清淡的肉汤。 第一天中午,兰迪就崩溃了。 “我想回哥谭,我想回到现代社会。”兰迪说,坐在餐桌旁,望着眼前味道清淡的汤汤水水,快哭出来,“我不想学了。我放弃。” 在她的对面,布鲁斯用万般心疼、痛苦自责又愧疚的眼神看着她。 明科汗就快乐地笑了。 “一点苦也吃不了。”明科汗评论道,坐在布鲁斯身旁,斜视兰迪跟她的痛苦,“你还是下山吧,看来布鲁斯所追求的生活不适合你。” “请闭嘴。”布鲁斯温和地告诉明科汗,一边交换自己跟兰迪的餐盘,开始重新调味、调整菜色。 看见布鲁斯把他自己盘中较受欢迎的那些菜分给兰迪,此举自然引起明科汗新一轮的不满。 “你就这么当众宠她?”明科汗质问,也算是提出一个潜在风险。 恰巧该风险布鲁斯跟兰迪都已经想过了,也不以为意。 “不论如何,拉斯已经知道一切,”布鲁斯说,“我所做的跟塔莉亚所做的都瞒不过他的双眼,与其遮掩引起拉斯更多的怀疑,进而引来更多的观察跟监视,不如大方坦然。” “她可能会被攻击。”明科汗又说,“考虑到你在拉斯列出的继承人名单上。” 兰迪本想吐槽:被谁,你吗?这样她就能把话题导向前一天发生的事,也就是明科汗在林子里朝她射箭的事。 但既然明科汗自己未提起,兰迪想,她可以再找个更好的时机才告状。 所以她只说:“我不认为那会发生。” 一来,她有能力反击,二来,她有布鲁斯跟塔莉亚,跟第三,她已经是拉斯重要的目标,怀疑拉斯会允许别人先对她下手(要是衔尾蛇跑了怎么办?)。 没人指出的是,其实兰迪拥有的起点已经比一般初阶学员来得高。 她被安排跟布鲁斯他们拚房,是因为那间房较好。回房后,她也有塔莉亚偷偷送去的小暖炉。不必在固定时段跟着抢大众澡堂,只是得接受也与明科汗共享澡间的事实。 相较于那些独自上山来学习的人,至少她有布鲁斯在照顾她,跟塔莉亚。 好比现在。 “尤兰达。” 塔莉亚走过来,喊兰迪的全名,可能是因为她们在公开场合、也可能是一种奇特的奥尔古尔式习惯。 兰迪抬头,看见塔莉亚在桌边站定,以一种挑剔的目光扫视兰迪、布鲁斯跟明科汗所在的这张餐桌。 “怎么了?”兰迪自然就问。 塔莉亚抬起眉毛,不予置评。 “饭后随我来,我将带你去会见你的导师。” 兰迪点头表示明白。 交代完毕后,塔莉亚并未立即走开。她花了点时间打量兰迪餐盘上的食物后,打了个响指唤来一名婢女,低声嘱咐几句。 “我们稍后见。”塔莉亚留下这句话,昂首离开。 一但塔莉亚离开,顿时食堂里的所有人、不分是学员或联盟成员,都明目张胆地朝兰迪三人所在的餐桌方向投以各式各样的目光。 “感觉彷佛回到十一年级,”兰迪望着餐盘喃喃道,“全校最受欢迎的拉拉队队长忽然在午餐时找我说话。哇。星期三我们穿粉色。” 原来她真的活在《贱女孩》中。原来塔莉亚是她的蕾吉娜乔治、而她是塔莉亚的某种凯蒂海伦,但拿掉为了男人决裂的那部份。这就说明了为何塔莉亚跟迪克天生不合,毕竟一个领域只能有一个蕾吉娜乔治。 本来布鲁斯十分淡定 ,对周遭一切置若罔闻,就继续做自己的事,因为他是布鲁斯韦恩、是韦恩家可怜的富有的孤儿,早已习惯被人打量,可在听到兰迪这句评论后,也被汤呛了一下。 “尤莉,天啊。”布鲁斯说,声音中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别给我那种心里形象,现在我脑海中有画面了。” 兰迪瞥了眼布鲁斯,“可我有说错吗?这就像梦回高中时代,但寄宿学院制,”她皱起脸,“天啊,我真的讨厌高中生活。” “没人喜欢高中。”布鲁斯由衷赞同道。 兰迪重重点头。 明科汗撑着脸颊斜睨他们,以不必要的力道插起一块炖肉,“当然了,你们就会当着我的面讲一些内部笑话。啧,情侣。” 一位婢女在这时接近,安静地送上一盘水果,分别朝他们三人点头后躬身退开。 “水果?我们从来没得到过水果。”明科汗说着就朝水果盘伸出手。 并被布鲁斯一把拍开。 “嘿!为什么──” “因为那是塔莉亚要给尤莉的。”布鲁斯横了明科汗一眼,“别抢。” 兰迪给了明科汗一眼,整个就特别得意。 可她也没忽略明科汗在此时隐约露出的阴郁表情。 那,不是个好兆头。哥谭的那些精神病患都是从这里开始,这点兰迪身为哥谭人可太清楚了。 午饭后,兰迪随塔莉亚去会见拉斯指派给她的导师。 惊讶地发现即将负责指导她的竟是卡斯的生母,希瓦,如此巧合可称之为命运。 兰迪目前大部份的近身打斗动作都承袭了卡斯的风格,而卡斯则承袭了她父母的风格。这会很尴尬。她永远不可能瞒过希瓦。在看见希瓦的第一眼,兰迪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拉斯是否刻意派来希瓦,为了确认她的……什么,时空跳跃规律?或类似的事?兰迪没把握。 唯一能肯定的是,拉斯正在试探。 160-170 第161章 联盟学院时光那次他们玩心理战 希瓦寡言。 或这只是希瓦不想跟她多讲话,兰迪拿不准。她们唯一的对话,除了动作指导、跟希瓦冷嘲热讽的斥责外,就只有最初希瓦问的那句:“这些动作你是跟谁学来的?” 兰迪权衡了下双方悬殊的武力差距,以及希瓦可能是个怎样的人后,答:“从未来。你的学徒。” 她这么说也不算撒谎。提姆跟希瓦学过,卡斯也是,好像杰森也是?甚至包括布鲁斯。 希瓦嗤之以鼻,“胡说,我不收徒。” “那么我想,事情有变。”兰迪在脑海中快速算了下,“实际上你有几个徒弟,不能告诉你总共几个,不过据我所知,主要都是通过人脉被迫获得,就类似现在这样的情况。” 希瓦皱起眉,陷入沉思。 那之后,即使希瓦仍抱持怀疑,她也没有再提出疑问。训练继续。 所以显然拉斯也告诉希瓦、兰迪是个来自未来的人,这可真是太棒了,没人真的把这个秘密当成秘密。 兰迪无语,想知道现在到底还有谁不知道她来自未来。也许斯莱德?因为他被拉斯踢出去了,正处于被联盟成员集体排挤的困境中。 “首先是水果,接着有暖炉,”明科汗说,字里行间满是明显的嫉妒,“我不知道联盟也提供假期住房服务。” “暖炉算是公共财产。”布鲁斯中立地表示。 “公共财产个鬼。”明科汗反驳,“他们走进来,直接把暖炉往她的软榻旁一搁。这是公共财产?你再想想,给我个更好的回答。” 兰迪正缩在暖炉前暖手脚。在一整天的训练结束后,她很累,可以的话,并不想搭理明科汗。 布鲁斯则正将自己的软榻与兰迪的合并。他不抬头,谁也不看,就说:“我们可以分享。” 看来布鲁斯想做和事佬。 他绝对不知道明科汗会为此发怒。 “不必了,布鲁斯,我不需要你的分,”明科汗咬牙切齿。 这句话被兰迪打断。“你们都搞错了,这是我的暖炉,塔莉亚送来给我。在我允许以前,布鲁斯,你无权把它分享给任何人。” 明科汗停下来,隔着布鲁斯望向兰迪。 “尤莉。”布鲁斯紧张地低声唤道。 兰迪没有理他,用哥谭人最平淡的表情回望明科汗。 在这里她想表达的观点是:没有人在怜悯明科汗,所以他可以冷静点。 说真的,为什么这家伙不会累?大家都累了,他却非要在睡前找架吵,是不是在逼她再次送他去爬雪山。 半晌,明科汗愤怒退去,扬起眉毛露出倾斜的笑容。 “好吧,”他说,语气轻松,“你说得对。” “谢谢,为了接受我的论点,”兰迪点头,然后问:“那么你到底想要暖炉还是不想要?别误会我的意思,我不在乎你,只是不想在这个情境中显得太自私。” “我明白你的意思,”明科汗轻笑,“你知道吗?我决定尊重你。先前我说你对布鲁斯、对这里而言都太弱太无趣了,我要收回那句话。” 兰迪继续与明科汗对望。 “暖炉?”她再次问。 “我很好,谢谢但不用。”明科汗客气地婉拒。 事情转变来得突如其来。 兰迪转回头,发现布鲁斯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她。 “怎么?” 布鲁斯连连摇头。 “你太不可能了,”他说,“你是怎么─这怎么可能?就这样,他说他决定尊重你,你们开始和平共处,最终也成为朋友。” “一定是天气太冷了,冻到你的脑子害你开始胡说八道,我们没有变成朋友。”兰迪回。 “是的,我们没有。”明科汗的声音从房间另一边传来,“刚才我说的是我尊重她,没有提到朋友,你的耳朵是被冻掉了吗布鲁斯?” 布鲁斯继续摇头,“我早该知道的。当然了,这就是你,尤莉,只有你。” 兰迪差点脱口而出说:你描述的人应该是迪克。她忍住了。 “这里没有人正在成为朋友。”她再次强调,但不期望布鲁斯能理解,毕竟布鲁斯是这里最先决定要跟明科汗──一个注定无法平等看待任何人的人当朋友的人。 之所以兰迪她能在短时间内平息明科汗的怒火,这只是因为,正如同她先前所说。 她知道明科汗这种人是怎么回事。 她认识过,她经历过,她走过来了,现在学以致用。 刚才布鲁斯做错的部份,就是主动提供资源,因为布鲁斯以为他们是朋友,理当共享,也因为布鲁斯就是那么的甜心、那么的善良,当然了,他会分享。 问题是,明科汗的世界中没有平等,也就没有共享、甚至没有朋友。就算他认可某个人,也都是暂时的;他的认可是为了超越,超越后即可抛弃,抛弃后就会去挑战下一个目标,然后 再下一个。 目前布鲁斯是他难能可贵、旗鼓相当的对手,受他认可。为此,他也就乐意陪布鲁斯玩朋友游戏,直到布鲁斯输给他。 所以当布鲁斯提供资源时,就明科汗的角度来看,他会感觉并断言这是来自对手的施舍跟怜悯。 像这样的人,最痛恨的就是被怜悯,毕竟他们的尊严跟野心可是比天还要高,尤其他们是男性时。 那么这种时候,打下去就对了。 接着,只要兰迪也适度表现出自私,表现出她‘不在乎他人’,甚至表现出虚伪,明科汗会产生共鸣,进而退让── 因为尽管明科汗欣赏布鲁斯性格中的真诚跟善良,也跟其他人一样,被布鲁斯坚不可摧、屹立不摇的信念所吸引、如同海上的船在黑夜中寻找灯塔,本质上他仍然就是……那样 兰迪敢打赌,有时明科汗会大肆批评、精神打击布鲁斯,只因为他站在布鲁斯身边就自惭形秽。敢打赌他会想要一个同类,如此一来他就不会感觉自己跟布鲁斯差得那么远,布鲁斯是那么干净完整,他自己是那么肮脏破碎。 呃,不。不是说兰迪真的想跟明科汗互称同类;这只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危机,包括明科汗针对布鲁斯的部份。 当她这么做时,她真正的目标根本不是明科汗,是背后操纵、观看一切的拉斯。 考虑到拉斯会挑拨塔莉亚跟她亲姊姊、藉由姊妹的彼此敌对以渔翁得利,他就会对明科汗跟布鲁斯做一样的事。确信那正是为何拉斯同时收布鲁斯跟明科汗两名弟子,他让他们保持相同高度,彼此竞争首席。 一切都是操纵。拉斯想渔翁得利。 而兰迪正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在这回合与拉斯的精神博弈游戏中获胜。 这是为了塔莉亚。为了达米安。为了布鲁斯。为了她所有的家人。更为了她自己跟她爱的那个未来。 她必须得赢。 第二天,兰迪就在与希瓦的对战中,因为一直一直被压着打,被揍到真的好生气,在未经仔细思考的前提下以魔法反击。 隐藏实力韬光养晦也就只有那么多了。 出乎意料的是,希瓦没有指责兰迪在肉搏战中用魔法是作弊。似乎在联盟只讲赢,不讲过程跟手段。 自从兰迪拿出魔法,希瓦对她的喜爱?跟兴趣?不管那是什么都大幅提升。从这里开始,训练变得更加激烈血腥,使得兰迪不得不什么方法技巧通通用上、一并曝露她也师承猫女跟飞天格雷森的事实,并在夜里越发怀念卡斯教她打架的那会儿。 那是多么美好的旧时光。 就连早上七点被迪克叫醒晨跑,都在联盟学徒生涯中变得相对和蔼可亲起来。 幸好,至少,她还有布鲁斯。他们可以抱着彼此,在黑暗的日子中通过彼此来满足对家的怀念。 最终布鲁斯决定,他要调整前往加拿大卑诗、与‘据称’是目前世界上最伟大的枪手学习射击的行程,将其与另一位导师的课程对调,因此所有行程都被推迟一周。 另一位导师在莫斯科,专精易容、伪装跟魅惑。简言之,就是间谍技巧。 兰迪知道这是什么课程。所有被带进蝙蝠家的小鸟都跟布鲁斯学过一套完整的,也记得其中就属迪克在这方面最擅长、表现最优异。 看来未来布鲁斯给小鸟们的间谍技巧课程,就是这套课程的改良版。 对于行程调整,布鲁斯没有给出任何解释。但任何人只要有眼睛,就不难看出他这么做是为了配合兰迪的学习进度。 相较起在雪地中学习枪法(并要求在半年内达到能精准瞄准移动目标的程度?!),间谍技巧对兰迪而言门坎相对低一些。她已经跟赛琳娜学过该课程中的部份内容,魅惑跟伪装也因着魔法变得更容易。 布鲁斯根本不敢把兰迪单独留在联盟基地,虽然有塔莉亚,但他并不像兰迪那么信任塔莉亚。 诚然,平时塔莉亚可以很照顾兰迪,但布鲁斯始终怀疑,只要诱因够大,塔莉亚就会放弃兰迪──不论那是正面或负面的诱因。 最好还是尽可能把兰迪带在身旁。最好就在伸手即可触及之处。 这甚至会比让兰迪先回去哥谭待在庄园内等更叫布鲁斯感到安心。 第162章 布鲁斯那次去莫斯科校外实践 布鲁斯尽了最大的力来确保在接下来的训练过程中,既不会把兰迪卷进危险,因为他不放心,又不会彼此距离太远,因为他还是不放心。 为此,布鲁斯会先兰迪一步进入游戏,以掌握局面。 莫斯科的课程就是一次实践。 他让兰迪晚他三周进入,正好错过开头最危险的那部份,也就是为了任务他跟明科汗被抓进当地监狱,受困数日、被暴揍几顿后,带着情报逃出并因此成功获得他们在此处的导师──艾佛瑞,一位前KGB并FSB探员的认可。 当兰迪抵达莫斯科与布鲁斯在机场会面时,他就先带她去吃饭,然后轻描淡写地用上述两三行描述了过去三周内他所做的事。 “哇。”兰迪低呼,朝他扬起一道眉后半开玩笑地说:“我们分开三周,现在你是谍中谍的男主角了。” 此处兰迪本意是轻微的戏弄,开点小玩笑,帮助放松情绪,就像平时他们会对彼此所做的。 然而,布鲁斯却别过脸,闷闷不乐地回:“别说了。我不是伊森亨特,安东才是。” 兰迪皱了皱眉,注意到布鲁斯仍下意识唤明科汗为安东。 她心想:才分开三周,布鲁斯又回到低落状态,这种妄自菲薄是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 所以原来艾佛瑞的训练套餐中,包括带布鲁斯跟明科汗去一些人多又热闹的地方。 好比派对、酒吧、舞厅,因为这当然就是间谍活动的进行方式,在不同情境中伪装自我,以获取物品、情报包括而不限于营救人质。 恰巧,年轻布鲁斯最讨厌的就是与人打交道。 他也鄙视派对,畏惧人群。对此兰迪再清楚不过了,几年后布鲁斯像吸血鬼一样住在顶层公寓的模样仍记忆犹新,还有他的哥特打扮,只要有人拉开窗帘就像被灼伤似的退回阴影中,在家里也戴墨镜。 那时阿尔弗雷德得浑身解数又哄又情绪勒索,才能逼布鲁斯久久出门一次,两人时不时就为此争吵,布鲁斯还总在兰迪面前装没事;这些情况一直持续到迪克融入新生活,用迪克格雷森才能有的阳光性格照亮布鲁斯后才逐渐好转。 相较之下,明科汗就表现得如鱼得水,彷佛生来如此。他可以轻易在互动中镜像他人、取得好感,配合不同情境创造不同性格,在任何地方都能发挥魅力,像呼吸一样引诱目标跟非目标上钩── 而明科汗也热衷于此。 从布鲁斯的角度看,在社交这门课程上,如果明科汗是花蝴蝶,他自己就是不受欢迎的臭虫,因为对人群和关注都严重过敏,以至于在需要融入环境、伪装自我时,连微笑都跟小丑一样尴尬,就更不提是要运用自身魅力来完成任务了。 这正是布鲁斯最羡慕、最想胜过明科汗的地方。 这也是明科汗的性格中,最吸引布鲁斯的地方。 然后,同时,这更是兰迪最惊讶之处,因为布鲁斯竟然没看出这里明科汗身上有个巨大的红旗,他反倒被吸引了。这就像是,什么啊?要是布鲁斯的其中任何一个孩子身旁有这种朋友,他绝对会抓狂,用蝙蝠侠最凶狠的方式降临在对方身上,吓唬对方直到驱离的目的达成。兰迪脑海中已经有画面了。 但不,布鲁斯没有察觉警讯。相反地,他被迷惑了,就像其他那些被明科汗身上轻快调子所迷惑的人一样。 但那只是面具。那就只是捕食者的伪装。 说真的,当一个人,一个家伙,不仅如此擅长引诱、更沉醉于这些行为时,到底为什么布鲁斯看不 出这是一个大写的‘块陶’呢? 不论如何,布鲁斯就是没看穿。 而当布鲁斯一股脑的被迷惑住时,兰迪也知道她再怎么讲对方也都是听不进去的。事情总是如此。通常都是越劝越糟。 所以兰迪把想法吞回腹中。她没有告诉布鲁斯最好多注意着点明科汗(没事的,她会帮布鲁斯注意),也没有安慰布鲁斯、未来终究你会变得擅于此道(为了保护孩子,为了保护家庭),她想了想后说: “我不认为你真的做不到。” 布鲁斯从冷掉的牛排上抬起头,用再怀疑不过的眼神看着她。 “我不需要安慰。”布鲁斯说,一手拿着银叉,在盛装牛排的盘子上滑动。从两人的餐点上桌到现在,兰迪已经吃完了,布鲁斯却只吃一半。 “我知道,这不是安慰,是根据经验得出的结论。”兰迪说,“我能给你一些建议吗?” 布鲁斯偏过头,扬起一道眉,发出一个介于允许跟质疑之间的咕哝声。 “当我说,派对,这个词最先让你想起谁?” “托尼。”布鲁斯答,速度之快,绝对未经思考。 兰迪发出理解的声音。众所周知,托尼斯塔克有段时间真的是有够喜欢开派对。算来好像也大概是这段时间。 “那你能模仿托尼吗?”兰迪接着问,“在走进去之前,先在脑海中问自己,WWTD?” 非常冷的笑话,兰迪知道,但她就是情不自禁。而且或许布鲁斯会笑呢? 布鲁斯抽了下嘴角,露出那种无语至极后反倒想笑的表情。 “哈哈,你真幽默。但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这么做?也许我试过了,它行不通。” 这下轮到兰迪不以为然。“布鲁斯,我认识你,”更认识你的四个儿子,“我知道当你这么说时,就意味着你试都没试就直接否定了这个想法。你太讨厌社交跟人群了,无法忍受需要忍受他们的想法。那就是为何我建议你在非得要这么做时暂时假想自己是别人,适度的抽离总是能减轻痛苦,这在心理学上是最基本的防卫机制。” 布鲁斯给了她恼怒的一眼,放下银叉往后靠上椅背。 “这我当然明白。”他说,眼神往旁,飘向窗外的花圃,“但如果我就是不想这么做呢?” “那也没关系,我们就这门课放弃吧。”兰迪耸了耸肩,“总有其他方式可以获得同样的结果。不过就是缺一点技能,这又不是世界末日。” 她这么说,布鲁斯反倒不甘心了。 “可是……”布鲁斯咬了咬牙,“这是重要的技能。” 兰迪看着他,了然地扬起眉。 “而且你不想输。” 布鲁斯瞥了她一眼,沮丧地承认:“对,我不想输。我知道每个人各有所长,可是,” 停顿一拍后,他用更小的声音说:“你该看看安东得意的表情。” 一来,这确实是门重要的技能;二来,当一个人的对手是像明科汗这样,赢了后洋洋得意,那就叫人更心有不甘了。 兰迪不置可否。 她想:毕竟布鲁斯现在这年纪,介于大男孩跟男人之间;又毕竟明科汗总是绕着布鲁斯发起各种各样的竞争。 “那么好吧,既然你不喜欢输的感觉,就只能忍受这件事。”她用稍微强硬的口吻,就事论事地告诉布鲁斯,“很讨厌,很痛苦,对我知道,但谁说成为英雄是简单的事。” 布鲁斯发出受苦的声音,更加瘫在椅子上。 “我不想做这件事。我又不是想成为英雄。” 兰迪在桌面下轻轻踢了踢布鲁斯的小腿。 “别再撒娇了,振作起来!你又不是一个人做这件事,我会陪着你。不管怎么说,捏出一个可以永续使用的面具人格对你绝对有好处,毕竟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别人的父亲,难道那时候你也能继续逃避,不跟家长会打交道吗?” 顿时布鲁斯也真就振作起来。 “什么?!”他大惊失色,“一个父亲?!我??!” 兰迪僵硬地眨了下双眼,勉强微笑。 “嗯,我有那么说吗?” “你说了。天啊,那是什么时候会发生?请告诉我至少是十年后。” “差不多吧。”兰迪含糊带过,“总之回归正题,让我们从现在开始一起创造你的面具人格吧,这才是眼前的重点。” 布鲁斯本要再讲点什么,此时侍者却上前来询问是否能送上甜点,手中拿着账单,显然是想藉由上甜点的机会要求买单。 布鲁斯迅速拉平表情,冷漠地拿出钱包。 看见布鲁斯是这样反应,女侍者的态度也不那么温柔了。 兰迪若无其事地往侍者后方、柜台的方向瞥去,注意到另外两位站在柜台附近的侍者正交头接耳。 不必是唇语大师、也不必会俄语,她都能看出那些侍者正在嘲笑,可能是想欺负他们非本地人。 想了想,兰迪从自己的提包中拿出刚刚在免税店新买的唇膏──香奈儿,最新款,用塔莉亚式、最豪不在乎的表情,把唇膏送给女侍者。 “小费。”兰迪说,竖起食指放在嘴唇前,俏皮地眨了下眼。 不给现金有两个原因。一,她刚下飞机,还未换钞。二,第一次到莫斯科第一次进这间店,不确定这里的小费制度是怎么回事,据她所知有些地方给侍者小费反倒可能带来困扰,或转头就被没收了。 再者,这支唇膏本来就是她买套组送的赠品。 套组则是她为布鲁斯的导师准备的见面礼。 怎么说都是多出来的东西啰。 然而对这里的餐厅侍者而言,一支香奈儿的新款唇膏?绝对值钱。不自用转手卖掉都好。 果然女侍者马上换了个表情,服务态度也热情起来。 侍者离开后,布鲁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兰迪看回去。 “干嘛?” “为什么你要贿赂她?” 兰迪笑了下,摇摇手指。 “首先,那叫小费,不过是非现金形式,毕竟美钞还要找个平常日去银行兑换,又得看行员脸色。” “其次,这种做法我还是从你们这些有钱人身上学来的。有人对我说过,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第163章 莫斯科校外实践那次塔莉亚也来了…… 事隔已久,兰迪已经想不起最初她是从谁的身上捡起这套做法,只能确定是有钱人,那就多半是韦恩们。 毕竟一个人对待他人的方式没有原创,要不是小时候、要不就是某时候从自己认识的人身上有意无意学到的。那就是为何人们说身教比言教重要,说要慎选朋友,说环境能影响一个人。 布鲁斯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我忽然意识到,”他说,“刚才你的建议,实际上正是你的生存技巧。那是─坦白讲,那是过去我从来都不需要烦恼的问题。” 兰迪用表情示意布鲁斯继续说。 这时,侍者端上甜点,过程中几乎无视布鲁斯,倒是对兰迪笑容满面。 “就像安东,你也总是能快速融入一个新环境,”布鲁斯接着说道,“就像现在。她根本不理我,明明我才是付钱的人。” “呃,请别把我跟他相提并论。”兰迪给了布鲁斯一眼,同时抽空以恰到好处的微笑响应侍者的服务,“虽然你是付餐点钱的人,但我是给小费的人,那么当然我会比你更受欢迎。” 布鲁斯发出深思的哼哼声。 “不……你与安东不同。”他摸着下颔,随着思索眉头越皱越紧,“当你这么做时,你的表现比起安东更加自然,更由衷、真诚,而安东……我不知道,但我猜一些老练的人总是能看出他的表演痕迹。” “嗯─哼。”兰迪拖长鼻音,用一匙甜点阻止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吐槽。 因为废话,她并不是在表演,也没有要通过行为引诱、操纵任何人。通常她的反应都是为了解决当下或未来会面临的问题,这里有着主动攻击和被动防御的根本区别。 “我也发现很少有人不会在认识你后对你产生喜爱之情。”布鲁斯说着,偏过头,“即使是塔莉亚。” 听见关键词,兰迪猛地想起一件事。 “啊。差点忘了告诉你,塔莉亚也来了。” “布鲁斯?我有个问题。” “唔。” “为什么塔莉亚也在这?” 明科汗问,眼看着布鲁斯手指着塔莉亚。 塔莉亚坐在沙发上,正以最优雅的姿态擦拭她带来的剑。 布鲁斯扬眉,“怎么,你不欢迎?我以为你之前挺喜欢塔莉亚的。抵达联盟的第一天你是这么说。” 明科汗抹脸,“布鲁斯,这不是同一回事。重点在于我还以为莫斯科是我们的行程!你跟我,两个人!顶多算上你的女朋友!” 塔莉亚用鼻腔发出一声冷笑。 同时,兰迪只能尴尬地看着屋主,也就是布鲁斯跟明科汗最近的导师,艾佛瑞。 不久前,布鲁斯跟兰迪刚 回到艾佛瑞的住处。 这就是目前布鲁斯跟明科汗住的地方,根据与拉斯的合同,艾佛瑞提供指导也提供客房。 塔莉亚比他们先一步抵达,正在与艾佛瑞交谈,兰迪没敢上前去问塔莉亚是否已经完成她此行的主要任务──为拉斯刺杀某人。觉得布鲁斯不会喜欢听到这句话里的任何一个字。问了就是大吵一架。 身为恶魔之首的女儿,塔莉亚当然早就认识艾佛瑞,后者自然也欢迎塔莉亚的到来。并不是说艾佛瑞也为联盟效力,然而这其中是存在着点商业关系。 在他们四人讨论房间如何安排时,明科汗回来了。当他一进门看见兰迪也看见塔莉亚时,表情堪称无价。 “我只有一间客房,然而幸运的是,我有宽敞的客厅,和数张舒适的沙发,”艾佛瑞宣布,“所以男孩们,去客厅吧。” 明科汗撇下嘴。 “不了,我宁可自己去住饭店。”他说,拇指往外比,“布鲁斯,跟我来?” 有一刻,布鲁斯动了动,似乎就要答应;但然后他察觉兰迪跟塔莉亚的视线。 “抱歉,我要留下。”布鲁斯温和地告诉明科汗,“我可以享受这些优质的沙发。” 明科汗抽了抽脸颊,朝天翻白眼。 “天啊,我太受不了你了。好吧好吧好吧,不走就不走,真的是……” 布鲁斯抿了抿唇后,转头迎上兰迪、塔莉亚跟艾佛瑞三位女人的目光。 “这太有趣了。”艾佛瑞高兴地说,“本来我以为欣赏两位男士的竞争就是这里我能得到的所有乐趣。” 塔莉亚看了艾佛瑞一眼,“可不是吗?现在你也明白了。” 兰迪面不改色,心如止水。 当然了,所有除了她跟布鲁斯以外的人都会觉得这个局面很有趣。拉斯把她留下来可不就是为了这出青春又狗血的美式校园抓马。 可话又说回来,拉斯容忍他们胡作非为不可能就只是为了看戏;兰迪怀疑操纵整个局面所获得的最大利益就能满足拉斯。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拉斯根本不确定他拿到衔尾蛇后自己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正在观察?会不会其实拉斯对衔尾蛇的了解,其实并没有他宣称的那么深? 兰迪正在猜。 毕竟拉斯能活上数百年并不可能单凭着那一池荧光绿色的温泉水。他必须非常贪婪,又格外谨慎。 兰迪自己是没有主动报名学习艾佛瑞的《间谍入门101》,但不论如何,隔天艾佛瑞带布鲁斯跟明科汗出门实践课程时,她还是跟去了。 塔莉亚一大早便不知所踪。 对此布鲁斯显得不太满意。 “他管得太多了,你不觉得吗?”明科汗对兰迪说,朝布鲁斯的方向歪了歪头,“我的意思是,那是刺客联盟。刺客。他不会以为塔莉亚身为拉斯的女儿可以什么都不做吧。” 兰迪实在很难控制住自己脸上古怪的表情,因为为什么明科汗开始找她闲聊了?诡异。 “首先,我们不是朋友。”她淡淡重申自己的立场。 明科汗耸了耸肩,微笑露出牙齿。“难道不是朋友就不能闲聊了?” 这是一间露天咖啡,他们四人恰好坐满一张圆桌。 艾佛瑞正在跟布鲁斯解释今天的行动,明科汗就趁此时找兰迪搭话了。 在他们头顶上,方形的白色伞顶稍微遮去今日的暖阳。旁边的人行道上有晨间慢跑者,和上班上学的路人。 艾佛瑞今天戴了顶漂亮的亮紫色假发跟与之匹配的墨镜,微妙的是,如此出挑的造型却反倒叫她看上去更像是个普通的女大学生。 而艾佛瑞发派的任务是,进入警局,营救一对被诬陷逮捕的外籍旅客。 可以说这是初级营救任务,兰迪在听的时候,已经想好她可以怎么做了;考虑到她没有迪克的魅力跟说服力,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收买,其次才是潜入,最终不得已再动用暴力。 在未来,这种任务对小鸟们而言就是最基础的,几乎没有任何技术性,只要照着布鲁斯教过的标准作业流程走,基本不会出意外。就连兰迪身为后勤也能轻易上手。 正当她想跟着布鲁斯、明科汗二人进入警局时,艾佛瑞拦下她,告诉她留下来,因为这是给男孩们的练习机会。 “要是你也跟过去,他们就什么都不用做了。”艾佛瑞笑着说。 兰迪半是好奇,半是警觉,“你怎么知道我能顺利完成任务?” 艾佛瑞偏过头,举起咖啡杯享受热咖啡的香气。 一些鸽子越过她们上方的天际,拍打翅膀的声音让兰迪想起哥谭。 “就我看来,答案很明显。”艾佛瑞说,彷佛这就能解释一切,“坐下吧,趁着男孩们完成任务时,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兰迪立刻警觉起来。她慢慢坐回椅子上,表面不动声色。 艾佛瑞轻轻摇晃咖啡杯。“站在我的立场上,当我听说布鲁斯要多带一人进入课程时,本来我是有点不高兴,尤其这个人还是他的女朋友。可接着我从布鲁斯跟塔莉亚那里都得到关于你的颇高评价,这就让我好奇──尤兰达,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个间谍,何不自己找出答案?”兰迪答。不假思索。 艾佛瑞被逗乐了。她又问了几个无伤大雅的问题,兰迪勉强陪她聊了会儿,直到布鲁斯跟明科汗用比预估更快的速度救出目标。 “那还挺快的。”艾佛瑞称赞道,“布鲁斯,做得好。” 从布鲁斯跟明科汗走向他们的样子,不难看出是谁率先完成了本次任务。 布鲁斯面色轻松、脚步轻快,一扫前几天的挫败跟忧郁;同时明科汗却落后两步,用半信半疑的表情上下打量布鲁斯的背影,时不时用手摩娑下颔,似乎摸不透某件事。 当导师追问经过时,布鲁斯解释道:“我得承认,最开始我的计划是说服他们。但就在对话逐渐走向争论后,我想起昨天午饭时发生的事。于是我改变方式,给他们塞了一些钱……” “他贿赂他们。”明科汗结语,用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上下审视布鲁斯,“必须得说,那是一个我从没想过你会做出的行为。昨天午餐你发生什么事?被雷劈了?撞到树?” 布鲁斯一脸无语,声明道:“我并不引以为傲,好吗?但如果今天有人需要帮助,而这是个钱就能解决的问题,那好吧,我会付钱,多少都付,仅此而已。” 第164章 莫斯科校外实践那次他们出任务…… 在布鲁斯、明科汗与导师艾佛瑞对话的期间,兰迪全程保持沉默,因为这里除了布鲁斯自己就只有她知道前一天的午餐发生了什么;出于对观光客会被坑的怀疑、跟对送上桌的食物质量的担忧,她随手转赠女侍者一支新款香奈儿唇膏做小费。 当时布鲁斯觉得她的行为算是某种贿赂。因为不论如何,在餐后离开餐厅之前,他还是会给侍者合理的几张卢布做为小费。 这并不是说布鲁斯小气,只是他正在旅行,本该注意开支,而且他也不明白为何要特意大方?也没人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教他这件事,自从他父母死后,他甚至鲜少上餐厅用餐。 每一次的外出,都意味着过多的关注、偷拍和跟拍,以及隔天一早报纸上标题耸动的虚构捏造文章,这些都对布鲁斯封闭的性格毫无帮助。还不如跟路边小吃摊随便买个热食呢。 在布鲁斯说出他贿赂了莫斯科当地警官、以救出被诬陷入狱的外籍旅客夫妇时,兰迪并没有想太多。 从她的角度看,那就是风险最低、速度最快的方法,也是未来布鲁斯每次都用的方法,更是他教给家里每个人的做事方法,反正韦恩家什么不多就钱多,所有孩子都一头栽进义警世界就已经够叫人头疼了,如果花钱能买到安全布鲁斯有什么好抱怨的。 此 外,有时贿赂还会得到额外的线索。 整体而言就是划算,性价比高。 但结果……结果原来布鲁斯是从现在才开始养成撒钱的坏习惯吗?原来在这之前布鲁斯是如此天真单纯、如此耿直可爱,碰上营救任务只想着靠武力不然就是据理力争吗? 原来是她带坏了布鲁斯,间接而逐渐导致布鲁斯成为‘布鲁西宝贝’吗……? 兰迪想找个角落,摀着脸放声尖叫。 不管了。 转念一想,这也不是她的错。要不是未来布鲁斯先这么以身作则,她也不会养成习惯,现在的布鲁斯就无从有样学样。 艾佛瑞派给他们的下一次任务是要他们潜入一场晚宴,在宴会过程中溜进主屋、偷走一本机密手册,该手册上记载了大量情报局所使用的安全屋地址,而这些安全屋都用于证人保护计划。 礼服跟晚宴,香槟跟伪装,偷窃机密并在不惊动安保的前提下完成任务──听起来十分典型,毫无特色,应该是个难度不高的任务,除了他们要偷的东西让兰迪感觉不太舒服。 一整本证人保护计划的安全屋信息,这可关系到数以百计甚至更多人命。 她要这本书的目的是什么?他们是否可以信任艾佛瑞? 在艾佛瑞交代完任务流程后,兰迪举手发问。 “有个小问题。请问我能用魔法吗?” 立刻布鲁斯跟明科汗都扭过头,瞪着双眼朝她喊:“当然不行!” 兰迪抬起眉毛,看了看他们再看着艾佛瑞,“可是──” “没有可是。”布鲁斯不高兴地说,“我知道用魔法最快,但重点就在于练习。熟能生巧,亲爱的,你得练习你的技能,这里我指的不是魔法。” “没错。”明科汗点头,“从没想过我会这么说,但那是作弊。通常我支持走快捷方式,这次例外。” 兰迪闭上嘴,不再多言。 她本想说的是,就算不用魔法,她的宴会─魅惑目标─行窃偷溜的技巧也远高出他们的水平,毕竟赛琳娜可没有把她教成一个废物。这次任务的目标又是个将军老头,喜好女色,对她有利。 不过好吧,既然他们根本不想听,待会儿输了可别喊不公平。 出发前,他们得先去买晚宴服。 这件事艾佛瑞不参与,仅提供一些品牌店家给他们参考。 可以说这趟购物之旅没人满意。兰迪不喜欢买衣服时有明科汗旁,对她的品味指指点点;明科汗不欣赏兰迪的衣品,说什么,“选的东西都没有真正衬托出优势,是种资源浪费”? “资源浪费个鬼。我发誓,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当众动手。” 兰迪差点没把衣架连衣服甩到明科汗脸上去。仅仅只是因为她体谅基层工作者的辛劳,不想因着自己的脾气给无辜的路人带来工作上的困扰。 明科汗看着她,再看着她手中风格保守的晚礼服,抬起眉毛,摇头叹气。 “你不相信?不然你问你男人。”他转头望向布鲁斯,“嘿布鲁斯!你来评价她选的这套衣服。虽然银色不是个太差的选择,可是西外套配长裤这算什么呢?打扮得像个女商人,太无趣了。” 布鲁斯站在一旁,保持一段距离,脸上纠结的表情说明他正在考虑到底是该马上离开这间店,还是该跳进战场中间以阻止即将发生的战争。 那套衣服实际上并不仅仅是西外套配长裤;那套银色套装非常时髦,有奶油般的布料和利落的剪裁,适合各样大场合,走红毯也不是问题。 兰迪看了眼明科汗,把套装往一旁的皮沙发上一搁,开始四下张望。 “嗯,宝贝?你在找什么?”布鲁斯问。听起来有点惊慌。 “一点不在场证明。”兰迪答。 布鲁斯抽了口气,马上扑上去抱住兰迪以防她真的下手。 明科汗反倒被逗乐了,笑得弯腰,正是这种不把人当一回事的态度叫兰迪特别生气。 塔莉亚就在这时候加入他们。她从店内不知何处走出来,手中提着一袋隔壁店来的衣服。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塔莉亚问,与其说是个问句,更接近指责跟鄙视,“只是挑几套衣服,这并不困难。” 立刻兰迪指着明科汗大声告状。 “明科汗批评我的衣品,更说那是种资源的浪费!” 塔莉亚放下纸袋,大步走上前不由分说就给明科汗一个过肩摔。 一时之间,别说店里的工作人员,布鲁斯跟兰迪自己都呆住了。 “痛痛痛痛痛!”明科汗大叫。 塔莉亚微微一笑,压在明科汗背上、更用力地把他的手臂往后掰。 “我只讲一次,你听清楚了。第一,永远别再批评女人的衣品。第二,就算我们为了目的可以把一切事物包括外貌条件当作资源,你也没有资格就此提出任何评论。听清楚没?” 事后想来,当下塔莉亚确实是发动攻击的最佳人选。 一来,明科汗不敢从恶魔之女的眼前逃开。 二来,这件事塔莉亚来做没什么问题,可以被轻易视为女性站在同样立场上的同仇敌忾。 布鲁斯来做却会变成另一种形式的沙文主义,彷佛他瞧不起兰迪的自我捍卫能力、把兰迪当弱者看待,有点像个脑子里只有肌肉的尼安德特人。 三来则是,不幸地,兰迪怀疑现在她单就肉搏的部份还打不过明科汗。 最后兰迪去了隔壁店,挑了一套与塔莉亚相配的姊妹礼服。 该礼服是鸡尾酒礼服,配色为深浅不同的香槟金色,上半身做了十字交叉的紧胸设计,下半身垂坠的流苏设计则是对摩登时尚的完美致敬,给人强烈的苏活夜氛围感,背后挖空至脊椎三分之二处则巧妙地为穿着者增添一股蛇蝎美人的气质。 这套衣服方便好活动又亮眼。 塔莉亚自己有相配的一套,颜色为黑色并青绿色,这就叫兰迪更喜欢了。 这次任务,艾佛瑞把他们四人分成两组。 兰迪跟布鲁斯一组,塔莉亚跟明科汗一组;两组个别入场,兰迪跟布鲁斯先,塔莉亚跟明科汗后。 布鲁斯跟兰迪都对此表示满意。 相较之下,明科汗对组别分配的同意程度就不那么高了。他要求不要搭档,他可以独自完成任务,结果艾佛瑞淡淡的用一句话把他的要求打回票。 “保持专业,安东。我又怎会知道不过是出门一趟,你就跟塔莉亚结下梁子了?” 到底塔莉亚为何要加入这次任务,动机成谜。 不过打从开始塔莉亚就声明立场:进场后,她不会帮明科汗做任何事。所以实际上明科汗仍是独自行动。 考虑到这是布鲁斯的练习跟学习机会,兰迪一开始就打算、两人也商量好:布鲁斯为主要行动者,兰迪为辅,提供支持跟掩护。 进展堪称顺利。布鲁斯为了兰迪也重新调整计划,降低动武的部份,提高团队合作跟制造混乱以声东击西的部份。他本打算借机接近某个大人物、以不着痕迹的方式攻击对方,这个计划改成运用物品触发警报,也就是悄悄投放天然气再大喊大叫。 三人中兰迪是最早接近目标物的人。她只差一步就能偷走东西,但她临时停手,想着把战利品保留给布鲁斯。 结果明科汗竟快布鲁斯一步。兰迪都不想管明科汗是如何成功的。布鲁斯殿后。 到底是明科汗还是布鲁斯引起安保人员的注意,这不好说。兰迪一直埋伏在书柜的阴影后,用魔法掩护自己,等她发现的时候,事情已经发展到大家都要逃命的程度。 兰迪正打算用传送魔法把他们三人带出去(没看见塔莉亚,不过那是塔莉亚,担心显得多余),布鲁斯就抢先跳入战斗中。 第165章 莫斯科校外实践那次情侣吵架(又和好…… 兰迪大吃一惊。 “不是,你干嘛?!” 布鲁斯边跑边脱掉西装外套,显然打算将其用作最阳春的武器。 “走!我会拖住他们!”他喊道。俨然就是好莱坞 枪战片中英勇无敌的那种男主角。 这是──这是兰迪见过布鲁斯所做出的最白痴的事。实际上,这可能是她见过最白痴的事。因为到底为什么,当你的队友会传送魔法时,还有人会多此一举的赤手空拳跳进枪战中、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事实证明,就是有人会这么做,而且认为自己很聪明。 那个人是布鲁斯。 (21岁的布鲁斯,兰迪想强调这点。未来的布鲁斯可没犯过如此愚蠢的错误。) 战斗的结局是,兰迪果断无视布鲁斯的逞英雄,直接在布鲁斯脚下开了传送门先把他送走,随后立即对这些目击他们的特工施以迷惑魔法,使这些人追着一个虚假的影子、朝错误的方向越跑越偏。 如此一来,除非这里的负责人碰巧有聘请一位魔法领域的专业人士,可以通过她施展过的魔法留下的痕迹往回追溯到她身上来,否则兰迪确信,他们很安全。会没事的。 收拾完残局,兰迪才慢悠悠的离开宴会现场。 没有人注意到她或怀疑她。 兰迪把布鲁斯传送到宴会场地外的一座桥附近,那座桥就是他们跟艾佛瑞约好的碰头地点。 一方面,她还有点抓不精准远距离传送的落点,怕不小心把布鲁斯传送到桥下去。 另一方面,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桥中央,那就太显眼了。附近停泊船支的小码头会是个更好的主意。 当兰迪抵达会面点时,布鲁斯、塔莉亚跟明科汗都已经在桥上了。 塔莉亚离得稍远,靠在桥的边缘,不确定她在做什么,但周边隐约散发出一种她在看戏,而且看得很高兴的氛围。 从动作看来,明科汗应该是在安慰布鲁斯。而布鲁斯,他似乎非常生气,一发现兰迪的身影就甩开明科汗,径直快步走来。 “刚才你搞什么,”布鲁斯开口,手一挥、大致比向宴会场地的方向,“你就这么把我扔出来,自己一个人留在里头?你怎么能那么做?” “……什么啊?”兰迪不明所以,两手交叉在胸前、抓紧保暖用的披肩,“你在发什么脾气,我当然要先送你出来了,否则是要我把你留在那里、自己一个人先逃命吗?” “对!那正是我所说的,我要你们先走!”布鲁斯大喊。 “咳,”明科汗想说。 “哈啰,我会传送魔法,如果我真照你说的去做,那我就是个白痴!”兰迪喊回去。 明科汗噗哧一声笑出来。 笑声是重迭的。要是仔细听就会发现,还有别人也笑了。 兰迪跟布鲁斯齐齐扭头怒视明科汗。 “抱歉、抱歉。”明科汗举手作投降貌,缓缓往后倒退走,“别理我,你们继续。” 他们转回头。 被明科汗这么一打断,布鲁斯的怒气退去一半。 “今天负责这件任务的人是我,主要执行也是我,你在辅助的位置上,应该要听我指令。”他说,“下次要是我们再遇上刚才那样的情况,” “我仍会做我认为正确的事。”兰迪打断他,因为她还是很生气,反而比被打断之前更生气了,“听着布鲁斯,” 然后布鲁斯也打断她,“但今天的重点就在于我需要机会练习,需要像刚才那种危险系数较低的任务来实践我习得的技能,否则之后我总会,” 于是兰迪再打断布鲁斯,“你想练习你新学会的间谍技巧这我知道,但是应跟学会团队合作也一样重要!刚才你难道不是根本就忘记我会魔法了吗?你难道不是根本就忘了我这个队友了吗?” “我没有,情况仍在我的掌控中。”布鲁斯说,“你说我忘记团队合作,你错了,信或不信,我会团队合作,你可以问安东。” 立刻明科汗退得更远了,“天啊,请千万别把我卷入你们的争吵中。” 兰迪无视之,脑中正在酝酿反击的话语。 可是接着布鲁斯又说:“我只是不想习惯你的帮助,因为你不总是都在我身旁!” 顿时所有人都安静了。 兰迪伫在原地,抓紧披肩,浑身发抖却与气温无关。 布鲁斯一步上前抱住她。 “这并不是说我在指责你。我明白也理解每一次的离开都不是你的选择,是你身不由己,所以我也很努力的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兰迪吸了吸鼻子,任由布鲁斯把她锁在怀中。 “我知道,可那句话仍然很疼。” 布鲁斯将她抱得更紧,“很抱歉伤到你,那不是我的本意。” “我知道,”兰迪闭上双眼,“你只是,指出一个客观事实。” 平心而论,布鲁斯没有说错。 事实就是兰迪并不总是都在布鲁斯身旁,所以要是布鲁斯太习惯她方便的魔法能力,那就危险了。她急着插手保护爱人的惯性也不利于布鲁斯的进步。 这就像宝宝学会走路跟跑步;不能怕孩子摔。 即便如此,这些想法也无助于减缓兰迪从那句话中感受到的心痛。 幸也不幸,这种感觉是双向的。 他们静静抱了会儿,直到布鲁斯问:“那么……我们和好?” 兰迪双手环住布鲁斯的背,脸贴在他胸前,闷闷地答:“我们和好。” 停顿一拍后她忍不住又说:“你知道这回我是对的。不是说我怀疑你不能用一件西外套打赢什么,四五个俄罗斯特工?我相信你可以打赢他们且毫发无伤,可是结局一定会一地鸡毛。” 据兰迪这段时间的观察,现阶段布鲁斯的打斗能力,打赢那是不成问题,敌方死伤会有多惨重就不好说了。 又,依据布鲁斯的道德准则,事后一定会闷闷不乐好长一段时间。 兰迪可不想处理这个。 布鲁斯尴尬地咳了一声,也承认道:“你说得对。” 堂堂(未来)蝙蝠侠服软了,更认错了,顿时兰迪心情好 上许多。 “对吧?”她得意洋洋。 “不过下回,请别再走在我之后。我讨厌这种感觉,根本不知道你留在那里会发生什么事,要是你有危险,那我安然无恙又有什么意义。刚才要不是安东拉住我,我会折返。如果不是一起离开,我宁可走在你之后。” 布鲁斯叹了口气,有点委屈。而当他是用这个态度说话时,兰迪自然就心软下来,不像先前那样反对他所说的一切。 “明白了。会记住的。” 布鲁斯又抱了她一下,随后放开她,用半警告的语气说:“你最好是。” 背景中,明科汗朝天翻白眼,塔莉亚平淡地哼了一声。 “呃。情侣们。” 这次测验他们三人姑且算是平局。 虽然当场成功偷走目标物的是明科汗,可是兰迪最先接近、也有机会得手,这些艾佛瑞都从监控上看到了。同时,布鲁斯才是最终得手的人,他趁着明科汗阻止他折返时从明科汗身上偷走目标物。 乍看之下明科汗似乎略输一筹,然而他才是真正单独行动的人。布鲁斯跟兰迪搭档。兰迪起跑点超前,不能相提并论。布鲁斯在盛怒跟焦虑中仍抓住时机偷走目标物,这也值得嘉许。 ……然后布鲁斯就把目标物扔桥下水流中了。 理由是这本书关系到数以百计甚至千计的人命,最好还是销毁。 对此,艾佛瑞不置可否。似乎她老早料到布鲁斯会这么做。 三人中,只有明科汗最有可能把书交给艾佛瑞。 上述全部不得计入塔莉亚。 没有要成年人跟宝宝赛跑的。那是不讲武德。 课程的下一阶段是学习更高难度的易容。 艾佛瑞预估给他们的学习时间约为二到四个月,取决于个人练习的勤劳度和一些算是天赋的部份。 直到此时,兰迪都没问过塔莉亚跟她一起来莫斯科的真正目的为何。 乍看之下,塔莉亚来莫斯科是为了任务。兰迪知道这一两周来,塔莉亚完成了可能一个或两个刺杀任务,但那就是全部了吗? 深夜。小巷。 一个完美的监控死角。 人物有:布鲁斯,塔莉亚,明科汗,兰迪。 “今夜在此,我们齐聚一堂……”塔莉亚开口。 “我有个问题。为何我们要在此碰头?”明科汗问,转头环顾周遭即使这儿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他看,但那就是重点。 塔莉亚瞪他。 “因为我父亲监控一切,你个蠢货,而且你根本不该在这。是谁邀请你加入我的计划?布鲁斯?因为肯定不是尤莉。” “我没有。”布鲁斯反驳,皱眉的样子不满又委屈。 明科汗举起手,“嘿,我邀请我自己加入,可以吗?我有眼睛,能注意到你们这些天彼此窃窃私语,显然正在密谋什么。要是你们以为我不会好奇、不会跟上来,那就太瞧不起人了。” 塔莉亚危险地审视明科汗。 “既然你知道这是密谋,为何邀请自己加入?” 第166章 莫斯科校外实践那次塔莉亚自白 明科汗眉毛一抬,正要发言,布鲁斯向前一步在明科汗跟塔莉亚之间挥了挥手,打断此二人的对峙。 “别再继续浪费时间了,塔莉亚,我们不能从雷达上消失太久,否则你父亲的耳目就会察觉异样。假如你是担心安东会泄漏秘密,那么我来担保吧,” 说着布鲁斯转头望向明科汗,用满怀期盼的神情语气问道:“稍后不论你听到、看到、知道什么,在我们离开此处后,你都不会泄漏给任何人,对吗?科阿?” 兰迪可以发誓,从布鲁斯转过头面向着明科汗的那一秒起,布鲁斯整个人的气质就不同了。他从兰迪习惯的寻常布鲁斯、忽然变成一个她几乎不认识的……小白脸?散发出楚楚可怜、引人同情的氛围?有点像未来的布鲁西宝贝,可又比那更惹人怜爱些? 这就像亲眼目睹一次临床上的人格切换。足以叫人目瞪口呆。 他甚至为此改口喊明科汗为‘科阿’。 那么当然,明科汗退让了。 “行吧行吧行吧……我发誓。”明科汗摇头,单手举起,“你们未免太不信任我了。” 兰迪扬起一边眉毛,懒得掩饰她的不以为然。 尽管兰迪怀疑明科汗的承诺到底是能信几分?不过眼下也只能如此。正如布鲁斯所言,他们不能从拉斯的雷达(也就是他派来监看他们的耳目)上消失太久,更不该同时消失,必须把握时机,否则塔莉亚就算是白来一趟莫斯科。 那这就是塔莉亚来莫斯科的真正目的;为了密谋。 总得远离南达帕尔巴特,才能找到机会摆脱拉斯的全方面监管。 兰迪怀疑拉斯已经猜到他们正在干嘛、也清楚塔莉亚此时的目的,这个想法似乎可以从未来塔莉亚陆陆续续提供的一些片段信息中、获得侧面证实。 然而,一场注定失败的事业、并不意味着一切的尝试都毫无价值。 自从几天前跟布鲁斯在桥上吵架后,兰迪重新审视了自己对爱人、家人、朋友们的保护欲,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她的保护行为似乎有逐步升级的可疑迹象,随时都会进入一个扼杀他人发展的危险领域? 这可不太妙。 她得及时止步。毕竟一个家里有一个布鲁斯就够叫人窒息了。 在给了布鲁斯跟明科汗一个她最好的死亡威胁眼神后,塔莉亚笔直地切入正题。 所以这回塔莉亚的莫斯科之行,实则目的有三: 明面上,她是来执行拉斯交派的任务。 这是外部人员所看见的;包括一般联盟成员跟其余外人。 私底下,她仍是来执行拉斯交派的任务。 原来拉斯难得允许塔莉亚逗留在外的真正目的是,他要求塔莉亚通过与兰迪的友谊,催化并升级布鲁斯、明科汗与兰迪三人之间的纷争,从而导致三人分裂、关系破局。 如此一来,拉斯就能再派塔莉亚趁着布鲁斯刚分手,趁虚而入取得其青睐。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布鲁斯问。 “一个孩子。父亲想要一个拥有奥尔古尔并韦恩双方血统的孩子。”塔莉亚言简意赅,“要是能联姻就更好不过。” 立刻明科汗眼神转向兰迪。同时布鲁斯死死皱起眉头,双手握拳。 “他作梦。”布鲁斯咬牙切齿。 “当然如此。”塔莉亚面无表情,眼中的怒意、恨意和其他复杂的情绪不亚于布鲁斯。 “父亲活得太久,已经失去理智,竟想要我做出如此有辱人格之事,他怎么会以为我是那种女人,介入姊妹的爱情,强抢他人伴侣?这个计划叫我打从心底嫌恶反感。” “在联盟中,婚姻该是神圣的,于我而言更是如此。除非配偶死亡,否则没有任何理由能让一个男人寻找新的伴侣、却不成为联盟女子的刀下亡魂。我永远不会为他做这样的事,即使他是我父亲。” 本段直译:身为联盟女子的配偶,婚后出轨就是死路一条。身为联盟女子本人,绝不允许任何男人侮辱神圣的婚姻,哪怕是亲生父亲。 听到塔莉亚这么说,布鲁斯明显松一大口气。 相较之下明科汗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也不知脑海中想起谁、或想起什么事。 只有兰迪面色平静,毫无反应。截至目前,没有什么发展超出她的预料与她先前所知。 “这么说来,你要忤逆拉斯。”布鲁斯结语道,“这正是你与我们相约在此的真正原因,你想要我们帮你。” “哈,帮我?” 塔莉亚一声冷笑,“你是否搞错了什么,布鲁斯?这是在帮我们彼此一个忙。不论如何你都已被卷入其中,别以为你能轻易从联盟拿走你想要的东西却不必付任何代价。” “我知道你正在寻找破解衔尾蛇诅咒的答案,所以这里是交换条件。” “你帮我推翻我父 亲,我给你联盟内所有我能找到的、历史上任何关于衔尾蛇诅咒的情报。在这点上,你可以相信我,因为不只你,我也想解除尤莉身上的诅咒。” 这时明科汗举手插嘴问:“等个一秒,谁被诅咒了?布鲁斯的女朋友?” “嗯。”兰迪很有帮助地回答道。 明科汗向后退开半步。这不像是出于害怕,更像是出于愤怒。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从来没人告诉过我?”他环顾并质问道。 布鲁斯一脸茫然,“……我以为你知道?” 兰迪点头,“我也以为你知道。” 第一次见面时,明科汗就透露他知道她从未来回来的事。 当时兰迪以为布鲁斯什么都说了。 原来布鲁斯没有。原来明科汗只是略知一二,并把她当成普通的时空旅行者。 明科汗拉下脸,带着怒气陷入沉默。 布鲁斯用颇不以为意的表情瞥了眼明科汗后,再次转向塔莉亚。 “你给我开了一个条件,但那不是我要的。”他说,“这里有件事你也搞错了,塔莉亚。” “如果我帮你,那不是因为你开的条件有多好,而是因为你是尤莉的朋友,我知道对她而言你有多么重要。我所需要的不是你开给我的条件,而是你最完整、最坦承的动机。” 塔莉亚一手插在腰上,微微瞇起双眼,若有所思。 “在真正涉入我的计划前,你想先取得最全面的信息。我想以你的立场而言,这是公平的。” 布鲁斯更进一步,“那么你的答案是?” 在短暂停顿后,塔莉亚换了个语气,以更沉重、更严肃的姿态说:“因为我累了,布鲁斯。” “多年来,我的人生处处受制,我的成就不被重视,每天我都努力做到最好,期望获得认可,期望父亲会为我感到骄傲,就像他是如何为我的姐姐妮莎感到骄傲那般──然而我得到的是什么?什么都没有。” “没有领地,没有属于我自己的拉撒路坑,除了永恒的批评跟打击,我所得到的不过就只是一场被安排好的婚姻,跟一个从我姊妹身旁抢来的配偶。” “当父亲决定要我这么做时,他到底何曾考虑过我?” 说到这,塔莉亚深深吸了口气,用相对平静的语气解释道:“有件事,你们或许不明白,毕竟你们是外来者。正如先前我所言,联盟内,婚姻是件神圣的事。” “那意味着没有人可以主动介入他人的爱情关系。若是男人犯下此罪,他的结果就是死,财产悉数归于他的女伴。而若是女人犯下此罪,我们将视该名女性有无子嗣,来判决她的死期是否该安排在子嗣成年后,以及财产归属。” “我是恶魔之女,他们不能直接要求我死。然而,未来直到我丧命的那日,联盟内所有姊妹都将鄙视我,直到永恒。就更不提男人们会如何看待此事。” “说白了,父亲之所以如此安排,实则不过是对我在联盟内、目前所取得的地位跟成就的一次严厉打击。” “我别无选择,想要自由。现在,布鲁斯,你是否明白了?” 这是一次来自塔莉亚的自白。 来之不易,罕有而可贵。 痛心,哀愁跟忿忿不平的情绪混合成最终的迫不得已。 塔莉亚也曾是个忠诚的好女儿,一心只想获得拉斯的赞许,直到拉斯逼得她不得不反击,而她也再受不了过着一言一行、每个决定都受拉斯评论跟控制的人生。 大概从塔莉亚发言进行到一半左右,兰迪缓缓靠近她。在进行到三分之二接近尾声时,兰迪悄悄握住塔莉亚的手,以此提供精神支持和安慰。 布鲁斯全程皱着眉,区别在于眉头紧皱的程度。 最终他叹了口气,颔首表示理解。 “我明白了。那么你需要我做什么?” “配合做戏。现阶段我仍得再取得一些他的信任,待我拉拢更多长老、将更多关键资源掌握在手中后,就可进入推翻他的阶段。”塔莉亚答。 此时兰迪得非常谨慎仔细地控制住表情,以免不小心透露任何事。 在长时间的沉默后,明科汗再次开口。 第167章 莫斯科校外实践那次他们课程结业…… “有另一个问题我想先确认清楚。这里塔莉亚你想要的摆脱拉斯,指的是永恒的摆脱,或温柔的做法,好比像是软禁?把他送进他专属的养老院?” 明科汗这么问,一边用右手拇指往他自己脖子前一笔划,做出暗示。 塔莉亚竖起眉毛,面露不悦。 “当然是温柔的做法。他毕竟是我父亲,有选择的话,我不想亲手斩首他。我会送他去北极的一座岛上,提供他食衣住,唯独不提供他使用成瘾的坑水。他会自然老死,就像他本该有的那样,体面地享受我费心费力为他安排好的一场隆重的葬礼。” 明科汗哼了一声。 “但你确实知道这么做会使事情的难度比你直接刺杀他来得高,对吧?此外,他有可能逃跑。就我看来,温柔的做法会害你风险大增啊公主。” 要不是兰迪恰好紧紧握住塔莉亚的手,估计塔莉亚会拔刀刺穿明科汗。 “等一下。”兰迪开口,一步向前刚刚好挡在塔莉亚跟明科汗之间。 “你也要加入这个计划?”她问明科汗,“你确定?你真的知道我们准备干嘛对吧?这应该不是你本来接近联盟时想做的事吧?会不会偏离你原本的道路有点太远了?” 明科汗笑了。 “尤莉,你真可爱,总是如此关心他人,但你又怎么知道我本来接近联盟的目的是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考虑过要加入联盟?” 说着他一耸肩,话锋一转道:“既然现在我听说了这些,也不打算置身事外。算我一份吧塔莉亚,我要加入。” “你的动机?”塔莉亚问。 明科汗昂起脸,露出一个倾斜的笑容,“我喜欢挑战。” 塔莉亚盯着明科汗,眉毛微微抽了一下、快得叫人难以察觉。 “成交。”然后塔莉亚说。 兰迪站在二人中间,当他们对话时、她的眼神也不停来来回回,最终听见塔莉亚答应时,她的眉毛都快飞出发际线了。 “我不知道原来热爱挑战也可以成为一个人加入正义推翻斜教首领的合理动机。”兰迪脱口而出。 明科汗再次耸肩,“所以现在你知道了。” 兰迪面无表情地望向站在她对面位置的布鲁斯。 “嗯,”布鲁斯咕哝一声,皱起眉表示:“我们要面对的是拉斯奥古,多个人手或许也好…………” 他听起来未免也太不确定了。 兰迪几乎可以看见,那儿有个小小的问号、就跟在布鲁斯那句话的最末端;不错,问号,这也是她的感受,因为这根本不是她在未来听到的历史。 从来没人提醒过她原来明科汗也参与了塔莉亚的叛变计划。 更别说也从来没人提醒过她还有明科汗这么个家伙。 要不是事关重大,兰迪倒也不会如此错愕、如此在意,忐忑不安;但现在她开始不太确定事情将走向何方了。 由于他们在外头待得已经有点久,第一次的密谋会议、就在明科汗宣布要加入计划不久后草草结束。他们只来得及在分别前快速决定下一次会议的时间地点。 从那之后,布鲁斯就显得若有所思。 兰迪让他自己想了几天。 几天后,布鲁斯趁着两人外出购物时告诉兰迪:“我们会需要一套暗号。” “在未来,你确实是有一套完整的暗号系统,”兰迪答,停顿一下后又问:“这里你指的我们是……?” “我们,”布鲁斯加重音强调,“你,我,跟哥谭。不包括其他人。” 兰迪缓缓点了点头。 她明白了,这只是最近的事启发了布鲁斯,让他意识到,他们得创造一套有系统的代码,否则当像是塔莉亚要密谋的这种状况发生时 ,事情会非常不方便,风险也随之提升。 话虽如此,布鲁斯也没有好心到把自己辛苦编出的密码代号分享给他人。 毕竟这是极其珍贵的智慧财,更有潜在的泄密危机。 “你想要来点提示吗?我可以剧透。”兰迪提议,“虽然这似乎是你本该自己摸索出来的事,不过一点提示应该也无伤大雅。我的意思是,这可以为你省下大把时间。” 布鲁斯沉吟一声,摇头。 “暂时不必。”他补上一句,“若有需要,我会再问你。” 事后兰迪不免猜想:或许这回塔莉亚起义失败,多少与塔莉亚还未编出一套自己的暗号有关。 可能塔莉亚以为他们的会面一直都完美地保密。对自己的潜行技巧过于自信,以至于忽略潜藏的风险。 这只是一个猜想。或许失败与泄密无关,是与明科汗坏事了有关。 谁知道呢?搞不好啰。 塔莉亚勉强在莫斯科待了一个月。 期间拉斯催了四次。大概从第三周开始,催促变得频繁。有次传信的忍者更直接在艾佛瑞的家中,当着他们五人的面告诉塔莉亚: 别再玩了,快回联盟,恶魔之首对你目前的表现很不满意。 那真的是…… 尴尬。羞耻。只有难堪。 尽管该名忍者表明这是其个人发言,与拉斯的命令无关;可要是还不能由此看出塔莉亚在联盟中的地位岌岌可危,那他们就是瞎了。 在场的可都是人精。 就算塔莉亚在玩,这也不是传信使者能置喙的。 当下塔莉亚的脸色难看到明科汗都不敢开玩笑。 后来塔莉亚有没有杀了这名传信的忍者,没人知道。至少她没有在艾佛瑞的公寓内做这件事。 看在该死的KGB的份上,处理尸体会比处理痔疮还麻烦。 “我知道这是关于妮莎暗示他、她有意回来完成一百多年前她自己主动放弃的继承事业有关,”塔莉亚私下告诉兰迪,“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此时,兰迪对妮莎奥古(等等,她仍是个奥古吗?)的厌恶程度、已经直逼她对明科汗的冷漠反感,还有点超车。 诚然或许妮莎也是这场竞赛中的受害者,追根究柢是拉斯在操纵大家,是拉斯对塔莉亚做出这些事,但到底为什么一个已经离开联盟将近一世纪的人、还能通过一点点暗示就让塔莉亚日子变得难过,这实在是个谜。 难道妮莎当年就有那么优秀?或这就只是失去的最美好? 兰迪无法理解,也很难对妮莎产生好想法。 说真的,远离联盟跟拉斯听上去是个正确的决定,为何妮莎不继续保持下去呢?那样对大家都好。 三个月后,布鲁斯跟明科汗结束他们在莫斯科的伪装跟间谍课程。 兰迪比他们更早毕业。 在这门课上,兰迪的进度始终大幅超前,后头的时间她一半的时候算是艾佛瑞的小助教,一半的时间则用来练习武术。 在送他们去搭机的那天,艾佛瑞看上去心情特别好,又一次戴了那顶可爱的紫色假发。 以莫斯科的蓝天为背景,在一排又一排彼此椅背相靠的候机椅、与一大片被擦得透亮的机场落地玻璃窗之间,艾佛瑞朝兰迪招手。 “说来有件事我应该要告诉你,兰迪。”她说。 兰迪僵住了。因为什么,艾佛瑞喊她兰迪? 艾佛瑞不该喊她兰迪。 尽管尤兰达昵称兰迪并非罕见,但在莫斯科时,布鲁斯跟塔莉亚就只喊她尤莉,到后来连明科汗也喊她尤莉。兰迪都懒得管了,对明科汗爱理不理。 在兰迪走向艾佛瑞前,布鲁斯短暂地抓住她的手又放开。 “别担心,布鲁斯,我不会吃掉她。”艾佛瑞笑,似乎很满意也高兴看见他们忐忑不安的模样。 兰迪走到艾佛瑞面前停下。 在这短短几步的时间内,她的脑海中已飞过无数假设,最终停在两三个最有可能与此事有关的人名上。 艾佛瑞伸出手为兰迪整理衣领。 “技术上说来,你不是我的学生。不过我确实认识教你技巧的人,”此处刻意停顿一拍,“赛琳娜凯尔,对吗?” 兰迪没有倒抽一口气。 她没有。因为艾佛瑞说出的名字正符合刚才她的其中一个猜测……她只是眉毛扭曲了一点点。就一点。 艾佛瑞笑容扩大了。 “你本人就像她说过的那样。我很高兴她对你的高评价并非过吁。”她说着,手从兰迪的衣领移向兰迪的脸颊,拇指擦过皮肤,“回去后勤加练习你的表情管理,见到她后帮我转达我的问候,好吗?” 兰迪张嘴,又闭上。 所以……所以原来,几个月前、她刚到莫斯科的第二天,他们去露天咖啡的那次,艾佛瑞在布鲁斯跟明科汗去执行第一次任务时、找她闲聊,声称曾从他人口中听说过兰迪的高评价。 原来给予高评价的不是布鲁斯跟塔莉亚,而是赛琳娜吗?! 到底艾佛瑞怎么跟赛琳娜认识的,兰迪记得赛琳娜几乎没离开过哥谭啊? “你怎么,”兰迪想问。 艾佛瑞竖起食指放在嘴唇前,“你会知道的。现在回去吧,我们要是再多聊两句,那边的布鲁斯就要发怒了。” 兰迪恍惚地走回布鲁斯身旁。 “一切都还好吗?”布鲁斯关切地问,“她说了什么?叫你如此震惊?” 兰迪只能给他一眼,再摇摇头。 直到上飞机后,兰迪才经布鲁斯提醒、而在衣领下发现一枚不属于她的胸针。 第168章 卑诗留学之旅那次他们一起演戏 小时候,兰迪觉得哥谭是有史以来最屎的粪坑,每天都恨不得快点长大、经济独立就头也不回地离开哥谭。 她以为生活在哥谭是最糟的事,直到她进入九零年代的南达帕尔巴特跟刺客联盟。 回到联盟面对希瓦,兰迪继续过着每天被揍的日子,因为现在希瓦不允许她魔法武术混着用了。说是总是作弊实力不会真正提升,这么爱用魔法不如去上魔法课算了。 身为卡斯的生母,希瓦夫人就跟她未来的女儿一样沉默寡言,踢人屁股的凶狠程度则更加凶恶,对学生的要求更是严苛到堪称虐待。 这堂课兰迪修得痛苦想哭,十分之十不会推荐。 好消息是,生存本能促使她进步神速。 坏消息是……天啊,兰迪甚至不知该从何讲起。浑身的瘀青、从没好转过的肌肉酸痛跟时不时骨折脱臼被打到肿,怀孕生产都没有叫兰迪情绪崩溃,但希瓦做到了。 与其说希瓦在教课,更像是她单纯在殴打兰迪,把兰迪当成某个不那么重要、不能杀死得留一口气的敌人在打。或许希瓦在武术的领域中是全世界最优秀的人,但对兰迪而言,她实在不是个好老师。每天留一口气待明天继续打,这就叫折磨。 现在每天早上,兰迪一想到要去上希瓦的课,就根本不想起床。光想起希瓦的名字就忧郁了。 今天她就赖在软榻上,不肯离开被窝。 布鲁斯无奈地跪坐在一旁,想方设法要哄她起床。 “我想装病请假。”兰迪问布鲁斯,“我们可以这么做吗?假装生病?” “不幸的是,联盟没有病假。”明科汗从布鲁斯背后插嘴道。 兰迪睁大双眼,茫然地看着布鲁斯。 “没有吗?” 布鲁斯沉痛地点了点头。 兰迪吸了口气,嘴唇开始颤抖。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她问,“我只是想休息一天,就一天。” 这种要哭不哭的表情立刻就叫布鲁斯缴械投降了。 “……好吧。”布鲁斯说。 接着他转过头,与兰迪一齐用最可怜的表情,望着后方的明科汗。 ‘别的办法’就是,布鲁斯跟明科汗一起去找希瓦,主动发起挑战,藉此消磨希瓦的时间。 结束后,希瓦满意地离开教室,说看在这份上,她可以给兰迪放一天假。 此时布鲁斯还有力气站着,明科汗已经在地上躺平了。 毕竟一个早上,明科汗跟希瓦打了三轮,布鲁斯只打一轮,因为反正明科汗热爱挑战,听着像是在这里他可以承担起比别人更多一点责任。 “那不是我说的,”明科汗表示,“当我说挑战时,我指的是真正的挑战,不是,”他抬手上下一挥,“这种。” 布鲁斯哼了一声,声音中隐含笑意。 明科汗翻身抓起地上的毛巾朝布鲁斯的背后抛去,后者头也不回地接住。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这对没良心的情侣把我推出去挡子弹。”明科汗说,接着提高音量,朝庭院的方向喊:“尤其是你,尤莉!” 兰迪用拳头遮住嘴唇,没忍住,笑了一声。她从隐身的地方走出来,好奇问:“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明科汗坐起身,从训练教室的地上抬头望向她。 “比布鲁斯发现你的速度要早一点。”他笑 着说,转头看布鲁斯,“我会称其为直觉。” 兰迪刚皱起眉,布鲁斯就转过身,把毛巾揉成一团、扔回明科汗脸上。 毛巾啪地一声在明科汗脸正中间砸开。 “是你走过雪地的声音。”布鲁斯解释道,“虽然你已经刻意把脚步声混在刚下课的一群初阶学徒中,只要不仔细听跟数,就不会注意到脚步声、跟雪地上留下的脚印数量痕迹不对。” “但你还是注意到了?”兰迪扬起眉毛。 布鲁斯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随后又说:“而安东能发现你,则是依据我的肢体语言透露出的信息。他没有比我更早注意到你的存在。” 语毕,布鲁斯跟兰迪齐齐盯着仍坐在地上的明科汗。 明科汗朝天转了圈眼珠,那表情算是承认了布鲁斯的说法。 为此,兰迪暗自松了口气。 所以显然明科汗对她的态度有所转变。 转变并非突如其来。 严格来讲,当他们三人还在莫斯科时,明科汗就表现出些许迹象,好比称呼的转换,跟一些微妙的、模棱两可的发言。 起先兰迪对此不以为然。 她想两人现在毕竟也算是同组的同事,与其一直起摩擦,不如尽量和平共处。 这不是兰迪第一次得跟一个讨人厌的家伙共事,她可以保持专业。 再者,这不正是塔莉亚所要求的;配合演戏。 既然拉斯想看见的是他们四人彼此都闹分裂,好让他在事后安排塔莉亚趁虚而入,明科汗的行为实际上符合剧本。 他可以扮演坏人,在布鲁斯跟兰迪之间搞鬼,激起嫌隙,如此一来塔莉亚就用不着做她根本不想做的事,也就是在兰迪跟布鲁斯之间挑拨离间。 塔莉亚大可在回报中稍加夸大扭曲,或声称她操纵了明科汗。 否则说真的,到底为什么他们要让明科汗加入这个计划呢。 数周过去,明科汗的行为逐步升级。 尤其是在他们回到南达帕尔巴特后。 对此兰迪公事公办。不可否认,有时明科汗的‘友好’是有点叫人心里发毛,不过她也会提醒自己,这不过都是在演戏。 别当真,别紧张,别动气,甚至别去多思考对方的行为跟目的。 这都是做给拉斯看的。这里的重点是拉斯,跟保护塔莉亚。 可布鲁斯却隐约有点不那么冷静了。 就像刚才。 布鲁斯把毛巾朝明科汗脸上扔,用了不必要的力道,绝对是刻意的,明显与明科汗回答兰迪那句问题的微妙方式有关,明科汗没有被毛巾砸得流鼻血简直是奇迹。 或许布鲁斯也只是在做戏。或许明科汗没有流鼻血不是奇迹,是布鲁斯巧妙地控制了力道,让它看上去很痛声音很响亮、却不真的造成伤害。 又或许,只是或许,这里兰迪所犯的错,是忘了明科汗是个享乐主义者,而他从未掩饰过他自己广泛的性取向……他的意图是真的。 而布鲁斯的醋意跟不满也是真实的。 莫斯科后下一站是加拿大。他们就要前往卑诗省,找‘瑞士马克’卢卡琼戈学习射击。 这整段期间,塔莉亚的谋反大计持续缓慢而稳定地进行着。兰迪总算在武术课程上熬出头,稍稍摆脱被希瓦压着打的悲惨局面。 这回,塔莉亚没有任何理由陪同前往。 说来也真是好笑,拉斯一边要求塔莉亚插足兰迪跟布鲁斯的感情,一边又根本不给塔莉亚随同外出的机会、反而就让布鲁斯跟兰迪在外头单独相处,以此为前提,天知道究竟塔莉亚能通过什么方式达成拉斯的要求。 通过明科汗借力使力似乎是唯一的解答。 据说卢卡琼戈是世界级的射手,也是前刺客,他的专业受联盟内部肯定,也受前一位导师艾佛瑞的赞许。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前刺客经历。 曾经他为谁服务?最终又为何退役?选择在卑诗的山林中隐居?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卢卡的退休与他的年龄体能无关。他年纪大了,技术可一点没退步。更重要的是,相较起把兰迪打得差点死去活来的希瓦,卢卡是个不错的导师。 他们抵达的时间正是大雪封山之际。卢卡所住的不过是间猎人小屋,却一次赢来三位访客,如何安排居住空间成了件颇麻烦的事。 第一天卢卡就声明他的课会需要以动物为练习目标。 “主要是飞禽跟鹿,或狼。”卢卡说,“要是春季,那就是熊。” 布鲁斯没什么反应,明科汗则显得跃跃欲试。 兰迪不动声色,心里已经想退出课程。狼跟熊倒还好,她实在不想再次射杀鹿。那种感觉实在很糟。 这时卢卡看了她一眼,不知从她的眼神中看见什么,神色忽地和缓、与气也转为柔和。 “近年本地驼鹿频繁闯入高速公路,造成的车祸逐年攀升。相信我,这里野鹿已经多得为患。” 停顿一拍后,卢卡又说:“也别担心我们只有动物。除此之外,我还有其他打算,会依据个人情况跟学习进度的不同调整课程。” “你总是对每一位学生都这么细心入微?”布鲁斯问。 卢卡瞥了眼布鲁斯,冷哼一声。 “不,只有那些我欣赏的。” 当晚他们就在小屋开始住下。 卢卡有一间客房,不知是留给谁,房内陈设竟有粉色的窗帘、荷叶边抱枕跟两只半个人高的熊布偶。 看起来是女孩儿的房间。然而卢卡有女儿吗? 在简短介绍住在这里的规矩后,卢卡把客房独留给兰迪。他就像个强硬的父亲,不允许女儿未婚跟男友同房。他的年龄也像兰迪的父亲。 布鲁斯跟明科汗再次被踢到客厅沙发上。 睡前,兰迪坐在炉火边,握着一杯热可可,身上裹着卢卡给她的毯子。再次,这又是只有她有的东西。 布鲁斯带着另一杯热牛奶走过来,挨着她坐下。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兰迪小声问布鲁斯。 第169章 卑诗留学之旅那次布鲁斯疑似吃醋…… “什么刚才?” “就是卢卡介绍课程那时候,”兰迪说,“当他说会依据个别情况安排不同课程时,你质问他。通常你不会这么凶。” “也许我通常都这么凶,只是你不常看见我的那一面。”布鲁斯答。 兰迪偏过头,盯着布鲁斯,眉毛高高扬起。 布鲁斯无动于衷。 一会儿后,他才又低声说:“……或也许我最近越来越讨厌看见有人太亲近你。” 这个说法就更叫兰迪困惑了。 “少来,你才不是那种吃醋型的情人。”她说,眉毛扬得更高,心想还不如布鲁斯就停在他的第一个说法呢。 毕竟苹果不可能掉得离树太远,家里的男孩们必须是从父母其中一方身上捡起他们的青春期态度(不论那是否发生在青春期或多年来总是如此,好比达米安)──而那一方显然不是她。 布鲁斯看了她一眼,淡淡反问:“我不是吗?” 兰迪想了一下。 她再想了一下。 “你不是?” 兰迪本想就果断地如此回答,可话出口后不知何故却成了疑问句。 布鲁斯捧起杯子将其靠近唇边,发出一个带着笑意的哼哼声。 “瞧?你并不确定这点。”他指出,收回目光并看似专注地品尝他的热牛奶。 兰迪的眉毛都快飞出发际线了。她放下杯子、盘腿坐直,盯着布鲁斯的侧脸,试图找出对方是否在开玩笑的迹象。 不可能。这一定是布鲁斯在闹她。 但是等等,仔细一想,布鲁斯真的不是嫉妒型的情人吗……? 当兰迪如此扪心自问时,脑海中飞过的数个画面使她这才意识到:她 没办法肯定这件事,因为在他们的相处中,从未出现过与目前相似的情况。 与布鲁斯维持婚姻关系并交往关系,至今已过约一年半左右。 这段期间内,有一半她正在怀孕,生活主要围绕着家庭,这是她从小到大梦想着而未曾胆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能拥有的生活,家庭成员众多且每个人都对她怀抱爱与善。 那会儿没什么能拿来参考的。不能作数。 后半期间她到了南达帕尔巴特,起先就在山下跟婆婆隐居躲藏,接着又是拉斯、又是一堆事、然后去了莫斯科…… 这会儿也没什么能拿来参考的,生活圈太小了。 除了,直到最近,明科汗开始对她表示‘友善’。 兰迪猛地回过神。 “这是不是关于你的朋友最近为了我们的共同利益对我态度好转的事?”她问,谨慎地在句子中用‘你的朋友’代替明科汗的名字,用‘共同利益’代替‘塔莉亚的谋反大业’。 布鲁斯咕哝一声,一眼都不看她。 兰迪皱起眉,“但你知道,”明科汗的态度不过只是在演戏。 她打断自己,因为虽然外头有风雪、他们在猎人小屋里,但面对拉斯这么麻烦的人物,多小心都不为过。 布鲁斯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我只是说,或许我是,而你对此并不能肯定。”他微笑着道,微微偏过头、用倾斜的角度注视兰迪,天生就偏苍白的脸、在炉火的温度跟照映下,染上浅浅的粉色。 兰迪定定望着他,一时间被布鲁斯的美貌、他温柔的神情、和他双眼中跳动的火焰给迷惑住,差点忘了他们仍在对话中。 布鲁斯喉结一动。 “……尤莉。”他唤道,声音低沉,视线从兰迪的双眼往下,停在她的嘴唇上。 兰迪抿了抿嘴唇,伸手拿开布鲁斯仍握着的杯子往旁一搁,倾身向前。 但然后,一声口哨打断他们。 兰迪停下动作,与布鲁斯双双转头往声音来源处看。 布鲁斯抹了把脸,说:“安东。我以为你睡着了。” 刚才他们都以为明科汗在沙发后睡着了,才旁若无人地谈话。多少也想着双方之间隔着沙发,应该不至于被打断,毕竟一般而言,碰到这种事人们应该都会装睡,不会这么不读空气。谁知道。 明科汗露出他惯有的那种笑容,站在沙发椅背后,抬手做出鼓励手势。 “别理我,请继续。” “哦你闭嘴吧。”兰迪白眼一翻,要不是还未喝完可可,她就把杯子当武器抛出去了。都这样了谁还会继续。 一个节拍后,明科汗又问:“或是我可以加入你们?” 顿时布鲁斯垮下脸,神情再度回到先前的阴沉,“滚开。” 所以就这样,他们在加拿大卑诗的射箭、射击课程开始了。 正如同第一天卢卡告诉过的,大部分的时候,他们都在猎鸟跟鹿。当地驼鹿繁殖过剩,不只因着时不时闯入公路造成平均一周三到六起车祸,更对当地的食物链和自然环境带来损害,以至于政府不得不颁布行政命令,开高额赏金奖励猎人们帮忙除害。 既然如此,兰迪在射杀鹿的时候心理负担、也不像先前在南达帕尔巴特时那么严重,一方面也是因为,南达帕尔巴特的鹿可比这里的驼鹿可爱得多…… 她会为自己的外貌歧视道歉,但真的,加拿大驼鹿大得可怕。 在此之前兰迪从未来过加拿大、也从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鹿可以长那么大一只。 有天,他们进城里超市购物,巧遇一头驼鹿在街上闲逛。 那头驼鹿差不多有旁边的校车车头那么大,角最高的部份比车顶还高。 “齁立穴。”兰迪脱口而出。 结果同行的三位男性都笑了。明科汗是噗哧一声,卢卡礼貌地隐藏笑声。 至少布鲁斯笑得最不明显。 兰迪瞪着车外的驼鹿、再转头瞪着车内其他三人,做出意大利人的经典崩溃手势,“这有什么好笑的?看看那头巨型生物,牠的角那么大脸那么长!” “嗯。”布鲁斯赞同道。 ……或这不是赞同,只是一声中立的咕哝。不论如何兰迪决定是前者。 “我们这里的驼鹿就是如此。”卢卡解释道,“坦白讲,人类很难与如此巨大的生物和平共处,即使驼鹿本身对人类并不具备主动攻击性。” “但当车祸发生时,人们会责怪鹿。”布鲁斯接口道。 卢卡颔首。 “正是如此。以一般四人座车而言,若撞上驼鹿,驾驶几乎不可能幸存,活下来了也得面对巨额的财产损失。这就是为何人们指责当局办事不利,促使他们颁布赏金任务。” 布鲁斯哼了一声后说:“可是追根究柢,之所以会有这种情况,难道不是因为人类先破坏了牠们的栖息地?” 卢卡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明科汗笑着从前座回过头,“我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大的环保主义者。” 兰迪用咳嗽掩饰笑声。 同时布鲁斯冷漠地回明科汗:“世界上总有你还不知道的事。” 明科汗扬起眉毛,似乎不太喜欢布鲁斯这句话跟这态度,不过他只耸了耸肩,用轻浮的笑容掩饰过去,并转而问兰迪:“你笑什么?” “嗯,没什么,就只是一些哥谭人的笑点。”兰迪答,心想要是毒藤跟达米安听见明科汗称布鲁斯这样就是‘大的环保主义者’,他们会生气的。 至于卢卡对兰迪特别温柔特别好,这背后的原因也在课程开始后,逐渐浮出水面。 显然,卢卡应该是要有一个女儿。 之所以这句话被打上好几个问号,那是因为卢卡只提起过这件事一次,其他时候,他都表现得彷佛生来就注定是个独居老人,生活习惯严谨到有点难相处的程度。 唯一提起过的那次是在课堂中。卢卡轮流指导他们三人,当时轮到布鲁斯上前射箭,兰迪在旁排队等靶心,明科汗被派去小屋后方仓库拿库存的箭。 兰迪等着等着,忽然卢卡开口。 “我不是个喜欢干涉的人,这些话你听听就好。” 兰迪转头,面对卢卡发出疑问的声音。 卢卡双臂抱胸,正面向前、乍看之下是在观察布鲁斯射箭的姿势,只有仔细检查才会发现他僵硬的表情中透露出不自在跟一丝紧张。 “布鲁斯太……年轻了,不适合你,早点离开他,找个性格更稳重、有稳定工作、丰厚存款的男人会对你有好处。”卢卡说。 兰迪眨了眨双眼,仔细思考这句话。 “你所谓的太年轻指的是什么?”她问。并没有立刻产生不满的情绪,倒是注意到卢卡的言词间透露出一股担忧。 卢卡瞥了她一眼,眉头紧皱。 “别误解我的意思,我欣赏布鲁斯,他性格不错、才华洋溢,心地善良,可是同时他也是个迷失方向的年轻男人,还在寻找自己的出路。” “运气挺好的是,今天他继承了庞大家产,那儿有钱给他挥霍,所以他可以花几年的时间完成世界之旅,周游列国、学一些他追求的打击犯罪技巧,这些不可能为他带来利益,除非他成为杀手。他不担心学历、也不急着找工作,就算把公司卖了,他也能安稳度过一生。” “可是你呢?这里有许多潜藏的危机,不是恋爱的甜蜜就能打平的。我希望你也为自己多做打算。跟这样的大男孩谈恋爱,你会很辛苦。” 第170章 卑诗留学之旅那次有人想撩(但失败…… “这些天来,据我观察,现在布鲁斯的最大问题在于他仍不清楚他要做什么,跟他可以怎么做。”最后卢卡这么说,“在第一天,他告诉我、他想从我这学习到的是如何阻止杀手。” “听来像是他正在追求一些正义或复仇,似乎不错,但然后呢?当一切结束后,他会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他的人生一直停留在他获得这些阴影的那天,从未前进、也无法前进,因为过去多年来他所 学所会的就只有这些,只有如何出拳跟射击。” “到那时候,他想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向也太迟了。他现在想走的路,最终会成为困住他的死局。” ──而那正是多数杀手、佣兵、特工或类似职业的人,最终都得面临的人生困境。 到了某天,或某一刻起,他们想改变自己的人生,换个方式生活。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听到这,兰迪微微吸了口气,默不作声。 现在她听出来了;卢卡对她说这些,不仅是出于对她的爱情选择的忧虑,另一方面更是担忧布鲁斯的未来、跟他自身的人生经验分享。 他们陷入沉默。 一会儿后,卢卡轻叹一声。 “我想依你的年纪跟你的社会历练程度,应该不至于听不明白我的意思。”他说,“我只是怀疑,一个像这样的男人,究竟是否能为一个女人带来幸福。” 兰迪确实明白卢卡的意思。 平心而论,卢卡的论点有道理。这些担忧都很真实,不是风凉话,他也没有刻意恐吓她。而一个人是否怀抱好意,兰迪没有盲目到分辨不清。 这里的问题是: 卢卡不知道兰迪时空旅行的事。 他不知道! 卢卡所知的,就是兰迪先天?会魔法,因着布鲁斯跟联盟扯上关系。 这意味着事情从卢卡的视角看来会像是,不知何故,兰迪一个好好的女孩子(会魔法,但基本算挺正常),莫名其妙与一个老钱信托宝贝搅和在一起,这个富N代不仅年龄小她逼近十岁,更不务正业,周游列国只为了学习如何打击犯罪,甚至没有费心谎称自己正在空档年。 别说卢卡看了会怕,兰迪自己光想象这情境都头皮发麻。 要是她有朋友陷入这种恋爱脑困境,好比赛琳娜,或姊妹陷入这种困境像塔莉亚或斯蒂芬妮…… 哇吗呀,她都不知该打到她们醒、还是该打到男方死了。 一方面,兰迪现在有点感动,因为卢卡明明只是萍水相逢,课程结束后双方就再也不会见面了(除非有不幸的事发生),但他真诚的关心挺叫人窝心的。 另一方面,兰迪也哭笑不得。 情况就是百口莫辩。她知道自己被导师当成为爱走天涯、被爱冲昏头无视一切警讯的女人了,但从兰迪自己的角度来说,她跟布鲁斯不只已经结婚了,连孩子的数量都多得快要可以凑齐一支足球队。 她是可以试着解释。 可是也实在没必要把更多人卷进这件事中。 想了想后,她半开玩笑地回道:“嗯,但或许我是为了他的钱而来?” “你是吗?”卢卡嗤之以鼻,“至少我没听说过有掘金者会为了目标做到这地步。你已经跟随对方到天涯海角,进入一些危及性命的危险领域,过着缺乏享受的艰苦生活,这可不是掘金者会做的事。” 兰迪故作沉思。 “没有任何证据足以说明我是或不是。搞不好,我就是那种比较疯狂的掘金者呢?掘金,同时享受刺激。这儿没有爱,只有金钱跟肾上腺素在讲话。” 卢卡翻了个白眼,连连摇头。 “我不相信你。”他说,“你知道,要是我孩子像你这样?我会拿起我的猎枪。”并做出一个射杀的动作,“那家伙将永远不知道是什么击中了他。” 兰迪好笑地扬起眉,“我以为你说你退役了?” “我有说要致命吗?”卢卡重重一哼,用手肘推了推兰迪,“去,轮到你练习了。” 那就是唯一一次,卢卡提起、并暗示,他可能有个孩子。 这就是兰迪跟布鲁斯唯一的证据;关于卢卡的背景故事。 通过卢卡对兰迪说的所有话,隐约可推敲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可以想象卢卡曾经有个爱人,两人即将拥有全新的生活,但然后出了什么事,导致一切都成了空谈。 转眼就是春季。 本来卢卡不怎么想教他们射击移动目标,武器也停留在弓箭之上;但在联盟施压、与一些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想法转变后,课程进入更致命的阶段。 也就是热兵器与移动目标。 另一天晚上,卢卡在晚餐时,终于说出是什么使他决定退役、并离乡背井搬到卑诗省,独自隐居在山林中。 所以,那是一次简单的团队任务。 在墨西哥。暗杀政要,诸如此类。 卢卡所负责的,就是当目标经过窗时,一击毙命,贯穿脑袋,悄声无息。 不,他没有失手。 事情就只是……出错了。 目标并非独自一人,其妻小命运般地忽然折返家中,目击一切,而同时卢卡的其他队友仍在目标人物的宅邸中卧底,要是传出尖叫声,他的队友就…… 巧合的是,那人的儿子也是黑发蓝眼,皮肤苍白,年约十多岁。 在这个故事后,卢卡要他们保证,离开此处后永远不会将在这里学到的技能用在杀戮上。 尤其是安东。 卢卡特意点了明科汗的名。 不是布鲁斯。没有兰迪。就明科汗。 这实际上可以说明很多问题;兰迪心想。 如果这儿,有另一个人,一个稍微正派些的人,在与他们相处几个月后,毫不隐讳地表现出对明科汗的警惕,那么先前,她第一眼就看见明科汗插了满身的红旗、那就不是她的错觉跟偏见,对吧? 因着卢卡特意要明科汗提出保证,兰迪觉得,她对明科汗的一些性格侧写可由此获得理论支持,从而使布鲁斯与明科汗维持友谊的决定看着越来越神智可疑。 她想找布鲁斯谈谈他跟明科汗的友谊。她想布鲁斯也知道这点。因为每次当兰迪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才刚把话题引导过去,布鲁斯就会打断她。 看来布鲁斯决心关上耳朵。 那么,好吧。兰迪又还能怎么办? 夏季结束后,他们的课程正式进入热兵器结合射击移动目标的阶段。 并不像卢卡所说的,用枪就使射杀动物变得更容易;至少对兰迪个人而言绝非如此。 诚然,热兵器比拉弓感觉更……不那么痛,那么叫人反胃,可是当某天明科汗半开玩笑的要兰迪射杀一只兔子时,兰迪勃然大怒。 “兔子哪里惹你了?牠不是我们的目标!”兰迪在森林中朝明科汗大喊道。 “我知道我的道德标准并没有真的比较高尚,实际上我的负罪感还取决于动物的可爱程度,但该死的,我发誓要是你对那只兔子下手,之后的每个晚上最好你都睁着眼睡觉。我会做得天衣无缝。” 明科汗面露震惊,举起手做投降貌并往后退。 “好的……好的,你喜欢可爱动物,现在我明白了,我不会伤害牠们,你别那么愤怒。” “你最好是!”兰迪气得好想摔点什么东西,但手中只有猎枪,摔了怕走火,“听着,我可以接受杀死驼鹿,因为这里的驼鹿繁殖过剩害得食物链失衡,我也可以接受杀死熊跟狼跟飞禽,因为牠们可能伤人而后者是我们需要在空中的移动目标,但没有别的动物!你听见没?我说没有别的!” “好的好的,”明科汗连连点头,“我明白了。很抱歉好吗?尤莉,刚才我不该开那句玩笑。” 不可否认,他的声音听起来是挺真诚的,神情跟肢体语言间也透露出真实的紧张跟不安。 此时,布鲁斯跟卢卡闻声赶过来,一左一右围在兰迪身旁。 “发生什么?”布鲁斯问。 兰迪垮下肩,任由卢卡轻轻拿走她手中的猎枪。 “没什么,只是寻常的,”她声称,“有时人总会吵架。” 兰迪不想解释。因为她知道,一旦给她一个机会,她就会滔滔不绝地讲起明科汗这里那里有问题。 然后她就会跟布鲁斯大吵架。 时间地点不对。至少不是现在。 布鲁斯可能没有也可能猜到了。他的目光在兰迪跟明科汗之间快速来回,随后陷入沉默。 “有时人们会吵架,但那通常不是你。”卢卡指出,眼神斜向明科汗,问:“安东?” “是我的错。”明科汗承认,“那是一个不好笑的玩笑,我……不然这周跟下周的采购都归我吧?” 这是在这里生活的规矩:家事轮流负责。 兰迪不太会用小屋的古老炉子,所以做饭是三个男人轮流,她则多负责洗碗跟采购,后者得开车进城扛搬重物,相对起洗碗是比较粗重的工作。 但兰迪喜欢采购。那是她跟布鲁斯的约会时间,也是他们可以在山下偷偷跟塔莉亚的探子联系的时间。 170-180 第171章 卑诗留学之旅那次他们又吵架 “我喜欢采购,不用你来分担我的工作。”她果断拒绝,语气仍带着些许怨恨愤怒。 “那我洗碗?”明科汗继续提议,“……我进城给你买甜点?新衣服?你想要什么?” 好像明科汗真的急了。 兰迪一步走向前,手放在腰上昂起脸直视明科汗的双眼。 “你好像很想让我消气。为何你要在乎?”她质问道。 明科汗看着她,莫名睁大双眼,又退了一小步,还结巴了。“因为……因为呃,” 忽然布鲁斯伸手把兰迪往后拉,拉进他自己怀中。 “因为你是我女朋友。”布鲁斯说,双眼却是盯着明科汗。 “不完全是。”明科汗平平一笑,“一方面,显然你是我们每任导师的最爱,得罪你不会为我带来任何好处。另一方面,我不想再被送去爬一座随机的雪山。” 兰迪怀疑此时明科汗提起他们初次见面的事会是为了告状。他是吗? 但果然,布鲁斯追问了:“你在讲什么?” 明科汗耸了耸肩,把背在肩上的猎枪换了个角度。 “不重要。又不是说我真的在乎。” 他们目送明科汗径自走开。 “当时到底发生什么?”回去后,卢卡问。他坐在餐桌旁,面色凝重。 他们刚回到小屋。布鲁斯在外头处理一些东西,兰迪把他们带出去的猎枪挂回柜子里。 明科汗……就走开了。没有回来。不知所踪。 但没人会太担心他,今晚他可能会睡在城里某个他认识的人的床上。这里的人都见过明科汗在酒吧玩耍的样子,彻夜未归不是什么新鲜事。 兰迪回头,看了眼卢卡,叹气。 “他开玩笑要我猎杀一只兔子。那只兔子就只是路过而已。我生气了,就这样。” 严格来说,不只如此。 兰迪对明科汗动怒的原因有很多,猎兔子的玩笑话不过是最后一根稻草;一来,不满是累积的,二来,他们已经半年都生活在这个几乎可以说是不毛之地的山区,每天除了动物就是面对彼此。 不像布鲁斯,兰迪无法在停滞的生活中获得平静,反倒因着生活太无趣,越发频繁想起一些不开心的往事。 哦天啊,说起不开心的往事,她可有太多可以回忆了。 所以这就是为何当初她许愿让自己失忆。显然如此。一个人只能承受这么多阴暗的回忆而不抑郁。怪不得布鲁斯会选择‘我是黑夜,我是复仇’,这就是其中一种明知自己有点毛病却拒绝心理治疗的典型。 情况有点熟悉,感觉像被困住,而她讨厌这点。 兰迪想要前进,她喜欢保持移动,生活中的活力于她而言像是一种承诺跟保证,确保她永远不会在落入谷底、过回成年前的生活。 然而布鲁斯坚持他还未结束在此处的课程。 她不想跟布鲁斯吵这个。正如同布鲁斯不想跟她讨论明科汗。 偏偏这时,明科汗又跳到她眼前瞎折腾。 “就这样?”卢卡问,延续兰迪的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并非如此。” 停顿一拍后,他又问:“为何你针对明科汗的兔子笑话发怒?” 兰迪古怪地看着卢卡,“你是真的在问我理由吗?首先,我们约定的范围就是飞禽跟驼鹿,还有狼跟熊。” 最主要还是驼鹿,因为那可以换赏金,这对兰迪跟布鲁斯而言,是付学费的一种公平方式。 看似卢卡也欣赏这样的劳动行为,尤其是当明科汗喜欢直接从他的账户中提领大笔遗产花用时,布鲁斯的脚踏实地就是一种鲜明的对比。 “我就是不明白为何他要违背承诺。这不是约好去喝咖啡却在对方花两小时完妆后爽约那么简单。其次,实际上这不是我跟他第一次就着类似的事起争执。上次,他嘲笑我想保护一头有点白化症的小鹿。” 卢卡了然,“那这就是他说的那件事。被你送去爬一座随机的雪山。” “而那发生在我第一次见到他的一小时内,所以……你可以说,我这次的爆发是日积月累后的结果。”兰迪承认道。 卢卡微微颔首,面露深思。 从兰迪的角度看,这就像是明科汗想违规,但他不甘愿只有自己干坏事,非得鼓吹、拉着她下水。 真奇怪,从何时起她被明科汗当成可彼此同理的玩伴了? 兰迪心里清楚她道德标准有点灰,并不像布鲁斯那样黑白分明,可能会被明科汗视为介于他自己跟布鲁斯之间的折衷点,那也是她最初的切入方式── 但她跟明科汗难道不就只是两个不稳定地介于‘杀死/陷害/无视对方’跟‘勉强为了利益连手一下’的季节性同事吗?像是,他在想什么?他们不是好朋友。 这里必须有什么误会。因为兰迪给他的所有的笑容跟闲聊,不过是职场上的社交面具。他急于平复她的怒气就更莫名其妙了。 再者,明科汗不把他们最初约定好的承诺当一回事,这也叫人烦躁不安。 假如他连有范围的猎杀这么简单的事都不能遵守,那他真的会信守其他诺言,像是帮助塔莉亚推翻拉斯,跟答应卢卡‘永远不将在此处的技能用在杀人之上’吗? 兰迪对此深感怀疑。 如果要说还有什么事是更糟的,那就是布鲁斯从那之后就对雪山的事耿耿于怀。 并不是说兰迪没有试着解释。她告诉布鲁斯,那已经是一年前左右的事,就发生在他们本以为布鲁斯能趁着离开南达帕尔巴特时、偷偷带她一道离开的那时候,当时布鲁斯一周一次溜下山来见她,大概相信他半路出家的隐匿踪迹能力、会比拉斯手下一众出生就开始训练又更年长富有经验的忍者来得好。 结果他连明科汗都没瞒住。奈─斯。 兰迪有理智,她不会在解释的过程中顺带说出她内心深处长久以来的吐槽。不论如何,布鲁斯听完以后仍然不满意 所以他开始生闷气。 呃。典型。 “我不明白耶。”兰迪问,“这几天你对我的态度到底是怎么回事?” 布鲁斯正在院子里劈柴。他没有转头,抬起斧头将木头重重劈开。 一会儿后。 “就像现在,你无视我,”兰迪继续说,“我想知 道我做了什么值得这份荣誉。这是否仍是关于我在一年前送你朋友一趟雪山之旅的事?” 她还特意在‘一年前’的部份加重音。 布鲁斯甚至没有回给她一声咕哝。 “那就是这件事。”兰迪颔首,肯定自己。 直到这时,布鲁斯才真正停下动作抬起头给她一眼。 “别称安东为我朋友。”他说,“他有他自己的名字。用它。” “这就是你从我那么多句话中唯一找出的重点,很高兴得知。” 布鲁斯把斧头立起来,整个人转过身以面对站在小屋后门边的兰迪。 “够了,继续推动我不会使你得到任何你想得到的东西。”他暴躁地说。 “也许吧。”兰迪答,“但至少现在你理我了。” 现在回想起来,兰迪想她实在不能责怪过去家里其他人、总是在跟布鲁斯发生摩擦后、快速跳进大吼大叫的阶段;因为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方式能打破僵局。 布鲁斯的冷暴力是绝地大师的等级。而兰迪只是一个人,实在做不到在所有这么多的前提之下、仍好声好气的处理布鲁斯的冷暴力。 要是换个更温暖优渥的处境,或许她可以。 但现在呢,她做不到。她自己都想发脾气了。 长久以来,布鲁斯生闷气的对象多半不是她,曾经她单纯的以为自己能处理得来布鲁斯的这个臭脾气,现在她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了。 布鲁斯皱了皱眉,又要回去继续劈柴。旁边劈好的柴都堆得有小山高,他还在砍。这不像囤货,更像是泄愤。 兰迪向前走,几乎想冒险夺走布鲁斯手上的斧头。 “拜托了,你讲点道理今天这整件事怎么能说是我的错?你的朋友自己瞒着你来找我,第一次见就讲一堆讨人厌的话,所以我送他去雪山,事后我跟他都决定就不要再旧事重提……然后现在你生我闷气。为什么布鲁斯,到底?” “因为你应该一开始就告诉我,而你没有。”布鲁斯指出,“我想起曾经你有意提过,只是当时话题没能顺利继续。” “后来你仍有机会,是什么使你改变了想法?因为我太年轻,迷失方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而安东看着像是一个更好的目标?他父母也留给他惊人的财富,与我的区别仅在于他的钱集中在亚洲部分地区。你可以在他那儿得到更好的对待,我确信你们其实可以相处愉快。” 兰迪越听越一头雾水,“不是,等等,你到底在讲什么?那些话是从哪来的?为什么我要──” 这时她才开始仔细思考布鲁斯的每一个字,迟来地感到愤怒,“你怎么敢这么说。” 布鲁斯僵硬地凝视她。 “这就是为何我不想说话。”他别过头,“你该走了。” 第172章 卑诗留学之旅那次他们算和好 兰迪静止了。她盯着布鲁斯的侧脸,凝视他,想弄清楚布鲁斯这里所说的“走”究竟是几个意思。 他不可能是认真的。 布鲁斯真的是那个意思吗?要她走?他想分手? 就因为这么一次吵架? 不过就这种程度,甚至还比不上未来布鲁斯在巡逻中、跟随便一个孩子、为了任何一种常见的情况开始的咆哮游戏。 (脑海深处,有个小小的声音安静地提醒兰迪:那些咆哮游戏最终通常以布鲁斯赶走对方,或对方主动离去的方式来结束。) 兰迪双臂交迭、抱紧自己,手指深深陷进皮肤。 她很生气,很想跳到布鲁斯面前高声质问他这是什么意思,要他最好把话立刻讲清楚;另一方面她却怕得要命,以至于整个人僵立在原地,失去所有机智跟反应。 一时之间,他们陷入僵局。兰迪没有动,布鲁斯也是。 直到卢卡走过来询问他们:“你们谁要负责今天的晚餐?” 兰迪沉默。理论上,晚餐轮流负责,只是她负责的次数较少、多半布鲁斯会帮忙完成。今天应该是轮到她,然而…… 布鲁斯看了眼立起来的斧头。 “我。”他说,缓缓走向后门,“稍后就去。” 当布鲁斯经过时,兰迪不自觉地瑟缩了。 没人会知道布鲁斯对此有何感受。 晚上明科汗回来了,带着没人要求的甜点、中外卖跟一包不知何物。 三人中,兰迪根本不关心明科汗这几天消失是上了哪,卢卡决定不追究,而布鲁斯,他正单方面对这整个世界除了卢卡外的人事物进行冷暴力。 看着像是连明科汗都不想接近这种状态的布鲁斯。他只观察布鲁斯两眼左右就果断放弃。 怎么,不是很喜欢挑战吗?这就放弃了?兰迪在内心嘲笑明科汗。 晚饭后,兰迪洗碗。 卢卡回房。布鲁斯在沙发旁的空地做单手俯卧撑。 明科汗在兰迪附近徘徊。 “天啊,你就没有更好的事要做吗。”兰迪恹恹地问。 “别这样,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明科汗说,“我有东西要给你。” 兰迪哼了一声,半是冷笑。 “别怕,我已经学到教训,不会再把你传送去随机的雪山。” 她酸溜溜地说道,并刻意忽略明科汗后面的话。 听到兰迪这么说,明科汗挑起一边眉毛,眼神快速在兰迪跟沙发附近的布鲁斯之间来回,明智地不置一词。 他拿出那包不知何物放在一旁的台面上。 “打开它。”明科汗说,表情隐隐有着期待。 兰迪长长一叹。 “不,我不想要你的道歉礼物。”她疲惫地拒绝道。 此时兰迪正为着下午与布鲁斯争吵带来的伤害,情绪跌到前所未有的低谷,以至于要讽刺明科汗都缺乏平时的尖锐,火力大大减弱。 结果明科汗说:“道歉?我?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好抱歉的。这不是道歉礼物,这只是──”他朝空中一挥手,“一些我觉得你会喜欢的东西。” 怀疑使兰迪打起精神。 “我发誓,要是那是衣服……” 明科汗笑了下,“得了吧。反正你打开就是了。” 兰迪关掉水,拿起毛巾擦手,半信半疑地打量包裹,眼神在包裹、明科汗跟布鲁斯的方向之间短暂来回,最终回到包裹上。 首先明科汗说这是“他觉得她会喜欢的东西”,这句话本身就挺奇怪的。 那是意味着明科汗正在对她使用他恶名昭彰的引诱技能吗?因为兰迪见过明科汗这么做,在莫斯科,对任务目标表现得体贴入微。 她也见过明科汗对布鲁斯这么做。在很多时候。 不可否认明科汗极擅长察言观色,深谙于调节气氛,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是个甜心朋友。 否则没什么能说明为何布鲁斯会与明科汗成为朋友,更维系友谊长达几年,考虑到要近距离与布鲁斯长时间相处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布鲁斯喜欢把人推开,就像今天下午那样。 理智上兰迪知道,年轻情侣有可能在吵架时把分手挂在嘴边,尤其像是布鲁斯这类人,但这份理智无法缓和她心中的痛楚。 正是这份痛楚所带来的怨怒、与伴随而来的丑陋的报复心,驱使兰迪做出平时不会做的事。 “好吧。”她说,伸手拿起包裹,在拆开包装纸前最后一次警告明科汗:“要是这是项链还是丝巾什么的,我就烧了它。” 包裹以朴素的牛皮纸包装,唯一的线索是重量和其隐约散发出咖啡香气。如果兰迪不是如此心烦意乱,太在乎布鲁斯的反应,她早就猜出内容物了。 纸盒内装着的是书。 一本厚厚的冰与火第一册。以合身的黑色纸盒装着,内侧衬薄绒。 兰迪………… “所以,在镇上闲逛的时候我路过书店,注意到橱窗内摆着这本书。”明科汗解释道,“稍微翻了下,觉得故事挺有意思,认为你会……想要有点娱乐……” 他的声音转弱,隔了会儿后,才小心翼翼地问:“你还要烧了它吗?” 兰迪咬住嘴唇,握著书背,缓慢地摇了摇头。必须很小心才能不哭出来。 明科汗松了口气,“那就太好了。说来我本打算买言情小说,但架上仅有的几本男主角不是吸血鬼就是狼人。太搞笑了,到底谁会爱上自己的食物。” “爱德华卡伦,我想。”兰迪答。 她抬头望向沙发旁,看见布鲁斯已站起身,两人视线交会。 明科汗立刻明智地闭上嘴,往后一退。 “你要说什么?”兰迪轻声问。 有一刻,布鲁斯看上去是打算讲点什么,可能会再次吐出些锯齿状的话来割伤彼此,可最终他只是抿起嘴唇,大步走向柜子、拿出他的那把猎枪。 兰迪跟明科汗看着布鲁斯快速套上夜行衣,带着猎枪走出去,关门的力道让窗户玻璃一震。 屋内陷入短暂沉默,只剩炉火劈啪作响。 明科汗清了清嗓,“我想他只是喜欢把握时间练习。毕竟,也是时候我们该离开这里前往下一个地点了,你不觉得吗。” 兰迪不发一语,手握著 书,低头以掩饰表情。 半晌,明科汗问:“刚才你说爱德华卡伦谁?” 显然,明科汗这是在偏转话题,想缓和气氛。 正是这样的社交技巧使布鲁斯依赖明科汗,舍不得切断与他的友谊。 现在兰迪有点明白了。 一直到清晨布鲁斯才回到小屋。 兰迪知道这点,是因为布鲁斯带着一身清晨的寒气,悄声潜进她的房中。 在感觉有人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兰迪就被惊醒,正惊恐地想着有可能是谁,手已经握住并弹开藏在枕头下的折迭小刀。 “是我。”布鲁斯按住她的手,“嘘。” 兰迪缓缓吐出一口气,心跳仍未平复。她挣脱布鲁斯的箝制,收起折迭刀并转身背对布鲁斯。 她等了会儿,听见毯子摩擦的声音,接着就是布鲁斯挨着她、在她背后躺下,手臂轻轻放在她腰际。 兰迪能分辨出布鲁斯的动作中有多少的犹豫。 良久。 “安东喜欢你。”布鲁斯说。 “你搞错了。”兰迪回,“他不喜欢我,或你,或任何人,除了他自己。他想要我,仅仅是因为现在我也成了你俩之间亦敌亦友的有毒竞争友谊的一部份。” “听来你认为你自己看事情看得很清楚。” “我是。而你知道我是。” 布鲁斯不置可否。 片刻后,兰迪轻声问:“为何你要在乎?下午时你还要我走。” 布鲁斯保持沉默,放在兰迪腰上的手收紧。 “我想知道当你那么说时,你有多认真。”兰迪继续问,“你真的想要我走?你要分手?” 布鲁斯仍沉默,却用更大的力道抱紧她,并将脸埋进她的头发中,就像是他正用全身上下的细胞无声地吶喊:别走。 请别离开我。请。求你。 “……那就别再那样推开我。”兰迪说,随后转而挖苦道:“你知道,世界上真的没有夫妻相处十几二十年还从不吵架的,尤其是跟你结婚。” 布鲁斯叹了口气。 “你想趁机骂我,”他指出,“好吧。我会接受。” “你活该。”兰迪在被单下踢了布鲁斯一脚,力道不重不轻。 许久。 “……我总是在乎你。”布鲁斯小声地说,问:“这点你明白,对吧?” 兰迪以鼻音应声。 倒不是说她会怀疑布鲁斯这点,问题是布鲁斯脾气一上来就把人往外推,这多少会给人带来动摇跟质疑。 “要是我不那么爱你,我就不会闯入南达帕尔巴特。”布鲁斯低声道,“我希望我能不那么爱你,那样我就不会为每一次的分别与分别后的每一刻而愤怒不安。” 兰迪忍不住指出一个事实,“……依据我对你的认识,你会为其他你同样重视的人做同等程度的事。” “那始终是不同的。”布鲁斯强调。 兰迪听着,沉默了会儿后也说:“那我希望你也记住,要是我不那么爱你,我不会在这里。我会早就放弃了。” 布鲁斯静了数秒。 “请永远别放弃。”最后,他说。 第173章 卑诗留学之旅增修(+投雷更200…… 兰迪没说的是,如果她不是那么爱她跟布鲁斯共有的那个未来,和家里的所有人──那么她也会想放弃。 在这里,布鲁斯不是唯一支持她继续前进、克服万难扫除一切障碍的动力。 隔天一早,当兰迪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间时,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是明科汗。出于看似毫无缘由的好心情,他今天决定早起为所有人准备早餐。如此无私,几乎不像他自己,虽说早餐的内容仅仅是煎蛋跟昨晚他从城里带回来的小圆面包再加热。 “我煮了咖啡。”明科汗说,举起手中的咖啡壶。他在腰际围了围裙,肩上挂着一条白色毛巾,配合他对剃须的时尚选择,看上去还挺像个咖啡师。 兰迪才刚醒不久,一时反应迟钝,茫然地望着眼前的场景,不发一语。 直到布鲁斯在她之后也从她房间里走出来。 “早安。”布鲁斯说,在路过兰迪时亲了下她了脸颊,走向明科汗,拿走他手中的咖啡壶,“谢谢,安东,你真是个好朋友。” 兰迪可以看见,明科汗的目光在布鲁斯跟她之间快速来回。 “嗯,可不是吗。”他平平一笑,看着兰迪说。 那么,一本书。 明科汗送她一本书。 兰迪不得不为此改善对待明科汗的态度,并不是说她想鼓励对方的行为,或有多欣赏此举。 这就只是……很复杂。 考虑到自从他们三个跟着卢卡,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山林中生活、已经有超过半年,封闭的环境、死水般的生活,所有的条件结合起来,让一切越来越像是有人决定把不稳定的物质放进高压锅炖煮。 在这个比喻中,拉斯像是放入物质的人,兰迪则是配着一起煮的水。可能另外两个物质还没达到沸点,她自己就先沸腾冒泡。 然后,显然,出于尚未厘清的动机,明科汗注意到兰迪不喜欢现在的停滞感,也察觉她郁闷的情绪。 因此他决定为她带来娱乐。 体贴的程度可谓胜过布鲁斯。 客观地说,这种程度的观察入微、足以说明明科汗‘在乎’。 就是这点叫兰迪感到费解。在她看来,明科汗很奇怪。他可能不‘关心’任何人事物,但他仍会表现出在乎的情绪跟行为。 同时,据兰迪目前对明科汗的观察,基本上对方的每个行为都符合未来临床上对“人格障碍”的判断,也就是说明科汗不会有同理心,这个东西就跟一个他不具备的器官好比子宫一样,他没有就是没有。 换言之,明科汗不会关心他自己外的任何东西。像是,任何。因为一个没有同理心的人就是如此。 假使一个人真正关心的只有他自己,那么这个人表现出的对他人的关怀跟在乎究竟有几分真实?几分是为了自身利益进行的表演跟操纵? 值得深思。 正因如此,兰迪才始终不赞同布鲁斯所有那些关于“明科汗喜欢她”的胡说八道。她觉得那都是布鲁斯的嫉妒心在讲话。 而比起头脑发热的年轻时期丈夫,兰迪会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的知识、社会历练跟直觉,所以她不会急着把明科汗的态度、跟布鲁斯的结论画上等号。 再次,这就只是很复杂。 从这里开始,兰迪对明科汗的感觉转变为一种超越怀疑的百思不得其解。 然后就是……小说真挺好看的。 兰迪有点沉迷了。 必须得承认,当明科汗想的时候,他可以是个贴心的好朋友。 不能怪布鲁斯会栽在这里。哈莉奎茵也是这样栽在小丑手上。很多人都是这样成为受害者。 要不是兰迪曾经在这类人身上吃足苦头、学到过教训,她怀疑自己会否走上与布鲁斯相同的路。 不论如何,在那个尴尬的早晨之后,明科汗一系列近乎挑衅的亲近行为确实变得低调谨慎了。 如果兰迪不是身为纳罗斯、疑心病不是这么严重,她可能会真的相信这里没有任何奇怪的事正在发生,像是明科汗真的只是想跟大家当好朋友。 然而她是。她的疑心病就跟其他任何一只蝙蝠一样多。所以当明科汗在布鲁斯面前,表现得像是他尊重布鲁斯身为兰迪男友的位置、而他自己只是想……加入这一切或什么的? 此时,兰迪的感觉就跟生胃病一样好。 太奇怪了。明科汗的态度像是想同时亲近双方,又无意破坏情侣关系,然后他做的事就是会破坏情侣关系。人们有给这种事发明一些名词,那叫什么来着? 天啊。 要是拉斯在这里目睹一切,他一定会喜孜孜的去爆两碗米花。 在秋季来临之前,当地政府来函,请卢卡帮忙巡逻他们附近的树林,清点并控制特定物种的数量,以免生态失衡。 这导致他们时常走在狩猎的路上。 就兰迪的角度看,一昧扑杀极有可能导致新一轮的生态失衡,然而在这个时代这里的人就是相信扑杀,她自己一不是当地人、二不是专业人士无法提供一套完整的解决方案,缺乏立场,也只能任由事情这样去。 反正不是她的城市,不是她的马戏团;只是看见动物被这样大量扑杀总叫人感到痛心。 这天,在森林中。 普通的另一天、普通的林中狩猎散步;明科汗走在前方,用漫不经心的方式背着猎枪。兰迪随后。 最近兰迪发现,卢卡在分组时很喜欢把她跟明科汗分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怀疑情侣搭档会降低工作效率,她跟布鲁斯搭档的次数还不比跟明科汗的次数来得多。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卢卡也不喜欢把布鲁斯跟明科汗分配在一起。在几种配搭中,布鲁斯跟明科汗搭档的分配出现次数最低。 “那么,你怎么想?”明科汗问,“我们在卑诗已经待上这么多个月,难道不是时候该继续前进了?” “别问我,你知道我现在只是个为爱走天涯的傻女孩,没有布鲁斯就无法决定这件事。”兰迪淡淡答道,有点敷衍,讽刺意味更不言而喻。 但……其实当天早上,在所有人起床前,布鲁斯就在卧室里私下告诉兰迪,他正打算在这一两周内结束卑诗的课程。 兰迪不打算主动告诉明科汗这件事。既然要是对方还不知道。 这让明科汗大笑起来。他转身看着兰迪,露出一种既怜悯又喜爱的表情。 “少来了,你知道你不只如此。”他说,抬起手的样子像是有一秒钟他正在考虑搭兰迪的肩…… 兰迪就冷淡地瞥了眼那只可疑的手臂,脸上的表情是她对塔莉亚的最好模仿。 明科汗收回手,干咳一声。 “是的,明白了,我想留着我的手。”他说。 兰迪哼了一声,好笑地摇头。 两人继续前进。 “刚才我是认真的。”明科汗再次开口,“你独立,强壮,却为了布鲁斯放弃你本可以拥有的一切?天哪,你还是我见过最具奉献精神的女人。所以何不为自己做决定呢?我知道你可以。” 兰迪奇怪地瞥了眼明科汗。 首先,事情根本不是明科汗理解的那样,但兰迪,再一次,懒得解释。 她宁可继续误导明科汗使他活在对她跟布鲁斯的误会中,也不愿冒着被这种人弄懂的风险。既然明科汗到现在也没弄清她跟布鲁斯之间共享的一切,她不介意他继续活在无知中。 只是有一点,兰迪忍不住注意到。 刚才他说她本可以拥有的一切,“那是什么意思?” 明科汗眼中闪烁感兴趣的光芒,正要开口解释,他们的目标动物就出现了。同时,布鲁斯也拿着猎枪出现在他们对面的树干后。 他们三人合力围捕了猎物。 这是另一次分工合作,明科汗负责开枪。通常明科汗会要求如此,所以他的击杀数最高,次之为布鲁斯,最末为兰迪,而布鲁斯也是最精准仔细的,从未失准,永远就照卢卡所教导和吩咐的,确保一击毙命,避免给动物带来额外的痛苦。 然而,今天这只驼鹿是被明科汗射穿脖子后倒在地上,挣扎喘息,红色鲜血在落叶和尘土之间缓慢蜿蜒。 兰迪直到要把鹿装上托运的木架时才注意到这点。 她皱起眉,在动物身旁单膝跪下。 鹿还未断气,正在挣扎,要是放着不管,这会持续长达小时。 尽管不知为何明科汗失手了…… “很抱歉得让你经历这样的痛苦。”她低声道歉,心中有一秒实在犹豫。 是该治疗鹿呢?还是该让牠迅速无痛地离开?或许后者更好。毕竟即使今天牠活下来了,改天也有别的猎人会为了赏金杀死牠。这就是这里的政策。 就在她准备勉强自己做这件事时,一个枪口靠近,接着砰。 有人近距离在驼鹿两眼之间开了枪。 那是明科汗。当然。 兰迪在短暂怔愣后抬头,迎上明科汗的目光。 “不用谢。”明科汗说,脸上带着轻挑的微笑,彷佛刚才他做的不过是帮兰迪扔掉一个垃圾,是举手之劳,“我知道你下不了手,尤莉,你总是如此仁慈,所以没事,脏活我们男人来就好,” 他停顿一下,转头朝布鲁斯的方向扬眉,“对吧?布鲁斯?” 兰迪缓慢地眨了眨眼。 “你刚才失手了吗?”她问。 明科汗眉毛上扬,笑了起来。“我?失手?你在说什么。” 布鲁斯在此时开口。 “安东射击精准。”他停顿一下,“就跟我一样。” 那就是说,明科汗的第一发打在鹿脖子上不是失误。 兰迪皱起眉,跪在驼鹿,谨慎地观察明科汗的表情。 他的脸上很明显,没有怜悯,没有肃穆,有的是得意洋洋跟轻挑的微笑。典型的明科汗,看着根本不像是刚杀死什么东西,比较像是从酒吧里出来。 当其他人都严肃对待死亡时,明科汗表现如此,着实叫人不安。 ……瞧,就是这样的时刻,让兰迪对明科汗的警惕重新上线。 第174章 卑诗留学之旅那次有人死了(增修 “怎么了?”明科汗问兰迪,一边舒展筋骨,“你想说什么?” “卢卡交代过,我们只能打在牠们头上。” 明科汗笑了一声,“你可真是老师的宠物。我知道你在意这些动物、就跟布鲁斯喜欢遵守他的承诺一样,明白了。” 兰迪深深吸一口气,“这不是──” 这不是‘老师的宠物’,而是在任务中遵守领导的指示是最基本的,尤其卢卡这是合理、正确的要求,并非是什么可疑、危险的命令,这是为了训练他们精准,也不因着人类的私欲造成额外的残忍。 在分工中,明科汗要求负责这部份,他也喜欢负责这部份,布鲁斯通常会退让,于是兰迪也就跟随布鲁斯、选择不多言,不过此时她也不能不注意到明科汗好像有点太喜欢负责射击了。 这想法……与卢卡在教学过程中,曾特别点名要求明科汗遵守规则、似乎起了共鸣。 回想起来,这也不是明科汗第一次打在动物脖子上,只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此事。先前兰迪未曾细想过,为何当布鲁斯与明科汗同组狩猎时,动物总是有两处伤,一处在脖子,一处在头。 她只是一时松懈,忘了去多注意。最近她又烦又累。 最终兰迪只说:“我只是好奇,如果你第一次就能完整结束这件事,为何还要多浪费一颗子蛋。” 这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因为他想多打几次?让动物慢慢死?要知道,脖子可不比脑袋好瞄准。 明科汗笑容不变。 “你在质疑我没做好我的那部份工作?” 兰迪正想开口,布鲁斯就打断她,“尤莉。”语带警告。 兰迪与保持半跪的姿势,与布鲁斯四目相对。 从对方的神情目光中,兰迪能看出布鲁斯有话要对明科汗说。 她不知道布鲁斯打算对明科汗说什么,只想着,这刚好,“我先去附近转转,”她告诉他们,“需要一些新鲜空气。” 没人阻止她。兰迪就这么走开了。 她沿着小径走向山的另一侧,沿路走走停停,中间休息了会儿拿出手机翻阅过往的照片和视频,看着杰森从小到大的样子、提姆跟卡斯的合照、迪克表演的视频还有达米安曾发给她的一些动物照护知识。 感觉好些后,兰迪才真正打起精神,重新细思刚才的情境。 有些人是这样的。好比莱克斯卢瑟这种,他们家境不凡、智商出类拔萃,乍一接触没人会觉得这是个坏人。但他们操纵、撒谎,没有任何迹象,除了有时会给人一种十分不对劲的感觉──通常仅仅是一两秒。 这种人,兰迪过去遇过几个。莱克斯外还有她以前职场上的几个主管,当然了,这份名单其中必然包括她过往曾约会过的对象。 有次,她真的相信那是个好男人,直到他的脸出现在新闻上,被证实是连续杀人犯,由蝙蝠侠逮捕;那一刻兰迪就明白了。 原来所有受害者都是这么来的。 人们不是笨蛋,没有人是,然而有这么一种坏人,他看起来好得叫你无法想象他能有多残忍。 之所以兰迪一直对明科汗提高警觉,也是因为她从第一眼开始就在明科汗的笑容中嗅出相似的腥味。有时,明科汗的行为会给她一种不舒服、不对劲的感觉,就像当年莱克斯给她的感觉一样。 就像刚才明科汗开枪第二次打死驼鹿后。 早在教导他们的最初,卢卡就要求过:不可用残忍的方式狩猎动物。 既然他们狩猎并非出于生存需求,是训练,是赏金,那卢卡缺钱吗?他不。扑杀政策就是个笑话,几年后人们就会发现越是扑杀动物反而繁殖越剩,生态平衡会更失衡。 所以卢卡要求他们每次开枪 都得开在头上。 必须一枪毙命。快速,无痛。 至少他们可以给这些动物一个体面的、舒适的死亡。 要是开在脖子上,动物会在死亡过程中感受慢长的痛苦,就像曾经兰迪在时间轮回中、不小心被抢劫死掉的那次,一刀开在非致命处,让你倒在地上,无力求救、无人帮助,逐渐失血发冷,在极度不甘中逐渐死去。 如果明科汗的枪法就跟布鲁斯的一样好,那他完全可以一枪开在驼鹿头上,免除这份痛苦。 而他做的是什么? 这就是兰迪最不舒服的地方。因为即使是面对拉斯或小丑,她跟塔莉亚也都选择凶猛地战斗后果断结束一切。这甚至无关于平等尊重生命,仅仅是她们实则并不享受这个下手的过程。 在团队合作中不顾队友想法、违背任务要求是一回事,没有一个心理正常的人会享受这种事,就连出生在联盟的塔莉亚也不。 兰迪越想越生气,气自己也气明科汗,中间她先听见一声枪声,本不以为意,可随后又是一声枪响。 再来第三声。 兰迪警觉起来,先用传送魔法回到刚才离开的地点,发现没有人,只有一道来自驼鹿的血迹,沿着指向小屋。 她开始担心了。 兰迪沿着血迹往回跑,不敢贸然用传送魔法,一来怕错过重要线索,二来怕魔法直接把她送进打斗中。 在即将接近小屋时,兰迪看见明科汗迎面而来,面色晦暗,从凌乱的衣着和丢失的配枪可看出他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兰迪大惊,不假思索问:“发生什么?!” 当时,她并未考虑到最糟的情况。 明科汗抬头,认出她,混浊的表情在杀意跟震怒之间来回摆荡后,最终停在受背叛的痛苦之上。 兰迪……不明白。 被背叛?被谁?他们最近有做什么可能被背叛的事吗? 莫非是塔莉亚的计划失败被发现了?卑诗当地的探子背叛他们? 她知道这次会失败。但她没想到会这么早。 “明……科阿,到底发生什么?”她问,跑过去,眼泪已要滑落脸颊,“该死,是不是联盟的人?我们的计划失败了?布鲁斯呢?卢卡呢?” 明科汗沉默不答。 兰迪见得不到答案,就要绕开明科汗往小屋方向跑,这时明科汗猛地伸出手抓住她。 “别过去了!”明科汗喊道。 兰迪被吓住,一时没想到要挣脱,就害怕地睁大双眼看着明科汗。 “别过去,”明科汗重复这句话,“就只是……听我的。” 很难说此时在他脸颊上的究竟是未干的泪痕,或就只是汗。 这时兰迪真的害怕了。在明科汗警告她的同时,她的脑海中已经飞过数十种不幸的可能,最终仍回到‘塔莉亚计划失败’这之上。 “为什么?告诉我,发生什么?”兰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布鲁斯呢?他被带走了?” 明科汗嘴唇扭曲,有一刻看上去像是要讲点嘲讽的话,他忍住了,反而放软声音再次说:“尤莉,听我的,别过去,跟我走。” “什么?”兰迪愣,“为什么?” 如果布鲁斯被带走了,他们难道不是该去救人吗? 除非布鲁斯不是被带走,而是。 (但那不可能,对吧?他可是未来的蝙蝠侠。宇宙会毁灭的。) 兰迪想,此时她脸色应该全白了,表情肯定很可怕,所以明科汗才会莫名其妙抱住她。 “就只是……跟我走。”明科汗再次说道,“我保证,布鲁斯现在提供给你的一切我都能提供,实际上,我能提供给你更好的版本。” 这时兰迪开始觉得,事情好像有点奇怪。 “你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我要抛下布鲁……”斯跟你走? “因为,”明科汗开口,停顿。 在短暂的凝滞后他才继续说:“因为布鲁斯不会理解你。他看不出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想要什么、能做什么,但我能。我能做得比他好,尤兰达。你太仁慈,做不到杀人,那行吧,我可以弥补这点,我们可以成为比你跟布鲁斯更完美的搭档──” 兰迪抬高音量想打断明科汗,“这些想法是从哪来的?” 明科汗不理她,“你瞧,布鲁斯他是个懦夫,可我不是。我能做得更好。他甚至都没发现你待在这里不快乐!他到底为你做了什么?” “长年以来他为我改变他自己,成为一个更好的丈夫、更好的父亲,这比什么都重要!”兰迪大喊。 明科汗安静了。 “你见过有多少男人真的会为了另一半改变自我?他一直在为我努力,这有多少男人能做到?”兰迪反问。 明科汗看着她,垂下眼。 “你留在他身边只是因为你不想破坏未来。”他看穿了这点,“但你怎么就没考虑过,也许你可以有更好的未来。” 兰迪眉毛扭曲,“更好的?” 突然一切都清晰了。 这些话不会凭空而来,一定是布鲁斯跟明科汗之间出事了。 兰迪猜他们打架。决裂。不论如何,她知道她会、也必须在这里跟明科汗做个了断。 “你瞧,这就是我不会跟着你走的原因。”兰迪冷静,甚至是平静地告诉明科汗,“所有你想做的不过就是证明你比布鲁斯更优秀。从不知何时起,我成为你们之间竞争的奖品,可同时我也是你的竞争对手,因为你贪心,两者都想要。” “你对我跟布鲁斯之间的事实际上一无所知。我爱布鲁斯,这不是因为他可以提供给我什么、或为我做什么,是因为他就是他,我欣赏布鲁斯为这个世界、为我们的城市所做的一切,我仰慕他 是这样一个英雄。” “布鲁斯关心人们,关心正义。那就是我爱他的原因,也是你在他身旁徘徊不去的原因,因为他有你没有的东西,不论你以为你们有多么相似,其中一个最大的区别就是他心中有爱,而那是个你自知缺失、所以更想拥有的东西!” 当兰迪抛下这些话后,明科汗看上去再次震惊又震怒。他想动手打人,兰迪也准备好回击,却在最后一刻明科汗停下来。 兰迪决定不再管他,推开他后奔向小屋前门。 前门看来一片平静,什么也没有,兰迪没找到任何打斗的痕迹,就要跑向后院,这时她看见,在后院外围的其中一棵树下,布鲁斯倒在那里,鼻青脸肿、额角流血,而卢卡…… 第175章 卑诗留学之旅那次布鲁斯哭了 “他说,至少那是一枪爆头,”布鲁斯说,“他杀死我们相处八个月的导师,然后给我这句话,微笑就在他脸上。” 兰迪放下电话,从站着的墙面前回过头。 她正在为卢卡处理后事。 截至目前,兰迪已联络上的几个人分别是──首先是莫斯科的艾佛瑞,她记得卢卡说过他们是朋友,然后是艾佛瑞指示她联系的几名卑诗当地人员,疑似为特工,这些穿制服的人很快就出现在小屋门前带走尸体、顺带清理死亡现场留下的血迹跟……嗯,脑浆。 接着是塔莉亚。 (“……我很遗憾发生这样的事。”电话中,塔莉亚谨慎地不透露过多情绪。背景中显然有其他人。) 最后是卢卡收藏在冰箱上的一张明信片,角落有黑笔写下的一串数字。 兰迪不知道这个电话号属于谁,猜想是卢卡曾经的爱人或传闻中的孩子? 然而,电话怎么打都无人接听。 最终,兰迪只能遗憾地将电话挂回墙上。 从兰迪发现案发现场到现在已经过去几个钟头。她先带布鲁斯回小屋内处理伤势──初步看,有太阳穴一处伤口,鼻梁断裂、后槽牙松动,肋骨断裂,手骨腿骨应该也有轻微骨裂,以及,一定程度的脑震荡。 治疗结束后,兰迪才着手收拾残局,直到现在。 窗外,天色已转暗。 全程布鲁斯都瑟缩在沙发上,默默流泪,不发一语,用双臂环抱自己。 他崩溃了。彻底的。 有一会儿,兰迪几乎相信布鲁斯会就此失语。 “他杀死卢卡,那么轻易,毫不犹豫,彷佛过去八个月的指导跟相处都不是东西,”布鲁斯继续说,“然后把枪口对准我,彷佛过去无数个月、我们长达几年的友谊对他而言都不是个东西。” 兰迪捏紧拳头,再缓缓放开。 布鲁斯正在哭。她也是。区别仅在于哭的方式,布鲁斯是低声啜泣、泪流不止,她是边做事边抹掉眼泪,用哽咽但专业的鼻音与他人通话。 毕竟尸体不会自己下葬。这里又都是野生动物,血迹跟尸体留在外头地上会十分危险。 布鲁斯抹了把脸,眼泪混着擦伤带来的血,让他看来尤其狼狈。 “现在你一定觉得我很蠢,”布鲁斯抽了抽鼻子,“你早就提醒过我,我却执迷不悟,不把你一直以来的警告当回事。” 说来讽刺,兰迪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成为两人之间偏执但正确的那一个。通常这是布鲁斯负责的戏份,对某事异常偏执,疑心病重,大家都觉得他真是够了,直到他被证实为正确的。 ……或许就是这些经历使布鲁斯最终成为那样的人。 兰迪用力抿了下嘴唇,尝到嘴唇上有眼泪的咸。 “是有点蠢。”她淡淡承认道。 布鲁斯抬头望着她,哭得样子太委屈了。 “……不过,他确实表现得很好,像个幽默感被搞砸了但还算正派的人,搞得好像我才是那个神经病,”兰迪又说,“我想有几次他也差点抓到我了,大概就一两秒左右吧。” 布鲁斯睁大双眼。 “真的?你也相信他了?” 兰迪再次抿唇,不情愿地耸肩,“不多,就一些。”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忽略明科汗身上的一些危险信号,像是今天稍早的事,她直到接近鹿才感觉哪里不对,直到明科汗再三重复与布鲁斯的比较之词才惊觉出了大事。 客观地说,大部份的时候明科汗看上去实在太正常,甚至人还挺好。 但那就是一种微妙的错位感,必须长时间、近距离相处,且时常在脑海中复盘发生过的事,才有可能注意到。 ……或也不会注意到。好比布鲁斯。 兰迪必须承认,她真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本以为这就是与一个不怎么欣赏的人同组共事的情况,两人在项目完成的过程中、彼此不欣赏对方的做事方式,心情好相安无事,心情不好就互扯后腿,平时没少被对方若有似无的骚扰打扰,而她当然拒绝去碰对方负责的工作、也拒绝在对方出错的时候为错误负责,不挑骨头就不错了。 就这样。 非常普通的情况。应该每个职场上或多或少都会发生。 从未想过事情最终会结束在如此丑陋的地方,并不是说她有少怀疑过明科汗会否背叛,可也没想过、不至于要主动撕破脸。 这真的不是兰迪能料到的发展。 事后回想起来,过去一整年都像是在姑息养奸。 想到这,兰迪长长一叹。 “总之,我想我们都可以停止继续责怪自己。”她疲惫地道,已经没有力气做更多的安慰。 布鲁斯沉默了几秒。 “不,我不能,”他说,“因为我知道。” 要是再累一点,兰迪就会假装没听见这句话。 “知道什么?”她有气无力地问。 布鲁斯仰面向后靠在沙发椅背上,双腿伸直,一手遮住上半张脸。 “……我知道安东有点毛病。” 兰迪提起精神,眉头紧皱。 “你指的是?” “在我跟安─跟明科汗认识的第二年,有次他不小心提起过,”布鲁斯说,“曾经明科汗的父母带他就诊过,医师诊断确认他患有人格障碍,天生无情、攻击性强、缺乏关心的能力、不具备自责跟同理心,会有极端的利己行为,也易出现犯罪、暴力倾向。据说这发生在他八岁时。” 兰迪一愣。 “八岁。那么小。” “所以很可能天生如此。” 兰迪越发感到累了,慢慢地原地蹲下。 就在她扶着脑门,专注在脑海中奋力搜索出曾经读过的、心理学与精神疾病相关方面的研究跟文献时,布鲁斯则继续说。 “我一直都知道这点,但这就只是──我不认为事情会这么糟。我以为─我以为──” “等等,什么?” 兰迪猛地站起身并抬高音量,因为这到底是什么鬼? “你现在是要告诉我、其实你一直都清楚我的警告不是我太多疑,而是确有其事?你知道这家伙曾被临床诊断为心理并态?” 布鲁斯抹了把脸,断断续续地道:“因为─因为我以为──” 兰迪打断他,因为她实在太生气了,“而你数个月以来,让我说得更准确些,是几年以来,都在跟一个你明知道有高度危险性的人当亲密的,好朋友?” 布鲁斯双手摀住脸大喊道:“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但我以为─我想我可以帮助他什么的!我可以让他好起来,只要─只要一个人不再那么孤单,他总会好起来,就像,” 布鲁斯的话至此戛然而止。 兰迪在心中尖锐地接口道:就像你一样? 她没有说出来。没别的原因,只是放弃了,麻木,不愿争论。 “我只是想,”布鲁斯声音哽咽,“他不会做这种事。这种,杀死我们的导师。我想他不可能有那么糟。他不可能─不可能对我动手。” 这就是受虐者会说的典型台词。 兰迪还以为自己在处理家爆案。 她再次缓缓蹲下,也将脸埋进双手掌心中。 理智上,她知道,这不是布鲁斯的错。 不能怪布鲁斯不知道人格障碍中的心理病太,那是没救的,至少直到2025年仍是如此。毕竟这是90年代,人们将郁症视之为虚构的黑死病,就更不提更复杂的人格障碍。 得要直到10年左右,相关论文及多方研究先后公开发表、且获得专业领域的肯定跟证实后,这个概念才逐渐广为人知。 他们现在早了至少十五年。 布鲁斯不知道是正常的。他也并没有留在医学院研究心理学。 但──天啊,布鲁斯,他的自我保护能力到底在哪里? 话又说回来,但凡布鲁斯有比现在更多一些的自保意识,他就不会选择成为蝙蝠侠来应对创伤了。可能会花光遗产,成为一个信托宝贝金融兄弟、在游艇派对上拿着香槟、大声谈论虚拟加密货币跟对冲基金。 好半会儿兰迪都说不出话。 太震惊,太无语,太沮丧。 她从未如此无话可说。 时间流逝,小屋内只有 两人的呼吸声,与壁炉中炉火劈啪作响声。 许久。 “……这都是我的错。”布鲁斯开口。 “我会把责任归给该死的90年代。”兰迪喃喃自语。 “是我把他带到这。”布鲁斯声音沙哑,“是我害得你们被卷进这一切。是我……害死……” 兰迪抬头,面无表情,“闭嘴,你没有开枪。” “我有。”布鲁斯抹掉眼泪,“当卢卡开始指责明科汗时,我为他辩护,然后打穿了卢卡的手腕。当时我惊慌失措。” 兰迪沉默长达十多秒,随后,长长一叹。 “嗯。”她说。 “我想这样就足够了,”一个吸鼻子的声音,“卢卡的手是他的一切,要是他再也无法举起枪,就,” “变得缺乏价值。”兰迪淡淡接口道。 要是有仇家挑对时机找上门,失去惯用手的卢卡很可能根本无法自保。 “我想这样就够了吧?”布鲁斯再说一次,“但不,他非要杀死他。几乎就在下一秒,就在我眼前。我根本来不及做任何事去阻止。” “我为他朝卢卡开枪,但他觉得这样不够。” 第176章 卑诗留学之旅“亲爱的杰森,你爸是个…… 兰迪颓然坐在地上,无言以对。 “然后他就想杀了你。”她说。 “我真的以为会死。”布鲁斯用袖口抹掉眼泪,将双腿收回,整个人缩在沙发角落内,更多的、悲痛的心声随之而来。 “该死。我想知道是否这一切都是谎言。他让我相信我们一起学这些是为了帮助人,为了阻止犯罪,你知道吗?” “但不,发现原来他只是想成为领域中的佼佼者,他想成为最擅长这些事的人,而他之所以站在正义的这方?不过是因为与罪犯敌对比加入他们更具挑战性。” “从头到尾我追寻的是正义,他追求的是刺激,我们的道路从未重迭。见鬼,过去几年我真傻,我到底以为我在跟谁相处?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结果发现我根本不曾真正认识过这个人。” 兰迪静静听完,等了半分钟。 “那这就有道理了。”她才说。 布鲁斯抬头望向她,眼中同时有警觉跟疑问。 “什么?” “在回来的路上,”兰迪说,一手轻轻按摩太阳穴,“我遇见他。” 布鲁斯的表情变化快速又明显。他就像被踩着尾巴的动物一样弓起身体,手紧紧握着沙发边缘,两眼疯狂地上下左右检查兰迪。 “他又对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你知道,就是一些寻常的,给我一些胡说八道、惹我生气,差点但最终没有打起来,”兰迪停顿一下,“他本想欺哄我跟着他离开。” 欺哄是兰迪目前能想到、最接近明科汗当下行为的描述;要说欺骗诱拐,那还谈不上,可也远非真诚诚实。 “虽然都是胡说八道,今天他给我的鬼扯却比平时的更莫名其妙。当下我没想通就急着回嘴了,现在想来……” 当明科汗告诉她,他们可以成为“比她跟布鲁斯更好的搭档”、声称她跟着他可以有更好的未来时,他真正想要的并不是她。 “那只是因为他试图把你变成他的同类、他的搭档的策略失败了,”兰迪用平淡、清晰的音量说出这个想法,“而我是他的备胎计划。” 在兰迪内心深处,还有一个更黑暗的想法是: 明科汗想带走她是因为,他知道只要把她抓住了,布鲁斯就会一直追着他们到天涯海角,他就还是能实践他的目标。 她永远没有机会求证此事。 布鲁斯看上去既不意外又颇震惊。 “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何要做这些事,”他轻轻摇头,整个人僵在沙发上,“就像你说的,现在我明白了,他不爱任何人,除了他自己,既然如此他又为何会需要这,这些……” “需要朋友?需要陪伴?需要搭档?”兰迪贴心地接口道。 布鲁斯抿起嘴唇,用力皱起眉,目光从她的脸转向木板地。这些木板地面从未如此悬疑过,就像一连串关于恶棍的谜团。 “因为孤独感是种原始的欲望,”兰迪告诉他,“那家伙只是人格障碍,心理病态,他缺乏的东西叫同理心,不是对满足本能的渴望。” 相反地,正因如此,明科汗在缺乏同理、也不畏惧惨痛后果反而视之为挑战的前提下,会更不择手段地满足他自己的原始需求。 寂寞。孤独。 正是这些原始的东西,驱使人们寻找同伴,陷入爱情,繁衍后代。 “他仍是个人,终归人本质上是群居动物,你可能从他身上看见友谊,但那实际上是他遵从本能在找同伴。你想交朋友,他想满足他自己。” 她说,冷淡,愤世嫉俗,“那就是为何我一直说,我不相信他喜欢你,或我,或任何人,除了他自己。虽然我本就不相信有什么真爱。我们所看见的浪漫不过就是原生家庭造就的思想、跟基因上的吸引驱使人们找到一个符合需求的伴侣。” 兰迪也不知道为何现在她要说这些。 可能是因为她也累了,心碎,受创,这就是她崩溃的方式,失去温柔的态度跟对言语的控制。跟布鲁斯一样,她也很受伤,而她受伤不是因为明科汗对她做了什么,是明科汗对她身边的人做了什么。 感谢哥谭险恶的环境和她过去的遭遇、造就她这一生都无法摆脱的严重疑心病,明科汗自始至终都没能对她本人直接做出太多事,但。仍然。 布鲁斯沉默好半晌后。 “我明白了。” 他是这么说,却咬住嘴唇,眼泪顺着脸庞滑下,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和深受背叛。 兰迪慢慢从地板上,挪过去,接近布鲁斯的腿,像个受伤的人那样缓慢地爬上沙发,挨近同伴以取暖。 布鲁斯转身抱住兰迪。 屋外,夕阳正一点一滴地落入山头。 片刻后,布鲁斯哽咽的声音打破小屋内的死寂。 “你永远不能离开我。” “嗯。”兰迪应声。 布鲁斯抱得更紧,下颔抵在兰迪的肩膀上,“我不在乎你相信爱情与否,尤莉,哪怕哪天你不再爱我了,就只是──你永远不能像那样离开我。像那样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别那么对我。我只剩你了。” 兰迪握住布鲁斯环在她锁骨前的手臂。 “嗯。” “承诺我!” 兰迪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我保证。”她说,拍拍那只手臂,“现在你该休息了。我觉得脑震荡开始影响你。” 布鲁斯说,他只有她了。 兰迪知道那不是事实。至少布鲁斯还有阿尔弗雷德,跟一些人,她暂时不确定现在名单上的人有谁,但总之有。 十多年过去,布鲁斯仍深陷于失去父母的悲伤中,全神贯注在看着他所失去的,却忘了仔细注意、并珍惜他所拥有的。 太可惜了。 夜半 ,兰迪趁着布鲁斯入睡,走出屋外,拿出手机。 翻开通讯簿,她上下滑动屏幕,盯着每个号码,最终给杰森发了通语音。 “亲爱的杰森,你爸是个智障。”她说,“帮我个忙,揍他。” ──语音信息发送失败。请问是否要重新发送? 兰迪想了想,也给迪克发了通语音。 “我跟布鲁斯刚刚经历了一场命案。事情很可怕,一切都很糟,所以我打给你,因为,你知道,我不想吓到小朋友们,也不能找塔莉亚,或赛琳娜,天知道这时候赛琳娜在哪里,那么就是你,虽说我也不知道这到底能不能成功发送出去。算了,我不在乎。 我很想巨细靡遗地向你描述案发经过,然而我不在现场,没有亲眼目睹,真是谢天谢地,光是卢卡的尸体就够叫我反胃了。他打在他的脑门上,穿过两眼之间,真的是个病态的杀手。 布鲁斯为了维护这个混蛋打穿我们导师的手腕,刚刚才结束他长达至少六到七小时的情绪崩溃。现在我尤其佩服你,想知道你是如何跟这种人生活多年还能维持你的阳光灿烂。” 停顿数秒后,兰迪才以更低的声音,说:“我仍然不能相信卢卡真的死了。他对我很好,像个我从未有过的严肃父亲,疼爱女儿,但说不出口。当然,并不是说才八个月的相处、就能让我认一个并不真正熟识的人做父亲了。那只是种感觉,你明白吗?” “我从未有过一个好的父亲形象。”她又说,“X。他毁了一切,伤害布鲁斯,我希望明科汗之后会遭遇最糟糕的事,我祝福他永远得不到他最想要的东西。诅咒他。” ──语音信息发送失败。请问是否要重新发送? 兰迪看着屏幕转暗。 “好吧。”她对自己说,“至少现在我感觉好多了。” 兰迪收起手机,转身正要走回屋内,就看见一个狂野的布鲁斯从屋内冲出来,双眼瞪大、表情疯狂,缺乏上衣,睡裤歪斜,头发七横八竖,彷佛整个人都要从皮肤里跳出来。 直到看见她,站在夜色中。 布鲁斯在一瞬间的僵硬后,才稍微放松。 兰迪知道,她从床上吓到布鲁斯了。正准备解释,布鲁斯已大步朝她走来,赤脚。 他伸出双手用力将她拉进怀中。 “永远,再也不要这么做。”布鲁斯咬牙切齿。 兰迪顺从地接受这个不是挺舒服的拥抱。 “抱歉。”她坦承,“只是出来透透气,没想到你会醒来。” 布鲁斯的心跳又快又急,兰迪靠在他胸前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一直站着,等到布鲁斯心跳缓和后,才回到屋内。 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每个夜里,布鲁斯都必须要抱着兰迪才能入睡。 他会把她抓在胸前,就像孩子抓着一条他不能失去的安全毯。 那之后再回到联盟就很微妙。 明科汗没有回去。拉斯也毫不在乎?没有任何风声或迹象显示,联盟有打算去追逃跑的学徒。 与此同时,根据塔莉亚的探子给的回报,明科汗仍在世界各地继续他自己的旅行,有时也会借用联盟的资源,继续以拉斯的名义去找下一个跟下一个导师。 似乎一想到明科汗在发生这些后,仍能不受影响继续完成未竟的事业,布鲁斯的浑身血液就沸腾起来。他不能接受自己落于人后,尤其不是这个人,所以他们仅仅在南达帕尔巴特停留两周就又出去了。 第177章 两人环球之旅那是一次小报复…… 就从这里开始,兰迪越来越不确定他们到底在干嘛。 感觉像是焦点已彻底模糊了。布鲁斯究竟在追寻什么?他们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的目的又是什么?他们是否仍然走在原先预定的道路上?或是已脱离轨道? 兰迪所能看见的全部,就只是布鲁斯正在被他自己的怒气所左右。 深刻的背叛、和失去的痛苦、所带来的打击重新点燃布鲁斯心中最深沉、庞大、无法消化的震怒。 这股怒气原始而野蛮。 正如同阿尔弗雷德是如何对此无能为力;兰迪亦然。 回想起来,卢卡对布鲁斯、对明科汗的判断都准确。 他们说卢卡是伟大的射手。确实,名不虚传。 要说还有什么事、是比布鲁斯燃烧的愤怒更糟,那就是他的疑神疑鬼。 具体来说,布鲁斯开始怀疑,明科汗不仅跟踪他们到每一个地方,更一次又一次地试图谋杀。 事情从里约开始。当时他们正在向一位地下车手学习战术驾驶,所以未来布鲁斯就可以用蝙蝠车做出各种花俏的甩尾特技。 有天,布鲁斯发现他的煞车线被剪断了。 第二次尝试发生在墨西哥。当时布鲁斯正在与美洲虎搏斗,却产生幻觉,事后发现不知何时他被注射了神奇蘑菇毒素,该毒素可导致恶心反胃与惊恐发作。 另一次失败的尝试则发生在上海。 那次他们正在学习如何使用爪钩攀爬建筑物。如果不是兰迪照着未来布鲁斯跟迪克的教导,每次使用前都再三检查、确认自己的爪钩没有被窜改,布鲁斯可能会坠楼身亡,因为有人在他的抓绳末端割开一道裂缝。 这里有三次,其余相对之下不那么致命的恶意骚扰还不列入计算。 像是另一次,他们在都柏林,明科汗真的是当着他们的面、直接跳入战斗中间,几乎差点彻底破坏了他们的任务。 那是一次拉斯交办的任务。后果有多严重就不言而喻。 事后布鲁斯跟兰迪多花了两天的时间,才勉强挽回明科汗造成的破坏。 这是蓄意的。恶意的。明科汗堂而皇之地做了这些,甚至懒得换个假名或多加掩饰;他唯一做出的改变就是造型。多了一个蒙住半张脸的头巾。 多么苍白无力。 曾认识明科汗的人只要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他。 直到见到明科汗的新造型,兰迪才真正确认一件事:明科汗是她在前两个世界中从未碰过的新人物。第一个世界根本没有这个人,第二个世界……或许有,可是那里的布鲁斯韦恩没有提起过。猜想双方的轨迹从来不从交叉过。 明科汗仍然喜欢在事发后留下来,只为了亲眼目睹布鲁斯震惊的表情,好嘲笑布鲁斯。 当然,他也没有放弃试图刺激兰迪离开布鲁斯。 在都柏林的事结束后,明科汗在机场的咖啡厅堵到兰迪。 “瞧,你只是被布鲁斯拖着走,”明科汗说,嘴角有那熟悉的、扭曲的笑容,“陪着布鲁斯去天涯海角,不敢抵抗命运。你敢不敢为自己做决定?” ──因为她深爱着她已经拥有的那个未来,蠢货。 兰迪吞下这句话,忍住把热咖啡泼向对方的冲动。 不得不承认对方选在公开场合见面,这实在明智。估计他也清楚兰迪不像布鲁斯,没有真正遵守不杀的界线。 她转念一想,反而露出微笑。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她说,“现在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还没有杀了你,为你对卢卡跟布鲁斯做的事复仇。” 既然明科汗知道她并不真正遵守界线,那他就会好奇这点。 果然明科汗上钩了。 “因为你凡事都听从布鲁斯?”他说。声音中隐约透露出好奇。 兰迪大笑起来。 她笑着摇头,拿着咖啡走向明科汗,脸上表情放松、柔和,彷佛他们仍是朋友──彷佛他们曾经真的是朋友。 明科汗一时定在原地。那些谨慎跟怀疑都快从他脑子里满出来了。 兰迪能看穿这点。她刻意接近明科汗,这一是为了警告对方,二是她正在用魔法干扰周遭环境,确保没人能记录、听见、或从她的嘴型读出她接下来要说的战术式虚假话语。可没有笨到因着一时的战略,而给自己留下把柄。 “你太搞笑了,科阿。”她说,声音甜 蜜,态度鄙夷,“想想看,如果你杀了卢卡布鲁斯都能放过你,那就算我手上有你的血,那他又会拿我如何?” “他不会离开我。多亏了你,现在他的爱全部转移到我身上。那是一个你永远拿不回的东西,即使哪天我彻底消失了都是如此。” 明科汗咬牙,握拳,不发一语。 兰迪笑了一声,“你嫉妒吗?”她刻意问,欣赏对方隐忍的表情,“那就对了。” 她知道怎么样能伤害明科汗。就是让他永远挂在那儿,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这绝对会使他被困在原地,留下创伤,正如同他对布鲁斯所做的。 这不过是一点浅浅的报复。 事实是,兰迪比谁都清楚如何伤害一个人;尤其是身边亲近的人。 或许布鲁斯,甚至明科汗都以为她是个天使,牺牲奉献不求回报什么的。但她不是。她只是选择明智地在有必要时才运用这种力量,这是为了重视的人以及双方的关系而做出的自我控制。 明科汗弓起肩膀,看似随时都会出拳。 兰迪等着。 “早晚你会后悔你的决定。”他声称。 兰迪耸肩。就她已经历过的未来而言,呃,她不会。反正最后明科汗会退回……不管什么地方,远离他们的雷达。而且这个人实际上逻辑不怎么好,就因为他太追寻满足自我欲望,反而很容易被利益操控。 未来的布鲁斯完全能搞定这家伙。他掀不起风浪的。 “你这么说只是想刺激我,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因为你还是不确定为什么我会放过你。”她指出。 从明科汗收起笑容的方式,兰迪知道,她是对的。 “更糟的是,你认识我,知道一旦离开这里,你就再也没机会得到问题的答案。”她接着说,敌意跟嘲讽就在脸上,“实在太可怜了,一辈子都得揣着这份怀疑,直到你进入墓中。” 看见明科汗如此不舒坦,被悬在那里,兰迪心中就充满恶意的喜悦。她带着微笑转身,准备离开。 明科汗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他张口──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明科汗松手,抓着自己的喉咙后退一步,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传达出惊愕与不解。即使他用头巾遮住上半张脸,也不难想象此时他的表情如何。 “嘘。”兰迪回头,竖起食指贴在嘴唇前。 “别太害怕,这只是短暂的失声。只要你别再做多余的事,几天后就能解开。”她告诉明科汗,歪头,停顿了拍,“你不会真以为我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就会主动接近你吧。” 感谢刺客联盟藏书库中丰富的魔法学习资源,在过去数个月来回往返南达帕尔巴特与其他国家的过程中,兰迪会的魔法越来越全面了。 “你得庆幸刚才你只是想阻止我离开,没打算做更多事,否则等着你的可就不只是三天不能讲话了。”兰迪告诉他,耸了耸肩。至于为何是失声魔法,当然是因为她受够了明科汗的满嘴胡扯。 她走出咖啡馆的半开放式空间,把明科汗留在背后。 布鲁斯迎面而来。 “这次他又做了什么,”他抱住她,上下检查她,神情间有焦急、焦虑跟恐慌,“宝贝你还好吗?他伤害你没?” 看见布鲁斯如此关心她,竟单纯地相信她会是受伤的那一方,兰迪既感慨又欣慰。幸好布鲁斯还未丢失最后一点纯真。 “没事的,我很好。”她挽住布鲁斯的手臂往前走。 那就是兰迪在仇恨的情绪过去后,决定放过明科汗的真正原因──她不想在布鲁斯心中留下另一个挥之不去的阴霾。 这次明科汗对布鲁斯造成的伤害太深了,以至于这家伙不能就这么简单地死去,否则布鲁斯会因着无法修正这次的错误、反而陷入永无止尽的循环,未来会一股脑地试图拯救更多类似情况的人,将自己置于危险中,只因为布鲁斯想弥补曾经的错误。 兰迪不能看着布鲁斯陷入那样的境地。 卢卡已经死了。 生前,他们的短期导师最重视的,就是别让他们走上杀手之途。 要是兰迪为了复仇下手,那反而违背卢卡的教导。她怀疑这样的复仇不会让卢卡开心。以导师对她的疼爱,他总是期望她能找个生活正常的男人交往,有个平凡但安稳的人生。 复仇不是卢卡想要她做的事。 所以她不会做。以免玷污她对卢卡的珍贵回忆。不想要未来每次想起这位八个月的替代父亲时都蒙上一层有愧于心的阴影。 再来还有另一部分是……在经历多次仅针对布鲁斯一人的暗杀意图后,兰迪逐渐起了疑心。 考虑到明科汗的目标同时包括她跟布鲁斯,一路上她却都没有遭受攻击,这是否不太寻常?假如今天布鲁斯疑心病更严重些,他搞不好会怀疑兰迪是凶手。毕竟她才是距离他最近的人,也是他最放心的人。 这种方式的挑拨离间,听起来就特别耳熟。 怀疑只是怀疑,兰迪还需要更多证据。 为此,在拉斯的事结束前,兰迪决定,她会先保留明科汗。 这是为了大局。 有别于某些人对她“温顺,高依赖,能走到这一步都是依靠布鲁斯”的粗浅认知,兰迪对操纵也略知一二。 她可以玩一局棋。 第178章 两人环球之旅那次他们冷静下来…… 离开都柏林,布鲁斯跟兰迪的下一站是大都会。 明科汗再次出现。事情再次发生。 这回他的装扮更完整了,随意的头巾也进化成更专业的面具。 布鲁斯很生气。 对此,兰迪的感受有一半是冷漠的反感,另一半是荒谬、藐视跟好笑。 看见明科汗为了在布鲁斯眼前刷出存在感,做出如此之大的努力,感觉实在可笑。 但布鲁斯越来越崩溃,这就不那么好笑了。 一切在摩洛哥到达临界点。 这回,再次,他们的另一位短期导师惨遭杀害。 当布鲁斯跟兰迪发现时,尸体都已经冷了。 而相较于布鲁斯当场情绪崩溃,兰迪却冷静得多。 “这一定是他。”布鲁斯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抱着尸体、半跪在地上,神情再次充满愤怒与仇恨。 “如果你指的是明科汗,”兰迪说着,中间谨慎地停顿一拍,“我想我不会那么说。” 布鲁斯猛地从导师的尸体前抬起头,尖锐的眼神直指兰迪。 有一秒钟,他看起来就要发怒了;可接着他表情一变,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神情由暴怒转为怀疑。 “你从来就没为他说过一句好话。”布鲁斯指出这个事实,随后问:“你的推论?” 兰迪点了点头,绕开地上碎裂的茶具,环顾整个案发现场并答道:“我的推论是,犯案者不是明科汗,而是更熟练、更擅长暗杀的人所为。” 布鲁斯面无表情,眼中闪过一系列情绪。 “你的意思是,联盟决定杀死瓦赫比,一个与他们有长期合作关系的专业人士。” “首先,不论瓦赫比多专业,在拉斯眼中都可以被替代。再来,那是刺客联盟,你在期待什么?”兰迪反问,语气平淡,“就像你刚才说的,我是全世界最不可能帮明科汗开脱的人。要不是有把握,这话我不会说。” “而你的把握是来自于?”布鲁斯问。 兰迪将目光拉回布鲁斯身上。 “现在先放下尸体,跟我一起快速检视一次这个案发现场。从打斗留下的痕迹中,你是否有察觉不对劲之处?” 布鲁斯依言照做。 他在屋内来回走动,小心避开地上的物证,隔了会儿后,逐渐得出答案。 “被害人刚泡好一杯茶,此时有人闯入,他们围绕着厨房与餐厅,经历短暂而激烈的打斗后,被害人死于……毒杀。” 这不是明科汗偏好的冷或热兵器,而是更联盟的方式。更刺客的方式。 注射毒素。 “对吧?”兰迪朝他抬起下颔,“到处都是疑点。” 布鲁斯拉平嘴唇,眉头紧皱,显然不甘心这就承认兰迪的论点有道理。 “我不知道你是个侦探。”他反而说。 “我不是侦探,你才是,”兰迪告诉他,“这些推理跟搜证的原理技巧都是你在未来教过我的,”当然,还有提姆,跟其他人,“身为你的后勤,这是最基本的,否则我又该如何提供帮助。” 布鲁斯微微扬起一边眉毛,似乎想讲点什么。他没有。话被吞回去了。 于是兰迪继续指出:“而且你瞧,死者既无明显外伤,甚至零出血,你不认为就算是明科汗,想在短暂的打斗后就制服我们的导师、并准确迅速地给予注射致命毒素,这有点不太现实吗?我的意思是,上次我们确认时,你俩在打斗方面实力相当。就以你自己的能力来当推测标准……” 布鲁斯皱了皱眉,承认道:“确实。不可能如此轻易得手。” 停顿一拍后,他又说:“针想要扎准,必须经过多次、长时间训练。”换言之,得先拿多个被害者练手,“他缺乏这方面的准备。” 那这就更加证实了兰迪先前的说法。 这次导师死亡,应是更熟练的人所为。 是专业人士。专精刺杀。 “再说了,整起事件就不太像他的风格,”兰迪又说,“你真的认为注射毒素是他的风格吗?因为依据我对他的认识,混蛋更像是凡走过必留下痕迹的那款。” 布鲁斯立刻认同,“他喜欢跳到我面前,让我清楚看见他就是领先我一步。如果他要给我留一具尸体,也必定要让我清楚这就是他所为。” “不错。如果是他,应该会当着我们的面做这件事,欣赏我们的反应,留给我们一个更血腥的残局,那才符合他的喜好,” 兰迪说着,抬手朝周围环境一比划,“可你说这一切?不太像他。” 怎么想这件事都疑点重重;第一武器不 对,第二风格错误。 比起明科汗,这更像是拉斯派人来陷害栽赃。 他们继续检查案发现场,取证,回到另一个住处后比对确认,做一切该做的事。 等毒素化验结果出炉后,布鲁斯才问说:“从何时起你注意到不对劲?” “我们在墨西哥时,你中毒了。”兰迪答,“事后我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谁,能同时绕过我跟你,成功给你注射毒素。不认为是明科汗,他还没那么厉害。所以我猜有可能是其他人,可是,” “你缺乏证据,”布鲁斯接口道,“不想更影响我,一直忍着不说。” 兰迪抿唇,点头。 那就是事实。 布鲁斯看了她一眼,在旅馆的床边缓缓坐下,手抱着头,神情有些沮丧。 “我不想在没有足够证据的前提下讲话。”兰迪解释自己的动机,“最近你已经够心烦意乱了。” “我知道,这只是……”布鲁斯揉脸,手指粗鲁地梳过头发,“这是我的错。要是我不那么沉劲在我自己的愤怒、跟失去带来的悲痛中,就不至于演变为现在的局面。是我迷失了。我该成为你的支柱,真实情况却相反。” 兰迪走过去,靠在布鲁斯身前抱住他,一手轻轻按摩对方的太阳穴,以达缓解与安慰。 “你是有点迷失了。”她直言,“不过我也相信,你能重新站起来,毕竟你是我为之付出一切的男人。我可是有很好的眼光。” 布鲁斯闭起双眼,靠在她腹部前像小动物一样,用脸颊磨蹭。 “我怕我不值得你的付出。”他咕哝道。 兰迪停下按摩的动作,用不重的力道轻轻拍了下布鲁斯的脑袋。 “少讲那种话,要是你担心不值得,那就证明你是值得的。” “唔。” 两人沉默了会儿,直到布鲁斯情绪回归平静,兰迪才再次开口。 “所以……你怎么想?” 布鲁斯沉吟后,回答:“现在这还不是拉斯最想看见的局面。王牌仍在我们手上。” 回想起来,早在最初、他们与塔莉亚商讨这整个关于推翻拉斯的上位计划时,眼下的局面就隐约可见。 拉斯想要的就是他们彼此撕咬、彻底决裂;他想操纵布鲁斯跟兰迪分手。 目前这个目标仅达成三分之一。 明科汗自己分裂出去,兰迪跟布鲁斯的感情仍不受影响,塔莉亚那边则暂时状态不明,这取决于塔莉亚在联盟内把戏演得多满。 要是最终,布鲁斯跟兰迪仍关系紧密相连,那这局棋拉斯就算是输了。他提供联盟资源、提携帮助布鲁斯在成为黑暗骑士的路上迅速成长茁壮,最终却没捞到他想要的,反倒养出一个死敌。 尽管中途从明科汗那儿开始,他们逐渐假戏真做,事情进展几乎失控;可他们仍走在计划上。 而现在,既然明科汗已开了第一枪,拉斯就可借机操纵,把他自己的攻击混入明科汗对布鲁斯的攻击中。那么接下来…… “你认为,要是拉斯察觉他不能再继续利用明科汗煽动我们分手,他会做什么?”布鲁斯淡淡地问。 “他会去找塔莉亚。”兰迪毫不犹豫回答。 ──是时候该冷静下来,思考该如何反将一军了。 在下一个城市,塔莉亚出现了。 塔莉亚是夜里来的,没有被任何监控记录到、出现在布鲁斯跟兰迪下榻的二流旅馆的走廊上,进入房内、确认情况安全后,第一句话就是:“是时候该进入下一阶段了。我们需要更多计划。” 正如先前所料;一旦拉斯察觉明科汗再也煽动不了兰迪或布鲁斯、也就失去其利用价值后,他转回头,通过联盟长老开始对塔莉亚施压。 上回,布鲁斯跟兰迪回南达帕尔巴特时,拉斯又问了布鲁斯一次、是否有意成为魔头的继承人。 当然布鲁斯再次果断拒绝。不仅如此,他又要求拉斯尽快‘遵守诺言’提供给他衔尾蛇的情报,又说要带兰迪外出上课,要拉斯提供导师名单跟推荐。 而当拉斯准备指派任务时,布鲁斯直接告诉拉斯,他不想帮这个忙。 一系列行为骄纵任性。兰迪在一旁目睹全程,叹为观止。 当场拉斯气得都笑了。 “韦恩少爷,莫非我长得像你的管家?” 布鲁斯看了拉斯一眼。 “完全不像。你怎么会这么想?” 现在兰迪知道达米安跟杰森讲话那样是从谁了。显然,不是她跟塔莉亚。 根本不知道那天他们是如何完好无缺地走出联盟大门。 年轻的布鲁斯无所畏惧。好吓人。 第179章 暴风中的古堡那次他们假分手 塔莉亚的到访再次证实先前兰迪与布鲁斯的猜测方向正确;而在那么多仅针对布鲁斯一人的谋杀阴谋中,有些实则不是明科汗所为。 由于布鲁斯与兰迪迟迟没有爆发冲突、没有受到挑拨,没有像拉斯期望的那样分手,随着时间流逝,布鲁斯大胆的要求增加,更隐约表现出即将离开联盟的态度,现在拉斯着急了。 “现在我们怎么做?”兰迪问布鲁斯。 “很简单,”布鲁斯说,“拉斯想要什么,我们就给他。” 那是一次公开分手。 兰迪跟布鲁斯在餐馆内谈崩,两人为着彼此的朋友选择大声争论,布鲁斯要求兰迪跟塔莉亚断交、因为“魔头的女儿不值得信任”,“你没有交友的眼光”,兰迪则嘲笑布鲁斯跟明科汗当朋友根本是引狼入室,“需要我提醒你瓦赫比是怎么死的吗”。 最后,不知何故,争执停在兰迪斥责布鲁斯背着她与塔莉亚私下往来之上,“你是不是背叛我?”她大声问,“这就是你不想我继续跟塔莉亚往来的真正原因?因为你们私通?” 布鲁斯严厉否认。 兰迪一拍桌,旋风般地离开餐厅。离去前还不忘卷走布鲁斯身上的钱。 一离开餐厅,兰迪就知道自己被某人盯上了。她抓紧提包,心中已做好要战斗的打算。 奇怪的是,敌人迟迟未动手。 差不多在她抵达布鲁斯事先为她安排好的交通工具时,那股杀意也消失了。 感觉像是有人帮她解决了跟踪者。 兰迪有个猜想。她懒得去证实。 当然分手是假的。全都是演戏。目的自然是为了取信于拉斯。 否则没有任何理由他们要在餐厅大声吵架。现在的布鲁斯其实是个社恐,给他个几年、他的社恐还能更严重。 光是去餐厅吃饭就够消耗布鲁斯精力了,还吵架呢。 要是是真正的布鲁斯,他会一个字都不说,冷战直到世界末日来临。 兰迪想知道、到底为什么拉斯没有 发现布鲁斯在社交方面功能不良。可能因为在拉斯这个百岁人瑞的概念中,没有社恐这个词吧。 在……不管是什么力量的帮助之下,兰迪一路平安顺利地抵达约定地点。 那是一座盖在海岸线上的古堡,就在悬崖边缘,下方有沙滩,附近有港湾,对外公路仅一条。 依约,兰迪会在这里等布鲁斯。 这是他们三人约好的会面点,知情者有她、布鲁斯跟塔莉亚。和,现在也包括那个保护她平安抵达的神秘力量,她拒绝称其为守护天使,因为对方就不是。 与此同时,布鲁斯随塔莉亚回联盟交差,帮助塔莉亚夺得更多、更完整的武器库控制权,在人力不足的前提下,这是他们短期内唯一能找到的方法,以威胁拉斯退位。 如果情况允许,兰迪当然会随布鲁斯回南达帕尔巴特。但没道理分手后她还偷偷跟着布鲁斯对吧?那可能会引起拉斯不必要的猜测,进而破坏计划。事情已经够险了。 再者,布鲁斯想把她放在一个安全的位置,远离即将发生的风暴。 典型的布鲁斯。 特此声明,兰迪没有反对,仅仅是因为不想再给塔莉亚添乱。 暴风雨即将来临。 兰迪独自待在这座与韦恩庄园有几分相似的古堡中,使用前主人留下的水电和物资,心想等暴风雨过去后,就该进城采购,补足杂货。 夜里,在雷雨声中,有人敲门。 兰迪带着武器应门。 “……你。”她沉下脸。 “我,”对方喘着粗气,面上全是血,他自己的血,“哈啰,尤莉。” 她没等到布鲁斯,没等到塔莉亚,反倒是一个身负重伤的明科汗,在暴雨中,头部护具消失,湿透了,狼狈地沿着墙,滑倒在地面上。 兰迪冷漠地站在原地,蹙眉看着明科汗因脱力而倒在城堡大厅门外。 雨水顺着狂风,打湿大厅地面,血珠随着明科汗的动作泼溅,在地砖上留下难以洗清的痕迹。 “你得……立刻离开。”明科汗断断续续地说,朝兰迪的方向抬起左手。 兰迪盯着眼前的场景,犹豫后,还是决定要问:“情况有多糟?” “无法阻止他。他在我之上。”明科汗咳了一声,看似快喘不上气,“就只是……逃。拉斯想要你……死,他派了一位杀手。是一位大师。” 兰迪抬起眉毛,表情扭曲了一些。她看着倒在地上、失血的明科汗,再望向城堡大厅门外的雷雨交加。 暴风雨模糊了视线,叫人难以辨清雨中暗藏的危机。 “就在……外头。”明科汗告诉她,手指向雨中,“他跟着你一路……来警告你,但,” 这句话断在一半。 在半咳半喘中,明科汗缓缓闭上双眼。 兰迪沮丧地闭了闭眼,不得不蹲下身、以检查明科汗是死是活。 “天啊,你可别死在我的门前。”她嘟嚷着,抱怨,叹气,心不甘情不愿地给明科汗扔了个基础的治疗魔法。 明科汗动了动嘴唇,气若游丝,“……这就是你唯一在乎的?别浪费……我为你争取来的时间。” 兰迪给了他一眼,用最暴力的方式再扔一个治疗魔法。 “你说杀手就在外头?”她问。声音再平淡不过。 明科汗勉强撑开眼皮。 “他太强了。”他说着,一边用仅剩的力气解开他的护具、斗篷,显然是要将自己身上的一切装备都转给兰迪,“尤莉,你会需要……这些。” 然后他就昏死过去。 看来明科汗的实际伤势比他外表看上去更严重。 兰迪维持半跪在地的姿势,缓缓拿起明科汗的斗篷。 不能说她从未考虑过最终来敲门的人会是明科汗,然而她也没想到会是眼下的情况,在暴风雨中,半死不活,而且他背后还跟了个拉斯的杀手。 那么,塔莉亚失败了。布鲁斯有危险。 ……这个混蛋最好别就这么死掉。她还需要一个好用的工具人,陪她杀进南达帕尔巴特,拯救塔莉亚、跟布鲁斯他愚蠢的屁股。 “……你活着。”这是明科汗醒来后的第一句话,跟:“你还救了我。” 当时兰迪正在泡热茶。为了暖身子。 “我最不需要的就是有一个人死在我的门口。”她说,头也不抬,目光跟随着注入壶中的热水,“你的尸体会很挡路。” 明科汗沉默两秒后,发出一个短促的、不可置信的笑声。 兰迪观察茶叶在壶中舒展开来的模样,珍惜地享受着热水散发出的温度。 约一小时多前,她从雨中回来,又累又怒又冻地洗了个冷水澡,因为该死的,这座城堡在一个特别大的雷击中突然断电了。除了最原始的生火,没什么方式能煮热洗澡水,而她不想靠壁炉来煮洗澡水,那太麻烦了。她懒。 早知会有这天,兰迪想,她就该多学些家事魔法、而不是集中在攻击防御这些技能上。 目前电力仍未恢复。这些热水是兰迪将铁锅飘在壁炉内,直火煮出来的。那可费了她好一番功夫。 “既然我们仍在城堡内,我想这可被推测为你打赢了。”明科汗评论道。 兰迪双手握住瓷杯,从矩形的边桌前转过身。 明科汗坐在餐桌上。这是因为刚才她为了救活这个混蛋,把长餐桌当成临时的手术台。 “怎么,你意外?” 明科汗扬起眉毛,左手摸着原先的伤处;本来他的腹部有个严重的刀伤,现在伤口正在愈合。 “先别说我看低你的实力,我比谁都清楚你在魔法领域表现是如何出色,但杀手身上有个拉斯给他的怪东西,我认为那是用来压制你的魔法。”他说,“即便如此,你仍赢了?” 兰迪同样扬起一道眉,重心往后、腰靠在木桌边缘,下颔伸向空中。 “和?”她反问。 她本就不是零基础。而尽管时间不长,兰迪仍是希瓦的学生;过去两三年间,她也不光只是陪着布鲁斯环游世界,这段日子里,布鲁斯上过的课、她也都一起上了。 就算没有魔法,她也能打。 这就是计划;迪克的计划。 (“魔法真好用。可要是哪天你突然不能用魔法了该怎么办?我们得有备案。最好从根本上提升你的体能跟武术……”迪克总是这么说。谢谢你迪基,你是对的,欠你一次。) “现在你知道了,我不是毫无自我地被布鲁斯拖着到处走。”兰迪干巴巴地说。 “是啊……”明科汗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笑容很快隐去,“那么,杀手?” 兰迪皱起眉,捧着瓷杯、面露深思,“他掉下悬崖,一般而言我不认为有人能从那种高度、这种天气和疯狂的大浪中生存,但他是拉斯的人,所以。” 他们在城堡前门庭院中打斗,打着打着越发偏向悬崖。 最后在一次攻击中,对方后背撞上砖墙,本就松动的砖墙破裂,而那面砖墙建立在断崖边缘、下方是直通大海的峭壁、砖墙目的正是防止人们掉落。 对方因此摔落海中。 不像布鲁斯,严格遵守他的零致命原则;兰迪的选择是,看着想杀她的人就那么摔下去,根本不会费心伸手去救。 那是拉斯的人。她相信对方能幸存的。 第180章 暴风中的古堡那次她放出诱饵…… 而既然拉斯派来的杀手现已被大浪卷走,就算活着,短期内既不可能折返,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回报给拉斯任务失败的消息──而兰迪怀疑对方胆敢回报这个消息。 拉斯只派这一位杀手过来,说明他一相信这人的实力,二他看低兰迪。 估计拉斯以为,只要封住她的魔法,事情就稳了。 他错了。 兰迪在心中暗暗记下: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感谢迪克。曾经她不高兴迪克唬她绕着庄园晨跑,还给她一个可怕的假设,事后看来,这些增强体能的运动不仅对生产有帮助,他实际上可能是救了他们所有人一命。 考虑到拉斯不可能马上派另一位杀手来替补,这意味着他们成功争取到一段还挺长的时间,一时半刻用不着为此烦恼。 他们可以休养生息、储备精力,待暴风雨过去后,正好可以出发。 那也意味着,在这段期间,她得跟明科汗两个人,待在这座古堡里。 ……这将会是漫长的一夜。 由于兰迪想节省魔力,她给明科汗上的治疗魔法只是刚刚好,让伤口结痂而并未完全痊愈的程度。 一方面,她觉得这个混蛋不值得她尽心尽力,她只是一个恰巧会治愈魔法的人,从未宣誓过希波克拉底誓词。谁能怪她? 另一方面,她还怀疑这个不稳定的怪人会否临时又反水,或心血来潮就干出什么垃圾事。这很难说。 就算明科汗其实知道兰迪刻意不治好他,他也什么都没说。在关于杀手的话题过去后,他们都饿了,分头翻出厨房内所有食物摆放在桌上清点数量后,再 依双方的需求合理等量分配物资。 大部分比较好的东西都被兰迪拿走了。 这回明科汗态度倒是绅士起来。 他们用兰迪剩下的热水煮了两碗面,各自盘踞于厨房一屿,安静地吃。 直到明科汗打破沉默说:“回想起来,我早该知道你会有所准备。” 兰迪哼了一声。 “后悔费心了?” “我没那么说。”明科汗耸肩,“这里我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见鬼,你可真是我见过最偏执的正常人。你是如何做到在重度疑心病的同时仍维持你的理智,没有变得疯狂?” 兰迪盘起左腿、坐在橱柜上,捧着色拉碗小口喝汤,一边心想:这可是个好问题。 见兰迪不回答,明科汗又继续说:“因为你知道,一般而言,疑神疑鬼到一种境界后,人会变得暴躁易怒。你没有。这点我还挺佩服。” 兰迪扬起眉毛,仍然不答,心里又想:拜托哦,像她这种程度的偏执在蝙蝠群中只能说是最基本的。明科汗这么说,那只是因为他还未见到过未来的布鲁斯、跟那一整群小蝙蝠们。 “既然如此,我想你跟布鲁斯的分手也是假的。”明科汗又问,“我猜一切都是计划的一部份?” “当时你就在餐厅附近、亲眼目睹全程,你倒是告诉我分手是真是假。”兰迪反讽道,直接指出她知道当她跟布鲁斯在餐厅公然上演假分手戏码时、明科汗就在附近徘徊的事实。 随后她将喝空的汤盘往旁一搁,说:“你话可真多,现在轮我了。” “我问你,里约、墨西哥、上海,还有大都会跟摩洛哥,这其中有几次是你?都柏林的那次你已经承认了我就不提了。” “不知道你在讲什么。你得说得更具体些。”明科汗狡猾地答道。 兰迪面无表情,“需要我提醒你刚才那个杀手是怎么坠海的吗?我可以治疗你,也可以伤害你。想清楚再回答。” 明科汗的脸扭曲了一下,不甘愿地承认:“好吧,大都会那次是。里约、墨西哥跟上海,这三个地点取决于你询问的事件。和摩洛哥?那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兰迪仔细审视明科汗的表情,和他的肢体语言。必须得承认他看起来前所未有地真诚,但也有可能他仍在撒谎。 这使得明科汗笑了起来。 “瞧?这就是我说的,疑神疑鬼。不知道你怎么还没发疯。” 兰迪翻白眼。“闭嘴。有没有考虑过我的疑神疑鬼仅针对特定的人?” “但既然你就是不相信我,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呢?” 兰迪从未仔细思考过这点。她默了一两秒后说:“或许我只是喜欢多方确认。或许这只是因为我喜欢证实自己是正确的。” 又或许,她就是想搞清楚明科汗这个人复杂扭曲的性格。 不论如何,那不重要。 她跳下橱柜,收拾餐盘。“闲聊到此结束。建议你抓紧时间休息,因为几个小时后,等暴风雨过去,我们就要上路。” “上路?我们要去哪?” 兰迪将嘴唇拉成一直线,朝天转眼珠。 “当然是去拯救布鲁斯他可怜的屁股。”她说。 明科汗眉毛高高扬起。 “这是某种情侣间的心灵感应吗?因为就我看来,这里会出事的只有你。拉斯想要布鲁斯活着,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你自己。” “拉斯想要布鲁斯活着,直到他发现布鲁斯帮助塔莉亚谋反。”兰迪答。 “所以我想你早就知道塔莉亚这次会失败。” 兰迪没有否认,只说:“我们约好在这里碰头。这座古堡是塔莉亚从某人身上勒索来的,理论上不论是拉斯或他的杀手都不该发现此事和此地。” “然而拉斯知道,”明科汗接口道,“说明这一切都是计中计。这是个陷阱,你们中计了。” “是谁的陷阱还不好说。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次的失败并非是完全白费工夫。”至少如此一来,拉斯知道塔莉亚会反击、也有一定程度的实力,短时间内就不敢再对塔莉亚过度施压、威胁联姻,相反地还赠与一座城池以作为和平祭品。城池荒凉那就是另一回事。 明科汗的眉毛抬得更高。 “而你确信我会跟你一起去,这是因为……?” 兰迪耸肩。 “因为你仍对外声称布鲁斯是你朋友?而你讨厌有人碰甚至是弄死属于你的东西?”她逐一举例,“因为你既然都一路帮我阻止杀手伤害我,只剩一口气也要来通知我逃命,就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独闯联盟的大本营?否则先前你的努力跟你流的血就全都白费了?” 本来布鲁斯单兵潜入敌营的计划就很疯狂。 而有别于布鲁斯,兰迪对自己的能力有清晰的认知,知道她能打赢拉斯的一个杀手不意味着她能打赢十个。 绝对、绝对没有勇到独闯拉斯的巢穴。 要做这件事,她会需要一个垫背,也就是明科汗。 明科汗皱起眉,抬手揉捏眉心。 “不想承认这点,不过你确实了解我。”他说,“而老实讲?从一开始我就不看好塔莉亚,虽说我选择加入,但这里兵力差距是显著的。 “拉斯手上有太多人,即使塔莉亚成功夺得武器库的控制权也不可能真正……除非她愿意血洗南达帕尔巴特峰。然而她不愿意。” “我本以为她会在这段时间内回心转意。她没有。现在布鲁斯可能已经死了。” 最后,明科汗断言,“这根本就是自杀任务。” “我以为你喜欢走在危险的边缘。”兰迪悠悠讽刺道。 明科汗横她一眼。 “我追求的是挑战,不是死亡愿望,”他再次揉捏眉心,“所以现在你想要我跟你走了。这可真够讽刺的。为何我要为你做到这地步?” “你要让我失望吗?”兰迪反问。 她可能也可能没有配合这句话而稍微睁大双眼。 明科汗盯着她,死死皱眉。内心天人交战全写在脸上。 “我不知道原来你对我还有期望。”他讥讽。 “现在有了。”兰迪微微噘起嘴唇,模仿她印象中迪克的那种表情。 通常只要迪克做出那种脸,他就总是能得到他想要的。无往不利。 而她提出这个要求是有把握的;一来这是关于沉没成本,二来这是明科汗失控的古怪占有欲。 三,因为明科汗还是想回到她跟布鲁斯身边,维系他们之间的 关系,不管明科汗究竟称其为什么……所以这个自杀任务其实符合明科汗的个人利益。 这会是他挽回友谊的唯一机会。 (钩子,线,饵;这只是给个机会,能否成功挽回,就不关她的事啰。) 毕竟,布鲁斯给予的信任、和他给予的友谊是如此珍贵,你无法再从其他地方获得如此无私的友谊。一旦拥有过,就再也戒不掉。 很少有人不会对此上瘾。 尤其不是明科汗,他比其他人更追求不择手段地满足自我欲望。 兰迪敢打赌,明科汗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他向来擅长见机行事。而她是个务实主义者,没有矫情到不能为了大局跟这个亦敌亦友合作一次。这不等于原谅。 沉默许久后,明科汗吐出一口浊气,用全新的眼神审视兰迪。 “我知道你在干嘛。”他说,“这是个饵,你甚至都懒得掩饰,而我还是选择答应。” 兰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暴风离开后,我们就出发。” 180-190 第181章 南达帕尔巴特峰那次布鲁斯炸掉基地 早晨,暴风雨逐渐退去。 兰迪跟明科汗从城堡的地下通道离开,利用城堡主人停在港口的快艇,辗转换乘、抵达最近的机场。 正当兰迪看着航班班次表,心里为着转机需要花费的时间(要是她的传送魔法距离能远到横跨海洋就太好了。现在对天大喊卡尔艾尔不知道有没有用?这时期超人出道了吗?)、和可能无法顺利搭上最近的班次发愁时。 明科汗拉起她的手臂,朝一条看起来绝对没有提供给一般旅客通行的通道走去。 有一刻兰迪还以为,明科汗的计划是要打晕某个机组人员,假冒登机。 “别看了,这些都太慢了,”明科汗说,“幸运的是你有我。” “那意味着……?我们要去打晕某人了吗?这么快?” “布鲁斯没告诉过你我其实也挺有钱的吗?虽说我的家族多年前经历了一些打击,但某些该有的东西我还是有。”说着,他回头给了兰迪一眼,“假冒登机哈?很高兴得知你对我的评价就这么低。” 明科汗所谓‘该有的东西’,这指的是私人飞机。 在一座随机的大城市。 明科汗。他走进一座随机的机场,就能开出一架私人飞机。 这是他们运气好还是怎样?这家伙在世界上多少机场中有自己的飞机? 兰迪跟着明科汗登上私人飞机,全程保持沉默。 并不是说明科汗是她此生见过最疯狂的富豪,不,布鲁斯也不是,卢瑟才是,莱克斯是真的疯了,但──每次经历新的这种事仍然叫她吃惊。就像是有人给她的世界按了一次F5。 “怎么?不说话了?太惊讶了?”明科汗还调侃她,“我以为你跟布鲁斯交往挺长一段时间了不是吗?韦恩家应该比我有钱吧,据我所知,他的家族是老钱,基本上拥有整座哥谭。” 兰迪坐在明科汗对面的位置,对着手中的香槟,闷闷不乐。 老钱那是另一回事;她可能习惯了庄园城堡、英国管家跟所有那些酷炫的车、战机、武器,但这?不同的。 追根究柢,“布鲁斯花钱的方式与你不同。”她这么说。 明科汗平平一笑,“对对,布鲁斯比较伟大。”一副放弃多言的样子。 不论如何,兰迪很高兴明科汗有记取教训,这次这么快就闭嘴。 感谢明科汗提供他自己的私人飞机,现在兰迪可以更早回到联盟领地。 发现这个前仇人临时队友还挺好用的,是个不错的工具人。 飞机落地前,明科汗问:“所以计划是什么?” “本来我们的计划是,布鲁斯陪塔莉亚回联盟,演戏,布鲁斯会表面上拒绝拉斯、私底下装作动心,塔莉亚同样阳奉阴违,”兰迪答。 “两人分头各自拿走要的东西,塔莉亚要武器库的所有控制权,布鲁斯要衔尾蛇的相关纪载跟研究纪录,然后塔莉亚以控制权为要挟私下要求拉斯退位,事成之后跟布鲁斯一起来找我。而我们的备案是,要是塔莉亚被发现了,事情失败了,布鲁斯会直接叛逃,塔莉亚会负责追杀,然后……” 兰迪说到这,头疼地闭上双眼。 该死。她想不起当初布鲁斯在描述这段过去时还说了什么。 “要我说,这些计划挺不成熟的。”明科汗评论道。 “用得着你告诉我。”兰迪用手抱住头,“他们都才二十多岁,人生第一次谋反,你在期望什么?塔莉亚从没真正背叛过她父亲,这是第一次,重点是她也还没下定决心,无法决定要背叛到什么程度。” 再者,现阶段塔莉亚在联盟内获得的支持度也不够高。 那也是塔莉亚不敢直接插刀拉斯的主因,怕反倒激起众怒。 “心软导致失败。”明科汗耸肩,看着兰迪,偏过头,“可我以为你从未来回来,应该是经验丰富?” 兰迪抬头,怒视,“那意味着我不该破坏过去。” 停顿一下,又说:“这不是全部的计划,还有很多细节,但我现在实在没时间精力给你细细解释。总之塔莉亚原先打算尽可能低调处理,她希望事情从外部角度看来、可以像是拉斯主动退位禅让,关于这点她的说法是如此一来更容易获得长老们的支持,或许吧,但就我看来,她只是仍不忍面对最终不可避免的丑陋结局,她仍在期望事情可以结束得票漂亮亮。”而那是不可能的。 明科汗哼了一声。 兰迪摇摇头,用掌根按压眼窝。 “不论如何……现在我不太确定事情会如何。”她说,“我尽力了。” “你是。”明科汗同意,“都柏林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挺有精神。摩洛哥后,你看起来越来越精疲力竭。” “闭嘴吧你。” “但你知道吗?有时,我还挺羡慕布鲁斯有个像你这样,强而有力的后盾。我确信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你仍会支持他。而你也是如此支持塔莉亚。她很幸运。不是每个人一生中都能遇见一个像你这样的朋友。” 兰迪再次从掌心中抬起脸,直视明科汗的双眼。 哪怕她是在最好的时候认识明科汗,兰迪想,面对像明科汗这样的人,他们也只会成为彼此的玩伴。 明科汗不稳定,追求挑战,享乐主义。那么即使情境对调、明科汗替换布鲁斯或塔莉亚的位置,她也不会付出如此之多。 关键在于忠诚。她对布鲁斯、对塔莉亚全力以赴,支持到底,那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他们也会以同等甚至更高程度的忠诚回报。 所以她的付出不会成为一场空。 “我不会为你做同样的事,”兰迪直言,“除非你同样对我忠诚。” 那,是一件明科汗无法承诺的事。 明科汗盯着她,而后移开目光。 “是啊。我知道。” 由于摸不清布鲁斯跟塔莉亚目前进展如何,失败又是失败到哪个程度──兰迪跟明科汗最终选择最保险的方式,也就是潜入。 考虑到南达帕尔巴特峰顶高手云集,到处都是忍者刺客,即使他们用了伪装、用了魔法、走了密道,理论上应该也走不远。 可他们却成功了。顺利的潜入,甚至能回到原来的房间。 不知何故,似乎没人有时间注意道他们。 “大家都在忙什么?”明科汗怀疑地喃喃道。 那是个好问题。 兰迪正想就着房内布鲁斯留下的线索、找寻他可能的所在位置,忽然,沉重的爆炸声一声接一声,有节奏地从他们脚踩着的地面之下传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整座建筑物明显的摇晃,与远方疑似是岩石滚落山坡的巨大声响。 兰迪与明科汗对看一眼。 “布鲁斯。”他们异口同声。 就问在这座基地中,还有谁会疯狂到去炸毁地基? 真相只有一个,答案是布鲁斯。 爆炸来源是武器库。 武器库在基地的最下方。 考虑到联盟基地建在南达帕尔巴特的峰顶、和其疯狂的建筑结构,到底为何布鲁斯会认为炸毁武器库(也一并炸毁地基)是个好主意,真的是天知道。 兰迪跟明科汗用此生最快的速度赶往基地下方。 路上,明科汗连声咒骂。 “他疯了。当我警告他,拉斯拥有的武器足以移平一个国家时,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连手阻止拉斯,并不是要他直接点燃并摧毁这里的所有东西!他在想什么?这么做会使整座基地崩塌的,我以为他说好不杀人?” 兰迪扯了下嘴唇,哈哈干笑两声,心想:这听起来可不就是典型的布鲁斯吗?揍那些街头暴徒,打断三流恶棍的膝盖骨,要是对方没钱医治最后死亡,那得算在系统头上,不归他。 没什么新鲜事。她早八百年就跟布鲁斯讨论过这点。 “他是不杀人。”所以兰迪说,“敌方忍者死于落石或钢筋不算数。那算是死于重力。” 百忙之中,明科汗仍抽空给了她最震惊的一眼。 “你在……开玩笑?这算什么,地狱笑话?” 兰迪不以为然。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无辜的天使。 当他们抵达时,原来的武器库已成为一片火海。 四处都是倒塌的梁柱和钢架。就在如此危险的情境中,布鲁斯跟拉斯正在战斗,两人在要垮不垮的楼梯、和倾斜断裂的桥梁之间跳来跳去,同时似乎也在对话。 隔着遥远的距离,兰迪跟明科汗都不可能听清布鲁斯与拉斯的对话。 兰迪正要用传送魔法上前,打算抓起布鲁斯的衣服一角就跑。 然而这时,有人从高处跳下来,落在她跟明科汗面前── 是塔莉亚。神情暴躁,下弯的嘴唇和眼神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沮丧。 明科汗立刻举起刀,闪身至兰迪跟前,剑和刃彼此撞击,发出尖利刺耳的噪音。 “走!”明科汗大喊,“去抓布鲁斯,这里交给我!” 可这是为什么?塔莉亚要攻击他们?这难道不是个大好机会,他们可以连手捕捉拉斯然后── 兰迪凭着本能后退,从稍远的位置看塔莉亚与明科汗打斗,一时惊愕不已,直到她想起塔莉亚曾说过,拉斯养了一批隐匿踪迹的死士,这群忍者二十四小时七天贴身跟着他,负责在不论任何情况下都得收集拉斯的尸体,第一时间将其送入最近的拉撒路坑中。 这就是拉斯总能复活的原因。 兰迪疯狂地张望,果然,角落有忍者的影子,因着此处越发陷入火海而无法像平时那样成功隐匿踪迹。 第182章 南达帕尔巴特峰那次他们逃命 这些忍者,拉斯的死士,他们会成为目击证人,在日后给长老们提供对塔莉亚不利的证词。他们也会实时带走拉斯的尸体送入坑中。 所以那就是为何塔莉亚现在不能断然背叛拉斯的另一个原因。 实在寡不敌众。 要是能确定影子忍者的总数就好了。可即使塔莉亚身为拉斯的女儿,是最亲近的人,她也不知道拉斯的影子忍者总共有几人。 只要有其中一个死士出去,塔莉亚就不会成功。 终究羽翼未丰,能做的只有用计骗取拉斯的信任。 话虽如此……不可否认塔莉亚也确实是在亲生父亲面前心软了。 不知是否是从兰迪沉思的态度中、读出她可能为拉斯带来的巨大风险,就在兰迪思考塔莉亚的行为到底怎么回事、而他们现在又到底该怎么办的时候,一名死士冲出来,攻击兰迪。 值得注意的是,这不是兰迪发现的那名。也不知道这附近究竟还潜藏了几个影子忍者。 本以为这群人只负责帮拉斯复活的部份,不负责攻击。猜想是因着拉斯正陷入严重的生死困境,使得他的影子忍者们也都变得不安起来。 打斗由此变得混乱。 中途,明科汗跟兰迪交换了一次对手。这就是塔莉亚所需要的。一次机会,可以假藉战斗中近身的机会跟兰迪悄悄交流。 当兰迪挣脱塔莉亚的桎梏时,塔莉亚也说完了。 她们最后互换一个眼神,同时明科汗解决了拉斯的那名死士,战斗再次由明科汗接手。 兰迪抓紧机会、立即脱离这个战场,开始在火场中到处传送,寻找布鲁斯的身影。 在打倒两名试图妨碍她的影武者后,兰迪在附近的一个实验室内找到布鲁斯和拉斯。 战斗看似即将结束。 此时,拉斯负伤倒地,布鲁斯占上风,双方正在进行最后的谈话,前者嘲笑后者以拖延和争取时间,后者则刚开始一段严厉的英雄独白,每个字都充满雄心壮志。 布鲁斯告诉拉斯,他不会下杀手,会让拉斯继续活着,好叫拉斯在余下的日子里、看着布鲁斯是如何阻止这些像拉斯一样的人摧毁世界。 兰迪谨慎地移动至布鲁斯斜后方,准备一等布鲁斯独白结束、就抓住布鲁斯传送离开。 明科汗随后抵达,握紧刀柄、挺身走到布鲁斯身旁另一侧,与兰迪约莫相对的位置。实验室内人数增至四。 兰迪都准备好了。她所站的位置恰巧有一滩血,是先前不知布鲁斯还是拉斯在打斗中所流的血。 就在兰迪即将行动前,伴随着一次爆炸造成的玻璃碎裂,塔莉亚潜入实验室,冷不防用剑,从背后刺穿兰迪约莫是肾脏的位置。 兰迪没有发出声音,摀着伤处,缓缓跪倒在地。 同时,布鲁斯跟明科汗在震惊和震怒中放声大喊。 “你在做什么,塔莉亚?!”布鲁斯也跪下,抱住兰迪,小心地按压伤处以止血,“尤莉?宝贝,看着我,我马上带你离开这里。会没事的。我保证会我们没事的。”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叫人震惊不已的剧情转折中,相较于身为兰迪男友的布鲁斯所展现出的伤痛和焦急情绪,明科汗则表现出愤怒,且比布鲁斯的更外显、更强烈。 他二话不说拔刀指向塔莉亚,厉声质问道:“你怎能?她相信你!” “我不是在场唯一一个曾背叛过朋友信任的人。”塔莉亚回道。 这自然更激怒明科汗。“你不敢这么说。收回那句话!” 要不是兰迪伸手拉住他的裤腿,明科汗就冲上去。 “别……”兰迪低声请求。 “科阿,别浪费时间了,”布鲁斯也说,“我们得马上离开,找个医院,至少给她找个医生。” 明科汗仍情绪激动,没有立刻听从。 这回,塔莉亚不发一语,趁机迅速移动至拉斯身旁并从地上扶起他,将拉斯的手臂放在自己肩膀上,借着另一次爆炸带来的震动、朝地上投了一颗烟雾弹,从实验室另一端飞快离去。 “……他们都离开了?”兰迪低声问。 布鲁斯应该已经察觉异样。他回答:“对。都走了。” 兰迪松了口气,将掌心平放在地面上,静下心感受附近拉撒路坑蕴含的丰沛魔法能量。 利用这些能量,她开启传送魔法,带他们三人进行了一次可能是有史以来最远距离的传送── 他们掉在波斯湾沿岸的海滩上,一处荒无人烟之地。 一落地明科汗就破口大骂。 他称布鲁斯跟兰迪为“XX的白痴”,他们俩都是,本来只有布鲁斯是、现在兰迪也是,因为兰迪竟相信塔莉亚不会背叛她,而布鲁斯竟以为孤身深入敌营再炸毁敌营是个好主意。 此处向外绵延不绝滔滔不绝衍生出数百字。 总结:都是气话跟抱怨,用不着认真听。 与此同时,兰迪正从布鲁斯怀中慢慢站起身,小心地拔掉那把穿过她腹部的剑。神色自若,没有流血。 注意:没有流血。 明科汗本来在海滩上来回踱步。一回头,惊见兰迪正在干嘛,吓得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兰迪终于完好地拿出剑,把剑扔在地上,松了口气。 “呼。”她吐出一口长气,“耶。我们成功了。我们都没死!” 明科汗瞠目结舌,目 光在兰迪与布鲁斯之间飞快来回,头随之转动。 “你知道那?”他抬手指着兰迪,扭头问布鲁斯。 布鲁斯用一种明显沮丧又疲累的方式,屈膝坐在地上,一手扶着头,另一手摀住半张脸,缓缓颔首。 “从何时起?”明科汗用更高的音调,又问。 布鲁斯抬头给了明科汗一眼。 “当你忙着发怒时。”他简单地答道,面无表情,语气平板。 显然这是发生在布鲁斯试图止血时。 “所以……所以那就是为何你特别冷静,急着离开。”明科汗逐渐明白过来,他抹了把脸,无语地问:“我仍不明白这是如何做道的。那是幻术?” “不完全。”兰迪告诉他,“主要还是传送魔法。我的幻术有点烂,只能稍微制造出彷佛在滴血的幻影,要是刚才情况不那么匆忙,拉斯头没有受伤,他应该就会看穿这场骗局。” 这是塔莉亚的计划。 先前与兰迪交手时,塔莉亚趁隙简短告知兰迪她的计谋,要求配合。 兰迪自然答应。 进入实验室时,兰迪刻意站在一滩血上,也是考虑到她的幻术不够精致,地上现成的血有助于鱼目混珠。 当塔莉亚进入实验室时,她会看见兰迪后腰处有一团魔法,那是标记,代表塔莉亚可以攻击该处。看起来塔莉亚用剑刺穿兰迪的肾,但实际上这只是精致的传送魔法,就类似魔术表演中最基本的借位,从头到尾兰迪没有受伤。 至于为何是她,除了她是这里唯一的魔法师、和三人中塔莉亚最信任她以外,也是因为兰迪受伤最能牵制住其他二人,造成足够的慌乱,使骗局逼真。 在看见兰迪再次示范塔莉亚是如何假刺伤她的肾之后,明科汗摀着额头,像布鲁斯一样,缓缓蹲坐在地。 “该死。我该知道的。”他说,“你总是有所准备。” 兰迪耸肩,尽量别显得太得意。“我跟最好的人学习。” 当布鲁斯在未来的某天想起今日的事时,他最好为她感到骄傲。 明科汗长长一叹。他左顾右盼,从地上拾起一颗碎石,用小打小闹的力道朝布鲁斯的脚边扔去。 “干嘛呢。”布鲁斯瞪他。 “没什么。就觉得这一定是你的错。”明科汗说着,摇头,揉脸,“到底之前我在干嘛啊……?你们根本不需要帮助。” “但是你帮忙了。你冒着风险来救我。”布鲁斯指出,“就在……就在我们……” 布鲁斯没能把话说完。 明科汗别过头。兰迪同样沉默。 显然,在场没人愿意提起先前他们经历的一切波折。 从最开始的争吵、意见分歧、彼此竞争,到卢卡的死,再到他们分道扬镳,和那之后明科汗持续主动发起的一系列再幼稚不过的寻衅行为。 破晓时分,海风挟带淡淡的腥咸气味吹抚过。 三人沉默了会儿。 直到布鲁斯再次开口。 “为什么?”他问明科汗,“你大可不必费心,” 明科汗拒绝让布鲁斯把话说完。他打断道:“如果我说这是为了尤莉呢?你会怎么做?你又要打我?如果我说我想从你身边,抢走你的挚爱,你的后盾──” 眼看着布鲁斯又要被激怒,兰迪发出一个最暴躁的声音,阻止这两个大男孩继续吵嘴。 “真是够了!”她仰头对天大喊,而后转头,先是怒视布鲁斯,“你,放聪明点,他只是喜欢闹你、喜欢从你身上得到反应,你怎么就是学不会呢?不论如何他知道他抢不走任何东西,而我也不是一个可供你们争夺的东西,明白没?” 布鲁斯被慑住了,一时只能呆呆望着兰迪,上半身往后倾,乖乖地点了点头。 第183章 波斯湾到阿布札比那次他们分道扬镳…… “现在科阿只是在做他自己,意味着,一个有史以来最大的混蛋,而幸或不幸,不论那究竟是出于何故,这个混蛋就是在乎我们。你可以看出他自己对此也心不甘又情不愿。”兰迪说。 “所以别再被煽动了,亲爱的,这些天我实在受够了你们把我抢来抢去。你瞧,这件事在影视、在小说、在开玩笑的情况下还算有趣,可更多就不好玩了。” 背景中,明科汗抱怨:“嘿!谁混蛋?我刚刚可是──” “和你!”兰迪再转头怒瞪明科汗,举起手用食指指着明科汗的脸,“我知道你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但让我告诉你,在游乐场中抢走别人的好朋友这种混蛋举动不会让你得到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你最好搞清楚,之所以我还没扔个闭嘴魔法给你,这只是因为我得节省魔法能量,因为稍后我得带着你们两个大宝宝进行第二次长程传送。” “我想你们都太忙着找彼此吵架了,没时间去注意我们现在在波斯湾上,距离最近的城市仍有至少八十英里。那可是超XX长的一段距离,男孩们。这次可没有拉撒路坑在附近支持我的魔力了。” 听到距离有这么远,明科汗的表情凝固了。 “……我们可以走路。”布鲁斯小声嘟嚷。 明科汗转动眼珠,“只为你自己说话,布鲁斯。” 兰迪哼了一声,心中暗自赞同明科汗的话。经历过方才一连串激烈的打斗和爆炸之后,只有布鲁斯这个苦行僧才会考虑徒步进入阿布贾比的想法。她宁可耗尽魔力,也不愿耗尽体力。 再者,他们有时间压力。 “考虑到某人刚才炸了南达帕尔巴特峰,我想我们最好趁着拉斯还没缓过来、尽速离开这个国家,免得联盟杀手找上门执行死亡报复。” 兰迪说着,在提及爆炸和联盟时拖了长音,刻意地用力看了布鲁斯一眼──是的亲爱的,这些话就是针对你──并欣赏了眼布鲁斯心虚的表情后,才又回到明科汗脸上,严正警告。 “所以,你,最好给我闭上嘴,否则我就把你扔在这,让你自己走去阿布扎比,不在乎你是否会在过程中遭遇刺客。” 最后,她说:“现在要是你明白了,就给我一个你最不甘愿的脸。” 明科汗确实露出了个不甘愿的表情。 “很好。”兰迪对自己点头,“现在,绅士们,接下来的这段期间内,请把你们的思想从沟里拿出来,并保持你们的专业和文明。我们成交吗?” “……成交。”“……呃,反正。”声音都又小又不甘心。 兰迪在心里摇头叹气,原地坐下休息。 她心想,曾有人说,三十岁前大脑都还未发育完,而男人的青春期特别长;该死的见鬼,这可能是真的。就看看这两个大宝宝,都二十多岁,仍需要被管教。 难怪阿尔弗雷德总是那么累。 他先得养大一个布鲁斯,接着是布鲁斯 带回家的一个两个三四五个孩子。 在一段长时间的静默后,布鲁斯才又说:“我刚想起来,韦恩家在阿布贾比国际机场停有一架私人飞机。” 兰迪不作声。她知道这件事;她当然知道。 身为韦恩夫人,兰迪对布鲁斯名下有多少财产是一清二楚,清楚程度相当于负责帮他们管理财务的阿尔弗雷德。 “那太好了。”明科汗勉强道。 “我是说,一架。” 问题在于,很显然,接下来他们将不同路。 布鲁斯跟兰迪要回哥谭,明科汗则……天知道之后明科汗会去哪。看着并不像是他有打算这就回新加坡。 明科汗耸了耸肩,不再回答。 兰迪想起来时明科汗将飞机留在波斯湾机场上。猜想明科汗会在阿布札比转其他交通工具。 那么,这就是终点了。 不论如何,他们都终将分道扬镳。 兰迪将这八十英里分成三段来完成。 进入城市后,为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他们改为徒步。 兰迪本想从路边偷辆车什么的,因为电影不都这么演的吗?结果布鲁斯阻止她,说窃走民用车辆是犯罪。 “那我们可以给他们留下钱。”兰迪试图说服布鲁斯,“这样就算不上偷窃。我们买了那辆车。” “仍然不合法。单方面许可的交易叫做强买。”布鲁斯答。 兰迪拉下脸,不想再说了。现在她想念未来的布鲁斯,那个布鲁斯已经被孩子们腐蚀了,愿意依据情况做出适度退让。 她爱布鲁斯。她真的爱。她爱布鲁斯的全部,包括他的目标、他的道德跟他的正义感。 但有时,跟一个道德上如此黑白分明的人交往生活实在很累。 一旁明科汗目睹对话全程,毫不掩饰地窃笑出声。 他们继续向前走,此时,前方有个出租骆驼的摊位。 兰迪太高兴了,立刻就想上前租几只骆驼代步。当然那会很贵,但现在谁在乎钱。 布鲁斯拉住她的手臂。 “你有当地货币?”他问。一脸严肃。 兰迪朝天转眼珠。“天啊布鲁斯,相信我,他们会收美金。”她说,一边蹲下身,脱掉战术靴、拉开袜子从里头翻出三张被折迭压扁的一百美刀纸币。 “我想这足够了。”她对另二人说。 布鲁斯没有回应。 兰迪抬头,发现布鲁斯正以一种“动摇,但尽可能不表现出动摇,否则可能导致坏结局”的伪面无表情望着她,天人交战就写在他的眼中,而他仍力求冷静。 看着像是布鲁斯因着目睹兰迪从汗湿的袜子里拿出现金,正在重新考虑究竟与兰迪交往是否是个神智正常的决定。 “干嘛?”兰迪扬声。 此时明科汗已笑弯腰。 “你们真搞笑,”他说,一边用食指抹掉眼泪,“我说的是你,尤兰达。呃,我会想念这些的……” 他不该说这句话的。 一旦明科汗主动提起,他们(主要是布鲁斯)就不得不直面即将分别的事实。 “现在还来得及。”布鲁斯说,用恳求的眼神望著名科汗,“你可以不必离开。加入我们,科阿,跟我们一起去哥谭。帮助我使哥谭变得更好。” “嗯,”兰迪想说:首先,她可没答应这件事。 但明科汗开口更快,“你要爬回哥谭。你要爬回你的小世界中。而你还想邀请我陪你待在那儿?!” 布鲁斯脸色一变,咬紧牙根。 兰迪在旁,缓缓闭上双眼。 太好了,他们又来了,这回还选在大路中央吵架。 幸好此时这条宽阔的道路、除了前方不远处的那处骆驼出租摊外,就再无路人,只有两旁寂静的民宅石壁会听见这些对话。 兰迪仰头,凝视天边缓慢飘过的浮云,想知道这回他们得吵多久才能停。 “你仍然不明白,布鲁斯,你才是不明白的那个人。”明科汗继续说,表情随之扭曲,“你不明白过去几年中我们所做的一切,” 布鲁斯打断他,“我没兴趣再听你发表这些长篇大论。” “我们都是疯狂的,”明科汗再说,目光扫过兰迪,意味着这句话包括兰迪。 “我不是那个心理病态。”布鲁斯怼。 “嗯,”兰迪想说:先前明科汗还不是才说她是正常人吗?能不能他们吵架就好,对话别包括她? “你会失败的。估计就在你开始你的打击犯罪事业的第一年。”明科汗怼回去,“我还以为你能理解,布鲁斯,这个世界需要我们。我们三人。这会是最完美的,” “即使我失败,这为何又是你的问题?”布鲁斯质问。 明科汗开始他的演说。 开头跟结尾的部份兰迪都走神了。她只听见中间明科汗说:“……我们可以从一个亚洲的小国家开始我们的事业,使世界变得更好。我们已经是世界上最足够聪明、最具完备技能的高手……” “嗯,”兰迪喃喃,“这我不同意。你把美国队长跟超人都放哪了?我们还有神奇女侠跟钢铁侠呢。所有正联跟复仇者会不喜欢这句话。按倒赞。” 她不担心剧透。反正布鲁斯跟明科汗正忙着吵架,他们听不清的。 有趣的是,明科汗想要布鲁斯(跟她)陪他继续周游世界,从亚洲开始;布鲁斯则想要明科汗一起去哥谭,并待在哥谭。 双边有各自的蓝图,对未来的规划和对正义、对道德的标准始终有冲突。他们都清楚这点,同时又希望,什么,只要声音够大、姿态够凶猛,就可以说服对方? 兰迪的白眼都要翻到火星上去了。 待兰迪回过神来时,这两个大男孩已经吵得要打起来。 “停,我说停!”她正式介入,走到中间抬手强行分开二人。 布鲁斯跟明科汗各自看她一眼,不得不按捺住。 “瞧瞧你们。都想要对方屈就自己,随便讲几句就能打起来,这怎么能合作?”兰迪斥责道,“放弃吧,这段关系就是行不通。” “重点是,我也从未答应过要出现在你们各自对义警事业的宏伟蓝图中,我有我自己的宏伟蓝图需要完成。” ──实际上,她的蓝图或许是这儿最宏伟的;兰迪心想。 她知道布鲁斯知道这点,证据就是未来的布鲁斯从未正式将她编列入蝙蝠义警行列中,直到兰迪主动提议加入后勤。 明科汗则不然。混蛋活在并成长于父权思想中,都被打过那么多次,仍时不时忘记要把兰迪放在平等的位置。 “那行吧,”明科汗咬牙,恨恨道:“你们就手牵手爬回哥谭,而我会为这个世界带来正义,到那时候你们就知道谁比谁优秀。” 兰迪翻白眼。又来了。又在比较。这些男人可真是。 第184章 离开阿布扎比那次有人下线 “你真是个懦夫,布鲁斯,”明科汗又说,“继续做回一个心眼狭窄、见识狭隘的人,你不会成功的。” “哦得了吧,”兰迪抢先回嘴道,“就因为布鲁斯拒绝你、他就成了你口中的懦夫,很成熟,明科汗,你可真优秀,心胸真宽广。” 明科汗更用力地咬住牙根,在兰迪的嘲讽下勉强吞回怒气。 然后布鲁斯质问明科汗:“到底你凭什么认定我做不到?” “因为你就是不可能拯救一个犯罪已根深柢固的城市!”明科汗惊呼。 他再次试图说服,仍试图说服,“就放手吧,布鲁斯,对你父母的死放手,对哥谭放手,你不可能拯救哥谭,不可能拯救所有人,甚至不能拯救大部份的人。我们可以从东南亚的一个城市开始,打入他们的地下世界,从那里开始拓展业务,可以做的事远比哥谭更多……” 布鲁斯拱起肩膀,双拳紧握。 “不。”他果断拒绝明科汗,“我真是受够了你三天两头指教我,一直否定我,告诉我我做不到。” 明科汗也握起双拳,试图通过兰迪的阻挡、伸手去碰布鲁斯。 “不,听着布鲁斯,”明科汗开口。 被布鲁斯打断,“我不会放弃哥谭,科阿。我不会放弃我从八岁起就立下的承诺。” 明科汗面色一变。 “别再那样喊我。”明科汗大喊道,话锋一转、苗头指向兰迪,“和你,尤兰达,你就继续宠坏布鲁斯吧,继续溺爱他,直到──” 兰迪跟布鲁斯同声打断明科汗。 “我要如何宠坏我自己的男人根本不甘你什么事。”这是兰迪。 “你不敢再把尤莉卷进我们之间的战斗!”布鲁斯抬高音量。 一时间,三人的声音都混在一块儿,不好辨清谁说了什么,直到布鲁斯用最大的音量盖过一切。 “──你有病。”布鲁斯对明科汗说,“有部份的你彻底坏掉了,无药可救,而你对于我并不像你一样破碎感到愤怒,更对于我身旁有人支持我、做我的后盾、治疗我的伤口感到忿忿不平。” “每一次你针对尤莉所做出的行为,说到底不过就是嫉妒我有一个真正爱我、不会放弃我、不会离开我的人,因为那是个你永远不会拥有的东西!” 顿时明科汗暴怒,越过兰迪的拦阻、朝布鲁斯挥拳。 “收回那句话!”明科汗大叫。 布鲁斯看上去一点也不为此后悔,“所以我说对了。” 兰迪翻了个白眼,使劲拉住明科汗、用了点魔力好将其往旁甩开。 在兰迪身后,布鲁斯越过她的肩膀、对明科汗严厉警告道: “要是你涉足哥谭。要是你踏进哥谭一步,幽魂制造者,我会阻止你,对待你一如我对待其他罪犯。” 明科汗扶着墙直起身,也隔着兰迪,朝布鲁斯大喊:“我对那被你称之为家的垃圾箱大火半点不感兴趣。那么你最好也永远别踏进我正在经营的城市,否则!” “很好!”布鲁斯喊回去,“我才不会踏进你的城市,不感兴趣!” “非常好!我也不会踏进你的城市,你再也不许喊我的名字,也再也不会看见我的脸!” “那最好!我也不想再看见你的脸。” 兰迪站在两人之间,背对布鲁斯、面对明科汗。 这不合时宜,可她心中不免暗自对此二人幼稚的争吵方式感到好笑。 明科汗冷笑一声,走进前方的骆驼出租摊,出来时牵着一匹……马。 兰迪眨了下眼,绷住表情。 他们在沙漠中央。那是个骆驼摊。但明科汗选了一匹马。 好哦。兰迪尽量不对此发表任何评论。倒也不是说骑马就不行啦…… 上马后,明科汗在拉下头巾遮住上半张脸之前,他又看了眼他们。 他的眼神停在兰迪身上。 兰迪马上竖起一根手指直指对方的脸。 “嗯─嗯,别再挑事了,”她警告道,“我仍有魔力可以给你一个简单的闭嘴魔法。” 明科汗拉下头巾的手停住,半晌,嘴角一抬。 “这一路来谢谢你了,兰迪。”他说。 然而。明科汗并未明确说明这里他所指的,是‘从海湾到阿布扎比’的这一路来,或更广泛意义的‘这一路来’。 或许二者皆是。天知道。 兰迪抬起眉毛,双臂交叉在胸前,回以明科汗一个怀疑的斜眼。 “然后……?”她扬声。鄙夷貌。 明科汗大笑起来。 “你的要求可真高,但这就是为何我如此迷恋你。你严厉,真火辣。”他说,“也不像布鲁斯,从头到尾你不曾问我为何折返、保护你、帮助你,你根本不关心,所做的就是要求跟要求,利用完就把我扔一旁,从不原谅我。好自私,我喜欢。你实在了解我。我们真该在没有布鲁斯的前提下成为朋友。” 兰迪可以感觉到布鲁斯在她背后,非常火。 她轻轻捏了捏布鲁斯的手,示意对方:她可以解决这事。不必替她出头。 “就因为你不问,我反倒特别想告诉你,”明科汗又说:“知道我做这些事的真正理由吗?为何我想确保你们能活下去?” “那是因为──要是这个世界少了你们,就不那么有趣了。” 语毕,明科汗拉动缰绳,潇洒地扬长而去。 留下兰迪与布鲁斯,二人站在阿布扎比的民宅巷弄中,目送明科汗朝着夕阳的方向而去…… “他是不是?”布鲁斯开口。 “根本走错方向了,对,”兰迪点头,“那边是往海。他会骑着马一路进入海中。” “而且,那是一匹马。他从骆驼摊中,牵出一匹马。” “猜想他不会骑骆驼?或是骑马看着更帅?我们都清楚他有偶包,特别在意外表形象。” 布鲁斯低下头。两人对视一眼。 “仍然有那么气吗?”兰迪友善地问。 布鲁斯摀着前额,垂首摇头。 “我……不。”他苦笑,“有时,我愿意相信你的幽默感可以杀人。” 兰迪用肩膀推了推布鲁斯,“请称其为我的幽默感可以拯救这一天。” “我就是不明白。” 飞机上,布鲁斯将头靠在窗玻璃上,轻声喃喃。 兰迪本在喝橙汁,闻言,咬着吸管侧头给了布鲁斯一眼。 “他要我放弃哥谭,要我去亚洲。”布鲁斯低声道,“他明知道我的训练是为了哥谭,我去联盟是为了你的诅咒。他明知道我的蓝图跟计划,但……” “嗯。”兰迪咽下橙汁,明智地说。 布鲁斯用双手掌心摀住脸。“到底一切都是谎言吗?我们的友谊对他而言就只是玩具吗?他做这一切都只是出于好玩跟有趣?” 兰迪看了眼橙汁再看着布鲁斯,叹了口气。 “是那样吗?我不这么想。”她说。 布鲁斯放下手,望向她的眼神中仍有一丝不愿放弃。 “你的想法是?” “我不是他本人,不能代表他发言,但就像之前我曾说过的,我认为这是他身上的孤单情绪在说话。他说少了我们就不有趣,这句话在我听来无异于他承认自己的孤独。明科汗有人格障碍,是个心理病态,可他仍然是个人,孤独是种本能,这会胜过他不稳定、精神病的那部份。” “所以,我不认为一切都是谎言,不论是你们的友谊或是他对我的复杂想法,或其他更多。情况更像是你们都用错误的角度看待彼此,以为取得共识,但并非如此。” 布鲁斯默然。 良久,他才再次开口道:“我知道他是个凶手。” “可你仍想念你的朋友?”兰迪贴心地提议。 布鲁斯抿了抿唇,以嘶哑的声音,勉强承认道:“我想念我们的友谊。我很气真实的他是如此自私、如此傲慢,可是……我想念我的朋友。” “我想念那个我以为我认识的人。” 兰迪明白了。 “你想念的是最初认识的‘安东’,不是现在的这个明科汗。” “他称自己为幽魂制造者。”布鲁斯咕哝道。 “所以那就是你特别生气、放不下的原因。你想知道‘安东’究竟是否曾真实存在过。想知道过去几年来你到底是在跟谁当朋友。” “……对。” 不知何故,此时此刻兰迪竟觉得自己像是在安慰一个失恋的人。 话又说回来,当一段美好的友情破裂时,造成的伤害可以比爱情破裂所带来的心碎更严重。这是个公认的事实。 兰迪轻叹一声,推开靠枕,隔着座位之间的扶手、给布鲁斯一个拥抱。 “到底明科汗身上有几分是你所认识的那个‘安东’,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我唯一能确定的是,你不会像他所说的那样失败。你会成功,让世界知道你的名字,就像一个黑夜中的传说。” 说着,她温柔地挤压布鲁斯的肩膀,“所以总有一天他会明白,原来这里是他错得离谱。他会后悔的。” 布鲁斯哼了一声,“后悔?关于这点我可不那么确定。你已经承认未来从未见过他。” “但我又不是从你的葬礼上来的。”兰迪挑起一边眉毛,“我也保证,很快,你会交到新朋友。”而且是一大群朋友。 闻言布鲁斯偏过头,用一种质疑兰迪是否神智清醒的眼神,上 下打量她的脸,以表情无声问:我?交新朋友?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讲什么? 兰迪笑了下,“真的。你会有新的、更好的朋友,他们会支持你,不是一昧地否定。你也会有家庭,有天你还会成为一个父亲。” 顿时布鲁斯脸色白了几分。 “我,还太年轻了,”他结结巴巴地道,“不能成为父亲。” 兰迪笑了,幸灾乐祸。她拍拍布鲁斯的背,“记住这种感觉。哪天我吓坏了的时候,你就知道那时的我是什么感受了。” 第185章 回到哥谭那次她摆拉斯一道 所以她们回到哥谭。 关于拉斯,和过去近三年来的联盟生活与环球之旅,那儿有件事,兰迪是回到庄园、重新安顿下来后,才终于想明白。 那就是。 事实是,拉斯根本就没弄清楚她的时间逆行跟时空跳跃是怎么回事。 他没弄明白! 众所周知,衔尾蛇这玩意儿没有安装说明书,历史上留下的相关纪载少得可怜。尽管拉斯声称他比谁都更清楚衔尾蛇的使用方式,但事实是,他不。 那是虚张声势!是诱饵!为了引诱其他也想弄明白衔尾蛇是怎么回事的人接近,以搜集情报碎片,好拼凑出更大更完整的说明图。 考虑到这回他们与联盟的往来在一切都爆炸了之中草草结束,很有可能拉斯直到现在都仍误以为她与众不同的时间前进方式、是因为她被衔尾蛇诅咒,而他该死的仍没弄清楚该如何破解这个诅咒。 毕竟要是获得衔尾蛇、意味着得失去对自身‘时间’如此重要一个东西的主控权,那拉斯要这何用。可以创造新世界是一回事,时间受比自身更高存在摆布又是另一回事。 想到这兰迪就想大笑。因为谁会知道原来逆行是她自己的主意呢?就连她的枕边人布鲁斯都是在未来多年、从小世界回来后才弄明白这点。在这里她成功摆了拉斯一道,将军。 (尽管事后拉斯像是仍弄明白了。兰迪记得那回她在洗澡前被拉斯召唤,当时仍挺着孕肚。那次可真惊险。距离死亡只有那么近。) 总之,那就是为何拉斯要费心做这一切。 先是一路放出诱饵,引诱布鲁斯(跟明科汗,附赠的,拉斯估计没想过会得到这个赠品)前往联盟,美其名曰收徒训练培养接班人,实则就是想通过长时间的朝夕相处、看是否能从布鲁斯身上打探出相关细节── 而兰迪本人的出现,那对拉斯而言则就是意外之喜。 他们都不知道她会在这时出现。 塔莉亚不知道,布鲁斯不知道,包括兰迪自己,没人能预料。 所以她再回到过去后,才不再与布鲁斯交流下回落地的时间。 所以拉斯才不得不容忍他的首席学徒布鲁斯,这个被称之为‘恶魔之心’的接班人,不仅自己像吸血鬼般吸取联盟的资源,更在寄宿制的前提下、公然带女友进学院旁听自己所学的每堂课,住同一间房,又在课堂上表现得像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他确实是),仗着……不管他到底是仗着什么。也许是他成绩好跟拉斯仍需要他这大两点吧。 回想起来,他们在联盟时是如此自我,堪称任性妄为,没有被其他同其学徒欺负排挤着实是个奇迹。 要知道那儿的外来学徒来头可都不小。必须家世背景或潜在资质到达一定的高度,拉斯才会挑中。 就这点来说,塔莉亚的表态、与他们有明科汗这个长袖善舞的人在团队中负责绝大部分的对外沟通,二者皆功不可没。 就更不提后头的结业式上,布鲁斯所选的庆祝方式是: 一,帮塔莉亚谋反,跟二,炸了整个南达帕尔巴特峰。 像是,从地基开始炸起。彻彻底底引爆整个武器库。甚至不能保证埋藏其下的拉撒路坑能否幸存。 哇。 要是坑也毁了,拉斯真的会恨死他们。 尽管乍听之下拉斯似乎挺倒霉?养出自己最大的死敌。 但从世界的角度、普通人的角度跟私人恩怨的角度来看,兰迪觉得他活该。要不是他自己先重恶因,恶报不会降临在他头上。 至于多年后,又一个韦恩冲进联盟,而拉斯竟没有当场掐死杰森、反倒还对他挺不错,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猜想那也足以说明彼时塔莉亚在联盟内掌权的程度已超过拉斯。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得以再次踏上哥谭的土地,这叫人感触良多。 随着飞机越接近哥谭,布鲁斯就显得越发坐立不安。从他脸上刻明显可看出布鲁斯对‘回家’这个想法抱持深切的焦虑,不需要明科汗临别前的蓄意言语攻击、他自己就可以吓坏自己。 “亲爱的?”兰迪开口。 布鲁斯咕哝。 “我只是想说,飞机已经落地了。” 布鲁斯弓起背,双手十指彼此交迭、将下颔枕在其上。 “我知道。”他说。从坐姿到声音都透露出强烈的焦虑。 兰迪尽可能不对此做出批判的表情,转头给空乘员一个尴尬歉然的微笑,表情暗示她会自己处理这边这位不肯下机的怪人,让他们别太担心。 她拿起水,也拿起呕吐袋,贴心温柔地问布鲁斯:“要不要来点水?你是不是反胃?” 布鲁斯抬头望向她,窘迫,怒视。 “别再这样照顾我了,我不是孩子。”他说。 这就是兰迪想得到的回答。 立刻,那些温柔贴心都从她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地凝视。 “很好。那么我相信你这个成熟的大人可以理解飞机已落地是什么意思。快挪动你的屁股跟着我出去,别死窝在这耽误人家机组工作人员下班。” 布鲁斯没有噘嘴,可是他的下唇确实比平时更突出一些。 他慢吞吞地解开安全带,龟速拿行李。 兰迪在旁看着布鲁斯行动,就板着脸。 更具体来说,主要是在盯着布鲁斯的嘴唇。 她闪电般地从布鲁斯那儿偷一个吻。 布鲁斯吓一大跳,脸上有红晕,眼中有震惊。 “你在做什么?!”他压低音量,“我们在公开场合!” 兰迪得意洋洋,趁着布鲁斯反应不过来,抓起他的手、拖着他连同两人简单的行李,快速走下飞机。 那些空乘员望着她的方式可太羡慕了。 从这点上说,有个小男友或许也是件趣事。 “放松点,布鲁斯。你是回家,不是上战场。”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我的家,我的城市,可是……” “你害怕见到阿尔弗?因为过去两三年你都忘了要给他打电话?在外头生死不明?” 布鲁斯停下脚步。他双肩往下,左手提着装有两人所有行李的提袋,低头给了兰迪一个恼怒的眼神。 “别再逼我了。”他抱怨,“当我们在联盟时,你明明很温柔。为什么。态度的改变是怎么回事。” 兰迪抬头,笔直迎上布鲁斯的目光。 “因为你正在拖延,想继续逃避,害怕面对现实,”她指出,“所以我必须得推你一把。” 否则她就真像明科汗所说的,是在溺爱、宠坏布鲁斯了。 要是可以,兰迪倒想一直温柔下去,可有时布鲁斯就是需要严厉点的方式来鞭策激励他。 “就去吧,布鲁斯。”她转而鼓励道,“阿尔弗永远不可能拒绝见你。” 布鲁斯皱起眉,一个深呼吸后,重新鼓起勇气,走上庄园大门前的石阶。 阿尔弗雷德就站在大门前。已等候多时,预备好一切要迎接多年后终于回到哥谭、回到庄园的布鲁斯少爷。 兰迪无意破坏布鲁斯与阿尔弗雷德之间温馨的重逢时刻。 她刻意慢慢走在后头,想给这对父子一些单独的时间。 这是深秋。微风抚过,带起地上的枯黄的叶。 兰迪看着时间两旁的花坛,压下被风带起的发丝,胸中泛起怀念之情。 她想念庄园。 从没想过会这么说,但天啊,她甚至想念哥谭的空气。 并不是说地球上其他地方就没有糟糕的空气,但这种淡淡的怪味?深入你的鼻腔?叫你久了就再闻不出区别,像是某种寓意上的煤气灯? 那就是哥谭。独一无二。 当然,以韦恩庄园所在的布里斯托而论,空气质量已经比哥谭其他地区要好上许多。加上庄园周围大片的树林,和阿尔弗雷德细心养护出的花园。庄园内的空气总是干净的,有淡淡的花香。 兰迪走过最后一阶台阶。 她抬眼,正好看见阿尔弗雷德松开对布鲁斯的拥抱。 他们隔着布鲁斯四目相对。 阿尔弗雷德微微扬眉。 “这里我看见你带回了一位熟悉的人。那是否意味着在过去的数年内,我们的家族朋友一路陪伴着你?”老管家问道。 这里兰迪只注意到:家族朋友。阿尔弗仅称她为家族朋友。 “不到三年。”布鲁斯解释,“她中间出现。当我在联盟时。” 兰迪举起手,尴尬地挥了辉。 “呃,嗨阿尔弗,好久不见?” 阿尔弗雷德面不改色,并没有像迎接家人那样迎接她。 兰迪放下手,在心中苦笑。 ……所以在这时候,她的管家仍称她为家族朋友。 好吧,很高兴知道这点。 那天,布鲁斯与阿尔弗雷德在厨房里聊到深夜,又到天明。 兰迪可不陪他们熬夜。她跟阿尔弗也没那么多话好聊,多半就是在旁附和几句,补充描述。这没多大意义。所以晚饭后不久她就径自去洗漱,而后开始寻找可供使用的房间。 她所找到的,是空荡、清冷的主卧,一切家具都被盖上白色的防尘布。 和……一间房内物品比其他客房稍微丰富些的‘仍是客房’? 第186章 哥谭韦恩庄园蝙蝠洞从零盖起 兰迪握着门把手,退出去,重新看了门一眼再进入。 这就是她的房间。确定没走错。 兰迪……闭了闭眼。她深呼吸,打起精神鼓起勇气,在房内巡了一圈。 首先,没有任何惯用的盥洗护肤备品。 说得对。毕竟这一年她喜欢用的那些东西也都还未上市,甚至可能还未被研发出来。 那么这意味着,她得为自己找到新的、合 适的一整套洗浴用品跟护肤品。 听起来这可真好玩。 打开衣柜,除了一条不知何故出现在此的黑色围巾,一些她懒得去仔细检查的杂物,跟一套韦恩家提供给客人的通用浴袍外,再无更多。 基本上可说是空无一物。 待办事项和采购列表上的条目顿时多了一倍。 再检查床具。当然绝对不是她习惯的那套。少了她怀孕时不可或缺的长枕头,床突然显得好空。 唯一的好消息是,至少房间里床具的质量、比起庄园其他客房固定通用的那两款要更高级好几个档次。 桌上有台灯,有书,有笔,还有教材,跟布鲁斯都毕业了也没交出去的高中作业?非常奇怪,想不通为何这会出现在此。 柜子上堆了不少小玩意儿,看似是从世界各处搜罗来的精品。 兰迪从中找出她最喜欢的那只杯子。 原来跑这来了,刚才在厨房没找到,她还难过了一会儿。 最终兰迪带着心爱的杯子,去了布鲁斯现在的房间,霸占了布鲁斯的床。 该房间同时也是杰森未来的儿童房。按理可推想,这房间就是庄园拥有者安排给孩子的固定房间。 兰迪暗自称其为“少爷房”。 由于时差,跟在联盟时被迫养成的不人道作息时间,隔天清晨不到五点,兰迪就醒了。 并不是说这样就能吓倒兰迪,但睡醒后发现即将的蝙蝠侠就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睡觉,还一脸严肃,那是种体验。 这男人表现得彷佛这辈子从不需要睡眠。要知道即使是真正的蝙蝠,牠们也需要睡觉,甚至是冬眠。以此为前提,布鲁斯不可能是蝙蝠的化身。必须得是某种别的超然生物。 兰迪抱着枕头翻身。 “早安,亲爱的。请别告诉我你就这么看着我睡觉几小时。这太毛骨悚然了。你是什么,吸血鬼?我是否该喊你爱德华。”她打趣道。 脑海深处,有个念头飞快闪过:假如布鲁斯是她的爱德华,这使她成为故事中的贝拉,那狼人该是谁,明科汗?呃,不。 “我正在思考。”布鲁斯答非所问。他一定不知道爱德华是谁。 兰迪揉眼睛,“看出来了。是否有意与全班分享你的想法?” “唔。”布鲁斯说。 兰迪打了个哈欠,在被单下挪动,想找个舒服的姿势再睡回去。 别怪她赖床,这可是这些天来终于有一次她可以放心安稳入睡。 就在兰迪快又睡过去前,布鲁斯才开口。 “……已经很多年了。在这张豪华的、昂贵的大床上,我总是感到不对劲。”他说,“当外头犯罪率高居不下时,我怎能坐在这,若无其事地享受着父母所留给我的这美好的一切?” 兰迪半梦半醒,闭着眼回以一个朦胧的鼻音。 布鲁斯的手轻轻滑过床单。 “从外头回来后……一想到哥谭仍有那么多的罪恶,我就难以平静。我得立刻做点什么,为哥谭。即使这座城市拒绝我,我也将为它而战。” 停顿一拍后,布鲁斯沉声道:“我将是哥谭的守护者。” “我是黑夜。我是复仇。我是……黑暗骑士。” 兰迪清醒了。她睁开双眼,从枕头上望向坐在床边的布鲁斯。 忽然记起,曾经迪克提到过、早年布鲁斯有过一个十分搞笑的独白。看来这就是迪克所指的。 平心而论,以当下的时空背景而言,“黑夜复仇”乍听之下还挺酷的。瞧,这是千禧年,互联网上的人们各个都喜欢选用一些听着就中二的字,拼凑组合成名字。 至少布鲁斯没有拉出一长串的抬头,好比风暴降生的那位,因为这就是目前所流行的。所以是的,黑暗骑士实际上还算不错。 “哦。”兰迪说。 布鲁斯眉毛抽动了下。“你的反应就这么多?” “你是蝙蝠侠,这我已经知道了。”兰迪说,一边坐起身,用掌根搓揉前额,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从未来回来,记得吗亲爱的?再说,现在才什么,清晨五点十五?拜托饶了我吧。” 布鲁斯眉头一皱。 “蝙蝠?你在讲什么。”他听起来挺不高兴,有点被冒犯,“刚才我说的是,黑暗骑士。” 兰迪放下手,淡淡瞥了布鲁斯一眼,“是啊,我知道,黑暗骑士,可是你要告诉我你的服装并不是以蝙蝠为发想的吗?你的头盔上没有两个尖尖的小耳朵?和你也绝对没有打算把基地藏在蝙蝠洞?” 布鲁斯脸色微变,最终定格在一个接近于噘嘴的表情之上。 “服装还未定案。我还没把草图画出来。”他说。彷佛这事还有得商量。 兰迪心不在焉地应声,仍想缩回被窝中。 从布鲁斯的反应看来,这些想法都是新的;而这就叫兰迪松了口气。她不想成为给布鲁斯这些点子的人,这很重要,否则她会成为偷走布鲁斯此生最重要点子更以此居功的人。这不值得引以为傲。 他们沉默了会儿,然后,布鲁斯朝兰迪伸出手。 “陪我一起下去?”他提议,“如果有谁该陪我见证这一刻,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庄园地下有个洞穴。 据布鲁斯自述,他曾在玩耍时意外跌下去,从而发现这个洞穴。那年他八岁。之后他在夜里反复噩梦,梦中全是蝙蝠根尖叫声,他一直在坠落,感觉永无止尽。 正因如此,他的父母,老韦恩夫妇、托马斯跟马莎,才会提议带他去新开幕的剧院看戏。 他们一边用爪钩进入洞穴,布鲁斯一边这么说:追根究柢,一切都怪这个洞,跟洞穴中这些可恶的蝙蝠。 兰迪静静听着,一边注意环境注意安全,一边心想:然而,根据多元宇宙的定律,布鲁斯韦恩就是会失去父母并成为蝙蝠侠,否则会有更糟的事发生。好比在某个宇宙,托马斯成为蝙蝠侠,马莎成为小丑。另一个宇宙中,布鲁斯有个哥哥,布鲁斯本人一早就死了,那个世界实在太可怕了。 他们站在岩石天然形成的平台上,环顾整个洞穴。 “刚才你说,庄园地下有个洞穴,这个说法并不准确,” 兰迪说着,转头望向布鲁斯,“你知道实际上哥谭地下几乎是空的吗?现在你望出去的这些岩洞,它们可能通往哥谭其他任何一处。像是,我们就只靠这些岩柱支撑整座城市,而且楼还越盖越多越盖越高,哪天要是一个地震,轰。” 在其他宇宙中,这就是猫头鹰法庭的根据地。 但在这个宇宙中,不知何故,猫头鹰法庭早在上个世纪就全灭了。部份与拉斯有关,部份与九头蛇、还有一些魔法组织有关。去年兰迪就趁着在联盟内跟环球时确认过此事。 黑暗中,光源就只有兰迪放出的魔法光球、布鲁斯手中的荧光棒。 在他们周围,兰迪竖起一道球形的魔法屏障,用以驱离蝙蝠。 紫红色的魔法屏障带着水波纹状的黯淡光芒。 这使他们笼罩在同色调的光之中。 布鲁斯看了眼兰迪,目光投向洞穴。 “那么,哥谭就像巴黎。”他若有所思地道。 “像一个情况更糟的巴黎。”而巴黎本身情况已经够糟了,兰迪不忍指出这点事实。 布鲁斯沉下脸。 “犯罪率是一回事,但地层,”他停顿一拍,声音沮丧,“我不知道我能对地层做什么。” “犯罪率是蝙蝠侠能做的事,地层是布鲁斯韦恩跟韦恩企业能做的事。”兰迪告诉他,“你总是能做什么。诚然,这得花上数年,但反正我们本来就要改造这个洞穴了。” 布鲁斯快速转过头。即使光源黯淡,仍能看见他的双眼中闪烁微光。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利用补建哥谭地层的名义,聘请专业团队进城,建造我们的基地。” 兰迪耸了耸左肩,抬手朝整个洞穴的方向一比划。 “否则你打算怎么办?这么大?就我们两三个人自己盖?” 布鲁斯一默。 兰迪看懂了这个沉默,眉毛高高扬起,一臉不可置 信。 “不。”她果断道,“别开玩笑了。你想自己从零盖起整座蝙蝠洞?!” “现在我意识到,这个想法有缺失。”布鲁斯咕哝道。 兰迪无语。缺失可真是种轻描淡写。 “宝贝,人的一天就二十四小时,真的不可能我们又盖地下城堡,又同时出现在城里打击犯罪。”她忍不住吐槽道,“时间就是金钱。” “恰巧我有很多钱。”布鲁斯也挖苦自己。 兰迪接口,“所以你可以聘请相当于整支军队的专业建筑团队,来修理哥谭脆弱的地下结构,同时鱼目混珠的拉一些最优秀的人来盖蝙蝠洞,创造一些高工资的岗位,并为哥谭带来建筑方面的国际交流。” 第187章 哥谭韦恩庄园那次他们在洞穴(投雷+…… 布鲁斯眉毛一挑。 “通过我在董事会议上发起的企业慈善提案。” “不错。” 布鲁斯皱起整张脸。彷佛他刚刚吃到一颗世界上最酸的糖,外表裹着甜蜜的糖衣,咬下去才发现内里截然相反。 “而那意味着,”他说。 “意味着你得亲自出现在会议上,”兰迪正色告诉布鲁斯:“又意味着你得开始经营公司,否则你将难以说服超过半数的人支持你的提案。” “不……”布鲁斯听起来可太痛苦了。 “是。”兰迪点头,“面对现实,亲爱的,是时候该回去接手你的家族遗产了。” “不,”布鲁斯咕哝着抱怨道,“我宁可自己亲手从零盖起整座基地。” 兰迪扬起一边眉毛,“难道你就不担心,这么多年都对公司不闻不问,可能会导致一些蛀虫、利用你父亲当年的慈善提案把钞票洗进自己的口袋中?” 布鲁斯犹豫了一秒,“比尔不会那么做的。” 然而,他听上去并没有他通过字句想表达的那般确定。 兰迪就看着他,“你有听见你自己的声音吗?” 她是不认识这个‘比尔’是谁,不过单从未来这家伙不再出现、WE由忠心忠诚的卢修斯福克斯,及其成年后的儿女、卢卡斯跟谭帮忙管理这点看来,估计又是另一个即将退场的人。 “不论如何,”兰迪又道,“要是你真的想成为这座城市的守护者,那么你要做的就不仅仅只是我们的黑暗骑士,你也得做布鲁斯韦恩。 布鲁斯皱了皱眉,并未开口。 于是兰迪继续说。 “因为这座城市至少超过八成的市民都需要我们引以为傲的、善良伟大的韦恩家族,这句话我是以普通市民的角度对你说的。” “你知道你的家族遗产在过去一个世纪以来帮助多少哥谭人吗?人们需要这个。我们需要韦恩企业帮忙养活我们,因为多年来,市长总是腐败,总统根本不在乎哥谭。” 此时,一群蝙蝠从他们头上飞过。 待在魔法屏障内的兰迪跟布鲁斯不受影响。照明用的魔法光球缓慢地飘浮在屏障外,绕着他们转动,就像卫星绕着恒星。 “并不是只有在夜里,人们才需要他们的守护神,布鲁斯,”她告诉他,“白天时更是如此。” “你想说的是,我可以阻止犯罪,可那样仍不够。”布鲁斯闷声道。 “不幸的是。”兰迪承认,并说:“蝙蝠侠是哥谭人们黑夜里的骑士,韦恩则是哥谭人们白天时的守望者。那就是你,布鲁斯。这就是我所知的你,是我深深爱上的你。我不只钦佩这样的你,也认同你所做的这些事,而那就是我也勇于为之付出一切的原因。你激励了我。” 布鲁斯沉默了好半晌,才低着头,用略沙哑的声音回道:“……天啊。你可真懂得如何发表演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兰迪昂起脸,不免有些得意。 就知道布鲁斯会买账。 正如同先前她说过的,不论是操纵还是情勒,她可都是跟最好的学习。 “不知道该怎么办吗?我告诉你,现在你可以做的事有,”她倾身向前、顺着布鲁斯的动作靠在对方胸膛前,半开玩笑道:“爱我,更爱我,对待我像对待你的女王,这样如何?” 布鲁斯伸出左臂,稳稳揽住兰迪的腰。 “听着像是我该把你的要求当作女王颁布的谕令。” “你的提议被采纳了。”她可没那么说,但这样也不错。 布鲁斯好笑地哼了一声,“狡猾。” 他们花了点时间待在地下。 布鲁斯想初步丈量蝙蝠洞的大小。兰迪只是陪他,她已经知道蝙蝠洞有多大和未来的模样了,现在正在走能通往那个未来的必经之路。 直到傍晚,他们才回到地表上。 阿尔弗雷德担心得要命。 “布鲁斯少爷,兰迪小姐,下回若是你们突然有了绝佳的想法,必须立刻放下一切去执行,可否至少给我这位老人家留一张字条?请体谅我已经迈入心血管疾病的高好发年龄层……” (瞧?这才是真正的情勒高手。兰迪暗想道。) 而在布鲁斯主动提出要打理公司、从阿尔弗雷德手上接回本该由他处理的企业事务后,老管家就更担忧了。 “真的?”阿尔弗雷德的目光在兰迪与布鲁斯之间来回,“容我一问,过去的数小时内你们究竟在地下经历了什么?是否有谁撞到头?或有谁被哥谭当地的变异蝙蝠咬了一口?我是否该联系医院?” 兰迪低头摀嘴,忙着掩饰窃笑。 “阿尔。”布鲁斯垮下脸埋怨,“这不好笑。” 阿尔弗雷德拿下眼镜,掏出手帕,似乎真的在擦拭泪水。 “你不知道,过去这些年,我从不敢想象竟能有这天。”阿尔弗雷德说,短暂地笑了下,“还以为我辜负了你。还以为我……” 阿尔弗雷德不再继续往下说。 隔着厨房中岛,兰迪跟布鲁斯在恐慌中、交换一个不知所措的眼神,以表情无声询问彼此:那是眼泪吗?阿尔弗雷德是在哭吗?他们……钢铁般的、无所不能的阿尔弗,这个家庭中近乎完美的父亲(祖父)形象? 兰迪朝布鲁斯挤眉弄眼,无声问:现在该怎么办? 布鲁斯看起来比她更慌,悄悄摇头并以嘴型说:我不知道,这部份通常是你在负责。 顿时兰迪拉平表情。 布鲁斯耸起眉心,做出一个十分可怜的表情。 兰迪朝天转眼珠。 这显然是另一个证据,说明这个家中每个人都在情绪操纵彼此。但好吧,她会负责这部份,只是因为她自己也被阿尔弗雷德难得流露出的情绪吓到了。 “呃,嗯。这,这不是布鲁斯撞到头。”兰迪磕磕绊绊地说道,中间时不时清嗓,以掩饰尴尬,跟拖延时间,“这是,他发现这么做是有好处的。” 阿尔弗雷德放下手怕,朝兰迪露出他最经典的那个表情,也就是扬起他的右边眉毛。这个表情大家都有,然而就阿尔弗雷德做出来最具戏剧效果。 “是吗?布鲁斯想通了?”阿尔弗雷德停顿一拍,语气中加上几分平淡的怀疑,“就凭他自己?” 兰迪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那不是重点。”她说,出于一些不可说的害羞缘故,无意提及他们为何花了比预计更多的时间来测量地下洞穴,“重点是,布鲁斯是个明智的人,可以被说服。” “呣。”布鲁斯说。 “他是……他是个杰出的人,阿尔弗。你没有辜负他,真的,我保证,” 兰迪强调,“未来的他可是我们哥谭市民、在隔壁阳光城市来的人面前仍抬得起头的一大原因。我们总是可以自豪地向大都会人炫耀,瞧,我们的布鲁西尽管有点天真,他们的莱克西最后可是成为精神病反派。” 阿尔弗雷德的眉毛挑得更高了。 “所以,没有成为一个精神病反派,这就是我该自豪的。”长者讽刺道,“标准有些低,不是吗。曾经成为一个好人是人人都该做到的最基本要求,这个世界确实变得不同了。” 兰迪咬了咬嘴唇,都要急了。“别这么说。给他个几年,布鲁斯会成为世界的英雄!” 阿尔弗雷德眨了下双眼,“哦?”似乎真有些惊讶。 兰迪正打算加把劲,再多夸个几句,一回头却发现,就在她想方设法安慰阿尔弗雷德顺带吹捧未来的布鲁斯的这会儿,她的吹捧对象不知何时已默默退到阴影中,就像一个畏光的吸血鬼,只不过这回他畏惧的是公然表达自己的情感。 于是兰迪话锋一转,咬牙切齿地补充道:“尽管年轻的他挺冲动,有时还挺鲁莽。” “你我都是他冲动鲁莽的最大受害者。”阿尔弗雷德同情地道,放下眉毛,露出微笑。 于阿尔弗雷德而言,这可是个罕见的表情。他鲜少公开对家庭中的特定一人露出微笑,这是出于个性,也是公平起见,否则可能被视之为偏心。 兰迪不免感到惊讶。 “别那么惊讶,我确实会微笑、也挺欣赏你多年来为我们、为布鲁斯所做的一切。你可称之为钦佩。”阿尔弗雷德说。 兰迪看着阿尔弗雷德。再看着阴影处。 布鲁斯太早逃跑了。他错过了这难能可贵的一刻,真可惜。 “或许你仍有所不知,过去我曾多次劝说、希望布鲁斯能花点心思在他的家族企业上,别放任其自然衰亡,因为那是他父母留给他的珍贵遗产。” 说着,阿尔弗雷德摇摇头,“每次都以争吵告终。每一次。” 兰迪转回头,望着阿尔弗雷德,试探地问:“但是……?” 听着像是这里会有个转折。 不错。它有。 “但是,”阿尔弗雷德接着说:“正因如此,我更担心,假设最终你得离开我们,布鲁斯该怎么办?” 兰迪微微睁大双眼,“哦。” 原来这才是阿尔弗雷德多年来、态度始终有所保留的真正原因;不是兰迪先前暗自假想的‘夫人考核’、‘持续改变的奇怪年龄差’,而是她是否会在成为布鲁斯的重要精神与情绪支柱后,却不得不消失。 要是那真的不幸发生了,她会崩溃,布鲁斯会崩溃,大家都会崩溃。 所以阿尔弗雷德直到多年后才正式改变对她的称呼。直到他差不多能确定兰迪能真正留下后。 兰迪必须承认,阿尔弗雷德的忧虑有其道理。她能理解。 “布鲁斯最终会成功的。”她只能这么说。 阿尔弗雷德轻轻一叹,“永远别说永远。”他停顿一下,“不过以目前而言,这就足够了。” 第188章 韦恩顶层公寓黑暗骑士崛起 他们花了长达近一周的时间来讨论,规划一切。 而一旦布鲁斯确认了接下来数个月、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各阶段工作目标后,他们的生活就再次变得忙碌。 幸好,阿尔弗雷德虽解散了庄园内几乎所有的帮佣,仍留下能干老练的多莉做帮手。 这回兰迪的贴身衣物、起居用品、消耗性日用品跟护肤品等,就都是多莉帮忙采购的。多莉眼光极佳,采购精准无比,买回来的东西全都合用,而兰迪甚至只是略略描述了下她的使用习惯跟偏好的品牌。更重要的是,多莉也没有多浪费韦恩家的一分钱。 有如此高明的采购能力,多莉实际上可以担任大企业的采购部门主管。 然而多莉却选择待在庄园,并未因着能力出众、而把这份工作经历当作通往更高处的跳板;想来没什么能比这些更能证明老韦恩夫妇的好人品。 如果可以,兰迪真希望多莉也能永远留在庄园,就像阿尔弗雷德,但多莉另有人生规划;她留在哥谭只是为了正在读大学的外孙。 等其毕业后,他们会一起搬去大都会。阿尔弗雷德都已经为多莉的外孙准备好一封推荐信,能使对方顺利进入星球日报,谋得理想中的工作岗位。 布鲁斯回归韦恩企业的过程并不顺利。 首先是那个‘比尔’,韦恩企业的现任CEO,即将成为前任,因为布鲁斯发现他竟内神通外鬼,左手掏空公司、右手联合萨尔瓦多马洛尼及目前的哥谭市长,把托马斯韦恩当年竞选时提出的慈善基金当成贪污的利器。 其中马洛尼是哥谭地下世界近几十年内最恶名昭彰的犯罪首领,领导马洛尼家族、并拥有半个冰山俱乐部。 仅半个,因为另一半属于法尔科内。 至少目前如此。 同样的情况可套用至整个哥谭地下世界。甚至整个哥谭。 发现这点后,布鲁斯气坏了。 他当然想把他们全都一网打尽,但法尔科内比马洛尼更狡猾;经过布鲁斯的追查及兰迪的一点点剧透,这男人已被证实是连环杀手,但他却在差点被捕前,用短短一周的时间、成功栽赃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就是赛琳娜同父异母的姐姐,害得兰迪在混乱中生产的那个索非亚。 他们只能静候时机,先趁着法尔科内黑吃黑马洛尼的机会,清扫WE中的蛀虫跟老鼠,把CEO换一个──换成可信任的卢修斯福克斯,然后才是贪污的市长跟法尔科内。 为此,他们与赛琳娜联系。不能说这是一次愉快的联系,因为赛琳娜正为着他们鬼魂般消失多年、不曾打过一通电话或寄过一封信而愤怒。 布鲁斯不得不让赛琳娜对他大发一顿脾气后才能谈合作。 相较之下,赛琳娜对兰迪就不那么愤怒。 她只是皱起眉,怒视兰迪好长一段时间后,勉强说:“好吧。那么我想你声称你正在进行时空旅行并不是撒谎。” “……你到现在才真正相信这件事吗?!”兰迪问。 赛琳娜爆起双臂,耸肩道:“犯罪巷的孩子,宝贝,你知道我们不是在童话故事中长大。” 也在这个过程中,布鲁斯发现他的父亲曾与法尔科内有过些可疑的往来。 简言之,一切始于托马斯决定参选。 在一连马洛尼与法尔科内的串阴谋诡计中,为了保护马莎、布鲁斯跟家族的名声,托马斯被引导着选边站。 托马斯韦恩真的是个好人。 正因如此,当年的托马斯才不更该竞选哥谭市长。他从无意选边站,但哥谭的水太黑、太深,托马斯被卷进暗流,措手不及。很可能直到死时他都还未意识到,整件事全被操纵了。 整整四个月的时间,兰迪跟阿尔弗雷德都忙着帮布鲁斯完成这些事。 通常他们会轮流帮布鲁斯处理韦恩企业事务,阿尔弗雷德负责较多,一来他更熟练,二来兰迪还得陪布鲁斯夜里外出打击犯罪。 当蝙蝠灯照亮夜空;当那些蝙蝠侠的传闻在城市里流传时,所有人都明白他们该小心的不只是蝙蝠。 在蝙蝠的附近,有个穿着打扮像忍者、衣服边缘带着绿色线条的女人,使用罕见的武器,是个比蝙蝠更加模糊不清的阴影。 据传,有些人曾目击窃贼猫女与蝙蝠和那位女忍者在屋顶上会面。 看着他们像是朋友。 但,又有多 少人会相信这件事呢? 半年飞逝。 在正式接手WE后,布鲁斯就决定,他们要搬离庄园、入住韦恩塔顶层。 一方面,这能省下交通时间;另一方面,蝙蝠洞正在建要,他们急需另一个基地。 顶层公寓成为首选。布鲁斯可以利用他父亲当年未能建完的地下铁道,快速从钻石区通往哥谭其他地方。 随着新任市长的选战进入最后阶段,布鲁斯决定公开表态支持贝拉瑞尔。 这个决定经过深思与讨论。 倒不是说布鲁斯、兰迪或阿尔弗雷德他们之中,有谁真正是多欣赏贝拉瑞尔‘正气凛然’的政治手腕。明显可见其在竞选中有多方面的操作方式、都与当年的托马斯韦恩微妙地颇有雷同之处。 如果贝拉瑞尔承认她是从托马斯身上得到这些灵感,没人会意外。 布鲁斯决定如此,他们都同意如此,是因为贝拉不论如何都是个比已经腐败的唐米切尔二世更好的选择,后者与法尔科内勾结,在这一次哥谭地下世界风云变色的过程中临阵倒戈、背刺马洛尼。 没人能保证贝拉瑞尔会否在未来的某日也被权力腐蚀。 可至少目前布鲁斯没有挖到关于她的污垢,兰迪也没听说过未来贝拉瑞尔有被卷入贪污之中。 表态的同时,布鲁斯也公开发表韦恩企业将补建哥谭地下结构的慈善计划,以预防学者们预估将在未来十到十五年内发生的大地震,并针对前些日子他将前韦恩企业CEO威廉厄尔送法院审判一事做出简短说明,为过去几年未能注意到慈善基金遭挪用而道歉。 一旦这些隐藏的黑暗全都被公开,街上、互联网上对布鲁斯连同整个韦恩家族都是骂声。 很难说这是否是政治作秀?随后,贝拉就在当晚的电视采访上,做出一段感人热泪的小演说,保证布鲁斯是个多么好、多么善良又满怀热忱的“年轻人,一接手家族事业就努力做出改变”,“为了让哥谭跟韦恩企业回到过往荣光中”,“值得我们信任”。 当采访直播时,兰迪就跟着布鲁斯、阿尔弗雷德和多莉,四人在顶层公寓的厨房内,看完整段演说。 “你认为她是不是故意这么做?”布鲁斯问,抬起手肘碰了碰兰迪,“选在这时引导舆论风向,卖我一个人情,同时也把我跟她绑在一条船上。” 兰迪盯着屏幕上的贝拉,右手虎口摩娑着下颔,发出深思的鼻音。 “她表现得十分自然。”多莉评论道。 “通常我不建议太信任任何政客,”阿尔弗雷德则说,“不过,此时我们迫切需要稳定的盟友。她是个选择。” “唯一的选择。”布鲁斯吐槽,“彷佛我们还能找到其他盟友。” “我们可以,不过得等一段时间。”兰迪说,转头望向布鲁斯,“说来刚才上楼时,卢修斯告诉我、星球日报想访问你。你得答应她。” 布鲁斯朝她扬眉。 “她?” 兰迪犹豫了下,“或他。不是莲恩就是肯特。我不认为莲恩会错过这个大好机会,星球日报在面对你时也不可能不派出他们的王牌记者,但……”搞不好克拉克会极力争取到这次机会。 这取决于此时超人有多好奇哥谭的蝙蝠传闻。 布鲁斯定定盯着她。在他身后,阿尔弗雷德和多莉彼此交换一个眼神。 “我想这里你所指的是露易丝莲恩。”阿尔弗雷德说。 “她很有名吗?”布鲁斯淡淡问。 顿时其他三人都瞪了他一眼。 “她得过普利策,是星球日报的王牌,你没听说吗?”阿尔弗雷德有点严厉地说。 “不感兴趣。你知道我讨厌记者。”布鲁斯埋怨道。 “那不是你不关心这些大事的借口。” 布鲁斯别过头,像个叛逆的孩子那样瞪着地板。 兰迪拉起布鲁斯的手,安慰他:“我保证莲恩的采访方式不会让你不舒服。就算是肯特,只要你提出,他就会退让。” “可是我讨厌采访。”布鲁斯皱起鼻子,“这比演说还要糟。采访过程不公开,对方可能断章取义。” “就这一次。”兰迪哄他,“你必须答应星球日报,这很重要。而且我保证莲恩跟肯特都不会那么做,你所要做的只是确保报导不经过第三人之手。” 而以露易丝的霸道,或克拉克的倔脾气来说?兰迪知道那不可能发生。 布鲁斯瞇起双眼,“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们?他们是朋友?” 兰迪不敢直接说出克拉克肯特是超人。 “就这么说吧,他们有好评。”她只能这么说。 布鲁斯怀疑地看着她。好半会儿后,才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 第189章 哥谭将军医院恶棍们也崛起 在场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兰迪正在做什么。 这是一次明目张胆的牵线,目的在于帮助布鲁斯交朋友。 通常兰迪不会主动推动任何事,这是为了避免意外落入自证负面预言的陷阱。但这次例外。她就差没直接对布鲁斯说出“星球日报的克拉克肯特是个好人,那个是未来你最好的朋友”。 而之所以她会如此,除了出于对布鲁斯的关心跟爱,另一部份也是兰迪暗自有些焦虑。 算时间,她的下一次跳跃会发生在五个月内,因为同一个时间点上不可能有两个她,那会成为悖论。 兰迪一定得离开,否则就会与生产那次的她自己撞在一起。 不知何故,这回她停留时间非常久,截至目前已有三年又六、七个月,一路陪着布鲁斯从联盟南达帕尔巴特到世界上的多个国家,最后再回到哥谭。 几乎可以说在过去三年半内,她跟布鲁斯形影不离,彼此从未真正分开。 在兰迪的印象中,他们分开时间最长的一次是在联盟训练时期,或是在布鲁斯回联盟帮塔莉亚、要她待在古堡等候的那次?总之都不超过三周。 即使暂时分开,布鲁斯对她的依赖也只是与日俱增。他们依靠彼此,做对方最坚实的后盾和精神支柱。 相较之下,往后(她的过去,布鲁斯的未来)的每一次,她的停留都是短暂的。 如果说她不能长期停留这给一些孩子带来了精神创伤,兰迪想,布鲁斯想必也是如此。只是她直到如今才意识到这点。 瞧,这就是兰迪最近所担心的。 因为当她在接下来的五个月内、不可避免地得再次离开后,被留下的布鲁斯将变得如何? 布鲁斯整个人哥特化、跟落入吸血鬼式的不健康作息看来就是宿命。 少了她在旁边逼迫督促布鲁斯注意身体健康,阿尔弗雷德一个人负责庞大的工作量不免吃力,摩擦跟争吵也就由此而生。 就更不提下一 次出现时,她带着孕肚,结束在母亲跟宝宝都下落不明的绑架事故之中。以及四年后,多莉终将退休,布鲁斯又失去一个生命中长期稳定陪伴的、深受他信赖的长者…… 光想到这些,兰迪的焦虑都要焦虑起来了。 一着急,兰迪就忍不住动手牵线,期望克拉克能用他堪萨斯式的阳光性格或多或少照亮布鲁斯的阴郁和阴暗。 兰迪清楚一个事实。 事实是:有别于布鲁斯精心经营的硬汉孤郎形象,布鲁斯享受,也需要被朋友、被家人包围环绕。 布鲁斯的动力是爱。他爱哥谭,所以他为哥谭而战。他爱他的父母,所以他放不下父母的死。 因此只有家庭、朋友和爱人的爱,才能使布鲁斯振作起来,而不是在孤独的打击犯罪生活中,陷入愁云惨雾跟严重抑郁,在长期注视深渊后,不知不觉成为另一种类型的怪物、成为深渊的一部份。 兰迪舍不得布鲁斯孤单,却也更不忍心告诉布鲁斯,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内,她都无法再像现在这样,长期稳定地陪伴在布鲁斯身旁。 于她个人而言,衔接是无缝的,离开这段时间、她马上可以见到下一段时间里的布鲁斯。 但于布鲁斯而言…… 不论是在家中或在外,每次,当兰迪面对布鲁斯望着她时自然流露出的信任、依赖和全心全意地坦诚,她就有点心痛。 哥谭市长大选进入最后阶段。距离投票日只剩两周。 贝拉在电视辩论上,再次胜过对手唐米切尔,舆论风向与民调皆显示,只要不出意外,贝拉将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接着,唐米切尔死了。 有人谋杀了现任市长,其同时也是竞选者,而这只是开始。 短短两天的时间内,警局局长、总长、检察官……这些人陆续死亡,死于某种有病的、精心策划的公然谋杀中。每次,命案现场都会留下一封给蝙蝠侠的信,凶手自称谜语人。 局势下降的速度是如此之快。 不论是布鲁斯或兰迪都猝不及防。 前一刻,他们还在忙着处理WE内的肥老鼠、跟哥谭地下世界的最大犯罪组织,这里为止都还只是金融犯罪或枪械、读品、走思、人口孕贩等,不能称这些事为正常,但这里是哥谭,没人会对这个污水坑有更高的期待。 下一秒,忽然间,新闻上出现的案件、就从法尔科内家族疑似涉入市长贪污,画风一变进入高智商精神病犯下疯狂连环罪刑的部份。 这是布鲁斯成为蝙蝠侠后,遭遇的第一个疯狂反派。 正如同先前兰迪所担心的;布鲁斯抑郁了。 拯救哥谭的事业是如此艰难,严重缺乏成就感,以至于布鲁斯开始怀疑,或许明科汗说对了。 哥谭就是没救了。 就算他没有在头半年内失败,也永远不会成功。 庞大的精神压力和挫败感,也使布鲁斯与阿尔弗雷德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张。他们频繁吵架。兰迪被夹在二人之间,心情也受影响。 就在哥谭警界因着局长、总长、检察官接连死亡而陷入混乱时,同一周,阿尔弗雷德在顶层公寓内,收到谜语人送来的谋杀包裹。 同样地,这回也有封信给蝙蝠侠,指名‘布鲁斯韦恩’亲启。 所以谜语人知道蝙蝠侠就是布鲁斯韦恩。 首先,兰迪根本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没人提醒过她。从来没人。 就更不提她怀孕初期也是蝙蝠洞人口最多人手最充足的时候,后勤基本轮不太到她,只能做些无聊的小事,中期左右她做的比较多,进入后期后她又不能做什么了。 兰迪从未跟谜语人对上。她也没想过要提防谜语人。与黑面具、双面人、稻草人甚至小丑相比,谜语人太弱了,随便一只小鸟都能三两下打倒他,是会被孩子们当笑柄的程度。 谁知道一开始谜语人杀伤力这么大?跟未来只敢找小鸟进行一些小打小闹的他相比,简直不像同一个恶棍。 幸运的是,MI6的直觉和训练使阿尔弗雷德没有徒手拆开包裹。他小心翼翼地将包裹放远,用十英尺长的杆子碰包裹,可爆炸带来的冲击和火焰仍对阿尔弗雷德造成轻度灼伤,带来暂时昏迷。 事件发生时,兰迪正在韦恩塔楼下跟卢修斯以及一些可信任的高管开会。多莉则恰巧外出采买。布鲁斯……布鲁斯在做他蝙蝠的事。 于是兰迪成为家里最先抵达案发现场的人。 要不是有卢修斯的保证,以及恰巧吉姆戈登的得力助手、那个跟着吉姆到处跑的年轻警察马丁内斯,因着兰迪陪同布鲁斯出席了米切尔的丧礼认得兰迪(当然是经过魔法伪装后的样貌,她这半年多来对外都披着同一个棕发蓝眼的壳),兰迪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为何她也是韦恩家的人。 好不容易应付完GCPD们,兰迪把家里交给多莉、自己赶去医院确认阿尔弗雷德的伤势,目睹对方经历急救、又被推进刀房处理创口。 兰迪坐在医院走廊摆放的绿色椅子上,用手抱着头,心力交瘁,一方面气自己、气没人提醒她会有这件事(就是因为料到她会想方设法预防?他们不让她预防?阿尔弗雷德宁可就这么受伤?),另一方面也想知道布鲁斯在哪里。 这时,她接到一通本该由布鲁斯接起的电话。 电话是打进医院,辗转接到最近的柜台,再由护士通知她前往柜台接听。 兰迪怀疑地拿起话筒,不经意从来电显示上瞥见号码,发现这通电话来自大都会。 那是个自称“达娜”的年轻女性,说是从新闻上看见韦恩塔有爆炸、阿尔弗雷德被列为伤员的消息。她说她是布鲁斯的朋友,但她不确定兰迪是谁。 “我请护士帮我联系阿尔弗雷德的家属。”达娜说,“我以为……” “接电话的会是布鲁斯。”兰迪流畅地接口道,“是的,我明白。” “我很抱歉。” 兰迪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好抱歉的。她也这么回了。 “那么阿尔弗雷德……” “正在刀房进行手术。”兰迪告诉达娜,“他会康复的。” 对方沉默了会儿。 “所以,布鲁斯……” “他很好。没有其他人在这次意外中受伤。”兰迪说,“我会向布鲁斯转达你的关切和问候。还有其他事吗?” 挂上电话后,兰迪站在柜台边,茫然地望着白色的桌面好长一段时间。 直到一名护士靠近,告诉兰迪:“请问您是潘尼沃夫先生的家属?潘尼沃夫先生刚被转入加护病房。请随我这边走。” 两小时后,布鲁斯出现了。 当布鲁斯走进病房时,兰迪正窝在病床旁不舒服的小沙发中,半梦半醒。 阿尔弗雷德仍未睁眼过。病床对面,从上方梁柱悬挂下来的电视正在播放实时新闻。 据称,哥谭市最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韦恩家亿万财富的唯一继承人,布鲁斯韦恩,他本该是本周最新反派谜语人的最新一个攻击目标,幸运地恰巧不在家,因此逃过一劫,伤者是…… 布鲁斯猛地关掉新闻。 第190章 哥谭联盟据点谜语人崛起(投雷+更2…… 兰迪因此惊醒。 “嘿。”布鲁斯轻声道。 “嘿。”兰迪重复这个字,看着布鲁斯先是走向病房的角落、搬出备用的躺椅,拖曳至病床的另一侧,也就是她的对面。 哥谭将军医院内最豪华的单人加护病房,这就是他们能给阿尔弗雷德的。 有时,兰迪会好奇布鲁斯曾否后悔过他的生活选择。 (他既后悔,也不后悔。她想她也是。) 两人一左一右在病床旁坐着,望着床上仍昏迷的阿尔弗雷德,静静听着仪器单调死板的单音。 半晌,布鲁斯问:“情况如何?” “不幸中的大幸。”兰迪简略解释了下不久前医师告知她的阶段性结果,而后道:“一旦我们能回家,阿尔弗很快就会康复的。我保证。” 她在句子最末端、承诺的部份加重音,并举起手竖起食指对天转圈、示意周围的环境,言下之意:之所以她没能一开始就对阿尔弗用上治疗魔法,是因为在她赶上楼之前,安保团队就已破门而入,之后阿尔弗就一直在医院的看护下,要是突然痊愈,那会很奇怪。 “你的安保团队值得奖金。”她顺带一提,“他们做得不错。” 布鲁斯回以一个低沉的鼻音。 他们再次陷入沉默。 直到布鲁斯说:“我从家里过来。” 他换过衣服,头发湿湿的,发尾仍在滴水。 要是瞇起眼仔细看,就能从布鲁斯的眼周找到一些没来得及卸干净的黑色颜料。 兰迪抬眼一瞥,“看出来了。” “他们告诉我,”布鲁斯停顿,声音干涩,“有一封信。” “啊。”兰迪淡淡应声,心想:那么布鲁斯知道了。谜语人知道他是蝙蝠侠的事。 “你打算怎么做?”兰迪问,对答案不抱任何期待。 毕竟布鲁斯还会怎么做呢?他会破案,抓到谜语人,揍几拳再交由警方送进阿卡姆。甚至不是黑门,因为谜语人有临床诊断的精神异常,依照哥谭市法律,阿卡姆就是这类人的去处。 这 就是蝙蝠侠的做法。蝙蝠侠不能杀人,不能直接犯法,否则GCPD就不能继续与他合作,只能把他当另一个奇装异服有暴力倾向的哥谭疯子来逮捕。 但这不是兰迪的做法。 暗影从未保证过不杀人。 (WWJD?兰迪在心中问自己:杰森会怎么做?) “我会阻止他。”布鲁斯说。 就如同先前兰迪所想。 兰迪不置可否,缓缓点了点头。 隔了会儿后,她才用再自然不过的语气说:“差点忘了告诉你,刚才有位年轻女性打电话进医院来找你,说是从新闻上看见爆炸。叫达娜,你认识她?” “达娜?” 布鲁斯声音上扬,双眼微微睁大,背脊随之挺直,语气中有亲近和怀念之情,肢体语言透露出惊讶。 “她找我?为什么她不打进家里……哦。” 兰迪平淡地看着布鲁斯。 “那么我猜,达娜是个挺重要的朋友。”她平静地评论道。 “旧识。”布鲁斯解释,“她搬去大都会很久了。” 所以达娜知道庄园的座机,却不知道布鲁斯回国后搬入顶层公寓。 “既然如此,你该回电。”兰迪提议。 “我……”布鲁斯犹豫了,“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兰迪反问,“听起来她十分担心你的安危,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打电话进医院请护士帮忙转接。去回电吧。” “但。”布鲁斯皱起眉,仔细地盯着她,观察她。 兰迪摇摇头,朝天转眼珠。 “你知道,你越是犹豫反而就越显可疑。”她说,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就只是快去回电,人家在等你报平安。” 布鲁斯垮下肩,也不知道是沮丧或松一口气。 他先沉思了会儿,才从躺椅上缓缓起身。 经过兰迪身旁时,布鲁斯弯腰俯身给兰迪一个安慰彼此的拥抱。 “我去借电话。”他告诉兰迪,并在她额角处轻轻一吻,“等我一下。很快回来。” 兰迪没有等。 至少她在椅子上留了张字条。 ‘我很好,别担心,只是需要点新鲜空气。陪着阿尔弗并休息一会儿吧,很快我就回家了。’ 现在回顾过去。 从布鲁斯收留迪克开始,往后的十年至二十年间,基本没有精神病恶棍敢将韦恩家族成员当作目标,除了小丑们,那三个疯子从任何角度来说都绝对是个特例。 没有犯罪头目出于利害关系对韦恩们下手。绑架案的发生都是那些根本搞不清楚状况的小罪犯所为,多半是外地人。 其中,哈莉对兰迪跟一部份的孩子算挺客气。艾薇因着前者的缘故也有礼貌地保持距离,对未成年的小鸟们从不用花粉、不下重手。 她该知道。那不是毫无理由的。 为了服装,兰迪先回去顶层公寓。 公寓下层仍一片凌乱,一群家事人员在多莉的指挥下收拾善后,有三个GCPD在角落窃窃私语,安保团队在旁待命。 她与安保团队的主管打了声招呼,说是回来拿东西,溜上楼,把服装穿在外衣下,武器藏在行李袋中的睡衣下,顺利走出顶层公寓。 就在她下楼,准备从废弃的地铁站中骑走她的那辆蝙蝠摩托时,赛琳娜出现了。 “你不该在这。”兰迪说。 “我在这,因为韦恩塔目前被记者和GCPD包围了,一楼的安保不肯放我进来,差点跟我打架。该死,我倒想走正门。”赛琳娜回,用一条腿撑住她跟她的车,“我刚下班,看见新闻,他们拍到你面色苍白冲进进医院的画面。X,那是一个爆炸包裹?到底发生了什么!” “谜语人给B送了个爆炸包裹,A成为受害者。”兰迪简短解释道,一边戴上头盔,“除此外无人受伤。至少目前如此。” 赛琳娜警觉起来。 “你要做什么。” 兰迪扣上扣子,答:“复仇。” 赛琳娜无语地望着她,“你还挺幽默的哈。我希望布鲁斯知道你偷了他的台词。” 兰迪跨腿上车,保持沉默。 这时,赛琳娜恍然大悟。 “他不知道。”赛琳娜吸了口气,“你没告诉他?” 兰迪朝赛琳娜的方向偏过头,“我留了字条。” “是哦。字条。”赛琳娜重复这个字。一脸不可置信。 “你是要跟着我来还是?”兰迪问。 再这么拖延下去,她就要被布鲁斯赶上了。 赛琳娜十分犹豫。 兰迪催了下油门,“最后机会?”她问。 “──好吧!”赛琳娜咬牙低吼,戴回头盔,“事先声明,我加入只是因为这个疯子不知何故也知道我的身份,而他说他还知道谋杀我妈的凶手是谁,现在我不得不找到这家伙,要他把话讲清楚。事后蝙蝠大发雷霆时,别把我卷入其中。” 虽说兰迪的推理能力不及布鲁斯优秀,无法从谜语人精心设计的一连串高智商犯罪中、推敲出他是谁和他的所在位置。 但她知道,城里有个联盟的据点。 就是塔莉亚曾带她跟杰森、达米安去吃过饭的那间小餐馆,他们在那里有过合影。 该据点以餐馆为幌子,伪装成一般的地下情报站,实际上为联盟服务,又实际上是为塔莉亚服务;不过最后这部份目前可能有待商榷,考虑到目前塔莉亚在联盟内的处境。 不论如何,兰迪都能从那里买到她想要的情报。情报站是该据点的第二层伪装,这个伪装本身是中立的,至少兰迪是这么听说的。 巷子里的孩子都谣传,要卖情报,这里最可靠。这里老板出的买价最好,售出的部份也没见过出问题。是个可信任的交易站。 并不是说兰迪打从开始就知道这是个联盟据点。她也是直到最近,在夜巡时听到风声,配合四年多前塔莉亚带她来这里吃饭、点餐时的一些细节,才终于想通。 兰迪走进餐馆,确定没有其他客人后,卸掉魔法伪装,露出本来面目。 “我来买情报。”她用联盟方言说。 顾店的女人一抬头,看见兰迪的脸,马上站起身,用联盟语言对内喊:“爸爸!我们有重要的顾客。” 十五分钟后,兰迪走出餐馆,已恢复魔法伪装。 赛琳娜赶紧上前,问:“如何?” 兰迪看了赛琳娜一眼。 “消息指出谜语人就住在冰山俱乐部后,一间美式餐馆的楼上。房东喊他爱德华。在租客纪录上,职业登记是会计。” 血色从赛琳娜脸上退去。 “X。”赛琳娜咒骂道,“我知道那在哪。从那个角度,他可以清楚看见我们的后门。我妈就是在俱乐部的后巷中被勒死。要是多年来,他一直都住在那……” 意味着谜语人有可能目击了赛琳娜的母亲是如何被谋杀。 她们用更快的速度抵达谜语人,也就是爱德华的住处。 爱德华姓尼格玛,这是房东提供的完整租客上看见的。 在进入大楼时,赛琳娜低声质问兰迪:“既然你一直都知道有这个地方可以买到情报,怎么不早点采取行动?” “因为那是联盟的据点。”兰迪解释,“我才刚脱离联盟,本想尽可能避免再与他们打交道,”尤其不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坦白讲,现在我已经开始有点担心后果。” 这多少有点冒险。而且布鲁斯绝对会反对。 天啊。要是布鲁斯知道城里居然有个联盟的据点,还如此光明正大地营业,他会气疯的。 “可你仍这么做了。” “他不该伤害我的家人。”兰迪说,“反正不论如何拉斯都想要我死。” 两人撬开门锁,静悄悄地潜入谜语人的住处。 环顾屋内,赛琳娜低声咒骂道:“见鬼了。这是一个阴谋窟。” 190-200 第191章 哥谭谜语人家除夕夜祝福大家顺利平安…… 坦白讲,‘阴谋窟’并不足以形容爱德华尼格玛的住处。 一进门,门廊两旁本该是厨房的区域堆满了各种各样精密的化学仪器。继续 往内走,进入本该是客厅的半圆形房间,这里堆满更多的杂物、更多的仪器跟……更多、更完整的罪证。 很显然,将房子出租给尼格玛的房东已经有至少四到五年以上的时间、不曾到访检查过这间屋子。否则这些东西不可能像生了根似的堆放在这。彷佛它们打从宇宙初始就在这。 要是兰迪在更有闲情逸致的情况下进入这间屋子,她或许会打趣道:有人对居家陈设的品味很糟糕。 但此刻的她没有心情。 “别碰任何东西,这些都是物证。”兰迪说,在赛琳娜出于好奇差点摸了其中一个仪器前开口阻止。随后大步穿过客厅,进入房间,与正从浴室内走出来的屋主正面相对。 “你……不是蝙蝠侠。”屋主说。 浅棕色的头发,圆脸,圆眼镜,白人男性,身材中等,年约二五至三十。 他看起来很普通。无害。孱弱。 后头,赛琳娜怀疑地低语:“我们确定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吗?” 兰迪知道他是。否则他不会期待着蝙蝠侠上门。 对方看着她们,茫然地眨了眨双眼,接着状似漫不经心地望向身后浴室通往防火梯的窗。 兰迪嘴唇一动,歪头,抬手,手指动了动。 窗被重重关上。 “……哇。我不知道你能做到这点。”赛琳娜谨慎地评论道,声音听上去有些害怕。 那是一般情况。兰迪的情绪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后怕跟愤怒中,肾上腺素激发潜能。 屋主,爱德华尼格玛,也就是谜语人,他立刻转回头,双眼在镜片后闪闪发亮。 “你是他的阴影。”他自言自语,吃吃笑了起来,“我一直想知道──” 兰迪快步上前,一个手刀重击尼格玛的咽喉处,再朝他腹部送一拳,使他弯下腰摀着气管猛咳。 “站直。”兰迪命令道,揪着尼格玛的头发逼他抬头。 尼格玛发出疯癫的嘻笑声。“你是布鲁斯韦恩的──” 兰迪不让他把话说完。她用掌根撞击尼格玛的下颚处,强行闭上他的嘴。 尼格玛可能因此咬着他自己的舌头。 “我不想浪费时间听你胡扯,”她说,“现在听着,这儿我们有些问题要问你,你会如实以告,因为你还不想死,否则所有你的伟大计划都将永远不见天日。我说得对吗?我们都同意吗?” 语毕,兰迪稍稍松手,好让尼格玛能开口。 尼格玛笑着摇头,“不……不不不。你想吓我,但我知道蝙蝠侠不杀人。这就是为和我得在这儿负责一切粗重的工作,我跟蝙蝠侠是一对最好的搭,” 兰迪再次用蛮力闭上尼格玛的嘴。 “哦,你胆敢在我面前声称你是蝙蝠侠的搭档。”她问,用纳罗斯口音,手死死掐住尼格玛的下颚,“瞧,我看着像蝙蝠侠?我看着像是会在乎这种事?看清楚,我才是在这里负责一切粗重工作的人。” 尼格玛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他仍然摇头,表示不信,目光从兰迪转向她身后的赛琳娜。 兰迪耸了耸肩,用一只手框住尼格玛的头,魔法禁锢他的手脚,转头给了赛琳娜一眼。 赛琳娜双臂交叉在胸前,眼神在兰迪和尼格玛之间来回,扬眉,叹气。 “随你吧。”赛琳娜说,“但至少先让我问清楚是谁杀了我妈。” 兰迪转回头,用眼神暗示尼格玛,再次松手。 “你不能那么做。”尼格玛结结巴巴地强调,“你不能─要是你─” “嗯哼,随你怎么想啰,”兰迪轻轻点头,“你知道吗?我的打算是,我会把你沉入哥谭湾。活着,脚上绑石块。他们永远不会找到你的尸体。” “人们会以为你畏罪潜逃了。这是不是很棒?标题我都想好了。谜语人发现自己将被逮捕,畏罪潜逃出境──我会让你死得既不光荣又毫无创意,还痛苦。你说呢?” 正是兰迪的最后那句话,彻底激怒尼格玛。 “不─不不不不不。不。”尼格玛连连摇头,忽然就情绪崩溃了,“你不能这么做。你!” 他的声音断在一半。 兰迪缓缓直起身,后退一步,与赛琳娜肩对肩后,偏过头,看着尼格玛在魔法禁锢下扭动。 “我不觉得威胁对他有效,”赛琳娜皱起眉,用手肘碰了碰兰迪,“他看着就是那种得用上一堆话术跟心理战才会说溜嘴的类型。” “是啊我知道,所以刚才那些威胁是为了另一部份所准备的。”兰迪答,一边从腰上的万能工具包中掏出一个小喷瓶,跟一个防止自己也吸入喷雾的半罩式呼吸器。 赛琳娜盯着喷瓶,谨慎地面无表情。 “我是否想知道那是什么。” “真相血清,”兰迪戴上呼吸器,“未来的东西。之后你会明白的。” 有些人可能会为此惊讶;事实是,蝙蝠侠是绝对的实用主义者,青出于蓝的红罗宾更是如此。 搜集毒藤的真相花粉,改造使其成为蝙蝠的版本?这只是提姆做过的其中一件道德可疑的事,都排不进名单前十。 这东西混在一堆解毒剂中,就附在当初提姆给兰迪的那个万能蝙蝠包中,也就是兰迪在餐厅中、即将跳跃往南达帕尔巴特参与塔莉亚反叛的那次。 随着旅程推进,包中大部分的东西都用完了,食品、医疗用品消耗得最快。这个喷雾式的真相血清独自留下来,始终未派上用场。 直到现在。 “怕什么呢?我又不会折磨你,毕竟我不是个怪物,”兰迪边说,边拿着喷瓶接近尼格玛,对着后者的脸喷了一下,“我只是没时间,也没耐性,偏偏你不肯配合,那我们只好这么做。” 喷雾设计使药效发挥更快。 三分钟后,尼格玛开始滔滔不绝,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用不了十分钟,他已将计划全盘托出,包括他在堤防装了定时炸蛋、他在互联网上有一帮志愿打手、他打算对市长对法尔科内跟对蝙蝠侠做的所有事,以及勒死赛琳娜生母的人就是法尔科内,赛琳娜的生父。是的,他目睹一切。 在真相血清下,谜语人什么都说了。 得知真相后,赛琳娜情绪激动,在屋内来回踱步。 “这个混蛋就那么看着它发生,”赛琳娜咬牙切齿,指的是法尔科内谋杀她母亲的过程,“他就看着。没有报警,没有做任何事,最后还利用这件事来对付我?!” 这时兰迪正在捆绑尼格玛,把他固定在马桶上。 “嘿猫,能不能帮我个忙,把他的地毯掀起来。”兰迪答非所问,“我怕GCPD粗心,没发现地毯下的证据。” 赛琳娜虽不满仍照做了。正好她内心的火烧到头顶那么高,急需拿点什么来泄愤。 都完成后,她们一起站在尼格玛面前,用相同的姿势抱胸,皱眉。 “我要去杀了法尔科内。一起来?”赛琳娜说。 “无法。抱歉。得要去拆弹。”兰迪答,“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一次。想都别想。” 赛琳娜古怪地看了兰迪一眼。 就算赛琳娜好奇兰迪为何这么说,她也什么都没问。 “你打算拿这个东西怎么办,”赛琳娜问,抬起下颔朝尼格玛点了点,“就这么放在这等戈登过来处理?” 兰迪抬手,魔法光团在她手上旋转。 “这个嘛,我想一点点失忆魔法跟诅咒不会伤害任何恶棍,”她说,想了想后又补上:“也许也来点限制言语的魔法?” 尼格玛瞪大双眼,眼角确实流下一点恐慌的眼泪。 “是啊,我想也是,像你这种人,有强迫症,想不起自己本该记得的事会逼你发狂,”兰迪淡淡道,“你一路走来,依凭的就是过人的记忆力跟你的知识,我这么做应该就像抽走你脚下的地板吧。比起阿卡姆用皮带给予的物理束缚,禁言和记忆拼图缺失才是真正绑住你的手脚。” “今天我会让你活着,也不会太折磨你,反而会治疗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不能让你在被捕时身上带着外伤。” 那会成为证据。 兰迪不留证据。 “我需要你自首认罪,提供他们你找到的所有证据,如此才能扳倒法尔科内家族。我要你对GCPD说出你的所有计划,但不包括我、布鲁斯跟赛琳娜的身份,你甚至不能提起我们的名字。” “更重要的是,你得活着才能为我做宣传。否则谁来帮我向其他人转达这条消息呢?” 她告诉尼格玛,说话时用手轻拍对方的脸颊,“真可惜。要是你只攻击那些贪官就好了。我其实不在乎他们死得有多惨,偏偏你要碰韦恩家的人。” “记得,帮我确保你们恶棍群里的每一个都清楚明白我的界线在哪。现在这是你的责任了。要是你不照做,诅咒会使你经历你最痛恨的失败,让你希望蝙蝠也杀人。 第192章 哥谭那次差点洪灾(年初一加更 当蝙蝠侠抵达谜语人的藏身所时,GCPD已经到了好一会。 这可能是头一回GCPD速度比蝙蝠侠快。应该没人能想到会有这天。如果不是‘暗影’先通知戈登的话,这就不可 能发生。 蝙蝠侠踏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屋内,沿途经过堆满精密化学仪器的走廊,和堆满易燃杂物的客厅。 任何一个有经验的侦探、或长期出入犯罪现场的相关人员都能一眼看出,这是一个高智商反社会连环犯案者的家。 阴暗、疯狂、强烈的压迫感与杂乱无章,这些只是其给人的一半的印象。陈年霉味混合化学药剂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屋主只有一张沙发,上头堆满东西,那些东西像是已经在该处生根。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本该是绿色,被洗得泛白,又脏得发灰。 蝙蝠侠站在屋中央。屋里除了他,全是戈登带来的GCPD。 他回过头,看见墙上贴了米切尔的竞选海报。眼睛嘴巴都被涂成白色。 在竞选海报旁,有许许多多从杂志、报纸或书籍上剪下的相关信息,不是独家采访,就是专题报导,所有这些凑合起来,拼贴出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其中最明显的,就属于韦恩的照片;有老韦恩夫妇带着小布鲁斯出席活动的照片,后方有唱诗班。还有布鲁斯刚回到哥谭时,跟兰迪去超市购物被拍到的照片。也有几天前布鲁斯出席米切尔丧礼的侧拍。 还有两张兰迪外出时的独照。 其中一张为棕发蓝眼的版本,是她最近用的那副伪装。另一张则是多年前,兰迪在布鲁斯学校门口被拍到的照片,用了另一副伪装。 布鲁斯的独照被排在上方,兰迪的独照被排在下方。一行小小的、白色的字体跟在兰迪的照片旁,问:同一个人?国外整容?如何做到? 蝙蝠侠转过身,看见另一边的墙上挂了一张画有巨大问号的自制海报。 他再回过头。戈登捧着一份档案夹走向他,表情显得有些奇怪。 “你来了。”戈登说,“你比我晚。我以为通知是你发的,那不是你?” 说着戈登亮出手中的蝙蝠传呼机,在细小的屏幕上,一行字缓慢跑过。 ‘我们抓到谜语人了’,后头跟着地址。 “不。我以为是你。”蝙蝠侠沉声答。 接着他们想起也有传呼机的第三人。 “是暗影。她在哪?”戈登问,“我以为你们应该会一起行动。” 蝙蝠侠看了戈登一眼,并未针对戈登竟知道‘暗影’性别一事发表评论。 “我在八十六分钟前失去她的行踪。”蝙蝠侠粗声答,旋即绕开戈登、大步走向仍被束缚在马桶上的爱德华尼格玛。 尼格玛看着蝙蝠侠,吃吃地笑,彷佛见到心上人,叫旁观者不适。 本来蹲在马桶旁、正想方设法要解开束缚的警员立刻起身退开。 “暗影去了哪?”蝙蝠侠粗声质问。 尼格玛笑。笑啊笑。 “我沿着海堤停了七辆面包车,”谜语人说,声音不正常地高亢,“当贝拉宣布胜选的同时,它们会停时爆炸。” “一旦堤防被炸毁,海水会立即灌入市区。你的影子,她不可能同时解除所有炸蛋。她会失败,死于爆炸,死于海水,就像其他人一样!” 语毕,谜语人放声大笑。 蝙蝠侠在震惊中瞪着对方。 那名负责解开谜语人束缚的警员在此时靠回来,侧头斜睨谜语人,告状般地告诉蝙蝠侠:“这个疯子从我们进门开始就在喋喋不休,一直在讲他的计划、承认他的犯罪行为跟为何要做这些。一些奇怪的自白什么的。” 蝙蝠侠飞快转头,盯着警员,眼神示意要求详述。 警员被看得有些畏缩。 “我的意思是,一般这种高智商的罪犯,他们应该不会轻易承认罪刑不是吗?经验如此。当然,这混账东西脑子有病,所以我们都想他可能嗑了……” “真相血清。”蝙蝠侠喃喃自语。 “什么?” 同时,零星的欢呼声伴随着烟花声从窗外街头传入屋内。 蝙蝠侠望向窗,看见微弱的烟花光芒在天际线边缘绽放。 谜语人笑得更开心了。 蝙蝠侠冲到窗前,扶着边缘往外探出上半身。 那正是爆炸发生的那一刻。 火光照亮堤防上方的夜空。 兰迪跟赛琳娜在谜语人家中分道扬镳。 要说做完刚才那些兰迪就解气了,那是没有的。 她仍然恨得想把谜语人从韦恩塔上往下推。但更重要的是,堤防。她没有更多时间能浪费在谜语人身上,根据对方所述,总共有七个定点,爆炸迫在眉睫,时间滴答滴答。 没人去拆,那些炸药可不会自己从空气中消失。 兰迪直奔堤防各定点,赛琳娜说要去杀她生父,也就是法尔科内。 然而,根据隔天早上的新闻,法尔科内死于狙击手而非猫女,其所有罪证都被公开。报导中不见赛琳娜的影子。 至于狙击手哪来的,兰迪猜是尼格玛在互联网上找的志同道合小伙伴。 或许正如尼格玛所说,死了一个他、还有千千万万个他。 追根究柢,是哥谭糟糕的社会环境不停养出新的恶棍。 一路上兰迪不停地用传送魔法。她也没有浪费时间去思考该如何拆除,直接发现的每辆车送进哥谭湾正上方的夜空中。 她不知道海湾中爆炸会否意外引发地震。最保险的做法是让它们在空中爆炸。 待最后一辆车也被送入空中后,兰迪已经脱力。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完成如此庞大的工作量。 或许哥谭也有灵魂,决定在关键时刻 提供她一点点帮助。 以贝拉宣布胜选所施放的烟花为背景,七辆面包车在夜空中逐一爆炸。 可能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此时此刻照亮哥谭夜空的,究竟是烟花、还是真正的炸药。 至此,兰迪终于放下心中大石。 太好了。这次哥谭不会被洪水淹没,也不会毁于地震,或氪星人之间的战斗中。 她尽力了。 她回到顶层公寓,进入基地,摘掉披风的兜帽走到蝙蝠电脑前,打算趁着仍有一点体力、快速写完今天的报告后洗澡休息。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蝙蝠侠从阴影中走出来,沉声质问。 兰迪面对屏幕,垮下肩,闭了闭眼,默默打消原本的念头。 看来今天她是不用睡了。 兰迪从桌前转身,与布鲁斯面对面。后者仍一身蝙蝠装,头盔盖住半张脸,表情藏在面具后,嘴唇拉平成一直线,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怒意不亚于他面对一场由敌方挑起的打斗时。 “你指的是?” “你擅自行动,”布鲁斯低声咆哮,“你还对谜语人使用真相血清。” “所以呢?这是最后手段,他不肯配合─” “那不是我们做事的方式!” “你以为我从哪得到的血清?” “那不是借口!即使未来的我亲手给你这东西,也不意味着我允许你这么用它!你违反规矩,这不是我们取得情报的方式,我从未说过你可以用这种手段审问─” “哦所以揍他们直到他们承认就是个更好的方式了?” “别偏转重点!” 他们都朝着对方的脸大吼大叫。声音冲出基地,传遍顶层公寓各处。 兰迪昂首挺胸,用激烈的表情怒视布鲁斯。真是从未想过这张她百看不厌的脸、这个她全世界最爱的人有天会如此激怒她。 “那么你的重点到底是什么?”她质问布鲁斯,“因为我擅自行动?因为我用了不人道的手段逼供?还是因为我把你留在医院?” “对,你留给我一张字条。”布鲁斯咬牙切齿,“该死见鬼的字条。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你以为看见字条的当下我会怎么想?阿尔弗才刚受害,接着又是你?” 兰迪……有点哑口无言。 但她不想承认错误,现在不想。 “那你呢?你又有没有考虑过我当时的感受?”兰迪吼回去,“阿尔弗受伤了,因为他替你拆了那个包裹。要是今天碰到包裹的是多莉?或更糟,是你?那个混账东西差点就杀死我的家人!我当然想要他付出代价!” “别找借口了!”布鲁斯高声反驳,“你骗我。你要我出去回电,只是因为你想找机会先走一步,事实是达娜根本不期待我回电,你这么做是因为你知道我不会同意这一切!你怎能?” 那,是另一个兰迪无法否认的事实。 她确实在传递过程中曲解达娜的话,支开布鲁斯好从医院脱身。这一切都是有意为之。因为她早就知道布鲁斯不会接受她想采取的作法,会为此大发雷霆。 面对布鲁斯的指责,兰迪无可反驳。 她别过头后,说:“看在该死的世界和平的份上,我刚刚才拯救了整座哥谭免于洪灾,为何你不能就只是放我一马,我真的不想今天现在跟你进行这种对话。” 可布鲁斯就是不放过她。 “你独自一人去拆弹,你怎能?”他抬手往旁一挥,“要是你失败呢?你可能差点就死了!” 兰迪瞪大双眼,摇头。 “天啊,你可真是个伪君子。当你独自深入敌营的时候我有发过脾气?”她停顿一下,皱起眉,“所以这都是因为你担心吗?担心所以生气?如果这就是你的重点……” 布鲁斯打断她,“不,重点在于从头开始你就不该擅自行动。我没有下令,没有准许,那么你就不该这么做!” 听到布鲁斯这么说,兰迪再次被激怒,态度又转为强硬。 “你以为你是我的谁?你不是我的上司。你更不是我的上帝。”她大声说,“即使你是,我也不必凡事听从你!” “真是够了!”布鲁斯用音量压过她。 兰迪怒目而视,豪不退让。 “既然我于你而言什么都不是,那么很好,”布鲁斯深深吸了口气,说:“从此刻起,你不得再参与任何蝙蝠事务。你不再是我的搭档。” 兰迪没有一丝动摇。 她心想:才不相信布鲁斯的气话。都是胡说八道,他才不敢提分手。 可随后布鲁斯又说:“现在滚出我的房子。” 第193章 哥谭蝙蝠侠家那次吵到(单方面)分…… 兰迪僵住了。 她盯着布鲁斯。盯着他的脸,他的双眼,试图重新理解刚才他所说的话,彷佛她无法理解他刚才所说的话。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布鲁斯动了动嘴唇。 “我说滚出我的基地。滚出我家。”他气势尖锐,声音粗哑凌厉,每个字都充满愤怒。 在一个短暂的沉默中,他们直视彼此的眼。 此刻兰迪所看见的,是蝙蝠侠;不是她的男友,她(未来的)丈夫,那个世界上最爱她的男人。 她想知道对方看见的是什么。 是他的爱人?他的朋友? 他的家人?他的未来? 不听话的左右手?其有可能在阻止邪恶的过程中害死自己? 或就只是个暂时的搭档?只是‘暗影’?一个身上有联盟影子的私刑者? 她不想继续看了。 兰迪移开目光。 她闭上双眼低下头,先是笑了一下,摇摇头,再笑一下。 “你家。”兰迪重复,强调这两个词,脸颊抽动,讽刺、冷漠地笑了,“哈。你,家。” 蝙蝠侠静止不动。 兰迪猛地抬起头,神情凶猛。 “你胆敢对我这么说。”她扑向前,以至于布鲁斯只能后退回避,“你要说这是你的房子那倒算了,毕竟这在法律在产权上是个客观事实。但你家?这也是我家!” 兰迪吼道,手往旁随意一挥,指向基地和顶层公寓其他部份,“那里的机器是我们共同组装的,还有那里的柜子,后头的桌子,跟剥落的砖墙,是我选择的新磁砖。现在你说这都是你的?” “FU,布鲁斯韦恩,我说FU。这不只是你的事业、你的基地,这也是我的!” 自始至终,蝙蝠侠都僵立在原地,默不作声,在兰迪暴怒的咆哮声中成了一座完全静止的雕像。 兰迪两步向前,朝蝙蝠侠的胸甲伸出双手,重重推了一把。 “你知道吗?我受够了。”她指着对方的脸,严厉地道,“我受够你所有这些狗使举动跟态度。” “你想分手是不是?想要我滚是不是?很好。我会成全你。”兰迪气得滔滔不绝,每一句话都比上一句更言不由衷、更横蛮无理,“敢打赌你早就迫不及待想把我扫地出门了。” “你就去找赛琳娜,或你的达娜。听上去达娜是个好人,她一定很温柔,一定不会冲撞你的权威、忤逆你的命令,敢打赌她会为你搬回哥谭,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拒绝你、反驳你?没有人。” ──这,绝对是个很低的打击。 对此兰迪心知肚明。坦白讲,现在她就只是在发脾气而已。只要能伤害布鲁斯,她才不在乎从自己嘴里出来的是些什么鬼话。毕竟凭什么只有布鲁斯可以随意抛出一些恶言恶语精神刺伤身边的人?这不公平。 而她还没说完。“或赛琳娜?别以为我没看出你或多或少挺欣赏猫女。你们可以成为一对更好的搭档。像是天造地设。命中注定。敢打赌要不是有我这个阻碍,你们早就发生关系。” 蝙蝠侠拱起双肩,激烈的怒意如同阴影笼罩在他身上。 “你不敢把我的朋友们卷进来。赛琳娜跟达娜与此事无关。”他喊道,并指责:“你真自私,不喜欢我的朋友,却要我与塔莉亚和睦共处,更要我接受你准备的交友安排。别以为我看不出那天你要我接受星球日报采访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克拉克肯特成为你朋友这叫宇宙的常数,这不是我无中生有创造出来的事!”兰迪辩驳。 “那就是。你要我跟外星人做朋友,但讨厌我的高中同学?你不讲道理。现在又在争吵中提起她们的名字,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全都听从你的安排就好?你却不必听从我?” “天啊!”兰迪对天尖叫,双手抱住头,连连后退,“我就干涉了这么一次,就这一次,然后就被你断章取义,你像抓到我的小辫子一样洋洋得意──我真后悔。” 布鲁斯走上前,质问:“后悔什么?” 兰迪抬头,为了不当场哭出来而面目狰狞。 “行吧。我们分手。”她说,“等我回去后我们就离婚。反正孩子们都大了,没人会在乎。为何我要在乎。通通放弃算了。我可以搬去大都会。搬去亚洲。也许科阿会欢迎我。” 布鲁斯再往前一步,气势汹汹,朝兰迪的方向伸手,“胡扯。你在撒谎。你恨他。你这么说只是想反击──” “是又如何!走开。别碰我。”兰迪大喊,手摀住脸,躲开布鲁斯的手。 “我不欠你什么,你这个双重标准的 绝对是有史以来我交往过最烂的一任男友,而我在遇见你以前还以为我的男人运已经不能更差了!如果你在这之后要去找别人?那好吧,我希望她不用像我一样,经历这些垃圾事。” 布鲁斯的手僵在空中。 兰迪抹掉眼泪,咒骂一句后,绕开布鲁斯飞快冲出基地。她一路狂奔,本想直接离开,可转念一想…… 凭什么她都这么惨了,还要跟钱过不去。 说不拿前任的钱,扣除可能引发的法律问题(或职场风评,取决于双方是否会在工作场合中狭路相逢),不就是为了保有一个好名声跟尊严嘛? 但分都分了,留个好口碑是要给谁打听。 随布鲁斯怎么想。她才不在乎。 于是兰迪折返,进入两人的卧室,一边破坏布鲁斯的衣物、把布鲁斯的枕头扫到地上留下鞋印,并在床垫上戳好几刀,一边收拾自己的行李,把所有必需品跟喜欢的小家具、小毛毯扫进她能找到的最大的行李袋中。 离开前,不忘卷走布鲁斯每个皮夹里所有的现金。 然后开走车库中最新、最贵的那辆车。 布鲁斯可以去吸他自己。 离开韦恩塔后,兰迪没有去其他地方。 抱着赌一把的心,她驱车回自己的公寓。 也许。只是也许。这间公寓仍然是她的公寓……? 事实证明,是的它是。不知何故,公寓内部陈设大致相同,与未来的区别仅在于家具较少、家电型号落后,和灰尘厚厚一层。 甚至不存在入室行窃的痕迹。 一间屋况良好的公寓,在哥谭,闲置多年,竟然未被入侵?简直是奇迹。 兰迪怀疑这间公寓是否跟她本人一样,对这整个世界整个宇宙而言,都是个巨大的bug般的存在。她跟公寓的存在就像程序中出错的那行代码,不能删除,否则整个系统都会崩溃。 不论如何,感谢哥谭女神的庇荫。 兰迪花了三天的时间打扫、清洗替换屋内所有生灰发霉的家饰和家具,自己买木片回来组新柜子,并用卖车得来的现金给自己做了顿大餐。 她当然不会继续开着那辆招摇的车在街上跑。当然是卖了变现。 布鲁斯大可再花个百万美元把这辆车买回去。希望他会为此困扰和恼怒。 人们说:爱与恨仅一线之隔。真实。 一周的打扫、采购跟独处并不足以沉淀情绪;想到最后,兰迪都快分不出自己是爱着布鲁斯或有点恨布鲁斯,或二者皆是。 自从他们回到哥谭,随着布鲁斯在韦恩企业的事业、与他的蝙蝠事业同时起步,充斥在整个家中的争执和摩擦就越来越多。当然,主要问题在布鲁斯。 姑且不论其他,单论她与布鲁斯之间,与其说是谜语人给哥谭带来的麻烦造成了今天这一切,更像是他们的环球蜜月结束了,粉色泡泡跟滤镜消失了,浪漫的爱转变为比柴米油盐更复杂的东西── 她跟布鲁斯在不只一件事情上是事业伙伴。 这里有蝙蝠的事,有WE的事,有哥谭公共慈善的事。太多了。 现在回顾过去,在过去超过半年不到一年的日子里,就有数以千计的坏时刻,跟布鲁斯一起生活从未如此艰辛;这么说并不是她自己就彻底清白无辜、从未做错过任何事。 兰迪知道自己有时也犯错。 好比像是这次。 所以她想,他们可以互相包容什么的。因为你知道,爱嘛。 布鲁斯可以生气,但他们会和好。这事在兰迪脑海中是这样演的。他们会尖叫比赛,然后拥抱。事情不可能太严重。因为他们相爱。 但不,布鲁斯难以容忍她的一次错误。 他们有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大吵,规模如此严重,让她搬出来独自生活、让布鲁斯在工作上无视她,让被夹在他们之间的每个人都难受、发抖坐立难安。 到底这是因为布鲁斯之前把她看得太完美了?还是布鲁斯就是这样的人,事情终究会变得如此?兰迪没有答案。 猜想她把事情想得太美了。 随着布鲁斯在公司内避开兰迪、蝙蝠侠在夜里避开暗影,谣言不胫而走。 兰迪只能祈祷风声别太快传进阿卡姆。一想到谜语人会有多幸灾乐祸,她就气上加气。 时间进入第三周。 兰迪已经逐渐适应新的这种尴尬的生活,对流言蜚语一笑置之,并将WE的工作一一脱手、转交由卢修斯跟其指派的人来接手。 移交工作,这本是为了她不久之后的跳跃,现在却有了分手这个最佳借口。 第194章 哥谭市政厅前那次他们遇袭 至于暗影,兰迪就默默地让这个角色从哥谭街头消失了。 考虑到她迟早得离开,打从开始兰迪就无意使暗影‘这个角色过于深入民心。不可否认这么退场是有点烂尾,但在她手头上进行中的案子本就都是’暗影跟蝙蝠的共同案子‘。 现在她被踢出来,想必蝙蝠会全权接管啰。 如果有人问起,兰迪会坦白承认,她对打击犯罪的热忱本就没有家里其他人来得高。 当然,兰迪血液里有天生的正义感,对充斥在哥谭各处的邪恶、犯罪感到愤怒和不公,当她能驾驶蝙蝠车、使用滑翔翼或爪钩滑过哥谭夜空上方时,她也会因为觉得生活跟梦一样、自己真的好酷,而自信高涨、情绪澎湃。 她只是……不那么肾上腺素瘾君子。认为自己可以找到其他方式参与该事业而未必得亲临前线。 就这么说吧;在这件事上,兰迪的立场较接近阿尔弗雷德。 所以她不想出名,无意居功,因为她参与蝙蝠事务不是为了名垂青史或成为哥谭市民眼中的大英雄。 她参与,是因为这是家族事业,因为她担心她所重视的人会因着各种各样别出心裁的不明智判断害死他们自己。 更重要的是,当家庭成员都有个特定的共同目标、加入同一个活动时,兰迪想被包括在内。 而现在? 她不觉得暗影闷不吭声消失能造成的影响会有多大。 反正未来也没人再谈论过暗影不是吗?蝙蝠就在那儿,哥谭会没事的。 由于哥谭当前市长米切尔在人们甚至有机会把票投给他之前就被谜语人谋杀了,贝拉瑞尔除了理所当然胜选,从宣布胜选到真正上任之间本该有的过渡期两个月也缩短为……基本是零天。 新任哥谭市长决定推迟就职典礼,晚足足一个月,才在哥谭市政厅前发表演说。 这出于或许是人道主义,因为不知何故,瑞尔与米切尔遗孀的关系貌似还挺好,或这就只是某种贝拉瑞尔式的政治作秀一贯方式。不好说。 兰迪至今仍看不透贝拉 瑞尔这个人,她可以快速分析一个像明科汗那样的精神病混蛋,但贝拉瑞尔?没那么多。 就职典礼当日,兰迪本打算留在家。 可是,一想到这本该是第一场她跟布鲁斯共同出席的哥谭市长就职典礼,兰迪就还是去了。 部份是她仍在气布鲁斯,想亲眼看见布鲁斯因着少了她而过得惨兮兮,独自面对人群记者跟一堆忙着巴结他的政商名流痛苦不堪,然后到时候她就可以讽刺地,对,像个真正的英雄那样从天而降拯救这个白痴,好在事后嘲笑他。 (“瞧?少了我,你的生活就会是一场悲剧。”) 另一部份是……不论兰迪如何否认,事实是,她担心这个白痴。 布鲁斯虽然是个白痴又混蛋,但这是她的白痴混蛋。 兰迪可能会用枕头把他揍出几个瘀青,可她还是会在下雨天把他捡回家。 抱着上述又酸又咸的想法,兰迪用了另一个伪装,低调地出席了,相信没人能认出她,除非有人能破解这个超好用的变脸变身魔法道具。 “所以你来了。”赛琳娜拍了下兰迪的肩膀,亲昵地挽起她的手臂,好让她们在外人眼中像是一对约好在此见面的朋友──不,才没那回事。 兰迪想都没想过,她会在此时此地碰到所有人中的赛琳娜,一个目前最不关心哥谭是否能有光明未来的有点是初级恶棍。 她侧目,“你怎么……?!”声音低,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赛琳娜偏过头,朝兰迪扬起一道眉。 “我怎么认出你?我怎么也来了?我认出你是因为我看着你从你家出来,骑上你的车,甜心。我当然知道这是你。” 停顿一下后,赛琳娜又说:“我来是因为……我不知道。大概想在离开前亲眼见证历史时刻之类的。” 兰迪沉默。她凝视赛琳娜。凝视。 赛琳娜抿了抿唇,在如此目光压力下不得不承认:“好吧,我是跟踪你过来的,满意了?” 兰迪点了点头,心想这听起来合理多了。 她们双双转回头,继续直视前方,在人群簇拥下完美融入,没人会怀疑这两位普通女性是猫女跟蝙蝠身旁的暗影。 此时,新任哥谭市长贝拉瑞尔正站在市政厅长阶梯尽头的平台上,那儿有个为典礼而搭起的临时讲台,慷慨激昂地发表一些或多或少过于理想、但人们似乎就吃这一套的演讲。 受邀出席的哥谭各界名流则分左右两侧、坐在贝拉身后。其中一边有布鲁斯,另一边有前市长米切尔遗孀与独子。 兰迪一眼就看见布鲁斯。 布鲁斯一如寄往地面色苍白,在厚重的黑色大衣下弯腰驼背,头发贴在头皮跟脸颊上,忘了梳或不想梳,呈现出一种沮丧、熬夜的氛围。 尽管黑眼圈成功被遮瑕膏所遮盖,肿胀又布满血丝的双眼却诉说了真相。 他看起来很悲惨。 “你心软了。”赛琳娜指出。声音又直又平。 兰迪不置可否。 她们继续沉默地看着贝拉演讲,忍受身旁人群推挤、和稍作停顿时的欢呼跟掌声。 “所以,你要离开哥谭了?”兰迪平静地问。声音几乎被盖过。 赛琳娜仍听见了。她耸了耸肩,“是啊。今早我才去我妈坟墓前放了最后一束花,告诉她,当初谋杀她的凶手我找到了。他也死了。现在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个使坑,是时候离开了,有生之年我都再也不想回到这。” 说着,赛琳娜转头,凝视兰迪的侧脸。 “跟我一起走?” 兰迪回望。 “恐怕不行。”她说。 赛琳娜朝天转眼珠,做出一个介于冷笑跟无语之间的表情,张开嘴唇大概是想讲兰迪就是放不下布鲁斯什么的。正当兰迪想解释,不是那回事,是她有种感觉,觉得自己应该很快就要时间跳跃了── 此时,市政厅正上方的空中忽然放起烟花。 烟花放得很近,响亮的爆炸声叫每个人都摀住耳朵。 纸屑缓缓飘落,彩色烟雾由上而下逐渐弥漫开,但还未抵达人群所在之处。 兰迪一边按着耳朵,一边怀疑地注视空中飘散的烟雾。 演讲还未结束就放烟花? 这不对吧。 身为一个未来人跟过来人,兰迪对哥谭市全境内任何时候有某人施放的任何烟雾式烟花都疑心重重。别怪她总是这么多疑,但凡经历过几次小丑或稻草人或毒藤把新的笑气毒素花粉混在烟花中朝全哥谭施放的惨剧,活下来的人谁能没有PTSD。 一抬头看见空中缓缓散开的可疑彩色烟雾,兰迪就觉得大事不妙。这里今天聚集一堆人,更有哥谭半数以上的重要人物,绝对是恶棍犯案的好时机。 她飞快看了眼讲台方向,发现贝拉面露疑惑。 这间接证实了兰迪的猜测,就是这不是贝拉安排施放的烟花。 兰迪皱起眉,下意识抓住赛琳娜的手并疯狂环顾四周。 果然,她在市政厅建筑物一个较低的屋檐边缘看到暴徒身影,他们重装,蒙面黑衣,戴最高级别防毒面具,从两个不同方向、朝人群聚集处上方空中继续发射烟雾蛋。 “该死。那是什么鬼?”赛琳娜嘶嘶咒骂道。显然也发现兰迪刚发现的东西。 她们开始往外挤,幸运地凭借着彼此灵巧的身段、迅速突破人群,跑到远离烟雾的空旷处。 “早知道我不该来。”赛琳娜沮丧地抱怨,用无望的眼神看了兰迪一眼,“我猜你不会无视这里即将发生的惨剧、跟着我离开就只因为我要求了,对吧。” 赛琳娜听起来心灰意冷。这甚至不是个问句。 “我……”兰迪闭了闭眼,“不行。布鲁斯在那里。他没有呼吸器。” 而假设她没猜错,这将会是稻草人初次公开亮相。那些缓慢飘落的烟雾实际上是该死的恐惧毒气。 兰迪是挺气布鲁斯的,但也没有气到想用恐惧毒素折磨他。毒素使人看见最可怕的事,而那白痴都不需要这死玩意儿就能自己恐慌起来。 要说有什么是比恐惧毒素更糟糕的,那莫过于就在兰迪迟疑的当下,人群方向传来一声枪响。 这下兰迪再顾不得赛琳娜。 “给你自己找个呼吸器。”她抛下这句话,从市政厅正门旁耸立的石像后绕开人群、跑到台上。 正如她所料,中枪的是布鲁斯。他摀着伤处倒在地上,从伤口位置大概可猜子蛋卡在肋骨上。 兰迪与逃跑的人群逆流,冲向布鲁斯与讲台,竖起魔法屏障成功挡下第二波攻击。最后一小段路她是半跪着滑过去的。 “狙击手本打算瞄准我。”贝拉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韦恩先发现,他救了我。” 兰迪抬眼,这才注意到贝拉,她躲在讲台下方,一手抓着讲台的抽屉,神情惊恐万分。木造的临时讲台即使挡下了狙击手,也挡不了即将扩散开的恐惧毒素。 第195章 哥谭市政厅那次他否认分手 所以布鲁斯中枪是为了保护新市长。 当然会是如此;兰迪想。显然布鲁斯一发现有狙击手就冲上去,彷佛他现在穿的不是零防弹的毛呢大衣、而是蝙蝠装甲,彷佛他一时忘了现在他不是蝙蝠侠是布鲁斯韦恩。 眼看狙击手快射穿讲台,兰迪扩大保护范围,将讲台和贝拉瑞尔都纳入。可不想看见新市长上任不满百日就又死了。否则布鲁斯白挨一枪。 在钟响声、群众们声嘶力竭的尖叫声、与GCPD的反击中,狙击手们的攻击越发猛烈。 听这尖叫的方式,兰迪怀疑稍早施放的恐惧毒素已经在人们身上生效了。 毒素生效意味着人群失控,人群失控意味着推挤踩踏。 兰迪一度考虑直接带着布鲁斯(也许连同市长)传送离开,但…… “人们,”布鲁斯说,从地上坐起,一手给自己加压止血,另一手握住兰迪的手腕,“需要帮助。” 他的瞳孔是比平时更宽更大,声音是有点喘、比平时吃力,可一切仍在许可范围── 这里的许可指的是布鲁斯允许他自己负伤打斗的范围。 兰迪不可置信地瞪着布鲁斯。 双方花了一到两秒完成了一场激烈的凝视比赛。 “好行了!”最后兰迪大喊,用最不耐烦的语气勉强说到:“我会处理。现在漂漂亮亮地躺回去,布鲁斯韦恩,你可真是有史以来最不听话的伤员。” 她刻意在名字和漂漂亮亮的部份加重音调,提醒布鲁斯别再做多余的事,注意秘密身份,刚才他不假思索救下市长时的敏捷动作已经够可疑、够违反人设了。 从哥谭大教堂的方向,传来第二声沉重的钟响。 布鲁斯松了口气,低下头,咕哝道:“你不必帮我。我仍可以行动。” 兰迪重重一哼,目光飞快扫过布鲁斯的伤口、确认伤势已获得控制一时半刻不会死人后,转向惊恐的新手市长、下方数以百计的失控民众。 再移向临时搭建的舞台后方、受制于敌方攻击、而难以上前提供帮助的GCPD们及市长的随员,从中发现戈登熟悉的脸。 戈登盯着她,皱起眉,偏头的方式说明他不太有把握。 不论如何,兰迪决定,这就代表着戈登已经认出她是暗影。那个魔法屏障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至于戈登究竟是否认出布鲁斯是蝙蝠侠,天知道,管他的,反正不是眼下的重点。 考虑到彼此间的物理距离和现场的混乱程度,兰迪放弃朝戈登大喊大叫,以手语告诉对方:防毒面具,躲避烟雾,恐惧毒素,左翼第一个屋檐,四个暴徒,我带市长进屋。 (准备防毒面具,彩色烟雾中混有恐惧毒素得躲开。除了狙击手,市政厅左翼第一个屋檐上还有四个暴徒要注意,稍后我会把市长留在市政厅内──这是兰迪想表达的全文。) 戈登立即反应过来,召来旁边的部下并拿起警用传呼机开始交代。 忽然,贝拉瑞尔问:“恐惧毒素是什么?为何你知道这些?你是谁?” 兰迪皱眉再扬眉,忍不住用滑稽的眼神,先看着散发淡紫色光芒的魔法屏障,再看着贝拉瑞尔。 钟响第三声。 “我以为答案已经十分明显,市长。”她说,“现在屏住你的呼吸跟我一起倒数,因为我要在你脚下开传送门了──三,二,一。” 他们进入市政厅,落在门窗紧闭的安全处,这里的空气不受污染。 戈登把时间抓得刚刚好。 兰迪传送魔法一完成,市政厅的门就快速开了又关,一群GCPD冲进来、跑向他们。 兰迪一眼就注意到熟悉的马丁内斯。 同时兰迪也不免注意到,进来的人都没有防毒面具。 本该冲第一的市长贴身保镳不见踪影。只有马丁内斯,笨手笨脚的扶起第一次经历传送魔法、跪坐在地上的贝拉瑞尔。 面对这群GCPD,兰迪抓紧时间,快速交代道:“恐惧毒素的制造者自称稻草人,真名是乔纳森克莱恩,他在哥谭大学开课,藉此利用学校实验室做出第一批毒素,现在你们派人过去,应该还能找到毒素样本。” 如此一来,医院就能更快制作出正确的血清。 除了一个看着就经验丰富的中年警探,和另一位兰迪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样貌的年轻女警员,在场所有GCPD都又慌又茫然,齐齐望向马丁内斯。 “好的好的,我会去做,还有什么我该知道的?”马丁内斯连连点头,强做镇定,似乎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时成为主心骨。 原因很简单。前些日子局长、总长、检察官跟前市长都死了,一半的GCPD被指出为法尔科内工作,另一半的GCPD则完全相信吉姆戈登。 而马丁内斯是戈登目前最得力的助手。 “要是将军医院设备不足,叫戈登联系卢修斯福克斯。韦恩企业会借你们实验室。” 兰迪想了想,又补充道:“也提供防毒面具。没有面具请千万不要上街,毒素会使人产生幻觉,你可能会开始攻击同事。”而这群人经过训练有配枪,能造成的伤害会比一般人更严重。 “明白了。”马丁内斯点头。 既然外头广场上的人们已经吸入恐惧毒素,兰迪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听着像亡羊补牢,但此刻她没有呼吸器、没有版本正确的解毒剂,所学的医疗魔法也不是针对此类情况而存在。 面对小丑笑气、毒藤花粉跟恐惧毒素,兰迪真的没有排毒魔法这个东西。那听起来更像是可疑按摩店的噱头。 她的魔法只能自保,跟保护还未中毒的人。 远方再度传来钟响。 这是第五声。 兰迪抱着布鲁斯的腰,用自己身体支撑起布鲁斯的重量,准备回顶层公寓的基地,处理布鲁斯的伤口、跟为他制作针对该版本毒素的解毒血清。 “等等。”贝拉瑞尔喊住兰迪,“你是暗影。另一个蒙面义警,背着一对奇怪的武器,在城市里跑来跑去。为何你要帮助我们?你要带韦恩去哪里?” 兰迪在不悦和不耐烦的情绪中拉平表情。 “啊。看来有人显然对蒙面义警抱持着不友好的初步印象。”她嘲讽道。 并暗暗给了布鲁斯一个讽刺的眼神。 倒不是说兰迪还真指望布鲁斯会就此后悔为了贝拉挨那一枪。 布鲁斯无动于衷。从他变得越来越沉、也越来越喘的状态看来,他可能真的给不出反应。拿不准究竟是失血后的晕眩会来得更快一些,还是毒素发作会更快一些。 “你瞧,你已经看见我的脸了。”虽然这不是她真正的脸,兰迪想,身高外型也全错,“蒙面义警已不成立,而我真的没有时间在这里继续跟你闲谈。有人正在流血。” “没事的没事的,我可以解释,”马丁内斯自告奋勇,“暗影跟蝙蝠侠是情侣。他们真的是好人,在最近的一系列事件上提供极大的帮助。” “前情侣。”兰迪说。 “……没有前。没有分手。”布鲁斯含糊地嘀咕道。声音极其模糊,除了兰迪无人能听清。 “不错。很高兴得知你还有气。”兰迪大翻白眼,无视周围GCPD们古怪的表情。 贝拉瑞尔的目光在所有人之间来回闪烁,脸上有紧张也有警戒。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让你就这样带走韦恩。” 兰迪的目光在看似柔弱的布鲁斯和贝拉瑞尔之间来回,捏起眉心。 “行吧。”她无奈道,准备把布鲁斯移交给身边最近的女警…… 然后发现这个年轻警员其实是芮妮蒙托亚。有出席她跟布鲁斯的婚礼。 但当然了,布鲁斯会选择在此时屈服于恐惧毒素。 “不。别离开我,不!”他重复这些字,音量越来越大、越来越恐慌,牢牢抓住、抱住兰迪,浑身颤抖并表现出不稳定和攻击倾向,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贝拉瑞尔谨慎地后退了一步。 GCPD们似乎也做好了制暴的准备。 “这就是我本想避免的。”兰迪埋怨道,一边试图用舒缓安定类型的医疗魔法稳住布鲁斯;不幸的是,成效薄弱。治疗魔法不如束缚魔法来得有用。 她就是担心布鲁斯恐慌发作暴走起来会意外伤人。 那,会糟。非常糟。想想布鲁斯的武力值有多高。 “恐惧毒素会使你看见最害怕的幻觉,这就是我刚才说过的。他现在看见的不是我们,是他最糟、最坏的想象,”兰迪说着,带着冰冷的怒意横了市长一眼。 “所以市长,做你的工作,处理外头中毒的民众、抓到稻草人并快点做出解毒剂,确保哥谭医院床位充足──那么你就不需要一些蒙面义警在你的城市里晃来晃去了。” “哦还有,记得增加一笔GCPD们提升装备的预算,让大家都有面具跟更好的背心。否则当下回再有这种事,你还是只能躲在屋里,仰赖蒙面怪人帮你拯救世界。” 说完,兰迪在脚下开传送门,带着布鲁斯先经过一个中继用的废弃车站、以免有人不小心瞥见顶层公寓内的景象后、才回到公寓的客厅,因为通常这时间阿尔弗雷德会在那附近。 第196章 哥谭顶层公寓那次他们和好(投雷+更…… “兰迪小姐,”坚持先打招呼,不愧是英国人,“发生了什么?” “中枪中毒,没有出口伤处,子弹仍卡在里头,”兰迪简略解释,一边努力把布鲁斯从身上拨下来、移交给阿尔弗雷德,“毒素使他看见幻觉,魔法没有帮助。我知道如何制作解毒剂,但首先我需要你──” “不,”布鲁斯哭着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别死,妈,爸!阿尔!尤莉!”彷佛他并没有正死死抱着一个活生生的兰迪,还越抱越紧,兰迪越挣扎他就越用力。 “老天啊。”阿尔弗雷德低语。 “对,这就是恐惧毒素。”兰迪叹道,只能暂时停下动作,以免被勒死,“它会让你经历有史以来最真实的幻觉,结合当下现实中的情境、闪回跟你的脑子所能虚构出 的最糟糕的事,有点类似做恶梦,但更糟,因为他的大脑有一部份仍然清醒。此刻他仍可以听见我们说话。” 阿尔弗雷德皱起眉,“并将其扭曲。” 那就是恐惧毒素最可怕之处。 中毒的人根本分不清,那段期间,他所经历的到底有哪些事是真实发生。 恭喜稻草人的出道单曲大成功。看着像是比谜语人更成功些。 阿尔弗雷德冷静、迅速地审视整个情况后,告诉兰迪:“等我。” 一会儿后,阿尔弗雷德再回来,趁着兰迪转移布鲁斯注意力时,迅雷不及掩耳地给了布鲁斯一针。 药效迅速发作。布鲁斯沉沉昏去。 兰迪钦佩地看着阿尔弗雷德。 “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行动了。” 布鲁斯在昏迷中沉睡,足足十四小时后才醒来。 睁眼后,他发现自己回到顶层公寓的卧室内,背景中有电视新闻声、雷雨声,和房外所传来的古典乐声。 阿尔弗雷德正在放AveMariaD.839,由芮妮弗莱明所唱。 如此平静祥和。 这可能是幻觉。 布鲁斯迅速坐起身。 “你很幸运子弹是卡在你的肋骨上,没有打穿你的肝脏。”一个声音说,“据我所知,肝脏破裂的死亡率可高达百分之七十以上。你距离死亡就差那么一点点。” 布鲁斯下意识伸手去摀本该是伤处的位置;没有绷带,伤口已痊愈,只留下颜色深浅不一的皮肤说明这里曾有过伤口。 他转头望去。 是兰迪。穿着眼熟的浅米色居家服,以随意的姿势趴在他们卧室里的长沙发上,身前放着手机、一个便于随身携带的黑色小包和电视遥控器,正心不在焉又皱着眉头地看新闻。 布鲁斯怀疑这是幻觉。 “我……”他试着开口,发现声音沙哑,彷佛他刚大声哭喊过至少一两小时。 “毒解了。伤好了。”兰迪答,撑着脸颊斜睨他一眼,“或许以后我该喊你那个大难不死的男人。” 布鲁斯凝视着眼前的画面,试图分析在这个场景中、有哪些事物是真实存在,哪些又是他的脑子径自虚构出的幻觉。 室内昏暗,电视屏幕的光映照在兰迪脸颊上,为她染上一层高彩度的蓝、紫、青色调。 “可我看见你死了。”布鲁斯脱口而出。 兰迪抽了下脸颊,朝天转眼珠,露出一个‘伟大的宇宙跟亲爱的父,你们有看见我在这儿得应付什么吗?’的表情──这一长串名字是布鲁斯私下为其命名。每次兰迪面色如此,布鲁斯都觉得自己能听见对方在脑海中大声说出这句话。 “那是你的幻觉。如果我死了,谁带你回来的。” “可是,” “不论你以为你看见了什么,那都不是真的。”兰迪强调,改变姿势、在长椅边缘坐直,“那只是恐惧毒素。那就是克莱恩的花招。” 布鲁斯抱着头,仍在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半晌,兰迪长长一叹,朝他伸出双手。 “过来摸摸我,然后你就会知道你已经回到人间。” 这句话听上去更像是个命令。 布鲁斯放下手,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瞪着幻觉。 “你是假的。这是假的。她不可能这么说。我把她赶走了。” 停顿一拍后,布鲁斯摀住脸,用更低的声音低语:“我搞砸了一切。现在她永远不会原谅我。” 兰迪再次露出刚才那个表情。 “这个嘛,至少你很清楚我还在生你的气。”她说,“那我换个说法,你可以去基地做三次血液测试,然后用不同的两个身份、分别打电话给戈登询问先前发生的事,这如何?” 布鲁斯沉默了秒,放下手,心想这确实就是他正准备做的事。 好的。现在这听上去像真正的兰迪了──或者这是幻觉变得更真实了。 兰迪摇摇头,欲言又止,最终别过头。 布鲁斯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这是真正的兰迪──他该说什么?道谢?道歉?二者皆是?偏偏不论前者后者他都不擅长。 窗外,一道惊雷劈下。电光短暂地照亮屋内。 布鲁斯希望自己能讲点什么,但嘴唇和舌头却前所未有地沉重。他也仍有点生气,气兰迪控制他的交友,这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当成不明智的孩子,或被当成一个所有物,二者都让他深感不适。 他气兰迪在争吵中说过的话,那些关于达娜、赛琳娜跟明科汗,那些话彻底离题,他至今仍不明白为何兰迪要在争吵中带出这些。 但这里最叫布鲁斯愤怒和受伤的,仍是兰迪处理谜语人的方式。 他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被兰迪。 首先她利用他对她的深信不疑来支开他,不敢相信更从未想过兰迪也会这么做;接着她在谜语人身上用真相血清,这绝对违反了不只一两条法律。 从哥谭警局到法庭到阿卡姆,这中间只要有一个人发现兰迪所做的,他们的立场将遭受严重的打击。 现在人们已经够不信任蝙蝠侠。蒙面,以暴制暴,贝拉瑞尔在政见发表时对蝙蝠侠的抨击……布鲁斯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兰迪证实人们的负面揣测。 他以为兰迪支持他。 尽管兰迪称这是最后的手段,布鲁斯知道当下时间紧迫,事实也证明兰迪足够小心、没有留下把柄,除了布鲁斯跟尼格玛自己,短期内不会有更多人想通这件事而等他们想通时也过了可追溯的期限,和── 布鲁斯仍不敢去想,那天晚上假如堤防被炸开了,哥谭会如何。 可是。仍然。 被最亲近、最亲密和最信任的人从背后刺一刀的感受仍存在。隐隐作痛。 那个当下,布鲁斯满脑子所想的就只是把兰迪推出去,因为基地跟顶层公寓是这个世界上于他而言所剩不多的、能叫他真正感到安全自在的空间。 他忘了思考离开后兰迪能去哪。 照他自己的逻辑,布鲁斯韦恩能去的地方很多。 他也没想到兰迪已经将这里视之为家。 和,兰迪在争吵中提起他的朋友们,这些人恰好也可被称之为他的前任,那是另一个严厉的打击。布鲁斯觉得这非常不公平,因为当初兰迪可不是这么说的。 房内,沉默继续蔓延。 兰迪不发一语,低头盯着她的手机,不知在想什么。 布鲁斯看着她的脸,心想:他仍爱她。他永远是。 这点直到他死都不会改变。 因为这种爱不仅是出于对外在条件的欣赏,更多是精神上的彼此认同和共鸣。他再也不可能找到另一个像兰迪一样的人,她或他可以理解他的行动、想法跟情绪,如此支持性和忠诚,美丽而风趣,具有与他相似的幽默感,可以一起为了别人不能理解的事会心一笑。 他们不仅是爱人,也是搭档、家人跟最好的朋友。他们知道也记得彼此的好恶,这个世界上除了阿尔弗雷德,没人比兰迪更了解他。 布鲁斯真希望自己能讲点什么,可最近他不太相信自己的大脑。 如果这是真正的兰迪,布鲁斯不想一开口就又讲出一些失控的话,使事情变得更糟。 所以还是闭嘴吧。 良久。 兰迪收拾东西,站起身。 “既然你醒了,我去叫阿尔弗。” ……或者不闭嘴。 “等等。”布鲁斯匆匆喊。 兰迪停下脚步,回头。 在昏暗的房内,布鲁斯看不清兰迪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跟你说什么。”她说,“我真的以为我们已经分手了,因为你把我扫出去。像是什么你不想要的垃圾。好像你的搭档是某种有时效性的、可抛可替代的东西。” 布鲁斯呼吸一窒,“不。”声音粗哑。 “随你怎么讲,这就是我的感觉。” 布鲁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觉得兰迪就要走了,而他不由自主地想象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或许毒素还未从他的循环系统中清理干净,但他总是忍不住担心这件事。 想了又想,布鲁斯只能说:“那时,你叫我去回电。” 兰迪停顿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你说医院那时。” “当时我回电是为了告诉达娜别再打给我。”布鲁斯勉强自己一口气说完这句话。 兰迪静了许久。 “我不是,”布鲁斯咬牙,握拳,吸气,告诉自己必须得把这些话说出口,否则谁知道往后还会不会在有机会,“认为你是某种可抛可替代的。怎么可能如此。我─当我知道世界上有你时,我要如何爱上其他人?” 兰迪沉默了非常、非常久。 “……我也对当时那样讲赛琳娜跟达娜感到后悔。”她承认,“通常我会表现得很酷,但……我认为这是我在其他世界经历过的事所遗留下的不安全感。我甚至不认识达娜,她可能是个好人,但我那样讲她。感觉好恶心。” 布鲁斯趁着还有勇气,继续说:“你背叛我。你知道我指的什么。” 兰迪叹,“我不想再跟你讨论关于我如何处理谜语人的事。我们就同意彼此不同意,好吗?并不是夫妻就一定得同意彼此的每个想法跟决定,但下次我会更尊重你在这方面的界线。” “不否认先前我是有点太过自信了,觉得你一定会原谅 我。或者就只是,我不知道,继续把我从搭档名单上踢出去。有些人晚上喜欢睡觉。” 布鲁斯觉得自己无药可救,因为他就是喜欢兰迪这些不合时宜的幽默感。 “我是会原谅你。”他咕哝道,“否则我还能怎么做?” “只要你承诺如此,那么我也是。”兰迪说,“我总是会回来,否则我还能上哪去?” 顿了顿后,她又说:“家不是一个地点,是有你在的地方。” 布鲁斯怔住。 从他的角度,这句话听起来像求婚。 兰迪笑了,“什么,你没听过这句话?这是一句台词。” ……既然能开玩笑,兰迪应该是消气了。布鲁斯干巴巴地想。 “好了,我真的该去喊阿尔弗雷德了。”兰迪再次走向门口,“下次当你又想帮某人挡枪时,拜托,请找个比做肉盾更安全的方式。你真的很幸运,昨天早上我还是决定出门,也没有在枪战中跳跃。” “我总是很幸运。”布鲁斯说,“我很幸运有你、有阿尔弗,很幸运能拥有这一切,很幸运能成为你的归属而你也是我的归属。” 兰迪背对他,笑着哼了一声,“你很幸运你长得好看。”她说。 然后她就走了。 正是这些不合时宜的穿越,让布鲁斯总是害怕、不由自主地想象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兰迪。 第197章 剑桥&塔莉亚第十八次跳跃 那么。 现在,情况看着像是她跟布鲁斯又没有分手了──或从头到尾他们就没分手过?是吗? 兰迪怀疑事情是否真是如此。就她个人想法上,即使两人都并未清晰响亮地说出“我们分手”并同声认同这句话,事实显而易见。 但布鲁斯在市政厅时针对她“前情侣”的反驳评论记忆犹新。 客观地说,以一个第一次中恐惧毒素的人而言,当时布鲁斯抵抗毒素的表现叫人印象深刻。他中枪,中毒,意识半模糊,正在看见不存在的东西,可他仍能从一海票被毒素扭曲过的话之中准确地捞出兰迪的吐槽,并精准地反驳。 所以也许布鲁斯真的不觉得当兰迪冲出公寓时就意味着分手。 那,还挺叫人惊讶的其实。因为兰迪一直以为,依照布鲁斯在感情中消极的态度,应该会直接把她的行为视之为一种决裂,结果原来她才是两人之间对维系爱情一事抱持消沉想法的那一个。 布鲁斯只是喜欢回避,但他会卡在一个人或一段感情上长长久久。 人们会惊讶原来此二者彼此并不冲突。 又或者,这就只是布鲁斯一贯的否定。任何他不喜欢的事发生了?否定,坚决否定,否定到底。典型的布鲁斯,不是吗。 不论如何,天知道啰。 兰迪无意费心找出答案。既然布鲁斯好不容易同意这件事就此翻篇,她会满足于现况。这基本上就是布鲁斯所能做出的最大退让。她知道。这实际上就是布鲁斯的退让。 她接受对方的道歉(虽然布鲁斯并没有真的道歉),那也是她的退让。 事发后一个月,现在兰迪可以勉强承认,这次她是做得……不太好。不,她不会说这是‘做错了’,从她的角度看,只要结果好,为了保护家人稍微不择手段和一点点的牺牲都可以被接受。 可这就凸显出一件事,说明她对‘复仇’跟‘正义’的定义与布鲁斯有细节上的分歧,而这个分歧是难以──甚至无法达成共识的,至少短期内都是如此。 这是第一次,她跟布鲁斯在一件事上各持己见、僵持不下。 通常他们总是有共识。通常他们总是互相体谅,各退一步。通常他们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突然变得又瞎又聋,装做没发现对方那个神智可疑的决定。 通常打从开始,他们就不会有分歧。 那就是为何这次的事件对兰迪造成的打击特别大。 有一刻,具体来说是有整整一个月左右,她真的相信他们分手了,不会复合,然后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接下来的时间旅行。 回想起来,除了怀孕未告知的那次,当时她真的很气布鲁斯,兰迪已经想不起来她什么时候曾经跟布鲁斯吵架过。 要说小争执,那可能有吧,但那不是挺正常的吗?不可能两个人长期朝夕相处却从不起摩擦的吧,更别提那个对象是布鲁斯韦恩。 考虑到他们的处境是如此特殊,这种感情枢纽,它不仅仅是罕见稀有,而是灵魂伴侣。 兰迪不是个相信浪漫的人,但布鲁斯已经使她相信、他们是彼此的灵魂伴侣。 假如他们真的分手,兰迪会想念布鲁斯的脸、布鲁斯的笑声跟布鲁斯拥抱,也许也想念他的钱跟他所能带来的美好姓生活,但那不会是压垮她的任何一根稻草,而是生活中的所有小细节。 当她情不自禁在吵架时讲出一句不合时宜的笑话时,她的新男友可能不会露出干巴巴的表情以掩饰自己的微笑,会更愤怒地指责她并称她为冷血。 当她在某个情境中引用某部电影时,她的新朋友或许不会理解,只会疑惑地看着她,或敷衍了事。 当她内心暗暗恐慌发作时,她的新丈夫,以一个普通男人而言,估计不会有任何感觉。他不会发现,发现了也不会共情,共情了也不会安慰,安慰了也不会是她正需要的安慰。 她的下一个同居人不会知道她曾经经历过多么疯狂的时空旅行,曾被困在同一天几乎像是永恒,还不小心死过一次,因为她不能说出这件事,即使能说对方也不会理解。 未曾参与过如何理解。 她会被当成疯子。 当她夜里惊醒时,对方不会明白她为什么要在床附近藏匕首。她的疑神疑鬼将不受欢迎,可能会被耻笑。 对方不会把她的需求视为优先,不会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枕头,不会半夜起身只因为她没睡好,不会在食物不足时仍把盘中好吃的都给她,不可能做到多年来只要她一个、更不可能独自照顾一到十个孩子长达十数年、而不找另一个女人并把责任推给对方。 坦白讲,兰迪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男人能做到这点。 更准确地说,即使有(考虑到那儿有肯特跟黛安娜的情人什么的),他们也不会为兰迪这么做。不是她。没那么幸运。 这么好的机会,一生只有一次。 所以布鲁斯拒绝承认分手实在太好了。布鲁斯在感情中回避,但却也会卡在同一个人跟同一段感情上,这实在太好了。 因为要是他们真的彼此都承认这是分手,兰迪一定会后悔。 在所有事中,最叫她后悔的会是她曾抓住过一生一次的真爱,却又亲手扔掉了它。 兰迪从某个时刻起就不再认真计算了,但这应该是她的第十八次跳跃。 回想起来她没有在混战中、在与市长的对话中、在制作解毒剂的过程中跳跃实在很幸运。这绝对是她有史以来最奇怪的一次跳跃。以往她会笔直地被拉到下一个地点,除非拉斯伸出他的爪子;但不是这次。 在过程中,兰迪被不同方向来的力量拉扯,就像是有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地点都想要她。其中有些力量真的是爪子,像是,黑色、尖尖的爪子,想把她往下扯,拽到不知何处。 太可怕了。 上回是否也是如此?兰迪不知道。当时她昏迷中。 最终她停下来,但感觉那不是个正常的停泊。掉下去的方式十分不对劲。 并发现自己摔在一个……学生宿舍中? 只需一眼,兰迪就能看出宿舍的主人是塔莉亚。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空无一人的房里点着熟悉的熏香,编织挂毯在墙上,一件绿色带金边的流苏外套整齐地放在椅背上,门边有十来双乍看全都一模一 样的黑色皮靴,区别仅在于皮革材质和鞋头跟高。桌上摆放的笔记本封皮上有剑桥大学的校徽。 兰迪迟疑地盯着门把。 这时,门把转动了。塔莉亚带着杀气进来,发现是兰迪后僵立原地。 兰迪迅速打量了塔莉亚的脸和衣着打扮;塔莉亚看起来比她们最后一次见面时年轻一些,所以猜想这是在布鲁斯还未进入联盟前,或刚进入;她的穿著就像是1991年的茱莉娅罗伯茨,但多了色彩鲜明的外套和黑色皮革手套,那是80年末的潮流。 “你。”塔莉亚说。 “我。”兰迪重复这个字,内心松了一大口气。 屋主果然是塔莉亚。如果不是,她就得开始担心了。 (直到多年后,兰迪才知道,当时布鲁斯所搭乘的飞机恰巧经过英国上空。) 塔莉亚定定盯着她,彷佛想确认她是真实的活人或者幽灵。这叫兰迪担心起来,走到塔莉亚面前试探性地挥了挥手。 “塔尔斯?你还好吗?” 塔莉亚猛地抓住那只手。 “你活生生。”她说,一边把兰迪的手腕翻来翻去检查脉搏。 兰迪发出半是紧张、半是疑惑的鼻音。并不是说她期待着依照塔莉亚的个性,会有可能在重逢时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塔莉亚抬眼,锐利的目光可以把兰迪工整地切割开来。 这时兰迪意识到一件事。 “塔莉亚。这是你第几次见到我?” “你从哪里来?”塔莉亚不答反问。 她们进行了一场激烈的凝视比赛。 “那么我想,这是第二次。”兰迪得出答案。 塔莉亚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而你从未来过来,当然。” 这就提醒了兰迪另一件事;此时此刻,包括布鲁斯在内,这里的人都还未摸清楚她的跳跃方式跟顺序。他们可能以为这是乱序的,就像那部09年上映的经典电影和03年出版的同名书籍,《时间旅行者的妻子》。 考虑到她的滞留时间长短以生产为分水岭有巨大的改变,误会很正常。 只要兰迪自己不说,拉斯就不会提前弄清楚这件事。 一切都会好的。事情将进展顺利。 可以说,确实如此。 一天后,兰迪借着一通长达十五分钟往哥谭的长途电话,得知: 现在距离布鲁斯的二十一岁生日仍有一年半。意味着此时的布鲁斯可能在地球的……天知道哪里。 这个时代没有手机,阿尔弗雷德最后一次得到布鲁斯的消息是在八个月前,兰迪认为她想在整个地球上找到布鲁斯的概率就跟大海捞针一样好。 第198章 剑桥大学跟塔莉亚一起留学的那次 幸运的是,第二次见到她的塔莉亚仍愿意留着她。在身边。 所以塔莉亚正在留学。剑桥。双学位。为期一年。 一年修完剑桥双学位。 哇。 兰迪想说拉斯的要求真的好高,但转念一想,他肯放塔莉亚离开联盟整整一年,这已经是他对塔莉亚最大的慈悲、和一次最接近爱的怜悯。 要是塔莉亚没能顺利完成学业,拉斯会,此处容兰迪原文引应,“我对你很失望,女儿”,“看来有人辜负了奥尔古尔的姓氏,不像她的姐姐,妮莎从不犯下这样的错”和“我会重新考虑谁是最合适的恶魔之心”。可能也可能不随机配合一些半真半假的死亡威胁。 一年的自由。这就是拉斯能给塔莉亚的最大宽限。 还不知道塔莉亚是付出了什么作为代价才能得到这些。 “这是你的新证件,”塔莉亚说,把一迭东西放在兰迪面前的小方桌上,“现在你是阿琳娜,二十三岁,来英国一年,原本在校外与人合租,因为室友决定搬去与男友同住,不得不在学期中重找房间。” 她所放下的东西,其中包括假护照、假驾照、假学生证,跟同一个金发白肤俄罗斯女性的不同角度全身照,共五张。 “滞留在此的这段期间,请你保持照片上的这个形象。”塔莉亚说,“我找了不同角度,以便你能更准确地还原她的身型。” “谢谢你塔莉亚。”兰迪微笑,一边翻开护照,接着是那五张照片。 塔莉亚不发一语,仍站在她面前,细细观察她的每一个表情。 兰迪抬眼,发出一个疑惑的鼻音。 “怎么了?”这么盯着她。 塔莉亚朝她扬起一道眉,抬手交叉在胸前,头微微朝右偏。 “你不问我本来的阿琳娜如何了?” “哈哈,”兰迪说,“我该问吗?” 塔莉亚耸了耸肩,“你可以问。” 附近没有镜子,兰迪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她感觉自己的脸颊抽了一下,微笑快维持不住了。 这是什么问题到底。塔莉亚想做什么,测试她? “好─哦,”兰迪慢慢地念出每个音节,“让我猜猜,本来的阿琳娜应该是中奖去渡假了。” 塔莉亚眉毛动了动,拉平的嘴唇转为嘴角上扬。 “不错。她发现自己忽然中了邮轮大奖,得这周即刻出发,”停顿一拍后,塔莉亚又说,“毕竟当你再次消失后,我还需要她本人回来接替这个位置。她也不能是个凭空出现的人,否则将会引起怀疑。” “对啊,我也是这么想。这个做法很实际。” 兰迪点了点头,做出一个不太在乎的表情,期望话题能就此打住。 并不是说她真的毫不在乎本来的阿琳娜是不是……呃,对。 如果她能心无芥蒂地接受一个无辜的人因着她的临时出现而死,那蝙蝠侠就该把她送进阿卡姆关起来。 也不是说因着塔莉亚来自联盟,兰迪就怀疑她会无情地谋杀每个碍事的人;但她也根本拿不准现在的塔莉亚正处于人生阶段中的哪一部份。 向塔莉亚询问证件原主的下落,听着有点像是个潜在的死亡愿望,天知道对话可能会转向何方。最好加速逃离这个地雷区。 所以,兰迪问:“我想确认一件事,这个壳我是得全天维持,或是只有外出时或有外人在时换上就好?” 塔莉亚犹豫了下。 “……全天。”她答,并强调:“即使洗澡。” 兰迪缓缓又点了点头。 所以那意味着拉斯的耳目会监视在剑桥与塔莉亚有过接触的人,甚至包括对方淋浴时,其中室友首当其冲。 很──不,绝对不高兴知道这件事。绝不。好恶心。 彷佛从兰迪皱起的脸上读出她的想法,塔莉亚神色缓和下来,叹了口气后说:“并非如此。在剑桥这里,我能保证只有一个我父亲的耳目,而我通过每周固定与对方联系建立信任,从而获得隐私。” “这只是我的多虑,以防万一 有任何意外的情况发生,毕竟要是你在多年后再次出现,而且是在我身边,依父亲对你、对衔尾蛇魔咒的痴迷,我怀疑这能为我们带来什么好结果。” 兰迪皱了皱眉,隐约觉得这些话中藏着某个可疑的细节。她将其在脑海中归档,打算稍后再来思考这件事。 “说得对。安全总比后悔好。”她赞同塔莉亚的话,“那这是否也意味着我该带替这个阿琳娜去上她的课?” 幸运的是,阿琳娜时常逃课,她不再专注于自己的学业,自从她加入姊妹会,认识了一群有钱有势的朋友、而那些人中有部份向她承诺会在未来提供她家族企业中的职位后,就不再了。 不幸的是,这意味着阿琳娜是个派对女孩。 ……意味着暂时假冒她的兰迪也得成为派对女孩! 兰迪不热衷于派对。从不。这是另一件她与布鲁斯有共鸣的事,就更别说是陪一群不务正业的富二三四代玩乐了。 兰迪马上就决定,要真如此,她不如去上枯燥乏味的数学课。 “据我所知,数学不是你的专业。”塔莉亚说。 “的确不是。”兰迪恹恹地收拾书包。 为什么阿琳娜不选商学院呢?尽管这是个女神学系,阿琳娜能进入说明她智商极高、在数学方面有超群卓越的天赋,可是数学专业实在是太苦涩了。 或许这就是阿琳娜开始逃课的起因。要是当初阿琳娜选的是商学院,或许就不会读到崩溃放弃了。 塔莉亚打量兰迪,显然觉得她枯萎的样子很搞笑。 “在挑选合适目标时,我没想过你竟如此讨厌派对,是我失误。”她说,停顿后提议道:“不如,你跟我一起上课。要是有人询问,你可以说这是我的要求,你不敢拒绝一个奥尔古尔。” 兰迪停下将书放入包内的动作。 这听起来十分合理。即使在路上遇到阿琳娜的派对朋友,她也可以用新室友是霸道的奥尔古尔来搪塞过去。 然而,这就使兰迪再次皱起脸。因着拉斯对待塔莉亚的方式,和他纯粹的邪恶,以及最重要的是拉斯想要她死,兰迪极其厌恶、鄙视拉斯,但这就是另一次她搭奥尔古尔可怕名声顺风车的时候。 可话又说回来,她干嘛对利用这个世界上最邪恶的存在之一感到不适。对方不只精神荼毒她最好的朋友,还想要她的命。 “如何?你要跟我一起去基因工程,或者?”塔莉亚催促,“事先声明,基因工程不会比数学更容易。” “我跟你一起去。”兰迪答应了。 基因工程很难。 第一堂课,兰迪不到中间就想打瞌睡。可塔莉亚掐她。 “旁听禁止瞌睡。”塔莉亚嘶嘶警告她。 那么,好吧。兰迪勉强保持清醒,后半堂课都在神游。 她发现班上有一个金发男生,时不时用种奇怪的眼神观察她,审视她,检查她,表情难以捉摸。 还有一个黑发女生,她的表情就挺好懂了。她看着兰迪(披着阿琳娜的壳)像是她脑子坏了。有可能这女生是阿琳娜的派对朋友之一。 下课后,塔莉亚提议去附近的咖啡馆买简单的点心和咖啡做为午餐。 “别吃太饱才不容易想睡。”塔莉亚是这么说的,“咖啡是一种享受。” 兰迪怀疑自己在这件事上真的有发言权。她默默跟着塔莉亚走。 中途一位教授拦下她们,表示有事找塔莉亚。塔莉亚皱了皱眉,从钱包中抽出几张钞票给兰迪。 “去买午饭。”塔莉亚命令道,“记住,我要我的咖啡保持温暖。下午见。” 兰迪收下钱,不太确定塔莉亚丕变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她独自前往咖啡馆买两人的午餐,一边猜想刚才塔莉亚的颐指气使是否是为了表演给某些人看。必须是。没有道理塔莉亚突然变得奇怪。 毫不意外,在前往咖啡馆的路上,基因工程课堂上的黑发女生出现了。 “那是怎么回事阿琳娜。你消失了几天,接着突然你被塔莉亚奥尔古尔抓住了?为什么?那就是你抛弃我们的原因?” 兰迪抱著书,解释道:“我没有抛弃你们。我得找新住所,记得吗?” 她敢打赌黑发女生不记得,因为真正的阿琳娜根本没说过这件事。这是塔莉亚在支开阿琳娜后所做的安排。 然而,要是黑发女生承认她不记得,‘阿琳娜’就会伤心沮丧,指责对方不记得自己的困境,也没打算要提供帮助,之后这场对话的立场就会调转。 自然而然,黑发女生装出一个笑容说:“当然记得。我们本打算为你清出一个房间,没想到你已经找到新室友了。至少我听说那个中东人住的宿舍是这里最好的之一。” 兰迪抿住嘴唇,尽可能不为对方言语间对塔莉亚的轻视而表露不满。 她正在考虑该如何脱身,此时,那个同样来自基因工程课的金发男生靠过来,先向黑发女生打招呼。 “嘿,你知道教授正在找你?”金发男生对黑发说道,“我认为你最好快点过去。他看起来不高兴。” 第199章 剑桥大学校内巧遇前老板的那次 黑发女生面色僵硬,匆匆道谢后,也没有跟‘阿琳娜’道别就跑开了。 兰迪暗自松一口气。再多聊几句,她的假口音就要露馅了。 她拉紧挂在肩上的提包,抱著书转过身,面对这个金发男生。 出于兰迪还未想起的原因,他看起来挺眼熟。 “抱歉,如果刚才我打断了什么。”对方先开口,神态举止间流露出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配合他身上的昂贵服饰和口音,显然是个来自美国东岸老钱。 “你没有打断什么。”实际上,兰迪会感谢他。 “是吗?”对方笑了下,“我不得不注意到,你似乎有俄罗斯口音……” “我是阿琳娜,”兰迪微笑,强调,凸显口音,“来自俄罗斯。” 那个不知何故就挺眼熟的金发男生盯着她。彷佛这是个愚人节笑话。 “你是阿琳娜,来自俄罗斯。”他重复道,眉毛一挑,微笑。 当对方露出这种虚伪的表情时,兰迪想,他看起来真的好眼熟。 “请问有任何问题吗?”她摆出较强硬的姿态。 对方轻轻一哼,耸肩。 “没有,为冒昧打扰感到抱歉,我似乎是认错人。不知为何,有一瞬间我从你身上看见其他人的影子。” 兰迪笑了一下,内心是警铃大作。 不,这不可能。即使赛琳娜都是因着看着她走出家门才知道她是谁(布鲁斯不算数),不可能这个随机的美国来的老钱有任何理由看穿她的壳。 从来没人能看穿她的魔法伪装,即使是拉斯手下的菁英也做不到。世界上应该只有少数几人能看出她的外表是个壳,非本物。 这可能是钓鱼。 (或除非,这个人有极高的魔法天赋……是个巫师。这有可能吗?因为她恰好在英国?) 所以她自然而然地笑了起来,露出半怀疑的表情又稍稍退开一小步。 “那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太奇怪了。你是想用鬼故事来搭讪吗?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告诉你,这不会成功。” 对方抬起眉毛,“搭讪你?天啊。再过一千年我也不会对你感兴趣,尤兰达。你以为每个人都是布鲁斯韦恩?” 兰迪盯着对方。 对方盯着兰迪。 空气凝结,他们像进入结界一般,与旁边吵杂的操场身处两个不同世界。 “你在讲什么?”兰迪表情扭曲,“你还好吗?你是宿醉还是嗨了?听起来你神智不清,把我错认成他人。不论如何,我要走了。” 见鬼了。她得立刻、马上弄清楚这个金发家伙是谁。 答案:他是秃头前的莱克斯卢瑟。 “啊!”兰迪把脸埋进枕头中,放声尖叫,“F!” 塔莉亚并未停下敲打键盘的手,一边凝视屏幕、检查论文中是否有错字,一边用漫不经心的声音说 :“平静下来,尤兰达。这只是莱克斯卢瑟,他不能吃了你。” 兰迪趴在宿舍的床上,从枕头中抬头,但不是为了冷静,是为了喘口气好能再次对着枕头尖叫。 没人提醒过她、塔莉亚竟与莱克斯卢瑟是大学同学。再一次。 怪不得先前她会觉得这个金发男有点面熟,原来对方是年轻三十岁的前东家,目前暂时仍保有他的一头秀发。这会是一个铁证,关于头发如何影响男人的颜值。 到底莱克斯卢瑟现在在英国剑桥做什么。 他难道不是该在大都会,还是……兰迪不知道,堪萨斯的某个地方吗?好比斯莫维尔? 有别于兰迪过去所知,在这个宇宙中,此时的莱克斯卢瑟不仅有头发,更没花上整年的时间研究氪石跟氪星传说,追逐任何一点可能与十多年前斯莫维尔流星雨有关的线索,像个失心疯的失恋中年男子,投资数亿只为了让前任的日子不好过;他反倒平静地在剑桥修基因工程。 兰迪深深吸一口气,再次把脸埋入枕头中,愤怒嘶吼:“啊!F我!到底为什么,宇宙!” “小心你的愿望,它有可能成真。”塔莉亚还凉凉地说。 兰迪再次抬头,“不好笑。” 塔莉亚轻轻一叹,停止打字,拿掉眼镜后从桌前转过身来,问:“究竟卢瑟未来做了什么,使你如此在意他?” 兰迪坐起身,朝空中一挥手。 “我可以花一天一夜给你细数我所知的莱克斯卢瑟是如何的一个大恶棍,从他的企业是多么黑心、他愚弄民众以成为美国总统、他的政策毒害环境也害死人、他花在敌对超人的精力上太多为许多人带来困扰,到他是如何为全人类带来世界末日,不只一次。但对于此时而言,重点是,他刚刚认出了我,塔莉亚。他知道我是谁。” 顿时塔莉亚也严肃起来。 “所以,基本上,他是个世界级的恶棍,”塔莉亚总结道,“而他刚刚看穿了你的魔法伪装。” 兰迪高举双手,“正是如此!根本不用等到未来,他现在就是个麻烦。再说了,谁离职后还想看见讨人厌的前老板?” 塔莉亚皱起眉,右手食指摩娑着下颔,对着床和书桌之间的彩色编织地毯陷入沉思。 “这不可能是他天生具有魔法专才,能一眼看穿你的魔力。” “当然不可能。他一定是对自己的视力做了什么。” 塔莉亚赞同地哼了一声,“我们得找出答案。” 找出答案的第一步就是:检查过去数个月以来,莱克斯卢瑟接触过的所有人。 发现原来卢瑟来到英国,读书与其说是其中一个目的、更像是个幌子,实际上他正在暗地中进行一系列不法勾当,关系到石膏和煤矿。 而至于他为何能看穿兰迪的伪装,是因为卢瑟在英国这里找到一名厉害的巫师,为他的眼睛下了一个咒语,帮助他,此处引用巫师原文,“看穿世上所有人的伪装”,包括那些超越凡人的存在。 兰迪猜想,她本不是卢瑟的目标,他应该是瞄准更大的──好比所有那些有秘密身份的超级英雄,或就只是超人一个。 但她突然出现了。挡在路上,成为卢瑟测试咒语是否有效的白老鼠。 在塔莉亚的死亡威胁、跟兰迪的理性解释下,巫师勉强答应跟随她们去剑桥、找到卢瑟并修改这个咒语,使其在三天后自然失效,并立下誓约承诺再也不为任何人施展这个咒语。 她们解决这个问题,前后共花费了数日;主要是调查费时,巫师住在苏格兰,往返也花了点时间。 要是她们用联盟的资源,或许能缩短时间,但塔莉亚坚持要自己来。她没让兰迪知道她联系了谁,兰迪只从电话中听见“冬青”跟“卡特”两个名字,其中后者似乎来头不小。 确定警报解除的当晚,兰迪跟塔莉亚叫了丰盛的外卖。 据塔莉亚所言,这家餐馆所做的印度料理是剑桥市最好的;更好的是,她们也做菜单上没有的菜,所以她们可以加价点菜。 她们在矮桌上吃饭,席地而坐,地上铺有柔软厚实的编织地毯。 “现在我觉得,我们简直间接拯救了地球。”兰迪说,一边高兴地啃着唐多里鸡,“要是卢瑟继续保有这个能力,他将能掌握世界上所有英雄,甚至恶棍的秘密身份作为把柄。他可能可以通过这点统治全世界。” 塔莉亚曲起一条腿,以随兴的姿势坐在对面,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鸡腿,握着骨头根部转动它。 “而他在睡梦中被再次下咒,”塔莉亚说,“卢瑟将永远不知道是什么袭击了他。” 兰迪感觉塔莉亚有些心不在焉。 “你在担心什么?你父亲?卢瑟?”她问。 塔莉亚抬眼一瞥,淡淡道:“卢瑟与我父亲多次发生利益冲突,联盟上下都将其视为敌人,我从不担心他有可能对我带来任何危害。” 兰迪微微蹙眉,心想:那么就是在担心拉斯了。 “是学业的事吗?我知道为了这件事,耽误了你好几天……” 塔莉亚斜睨她,嗤笑道:“别说笑了,我从来不担心这点。现在我已经确定,我不仅能如期毕业,更能提早达成我父亲要求的目标,在这个学期结束时就毕业。我没那么做只是因为,” 她的话断在这,停顿好一会儿后,才继续说:“父亲说一年。那么,就是一年。” 语毕,塔莉亚垂下眼,将手中的食物放回盘里。 有些话塔莉亚不必说出口,兰迪已经明白了;这是第一次,塔莉亚可以离开南达帕尔巴特,不是为了任务,也不是因为被离家出走将近一个世纪的亲姊姊绑架。 塔莉亚想在外头待久一点。 这里没有联盟,没有拉斯,不需要杀人,生活平静。 这是塔莉亚想要的生活。 第一次,塔莉亚不急着达成拉斯给的目标,只想把握机会,享受当下。 半晌,塔莉亚又说:“不过,起先我确实没想过,原来我能以比我父亲预期更快的速度完成学业。” 她盯着自己的手,“本来我还挺担心会辜负父亲的期望。发现原来我的能力不只是……” 第200章 剑桥大学塔莉亚找到自我的那次 “不只是?”兰迪问。 塔莉亚摇摇头,并未把话说完。 “不重要。重点是,刚才我决定了一件事。”她看着兰迪说,“我要趁着在剑桥的日子,搜集卢瑟的罪证并以此打击他。” 兰迪看着塔莉亚,双眼睁大,张嘴,再闭上。 “你很惊讶?”塔莉亚朝她扬起一道眉。 兰迪尽量做出一个中立的表情, 心想那还用说。但要是她直接问塔莉亚这是哪来的灵感,那就太失礼了。所以她转而问:“你?不是我们?” “不是我们。”塔莉亚强调,在说话时倾身向前、双眼专注笔直地凝视兰迪,“答应我,尤莉,别帮忙。这件事必须我独自完成才有意义。” 兰迪皱了皱眉,仍缓缓点头。 想起先前塔莉亚提及,联盟与卢瑟在利益上有冲突,彼此间关系不好,兰迪想知道,塔莉亚突然决定这么做是否又是想讨好拉斯。希望不是。每次看见塔莉亚想讨拉斯欢心,兰迪都会格外沮丧,因为她知道最终塔莉亚只会失望,而塔莉亚失望时她也会失望。 “你会看见的。”塔莉亚只这么告诉她,“到时候你就会明白。” 那晚之后,兰迪基本上就再也没有在宿舍里看见塔莉亚,除了几次塔莉亚夜半回来,快速拿了东西换了衣服后又离开。 兰迪则表现如常。她去上课,进入随机的教室旁听,发现哲学跟文学最有趣最吸引她;而要是有人问她是谁,她就报阿琳娜的名字,称自己正在思考新方向,或更简单的,她走错教室。 不上课的时候,她会在附近闲逛,享受剑桥的风景,有时也搭火车去伦敦玩。塔莉亚留了一整行李袋的现金给她,钱多得足够兰迪在伦敦置产。兰迪大可挥霍,但她花最多钱购买的一样商品,是当地邮政局推出的时间胶囊服务。 该服务顾名思义,顾客只要指定好时间地点,皇家邮政就会为您在未来送达邮件包裹,最长可指定五十年后。 兰迪搜集伦敦各大景点处的明信片,买了一迭,给未来的家人朋友们写了几封。 她也买了本初版的《香水》寄给庄园图书馆,纯粹为了收集。又买了本《婴幼儿养育手册;怀孕时该注意什么?孕期完全指导》给六年后的布鲁斯,因为他会需要。 不能在现场亲眼目睹布鲁斯收到包裹拆开、看清书名后露出的表情实在太可惜了。她希望阿尔弗雷德能帮她拍下这历史性的一刻,于是又补写一张明信片,请对方千万帮她拍下这张照,时间比布鲁斯的那份包裹提早两个月,提早这么久因为兰迪并不十分信任英国的邮政系统,怀疑送达时间究竟能否准时。 在所有收件人中,当然也包括了未来的塔莉亚。 兰迪不知道十年跟十五年后的塔莉亚会在哪,地址只好填上哥谭那间他们一起去过的小餐馆,认为对方收到后会代为转达。 内容其实也没写什么特别的,就是些鼓励的话,告诉未来的塔莉亚她一定会成功、会走出她自己的路、在生命中得到一个真正真诚爱她的血亲……诸如此类。或多或少是有些担心在漫长的奋斗过程中,塔莉亚会灰心丧志,再次屈服于拉斯的煤气灯。 两个月很快过去。 而塔莉亚说到做到。 在学期结束的前一周,某天,忽然卢瑟就不再出现在课堂上。 隔天,当地报纸以头条刊登莱克斯卢瑟的跨海犯罪行为。英国各大报纷纷以严厉的口吻谴责这位年轻的美国商人,并争先恐后地在自家报纸头版上刊登卢瑟遭驱逐出境的不同角度照片。 作为庆祝,兰迪在塔莉亚回到宿舍的那天,又叫了同一家的外卖,买了一瓶红酒。 “我知道这对你而言估计有点廉价,但这已经是我在这附近所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兰迪说,举起瓶身以展示标签。 塔莉亚看都不看标签一眼,用小刀削开玻璃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后仰头喝干。 “哇。那是个挺酷的派对技巧。”兰迪评论道。 塔莉亚放下空杯,以手背抹去嘴唇边的酒渍,“想学吗?” 兰迪不太确定地看着塔莉亚。 “不是说我不欢迎这种改变,但你今天特别豪迈。”而通常塔莉亚是优雅的,绝不会做出用小刀开红酒、跟一饮而尽后抹嘴唇这样的行为。 塔莉亚弯唇微笑,双眼闪闪发亮,在宿舍的灯光下呈干净、漂亮的绿色。 “因为我成功了。”塔莉亚说,声音中饱含情绪,“这对卢瑟将会是一次打击。” 尽管因着国籍,英国当局不能对莱克斯卢瑟做太多事,只能将他送回美国,可未来卢瑟想再踏上英国土地就不那么容易了。 加上她们先前毁了卢瑟凭着魔咒获得的额外视力,现在卢瑟也无法再看穿任何超英或义警的伪装。 更好的是,莱克斯工业在丑闻中股价断崖式下跌。他在国际上信誉崩盘,商誉严重受损。许多合作对象都正在重新考虑与莱克斯工业的合同。人们对他不再信任,至少不像先前一般。 这局塔莉亚对卢瑟是大获全胜。 看见塔莉**绪高涨,兰迪也跟着露出微笑,但她知道,光是重创卢瑟并不足以使塔莉亚的情绪变得如此明亮。这里还有其他理由。 塔莉亚又倒了一杯红酒,一次饮尽。 “在这整个过程中,我没有依靠父亲或联盟的力量,全凭借着我自己,跟联盟外的管道。”塔莉亚接着说,“这于我而言意味重大,尤莉,因为我做到了,我,塔莉亚,我有能力做到这些。” 这时兰迪逐渐明白过来,为何当初在商议这件事时,塔莉亚特别要求她不可插手。 “塔莉亚,你证明了你自己。”她高兴地说,真诚地为塔莉亚感到喜悦。 塔莉亚抿了抿嘴唇,双眼闪烁笑意,“更重要的是,我不是为了我父亲、为了任何人所做的这一切,我是为了我自己。” 兰迪不自觉做出与塔莉亚相仿的表情,情绪也激动起来,几乎想扑上前给塔莉亚一个大大的拥抱。 塔莉亚放下酒杯,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是第一次,我真正相信我能离开父亲、离开联盟,走出我自己的路。”她说。 “过去多年来,父亲总是告诉我,我不够好、我永远不会比妮莎出色,而且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的方法更好的方式、能改变这个世界使其变得更好。” “我怀疑事实真是如此,可是我无法证明他是错的。我曾经困惑,但不再了。我知道我能做到,也知道除了联盟、还有其他的人正在努力,使这个世界更好,他们团结在一起,用着与联盟不同的方式。” 最后,塔莉亚说:“现在我知道,我不只是一个奥尔古尔,我也是塔莉亚。我不只是另一个我父亲手中的魁儡,不只是他的工具,只有在他的操纵下才能发挥我的能力,我可以做的远比这更多──而即使我不遵照他的准则行事,也同样能为这个世界做点好事。拉斯奥古并不总是对的。” 兰迪感动地望着塔莉亚,在激动的情绪中眼眶微热,感到鼻酸。 “我真是太为你高兴了……塔莉亚,你终于能看见你自己的价值不只拉斯告诉你的那一些,你正在走出自己的路!”她说,并宣布:“现在我要抱你。”随后扑向塔莉亚,用力抱住对方。 塔莉亚被动地接受这个拥抱,手臂下垂,似乎有些无奈。 “你做到了。”兰迪重复这句话,意义有别于先前。 “是的,”塔莉亚的声音很轻,下颔放在兰迪的肩上,“现在我总算能相信你曾说过的那个未来,它有朝一日总能发生。” 那之后,她们坐下来,一边享用餐点、一边听塔莉亚重述过去数周她的所作所为。 由于塔莉亚拒绝使用联盟资源,她走了另一条路;她联系了一些兰迪隐约暗示过的人,像是目前为美国神盾局服务的前红屋特工,罗曼诺夫。 “你找了黑寡妇。”兰迪惊呼,一边啃下沾有酱汁、烤得酥脆的薄饼,“她就这么帮了你?” 塔莉亚微微颔首,“你会惊讶地发现,原来黑寡妇也挺乐于助人。” 或许并非如此。或许黑寡妇有其他理由相信塔莉亚。或许黑寡妇在塔莉亚身上看见自己曾经的影子。 不论如何,黑寡妇决定出手相助,而这意味着塔莉亚也取得了神盾局的帮助;这就是为何她能顺利联系上英国当局,将这一切公开于众,却从头到尾都不必出面。神盾局帮忙解决了这个问题。 “不得不说,这还挺出乎我意料的。”兰迪偏过头,坐在矮方桌的这边,望着对面的塔莉亚,“但这很好。” “这是你提供给我的线索。”塔莉亚平静地告诉她,“黑寡妇的确是个可靠的盟友,与她共事感觉很自然,我们能轻易取得共识。” 200-210 第201章 离开剑桥第十九次跳跃 “这太好了。”兰迪由衷地道,并不介意塔莉亚找到她以外的好朋友,反到渴望塔莉亚真的能在未来与黑寡妇建立起友谊。 如果真能如此就太好了。一些不同的朋友会对塔莉亚大有益处。 彷佛能读到兰迪的心声,塔莉亚说:“这将只是一次性的事。你不知道黑寡妇本不是我的首选。” 兰迪一边吞下薄饼,一边看着塔莉亚、等对方把话说完。 “出于战略考虑,我的首选是卢瑟痛恨的那个氪星人,”塔莉亚说,再给自己添了一杯红酒,“我费了好一翻功夫,在堪萨斯的乡间找到他,却发现克拉克肯特不过是斯莫维尔镇上的一个农家小子,其不懂得如何控制、不懂得如何正确运用他的力量。” 说着,塔莉亚摇摇头,“一个笨手笨脚的肌肉男绝非我正在寻求的商业伙伴,而卢瑟却将他视为大敌。不敢置信。这些天的这些男人们。”话语间隐含轻视之意。 兰迪皱着眉头笑了,被塔莉亚的尖酸刻薄给逗乐。 “你到得太早了。”她笑着说,“有点信心,给他一点时间。总有一天,他能成为世界的超人。” 塔莉亚哼了一声,听起来像不以为然。 “所以,由于这回我为联盟做了件好事,”塔莉亚说着,在‘为联盟’跟‘做好事’上加重音以表达讽刺,“父亲允许我在英国多待一个月。我告诉他,这一个月我将用来探索文化,毕竟有些事物得亲眼见过、亲身经历,他难得答应了。加入我?” 兰迪欣然同意。 这是一趟愉快的旅程。她们去了许多景点,沿途分享自己的故事,兰迪告诉塔莉亚她在成长过程中的经历(“没必要愤怒,塔尔斯。那个世界已经不存在了。”),塔莉亚对兰迪说起她的抱负、她的理想,和她期望自己能做到的。 她们在长程火车的包间内,分享一张床, 躺在窗边欣赏夜空。 “我仍想念南达帕尔巴特的星夜。”塔莉亚轻声道,“但我不认为我想太快回到那里。” 兰迪盯着位置不变的那颗最明亮的星,思考了下后,说:“思乡之情。我理解。但不能说我有相同的想法。说真的,哥谭甚至看得见星星吗?” “每次你都这么说,但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个地方环境污染如此严重。”塔莉亚语带笑意。似乎不太相信。 “身为哥谭人,我可以骄傲地告诉你,这种情况仅限哥谭。” 她们也聊布鲁斯韦恩。 跟爱。她们都赞同,不需要对象时常在身边。那样就太烦了。 “最近我意识到,在感情中,我最重视的是精神上的养份。”兰迪说着,下意识用拇指摩娑无名指根部,婚戒曾经存在的那个位置。 “布鲁斯用生命信任我。他愿意承担责任,这里我指的是家庭中的责任。这些都是我爱他的部份原因,但最重要的还是,他理解我。这就像他真的知道我脑子里正在想什么。我们有默契。我想─我不认为这辈子我还能再找到一个人。” 塔莉亚翻过身,趴在枕头上。 “那么,一个知音。”她评论道,“这是你在爱情中所寻找的。” “我在爱情市场上寻找一个知音,他恰巧长得好看、是我的菜,身材完美,能力超群卓越,头脑聪明有钱有事业,还喜欢孩子!你说我是不是中了头彩。” “他也是个情感便秘,讲话尖锐多刺,被管家宠坏的少爷。”塔莉亚说。 “而且在夜里打扮成蝙蝠在街上闲逛。”兰迪叹了口气,” “可你仍然爱他。”塔莉亚的声音中有平淡的讽刺。 兰迪无话可说。 塔莉亚在床上改变姿势。她潜入毛毯中,肩膀靠着兰迪。 “身为拉斯奥尔古尔的女儿,我已经接受有天我必须为联盟与某人联姻的事实。”塔莉亚低声道。 兰迪皱起眉,想起未来拉斯确实有意安排塔莉亚与布鲁斯联姻。 “我的婚姻将成为另一个为联盟带来利益的工具,是的,我接受这点。”塔莉亚又说,“反正不论如何,我已经意识到我永远不会像你那样去爱一个男人。我就是……做不到。” 兰迪发出疑惑的鼻音。因为那到底是几个意思? “我没有欲望。”塔莉亚承认。 “像是,完全没有?” “基本上如此,”塔莉亚说,“父亲比我更快察觉这点。他告诉我这是件好事,对任务有利,如此一来我便能更流畅地将身体当作武器,而不会因着对象错误有心理障碍。” “别听他胡扯。”兰迪气得脱口而出,“你的身体不是任何人的武器。除非你想那么做,否则你就不必那么做。这既不是好事也不是坏事,它就只是个中立的事实。” 塔莉亚保持沉默,不置可否。 兰迪在床上转过身,面对塔莉亚,握住对方的手,强调:“塔莉亚,答应我,千万别为了其他人而这么做。即使是为了你的个人利益,你都得再三考虑仔细。” 半晌,塔莉亚长长一叹。 “我会守住这个承诺,我的姊妹。” 旅程的终点不是任何地点;它结束于拉斯的召唤。 兰迪对不能陪塔莉亚到旅行的最后一周深感遗憾。而这一次,她试图回击,以逃脱拉斯的召唤。 她做到了。 机会就在一瞬之间。兰迪感觉自己就像个模糊、扭曲的影像,一度出现在召唤阵上方,在她朝其中一位僧侣放出攻击后,闪退成功。 兰迪最后一眼瞥见的是拉斯冷峻严厉的表情,跟一个年纪好小的塔莉亚。 然后,她就坠落在庄园的餐桌上。 面对嘴唇上沾了点西红柿肉酱、表情目瞪口呆眼神既茫然又惊恐的小布鲁斯,跟动作极快、二话不说就将布鲁斯护在身后,并从不知何处掏出一把左轮指着她的阿尔弗雷德,兰迪摸了摸后腰,从指尖冰凉的触感,确定自己这是掉在了甜点上。 她举起双手,小心翼翼地说:“别开枪,我可以解释。” 都怪拉斯那个扫兴鬼。 总之,这就是拉斯的错。 在经过长达四十分钟、大量关于时间地点人物的细节拷问跟信息核对后,阿尔弗雷德总算放下左轮。 “所以,你声称你是韦恩家族未来的家庭成员,出于某些无法言明的不可抗力,落入过去。”阿尔弗雷德总结道。 “不是声称,我真的是。”兰迪揉了揉眉心,“和对,你可以这么说。” 很显然,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因为布鲁斯是那么小又那么苍白,要不是五官,兰迪会以为此时躲在阿尔弗雷德身后警戒地打量她的男孩是提姆。 “真的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出现,”兰迪朝周围比划了下,“来的路上发生了点小意外。你们吓到了,我也是。” 阿尔弗雷德朝她高高扬起一道眉,评判她。 阴影中,布鲁斯抓着餐厅里其中一把带有丝绒衬垫的餐椅,狐疑问道:“这都是真的吗?这意味着未来科技真的进步到可以玩时空旅行了?” 兰迪朝布鲁斯的方向瞥了眼,“我是因为魔法才来到这里的不过……对,未来科技进步,”但你就是禁止大家随意玩时间旅行的那一个。她在心里说完这句话。 阿尔弗雷德清了清嗓,暗示他们别分神。 “容我问,尤兰达小姐……” “兰迪。”她痛苦地皱起脸,“拜托不要全名。” “那么,兰迪小姐,这将会是一次短期旅行,或者长期停留?”阿尔弗雷德问。 兰迪犹豫了秒后,决定如实以告:“恐怕会是长期。走到这一步,我已经拿不准接下来会如何。” “那是什么意思?”布鲁斯插嘴。 兰迪跟阿尔弗雷德都没有理他。 阿尔弗雷德沉下脸。在短暂的沉思后,他又问:“倘若这如您所言,是一趟旅行,这是否意味着将会有人来接您?” “会有的。”兰迪肯定地答,“一定会。我只是不知道那会以什么形式出现。” 阿尔弗雷德抬起下颔俯视兰迪,审视她。 “您确信?” “我确定。不可能没人来接我。就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阿尔弗雷德凝视她。 兰迪平静以对。 半晌,阿尔弗雷德才缓缓点头。 “那么我想,接下来您停留的这段期间,庄园将会招待您。” “我们会吗?”背景中,布鲁斯怀疑地发问。 “是的,我们会。”阿尔弗雷德回答布鲁斯,但没有回头,目光仍直盯着兰迪,“稍后我会再向您提出一个 完整合理的解释,布鲁斯少爷。现在能否请您帮一个小忙,为我通知多莉,我们有个客人,她需要单人房,跟年轻女性的换洗衣物。” “我想您估计是不愿意继续穿着浸过糖水的洋装了,兰迪小姐。” 兰迪松了口气,坦承:“如果能更衣就太好了。”她觉得她都快黏在这把椅子上了。 布鲁斯不愿意离开餐厅,可他不得不照做。一旦确认布鲁斯离开能听见对话音量的范围,阿尔弗雷德就转回头,继续审视兰迪。 “你认识多莉。”他肯定地说。 第202章 回到哥谭好小的布鲁斯 “当然如此。”兰迪答。 “你看上去有些惊讶。”阿尔弗雷德又说。 “我没想到多莉现在就已经在庄园了。” 这意味着她跟多莉早就见过面。而兰迪惊讶,是因为每次再见到多莉,对方都表现得彷佛先前彼此不曾见过……或,那就只是公事公办的一种保持社交距离,表示多莉打从开始就不曾考虑要永远流在庄园,像阿尔弗。或许庄园像是多莉的第二个家,但她仍有一个她自己的。 怪不得之前多莉帮她采购用品时,能如此精准地掌握她的品味。 阿尔弗雷德哼了一声,继续打量兰迪,目光冰冷而无动于衷。 兰迪平静以对。 “我能看出你没有讲实话。你到底是谁?”阿尔弗雷德问。 “现在你问的是我的名字,还是我身上的标签?”兰迪反问。 阿尔弗雷德眉毛一挑,重新审视兰迪。 考虑到众多潜在的未知危机,刚才在回答阿尔弗雷德的二十个问题过程中,兰迪隐去大量细节,也未拿出手机展示照片。 眼前的这个阿尔弗雷德不仅不认识她,身上从军中、从MI6出来的气息更前所未有地明显,而那个布鲁斯是──那么小。那么忧郁。看起来好脆弱。 而据她所知,人的性格在成长过程中可以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关于这点兰迪可以举出好几个实际案例。 她可以回答阿尔弗雷德,她是布鲁斯未来的老婆、他的朋友、爱人、犯罪同伙、灵魂伴侣跟孩子的妈;她可以拿出手机展示照片。 但那会发生什么? 说真的,兰迪没有半点把握。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也不信任我,”兰迪告诉阿尔弗雷德,“我怀疑即使我拿出所有证据,你仍会怀疑我的意图。” “所以,或许你可以就只是把我放在你的眼皮底下,盯着我,就像你计划中的那样。”她说,用最真诚的神情和语气,“我保证我不会伤害布鲁斯,或这里的任何人,除非有人想伤害他。” 这个说法可能是最好的;兰迪心想。 她不敢讲实话,怀疑此时太多的实话只会引发恐慌。 阿尔弗雷德凝视她长达数十秒。 最后,他说:“我们会走着瞧。” 兰迪被安排住进客房,也就是未来会变成她个人卧房的那一间。 看见事情走在正轨上,着实叫人松一口气。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兰迪最怕不小心做错什么导致前功尽弃。 尽管阿尔弗雷德对兰迪整个存在都抱持极深的怀疑,她仍获得礼遇,规格高于普通客人。她知道这点,因为她看过阿尔弗雷德写的接待笔记。 这里唯一困扰兰迪的问题是……她没有钱。 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兰迪不曾为钱的事心烦意乱。当她跟福布斯排行榜上的富豪结婚,有一个会在外出时留给她一大袋钱的闺蜜时,到底谁还会为钱烦恼呢? 然而她来了。在这里,为了自己没有钱,也没有合法身份能打工而苦恼。 这意味着短期内兰迪都只能尴尬地待在庄园里,直到她找出解决办法。这进一步来说,就意味着与庄园里的人长时间相处──主要指的是布鲁斯,因为所有人中就他一个跟兰迪一样没有工作。 现在布鲁斯即将十三岁,距离公园街成为犯罪巷的那命运的一夜已过去近五年。他的个子很小,肩膀削瘦,当他看着阿尔弗雷德以外的任何人时,眼神总是充满不信任,隐含恐惧。他封闭自我,神色阴郁,沉默寡言。 几乎无法想象这个孩子与未来高大、强壮、勇敢的那个英雄是同一个人。 但同时兰迪也能从年幼的布鲁斯身上看出一些她的爱人的影子;她知道这个男孩将在十年、二十、三十年后,逐渐成为她认识的那个布鲁斯韦恩。 兰迪本以为,这个刚进入青春期的布鲁斯是如此自闭,应该会与她保持距离。 她错了。 “你在做什么?”布鲁斯问。 兰迪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书,抬头,仰望图书馆天花板上因着历史悠久不免褪色的天使壁画,缓缓闭上双眼,在内心中长长一叹。 她叹气,因为这已经是三十分钟内、布鲁斯第三次问她的同一个问题。 不知何故,布鲁斯一周只去学校两天。然后他现在基本是把所有空闲时间都拿来跟踪兰迪,监看她的每个一举一动,像只容易受惊的暹罗猫那样,偷偷跟着她,可能还拿着码表在她洗澡时计时。 这太超过了。 兰迪一度考虑找阿尔弗雷德告状;很快她就发现这将会是无用的。 此时的阿尔弗雷德于布鲁斯而言是管家,是监护人,但仍不是父亲形象──而阿尔弗雷德也并不想成为布鲁斯的父亲形象。 实际上,可以说,青壮年时的阿尔弗雷德、根本不适和成为任何人的父亲形象。他没有照着时代的节奏和社会的步调像同辈的男人那样,结婚成家立业,养二点五个孩子住在有白篱笆的房子里,这是有原因的。 很多时候,兰迪仍能从阿尔弗雷德身上看见特工的影子。 他很严厉,指挥庄园里的其他雇工时高效无情。偶尔眼神带杀气,而他是无意的。有枪被阿尔弗藏在布鲁斯找不到的各个角落,以防万一。每次布鲁斯意外发现这些枪都会惊恐发作然后哭。 而且,阿尔弗雷德很忙。 他得管理的不只是这整座韦恩庄园,也包括一切老韦恩夫妇留给布鲁斯的遗产,包括而不限于韦恩企业跟老韦恩夫妇的投资。 这里还未算上已托管的财产。阿尔弗雷德会定时致电关心,确认受托之人没有因着老韦恩夫妇去世、布鲁斯还小,就悄悄做手脚。 以此为前提,阿尔弗雷德一天中只有几个小时能陪伴布鲁斯。 父母双亡、家境富有、成长时监护人疏于管教──事后回想起来,布鲁斯没有变成纨绔子弟(她不敢说是没有走上歪路,因为嗯)是个奇迹。 兰迪想,布鲁斯喜欢扮成蝙蝠半夜出去揍人可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至少这是为了哥谭跟正义。 “我正在看书。”她干巴巴地回答,把书背转过来给布鲁斯看。 小布鲁斯站在飘窗旁,双臂交叉在胸前,用极其不信任的眼神上下打量兰迪,彷佛她仍可以在这种情境下撒谎。 “《狮子、女巫和魔衣柜》。你在读纳尼亚。” “是的。” “就这样?” 兰迪眉毛扭曲,两手一摊,反问:“不然你还在期待什么?” 就是这种时刻,兰迪可以在小布鲁斯身上看见蝙蝠侠的影子。有点好笑,其实。所以也许布鲁斯的性格并没有在成长中改变太多。 布鲁斯歪过头,斜视她,表情阴沉严肃。 兰迪必须很努力才能忍住不笑。要不是顾虑到布鲁斯的心情,她真想拿出手机拍照留念。 片刻,布鲁斯沮丧地垮下脸。 “为什么你不会被吓到?”他问。 “可能是因为我见过太多比这更糟的事。”兰迪继续用干巴巴的语气回答道,心想:拜托哦,成年后的你都吓不倒我了。 布鲁斯皱起鼻子,“当我露出这样的表情时,老师们总是会惊慌失措。” 兰迪扬起一道眉,“说起来,这个时间你难道不是应该在上课?” 她不确定布鲁斯这是拒学还是怎么回事。也许这是正常的。富家子弟所读的贵族学校是兰迪从未体验过的另一个世界。 一提起学校,布鲁斯就进入自我防卫模式。他换上一个防御的表情,反问兰迪:“那你呢?这个时间,你难道不是该去工作?” 兰迪被逗乐了。“如果外头有企业愿意接受时空旅人来打工的话。我是个未来人,布鲁斯,我在这里没有合法身份。” 她是真的无事可做。就连想帮忙多莉都会被赶走。 布鲁斯哑口无言,一会儿后才又说:“我还是不相信你。” 兰迪耸了耸肩,阖上书,在飘窗上移动身体、改变坐姿,以便能正面与布鲁斯对视。 “我知道。你也不是第一个怀疑我的人。”她说,想起刚到庄园时的杰森跟迪克,“你可以继续拒绝相信,但我已经拿出证据。我穿着太前卫的衣服,有印刷日期在三年后的英镑,跟你们都无法想象的科技产品。” 布鲁斯哼了一声,嘴唇往下撇,“一个你不敢在我们眼前使用的科技产品。” “我还不确定该不该在你们眼前使用它。”兰迪解释,“这可能会带来破坏,你知道,这是时间旅行,必须谨慎行事,不能改变已存在的事,否则你可能意外创造出十几二 十个平行世界,进而毁灭整个宇宙……为何你歪着头?你都不看科幻小说的吗?” “我看科幻小说。”布鲁斯反驳,语气间满是防卫,“我能听懂你在讲什么,但小说是一回事,从来没人能证实时间旅行真实可行。” “因为它既可行,也不可行。”兰迪答,“它可行,你可以看见我就在这里。它不可行,因为我人虽在此,却是身在过去。所有我做的事都必须是注定会发生的事,否则我就将不再存在,这个世界也将不再存在,你会回到从未见到过我的状态中。” 第203章 庄园图书馆那年布鲁斯天真可爱 “嗯。”布鲁斯说,双眼直直凝视兰迪。除了眼睛时不时的自然眨动、跟那一个咕哝声能说明他是个活人,而非一座极其逼真的陶瓷娃娃外,他看上去几乎像个被投影出来的CGI人物。 看着像是兰迪说的东西太深奥了,布鲁斯听得很茫然。 但兰迪认得布鲁斯现在的这个脸。这就是布鲁西宝贝在派对上会使用的沉思脸,每当谈话中出现引起布鲁斯关注的细节、而布鲁斯不想被人发现他正在关注此事时,他就会露出这种脸。 人们可能会以为布鲁斯喝多了,或太笨了,跟不上谈话的进度。这时候要是他找借口走开,人们也不会太在乎。 兰迪认识布鲁斯,她知道事实。他空白的中立表情绝非迷茫,相反地,正因为他听懂了,而且另有打算,才藉此掩饰想法。 “我要更多解释。”布鲁斯又说。 果然如此。 兰迪决定先顺从布鲁斯的要求。她四下张望,在飘窗与书架之间的书桌上找到她要的东西,便跳下飘窗走过去拿起那支铅笔。 “在开始之前,你得先理解的是,时间不是线性的。”兰迪告诉布鲁斯,一边举起笔,将其平放、使其呈一条横线状。 “就像这支笔。从你现在站的位置看,它是一条横线。”她说,同时缓缓转动手中的铅笔、并改变其方向,将笔尖对准布鲁斯。 “但要是你从不同方向看,它可以不是一条线,而是一个点。” “时间也有点类似于此。人们认为时间是线性的,因为我们是活在三维的生物。然而宇宙有四维,甚至五维。从更高的维度看,时间并非线性,所有的事既同时发生、也同时结束,所以那就是我说为何我们,” 布鲁斯忽然开口,打断兰迪,“你说从更高的维度看。那是否意味着你是从更高的维度过来的人?所以你才可以像这样,不被局限在与我们相同的这条时间洪流上?” 兰迪扬起一道眉,不自觉露出微笑。 好聪明,这是她的布鲁斯。 “我既是也不是。”她回答,“我身为人类,仍是个三维生物,寄宿在我身上的古老魔法则否。” 布鲁斯微微睁大双眼,“你说,寄宿。” “它不会传染,你大可放心。”兰迪摆了摆手,“这里的重点是,这个古老魔法,它叫衔尾蛇,是个高于三维的存在,而它不知何故十分在意这个世界的死活,所以每当特殊情况发生,它就会挑出一个人类,” “它通过你来干预这个世界,”布鲁斯马上想通了,“因为它是更高维度的存在,不能直接朝我们伸出手。这就像你碰不到画中的人。” “正是如此。”兰迪点头,“衔尾蛇它本身不能做任何事,必须得有媒介。我就是那个媒介。” 布鲁斯警觉地瞇起双眼,“而你的目的是?” “避免世界末日。”兰迪言简意赅。 布鲁斯的咬住嘴唇,脸似乎变得更白了,假如它还可以再更白的话。 “所以。那就是你说的特殊情况。这里我们讨论的是启示录中的那种末日,还是人类终于制造出太多垃圾淹没整个地球的那种?” “基本上应该算是后者,”兰迪含糊的道,“别担心,没事的,我在这里就是为了确保坏事不会再次发生。” 布鲁斯拉平表情。从他微微抽动的嘴唇、跟平淡的眼神看来,这远远谈不上是个安慰。 “回到先前的话题。似乎你认为,我能回到过去,这是因为我从更高的维度过来,”兰迪说,“这是个谬误。” “从你的角度看,事情是如此,但就像刚才的笔,你认为我是回到过去,实则是我的时间前进的方式与你、与这整个世界不同。我并没有,回到,过去,因为我的年龄仍在增长,我只是在这条时间的洪流上逆向行驶。” 兰迪特意在说到‘回到’跟‘过去’这两个词时举起双手,在空中做出一个大引号以加强表达。 布鲁斯站在书桌附近的沙发椅背后,看着兰迪,若有所思地偏过头,一手横在胸前,另一手支起来握成拳,用食指和虎口来回摩娑下颔。 “你的时间逆向前进。这是否有点像《本杰明的奇幻旅程》?”他打比方。似乎也是在测验兰迪的文学水平。 “比那更复杂。”兰迪做出一个五味杂陈的表情,“我会说我的情况大概是……介于那,与恩里克的《逆时间而行者》之间,再减去旅行中所使用的交通工具,将科幻切换成魔法版本。” 有一刻,布鲁斯眉毛上扬 ,又很快压了下去,恢复镇定的表情。 “你没有减去爱情的部分。”布鲁斯指出。 兰迪面不改色,“那不重要。” 才怪。 她撒谎了。不然呢?是要对着这个才十三岁的布鲁斯说,我是你未来的女友,最终结婚了、组成一个大家庭吗?首先,布鲁斯会吓死。对布鲁斯来说,他们刚认识。 更重要的,她不是美洲狮,也绝对不想成为年长的操纵者。那太恶心了,兰迪从生理上排斥这个想法。 从布鲁斯脸上的表情可看出,他怀疑兰迪的回答。即使他脑海深处已有些许猜测,他也什么都没说出口。 “所以……虽然你是媒介,可是你无法改变过去。”布鲁斯做出小结。 兰迪点头,“所有我做的事,都必须是,也会是已经发生的事。” 布鲁斯发出一个鼻音,蓝眼睛毫不掩饰地盯着兰迪,显然是在观察她的表情,评判她所说的话。 “否则将会如何?”他试探地问。 “我真的不知道。从来不敢挑战这点。”兰迪摊手,往后靠上书桌的边缘,“不过,据我所知,关于改变过去,其中一个假说是这样。” “当时空旅行者做出改变既定事实的事时,他们实际上并没有改变过去,只是创造出一个或多个平行宇宙。然而像这种创造分支的事,很可能会为整个多元宇宙带来无法挽回的破坏……” “为什么?”布鲁斯皱起眉,问。 兰迪立刻想起闪点,想起芭芭拉告诉过她的故事。“我举个实际案例。曾经有一次,某个宇宙就是这么毁灭的。有个人决定回到过去救他的母亲,结果一切都因此变样。” 布鲁斯沉下脸,“……蝴蝶效应。” 闪点效应,兰迪更想说。 “那就是为何你说,时间旅行既可行也不可行。”布鲁斯轻声道,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兰迪注意到布鲁斯双手逐渐捏紧。 “当你说时间旅行时,我想你指的并不是我这种情况,而是真正的时间旅行,有目的的从现在返回过去的某个时间点。”她说,“如果这就是你的意思,那么对,时间旅行不可行。” 布鲁斯低下头,双手紧紧握住沙发椅被边缘木质的部份。 许久,他沉声道:“这些都只是假说。所有你的陈述都建立在多元宇宙确实存在这点之上,而这是一个你拿不出证据的前提。如果你无法证实多元宇宙确实存在,你所举的实际案例就只是个用来吓阻人的恐怖故事。” 兰迪深深吸了口气,腰靠在书桌边缘、低下头揉了揉眉心。 “布鲁斯。”她叹气,“天啊,布鲁斯。你真的要花一整天的时间在这里跟我辩论量子力学跟多元宇宙和时空旅行的理论、谬论与悖论吗?布鲁斯。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讲什么?” “如果多元宇宙不存在,我就无法进行时间旅行,就不会遇见你,就不会产生一个认识我的未来的你,就不会有一个已经认识我的未来的你、对过去的我造成影响、从而导致我来到这里,这是一个死循环,亲爱的,这必须得是,否则一切就会根本不曾存在。” 布鲁斯凝视她,双唇紧闭,眉头紧皱。 这次兰迪能看出,布鲁斯是真的没听懂她在讲什么。可能这里这些新颖的天体物理学信息还是一次太多了。那个皱起的眉毛不是愤怒,是问号。 好半晌后,布鲁斯才说:“即使,即便如此,你仍没有完全说实话。” 这是一个退场的信号。说明布鲁斯要战略性撤退,因为需要时间消化兰迪快速讲出的一连串词汇组织成的复杂句子。 毕竟,他十三岁,不去上学,空闲时间不看书而是来跟踪家里的客人。所以当然会在面临社交困境(跟知识困境,一点点,这里存在着多达三十年的信息差)时选择逃跑。 “嗯哼。”兰迪连连点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敷衍。 “我会盯着你。”布鲁斯威胁道。 “当然。” “我警告你,要是你胆敢伤害庄园里的任何一人……” 兰迪仰头望天,做出一个掐死自己的动作,“我知道,我会死。” 布鲁斯绝对不满意兰迪的敷衍了事跟轻挑。 “你将永远无法离开黑门,我发誓。”布鲁斯边说,边往门边退,“记住我说过的!我会盯着你!” 兰迪边点头边挥手,目送布鲁斯小跑撤离图书馆。 好天真。真可爱。 对他们隐瞒她的武力值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黑门哪关得住她呀。 第204章 庄园起居室那年布鲁斯十分忧郁(更新 “你。”布鲁斯说,站在兰迪对面,双手往书桌上一拍。 另一个下午,又是庄园图书馆。布鲁斯再次闯入,打断兰迪阅读小说的宁静时光。 “我还是不相信你。”布鲁斯严肃地表示。 兰迪叹了口气,扶着脑门抬头,与布鲁斯四目相对。 “好的。然后呢?” 布鲁斯皱起眉,显然未料到兰迪会反问这一句。他迟疑了下,一咬牙,开始滔滔不绝复诵这三天来他没日没夜恶补的相关知识(多半来自于科幻小说),最终宣布道:“……因此,我仍主张我的想法,那就是你不是时空旅行者,只是一个恰巧会些戏法的骗子,靠着对韦恩家的调查骗取阿尔弗雷德的信任。” 兰迪就看着布鲁斯,在对方说话时保持最有礼貌的表情、且时不时点头表达同意,直到布鲁斯说她“恰巧会些戏法”时才微微挑眉。 “总之你就是笃定我是个骗子。” “你当然是。” “除非我能……?”兰迪盯着布鲁斯,做出鼓励对方往下说的手势。 “证实时空旅行可行。”布鲁斯昂起头,正色振振有词。 兰迪悠悠哼了一声,往后靠上椅背,偏头打量布鲁斯的表情。 “我明白了。”她说,“你想威胁我帮你研究如何回到过去。” 布鲁斯眨了下眼,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动摇。 “现在才明白,算是花了你够久时间。”他讽刺道。 兰迪微笑,心想布鲁斯还挺镇定的,被抓包了也只慌了一秒。 “你回到做去是想做什么?”她顺口问。 “不关你事。”布鲁斯厉声说到,“你做或是不做?事先声明,我根本不需要你就可以完成这些研究,有你没你的区别仅在于我可以有个人分工,可你的处境却远非如此。我建议你最好答应。” “哦?要是我不答应呢?” 布鲁斯扬起嘴角,冷冷一笑,“那我就去告诉阿尔弗雷德,我不相信你,你是个骗子,不得留在庄园。你一个女人,没钱没户口,在哥谭想活下去?祝你幸运。” 兰迪缓缓点了点头,不得不说布鲁斯的威胁确实叫她另眼相看。 十三岁的布鲁斯跟二十三岁、三十三、四十三岁的布鲁斯真的是不同一回事。 “你应该知道,你这正在勒索一个困境中的女性、免费成为你的非法科学研究助理吧。”她说。 “骗子跟我谈勒索。”布鲁斯冷哼,“这不是免费的,你住在我的庄园。所以?你的答复是?” 兰迪还未开口,抬头却瞥见阿尔弗雷德站在图书馆的门外,显然已听见所有对话。 阿尔弗雷德左手抱着一迭信跟法律文件,先是对兰迪做出一个噤声手势,接着轻轻点头。 兰迪耸了耸肩,想着好吧,既然布鲁斯现在的监护人都同意了。 “我们可以从最基础的理论开始学习。”她说,将小说往旁推,站起身,“我得先告诉你,这会是非常、非常非常大量的学习。” 布鲁斯猛地抬起头,双眼被希望点亮。 “很好。我们从何时开始?”他重重点头。 要不是兰迪身为布鲁斯在这个宇宙中的唯一法定伴侣,通过多年的相处、已经很了解这男人,她可能无法通过他冷漠的外表、看穿他内心的雀跃。 “现在开始。”兰迪说,停顿一拍后又道:“哦,还有一件事。” 布鲁斯咬住嘴唇,警觉地盯着她。 “这你现在不会明白,但你最好先记下来。”兰迪低头看着布鲁斯,微微一笑;那是一个介于恼怒和看好戏之间的微笑,“恰巧会点戏法?真的吗布鲁斯?未来别说我没警告过你,我可是给过你收回这句话的机会了。” “我想我得感谢您。”那天晚上,阿尔弗雷德告诉兰迪。 他们在起居室。 兰迪正在看报纸,从新闻事件研究目前哥谭的势力分布,她用彩色笔画线,在布鲁斯不用的哥谭学院笔记本上潦草地抄写重点。 房间前方,方形、笨重的电视开着,频道停留在烹饪节目上,只能显示黑白画面,下方还长着细细的四根脚。在电视机的两旁,音响大得跟两根柱子一样。 阿尔弗雷德推着餐车走进房,在桌面上留下一盘点心。 “谢谢。”兰迪抬眼一瞥,下意识朝管家露出熟悉的微笑,“好久没吃到你烤的可可曲奇了,想念这个味道。” 阿尔弗雷德一挑眉,并未对兰迪的发言做出任何评论。他将餐盘抱在胸前,稍微打量了下兰 迪正在做的事后,又说:“我已经许久不见布鲁斯少爷像过去两周内,对某件事产生兴趣,甚至如此热衷……” “嗯。”兰迪说。继续低头,速读这些报纸上的新闻。 四号码头前夜发生大火。可疑。这是否与上个月马洛尼失败的读品交易有关? “自从他父母去世之后。”阿尔弗雷德说。 “嗯,我知道。”兰迪点头,心不在焉地回道:“毕竟这就是PTSD。” 市区内再次出现巨型植物,毒藤肆虐哥谭──等等。 兰迪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中毒藤这么早就出道了。本来毒藤不是应该跟哈莉差不多年纪,而哈莉跟布鲁斯差不多年纪?像是,布鲁斯跟哈莉在医学院时期曾是同学?至少她是如此听说。 亲爱的宇宙,这是怎么回事?这里似乎出现一些真的很奇怪的数学问题。 “那么我想,你确实是布鲁斯少爷未来的夫人,”阿尔弗雷德又说,“毕竟您心不在焉的回话方式和咕哝声都是如此熟悉,叫人备感亲切。” 兰迪僵了一下,带着尴尬的笑容再次抬头。 “抱歉阿尔弗,我不是故意的。” 这既是为了她心不在焉乱回话,也是为了先前她隐瞒了这件事。 阿尔弗雷德哼了一声,放下餐盘,“我接受您的道歉。” “那……你本来想跟我说什么?” “布鲁斯少爷罕见地对学习表现出热情。”阿尔弗雷德干巴巴的道,“不可否认,我本是有些担心、您是否会利用布鲁斯少爷对研究时空理论的热情做些愚蠢的事。” “而现在你终于放心了?因为你终于确定我是他未来的妻子,我爱他,不会穿越时空而来只为了害他?”兰迪接口道。 阿尔弗雷德不置可否,在兰迪右手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我想你已经知道布鲁斯少爷回到过去想做什么。” 兰迪点头。布鲁斯想改变父母的死,这再明显不过。 “我可以理解他的想法,不过……” 然而,就像兰迪一早就告诉过布鲁斯的;她来到这里主要是基于魔法,而非科技。 “如果布鲁斯想靠科技完成这个愿望,那他得花上至少二到三十年。当他能做到这点时,他就会明白为何这行不通了。”她告诉阿尔弗,“实际上我想,只要等他做完这些研究,他就会明白了,不用等那么久。” “您明知如此,仍安排他花时间做研究。” “我想给他一点事做让他分散注意力。”兰迪耸肩,也指出:“而且你同意了。” “在这点上,我与您抱持着相同的想法。”阿尔弗雷德承认,“看见他终日郁郁寡欢,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脸上彻底失去笑容,那着实叫人难受。从前他是个爱笑的孩子。” “嗯。”兰迪明智的说。 ……最好还是别让阿尔弗雷德知道未来布鲁斯决定扮成蝙蝠打击犯罪。这个曾经的MI6可能会出于对孩子前景的极度失望而哭。 思及此,兰迪流畅地转换话题。 “说起布鲁斯的忧郁倾向,我想知道,布鲁斯几乎不去学校是否就与这有关?” 阿尔弗雷德看了她一眼,长长一叹。 “既然你已知道五年前发生在这个家庭里的那起惨剧,我想你也能看出,布鲁斯少爷为此深深自责。”他说,“在你来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迷恋于枪。” “什么。”兰迪平淡地问。 “玩具枪。”阿尔弗雷德补充道,“我不得不将他送往阿卡姆男孩康复中心。” “什么。” “在那之前,布鲁斯少爷曾试图以剃须刀片自尽。这发生过一次。” “什么?” “当他意识到这不是他父母想要的结果后,他放弃了,转而着迷于传说中的猫头鹰法庭,怀疑是法庭操纵了他父母的死。” “什么啊?” “当然,布鲁斯少爷没能找到任何证据。” 兰迪越听越傻眼。首先是枪(虽然是玩具枪),接着有自砂(虽然没成功),最后又跑去研究猫头鹰法庭? “什么鬼布鲁斯,到底什么鬼。”兰迪脱口而出,在脑海中大声对着假想的成年布鲁斯说:而你多年后还有脸指责杰森使用枪?布鲁斯,你真是个伪君子。 并不是说她还看不出布鲁斯有自我毁灭的倾向,但研究法庭是另一回事。 阿尔弗雷德朝她挑眉,“您似乎挺惊讶。” “我惊讶他还没把自己玩死。”兰迪摀着前额摇头,“我可以告诉你,法庭真实存在。很幸运他什么也没发现,否则他可能会死于此。” 第205章 庄园起居室那年布鲁斯有点脆弱 阿尔弗雷德沉下脸,气势改变,从一位当地好管家转为一位军官和秘密特工只在眨眼之间。 “我该注意什么?”阿尔弗雷德问。 兰迪想了许久。 尽管就她所知,这个世界中、哥谭的猫头鹰法庭已于上个世纪就团灭在拉斯跟联盟的手中,但那也意味着拉斯接管了法庭当时在哥谭拥有的财富,包括藏在哥谭地下的拉撒路坑、迷宫和难以细数的各项资源──这里还不算上黑爪跟利爪。 似乎没人知道那些没被消灭的利爪在法庭解散后去了哪。 这是个拉斯当然会想要的东西,但联盟却没能得手。 也许牠们仍在地下沉睡,也许已经离开这个国家,也许……天知道。 这里有这么多的潜在危险。如果布鲁斯继续沉迷于此,他就会深入挖掘,就会太早发现联盟的存在、太早看见哥谭地下世界错综复杂的势力,而此时的他仍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这就是兰迪担心他会玩死自己的地方。 布鲁斯早晚会面对这些黑暗。 但不是现在。 (事后兰迪才知道,正因着对法庭的挖掘,布鲁斯已引起拉斯的关注。) 几番斟酌后,兰迪只说:“既然他已经停止挖掘,截至目前你们也没有遭遇什么奇怪的事的话,我想应该就是没事了。” 她并未提起联盟。有时,过多的信息只会成为一种负担。 阿尔弗雷德皱起眉,表情中可看出他另有计划。即使他察觉兰迪隐去大量信息,他也什么都没表示。 “您关心布鲁斯少爷为何一周只去学校两次,”他继续说,回到先前的话题,“这是我的决定。” “布鲁斯少爷因着他父母的死给他带来的精神创伤而陷入困境。他时常打架,卷入麻烦。我总是接到学校打来的电话,和其他家长的投诉。我累了。” “所以我带他回家,要求他看完我们图书馆里的所有书,因为那是他父母费心建造的图书馆,期望书能带给他平静的思绪,叫他学会道理,使他的父母能为他感到骄傲。” “但这仍不够。” 阿尔弗雷德垂下头,“我可以带他回家。我可以安排他的起居。我可以养活他,但我无法教育他。他需要的是一个父亲形象,但──” 说到这,阿尔弗雷德轻轻摇头,在短暂停顿后转而说到:“我知道他责怪自己,认为那晚只要他不要求提早离开剧院,就不会发生那场意外。但保护托马斯与马莎韦恩本该是我的责任。” “……我不知道从何时起管家的工作职责也包括保护雇主的安全。”兰迪皱着眉说,想委婉提醒阿尔弗,这里错的只有凶手,这既不是他也不是布鲁斯的责任。 “我受雇来保护这个家,”阿尔弗雷德在椅子上弯下腰,摀住脸,“要是当时我能坚守立场,阻止他们去剧院──要是一开始我就阻止托马斯去找法尔科内,事情或许不会发生。” 起先,兰迪不明白为何这里会出现法尔科内的名字。 随即她想起市长选举时发生的事,跟那些案子。 “你的意思是,”她恍然大悟,“你认为是法尔科内派人……”杀死老韦恩夫妇。 “我没有任何证据。”阿尔弗雷德马上说,并加重音以强调。 “凶手乔 奇尔在狱中自杀,留下的最后供词是,他嫉妒韦恩家的财富,他是为了钱做这件事。戈登告诉我,他们用了测谎仪。” 兰迪不置可否,心想:乔奇尔只说他是为了钱,没说是为了钱抢劫韦恩一家,还是为了钱帮法尔科内杀人。这两件事彼此兼容,他当然可以对着测谎仪大声说出这些话。 法尔科内擅长操纵的程度不亚于拉斯。他操纵陷害马洛尼,以吞吃马洛尼的犯罪的国;他操纵陷害亲生女儿,安排索非亚顶替他的罪名无辜入狱。 那么当然法尔科内也可以操纵这起抢劫。不论这是因为托马斯跟马莎太清廉,成为市长会断人财路;或这只是因为法尔科内担心托马斯今天会为了保护家人而找上他,请他帮忙‘处理’麻烦,明天就同样会为了保护家人、而找上他的敌人把他给处理掉,决定先下手为强。 兰迪觉得后者似乎更有道理。 她猜阿尔弗雷德应该也有相同的想法。 “他曾是托马斯老爷的急诊患者,我仍记得,那天托马斯救了他后,很高兴地于晚餐时告诉我们,他决定免费医治,因为对方拿不出钱。”阿尔弗雷德低声道。 兰迪沉默了会儿,说:“我想布鲁斯还不知道这些事。” 阿尔弗雷德摇头,证实了兰迪的猜想。 “布鲁斯少爷仍太年轻,这些事可能会动摇他父亲留给他的信念。托马斯韦恩是我此生见过最伟大的好人,我不能让他跟马莎的儿子质疑这点。” 兰迪默默点头。她还记得,当布鲁斯发现托马斯韦恩在竞选过程中与法尔科内有过往来时,他崩溃了,因为他发现他父亲不是他记忆中完美无缺的好人;而当时布鲁斯已经成年,经历过联盟的训练跟一连串苦难,信念已十分坚定。 她能理解阿尔弗雷德的担忧。这还不是时候。 “我并不要求他非得成为一个英雄,我所要求的只是他能成为一个好人,使他父母骄傲,对得起韦恩家族的荣誉。” 阿尔弗雷德又说,“现在他就已经造成如此多的破坏……天知道一旦信念动摇后,他会走向何种境地?” 阿尔弗雷德说着,忽然从疲累、沮丧的坐姿中挺直背脊,双目炯炯直视兰迪,“现在看来,您出现的时机似乎正恰到好处。” 兰迪眉毛一动,不明白话题为何突然转向她。 “布鲁斯少爷正需要一件事物,足够大,足以吸引他、转移他对内心悲伤的注意力,使他停止自责。然后,兰迪小姐,您就出现了。” “哇,真巧。”兰迪说。 “您说这是巧合吗?我可不这么想。”阿尔弗雷德却说,目光锐利,足以看透任何人,包括兰迪。 “这些天,您与布鲁斯少爷时不时会在图书馆内进行一些关于时空旅行的高谈阔论。那是一些激烈精彩的辩论,女士。您说这必须是一个闭环,对吗?那即意味着您的出现是种必然,而非巧合。我也不相信有人会毫无目的地进行时间旅行,在这点上我想我们都抱持相同的想法。” 兰迪无话可说。 他们对望,沉默半晌。 “所以,”兰迪开口,“你有没有考虑过安排布鲁斯转学?” 兰迪这么提议有两大理由。 其一,如果哥谭学院就是让布鲁斯这么不开心,那么转学吧。 老韦恩夫妇虽善良却也因此树敌众多,哥谭上流社会中肯定有一部份人对他们的死冷眼窃喜,而这群人要是恰巧有孩子,又恰巧是布鲁斯的同学…… 兰迪可以想象那是什么情况。 所以,转学。 其二,最好远离法尔科内。 经阿尔弗雷德提起,兰迪想起先前在市长选举时,他们处理案件,意外发现托马斯韦恩曾与法尔科内有过往来。当时他们找过法尔科内,法尔科内还狡猾地引导布鲁斯相信他父母的死是马洛尼买凶。 当然,法尔科内没有任何证据,这里没人有任何证据,但兰迪现在相信,法尔科内买凶的概率比马洛尼更大一些。否则法尔科内根本没必要在他们找上门时引导布鲁斯相信是马洛尼间接害死他父母。当时马洛尼已经被捕入狱并身亡。 如果法尔科内操纵了老韦恩夫妇的死,他真的会继续留着布鲁斯,让他活过成年吗? 所以,转学。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布鲁斯的八年级是与托尼一起度过的。他们是室友。现在布鲁斯已七年级,他到底还在哥谭干嘛? 结论,转学。 兰迪告诉阿尔弗雷德,转学可以让布鲁斯认识新朋友,这个朋友是个还不错的朋友,至少比他在哥谭的这些同学都好。 “我会再行斟酌。”阿尔弗雷德保守的说。 有时兰迪觉得这些人都很奇怪。他们明明知道她从未来过来,也知道她不会陷害他们,但当她暗示该做某事时,他们都犹豫了。 ……行吧。不论如何。 “明天早上,我想开车送你去学校。”兰迪告诉布鲁斯。 布鲁斯从书本中抬头瞥她一眼,“为什么?” 兰迪耸了耸肩,手肘撑在桌面上支起脸颊,目光从布鲁斯的脸移向窗外。 “我曾经是哥谭学院的荣誉毕业生。”她说,神情因想起往事变得朦胧,“但这只维持了一下子。”然后那个世界就毁灭了。 布鲁斯从书桌对面盯着她。 “但如果你见到小时候的你自己,难道不是会当场变成尘埃什么的?”他问,听起来很好奇。 兰迪笑了,“这不会发生,小时候的我甚至不在这个宇宙中。”她说,“你在担心我吗?真可爱。” 布鲁斯哼了一声,不予置评。 “那么……你是从其他宇宙来的。”他说。 第206章 庄园图书馆这趟旅行我只买了单人票。…… 兰迪耸了耸肩,往后靠上椅背,“这你早就知道了。你想问我什么?” 布鲁斯从书桌对面凝视她,手指轻轻捏着书页。 “你……曾见过我?”停顿一拍后,他才又补充道:“在其他宇宙中?” 兰迪双眼一眨,目光从布鲁斯的脸,移向堆栈在桌面上的书。 从回到庄园的第一天起,兰迪就注意到,图书馆里的书大部份都不在书架上,而是随机凌乱的堆栈在桌上或地上。 当时她没多想,只以为阿尔弗雷德心血来潮,想大扫除,顺便重新编目;经过前一晚与阿尔弗雷德的谈话后,现在她知道,这是因为阿尔弗要求布鲁斯将图书馆中的所有书都看过一遍,看完了的才可以重新放回架上。 她的眼神再回到布鲁斯脸上,答:“是的,我见过。你是我此生中截至目前所认识的第三个布鲁斯韦恩。” 布鲁斯眉头快速一皱,“所以外头还有另外两个我。” “实际上我想,不只两个。”兰迪告诉他,说话时改变坐姿,右手肘压在红丝绒椅子的扶手上,左手平放在桌面上,“在多元宇宙中,有些事物的存在总是不变,我们称其为宇宙常数。好比你。” “那么你呢?”布鲁斯问,“如果不同的宇宙之间存在共通性,为何这个世界中没有一个原来的你?” 兰迪笑了下。 “因为我没那么重要,蜜糖,”她摇摇头,手指随意拨弄放在桌面上的笔,“只有足够重要的事物才会成为所有宇宙中的共通常数,宇宙需要它们存在跟发生,因为这些事物会影响许多人的命运。” “至于其他大部份的事物呢?他们都是可替换的存在,就像我,太普通了,不必每个宇宙中都有一个。”她顿了顿,“因此,在这个情况中,我就是这个宇宙中唯一的我。” 布鲁斯再次皱起眉,欲言又止。 “所以我就有那么重要了。”他酸溜溜的说,“因为我是托马斯与马莎韦恩的儿子,现今地表上最有钱的孤儿,所有人都想从我这里分一杯羹。现在连宇宙都想要我家的钱,真是太棒了。” ──他错了。兰迪心想:布鲁斯韦恩之所以如此重要、必须成 为宇宙中的共通常数,是因为他的勇敢、才智、胆识和对正义的坚持。 这不只是关于蝙蝠侠,也是关于布鲁斯如何运用他近乎无尽的潜能,以及他如何照顾哥谭这座城市,更是关于布鲁斯如何建立家庭、延续这个家族,即使有时他因为压力对孩子太严厉了,可他仍可以成为一个慈爱又有趣的好父亲。 她没这么说。 相反地,兰迪仅回以一个冷淡的鼻音,藉此传达她无意继续这个话题。 布鲁斯瞥了她一眼,低下头继续看书。 隔了会儿后,他再次开口,小声地问:“你认识的其他布鲁斯韦恩,他们是否也都像我一样?成为孤儿?” 兰迪立刻警觉起来,有预感这个话题会走上危险的方向。 “我不必回答你的每一个问题。”她说。 布鲁斯深深吸了口气,“所以他们也是。” 兰迪不免注意到,布鲁斯的手逐渐握成拳。 “这也是常数吗?”布鲁斯继续质问,音量越来越高,“我父母的死在整个多元宇宙中原来是个该死的常数?这就是你不希望我回到过去改变这件事的原因?因为没人应该打破常数?你这个说法就像是在告诉我,最好接受命运的安排,别去反抗它。胡扯。去它的命运,我不吃这套。” “我没那么说。”兰迪回,“你可以打破常数,然而代价是什么?” “谁在乎呢!”布鲁斯大声喊,把书推到一边站起身,“我只想要我父母回来!” “那么好吧。”兰迪告诉他,“首先你得弄通所有的理论,接着你得做出你自己的时间机器,这会需要非常多的钱,所以我想这至少得等到你成年后才会发生,因为你的钱都卡在信托中。” “为什么你不能带我回去?”布鲁斯不满的问。 “我做不到这点。这趟旅行我只买了单人票。” 兰迪试图幽默自己,因为幽默就是她的应对机制。但布鲁斯却更生气了。 “那你总可以回到过去救我的父母。”他越过桌面,用手指着兰迪,“你明明可以这么做,你却没有去做。为什么?因为你根本不在乎,不是吗?” “你所在乎的只有你的宇宙常数。拒绝出手相助,因为你担心你自己的未来会因此受影响,担心如此一来我们就不会结婚,你就不能分走我一半的财产。你宁可看着我在这里一日一日变得更加悲惨,却不愿意做任何事来真正帮助我,你怎么还有脸说爱我?” 兰迪差点就伸手给布鲁斯一巴掌。 她没有。她站起身,双手拍在桌面上,大声告诉布鲁斯:“因为我就是做不到!” “很显然我不能控制这个见鬼的时间旅行,你这个白痴。我不能决定我要在一个地方停留多久,也不知道下一个时间点跟地点会落在哪,这难道不是很明显吗?就更不提旁边还有一个全世界最邪恶的超级反派,时不时把我召唤过去、想要我的命。” “你认为我什么也不做是因为我担心这影响我的利益。超好笑。让我来告诉你这里真正会发生的是什么。即使你能回到过去拯救父母,已经发生的事仍是发生了,所有你做出的改变、它其实就是在创造新的平行宇宙。” “以此为前提,你以为你改变了过去,但不,你只是进入新宇宙。在那里会有一个当地的你,而我真的不知道两个你同时存在会发生什么事,或许不会融合,但这一定会为那个宇宙带来影响,使它变得不稳定,不过我猜想你不会在乎。” “与此同时,由于年轻的你做出不同的决定,由此产生分支,未来的你既不曾爱上我更不知道我的存在,自然也不会试着要救我,所以打从开始我就不会存在。我会成为一个会呼吸的悖论。我希望你知道宇宙总是容不下悖论,但再次,反正你也不在乎,不是吗。” “那是什么意思?”布鲁斯插嘴,“为什么我不爱上你、你就会变成悖论?” 突然兰迪就觉得很累。她俯身摀住眼睛,一手撑在桌面上以支撑自己。 “你已经知道我是从其他宇宙来的,为什么你还要问?” 她声音颤抖,眼眶开始发热,“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因为我的世界毁灭了,本来我会死,然后一个十分古老的魔法决定,它要通过我重建世界,或重启,随你定义。” “理论上我的性命只会延长到我完成任务的那一日,出乎意料的是我的命还挺硬,仍活着,这就带来了新问题,因为这个天才的古老魔法从未考虑过要是任务结束后人仍活下来了,它该怎么办。” “我无处可去,只能在宇宙中独自漂流,活在自己创造的幻境中。直到你出现,带我离开。你以为要是你现在决定进入新宇宙,去过上你与父母同乐的生活,” 兰迪放下手,看着布鲁斯的双眼问:“我会发生什么事?” 布鲁斯脸色黯淡,勉强开口:“你会……回去你本来的地方?像是回归正轨?” 兰迪抹掉眼泪,讽刺地笑了。 “这里没什么正轨是我能回归的,布鲁斯,”她摇头,“你想选择你的父母,不想选择我深爱的那个我们共同创造的、共同拥有的未来,因为你从未见过它,不知道它有多美好,行吧,我理解。” “但你指责我不愿意为你做这件事,就是我不爱你,指责我只想分走你一半的财产?”她咬了咬牙,“别对你根本不了解的事发表评论,小男孩。” 布鲁斯垮下肩,“我─我很抱歉。我并不是,” “道歉不接受。”兰迪恶狠狠地打断他,“你还不如什么也别说,直接把我留在这个旧宇宙中慢慢消亡,那样至少我对你的最后回忆会美好一些。” 布鲁斯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 兰迪用衣袖抹掉眼泪,起身走出图书馆。 “这里只有一件事你说对了,那就是我不爱你,我爱的是未来的你,一个你也许永远不会成为的优秀男人,我们完美的适合彼此。”她扔下这句话,没有回头看布鲁斯的表情。 诚然,与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吵架并不光彩,离开前还非要留一句狠话,那也是挺不必要;但兰迪当下就是气不过。 说真的。这两周内她是做了什么,才配得上布鲁斯的指责与质疑? 如果布鲁斯这么说是因为看见她食衣住都用庄园的,那好,她马上搬出去。 “你不必这么做,兰迪小姐。”阿尔弗雷德试图缓颊,做和事佬,“既然您是布鲁斯少爷未来的夫人,我也承诺过在您停留的期间会提供招待,承诺就是承诺。请忽略布鲁斯少爷,有时他会表现得特别愚蠢。” 第207章 哥谭考文垂区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兰迪坐在冰箱旁,头往后仰,将一包冷冻杂菜放在眼睛上。流泪使她双眼又热又肿,现在她正在冰敷。 “我知道,阿尔弗。”她说,“我知道他说那些话不是为了伤害我。” 那些话是如此无知,布鲁斯可能甚至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他怎么可能知道?他连祖父悖论跟可共存性、命运悖论都还未弄明白,他只是想到就讲了。显然这个男孩的行为都基于非理性的愤怒跟冲动。 “我也知道我没必要跟他计较,他才不到十三岁,他懂什么?” 她知道,现在布鲁斯茫然无助,走不出父母双亡的痛苦,太早就得面对这个世界的险恶,那么当然布鲁斯会怀疑所有人接近他都是为了钱。 而她也曾经站在布鲁斯此时的立场上,对不论是布鲁斯还是家里的其他人说出一些当时她觉得自己挺有道理、事后想来应该让对方挺受伤的言语。 兰迪不是不明白。 “但他怎么能那么说?”她吸了下鼻子,“为了他的钱?他是白痴吗?” 阿尔弗雷德体贴递给她递纸巾。 “说得对。布鲁斯少爷不该评论一件他不明白的事。”他赞同道,“我希望这次教 训能使他学会这个最基本的重要的道理。” 兰迪用力擦掉鼻涕后说:“这太侮辱人了。给我再多钱都不值得我这一路以来的艰辛,何况求婚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怎么可能是为了钱。还不如说我是看上了他当时的脸跟身材,至少那是事实。” 这是真的。要不是布鲁斯长得实在太好看,又靠奇怪的行为引起她的注意力(拿着一根香蕉站在那,好怪),打从开始兰迪就不会接近这个蜜罐陷阱。 对于兰迪太真心的真心话,阿尔弗雷德并未发表任何评论。这男人是全世界最专业的管家,也只有他才有能耐养大那么难搞的布鲁斯。 “总之我暂时不想再看见布鲁斯的脸,”最后兰迪说,“太气人了。” 本来,看见伴侣变成一个还不认识自己的小孩,这就够叫人难以接受了;更不提这个小孩该死的难相处。 兰迪想念布鲁斯;那个她爱上的布鲁斯。 这个布鲁斯(仍)不是她的布鲁斯。 更叫人沮丧的是,这个布鲁斯似乎也不想成为她爱上的那个男人。 兰迪需要时间跟空间来调适心情。 见她心意已决,阿尔弗雷德也不再多言,叹了口气后告诉她,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都尽管开口,并主动提议要做她租屋的担保人。 这很贴心。 兰迪相信,要是这时她提出金钱需求,阿尔弗雷德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不论她提出的数字是大是小。 但她不需要。 兰迪知道她可以在哪里找到钱。哥谭是她家。 夜半。哥谭。考文垂区。一间糖果店。 兰迪头戴滑雪面具,上半身着深棕色皮夹克、下半身是贴身皮短裤和网袜长靴,背后背着一个空行李袋。 她悄悄潜入糖果店,迅速安静地击晕看守人,进入店后方的仓库,以手电筒照亮环境。 仓库里没有糖果,有的只是一箱又一箱成份不明的化学物质。 这绝对不是一间正派经营的糖果店仓库该有的样子。 实际上,这根本不是糖果铺,而是一个名为埃斯卡贝多集团的哥伦比亚嘿帮用来贩读的掩护。 兰迪哼了一声,很快在仓库角落找到她要的东西;他们的小金库。 不能说前几天兰迪费心研究目前哥谭地下世界的势力分布、就是为了这一刻,但她确实想过可能会有这种需求。 在所有哥谭近期新兴地下势力中,埃斯卡贝多集团规模不大,成长速度倒是挺快。 他们在考文垂区驻扎,于伯利恩区崛起,凭借一些新奇的混合物打入校园市场,这些混合物价格低廉,但没人知道的是其致死率也高得离谱,就是它造成哥谭将军医院近期接到大量来不及救治的病患、和哥谭大学内发生的一系列死亡事件。 埃斯卡贝多集团在哥谭大学内,以便宜的价格,向大学生兜售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五的新型混合物。 猜想是时候有人来做点什么了。 有猫女亲传的**,兰迪三两下就打开这个八零年代的小保险柜,将里头一迭迭的钞票搜刮装入行李袋中。 随后,她拿出带来的瓶装汽油,倒在地上,绕着那些易燃的混合物画一个圈。 兰迪离开仓库。 她坐在高楼屋顶上,从两条街外,欣赏这间假糖果店在熊熊大火中烧得精光。 忘了是谁曾告诉她,家里就杰森最喜欢烧东西跟搞爆破;兰迪现在想这可能是遗传。这种感觉真的很好。而且八零年代的小型犯罪组织实在太简单了,从闯入到金库到结束都好容易,几乎叫她感觉自己大材小用。 出于惯性,在烧掉那些‘假糖果’之前,兰迪仍留了一小包证据,以密封袋封好,连同她打印出的该集团的罪证、整理成一份完整的文件,其中包括混合物的制作者和配方,偷偷留在戈登的抽屉内。 她不抱任何期望。现在哥谭没有守护者,哥谭警局已经烂到根部去,兰迪怀疑就算戈登握有证据又能做什么。现在的戈登只是个小警探,影响力有限。 这也是她索性直接烧掉整间仓库的原因。 兰迪查过了,所有的货都集中摆放于此处,制作者跟集团首脑们也已经被她五花大绑锁在他们的另一个据点,就等着戈登上门去逮捕。 这些混账东西永远都不知道是什么击中了他们。 (答案:是一个愤怒的女人,她恰巧学过武术、会些戏法,刚跟年轻时期的老公大吵一架,不论是她的人还是她心中的怒火都无处可去。) 兰迪花了点时间,去隔壁宾州把钞票都找开换过,这样就没人能从钞票编码追查出线索,然后抽出一部份的钱,分装在最普通的白色信封中,将这些信封分别投入因混合物而死亡的那些学生家信箱里,姑且算是奠仪。 出于恶意的乐趣,做这些事时,兰迪全程都用上回她在贝拉演说当日使用的外貌,也就是往后人们相信‘暗影’真实样貌的那张脸。 对于那些不知实情的人,这应该会给他们带来永恒的困惑;而对于所有知道实情的人,兰迪光想象他们的反应就笑得停不下来。 这绝对会让一部份的人大惊失色,因为这明摆着是在挑衅布鲁斯,挑战蝙蝠侠的权威。对于那些既认识她也认识布鲁斯的人来说,很显然,她这么做是因为布鲁斯先惹毛她。 如果有人问起,那太好了,她就有机会开始宣传布鲁斯小时候是多可恶。 那一定会很好玩。 三天后,兰迪再次回到庄园找阿尔弗雷德。 “我想买一间房,是法拍,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她表明来意。 阿尔弗雷德看着兰迪,再看着她背的那一袋钱,再看着她。 “我是否该关心钱的来源?”这个英国男人以讽刺的音调问到。 兰迪眨了眨双眼,露出无辜的微笑。 “我去打工了。”她声称,“这些是我在派对上变戏法赚来的钱。你知道有钱人真的很疯狂吗?他们可以为罕见的魔术洒下大笔钞票。” 阿尔弗雷德朝她挑眉。 “那么我想前天晚上考文垂区某糖果店发生的暗夜大火,以及戈登警探有如神助地破获整个犯罪集团,这些都与您无关,对吧?兰迪小姐。” 兰迪双眼睁得又大又圆,“暗夜大火?什么?天啊,那可真是太吓人了。他们来不及扑灭吗?怎么这么可怜?” 阿尔弗雷德哼了一声,摇头,“我真不知您与布鲁斯少爷到底谁更可怕些。” 话虽如此,阿尔弗雷德仍帮着兰迪完成购屋程序。 通过一系列十分可疑的手续,兰迪成为阿尔弗雷德从英国来的远房侄女,二十岁,首购屋。 证件上的照片运用灯光技巧把她拍得很年轻。 天知道阿尔弗雷德是如何成功安排这些,或许是动用了他在MI6时期的人脉。 现在兰迪有自己的公寓了;就是她的那间公寓。 回到熟悉的空间,兰迪满心雀跃,开始采购,布置屋内,使其逐渐成为她记忆中的模样。 阿尔弗雷德平均一周来拜访一次。 “但你已经很忙了。”兰迪担忧地说,“我不想让你每周的待办事项又再多一件。” 阿尔弗雷德嗤之以鼻。 “胡说。现在你是我的远房侄女,再忙我都该来探望你。况且,你真的以为少了我的探望,当局还会继续相信你这个可疑的身份?” “二十岁,没有高薪工作,没有父母支持,首购屋?”阿尔弗雷德指出,“真的吗?你的钱是从哪来的?别告诉我你赢了彩票。” 兰迪……无话可说。 “幸运的是,我为韦恩工作,资助侄女买一间房易如反掌。”阿尔弗雷德说,“现在过来,帮我把这些杂货放进你的冰箱。” 第208章 哥谭韦恩饭店这个难搞的孩子是谁…… 在兰迪搬入公寓的一个月后,布鲁斯终于出现了。 门铃响起时,兰迪正准备出门工作。 通过阿尔弗雷德的引荐,她得到一份韦恩企业旗下饭店的前台工作。需要轮班,工资尚可,最大的好处是有一份正常的工作能使她更像个普通人,让她的身份能像奶粉溶于水中那般融入这个社会,不再引起怀疑,慢慢淡出当局的雷达;这里的当局包括而不限于阿曼达沃勒。 这份工作需要接待来自各方各国的旅客,先前陪布鲁斯环游世界旅行的经验在此处派上用场。 现在,除了母语、西语和联盟语言,但凡是兰迪有去过的国家,当地语言她或多或少都会些,足以应付一般的住房需求。她还会国际手语,在有旅客酒醉闹事时动作比大厅的安保还迅速,总是保护女同事,工作效率高,能力广受认可,很快就成为同事间最受欢迎和信任的新进人员。 她先从对准门外的监控画面看清楚门外的人是谁,才放心走过去打开门。 “早安,布鲁斯少爷。我能如何帮您?”兰迪干巴巴地问候道。 布鲁斯的脸皱了一下,不舒服地说:“请别用这种方式跟我讲话。” 顿了顿,又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兰迪俯视布鲁斯,眉毛一挑,“你有做什么让我不那么生气的事吗?” 布鲁斯哑口无言,垂下头,瞥见 她穿着铁灰色窄裙和丝袜。 “你要出门?去上班?” “你认为呢?夏洛克。” 布鲁斯仰头看她,又低下头,咬着下唇、双手握拳、肩膀僵硬,肢体语言透露出紧张和焦虑。 “我,我是来,”他说。 兰迪抬手看表,“我不想催你,但我真的该去上班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布鲁斯脱口而出。 兰迪低头。布鲁斯抬头。他们在公寓玄关处进行了一场短暂而激烈的凝视比赛。 最终又是兰迪败阵下来。 她扶着额头长长一叹,说:“行吧。你在这等我,我去给我经理打电话。” 入职的第一天,有前辈告诉兰迪,这份工作对女性而言,最友善之处是公司宽容职员一周有两天可带孩子上班;兰迪从未想过她也有要用到这项福利的一天。 真奇怪。她的孩子不是都已经长大了吗?在未来好好地生活着?为什么她还会需要打电话给经理,告知对方她今天会带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去工作呢? 哦,对了,因为她回到比九零年代更糟的八零年代。在这个时期,她未来的丈夫仍是个情绪不稳定的未成年。 对着宇宙大声叹气。 三分钟的电话,经理许可了。问都不问细节。 这就是兰迪喜欢这份工作的其中一点,这位上司是个明理人,深谙别多管闲事的道理。天知道八零年代职场上的这些婴儿潮世代,他们真的很爱管闲事。 驱车前往饭店的路上布鲁斯异常沉默。他几乎沉入副驾驶座,肌肉生长速度跟不上骨架生长的速度使他身材又扁又细,可以被身上的黑西装淹没。 黑西装。 兰迪皱了皱眉,转动方向盘拐进巷子,绕去她小时候常光顾的二手店铺,空手进去,带着一套过大的连帽衫、牛仔裤和球鞋走出来,尺寸适合身高一米四的青少年。 “换上。”兰迪告诉布鲁斯,通过车窗把衣物塞进布鲁斯怀中。 “为什么我要──” “你穿这身西装太老钱,太显眼了。”兰迪告诉他,一边伸手揉乱布鲁斯梳得服服贴贴的黑发,让头发自然垂落,“想让大家都注意到你吗?野生的布鲁斯韦恩出现了,快来捕捉他?” 布鲁斯恼怒地摇晃脑袋、甩开兰迪的手,张口又闭上,嫌恶地斜视怀中的那袋二手衣。 “不换上就没有一起去工作。”兰迪告诉他,“今天你的任务就是别让任何人察觉你是布鲁斯韦恩。” 布鲁斯纠结了会儿,最后他抱着纸袋,说:“你居然要我在车上换衣服。我要告诉阿尔。” 兰迪背过身去靠在车门旁帮忙望风,“放心,这是条安静的小巷,附近都没人,你身材扁平皮肤比纸还苍白,没人会有兴趣多看一眼的。” 通过二手衣的掩护,当兰迪对同事们介绍布鲁斯“只是亲戚的孩子,他家里有点事我得帮忙照顾一天”时,没人多看他一眼。 布鲁斯把脸埋在连帽衫的帽子下,双手插在兜里,浑身上下都写着叛逆跟不高兴。虽是黑发蓝眼、五官格外精致,他看起来仍就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青少年,只是另一个脾气很差、每天都心情不好的哥谭街头小子。 毕竟布鲁斯韦恩自从那场惨剧后,已近五年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人们早都把‘孤儿韦恩’的脸忘得差不多。 兰迪打算把布鲁斯留在休息室内。 这时,经理进入。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经理问,动作示意布鲁斯。 兰迪确信,经理绝对多看了布鲁斯不只一眼。 “他是亲戚的小孩。”她坚称,揽着布鲁斯的肩,要布鲁斯跟经理打招呼。 布鲁斯恹恹地问好,态度敷衍又自我封闭,既无贵族气质也无优雅涵养,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韦恩。 兰迪怀疑这只是演的。 可能不是。这更像是布鲁斯已经进入拒绝社交模式。过去一小时内所经历的一切、已经消耗掉布鲁斯花一个月储存的所有正向精神能量,要是再继续逼他,他就要发脾气了。 经理的眼神在布鲁斯跟兰迪之间来回,最后给兰迪一个微妙的摇头。 兰迪面不改色,很有底气。既然现在文书上她与阿尔弗雷德是亲戚,那么她称布鲁斯为亲戚的孩子也没什么不对。 即使经理看穿了,他也什么都没说,摆了摆手要兰迪赶快上工。 兰迪一路忙到午后才有空再回到休息间。 她去员工餐厅买了两份午饭,带回休息室,发现布鲁斯像朵枯萎的花一样窝在角落的旧沙发上,右手手指关节被包扎起来,面色阴郁。 兰迪停在原地,心头一跳,“发生什么?” 经理走过来,告诉她:“他打了一名我们的退房房客。” “我没有错。”布鲁斯闷声说。 兰迪看着布鲁斯,再看着经理。 她将午饭放在餐桌上,扶着桌子边缘、摀着脑门,低头长叹。 “天啊。” “他活该。”布鲁斯还说。 “你先别说话。”兰迪指着布鲁斯并给了他一眼,接着转头望向经理,不无担忧地问:“房客在哪?我得去道歉。” “什么?不!”布鲁斯大叫,从沙发上跳起,“我不要你去道歉!为什么是我们该道歉,这没道理!” 经理抬手做出安抚动作。 “你不必去道歉,我已经处理好了,”经理告 诉兰迪,“我提出一些优惠条件平息了这件事,因为,” 说着,经理斜了布鲁斯一眼,“我知道这个难搞的孩子是谁。” 立刻布鲁斯僵住了。 兰迪下意识环顾休息室,确定此时休息室内就只有他们三人。 “我很抱歉……”她对经理说。 “我明白。你不是刻意隐瞒,只是无意引起骚动。”经理点点头,“今天发生的这些事都不怪你,我能理解,我的妻子在庄园工作。” “你的妻子?”布鲁斯问,“真的吗?是谁?” “她负责照顾花园跟管理车库,我猜你不常见到她。”经理回答布鲁斯,再靠近兰迪、悄悄告诉她:“值得庆幸的是,她的工作内容让她有借口远离战区。” 兰迪尴尬地笑了下。看来布鲁斯的脾气在庄园的雇工之间恶名昭彰,连雇工的家人都有所耳闻。 最后经理对兰迪说:“我会给你一些时间来处理这里的事,”同时以手略略朝布鲁斯的方向比划,“并打给斯黛西。如果她愿意提早来上班,我就让你提早走。” 兰迪道谢,等经理离开休息室后,才走向沙发。 布鲁斯双手垂在身边,怒视墙角的尘埃。 “我讨厌当小孩。”他说,“当你只有十三岁,没人会认真听你讲话。” 兰迪猜想,这应该是针对先前她要他先别说话的评论。 “好吧,所以你打人了。”她说,屈膝蹲低后伸,手抬起布鲁斯受伤的右手掌,给伤口上治疗魔法,这完全是出于惯性。 “揍人感觉如何?是不是有点热血沸腾?” 布鲁斯怀疑地盯着她。 “想告诉我对方做了什么值得你的拳头吗?”兰迪又问。 “他骚扰帮忙换床单的女士。”布鲁斯咬牙切齿,“太恶心了。我想把那张跟猪一样的脸埋进地毯里。” 兰迪一时没忍住,笑出声。 “这很好笑?”布鲁斯偏过头,“你不骂我?” 兰迪耸了耸肩,觉得伤应该好得差不多,就停下治疗魔法。 “如果我在这件事上骂你,我就是个伪君子。再说,我知道你不会毫无理由出手打人。如果你在公开场合揍某个陌生人,那肯定是对方做了坏事,你想帮助受害者,想阻止坏事继续发生。” 布鲁斯皱起眉,收回手。 “你相信我?” 兰迪点头。她一直相信这点。 第209章 哥谭学院请你原谅我 “可是刚才你说要去道歉。”布鲁斯指出。 “因为我是员工。”兰迪答,站直后退一步,“要是经理没有认出你,我就得为这次事件带来的损失负责。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为此责怪你,你能理解这点吗?” 布鲁斯短暂地睁大双眼,旋即又低下头,皱眉怒视地毯。 “……所以我仍然做错了。”他咕哝道,很不高兴地对着地毯上洗不掉的污渍说:“我只是想保护。想帮忙。想做点好事。” 兰迪将手轻轻放在布鲁斯的肩上,“我明白。你的动机良好,愿意保护他人的心更是珍贵,这是我最喜欢你的其中一点。” 布鲁斯微微抬头,飞快瞥她一眼。 “可是我给你带来麻烦。”他皱着眉说。 “所以也许,下次我们在揍人前,先花个一秒钟寻找有没有比动手更明智的方法?”兰迪提议道。 布鲁斯歪过头,怀疑地看着她。 “如果你只是笨手笨脚,如果这只是一次意外,如果你只是讲一些惹人厌或愚蠢的的话、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没有真正造成流血伤害,那么对方虽生气也不能拿你如何,对吗?”兰迪说,微微一笑,“况且你只是个孩子。即使对方有意闹大,舆论仍会站在你这边。” 布鲁斯看着她,双眼比平时更圆、更亮,眼眶边缘逐渐泛红。 然后,他就崩溃了。 “为什么你还要帮我?”他问,声音开始哽咽,整个人垂头丧气,看起来真的好伤心,“我很抱歉。先前我不该那样指责你。我不是─我不是有意那么说。我并不想对任何事造成破坏,更不想以任何人的性命为代价,我只是,” 布鲁斯顿了顿,偏过头以手背抹去眼泪,“我只是想要我父母回来。” 兰迪抬起手,在空中僵住,临时转了个弯,落在布鲁斯肩上轻拍。 “我明白。我知道你无意造成伤害。” “我真的很抱歉,”布鲁斯吸了吸鼻子,“对不起──” 突然,他对着兰迪的眼瞪大双眼,在短暂的尴尬后露出更绝望、更想死的表情。 “……尤莉?”他试探地唤道。 兰迪用最平淡的表情凝视布鲁斯,不以为然地扬起一边眉毛。 他绝对是不小心忘了她的名字。 没想到往后布鲁斯喊她喊了二三十年的亲密爱称起因竟是如此。因为他最初记错了她的名字。 到底当初她看上这男人哪一点? (脸跟身材。你看上了他漂亮的脸跟他的好身材──后脑中,有一个响亮的声音提醒她。听着像是家里所有孩子的大合唱。) “是啊行吧,你可以这么喊我。”兰迪叹道,“反正我也习惯了。” 至少布鲁斯有礼貌地表示出羞愧。 因着布鲁斯在走廊上出手揍人,那天兰迪从工作中早退。 听说此事的同事们都对兰迪深表同情,以为兰迪一定受了责罚,不然就是靠着平时累积下的小功劳将功抵罪。 “我敢打赌,像他那样的孩子,在校内一定与同学处不好。”其中一个同事对兰迪说,“那就是那天他明明该去上学,却被委托给你照顾的原因,不是吗?” 兰迪无话可说,只能尴尬一笑。 从那以后,布鲁斯对她的态度不能说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可也好上许多。当阿尔弗雷德决定邀请兰迪出席周日的家庭早餐时,布鲁斯没有抱怨,接受兰迪以家庭成员的身份坐在餐桌旁。 做为道歉,布鲁斯甚至准备了一份礼物。 在早餐开始前,他将一个香槟粉色、有金边的杯子推向兰迪。 “这个。给你。”布鲁斯说,目光左右飘忽。 兰迪一眼就认出,那是她的杯子。 阿尔弗雷德站在布鲁斯背后,清了清嗓提醒道:“布鲁斯少爷?” 立刻布鲁斯挺起背脊。 “这是我的道歉礼物。”布鲁斯一字一字地说道,“对不起,尤兰达,我在争吵中对你说出错误的评论和侮辱性的指责,我非常后悔,请你原谅我。” 兰迪对着窗外照进的日光举起杯子,看见香槟粉色的彩釉在阳光下折射出珍珠般的光芒。 从前她未曾仔细注意过,原来这个杯子的釉上得不太好,在转角处有不起眼的细小气泡残留痕迹,杯缘的金漆线条也不是十分整齐。 “布鲁斯,这是你手做的?”兰迪脱口而出。 眨眼间,布鲁斯脸色通红。 “这是……这个杯子是,”他结结巴巴地道,“意味着庄园欢迎你,你可以随时回来。这个杯子代表你在这里有一席之地。” 他没有回答兰迪的提问。 兰迪放下杯子,高兴地说:“我喜欢这个杯子。我原谅你。现在我宣布我们又和好了。” 布鲁斯松了一大口气,紧绷的嘴角转为浅浅的微笑。 阿尔弗雷德在布鲁斯身后满意地颔首,手势示意多莉可以开始上早餐。 事后,庄园的花园雇工,也就是兰迪目前工作岗位经理的妻子,通过经理偷偷告诉兰迪,布鲁斯为了做出最完美的杯子,去外头认认真真上了三周的烧窑课,为了调出兰迪会喜欢的颜色,拿着釉料问遍庄园内的每一位女性雇工,烧窑过程中失败无数次都打起精神再接再励。 更因如此,这三周来,布鲁斯脾气稳定多了,不再整天对周围的人都摆着一张臭脸,遇到刺激就发脾气,甚至在走廊上看见父母的画像仍挂在墙上也会默默地哭起来。 他情绪好转,庄园里雇工团队们的工作环境就好转,意味着经理老婆下班后的心情也好转,连带着经理家中的气氛也好转。 显然布鲁斯先前那一连串的事,庄园里的人基本都知道,签了保密合同所以没有真正外流。可想而知当他总算稳定下来时,大家都松一大口气…… “看在老天的份上,不管你到底对韦恩小子施了什么魔法,我拜托你,请继续。”经理对兰迪说。 “这不是我的功劳,是烧窑课怡情养性。”兰迪谦虚地说,心想她还真确实对布鲁斯施了点治疗魔法。 兰迪知道布鲁斯对她的信任感与日俱增。 她也知道,经过这一个月,现在经理比之前更能接受有时她得带布鲁斯上班。 但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会这么快就接到这种电话。 “您就是潘尼沃夫先生指定的联系人?” 校方人员打量兰迪,从她的脸,到她身上临时找来披上、以遮掩饭店前台制服的名牌风衣(这是她跟饭店附属精品店借来的,另一个职场人际关系好的优势),再低头核对自己手中收到的纸本资料,“尤兰达……女士?” 兰迪面无表情,微微颔首,“是我。布鲁斯在哪?” 校方人员挑了挑眉,不以为然地指向哥谭学院教学楼之间的其中一个广场,“自己看吧。” 兰迪快步走向广场中央。 在那儿,一群学生围着喷泉,彼此交头接耳、神情各异。 从人群之间的缝隙隐约可看见,喷泉旁,有两名金发学生被打倒在地,出拳的当然是布鲁斯,一名女同学站在后方,另一名应该是受害者的抱著书畏畏缩缩地试图开口,而非裔的教师正在努力制伏布鲁斯。 兰迪以响亮的高跟鞋声为自己在人群间开出一条路。 学生们以奇怪的眼神打量她,其中有人小声问:“怎么这次来的不是他的管家?” 兰迪朝声音来源斜了眼。 对方心虚地缩到朋友身后。 她停在布鲁斯身前,平静地凝视仍在挣扎、想挣脱老师控制的布鲁斯。 发现来的人竟是兰迪,布鲁斯在惊讶中逐渐冷静下来。表情中可看出他一定很想问阿尔弗雷德呢?可旁边有那么多围观者,他只能忍住。 “谁做了什么?”兰迪问布鲁斯。 布鲁斯眨了眨双眼,似乎正在理解兰迪问话的逻辑。 “蠢脑袋孤儿男孩揍我们!”倒在地上流鼻血的的其中一个男孩大声喊,边指着布鲁斯,“他疯了!” 兰迪低头斜睨对方,“没人问你。”接着她转头问那位显而易见的受害者,“你还好吗?” 受害者吃惊地张大嘴,紧张地推了推眼镜,“我,我没事。”接着又说,“他们推我。布鲁斯只是,只是想帮我。” 原先在老师身后的那位红发女同学趁此时站出来,证实道:“这不是布鲁斯的错。是他们先动手。” “胡说!”“我们没有!”地上的金发二人组重唱道。 “撒谎。”布鲁斯面露不屑,“我看见你们狩猎悉德尼。” 而后他目光转向兰迪,告诉她:“我阻止了他们。” 兰迪回以一个平淡的鼻音。想来也是如此。 “所有人回自己教室。”那位非裔教师警告在场的所有学生。待学生们逐渐散去后,他才低声告诉兰迪:“恐怕您得与我们走一道校长室。” 在兰迪身旁,布鲁斯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握拳。 哥谭学院的校长想开除布鲁斯。 “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三次卷入事端,”校长声称,“而他一周只来学校两天。这么高的频率,我们没有余力再应付更多家长的投诉。” 第210章 哥谭学院布鲁斯差点被开除的那次…… 兰迪审视校长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想分析出对方是真的心力交瘁、忍无可忍,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必须得把韦恩大财神踢出去,还是只想找个借口勒索韦恩家捐更多款。 ……或二者皆是? “布鲁斯,你怎么想?”她转头问。 布鲁斯瘫坐在校长室门边的单人椅中,脸刚被上过药,鼻血擦干净了,嘴唇仍有点肿,稍后得去牙科检查一次牙齿有无断裂的迹象。 单以一场一对二的不公平打斗而言,只要布鲁斯流的血比对方加总起来少,这就几乎可说是种胜利──几乎。 布鲁斯的目光在兰迪与校长之间来回,表情由阴郁、愤怒转为中立的空白。 校长皱起眉,问兰迪:“你要让他自己决定?” “有何不可?”兰迪耸肩,“他是当事人,不论我是否要参照他的意见,我都该先问问他有什么想法……除非校长您有其他话想说。” 校长瞇起双眼打量兰迪,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的桌面上,似乎正打算发表些不讨人喜欢的高见。 “我想我可以转学。”布鲁斯抢在那之前先开口。时机抓得恰好。 兰迪先回头看了眼布鲁斯,再转回身看着校长,像个情境喜剧中、天真活泼的金卷发女主角那样拍了拍手。 “多么巧合!看来我们的想法都不谋而合了。既然哥谭学院不再欢迎我们,布鲁斯也找到更令他满意的学习环境,那我们就这么办吧。”她顿了顿,“我该去哪办转学手续?” “我怀疑布鲁斯的监护人会同意此事。”校长说。面无表情。 “别担心,他会的。”兰迪哈哈笑着做了个少开玩笑了的手势,“实际上,不久前我跟他的监护人才刚讨论过这件事。我的看法是,哥谭学院未必是最优质的求学环境。这个世界很大,得出去看看,您说对吗?” “我不会回应您关于本学院环境的评论,”校长说,在办公桌后缓缓站起身,“转学手续需要监护人亲自签章,您不是监护人,我恐怕您无权在此事上做主。” “哦,真的别担心,完整的手续我们可以日后再来办妥。”兰迪微笑,“但有一点挺好玩的是,依照您在我们今天这次会面最初时所言,今天我们被喊到校长室里来,是因为您已经准备好要开除布鲁斯了。那么这与我们转学又有何区别呢?为何您要拦阻?” “你真以为外头还有其他学院愿意接收像布鲁斯这样的孩子?他顽劣又暴力,不服管教。”校长嘲讽道。 “他聪明、有正义感,是你们这所寄宿制的私立学院师资阵容太差,处理不了能力出众的学生。”兰迪反击,“身为消费者,我难道还不能质疑你们学院提供的教育服务质量?我们学费是白缴的?捐款都白捐的?” “我们处理过许多能力出众的学生……”校长说。 兰迪无视他,又道:“坦白讲,校长,我对今日的局面很失望,比你们更失望,因为当年我们家决定要安排布鲁斯进入你们学院时,可是期待能看见更好的教育成果。” “……你会惊讶我们的师资阵容是如此优秀……”校长的声音盖不过兰迪。 “叫人惋惜的是,你所谓优秀的师资阵容处理不了布鲁斯。”兰迪的语速越来越快,态度也变得咄咄逼人,“这是寄宿制。布鲁斯待在这里的时间几乎与他待在家里的时间一样多。难道你们不该自己反省下、为什么布鲁斯会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成一个脾气暴躁的人?” “你们教不好,没事。我确信外头总能找到更有办法的人来完成你们无法完成的任务。只要您在布鲁斯的转学文件上签名同意。” 校长盯着兰迪。 兰迪直盯回去。 “我不必陪你玩这个游戏。”校长说,指着门口,“离开我的办公室。” 兰迪抬起下颔,不以为然地说:“那么我想这意味着您暂时不打算开除布鲁斯了?” 一分钟后,兰迪带着布鲁斯走出校长办公室。 往停车场的路上,他们维持尴尬的沉默。兰迪走前方,布鲁斯在她斜后方。 直到回到车上,布鲁斯才说:“刚才那太酷了。” 兰迪从后视镜瞥了布鲁斯一眼,不予置评。 酷吗?她猜阿尔弗雷德不会这么想。 依照阿尔弗雷德的指示,她该做的事应该是带着布鲁斯为闯下的祸道歉,卑躬屈膝地请求校长原谅以让布鲁斯继续留在学院内。 但兰迪不是阿尔弗。她不会因为布鲁斯一再犯事,就同意校长的勒索,用一次又一次的捐款来平息风波。 韦恩家的钱不该是这么用的。 托马斯与马莎韦恩死去后留给布鲁斯的钱不该是这么用的。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关于尊严和礼仪,是关于韦恩家的荣誉。 兰迪也有骄傲。身为曾经和未来的韦恩夫人,她绝不允许有人趁火打劫,看韦恩家没大人、布鲁斯的监护人是他的管家而非另一个更有头有脸的哥谭菁英,就瞧不起韦恩的名字。 她就是无法容忍这点。 尽管,不幸的是,此时她也没有更好的身份立场能与对方辩论,也不能讲道理,因为布鲁斯就是打人了、他们根本没道理可讲,只能瞎走‘有钱是大爷’的横蛮路线,赌校长还想收到韦恩家期末的那次固定捐款。 要是哥谭学院不是个寄宿制私校,她就没这条路可走了。 实在太丢人。怪不得阿尔弗雷德气得都不想让布鲁斯去学校。刚才她的怒火已经烧到鼻梁那么高。 兰迪边 想着回家后该如何向阿尔弗雷德交代,边小心翼翼地脱下风衣,检查奶油色的布料是否仍干净如新,心烦意乱的同时脑海中自然闪过‘跟老公拿卡结掉这件风衣不就没这么多事了’的想法。 旋即她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过惯了被成年布鲁斯宠爱的日子,根本没想过有天她的生活会落入一个尴尬的处境。 后座的小布鲁斯仍在努力,试图讲点什么来缓和兰迪的怒气,“你怎么有办法做到让校长说不出话来?我从未见过阿尔弗雷德……” 兰迪本想忍住不发怒。 她没忍住。“你觉得这很酷?想知道我是如何做到?很简单,因为我在生气的当下用了脑袋而不是我的拳头。” 布鲁斯猛地闭上嘴。 兰迪瞪了布鲁斯一眼,勉强控制住脾气。 “现在先别跟我讲话。我要专心开车。” 最终兰迪没有直接带布鲁斯回庄园,而是先绕去罗宾逊公园附近的冰激淋店。 兰迪结账,带着布鲁斯,两人在公园周边找了张椅子坐下,一人一支冰。 布鲁斯凝视手里的冰,小声问:“为什么带我来吃冰?我以为你在生我的气。” 兰迪并未回答。 她是在生气,但不只是生布鲁斯的气。她气自己的处境,气布鲁斯的不明智和鲁莽,气哥谭学院里的其他孩子嘲笑布鲁斯是“孤儿男孩,失去理智”,气学院校长看布鲁斯失去父母、韦恩家失去支柱就予取予求。 她气韦恩家处于弱势,自己却不能真正为此做点什么。 兰迪气的事可太多了。 她甚至有点气阿尔弗雷德之前同意学院长的勒索。 直到两人都吃完冰后,兰迪才说:“我不想对你大吼大叫。你是我的男友和丈夫,布鲁斯,养育你跟教育你不该是我的责任。” 布鲁斯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兰迪反复折迭手中的餐巾纸,凝视上头冰融化留下的粉色痕迹。 “不是只有你不满意目前的处境,我也是。”她说。 布鲁斯继续沉默。 “在校长室时,你说你想转学,那句话是真心或临时起意?”兰迪问。 布鲁斯没有回答。 兰迪放弃追问。“反正你不论如何迟早得转学。” “为什么?”终于,布鲁斯开口了。 兰迪看了他一眼,叹:“你是真的看不出事情有多严重,不是吗?” 布鲁斯一脸茫然。 兰迪不得不费心解释。 “校长说要开除你,那不只是威胁勒索,布鲁斯,那也事实。刚才他已经暗示得很清楚,你在校内引起风波的频率太高,其他家长对此不满,这些事传出去,会影响他们明年甚至是往后数年的招生。” “这不是继续捐款就能解决的,布鲁斯,这是关于他们的校誉。不论今天我们捐不捐款,早晚他都会开除你。” 布鲁斯缓慢地眨了眨眼。 兰迪可以看出,布鲁斯的大脑中有齿轮在飞快转动。 “所以你才提出转学……”他似乎逐渐明白过来。 “因为比起你被开除,这在纪录上会更好看。”兰迪说。 本来捐款就不是长久之计。过往每一次韦恩家的捐款,都像是阿尔弗雷德通过课金在为布鲁斯的学院生活续命。 毕竟哥谭的学校就这几间。如果剩下的学校都不愿意收布鲁斯,他们就得往隔壁宾州、纽约州找其他学校,到时候距离更远,布鲁斯出了事阿尔弗雷德就更来不及赶往学校。 但是,再怎么课金续命,也有达到极限的一天。韦恩家捐的款抵不上哥谭学院从1863年开始建立起的宝贵校誉。 210-220 第211章 哥谭学院又被召唤的那次 在校长室里,兰迪提出转学,不只是因为她拒绝接受勒索、拒绝将韦恩的钱浪费在如此荒唐的用途上,也是她想试着把这匹快脱缰的野马拉转向。在书面纪录上,自主转学绝对比被校方开除要好看得多。 不管这个校长是否是想在开除布鲁斯前捞最后一笔,兰迪当时于仓促中想出几种情况和应对方式: 要是对方其实是个好校长,也为布鲁斯的情绪控管问题忧心忡忡,那么他们就坐下来,两人好好讨论如何解决眼前的问题。 (看来并不是。) 要是对方态度中立,同意转学,那就商议转学事宜,后续如何再看着办。 (很不幸,这也没发生。) 但如果对方不同意转学,态度暧昧拖延,其实就是想勒索捐款,甚至开始贬低布鲁斯?! 那好吧,兰迪只好像刚才那样,咬住对方还想拿到捐款的这点,用贬低反贬低对方的贬低。表演一个不讲道理、咄咄逼人的监护人不是最好的方式,却是此时她当下唯一能用的方式。 她甚至考虑起先拖延时间、回家后立刻开始挖掘这位校长的污垢,以其他角度来处理这件事。 毕竟生在哥谭,成年人们不必是个天才也都知道当地的上流社会是多么藏污纳垢,而兰迪不必是个侦探也能看出这位校长身上的服饰太昂贵、书柜上摆放的名酒比书还要多,这里的金流肯定有问题── 但当然,她不必告诉布鲁斯这么多。 这个年轻的富家子弟不能再更有恃无恐了。真的得给他上一课。 此时布鲁斯咬住下唇,眼中浮现惊慌。 “但我的朋友,”他说,“他们仍在这里。我该怎么办?” “直到学期结束前,你有数周的时间可以处理好你的私事。”兰迪停顿一拍,“前提是你不再卷入事端,提早被踢出来。” 布鲁斯恼了。“要是今天一开始你也选择捐款──” “你仍会被踢出去。”兰迪不客气地说,朝天转眼珠,“就像我说过的,这是校誉问题,家长们花额外的钱、可不是为了把自己的孩子送进一所时不时有斗殴事件的私校,校方当然得解决你这个问题根源。好笑的是之前你还说我的方式很酷。” 布鲁斯很委屈,“可是你也看见了,是米奇香农跟他的朋友先欺负人!我以为你支持我!” 兰迪澄清,“我在外人面前维护你、不等同于我同意你的所作所为,我赞同你的正义感、不意味着我也赞同你的处理方式。” “我明白那种真的很想把某个混账东西从楼上踢下去是什么感受,但这里不是战场是学校,你不是个士兵是学生,总是诉诸暴力会为你招来新的麻烦,有时更会使你趋于下风。当你顶着韦恩的名字却公然走以暴制暴的路时,从不明事由的外部角度看来,你才是那个大麻烦。” 布鲁斯张嘴,又闭上。 “更重要的是,你身为一个韦恩,应该比这活得更有尊严、更明智,”兰迪又说,语气变得严厉,“而不是让阿尔弗为你低声下气,拿父母留给你的遗产来贿赂校长、以延续你的学籍。” 布鲁斯脸色变得黯淡,再次垂头丧气,咬着嘴唇阻止自己哭出声。 兰迪不心软。因为叫她生气的不只是今天她发现的所有这些事,也是因为布鲁斯看不见阿尔弗的牺牲,只看见她在校长室里的表演,说这很酷。 “今天我在校长室里所做的一切,”她告诉布鲁斯,“不全是为了你,更不是为了赢得你的一句很酷。我是为了使你的校长明白他不能继续欺负韦恩这个名字。不再了。” “但为什么?”布鲁斯还胆敢看着她的眼睛质问她,“为何你要做这么多?你是韦恩家的人吗?” 要不是布鲁斯已经够鼻青脸肿,兰迪真的会往他头上拍下去。 “布鲁斯跟我是真的结婚了,你这个白痴,”她说,“他还亲自设计婚戒为我戴上。不管你长大后会不会成为我熟知的那个男人,我爱上的布鲁斯韦恩都真实存在过,我即使死也会带着与他相处的美好回忆进入坟墓。” 布鲁斯哑口无言,看着她的眼神半是震惊、半是好奇,表情五味杂陈。 兰迪能看出此刻布鲁斯脑海中有无数想法,其中她最确信的就是布鲁斯仍太小了,不能理解她在说什么。 没事的。兰迪想。在她的记忆中,布鲁斯仍然是她熟悉的爱人,为了她从至少二十五岁后、保持长达超过二十年的忠贞婚姻生活,即使他们有时争吵、时常分离。 那个布鲁斯不是她眼前的这个布鲁斯。 “稍后我们回到庄园,如果阿尔弗听完一切,决定他不满意我今天的所作所为,我会向他解释,并且道歉,”最后,兰迪说,一边从长椅上起身,“你也该这么做。” “布鲁斯,你爱正义,是啊我明白,但你真的需要找到一种更聪明的做法,否则你虽赢了打斗,却会输给规则。” 最初,阿尔弗雷德当然是不大满意兰迪违背他的嘱咐、以她自己的方式处理布鲁斯的事。 “兰迪小姐,今天您如此做法不太符合我对您的印象。”阿尔弗雷德严肃地说,但不严厉,“我想您这么做是有理由的吧?” 兰迪解释了她的动机、她的推测、她的情绪与她事后的想法和她后来在公园内对布鲁斯说的话。 “我很抱歉违背你的期望,阿尔弗,但我,”兰迪的话断在此。 阿尔弗雷德朝她挑眉,“下次你仍会这么做?” “只愿别有下次。”兰迪答。 阿尔弗雷德深深看了她一眼,拉开椅子在兰迪对面坐下,两人在厨房内,隔着圆桌对望,脸上有相似又不同的无奈。 良久,阿尔弗雷德开口:“说来我也得向您道歉。” 兰迪偏过头,以眼神询问。 “当我在忙碌中接到校方再次打来电话时,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人选是您。”阿尔弗雷德承认,“我知道我可以信任您,却忘了考虑您目前所承受的压力。您是布鲁斯未来的女友、是他的夫人,教育他从不该是您的责任。” “没错!”兰迪用力点头,“我真的不想做我丈夫的保母,这绝对不是结婚当时我想签下的协议内容。” 如果今天情况是布鲁斯被魔法什么的打到了,暂时退化,那是一回事。伴侣遭遇横祸,兰迪当然会忧心忡忡地照顾对方。可是这?完全是另一回事。 “我的意思是,小时候的布鲁斯是长得挺可爱的,”但她又不是为了布鲁斯的可爱而跟他结婚和爱上他,“至于他的脾气?没那么可爱。我发誓当爱侣们告诉彼此想参与对方过往的生活时百分之千不是这个意思。” 短暂沉默后,阿尔弗雷德又说:“而我也不免注意到,您似乎缺乏与学院交涉的经验。能否容许我询问……” “除非你发誓保密。”兰迪捏起手指在嘴唇前做出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阿尔弗雷德郑重点头。“我发誓,我将用生命守护这些秘密。” 周围没别人,兰迪下了妨碍窃听的魔法后,说:“我不能告诉你太具体的细节,唯一能说的是,我跟布鲁斯的婚姻生活基本上都幸福美满,出席家长会那些从来都是布鲁斯负责的事。” 现在回想起来,她虽做了几次颇吃力的协调工作,日常生活中繁琐的养育工作却几乎都落在布鲁斯自己头上──至少迪克、杰森跟卡斯这三个孩子是如此,提姆有部份是孩子自己养活自己,达米安则有点点像迪克的养子。 那些年中阿尔弗雷德帮了布鲁斯多少忙?兰迪不清楚。 但既然布鲁斯健在,对外交涉总不可能也都让阿尔弗雷德代劳。布鲁斯必须出席家长日和一系列相关活动,再次面对哥谭学院讨人厌的校长(希望不是现在的那一位)。 当然,布鲁斯会犯错,在亲子关系中,他不是个十分完美的父亲,可是如果再来一次,兰迪仍会与这个男人结婚,因为他做到了这个社会上多数男人都做不到的事,在保护一座城市、经营一间企业的同时基本上是个单亲父亲。 就是这些事让兰迪知道,她真的可以信任这个男人。 他知道他要独自承担这些责任,而他仍在吵架后、在危险中、在婚礼前和婚礼上永远选择她。 兰迪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当下。她有点太想念布鲁斯了。 得到剧透后,阿尔弗雷德凝重的表情缓缓舒展开。兰迪从未在阿尔弗雷德脸上看见如此明显的放松和宽慰。 “听来布鲁斯少爷最终长成一位值得信任、可托付终生的好丈夫,以托马斯老爷养育他的方式养育自己的孩子。”他长长一叹,“怪不得您对布鲁斯少爷这个时期的激烈态度感到如此失望。” 激烈的态度?那可真是种轻描淡写。兰迪正想吐槽两句,忽然感受胸腹部中传来熟悉的拉力。 “该死。”她只来得及说。 第212章 韦恩庄园厨房原地跳跃的那次…… 这种熟悉的感觉,很显然这又是另一次来自拉斯奥古的召唤,兰迪正烦得不行,不假思索就用自己的魔法来抵抗。 她仍看见自己被挺眼熟的魔法锁链抓进时空洪流中,一些散发不祥气息的阴暗爪子试图接近,被锁链的光芒压倒、赶跑。 随后她看见,拉斯带着塔莉亚站在召唤阵前,周围是一群诵经僧侣,服装与上次有所不同…… 等等。 这次的塔莉亚是不是比前一次她看见时,年纪更大一些? 兰迪本想瞇眼眼看仔细这是个几岁的塔莉亚,可惜来不及,她已经像在ins上拒绝追踪要求那样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拉斯的召唤,速度太快,一下子兰迪就又回到庄园的厨房中,甚至没有离开椅子。 圆桌对面空无一人。周围只有正在清洁地面的雇工。早晨的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照亮空气中飘浮的细小尘埃。 雇工听见声响抬头,发现兰迪的存在,抽了口气。 兰迪看着雇工。 雇工开始放声尖叫。 两分钟后,阿尔弗雷德从庄园的另一端赶达现场。 面对惊慌失措的雇工与一头雾水的兰迪,阿尔弗雷德只花两秒不到就想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先安排雇工去休息,要求所有人直到他允许前不得进入餐厅、厨房和温室,驱离周围的所有人后,关上厨房的前后门,再回到兰迪面前。 “兰迪小姐,您回来了。这段期间您去了哪?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兰迪脱口而出,“我─刚才我被召唤了。” 阿尔弗雷德想了一秒。 “您曾提及有位魔头想要夺取你的命。是他?” 兰迪点头,“从我消失后,时间过去多久?” 阿尔弗雷德定定看着她,“距离我最后一次 见到您的脸至今已有三个月,兰迪小姐。我们都以为您就这么离开了。” “三个月。”兰迪缓缓重复道,深深吸了口气。 从她的角度看,这只是一次三秒钟左右的蒙太奇经历。在这个时间点被召唤是挺出乎意料,可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她本以为这就是原地跳了一下。 结果现实中已过去三个月。 阿尔弗雷德观察她的表情,“看来这种情况属于异常。” 兰迪慢慢地点头,低下脸凝视庄园厨房的花砖地板,尽管仍有些茫然,心中也逐渐浮现答案。 当她待在时间洪流中,时间与现实不对等,她经历的三秒钟可以是现实里的三个月,甚至可以是三年。 这份认知或多或少叫兰迪感到后怕。 (要是她刚才动作慢个一秒,多看塔莉亚一眼,是不是就回不来了?) “我们是否该担心这类异常往后频繁发生?”阿尔弗雷德皱着眉问。 兰迪抬起头,正要回答阿尔弗雷德另一个“不知道”。 这时,餐厅门被人以粗鲁的力道重重推开。 兰迪跟阿尔弗雷德都不用转头也知道这是布鲁斯。他飞奔而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脚上是皮鞋,身上是校服,书包不知所踪。 “你回来了!”布鲁斯大喊,眼睛睁得又圆又大。他匆匆停在圆桌旁,双手僵在身体两侧,姿势尴尬。 兰迪必须注意到,布鲁斯比起她上次看见时抽高了不少,校服也换了一套。 发现布鲁斯手停在空中,姿势似乎是想拥抱她,兰迪玩闹的心又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你可没那么容易就摆脱我,”她以戏谑的语气说到,“我当然会回来,总是如此。” “彷佛你是庄园里的鬼魂,在此处生根。”布鲁斯嘴上反讽,脸上的表情却像是松了一大口气。 等到他们的小对话结束后,阿尔弗雷德才以不满的语气责备布鲁斯为何没有依照叮嘱,乖乖出发去学校。 “但这是第一天,我不想自己去新学校。”布鲁斯辩称,表情特别委屈,“我想要有你在场,阿尔。” 他一定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噘嘴。 阿尔弗雷德无奈地叹了口气,瞥见兰迪的表情后,解释道:“正如您先前所言,最终哥谭学院仍决定开除布鲁斯,用的理由是布鲁斯少爷在学期初时曾放火烧了其中一位教师家的前院,而那是距今六个月前的事。我不得不与校长周旋一番方能安排布鲁斯少爷转入新学院。” 若说是六个月以前,那就侧面证实兰迪关于校长想在开除布鲁斯前捞完最后一笔的负面猜测。 推算起来,那应该发生在她掉在餐桌上、把布鲁斯跟阿尔弗雷德吓一大跳之前……或左右? 兰迪猜是之前,这就说明了为何那段时间布鲁斯几乎都在家里不去学校,和当时阿尔弗雷德的精疲力竭。 “眼下这时间,本来该是我开车带布鲁斯少爷从哥谭启程去机场,搭机前往麻省,然而出发前,多莉跑来通知我,厨房里出了点重要的状况,” 阿尔弗雷德说,以眼神和表情暗示兰迪的回归在庄园内引发不小的骚动,随后斜睨布鲁斯,“我该料到我们的司机应付不了布鲁斯少爷。” “我就是好奇是什么让多莉那么惊慌。”布鲁斯辩解道。 阿尔弗雷德摇摇头,“现在我得致电新学院,告知对方我们将晚一日抵达,需延后报到。我是否能信任将你们两位留在此处不会引发任何灾难?” “我们会表现得很好。”布鲁斯满口保证。 阿尔弗雷德挑起一道眉,一脸不置可否。“那么恕我失陪。” 他们看着阿尔弗雷德匆匆离开去打电话。 当阿尔弗雷德穿订制马甲的背影消失于转角处后,布鲁斯转回头,先是好奇地上下打量兰迪,接着疑惑地皱起眉。 “你仍穿着那天的衣服。为什么?” “因为我三个月不洗澡。”兰迪干巴巴地答。 她欣赏布鲁斯既震惊又反感的表情,然后才说:“当然不是这么回事。我被召唤了,被那个想杀我的人。” 布鲁斯吸了口气,“你是说那个魔头。我记得这件事。” 兰迪或许不该惊讶在所有事情中布鲁斯选择记住一个魔头。 “然后呢?发生什么?” “我拒绝召唤,抵抗他的魔法,在时间洪流中待了三秒,回来时发现已经过去三个月。” 布鲁斯瞪大双眼,“哇。酷。” 兰迪既好笑也颇不以为然。布鲁斯正处于那种年纪,当然会觉得这些事都很酷,根本没想到她轻飘飘的三言两语背后潜藏多少危险。 “时间洪流长什么样?”布鲁斯拉开椅子在兰迪对面坐下,开始提问,一边比手画脚,“是像河流一样?你是如何回来的,这应该很困难,我听说这应该就像大海捞针一样难,这段日子里我看完了你推介的那些书。” “它是。”兰迪答,没有解释她是通过与布鲁斯命运绑定来抓准定位,不认为布鲁斯想再次听见他们的婚礼细节,而是顺势转移话题,“你都看完了?想与我分享你的心得吗?” 布鲁斯神情一振,张嘴正要滔滔不绝,又想起什么,皱起眉闭上嘴。 “我们是不是该找人保护你?”他问,“如果外头有一个魔头总是想要你的命,难道他不会发现你现在在哥谭?” 兰迪笑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我现在在哥谭,”十分确信此时联盟的人就在城内,给拉斯通风报信,“但他不会出手,因为他知道他无法得手。” 布鲁斯皱眉看着他,“可是,他召唤……” “魔头是从过去的某个时间点召唤现在的我。”兰迪解释,用手指在圆桌上画出无形的线,又于在线点出几个点。 “你怎么确定?”布鲁斯插嘴。 “我有证据,”证据就是小女孩塔莉亚,这次似乎有长大一些些?“我也知道最终我仍得配合他一次,”否则她跟塔莉亚的起点在哪里? “而这中间他都没有对我发动攻击,说明他试过,失败了,决定按兵不动先观察,以减少贸然出手带来的损失。” 或,也有可能上回交手后她给拉斯带来重创,目前拉斯正在休养生息。这只是个假设。 布鲁斯边听边点头,露出深思的眼神。 “这意味着……你很强。比他强。”他结语。 兰迪思考了下。 要论起现在的她能否打赢现在的拉斯?可能,可能不,取决于天时地利,取决于双方当下的状态。可以肯定的是在魔法领域上,她已远胜于拉斯。 她在脑海中稍微评比,最后说:“我认为至少是能打平吧。谁都不会死,也都讨不到好处。所以他何必白费力气呢?魔头之所以是魔头正因为他特别狡猾。再者,我认为他也不想真正引发蝴蝶效应,否则就有更多的事会脱离他的掌控。”而拉斯绝对痛恨这点。 布鲁斯眨了眨眼,神情显得若有所思。 兰迪目光一转,看见布鲁斯身上的校服,校徽边缘写着校名是‘菲利普斯学院’。 “是什么使你注意到这间学院?”她问。好奇这件事挺久了。 布鲁斯露出微笑,“两个月前,斯塔克工业在皇后区举办博览会……认识了托尼。他是个好玩的人,你必须得见见他。我跟他讲了一些你的事,像是时空旅行这些,他很感兴趣,我们决定一起研究,为此我得转入菲利普斯。” 第213章 马萨诸塞州布鲁斯转学的那次 “听起来挺好的,你交了一个朋友。”兰迪中立地评论道,并不惊讶布鲁斯在与托尼斯塔克成为朋友的第一天、就放心地告诉对方,他暗地里认识了一个时空旅行者朋友,她恰巧也是他来自未来的妻子。 一方面,布鲁斯似乎有点太信任一个并不熟识的人,这反正不是第一次。还记得明科汗吗?相较之下,至少这只是托尼斯塔克,未来的钢铁人,他没什么坏心眼,其实是个挺不错的朋友。 另一方面,发现未来的蝙蝠偏执狂曾经如此纯真,这可爱得叫人心痛。 到底是哥谭的阴暗面对布鲁斯做了最糟的事、导致他最终变成一个偏执狂,或这就是成长并成为一个英雄的代价? 或,上述二者皆是。 “对吧?斯塔克思维敏捷,”布鲁斯继续说,“而且,他可以跟上我的想法,不像其他同龄人。” “这真的挺好。”兰迪赞同,尽可能别讲太多以免说漏嘴。 布鲁斯滔滔不绝,“我不知道他原来这么聪明。我的意思是,我们曾见过,两三次,在派对中……” 突然他就陷入沉默。 这就是当布鲁斯无意间想起,或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老韦恩夫妇时,他会有的标准反应,兰迪警觉地想到,已经准备好应付一场情绪崩溃,可能是哭泣也可以是大吼大叫。 她所担忧的并没有发生。相反地,布鲁斯在片刻沉默后,重新提起勇气。 “妈妈和爸爸曾带我去过一次斯塔克博览会。”布鲁斯说,抬起头,神情间流露出思念和回忆,“我印象深刻。但我不喜欢霍华德斯塔克给人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可能不像他表现出的那么友善。” 兰迪只能默认布鲁斯对于霍华德的评价。 在未来,霍华德斯塔克给他的儿子托尼留下终生阴影在某一次斯塔克博览会上被托尼公然披露,那之后就有媒体嗅到血腥味,深入挖掘,进而找出许多霍华德不是个好父亲的证据。 平心而论,身为一个父亲,霍华德并不真的很差,可也谈不上好。一旦这些过往都被公开在互联网上,人们就更容易理解托尼、进而对他产生怜悯和共情。 就事后托尼皱眉嫌恶的反应看来,这不是一次有意为之的洗白计划。但它成功了。 “所以这是我第二次去斯塔克博览会。”布鲁斯最后说,望着兰迪,显然正期待着她给他一些响应。 兰迪决定冒险尝试,开个小玩笑,测试布鲁斯目前的精神稳定程度,并期望这不会触发布鲁斯的PTSD。 “嗯,忽然决定出门郊游?是什么使你做出这个决定?是阳光普照的天气,还是博览会上新奇古怪的发明?” 布鲁斯眼中闪过的光芒像是他就等着兰迪这么问。 “因为你。”他说,出乎意料地平静,“上次你说了一些未来很美好之类的事。” “噢。”兰迪说。 “我─”布鲁斯吸气,“我仍怀疑这是某种你想引诱我走上你想要我走的道路的谎言,但猜想我只能自己去找出答案了,不是吗。” 兰迪微微扬起眉毛,惊讶地发现,在她原地一跳而意外错过的三个月中,布鲁斯似乎……成长了? 布鲁斯 往旁一瞥,拉平嘴唇,“多亏了你,跟托尼费心为我科普,现在我明白了在什么样的前提之下进行时间旅行才真正行得通,而不是意外搞垮你所在的宇宙、甚至拖累到周边的平行世界。而且最重要的是──爸跟妈绝对不想看见我为了救回他们搞砸一切。” 兰迪以鼻音回应,眉毛不受控制地飞得更高。 是的。就在她不小心按下SKIP一次跳过三个月的时间时,布鲁斯成长了。 这时布鲁斯皱起眉,“你都不讲点什么吗?” “我很感动。”兰迪真诚地说,“你改变了,我能看见。你仍想要你的父母回来,但你决定开始展望未来。放下伤痛并不容易,我本以为你得花上更长的时间才能做到这点。” 布鲁斯哼了一声,用双手抱住自己,往后靠在椅背上。 “终于。”他说,听起来平淡、闷闷不乐,还有一点不知是针对谁的讽刺跟挖苦。 “终于什么?” 布鲁斯给了她一眼,抿了抿唇后说:“……我几乎相信你消失是因为你对我太失望了。” 兰迪望着布鲁斯的脸,后知后觉地将一切串连起来。 她去学校接布鲁斯,在回家的路上把他痛骂一顿,毫不掩饰自己对他有多失望,接着当晚,她就消失了。 那么从布鲁斯的角度看来,这当然像是与他有关。 他是布鲁斯,青春期。当然了,他会觉得一切都与他有关。 “不是那样的。”兰迪差点就想为此道歉,旋即她又想到,“我不知道你有这么在乎我对你的评价。” 考虑到布鲁斯不在乎校长、不在乎同学、不在乎庄园里雇工更不在乎外界其他人,有时甚至也不太在乎阿尔弗雷德对他的评价,这难道不是挺出乎意料。 布鲁斯瞪她,“我当然在乎。” “这个嘛,你不必。” “我必须!”他抬高音量,“因为,我不知道,未来我们终究得结婚不是吗?我怎么能不在乎我未来妻子是如何看待我?我们会睡在一起什么的,搞不好还得一起养狗、养孩子,要是你看不起我,这很严重。” 兰迪……没料到布鲁斯原来已经想得这么远又想了那么多。 “那都是未来的事,布鲁斯,它未必会发生。”她好笑地告诉他,“不论你如何算计、如何精心安排,未来的事永远都存在变量。” 布鲁斯沉下脸,暴躁地答道:“用得着你说。我会清除变量,确保这个未来按部就班地发生。” “为什么?”兰迪好奇地指出,“你根本不喜欢我。” “但要是只有我们结婚才能使你继续活着,我会这么做。”布鲁斯干脆地答道。 任何人有眼睛能看得出,布鲁斯对此一安排并不满意,但仍出于利他精神说服自己坦然接受命运。 典型的布鲁斯。典型的蝙蝠思维。 他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为什么你笑?”布鲁斯问。一边谨慎地看着她。 兰迪摇头不语,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好的,好的,”布鲁斯告诉他自己,眼神由谨慎转为惊慌,开始四下张望、寻找逃生路径,“我会……我会去给你拿纸巾。” 兰迪不理他。 布鲁斯立刻跳下椅子快步远离厨房。 在他的背后,兰迪大声说:“如果这就是你处理哭泣中女性的方式,布鲁斯,你会被你的每一任女友甩掉。” 从时空洪流中回到现实世界有时会伴随一些麻烦跟损害。 像是由于你突然凭空消失,你文书上的远亲无法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只得用‘家庭变故’之类的可疑借口帮你辞职,三个月后你再回来,原本的岗位已经补上别人。 不,他们不打算开除目前的人。不,他们也不需要多余的员工。 兰迪其实不真的缺钱。 她工作,是为了让目前拥有的这个法律身份保持活跃,让‘尤兰达’更像个平凡的普通人,因着手头上有点钱也有点本事,可以三天两头换工作,而不是一个时不时会失踪几个月到几年不等的可能是他国特工、未知组织间谍或雇佣兵。 这就成为阿尔弗雷德以监护人身份聘请‘尤兰达’做布鲁斯韦恩的贴身保镳的一个好理由。 “但这就是裙带关系。”兰迪指出。她坐在副驾上,此时车正经过一条隧道。 后座,布鲁斯边看书、边懒洋洋地插嘴道:“而谁又能说什么?上流世界总是存在永无止尽的裙带关系,习惯它。” “我们已经确认你有足够的实力,”阿尔弗雷德平淡地道,双眼直视前方道路,“重点是,我们自己聘雇你会比让外头聘雇你更有保障,从各方面来说都是如此。” 他们正在前往菲利普斯学院的路上。 阿尔弗雷德昨夜临时决定应该在布鲁斯身边新设一个保镳职位,并聘雇兰迪,原因有二。一是为了兰迪。二是布鲁斯即将去另一个城市读书,阿尔弗雷德得留在哥谭,新职位因此产生。 往好的方向想,这是保镳,不是保母。兰迪只要适时出现即可。 真不知是否该为此感激。 之所以兰迪没有拒绝这份微妙的工作,仅仅是她反正也没有其他事要做。 此外,这是个强迫自己搬离哥谭的好动机。正如同其他忠心耿耿的哥谭人,兰迪也对这座有毒的城市怀抱不健康的依恋,这可称是一 种集体的斯德哥尔摩症。 菲利普斯学院没有允许学生携带保镳上课,兰迪会在外头自己住。韦恩家在麻省也有几处房产,她挑了离学院最近的市区公寓,已经想好停留期间可以到处转转,重温她陪塔莉亚在剑桥时的悠闲生活。 在陪布鲁斯完成一系列报到手续后,兰迪跟阿尔弗雷德离开学院,前往公寓。这是第二次阿尔弗雷德帮她搬家。完成一切后,阿尔弗雷德回去哥谭,将布鲁斯跟兰迪留在另一座城市中。 第214章 小镇安多佛交朋友是好事的那次 虽说是保镳,兰迪并没有把这视为一份真正的工作。 安多佛是个和平的小镇,菲利普斯学院校风良好,该校校训之一是‘知识与善良’;确实如此。 宁静,祥和,这里的一切都与哥谭有着天壤之别。 在这里成长的人可能永远无法想象哥谭是什么。随机找个路人,问对方听没听过哥谭,对方大概率会反问哥谭在哪。 阴雨连绵的罪恶之都对安多佛当地人而言就像漫画中的虚构存在。 麻省的人也不太关注新泽西州的当地富豪,对‘韦恩’这个名字没有太多反应。只要布鲁斯自己不主动提起,几乎没人知道他是孤儿和他的遭遇。 即使有人认出布鲁斯、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会刻意宣传。 在这个小镇上,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多建立于友善的客套,和礼仪涵养。 在如此环境下,布鲁斯自开学后,暴力行为大幅降低,直驱近于零。 至少截至目前兰迪还没有接到任何一通不幸的电话。 一方面,如前述,环境影响人,而这里没什么事会触发布鲁斯的怒火;另一方面,考虑到布鲁斯正在与谁打交道,他的精力必须节省下来、用以阻止托尼连续犯蠢。 菲利普斯学院基本上没有校霸。就算真的有,那也是托尼。 和也许,奥利弗昆恩? “如果我不主动成为我们之中更理智的一个,我们就完蛋了。”有次,布鲁斯干巴巴地在电话中对兰迪吐槽道,“几乎每天我都得阻止托尼跟奥利弗彼此惹恼对方。我好累。” 背景中,应该是托尼在大声喊:“谢谢你对我的高评价,布鲁西,我还没有忘记你陷害我为你承担责任的那件事!” “你陷害托尼?”兰迪好笑地问。 “我不知道你们在讲什么。”布鲁斯答,果断挂上电话。 顺带一提,在布鲁斯版本的故事中,是托尼斯塔克在开学后的第二个月把水煮焦了,火差点烧掉整间宿舍。 通常兰迪与布鲁斯以电话联系,每周一次。 布鲁斯与阿尔弗雷德也保持着频率相同的联系。有时布鲁斯会在电话中表现得不耐烦,抱怨一件事得重复两次;但有时他也很高兴同一件事能找不同的两人分享两次。 开学后第二个月,布鲁斯趁着假期,与兰迪在校外的咖啡馆见面。 “你染发了。”布鲁斯惊讶地睁大双眼。 “你也好,布鲁斯。”兰迪朝他挑眉,将卷曲的发丝顺到耳后。 “而且你……卷发。” “小时候我是卷发。”兰迪耸了耸肩,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坐吧。” 他们就像是许久不见的朋友一样约在当地的小咖啡馆。 这是一次近况交流,也是一次朋友见面。 说真的,不必继续像长辈一样照顾布鲁斯着实叫兰迪松一大口气。 布鲁斯缓缓坐下,仍直直盯着兰迪的新造型看,眼都不眨。 “很奇怪吗?”兰迪摸了摸头发。应该不奇怪才对,这又不是可怕的半屏山、玉米须,是好看的向外波浪卷。 “不,”布鲁斯摇头,“只是……为什么换发型?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也没发生。兰迪换造型只是想跟上80年代的潮流,以降低自己身上因着时代落差带来的违和感。 此外,不知怎么回事,她已经好几天找不到自己的变身魔法道具。 并不是说少了这个东西兰迪就活不下去,但这种想法也没有减轻她的焦虑感。好消息是,此时的互联网都还不是互联网,影像技术也不那么发达,除非有人给她拍了照、三十年后仍留着照片、照片也依然清晰可辨──但那概率有多大? 心烦意乱之下,兰迪一时冲动,去染发烫发。 改变造型是最原始的身份掩护方式。 布鲁斯很在意她的新造型,兰迪决定不理他。他们点了咖啡跟甜点,兰迪额外要了一盘煎饼,布鲁斯开始讲这两周发生的新鲜事。 此时,一名红长发少女和她的朋友们走过咖啡馆外,隔着玻璃与布鲁斯打招呼。 布鲁斯愣了下后,既高兴又害羞地挥手回应。红发少女目光在兰迪与布鲁斯之间来回几次后,似乎觉得有点奇怪,但仍决定她不该进来打扰,跟上朋友们继续往前走。从他们前进的方向看,推想是要去镇上唯一的游戏场。 布鲁斯转回头,看着兰迪,害羞转为尴尬。 “嗯。”布鲁斯说。 兰迪拿吸管搅拌咖啡,漂浮在咖啡上的冰激淋逐渐溶解于咖啡中。 “那是你同学?”她以随意的语气问道。 “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布鲁斯咕哝。 兰迪哼了一声,笑。 “我还没直接问那是不是你的新女友呢。”她说,欣赏从布鲁斯脸上闪过的五颜六色的情绪。 布鲁斯皱起眉。 “朱莉跟我不是那么回事。”他说,停顿一拍后,抬头以挑战的目光迎上兰迪,“即使是那又如何?这不关你的事。” 兰迪看了他一眼,低头切下一块松饼,“确实如此。” 她平淡的反应反倒叫布鲁斯陷入沉默。 半晌,布鲁斯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兰迪自顾自在松饼上淋更多的枫糖浆。 “你生气了?”布鲁斯问。 兰迪放下糖浆罐,叹了口气。 “我没有生气。”她真的没有。 “但你看起来不开心。”布鲁斯指出。 兰迪不置可否。 不开心吗?可能吧。但生气、愤怒或嫉妒?不,她不。 “我早就知道你会有前任。”她说,将一半的松饼分入空盘中,耸了耸肩,“像是之前哥谭学院里的那个女孩,达娜?对吗?也是红发,头发及肩,在你打架时帮你说话?我记得她。” 兰迪记得‘达娜’的原因可不只这些,但她不必告诉布鲁斯。回想起来,当时兰迪一眼就注意到站在老师身后的达娜不是没有原因。这是一种女性的直觉──并不是说兰迪就把这些小女孩都当成情敌了。 布鲁斯眉头越皱越紧。 “你看起来不太在意。” 兰迪抬眼,看着布鲁斯笑了下,“我要在意什么?交朋友是好事。” 布鲁斯张嘴,闭上,再张大。 “可是你,我以为?”他结巴了,“为什么?” “最近我学会把你跟未来的你当成两个不同的人来看待。”兰迪告诉他,“正如同先前我所说,未来总是存在变量,你也有可能不会成为我爱的那个男人,那么,对,我会把你们当两个不同人来看待,直到轨迹真正吻合的那天。” 布鲁斯的表情变得很奇怪,看上去像是松了口气,却又讨厌兰迪的想法。 兰迪不想继续讨论这些。她将一半的松饼推向布鲁斯。 “吃你的松饼。”兰迪说,“空腹喝咖啡就是你胃疾的开始。” 下次她就会知道,不要拿约会的事来跟布鲁斯开玩笑。 这不好笑。最后他们两人都没有笑。 单就兰迪个人而言,这种感觉有点像丧偶;但她也知道,从布鲁斯的角度看,情况会像是不得不定期与长辈决定的婚约对象碰面,以建立且维系婚姻所需的最基本的友谊。 那仍是一次不错的咖啡馆会面。 他们约好下个月要再去一次。 到了第三个月,因为安多佛真的太平静了,兰迪又很无聊,习惯了刺激的生活后难以适应漫长的岁月静好。 她在镇上新开的武术馆找了份兼差。工作内容,武术教练。 平心而论,兰迪目前不缺钱。 之前处理掉考文垂区的那个小帮派后得手的现金,在买房跟置办家具后,仍剩了些,后来她的饭店前台工作,工资不高,可小费赚了挺多,平时日用杂货有阿尔弗雷德派人送来,开源节流下存了点钱。 钱是不缺,但生活太平静,实在好无聊。 80年代没什么娱乐能满足兰迪这个未来人,好玩的书都看过了、剩下的都是她不感兴趣的,安多佛又真的有够和平的,以至于兰迪一看见要新开一间武术馆,且征招教练助手,就撕下广告单去应征了。 武术馆开在游戏场旁。馆主符合刻板印象,是个亚裔,飘洋过海与一名南方美人结婚,故决定落地生根。 兰迪走进去,用仅会的两句上海话(事后发现,都是粗口)、跟多亏了明科汗学会的一点马来语,先博得特别的第一印象。 接着她站到擂台上。 从应征教练助手、到成为教练,前后不超过三分钟。 “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待在安多佛?!”馆主问。吃惊,紧张,有点焦虑。 “我退休了,决定成为某个富家子弟的保镳。”兰迪(不完全是)胡说八道。 馆主夫妻对看一眼,马上决定,为了确保兰迪不轻易跳槽去邻镇同样也是新开的武 术馆教学,他们愿意工资翻倍以留住她。 一周后,兰迪从街上派发的传单中发现,自己被包装成某种神秘的门派遗族,年轻貌美、武术高超。 她拿着传单,再看着武术馆门前、被噱头吸引来报名的一长列年轻男性,从年龄看来其中有过半都是菲利普斯学院的在校生。 ……男人。啧啧。 第215章 安多佛武术馆认识托尼的那次 看着那条队伍,兰迪内心暗自决定,她会在第一周就踢掉其中的一半。 而且事实是,这群新生中恐怕没有十分之一能撑过她的教学,要知道她是从联盟出来的,经过希瓦的训练。 但后来馆主告诉她,这群人都会先进初阶班。 兰迪只需负责高阶班的学生。 而目前高阶班的学生人数?零人。 这意味着兰迪只需要定时出现在武术馆内,与馆主演示几招根本没人学得起来的招式,就这样,没更多。 如此轻松。几乎无助于打发时间。 既然如此兰迪就想,那好吧。 至于被当成宣传噱头?嗯,她确实是拿了一笔不错的报酬。 事情发生在某天午后。 那天,兰迪像往常一样进武术馆,准备表演个几招让家长们看见她确实有在这工作后就下班。 当她换好衣服准备走进教室时,听见一段对话从走廊拐角后传来。 “来嘛布鲁斯,你不是总在说有天你要成为一位斗士,专职打击犯罪?如果你真想完成那个目标,你就需要报名这里的课程,否则你会在逮捕罪犯之前先死在冰冷的街道上,而我会气得不想帮你收尸。” 兰迪停下脚步,转头。她想:布鲁斯? “这是两回事!”布鲁斯暴躁地回道,“我才不需要一个花瓶来教我如何打架。” 兰迪对自己扬起眉毛,停在走廊上,看着布鲁斯和年轻时的托尼斯塔克勾肩搭背地走进视野里──主要是后者强行勾着前者的肩。 布鲁斯发现她,惊讶地停下脚步。托尼也跟着停下。 “怎么了?”托尼问,顺着布鲁斯的视线往前望,“哦,对,这就是我刚才一直在跟你讲的,新开的武术馆他们找到了有史以来最火辣的武术教练,我想知道在此之前这个辣妞都生活在地球上的哪里,怎么可能我从没见过她?这不合──” “因为在此之前她甚至根本不在地表上。”布鲁斯脱口而出。 “──理。”托尼说完,他看着布鲁斯再看着兰迪,又看着布鲁斯,皱起眉。 “我是不是错过什么线索?为什么这里的情况看起来像是原来你们认识彼此?”托尼问。 兰迪偏过头,等布鲁斯回答这个问题。但布鲁斯只是低头盯着鞋尖上的泥土,不发一语。 “嘿。”托尼推了推布鲁斯,“回答我,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现在布鲁斯像是想爬进地板里。 “我们的确认识。”兰迪代替承认,好笑地看着布鲁斯,“你看都没看那张传单一眼就被拉过来了,不是吗。” “我不浪费时间关注炒作的噱头跟传单上的胡说八道。”布鲁斯恼怒地答,“而且我又怎么会知道你突然决定给自己找份兼差?你已经有工作了,尤兰达,你的工作就是保护我。” 兰迪哼了一声,双臂抱在胸前,“我不必向你报备行踪,更不认为你有权对我如此发号施令,小男孩,你不是我的老板。” 布鲁斯面露愠怒,“别喊我小男孩。” “等等等等等,”托尼跳到两人中间,像他想同时驾驭两头迅猛龙那样举起双手,“等个一秒。” “尤兰达?那个‘尤莉’尤兰达?”他的头夸张地来回转动,低声骂了句粗口,“布鲁斯。布鲁斯?布鲁斯。告诉我这不是我想的那回事。” 布鲁斯斜眼瞪他,“闭嘴。我就知道跟你过来武术馆是个错误。” 托尼扬起眉毛并瞪大双眼,“嘿!这怎么能怪我?我不知道你的时空旅行未婚妻恰巧是这里的教练好吗。” 随后他又皱起眉,歪着脑袋上下打量距离五步之外的兰迪,“最主要是当你声称你有一个时空旅行未婚妻时,正常人的猜想会是一个与我们年龄相仿的富家千金,你们在长辈的安排下勉强忍受彼此,而不是一个……呃。” “正常人?你?”布鲁斯毫不留情地吐槽。 “一个什么?大声说出来。”兰迪鼓励托尼。如果她看起来有点威胁性,那纯粹是出于乐趣。 托尼看了她一眼。在这一眼中,他移动身体将自己横在兰迪与布鲁斯之间,抬起下颔、摆出斯塔克家唯一继承人的傲慢姿态,态度发生微妙的变化。 兰迪认为这是托尼正在保护布鲁斯的证据之一。 从布鲁斯惊讶的眼神中,兰迪可以看出,他也意识到这点。 “这行不通。”托尼断然道,双手防卫性地在胸前交叉,“无意冒犯,通常我会做个绅士、闭口不提女士的年龄,但任何想越过我碰我朋友的人都将成为名单上的例外。女士你很辣,但等等,你已经二十五岁?或二十七?这取决于你有多擅长化妆和你的日常护肤程序是三道还是五道。所以不,我说不。” 兰迪会给托尼七分,因为他是截至目前、所有盲猜她年龄的男人中,猜测结果最接近真实年龄的一个。她挑起一根眉毛,越过托尼的肩,与后方的布鲁斯交换一个眼神。 难道你没有告诉你的新朋友、完整的整个故事吗?兰迪以眼神问。 布鲁斯没注意到。他正忙着阻止托尼继续横冲直撞,神情看来既尴尬又头疼,“托尼,我觉得你误会了什么。” ……或,布鲁斯的确给了托尼完整的故事,但托尼斯塔克没有信,正如同在此之前的其他人。 兰迪看着托尼甩开布鲁斯的手,但再次被抓住,两人当着她的面开始窃窃私语,一会儿后悄悄话变成激烈的争论。 “我知道!但你不可能真的相信──” “托尼,”布鲁斯露出受伤的眼神,“你以为我给你一个虚构的故事?还是你以为我不够明智,分不出真实跟谎言?你也认为我失去理智了吗?” 托尼愣了愣,质疑迅速从他身上消退,“我,呃。” “我以为你相信我。”布鲁斯进一步说,语气变得更加失望。 “我─我当然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她。”托尼结结巴巴地辩解。 布鲁斯不说话,静静看着托尼,眉宇间隐约有些指责跟委屈。 托尼不高兴地别过头,好像想发脾气,又碍于某些因素而忍让。 兰迪任由他们在她眼前进行这场谈话,好奇结果。 所以是的,很显然,托尼斯塔克实际上也不相信时空旅行之类的事,如同在这之前兰迪遇过的其他人,杰森、迪克跟布鲁斯。 兰迪确信,托尼心底深处认为一切都是场高明的骗术,目的是为了接近布鲁斯榨取金钱、谋夺韦恩家的财产。但他装作相信,因为一,布鲁斯是他的朋友,跟二,要是他不表现出相信,那么布鲁斯就不会继续告诉他更多事,从而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人们说托尼斯塔克是天才;所言不虚。 只是这位天才似乎没能察觉布鲁斯表现出的失望情绪中,偷偷混有一丝丝善意的操纵。 亲眼看见年轻时的布鲁斯与年轻托尼斯塔克互动非常有趣。也有点欣慰。 要是阿尔弗雷德能亲眼看见布鲁斯与托尼的互动就好了。他会为布鲁斯交到一个值得的朋友而骄傲自豪。 最终托尼退让了。“行吧,随便你。”他说,做出一个投降的手势,脸上半是妥协、半是不悦,“最终当你被骗光家产时,别说我没提醒过。” 布鲁斯拉平嘴唇,既不满又无奈。 兰迪决定,这就是她介入的最佳时机。 “我注意到你们是被传单上的噱头吸引过来,”她说,下颔朝托尼手中抓着的彩色广告纸点了点,“打算报名?” “是的,托尼想直奔高阶班。”跟“不,现在我们要离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回答重迭了。 托尼跟布鲁斯再次怒视彼此,用眼神指责对方的缺乏团队精神。 兰迪忍住笑意,“那么跟我来吧。”她说,招手示意要他们跟上,“跟馆主打声招呼,然后我们就能开始上课了。” 没人跟上她。 “等等。”托尼再次喊道,“就这么容易?我以为进入高阶班需要经过一些测试。” 兰迪转回身,一手叉在腰上,偏过头,反问:“你们来或不来?” 布鲁斯立刻有了动作,“马上。” “什么?”托尼震惊地瞪大眼,两手一摊,眼睁睁看着布鲁斯从他身旁走过,“你真的要─我以为我们说好─该死的。” 他不得不跟上,边碎嘴埋怨布鲁斯,“再说一次为什么我又要跟你做朋友了?应该料到来这里是个坏主意。总有一天我会要你为你的任性之举付出代价,我发誓,你真是有史以来最烂的朋友……” 当兰迪告诉馆主,她将收托尼斯塔克和另一人为高阶班的学生时,馆主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根本不在乎报名表上的另一人是谁。 看来在哥谭以外的世界,斯塔克的名字比韦恩更响亮、更具说服力。 没人提起门坎的事。本来门坎就 是为那些真正被噱头吸引来的人而设,这些人可能是看太多功夫电影、或就只是想花点钱每周欣赏年轻女人穿着贴身衣服打架,而兰迪拒绝服务这些智障。如果要她处理这些用睪酮素而非脑细胞思考的人,她就辞职。 第216章 安多佛武术馆托尼铲子谈话()的那…… 公平起见,兰迪跟布鲁斯在馆主面前表现得互不相识。 布鲁斯没有告知阿尔弗雷德,从自己的零花钱中拨出一笔来支付学费。托尼也是,仍乖乖付了全额学费,伴随大量的抱怨。 签名后,托尼看着兰迪提出质疑,“你真的打算训练我们?” 布鲁斯没这么问,但兰迪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有相同的想法。而她也知道布鲁斯有多期待这些训练。自从听说她其实很强、很会打架之后,布鲁斯就一直虎视眈眈地打量她。 他想要她训练他,只缺一个正当借口。 “回去宿舍后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兰迪告诉他们,“我先警告你们,这不会很轻松。” 兰迪是真的打算为他们安排一套训练套餐;基础的,简单的,足以帮助他们在未来遇到危险时争取一个保命的机会,但仍不容易。 给托尼的套餐会比给布鲁斯的更轻松。不只是托尼(至少目前)没有成为犯罪斗士的打算,也是托尼的体能基础肉眼可见地比布鲁斯差太多。他就是个科技兄弟,身上真的没结实肌肉,但相信自己能打架。 说真的,如果兰迪是布鲁斯,有托尼这样的朋友,她会比布鲁斯更像个鸡妈妈徘徊在托尼附近。 布鲁斯跟托尼的友谊很可爱,他们彼此照顾,也拖彼此的后腿。 然而,兰迪很难不注意到托尼与明科汗的相似之处。 诚然本质上这两人他们截然不同,可是乍一看,托尼的说话方式,跟他(据兰迪所知,通过互联网跟buzzfeed)公然承认的享乐主义,这些是有些叫兰迪联想起明科汗。 如果说布鲁斯从明科汗身上看见托尼的影子──如果说布鲁斯最初开始信任明科汗是因着他在与托尼的友谊中学会了放松和信任──如果说布鲁斯跟明科汗建立友谊是因为他想念与托尼的友谊── 不论如何,为打翻的牛奶哭泣是没用的。 事情没有那么糟。 至少最终如此。 最近,有时,兰迪几乎不反对再与明科汗打交道。并不是说随着时间过去她有变得比较不讨厌对方,不,她从来就没真正欣赏过明科汗这个人,他们的中间永远横着卢卡的尸体,但共患难跟对方折返冒险伸出援手确实让兰迪对明科汗的感受变得复杂了。 最重要的是,她真的很想当面嘲笑明科汗,在分别时,他打算骑马横越沙漠,这绝对不是个最聪明的主意,更可爱的是他为了维持酷样,就这么骑着马走上通往海的那条大路。 在死之前,兰迪想对着明科汗当面大笑一次。 托尼也叫她想起杰森跟提姆,在他明显口是心非的性格、跟高智商但低生活智慧的部份。正是这些因素使兰迪单方面对托尼感到亲切。 至于托尼怎么想她,这个嘛。 “当我接受你的指导时,”托尼重申,一边气喘吁吁地努力从软垫上爬起来,“不意味着我……真的就……” 兰迪和布鲁斯看着托尼在训练垫上挣扎。训练开始才三十分钟,托尼已经像一坨发抖的果冻。 嗯,最初托尼是怎么说的,直奔高阶班? “不,别说出来。”兰迪低声道,“他听见了会大发脾气。” 布鲁斯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不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是的我知道,因为我也这么想。”兰迪说,接着调大音量问托尼:“我们休息十五分钟?” “不。”托尼用发抖的手跟腿支撑自己,缓慢地爬起,“我很好。超级好。刚才我们进展到哪?”他抬起头,忽然发现。 “为什么布鲁西在场外,看起来一点都不累?”托尼质问,指着布鲁斯,朝兰迪怒目而视,“你让他逃脱了?这怎么公平?我以为我们说好教学中不会混杂私情。别告诉我这不是私情,因为我不会信。” “哦,忽然你就不喘了,”兰迪笑了下,“我想这意味着我们确实可以继续。” 同时,布鲁斯慢吞吞地回答托尼道:“十五分钟前我就完成了我的所有动作,托尼。这使得我必须得在场边浪费十五分钟,看着你花双倍的时间完成不到我一半的动作。信或不信,这不叫私情。” 托尼难以置信,“十五分钟前。” 布鲁斯以最轻描淡写的态度耸了耸肩。 “现在我确定你正在炫耀。”托尼翻白眼,“这是因为你每天早晨提前半小时起床做的那些俯卧撑吗?还是因为你规定自己每周跑十公里?” “和体操。”布鲁斯补充道。 托尼发出了然的声音,转头用拇指比着布鲁斯对兰迪说:“他差点加入体操队,你知道吗?” 兰迪还没听说这件事。她现在知道了。 眼看托尼要开启一段 滔滔不绝的闲聊以逃避体能训练,兰迪清了清嗓,将话题拉回正轨。 “你的体能比我原先所预计来得更差,斯塔克。”她说,“我建议你养成晨跑的习惯,每周至少三到四次,否则很难继续将你跟布鲁斯安排在同一堂课上。” 托尼皱起眉,“等等。你的意思是,因为我跟不上布鲁斯的进度,要把我踢回初阶班?” “就是这个意思。” 托尼站在训练垫中央,目光在兰迪与布鲁斯之间来回。 “你不能这么做。” “是的我能。”兰迪说,“除非你同意布鲁斯监督你晨跑以提升你的基础体能,否则我不会继续让你待在高阶班。” 托尼眨了眨睫毛,忽然跪倒在兰迪脚边,抱着她的小腿开始求情。 “不~拜托了~你难道就不能网开一面吗,尤兰达女士,”他委屈巴巴地噘着嘴,双眼又圆又亮,“求你?看在我是布鲁西最好的朋友的份上?” “从何时起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布鲁斯在旁小声嘟嚷。 “如果我改口称你为韦恩夫人,这是否会有帮助?” 兰迪好笑地抽回腿,“没有帮助,想都别想。” “但晨跑,那意味着我得早起!”托尼大声抗议。 “所以我猜你也不能继续熬夜。”兰迪悠悠地答,“别那么抗拒,这有朝一日或许会救你一命,这句话我是以过来人的立场在告诉你。” 要不是当初迪克打从开始就哄骗她晨跑提升基础体能,她可能真的会死在这趟时间之旅的某处。 托尼不想听。他倒回训练垫上对着天花板抱怨道:“为什么这是我人生?这都怪你,布鲁西。” “少推托了,当初是你把我拉到这里来报名武术课。”布鲁斯哼了一声,转头告诉兰迪:“我出去拿点水来。” 布鲁斯离开教室。 托尼从训练垫上坐起身。他看了眼关上的教室门,随后转向兰迪,表情迅速转冷。 “你知道,我还是不相信你。”托尼说,双手撑在身后,从训练垫上直视兰迪的双眼,“关于你的整个故事都太荒谬了,我不买账。” 兰迪不以为意。 “我能理解,你也不是第一个对此表示怀疑的,”她说,左手横在胸前,右手支在下颔旁,“布鲁斯是怎么告诉你的?” 托尼怀疑地皱起眉,似乎不太确定要不要回答兰迪。 “当时我们正在讨论皮姆博士的新论文,突然,布鲁斯说,他确实认识一个时空穿越者,但不是靠物理的方式而是依靠魔法在进行穿越。”他缓慢地回答道,“这听起来一点都不可靠,所以我当然不相信。” 兰迪若有所思地哼了一声,“你相信物理大过于魔法。” “当然了。”托尼一脸别废话的表情,“魔法也是一种物理,我会这么告诉你,它可以被破解,但那不是现在我要谈论的。” “总之,布鲁斯相信你来自未来,回到这里是因为……某种古老的诅咒?和你正在被某个中东的魔头追杀?而你不能谈论太多,否则会破坏整个时间线?” 兰迪轻轻点头,开始逐一分析托尼话中透露的信息。 这是她第一次了解到从布鲁斯的角度看来,事情是什么样子,之前她未曾有过机会。 托尼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深思,继续滔滔不绝地道:“这个故事太破绽百出了,甜心,但显然你从他的管家眼前消失、使布鲁西对此深信不疑,或这只是哥谭的空气里有什么东西扰乱了他的脑子,或二者皆是,这不好说。” 兰迪笑了下,“你讲话还挺有趣的。” 现在她更能看出布鲁斯为何会立刻就决定要跟托尼成为朋友。 绝佳的口才和喜剧天赋,这就是布鲁斯在交友时寻找的东西,之一。如果不是这个,那就得是超人那种正气凛然的童子军类型。 托尼得意了两秒,接着又说:“阿谀奉承不能说服我,女士。即使你真的会魔法,并奇怪地身怀绝技又没有被神盾局挖掘去为该部门服务?这也不能直接证实你就是时空旅行者。或,甚至即使你真的是,这也不能证实你跟布鲁斯在未来真的结婚了。” 兰迪做出一个不以为意的表情,“说得有道理。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第217章 安多佛咖啡馆咖啡馆会面的第二次…… 托尼张嘴,再闭上。 “我会……我会盯着你。”他说。听起来连自己都深感怀疑。 兰迪忍住不笑,“可是你确实明白,要是我想对布鲁斯做什么坏事,你根本保护不了他吧?” 托尼紧张起来,就像只炸毛的猫,“你没听说过神盾局吗?我爸在经营这个东西。他们可以让你从地表上真正地蒸发,没人能找到你的尸体。” 兰迪高高挑起眉毛,“而这该是个你随随便便就拿来威胁别人的情报吗?” 托尼一愣,立刻泄气。 “……不。”他懊恼地承认,小声嘟嚷,“我甚至不该知道神盾局。” 兰迪好笑地看着这个年轻的托尼斯塔克,觉得自己见证了某种历史时刻。 她走上训练垫,在托尼面前蹲下,伸手揉乱托尼的头发。 托尼不高兴地摇头,状似想甩掉她的手,真正发生的事却是他像个对温情的触碰感到饥渴的孩子那样,靠在她的掌心中。 ……所以,看来斯塔克家亲子关系不佳是真的。 “我知道你其实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一定程度的基础上相信我,否则你早就采取行动了。我也知道你知道布鲁斯给你的故事中至少有部份属实。尤其是关于时间线会被打乱的部份。” 兰迪说,心知即使托尼难以相信布鲁斯转告他的二手故事──或者说,不论他相信与否,托尼仍凭着他自己的双眼观察她,并做出判断。毕竟,他可是那个托尼斯塔克。 而如果他并不真的信任她是个好人,那么刚才托尼就不会坦承,更不会提起神盾局。 这里托尼真正怀疑的,是她的意图;兰迪想,一边分神在脑海中欢呼。刚才她可是摸了未来的钢铁侠的头,酷耶。 托尼望着她,面无表情地审视她。 几秒钟后,他开口道:“关于时间,你可能是我所知的所有人中没有任何相关学位却具有最丰富相关知识的人。顺带一提,这是赞美,你该收下它,我可不常赞美别人。” “谢谢。”兰迪微笑,收回手后,说:“你是个好朋友,托尼。真的。” 托尼直盯着她,沮丧地皱起脸。 “不……别给我这种,”他胡乱比着一些手势,“这种有感而发。这使我觉得我在这里掉入一个谬误论证!” 兰迪笑着摇摇头,起身往后退开一步。 “你也别太担心我会伤害布鲁斯,我没兴趣跟一个未成年谈恋爱,我爱上的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他。目前的布鲁斯未必会成为我爱上的那个男人。” “而那就是我们所处的宇宙毁灭的那天?”托尼抬头看她,提出质疑,“因为依据你的说法,要是最终布鲁斯没有成为你的男人,我们的时间线会出差错,然后砰,启示录降临。” 兰迪明白了。“你以为我是以此威胁勒索布鲁斯承诺结婚。” “不是吗?”托尼反问,上下打量兰迪并在她胸前多停留了一秒后又说:“虽然你真的很辣,但。” “你够了。”兰迪好气又好笑地往托尼头上轻轻一拍。这个天生的花花公子。 “为什么打我?这是事实。话又说回来,既然我们能像这样聊天了,我就想问你几个关于时空连续统跟时间连续性的问题……” “不,我不能回答你。你知道得越多就越有可能破坏未来。”毕竟这可是未来的钢铁侠,举世公认的天才。她不能冒任何风险。 托尼继续缠着她,再次进入滔滔不绝的状态。 “为什么?我只是想弄清楚带你穿越的黑魔法是怎么回事。也许我能破解呢?我想我能。而且嘿,我也想弄清楚你的时间跳跃规律,布鲁斯告诉我这不是件你能控制的事,那得多糟糕啊,你们岂不是得活在某种悲剧性的爱情电影中?时空旅人的丈夫,书名我都想好了……” 这时布鲁斯打开教室门探头进来。 “注意到你们聊完了。那我们是否能继续训练?” 托尼大声哀号,“不!布鲁西,为何你必须得破坏我的努力?我本想拖延到下课……” 布鲁斯走进来,“因为你喊我布鲁西。”他以平淡的语气说道,在训练垫上跟托尼打闹,脸上有放松的微笑。 是的。兰迪决定,她喜欢跟托尼做朋友。 在下一次的咖啡馆会面(不能称之为约会,因为这就不是)上,兰迪问了布鲁斯这个问题。 “托尼猜我二十五或二十七岁。你呢?你猜我几岁?” “阿尔弗曾教导我,绅士不该揣测淑女的年龄。再者,这是我能知道的吗?”布鲁斯优雅地放下咖啡杯,慢条斯理地答道。 兰迪扬眉并发出哼哼声。这是个公平的观点。 为何她突然问这个问题、又为何猜测她的年龄突然变得如此重要,因为多亏了托尼纠缠不休的连环提问,兰迪终于想起,最初,当布鲁斯用百来页的幻灯片给她上《穿越时空101》讲座时,‘ 别透露真实年龄‘就在其中之一,该准则附带详细的条款说明何时该遵守何时则否。 她忘了,因为那对她而言已经像是半世纪前的事。尽管其实才过去几年。 一个够聪明的人可能可以通过她的年龄,推测出她来自多久后的未来。 要是这个人再更聪明些,可能也可以通过交谈时和肢体语言间、兰迪不经意泄露的细节,将这些信息搜集起来、进行交叉比对,进而推算出她在时间洪流上跳跃的方式。 好比托尼。 又好比拉斯奥古。 很幸运的是,她跳跃停留的方式、以生产前后为分水岭,保持相似却不一致的规律,降落地点也从仅限布鲁斯扩大到塔莉亚身旁,这会带来一些误导。 所以,在几个夜晚的沉思后,兰迪确定了几件事──包括,首先,为何她直到产后见到布鲁斯的那次、才开始彼此交换下次兰迪会出现的时间地点。 因为那不只是她生产的时间;那也是布鲁斯开始以蝙蝠侠身份行动,保护并拥有哥谭的时间点。 拉斯对蝙蝠侠足够畏惧也足够尊重,愿意将哥谭视为蝙蝠侠的领地,不轻易涉足,除非拉斯真的想开战;这次他面对的将不再只是决心动摇的塔莉亚、布鲁斯跟明科汗、兰迪,会是蝙蝠侠跟正义联盟。 而联盟早年安插在哥谭内的据点和探子,也在那几年内、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塔莉亚收买吸收了。 这说明了拉斯都只用远程召唤、而不干脆直接绑架她的一半原因。 至于另一半原因,为什么拉斯不现在直接绑架她,兰迪猜,有没有可能是拉斯根本不知道她在这? 80年代没有天网技术,即使拉斯给她拍照了、把照片撒出去,动用联盟所有的人力在地球上找人,情报交流的速度也会慢得像龟速。至于名字,尤兰达在1970年间被严重滥用。打开电话簿,你会看到一整排的尤兰达,就在那儿。 况且,在纽约州附近,拉斯可能会想让联盟的存在尽可能像是不存在。 本来这个世界上就不是只有拉斯想抓到衔尾蛇,麻省现在有斯塔克家的独生子,与新泽西州的中间点纽约更有神盾局的最大据点之一,如果有奇怪的事发生了,不认为不会引起神盾局的关注──这里还不提拉斯本来的敌人。 哥谭此时有极其复杂的地下势力彼此在角斗,纽约跟麻省则有神盾局(或九头蛇?兰迪曾听说神盾局爆发过九头蛇危机?)特工随机出没。 参考拉斯过去百年来的行事方式,他应该只在这些地区安排最低限度的资源和人力,能持续接收情报即可,以免意外造成当地势力的误解进而擦枪走火。 那么,拉斯还不知道她在哥谭,在安多佛,这是可能的。 他应该也还未将她跟韦恩家联系起来……更不可能知道她跟布鲁斯关系如何密切。该是直到布鲁斯开始满世界寻找衔尾蛇的破解方式时,拉斯才注意到这点。 只要下次她见到拉斯,也就是第一次见到拉斯时,根本不曾透露出相关迹像,拉斯又该如何发现她与韦恩家的联系、该如何预测她将在何时出现于何地呢? 拉斯根本不可能有一点头绪。 所以他持续召唤。 兰迪感谢托尼。已经很久没人能提醒她以外部角度来审视这整件事。遇上的每个人都是圈内人。她确实需要一个客观理性的人给她不同视角的观点。 “我还是不知道是什么驱使你决定在武术馆兼职。”布鲁斯说,“难道阿尔弗没有给你足够的人工费?不可能如此。” “这与钱无关,是我想找点事做,打发时间。”兰迪告诉他,心不在焉地望向咖啡馆的玻璃窗外,指腹轻轻摩娑咖啡杯的耳朵内侧光滑的白釉,“你不会真期望我从头到尾生活只绕着你转吧,达令。我爱你,但没那么多。” “我没那么说。”布鲁斯皱起眉,低下脸冷漠地瞪着他自己的那杯咖啡,“只是担心这回要是你又毫无预警从人间蒸发,我该找什么好借口帮你辞职。” 第218章 小镇安多佛尤莉美女的那次 “你不必。”兰迪说,目光从窗外人行道转回至桌对面的布鲁斯,“如果我又……他们会理解的。” 早在最初兰迪就警告过馆主夫妇,她有可能,只是有可能,某天会突然消失。如果这确实发生了,请他们不必惊慌,别去报警,她主动要求每个月的最后一日支付工资是有原因的,她身怀绝技也是有原因的。 “回想起来,这应该就是他们误以为我是被追杀的某种退役特工的开始,”兰迪沉思道,“或类似的东西。”她仍不确定在馆主夫妇的臆测中、她到底是什么。 布鲁斯再次端起咖啡,“公平地说,我不认为算是误会。”他顿了顿,“顺带一提?如果你非得得到答案,我最初的猜测是二十二到二十五岁之间。” 兰迪立刻意识到布鲁斯是在回答她早先问的那个问题,关于他猜她现在几岁。 “二十二到二十五?哇。那么托尼确实是这里最擅长目测女性年龄的。” 她笑了起来,觉得既荒谬又五味杂陈,无法决定是该感到受恭维还是被冒犯。这可能是她每天的至少五步骤护肤程序起了功效,也可能是她的五官太甜太可爱、缺乏成熟的气势而无法给人带来威胁感的冒昧暗示。 兰迪不喜欢后面那个假设。 布鲁斯皱起眉,不服气,“是吗?” 兰迪不能直接告诉布鲁斯、他的猜测与事实有颇大的差距,转而问:“是什么使我看着像个二十五岁上下的女人?我的打扮,发型,还是我的脸?” “你真的在问我这个问题吗?”布鲁斯怀疑地看着她,彷佛这可能是某种试探或笑话,“不,你的衣着品味跟你的发型都没事,这就只是你光滑的脸,让你看起来年轻,但你的眼神诉说不同的故事,气质亦同,除了你有意掩饰时。” 这时兰迪恍然想起,之前见到哈尔乔丹的那次,对方似乎曾说过些关于她的脸看不出年龄的事(从二十到三十五?是这样吗?)。 “好吧,那我想我应该暂时不用担心气势不足的问题……”她摸着脸颊抱怨,主要是对自己抱怨,继而又意识到,“刚才你是不是说你喜欢我的衣品和我的发型?” “我没那么说。”布鲁斯端着咖啡,面无表情,“我所说的是,容我引用我自己的原话,还行。” 兰迪脸上的微笑逐渐扩大,“那就是你喜欢的意思。哦,布鲁西,可爱的布鲁西,我不知道原来你喜欢我做80年代打扮。” “再次重申,这不是我的原话。” “这就是。”兰迪指出,“如果这是一句违背心意的阿谀奉承或出于怜悯的客套,你会用浮夸的方式赞美我。而如果我扭曲了你想表达的意思,你会表现得特别有礼貌来掩饰你的不以为然,因为阿尔弗绝对没有把你养育成一个轻易打击女性自信心的垃圾。所以,我的观点成立。” 布鲁斯给了她一个评估的眼神,低下头闷不吭声,直到他的咖啡喝完。 “一小时后我该出现在小组会议上。”他说。潜台词是,他该走了。 兰迪正撑着脸颊凝视窗外。 “我其实也想知道你是从何时起真正相信我所说的一切,”她转回头,看着布鲁斯的双眼,“这里我问的主要是关于我们在未来可能会有的关系。” 她仍然加上‘可能’这个字。毕竟,一个人不是每天都能保持乐观。 布鲁斯从方桌对面望着她,神情间没有一丝迟疑。 “你十分了解我,我认为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他说,“就像刚才跟刚才以外的其他次。有时,这几乎有点可怕,某些人可能会将这种程度的了解称之为心灵感应,但我知道读心魔法是种你不俱备的天赋。这只能被解释为经年累月的朝夕相处带来的结果。” 兰迪玩味地哼了一声,“现在你还知道我擅长什么魔 法?” “主要是传送,”布鲁斯还真知道,“次之则是一系列致命的攻击魔法跟防卫魔法,功能和目的性显而易见。你是个务实的人,我能从你擅长的魔法类型读出背后的故事。” 兰迪再次发出鼻音。这回不那么玩味了,而是谨慎。 “我不记得我曾告诉过你这些。”她说。 “你没有。我就是知道。我很擅长观察。” 天生的侦探;兰迪在内心评论道。 “上述这些,它们都指向一件事,”布鲁斯说,声音忽然变得干涩,“我们之间有……共鸣。你了解我,我也能读懂你,这……不容易发生。” “我同样不认为曾经有任何人像你这样了解我?”他的声音从干涩变得苦涩,“人们看见的都是我的外壳,韦恩的钱跟名声,诸如此类。鲜少有人对壳底下的东西感兴趣,因为他们为何要对真实的我感兴趣呢。即使有人做到这点,他们也不像你这么了解。” “只有三个人做到这点,阿尔弗,你,跟托尼。”最后,他说。 不必是个侦探也能读出布鲁斯在说出这句话时有多么孤独和落寞。 兰迪望着布鲁斯的脸。她想安慰他,想告诉他事情不会永远这么糟,未来他会有一整军团的朋友(真的是军团)跟一支足球队那么多的家庭成员,这些人围着他、用各自的方式骚扰他,让他烦恼,也让他快乐。 但布鲁斯实在太聪明了。如果她再透露更多,他可能可以猜到结局。 所以兰迪说:“你知道,这几乎让我对你目前的约会对象感到诚挚的抱歉,因为我的存在似乎不小心成为你选择灵魂伴侣的标准。” 这足以清空布鲁斯脸上的重重乌云,使他抬起头。 “以我们注定的婚约来说,这算是个不错的开始,不是吗?”他笑了一声,朝她扬起眉毛。 菲利普斯学院采三学期制。 这意味着当第二次咖啡馆会面结束后,布鲁斯的学期也即将结束。 长假开始的前两天,兰迪开车去学校宿舍接布鲁斯。 她以保镳的身份进入男宿舍,先在大厅看见奥利弗昆恩,其不知何故,正公然地表现出他究竟能有多不成熟,这让兰迪对布鲁斯年轻时的尖刻难搞感到好多了,因为还有更糟的;然后又在走廊上与莱克斯卢瑟擦身而过。 十分确信在擦身而过的前一秒,莱克斯多瞥了她一眼。 该死。这所学校还要有多少老熟人?兰迪想,责怪自己都过去多少年了,仍然会为着莱克斯阴阳怪气的眼神打寒颤。只能说在莱克斯工业工作、以及与对方打官司的那段日子真的给她带来难以抹灭的精神创伤。 这也就说明了为何之前莱克斯卢瑟会在剑桥认出她,原来他是布鲁斯在菲利普斯学院里的学长。莱克斯一定是曾目击她跟布鲁斯喝咖啡什么的,碰巧就把她的脸给记住了。 为了分散再次看见前老板带来的焦虑,兰迪去楼梯间的贩卖机买了这根她见过的最粉的棒棒糖,咬着去见布鲁斯。 当她进入布鲁斯跟托尼的双人宿舍所在的楼层时,布鲁斯正拽着皮箱站在走廊与门之间,对着房间内的某人露出不太确定的表情。 “你确定吗?”布鲁斯问,“我的意思是,庄园真的很大,我们可能有百来个房间什么的,你知道,就是座城堡。而且我想只要阿尔弗给你父母打电话,他们会同意这件事……” 房里的人毫无笑意地笑了两声,“不,亲爱的布鲁西,出于显而易见的缘故,我确信霍华德那个老混蛋不会允许我踏进哥谭。” “哥谭没那么糟。”布鲁斯防卫地道。 “这是你的斯德哥尔摩症在说话。” “托尼……”布鲁斯横眉竖目,差点要放下行李冲回房里打人。 兰迪被这段对话逗乐,笑出声。这引起布鲁斯的注意,他转过头,莫名其妙愣住了。 “嗨,我来接你去机场。”兰迪说,拿出棒棒糖在空中小幅度挥舞。 布鲁斯对着她皱起眉,不说话。 “是尤莉吗?”托尼从房里跑出来,光着脚,看见走廊上的兰迪后眼睛一亮,“尤莉美女!亲爱的你今天穿得真养眼,这是为了我吗?” 兰迪低头看自己的衣着。同时,布鲁斯恼怒地说:“不。” “这只是我在镇上商场买的普通衣服。”兰迪好笑地道,不认为高腰牛仔短裤配白色横条纹短上衣有什么特殊之处;除了这本是件长裤,在洗衣时意外染色,把裤腿下半部染红而被她剪短之外。 可要说短,街上的女人穿得比这更短。目前商场女装部门卖得最好的商品之一,就是各色运动短裤。强调是超短的那种短裤。 “不?不是为了我吗?”托尼一叹,表演痕迹浓重,“失望。见鬼,我希望每次我们见面你都这么穿。你的腿跟你的腹肌都实在太完美了,我想──” 布鲁斯往托尼背后重重一拍,成功打断这句话。 “停止你荒唐的行为,否则。”布鲁斯嘶嘶警告道。 托尼揉着后背翻白眼,“行吧。你这么生气只是因为我抢先讲出你的心里话。” 第219章 哥谭布鲁斯为托尼牺牲的那次 这句话自然为托尼换来一顿暴打,兰迪不得不抓住布鲁斯把他连拖带拽的拉出去。 “那么,假期后见!”她匆匆与托尼道别,注意到托尼微笑的弧度有些不自然,但决定先别多管闲事。 走出宿舍大门,布鲁斯仍闷闷不乐。他握着皮箱的方式几乎可说是愤怒,怒视胆敢出现在他们周围的任何人,又以不必要的力道甩上车门。 “今天有人脾气暴躁。”兰迪斜眼看他,一边进入驾驶座。 “你该让我打晕托尼。”布鲁斯反而说,从副驾座位上给了她一眼。 “那不是我教你防身术的目的。” “难道你看不出那个小混蛋是故意的?”布鲁斯问。 兰迪戴上墨镜,用舌头将棒棒糖推到牙齿旁。 “我知道,他在调侃我,但那就是托尼不是吗?” 世纪天才、亿万富豪、花花公子、慈善家,当他出现在派对上时,会拿着威士忌对每个看顺眼的美女花言巧语,以防有人发现内心深处他其实是个善良内向的好人;这就是兰迪对成年托尼斯塔克基础印象。 “既然我没把他讲的话放在心上,你也可以试着这么做。”她说,握住方向盘准备将车驶向镇上往机场的那条大路。 布鲁斯将双臂交叉在胸前,面无表情但散发出一种他正在翻白眼的氛围。 “谁说我在乎他找你调情?我指的是他刻意激怒我,以逃避我正在推动的话题。” 兰迪回想起她无意间听见的那段对话,“哦。” “我本打算安排他在庄园渡过这次假期。”布鲁斯说,语气郁闷。 “你不能安排托尼做什么不做什么。”兰迪提醒他,眼睛看着路,“托尼有他的主见,要是你太操纵,他会生气的,可能会疏远你。” 而一旦托尼决定孤立自己,情况就会迅速恶化。事情总是如此。 “我知道。”布鲁斯冷冷地道,“但说真的,朋友之间的一点点小操纵算得了什么?总比让他回家承受霍华德斯塔克的暴力对待来得好。只要别被他发现,一切就没事。” “不能说我无法理解你,但也许托尼会介意你太过干涉他的人生。”兰迪平淡地道。 “胡扯。”布鲁斯抨击,“你不是他的室友,你没见过每当他提起这件事时脸上的表情。我知道他不想回家,我知道他需要帮助。我可以帮他!” “可当下次他不得不面对霍华德时?对方的怒火会更强烈,叫他更难以承受。”兰迪平静地指出这个事实,“相信我,我知道有个烂父亲是怎么回事,天啊,我可太清楚了。” “你懂什么?”布鲁斯在气愤中脱口而出。 “根据我的个人经验。”兰迪尖锐地强调出每一个字,“以及,霍华德斯塔克不是个你能轻易从他身边逃离的普通父亲这个显而 易见的事实。” 布鲁斯哑口无言,情绪变得更加低落。 “那我该怎么帮到他?”他低声问,望着窗外,手指贴在窗玻璃上,“托尼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我连我最好的朋友都无法保护……” 兰迪瞥了布鲁斯一眼,决定先专心开车。 在车驶上这条往来车辆不多的公路后,兰迪才真正敢分神仔细思考布鲁斯提出的问题。 距离托尼完全成年仍有数年。她认为自己不必特意点明托尼不可能一直回避霍华德斯塔克、直到成年的事实。 你也不能指望一个像霍华德斯塔克那样的男人会冷静接受儿子年满十六就向法院申请解放,那是彻底的丢脸,会成为家族耻辱跟整个美国的笑柄。 考虑到霍华德背后有斯塔克工业跟神盾局,而目前的布鲁斯跟韦恩企业情况是……呃。 坦白讲,布鲁斯能为托尼做的并不多。 兰迪同情托尼的处境,可也绝对不想害韦恩家被卷进神盾局、跟斯塔克工业的那些太复杂的事。或,更有可能的是,布鲁斯主动跳进那个兔子洞。 天知道他们现在已经活得够复杂了。要是神盾局发现布鲁斯韦恩身边有个时间旅行者,他们会怎么说? “你有什么好想法?”布鲁斯忽然问。 “你怎么知道我有?” 布鲁斯哼了一声,“我认识你,也认得你脸上的表情。” 兰迪好笑地分神瞥了眼布鲁斯,能从对方故作冷淡的表情中、读出布鲁斯有多得意。 “那么?你的想法是?” “我的想法是,如果你真想在下次假期时带走托尼,就得从好的方面引起霍华德的注意。”兰迪说,或多或少有些迟疑。 “像是出席一场斯塔克夫妇也出席的宴会或派对,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你的机智,然后朝他挥舞你韦恩的名字,有礼貌暗示下次有机会想邀请托尼来庄园小住几日。那样的话,也许能成。” “你的意思是,要我像小狗一样去讨霍华德的欢心。”布鲁斯讥讽道。 “不然你还能用什么更好的方式?我们不能直接跟他起冲突,冲突只会使托尼在家中的处境雪上加霜,让霍华德找到更多借口抨击托尼。” 布鲁斯沉默。 许久,他怀疑地问:“你确定这么做会有用?” 兰迪咬碎剩下的糖,趁着车不多、拿出嘴里剩下的糖棍搁在纸巾上。 “这就是我最好的办法。”她无奈地承认,“我对霍华德斯塔克这个类型的男人也有点……就让我们称其为,感到不太舒服。我的观点是,霍华德终究是个商人,理论上应该不会反对儿子与韦恩家族结盟。” 只要这个儿子别表现得太荒唐;兰迪在内心补上这句。 “我讨厌军火商,也讨厌这种事。”布鲁斯反感地说,“我也记得妈跟爸是如何看待斯塔克工业的军火生意。” 霍华德靠军火生意建立起SI发家暴富,韦恩却(至少)是新泽西州最富有的老钱,托马斯韦恩从医转政,以仁慈闻名。 兰迪叹了口气。她能想象这个画面。 “我想这意思是你反对我的提案。” 布鲁斯转头看窗外,避而不答。 兰迪真担心布鲁斯不发一语的反应是他还想用他自己的方式,也就是暴力的方式──谁也别想跟她辩布鲁斯不是个优先考虑暴力方式的人,他要不是,那他就不会在校里打架、不会选择成为蝙蝠侠。 “不论如何,这件事最终会自行解决的。”她含糊地道,“就只是……需要给点时间。”等到霍华德夫妇去世。记得是在托尼上大学时。 “那是几个意思?”布鲁斯怀疑地问。 “嗯。”兰迪明智地说,“你知道吗?我认为我们真正该征询的是阿尔弗的意见。所以何不将问题保留起来,直到我们回家呢?” 阿尔弗雷德的建议与兰迪相似。 他也认为在托尼的案例中,最好先按兵不动,直到托尼确定他能彻底摆脱父亲控制的那天,而在冲动中逃跑是最不明智之举。 霍华德斯塔克是谁,托尼跑不了多远就会被追上,抓回去后日子只会更难过。 面对家庭中的暴力,要断就得一次断得彻底;这兰迪自己经历过,她也看着塔莉亚经历过。只有当事人下定决心离开过上更好的生活,旁人的帮助才能起作用,否则。 这种感受就像被迫目睹朋友与有问题的对象交往。实在很差,可要是因着气愤与对方吵架进而疏远,那对方就真的是孤立无援了。 最终他们三人想出一个折衷的方法;在韦恩庄园久违地举办小型宴会,广邀布鲁斯之前跟现在的同学来参加。 邀请函将正式地寄往斯塔克家、送达对方的管家贾维斯手上,其恰巧与阿尔弗雷德有点点管家之间的交情。 接下来就只能赌托尼能说服玛丽亚进而说服霍华德,答应让他来赴宴。之后在找个借口把托尼多留几天,最好拖到开学。 这成功了。 “既然他们一开始就不需要托尼待在身旁,我不明白为何他们还要在乎托尼假期是否回家?”布鲁斯嘀咕道,对着镜子整理西装领结。 “我也不明白,但我认为这牵涉到非常复杂的心理状态,像是把孩子视为附属品或财产的一部份。”兰迪耸肩,从后方帮布鲁斯检查衣襬,“好了。稍后请千万别咬掉霍华德斯塔克的手,好吗?牙上沾了混蛋的血对你的健康百害无一利。” 布鲁斯以拳遮住嘴唇掩饰笑容,“拜托,你把我当成什么呢。” 兰迪目送布鲁斯走出庄园前门,迎接霍华德夫妇。 出于不知是真正的勇气或对哥谭危险程度的大胆轻忽,这对夫妇亲自开车送托尼来韦恩庄园。他们想见布鲁斯,兰迪会把所有的赌注押在这点上。 兰迪没有露面,从二楼隐蔽处往下望。乍看之下霍华德人还挺好的,他一定很爱他的妻子。 但对托尼呢,似乎没那么多。 “你知道,我本来有点气你过度干涉。”托尼告诉布鲁斯,“可接着我就想到,你居然为了我办了一场宴会。” “我牺牲了。”布鲁斯说。 “你牺牲了。”托尼承认,“这就让我很难继续生你的气……而且我还能看见你性感火辣的未来未婚妻!” 阿尔弗雷德在托尼背后重重咳了一声。 第220章 哥谭消失两年半的那次 整体而言,这是个愉快美好的假期──除了阿尔弗雷德对兰迪背着他教布鲁斯武术的事十分不满意的那部份。 几乎就在霍华德夫妇离去、托尼踏进庄园大门的那一刻,阿尔弗 雷德发现了原来兰迪在安多佛成为一名当地武术馆的噱头教练、并偷偷教授布鲁斯跟托尼两人即使不致命也足以打倒校园内多数人的体术。 当然,阿尔弗雷德生气了。 这导致他们现在在庄园的厨房里,熬夜预备开学后第一周义卖活动所需的小面包。 这本该有多莉或阿尔弗亲自从旁协助完成,但因为阿尔弗雷德正在生他们的气,准备小面包的工作成为一项惩罚活动。他们三人必须得在一个晚上做完共百来个小面包,庄园里的所有雇工都被勒令禁止提供帮助,包括事后的清扫,他们也得自己来。 这一切都得怪托尼。他不懂得保守秘密。 “嘿,为什么都怪我?你们根本没人告诉我这该是个秘密。”托尼为自己辩护。 兰迪跟布鲁斯对看一眼。 “……我们以为你应该知道?”布鲁斯说。 其实是他们俩都忘了要提醒托尼这件事;兰迪以为布鲁斯讲了,布鲁斯以为兰迪讲了,但他们不想在托尼面前彼此推托,所以一致将矛头指向托尼。惊人的团结。 幸运的是,托尼并未察觉这点。他只是继续搓揉面团,并继续抱怨。“不明白为何我也在阿尔弗的淘气名单上。瞧,我甚至不是这个家的孩子!” “所以这就是你发现自己被布鲁斯精神上收养的那一刻。”兰迪打趣道,一边将托盘置入烤箱中,托盘上整齐排列了共十二个小面团。 “哇,是哦?”托尼的目光在烤箱前的兰迪与身旁的布鲁斯之间来回,然后他甜甜地唤道:“爹地?” 布鲁斯窒息了至少一秒,脸色整个青了,“托尼……闭嘴!” 托尼快乐地放声大笑,意外吸入飘浮在空气中的面粉,笑声转为喷嚏跟咳嗽。 布鲁斯只能朝兰迪投以埋怨的怒目。 “我本想说的是收养为兄弟。”兰迪耸了耸肩,在经过托尼身后时顺手在他脸上盖一条干净的毛巾,“看在食品卫生的份上,请注意飞沫。” 托尼从头上拉下毛巾,朝兰迪行了个歪歪扭扭的举手礼,“遵命,女士。” 这段日子里,随着与托尼相处的时间增长,兰迪不可能不注意到托尼正在对她卸下心防。 尤其是托尼待在庄园内的过去这两周里,兰迪会以为自己多了个弟弟。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托尼的依恋倾向,除了托尼自己,而这种本人缺乏自觉的行为显然与原生家庭有关。 并不是说兰迪反对托尼将她视为某种……母亲或姐姐的替代存在。 事情进展顺利,这有什么不好?不好的是兰迪内心清楚,像这样的好日子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因为依据媒体报导和众所周知,托尼斯塔克是麻省理工的荣誉校友,他会进入这所学校并在十七岁那年双主修毕业,只有真正的天才方能做到这点。 那么,现在托尼又是几岁? 兰迪猜不着会发生什么。她只知道,这里会有个剧情转折,它将很快发生。 然后,剧情转折在一个下午击中她。 召唤发生时,兰迪正在煮咖啡,预计半小时后要出门前往武术馆。 她在安多佛的住所内,其也是韦恩于麻省的房产之一。 拉斯会害这间美丽温馨的公寓毁于电线走火;兰迪恼怒地想,一边穿过时空洪流。 已经不止一次,拉斯选在最不合适的时间‘呼唤’她。这就像有一个最烦人的领导或长辈,总是选在尴尬的时机打来视频电话,以为自己活了很久、就不需要对他人保持礼仪涵养跟尊重。 时空洪流中的一切都老样子。正当她准备像上回那样,果断拒绝拉斯的谋杀邀请时,兰迪注意到塔莉亚的脸, 她已经很了解塔莉亚了。所以她会将塔莉亚脸上的表情称之为恐惧。 塔莉亚很害怕,为了什么?兰迪担忧地想。 她切断与拉斯的联系,从时间洪流中退出,再次回到她于安多佛的住所,想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周围没人能立刻告诉她,她这次在时间洪流中待了多久、错过现实中多少时间,但厨房内被大火灼烧过的痕迹是肉眼可见的。水槽干燥,料理台上有厚厚的一层黑灰。屋内其余部份要么是被罩上防尘布,要不就像厨房一样糟。 兰迪捏起鼻梁,觉得这次真的是搞砸了。 她乔装打扮、蹑手蹑脚地离开屋子。幸运的是,阿尔弗留了一辆车在车库中,所以兰迪能开着这辆车一路直奔哥谭,并在路上通过电台了解到,从她被召唤的那天起,时间又过去两年半。 那……可能不是个好消息。 尽管消失整整两年半,庄园的大门仍为兰迪敞开。 而雇工们,他们都像训练有素的特工一般,面不改色地向兰迪问好。 这群人竟能表现得彷佛兰迪的鬼隐从未发生过,专业程度是另一个境界。兰迪会想知道阿尔弗雷德给他们签了什么样的保密合同。 多莉安排兰迪在家庭起居室里等待阿尔弗雷德,离开前,贴心地留下了过去几个月内发生要事的当日报纸。 在阿尔弗雷德出现以前,兰迪先等到布鲁斯。 “你回来了。” 兰迪从旧报纸中抬头,看见布鲁斯站在起居室门口。 他长高了。肩膀变宽,五官线条变锋利,下颔没有一丝胡渣,长度适中的黑发自然地散落在脸颊旁,深海蓝色的衬衫紧贴着他的肌肉,同色系的西裤优雅地挂在他的髋骨上,服贴地衬着他臀部和腿部的曲线。 如果兰迪敢说,这不是她此生见过最英俊的年轻男人,那她就是在撒谎。 她确实见过比这更英俊的男人──她确信如此──可她想不起来那是在何时。 不,迪克该被归类在漂亮,那不算数。不,未来的布鲁斯也不算数,他们基本上是同一个人。 布鲁斯清了清嗓。 兰迪回神,说:“而我注意到,你的校服换了。” 布鲁斯不予置评,迈开腿走进起居室。当他侧身关门时,兰迪尽可能别太盯着对方的背影看。 布鲁斯在兰迪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坐姿一如成年后的他自己。 “两年半。”他开口,双手交握,轻松地放在双膝之间,倾身向前注视兰迪的脸,“我几乎要相信你已经彻底离开,不会再回到我的生活中。” 在这里,兰迪确实感受到无名的压力。 “就像我曾说过的,你可别想轻易摆脱我。”她勉强一笑。 布鲁斯扬起嘴角,笑意不及眼底。“就像一个鬼魂,只是你纠缠的不是一座庄园而是一个人?是啊,现在我明白了。” 兰迪怀疑这是暗讽。虽说她确信在这个年代‘鬼魂’一词仍不做动词用。 “你可能在生我的气,”她咽下口水,“但这不是我的错。这是魔头……” “再次召唤你?”布鲁斯体贴地接口道,“是的,这我也有点猜着了,认为你消失是因为你正忙着处理另一次跨时空的追击,忙着别死。但你从一场火灾中消失,你认为我们该怎么想?唯一能帮助我确信你没有死在火场中的证据是那儿连尸体都没有。” 兰迪紧张地抿了抿唇,“布鲁斯。” “别道歉。”布鲁斯马上说,闭了闭眼后低下头抹了把脸,“我不是─我不想责怪你。这不是你的错,我明白,然而你也不能再次神色自若地出现在我眼前,进入我的生活,还期望我对此接受良好。” 气氛凝重。 他们面对面坐着,中间隔了家庭起居间里最大的那面茶几。布鲁斯低头不语。兰迪望着他,感觉呼吸困难。 半晌,布鲁斯长长一叹,抬眼越过茶几看她。 此时,兰迪心里已经有最坏的打算。 “总有一天,我会在你身上放个警报装置,”但布鲁斯只是这么说,“当你又消失再出现时,至少我 能收到警报。” 兰迪松一大口气。 “未来的你确实做到了。”她顺着台阶下,以虚假的轻松口吻说道。 布鲁斯拉平嘴唇。那姑且算是个苦涩的微笑。 “那么,转学?再次?”兰迪忙不迭将话题偏转到布鲁斯身上。她抬起下颔朝布鲁斯校服外套上明显的校徽点了点,“你回到哥谭了。” 那是罗克斯伯里菲尔丁学院的校徽。该学院为哥谭市内与哥谭学院齐名的另一所寄宿制私校。 布鲁斯坐得更直一些,“说起我的转学……有个坏消息,我得提醒你。” “说吧。” “托尼可能真的以为你死了。” 布鲁斯离开平静的小镇安多佛、从菲利普斯学院转回哥谭的罗克斯伯里菲尔丁学院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托尼已经不待在那间学院中。 这个故事最简洁的版本是:为了满足霍华德再次提高的要求标准,托尼十五岁就进入麻省理工。现在他正过着叫布鲁斯不忍直视的荒唐日子,一边沉浸在派对跟酒精中,一边完成他的双主修。 220-230 第221章 庄园击剑室达娜发生的那次 显然这就是布鲁斯回哥谭的原因。 也很显然,这同样是布鲁斯跟托尼目前不交谈的原因。 ……等等。不交谈? 兰迪很想追问这个不交谈是怎么回事,可一看见布鲁斯的表情她就知道最好别这么做。 “这是托尼宿舍的电话,你得打给他。”布鲁斯说,一边将一串号码抄写在旧报纸边缘的空白处,“告诉他你没有死,要他别再继续找你。” 兰迪盯着那串数字,“托尼……找我?” 一方面,他们相处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却也不长,兰迪没想到托尼如此重视她,这颇叫人感动;另一方面,如果托尼花了两年半的时间寻找她的下落,最后却发现她一直都好好的、只是进了趟时间洪流──兰迪怀疑这会有什么好结果。她已经能想象托尼的怒火。 布鲁斯瞥了她一眼,“具体来说,是找你的尸体。托尼斯塔克从不是个想法特别乐观的人,我不认为在两年半之后,他仍期望能看见一个活着的你。” 兰迪平静地装作没注意到当布鲁斯在提及‘两年半’时,隐约加强了语气。 通知托尼她还活着的消息是个挑战,过程则是场灾难;这个人愿意在过去两年半间、断断续续地费心搜索她的尸体或可能的去向,却在确认她没死、只是暂时从人间蒸发后勃然大怒。 没什么能比这更矛盾了。 在这通跨州的长途电话中,托尼不带脏字地对兰迪咆哮辱骂,整整三十分钟几乎不换气。 “没有尸体,没有踪迹,没有任何纪录,甚至没有伪造出来的过去。什么都没有!你这个骗子,为什么我查不到你?别给我时间旅人的那套。就知道你是个年长的操纵者,只想从我跟布鲁斯身上榨取你想要的不管是什么,根本不该让你进入我的生活──” 全程兰迪完全插不上话,直到通话被MIT宿舍自动切断,因为这年头的电话仍有占线的问题,而麻省理工宿舍提供给学生的最长通话时间就是半小时。真是谢天谢地。 她放下话筒,不舒服地揉着耳朵。 所以,这就是她被托尼痛骂、贬低为操纵者的那一次。 兰迪已经不太记得婚礼上托尼跟她聊了什么,除了操纵者跟布鲁斯把水煮焦。不能说她有料到事情会是如此,这与她想象中的情境截然不同。 往好处想,至少托尼仍会来参加她与布鲁斯的婚礼。 他终于消了气,只不过是在三十年之后。 那么,很显然,自从她离开后,事情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 布鲁斯回到哥谭,托尼进入麻省理工,两人的友谊进入冰河时期,同时托尼表示再也不想看见兰迪的脸……还有什么? 哦,对。 布鲁斯有个十分要好的‘女性朋友’。 技术上来说,布鲁斯目前没有跟任何人交往;实务上来说,他的前约会对象已经不只一两个。 兰迪不能责怪他。这又不是说他们真的有婚约还什么的。说真的,他们的关系甚至谈不上是种关系。自从回到八零年代,布鲁斯就不再是兰迪的男友、未婚夫或丈夫,兰迪则大概是布鲁斯的一个熟人,是他有史以来所经历的最怪异的事。 发现布鲁斯正在与达娜约会是在一个下雪的傍晚。兰迪正带着几袋杂货走出新开幕的乔市超市,看见一辆熟悉的豪车从超市前的马路疾驰而过。 当时,暴风雪就要来了。 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人都会决定待在家,而那是往郊区的方向。 兰迪不明白这时间布鲁斯开车往郊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出于关心和忧虑,她改变计划,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公寓,而是驱车前往庄园。 阿尔弗雷德仍欢迎她;总是如此。他安排她在起居室等布鲁斯回家,允许她进入厨房拿取点心。 然而,兰迪也能从空气中读出一丝微妙的疏离。 “你还在生我的气?”她问阿尔弗。趁着厨房中只有他们二人时。 阿尔弗雷德仔细地看着她。 “假如您所指的事先前的事,不。”他说,“实际上,自从上回您不得不暂时离开,前往您的……秘密基地渡过一段小假期后,我接手了布鲁斯少爷的训练课程。” “噢。”兰迪皱了皱眉,“我还没听说这件事。” “我确信布鲁斯少爷只是忘了告诉您。”阿尔弗雷德说得客气。 兰迪垂下眼,怀疑是否真是如此。 “他仍想要你重新成为他的教练。毕竟我能教他的也已经到了头。” 兰迪抬眼,半开玩笑地问:“阿尔弗,你是真的在建议我继续教布鲁斯如何打架吗?” “至少布鲁斯少爷该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如果他非得走上这条路。”阿尔弗雷德意味深长地道,并未解释这条路是哪条路。他将掌心轻轻放在兰迪肩上,以不引起反感的方式稍微按压了下。 “去跟他谈谈。”他告诉兰迪,“你们需要和解。” 布鲁斯在九点后才回到家。 兰迪在家庭起居室内,听见布鲁斯一边走过长廊,一边告诉多莉:“帮我通知阿尔弗,今晚我们有客人。外头风雪变得太大,我不好送达娜回家──” 达娜。 兰迪记得这个名字。 (但是等等,先前在安多佛的时候不也有另一个?记得是叫朱莉?红头发,脸上有雀斑?) 她在自己的客房里待了几小时,天亮前就回家了。 这里的家指的是兰迪自己的公寓。 那回布鲁斯在医院里是怎么说的?达娜是什么?旧识? ‘旧识’个鬼哦。 兰迪没有主动去找布鲁斯。布鲁斯正在无视兰迪。 他们没有和解。 阿尔弗雷德一定对他们很失望。 三月,初春。 随着雪融,布鲁斯的冷暴力似乎也逐渐消退。他们恢复交流,尽管互动多建立在训练上。 这段期间兰迪又给自己找了份打工,在纽约,然后又通过这份工作、认识了一名警官,姓斯黛西,名字让她想起饭店打工时的前同事,跟JJJ,全名J乔纳詹姆森,来自号角日报,其此时仍只是个一人小报社。 兰迪知道这个JJJ家伙以后会变得很讨人厌。但现在?出乎意料,他还挺好处,是个挺具有正义感的年轻人,甚至打算开办一份女性杂志。 她还交了些其他朋友,其中有些人给她莫名的熟悉感,有些则是真正的路人,只是从她的生命中一闪而过。 兰迪在纽约的好日子就持续到一个姓金的光头状汉决定在她附近闲逛为止。这家伙浑身肌肉,身上散发出的阴暗气息兰迪在一英里外就能闻到。她也发现对方在纽约的地下世界是还挺有头有脸的人。 为了摆脱这家伙,她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策划,最终摧毁了几个组织据点,烧掉几间房子,把犯罪证据打包起来送给她认识的那位斯黛西警官,独家头条留给JJJ,逼得金并得暂时离开纽约以避风头。 结束这一切后,兰迪回到哥谭,时隔两个月再次出现在庄园大门前。 阿尔弗雷德为她开门,朝她挑起一道眉。 “欢迎回来,兰迪小姐。今日号角日报刊登了个十分有趣的独家头条,不知您看了没?”他干巴巴地道。字里行间全是讽刺。 兰迪摆了摆手,“阿尔弗,你懂我的,这不过只是另一次考文垂事件,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尔弗雷德面无表情地传达出一种翻白眼的氛围。“我们说好不再有考文垂事件。”他责备道,严肃的语气之下隐隐藏着无奈和喜爱,“现在请将外套交给我,布鲁斯少爷在击剑室等您。” 庄园击剑室。这是目前以及过去两年来,阿尔弗雷德训练布鲁斯的地方。 兰迪进入击剑室,看见布鲁斯正背对她、也背对门,给自己的手指关节缠上绷带,背部的皮肤爬满汗水,黑色体操裤贴着他的腿部曲线。 “你在盯着看。”他说,头也不抬。 兰迪的目光确实是在布鲁斯的背上多逗留了会儿,但她没必要大方承认这点。 “你也好,布鲁斯。最近过得如何?哦,我很好,谢谢关心。”她讽刺地道。 自从去年深冬、兰迪意外发现布鲁斯正在跟达娜见面后,有挺长一段时间他们有默契地从彼此的生活中淡出,仅通过阿尔弗雷德这个中间人得知对方的消息。 三月初阿尔弗雷德致电兰迪,告诉她、布鲁斯想重新聘她为教练时,兰迪考虑过拒绝,最终同意两周一次。 现在才五月。 “我听说你搬回哥谭了。”布鲁斯说,从整片的镜面墙前转身面对兰迪。 兰迪双手环胸,不太在意地耸了耸肩,“你消息可真零通,这大概是昨晚到今天早晨发生的事。” 布鲁斯哼了一声,不置可否,“那么,跟我聊聊纽约?” 有一刻,兰迪真想酸溜溜地说:哇,我不知道你还想跟我聊天。 “那里的阴沟比哥谭的还臭。”她说,“有点像哥谭,但交通壅塞程度比这里糟上一百倍。” 第222章 庄园击剑室精神上跳探戈的那次…… “听起来并不吸引人,而我还以为哥谭已经是人们对居住环境的最低要求标准。”布鲁斯漫不经心地评论道,“那么我想你应该不会考虑永远都住在那吧?” 兰迪皱起鼻子,“呃,不。” 在她拒绝金并的求爱,又因着被对方骚扰得烦了、加上心情本来就不好,决定掀翻金并的老巢、且差点就成 功把他送进监狱、逼得他逃往海外之后?绝不。 “这是否与今早号角日报刊登的独家头条有关?”布鲁斯问,眼中闪烁孩子般的好奇。 兰迪玩味地哼了一声,反问:“从何时起你也关心纽约了?别说订阅号角日报,你甚至不读报纸。” “我读。”布鲁斯简单地答道,弯腰给硬木地板铺上训练垫。 兰迪走进击剑室并带上门,开始穿戴护具。她背对布鲁斯的方向脱下罩在运动背心外的宽松线衫,将其随手搁在墙边原用来放置西洋剑的木架上,然后弯腰戴上护膝,因为单车裤能做到的防护也就那样了。 当兰迪终于穿戴完全部护具,转身一看,发现布鲁斯竟还在铺训练垫,进度与她最后一次确认时相去无几。 “……需要帮助?”兰迪问,怀疑地朝布鲁斯扬起一道眉,想知道过去五分钟内对方是否都在发呆。 “不。”布鲁斯飞快答道,“我─马上就好。” 布鲁斯表现得有点奇怪,兰迪决定先不理他。她沿着训练垫外的硬木地板漫步,环顾击剑室、检查房内的新变化。 庄园的击剑室位于一楼,四面墙中一面用来摆放练习用的钝器,一面是豪华的镜面墙,另一面是对花园的窗,最后一面墙上挂着与击剑相关的油画,两扇门则分别通往走廊、与通往紧邻击剑室的‘瓷釉厅’──此为庄园中其中一间用以存放韦恩家族百年来所收藏之艺术珍品的房间,挑高,与二楼相通。 与兰迪上次进入击剑室时相比,这里新增了拳击用品;体操器具被推开,看来沙袋已取代双杠成为使用者的新宠。 “我们开始?”布鲁斯扬声。 兰迪转头,看见训练垫铺全好了。在一分钟内。 她不会追问布鲁斯在她戴护具的五分钟内都在干些什么。 他们先对练十五分钟。 结束后,兰迪跟布鲁斯各自走到房间两端拿起自己的水瓶。 从头到尾兰迪除了必要的打击(以抓住布鲁斯完成她自己的动作)外没有承受额外的打击,经验使她能流畅地闪躲。 然而布鲁斯就不那么流畅了。 可以说,要是这是一场真正的实战,两人都没有护具,只要兰迪下手再重些,布鲁斯已经昏迷了。可能甚至没撑超过十分钟。 值得注意的是,与上次相比,布鲁斯在这十五分钟的对练中用了许多新动作;而兰迪不认为这些粗暴、致命、长期用下来会伤害自己的动作会是阿尔弗雷德教给他的。 据兰迪所知,阿尔弗雷德出自英国军队跟MI6。并不是说阿尔弗的近身徒手格斗还不够好,但他更擅长的是枪械、情报跟间谍技巧。 当然还有电脑操作,他是布鲁斯的‘椅子上的男人’。 但刚才那些? 见鬼。那是MMA。地下的那种。 “嘿,你那些酷炫的新动作是从哪学的?”兰迪半讽刺地问,越过所有的训练垫跟半个击剑室,凝视布鲁斯的脸。 “我会将其视之为赞美。”布鲁斯淡淡答道。 他们继续喝水,也继续凝视对方,全程不中断彼此间的眼神交流,彷佛这是场比赛,谁先移开目光谁就输。 “我是否该担心我在这里的教练职位会被从未听说过的地下拳王给取代?”兰迪说。 布鲁斯耸了耸肩,“也许。要是你不定期出现的话。” 兰迪扬起眉毛。那算是个什么类型的威胁? 既然布鲁斯从不管到底是哪里学了些危险的动作,今天兰迪的主要任务就是纠正这些动作,以免布鲁斯长期使用后对他自己的身体造成损伤。 “还有关于攻击对方的头部。” 兰迪一边重演布鲁斯在对练时使出的动作,一边尽可能委婉警告他:“如果你并不打算对对方的大脑造成永久性损伤,更没有准备好在当天接下来的时间里处理一具尸体,请别这么做。” “为何你的说法像是在假设我将在对手缺乏头部护具时,出手攻击对方的头?”布鲁斯问,直视她的双眼。 ──因为蝙蝠侠的敌人通长不会戴头部护具。 兰迪心想,旋即意识到为何哥谭的疯狂恶棍们、都不在乎与蝙蝠侠对战时要戴头盔来保护头部,正是因为蝙蝠侠从不轻易攻击他们的头部,即使出手,也确保角度正确、力道不致死。 如果说那是后果,那们眼下她与布鲁斯的对话是否就是前因?这个想法从兰迪脑海深处一闪而逝。 “你知道我们头上的护具得花多少钱吗?”她问,指着自己脸两旁的头部护具,“那些在哥谭街头游荡的D级走狗绝对没钱买、也不会戴着头部护具工作。这对他们而言是种弱者的行为。” 顿了顿后,她又问:“你学会这些动作不是出于好玩,是打算用在阻止街上的小型犯罪,不是吗?” 这是句暗藏怀疑的反问。 兰迪保守猜测布鲁斯是不经意间学会这些动作。考虑到近年布鲁斯的表现,他可能根本没想过要用在哪、或有没有可能不小心在打斗中用上,就是像块豆腐那样学起来了。 他向来都学得快,不论跟谁学、学的是什么。 布鲁斯脸色一沉,“这不关你的事。”语气全是防卫,根本答非所问。 兰迪可以从这句话中闻到可疑的鱼腥味。 “只是说说。”她选择放过。 接下来的时间里,兰迪教给布鲁斯几个更安全的新动作,并约定好在未来一周内多安排三次陪练,否则天知道布鲁斯会找谁来练习这些动作。 没人提及布鲁斯在对练中使出超过普通对练的动作。 并不是说兰迪有多介意布鲁斯在对练时下手重。本来这就是对练的目的,不是吗?必须全力以赴。对练时的手下留情,到了实战就会成为尸检报告上的死因。对练时他们戴着全套护具,实战时可没有这些。 再说杰森跟提姆的对练,跟提姆跟达米安的对练,那才是真的简直想要对方的命,尤其后者。 而她自己也经历过更糟的。来谈谈希瓦。 要是布鲁斯手下留情,兰迪反倒会感觉受辱。 别开玩笑了,两人间目前明明是她技高一筹。被一个可以辗压的年轻雄性生物在擂台上放水,哦,兰迪绝对会暴怒。 问题是── 如果不是她、也不是阿尔弗雷德,那么布鲁斯到底是从哪学会这些动作? 兰迪在脑海中反复播放对练时的情境,最终确定,布鲁斯是在被她的攻势逼急了的情况下,意外使 出这些动作,意味着用的当下他只是身体在动,脑子没有跟着动。 此外,这些动作都生疏也不太连贯,像是…… 像是布鲁斯先前曾在其他战斗中挨过类似的打击,并认为,或者说以为这些动作没问题可以用不致命,于是用在下一次战斗、也就是与兰迪的对练中。 而这都是他从不同人、不同战斗中学来的,所以才不连贯。他还找不到一个平衡点把这些东西流畅地串起来。 越是仔细审视,兰迪从这件事上注意到的疑点就越多。 她想知道如果没有她,如果不是与她对练,布鲁斯会把这些动作用在哪,会找谁来练习;她想知道布鲁斯瞒着所有人在哪里跟人打架,挨了打击,但从不说。 下次他们再对练时,布鲁斯已经能收好这些可疑的危险动作,仅使用阿尔弗雷德跟兰迪自己所教的动作。 兰迪不确定这究竟是好是坏。 隔周,同样的时间地点。 布鲁斯坐在击剑室角落的凳子上,又再用绷带缠他的手。 兰迪站在窗边享受阳光。 “我不得不注意到,你手上的伤比你应有的还要更多。”她尖锐地指出。 “我仍在练双杠。”布鲁斯回,“有时我也不戴拳套练拳。” 这根本不是个解释。兰迪才不买账。她要是相信那是练双杠造成的伤,那她就是个白痴。 “那么我猜你不戴拳套练拳的对象应该不是那儿的沙袋吧?”她讥讽道,下颔朝挂在旁侧的拳击沙袋点了点。 布鲁斯猛地抬头直视她,双眼明亮。 “你是想知道真相,还是只想阻止我?”他问。 兰迪双臂抱在胸前,从阳光中斜睨布鲁斯,“前者后者我都没资格吧。” 布鲁斯凝视她,“如果你甚至不尝试,你怎么知道你有没有?” 兰迪放下手臂皱起眉,“我不尝试?你在讲什么。” “三个月前我就满十八了。”布鲁斯突然说,“你看着我时仍像是看着一个不成熟的孩子。” 兰迪发出一个不以为然的弹舌音,“呃,因为你是。” “最终这个不成熟的孩子仍会成为你的丈夫。”布鲁斯淡淡回道,从凳子上起身走到兰迪面前,“你爱我,但不是那种爱。我能看出这点。” 第223章 庄园击剑室吃冰的那次 兰迪眉头快速一皱,突然意识到布鲁斯已经长得比她高。 而且他靠得真的很近。像是,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 这不妨碍她继续对布鲁斯牙尖嘴利。“从何时起你决定要在乎我对你的爱是哪种爱?达娜对此会有何看法?” “不会有达娜的看法。我跟达娜不再见面已经有段时间了。”布鲁斯却说。 “好哦……?”兰迪缓慢地点了点头。 没人通知她,所以这对她而言是个新消息。 可话又说回来,从头到尾都没人通知她任何事,包括阿尔弗雷德。 很难判断出这是因为他们不认为有必要告知兰迪布鲁斯的最新感情动态,还是没人知道该如何启齿。庄园里的雇工们对待布鲁斯‘见面’的那些女孩们态度就像是他们对待兰迪不知所踪的整整两年半,表现得一切都好、无事发生,这要么是下一个境界的专业素养,要不就是种集体的煤气灯。 她凝视布鲁斯在阳光下通透得像是颗宝石般的蓝眼睛,拿不准要不要追问布鲁斯跟达娜发生了什么事。 “你可以问,”布鲁斯停顿一拍,“……假如你想。” 她想吗?兰迪问自己,发现没有答案。不过,比起她想不想知道这件事,看来布鲁斯倾吐的欲望更强烈。这使得兰迪在这个问题上占了上风。 “我不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会与我有关。”她说,轻轻推开布鲁斯往训练垫上走,“既然你休息够了,有力气闲聊了,我们继续训练。” 布鲁斯越想讲,兰迪就偏不问。 对。她就是这么小心眼。 “──从你决定待在纽约,又跟JJJ成为朋友后。”布鲁斯说。 这句话出现在兰迪用大腿把他整个人掀翻过来摔倒在地之后。严重缺乏上下文,可能只是为了分散兰迪的注意力以扭转形势── 他也成功了。他抓住兰迪短暂分神的那不到一秒的机会,在训练垫上滚一圈,形势扭转,变成布鲁斯压制兰迪。 “你是在─谈论什么?”兰迪从牙缝间挤出这句话,手指挤压布鲁斯手臂上的穴位、以此逼迫布鲁斯松手。 “上次,你问我从何时起关心纽约,更订阅了号角日报。” 兰迪根本想不起这是何时的对话,直到她忍不住用牙咬了布鲁斯的手臂、成功挣脱并用另一个动作压制布鲁斯。 “……那都是两周前的对话了!”她恼怒地喊道。 然后。下一周。另一堂课。 “布鲁斯少爷,兰迪小姐,我不免注意到你们的对练似乎越发地……真实了。”阿尔弗雷德说,开口前不忘先戏剧性地清了清嗓。 “是吗?”兰迪心不在焉地回答,其实根本没听清阿尔弗雷德说了什么。她正忙着殴打布鲁斯,左手抵在对方背阔肌的位置、右臂框住他的脖子。 同时,布鲁斯也说:“一切都好阿尔,这是正常情况。”并伴随着把兰迪整个人从训练垫上举起来于空中转一圈、想通过离心力把她甩飞出去的动作。 兰迪紧咬不放,以手肘攻击布鲁斯的颈窝处。 布鲁斯只得改变计划,最终成功把兰迪摔在垫子上,自己则迅速向后跳开。 兰迪花了点时间才从软垫上爬起身。她背对布鲁斯跪在软垫上,不可否认在长达近三十分钟的对练后是有点喘。 “已经累了,亲爱的?”布鲁斯调侃她。 兰迪抬头,可以从击剑室的镜面墙中看见布鲁斯脸上胜利的笑容。 这个混蛋。 她带着不悦的表情起身,用一次攻击先把布鲁斯打得短暂头晕,随后双手揪着布鲁斯的衣领,朝他腹部一踢。 布鲁斯向后倒下,上半身落在训练垫外。 兰迪吐出一口长气,以手背和手腕反面抹掉下颔的汗珠。她大步走向倒在训练垫边缘的布鲁斯,扬眉俯视对方。 “现在是谁累了,亲爱的?”她揶揄道。这是一次完整的反击。 布鲁斯从地上看着她,好半会儿后,发出一个近似于笑声的鼻音。 “给我拉把手?”他朝兰迪伸出左手。 兰迪凝视布鲁斯的脸,接着是他的手,再回到他脸上。 “有何不可?”她耸了耸肩,状似要 从地上拉起布鲁斯。 却在最后一秒,兰迪缩回手。 布鲁斯未完成的攻击动作落空了。 兰迪乐得大笑。她就知道这是个陷阱,布鲁斯不是真的想要她拉把手,而是想趁她毫无防备时拉她下去。 直到阿尔弗雷德再次重重清嗓,兰迪跟布鲁斯才惊觉房里还有第三人。 “那么,”阿尔弗雷德顿了顿,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一切正常?” 布鲁斯从地上坐起身,“是的,一切都好,没人受伤,我们只是在,呃……” “打闹?”兰迪建议。 “培养感情?”布鲁斯声称。 阿尔弗雷德站在击剑室敞开的门旁,从走廊上朝他们挑起一道眉,默不作声,眼里全是审视和评判。 兰迪跟布鲁斯飞快交换了个眼神。 “我们正在通过打闹培养感情。”他们同声道。 阿尔弗雷德面无表情。 如果兰迪不是早已习惯了阿尔弗雷德严厉的气势,她会在这样的注视下颤抖起来。 半晌,阿尔弗雷德摇摇头。 “下回,当你们决定利用一些小打小闹调剂感情,记得关上门。”他说,刻意以食指关节敲击身旁的红木门板,“家里的雇工们只想好好工作,他们并不需要在工作时看见你们是如何在垫子上翻滚。” “阿尔!”布鲁斯大叫起来。镜中可看见,他脸红了。 兰迪张大嘴,很想反驳,但哑口无言。 考虑到在阿尔弗雷德第二次开口前,他们都没人注意到从何时起房里多了第三人、且一直都站在那儿,阿尔弗雷德的论点也是挺公平的。 六月,哥谭气温节节攀升。 随着炎热程度上涨的还有人们的脾气,好比兰迪自己。 天啊,她想念未来,想念家人朋友、想念科技跟娱乐跟变频空调…… “今天你是打算就那么看着我练拳一小时?”布鲁斯问。 兰迪眨了眨眼,从对未来的回忆中回过神。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短背心单车裤,头发扎到最高,抱着一桶仙人掌龙舌兰口味的Amy‘sIceCream,坐在凳子上、躲在击剑房的最阴凉处,隔着一段距离看布鲁斯大汗淋漓地揍沙袋,只穿着黑色的踩脚体操裤。 “很热。”她解释。 布鲁斯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怀里颜色缤纷的纸桶上多停留了会儿,似乎想讲什么。 “没有评判,禁止评论。”兰迪举起汤匙直指布鲁斯的脸,“我不需要你提醒我在击剑室吃冰严重违反了阿尔弗雷德的几条居住公约。闭上,你的,嘴。” 布鲁斯走向她,从她身旁的置物架上拿起毛巾擦脸。 “那不是我想说的。”他咕哝道,期间悄悄瞥了眼兰迪。 兰迪含住汤匙,感觉布鲁斯有点鬼鬼祟祟。 “你想说什么?”她偏过头,怀疑地上下打量布鲁斯。 布鲁斯又瞥了眼兰迪,保持沉默。他继续擦汗,喝水。 直到兰迪把桶里的冰挖得像座小山丘,只剩最中间的那部份后,布鲁斯才缓缓开口。 “……今晚你有什么安排?” 兰迪含着冰,僵住了。 圣──圣哥谭的。布鲁斯是不是正在约她出去? 她缓缓抬头,望着布鲁斯,几乎忘了嘴里的汤匙。 “你……真的知道你自己在干嘛吗?” 布鲁斯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他忍住了。 “海滨中心新开了滑冰场。” 兰迪缓缓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再挖了一匙冰,慢慢地舔。 一方面,她怀疑这是天太热而产生的幻觉,是某种海市蜃楼。 另一方面,说真的,布鲁斯甚至关心镇上新开了什么东西吗?她不这么想。 “那里有什么?”兰迪问。内心有部份相信,布鲁斯提议去滑冰场是因为他发现该滑冰场挂羊头卖狗肉。 布鲁斯古怪地看着她,“你没去过滑冰场?那里有人,跟可滑冰的场地,和一些小吃摊,据阿尔弗所述。” 兰迪又挖了一匙冰,含在舌尖上,享受清香的甜味。 她必须注意到,在这段过程中,布鲁斯的视线从她的双眼移至她的嘴唇。 兰迪记得这眼神。那次在菲利普斯,她咬着棒棒糖去接要放假的布鲁斯时,他也这么看她。 她伸出舌尖,舔掉嘴唇上的奶霜,然后是手指上的。 欣赏布鲁斯此时的表情是种体验。 “好。”兰迪说,“几点?在那之前我得先回家换衣服。” 布鲁斯匆匆调整表情。“六点。我去接你。” “我们是会在滑冰场附近跟摊商买点东西吃,还是结束后另有计划?”兰迪进一步确认。 布鲁斯皱起眉,“结束后我……”他犹豫了下,最终只说:“就在附近买点东西。我讨厌进餐厅。” 兰迪指的其实不是餐厅,可她也没必要直接点明她怀疑这场约会是掩护行动,为了掩护布鲁斯想去的真正地点。 “我们可以回庄园吃。”这句话自然地从她口中说出。 第224章 哥谭滑冰的那次 布鲁斯不太确定地观察她的表情,“你愿意?我以为你可能会介意……” “介意什么?介意我们不能坐在五十八层楼上,拘谨地用餐,离开餐厅时被目击、隔天登上报纸吗?”兰迪摇头,“我最不需要的一件事就是来自秃鹰的关注。” 这个世界上只有少数记者不会被兰迪讽为秃鹰,他们都不在哥谭、还不是记者或根本还未出生。 布鲁斯点头,表情格外认真,显然完全认同兰迪的想法。 截至目前事情进展顺利。但兰迪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更准确地说,是她的防卫机制试图以玩笑结束那些令她不知所措的事。 “再说了,依我们的关系,你完全能在第一次约会结束后直接带我回家。”兰迪说。几乎立刻就后悔了。 布鲁斯死死盯着她。没有声音,没有动作,甚至没有眨眼。看上去就跟尊瓷娃娃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或这不是约会。”兰迪赶紧补救,感觉就像亡羊补牢,“这只是个笑话,布鲁斯,此时背景中应该要有罐头笑声,像情境喜剧那样。” 出于未知的理由,在兰迪说完这些话后,布鲁斯变得更冷漠、更僵硬,表情彻底一片空白。 “或这也可以是。”兰迪悲伤地发现自己正在胡言乱语,“我没那么挑剔。” “我看出来了。”布鲁斯生硬地答道,“那么,六点,今晚,我会去你的公寓接你。” 再次确认这是否是一次约会显然远非明智之举,所以兰迪会保留自己的小小疑问。了解布鲁斯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可以是一次约会,也可以是一场掩护行动,为了混淆视听而假装约会,如此一来就没人会注意到他真正的目的。 好比像是约会结束后,他还偷偷去了其他地方。 或,这可以同时是一次约会跟一场掩护行动。此二者并不互相冲突。 可话又说回来,不论约会与否,布鲁斯偷溜去……不管到底是哪里做不管到底是什么事,这件事肯定已经维持超过两个月的时间。 早在一个月前,兰迪就已经发现,对练时布鲁斯使用的动作(不对劲,不寻常),跟他双手的伤多得离谱(他到底在打什么东西才能获得那么多伤?墙吗?)。 那么布鲁斯真的还有必要再多此一举吗?称其为老钱的力量,布鲁斯韦恩实际上不需要掩护、也能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有时他十分任性,这并不是说他任性地去做些错误的事,但多数时候布鲁斯的确不太考虑周围人的观感。 成年后他有部份仍是如此。区别在于有了孩子后,布鲁斯不得不学会包装自己的行为──毕竟,至少得假装是个负责任的大人,否则该如何给小孩们以身作则。 有点混蛋,然而这也使布鲁斯更像人,而不仅仅是一个以打击犯罪、复仇正义维生的蝙蝠人。 这就是布鲁斯。兰迪早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她并不介意自己在对方身上发现的这些缺点。 那么,这就是一次布鲁斯式的……出游。兰迪会这么说,因为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至于约会结束后,布鲁斯本打算去哪?他不肯说也没关系,兰迪可以自己找出答案。 滑冰还挺好玩的。 兰迪没有太多滑冰的经验。她其实想不起最后一次滑冰是几岁的事,也不记得当时的感觉。学生时代,她没有太多额外的钱可浪费在娱乐上,而要是她的家人发现她竟有钱出去玩,哇,那她的下场会很惨。 等到了成年后她终于有钱可自由支配时,滑冰已经不是当时最流行的娱乐活动了。 所以,这是兰迪久违的滑冰体验。和可能是约会体验。 若不是时间不够充足,她可能会为这个场合买一件新裙子。 而又有谁知道布鲁斯原来懂这么多花俏的体操技巧呢?他也能将其灵活地运用在滑冰之上。兰迪本以为这更像是迪克的事,直到布鲁斯在这里证明了先前托尼说他差点加入体操队、有机会成为国手并非朋友间的过度吹捧,而是纯粹的事实。 至于晚餐,他们一起分享了彼此的餐点。布鲁斯比她更享受小吃摊提供的油腻食物,除了越南炸春卷。他被兰迪淋在春卷上的辣酱辣得流眼泪。 “抱歉,我以为你能承受。”兰迪同情地看着 他,并不真的感到抱歉。 布鲁斯正在猛灌可乐,试图冲淡舌尖上的刺激感。他停下来,给了兰迪一眼,可能期望这个眼神能杀人,呈现出的效果却像是可怜的兔子,双眼通红,被辣得吸鼻子。 发现原来这个可怜的宝贝味蕾习惯了水煮鸡胸肉配生菜那种几乎没味道的健身餐,多年来吃过的最辣的东西是腌渍的青辣椒切片,少量,装在罐头内,早随着加工过程失去其本身的辣味。 那么当然,新鲜辣椒混蒜头、鱼露砂糖柠檬汁,这会刷新布鲁斯对辣的定义。 “真的有必要淋上那么多酱汁吗?那是很多辣酱。像是,那么多。” “我知道。但以前的你能承受。”还能吃得更辣,因为蝙蝠侠没有弱点。 “你的以前,”布鲁斯说,瞪着她,“是我的未来。” 他看起来实在好可怜。不只眼眶跟鼻尖泛红,连苍白的脸都被辣红了,声音也辣得沙哑,躲在羽绒衣下,以为把羽绒衣的帽子带上、就没人能发现他被炸春卷上的新鲜辣椒辣哭。 兰迪忍了忍,终究没忍住,就在滑冰场边的地板上大笑起来,笑得周围的人都朝这对席地而坐的男女投以好奇目光。 布鲁斯拿起最后一瓶可乐,摇摇头,抱怨道:“你是最坏的。 离开滑冰场后,他们开车在市区内兜了一圈,轮流驾驶,因为兰迪也喜欢驾驭一辆超跑的快感,布鲁斯必须让她享受这点,今晚才谈得上是一次完美的约会。 作为回报,兰迪带布鲁斯偷偷溜进闭馆后的博物馆,两人除了欣赏馆藏跟享受无人的博物馆外,什么也没做。 不可否认兰迪此举或多或少有点炫技的意味,她这么做是出于……不为什么,就因为她可以。重点是,布鲁斯眼中闪烁的欣赏情绪叫人十分受用。一个人不会有太多机会从未来的蝙蝠侠身上得到这种眼神,兰迪也只是个凡人。 他们勉强赶在阿尔弗雷德规定的宵禁时间前回到庄园。 当布鲁斯带着兰迪边打闹、边穿过阳光房进入厨房时,阿尔弗雷德正伫在厨房正中央等着他们。 “欢迎回到家,布鲁斯少爷、兰迪小姐。”阿尔弗雷德盖上手中的怀表,稍微打量了两人的衣着。 “不,阿尔,”布鲁斯忽然摀住脸,几乎是哀求,“不。” 兰迪来回看着布鲁斯跟阿尔弗雷德,还没弄明白。 “看来您终于有一次听从了我的建言,带着您想增进感情的对象、去一个合适的地点、完成一次合宜得体的活动,”阿尔弗雷德说,“而不是总待在家里,在垫子上抱着彼此翻滚。这着实叫我这老人家深感欣慰。” 阿尔弗雷德口头上说是欣慰,可他眼中闪烁的笑意却讲述了另一个故事。他还刻意称自己为‘老人家’,一个只比布鲁斯年长二十二岁的中年男人可远远谈不上真正年老。 兰迪认得这招,每次阿尔弗雷德想操纵某个孩子、或想幽默家里的某人时,他就会突然变得自卑自谦。这总是有用。 “我们只是在对练,”布鲁斯像是想原地掘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别再嘲笑我了阿尔,我知道你是故意把事情讲得叫人浮想联翩。” “我是吗?” 布鲁斯恼了。“像你这样的老人家在这时间该回去睡觉。” 阿尔弗雷德哼了一声,尽管面无表情,却隐约传达出一种微笑的氛围。 他转而望向兰迪,“看着像是时间已晚。假使有过夜的需求,您知道您的客房是哪间,也可以在哪里找到多莉。” 顿了顿后,他又说:“记得使用保护。” 这回兰迪也被戳到了。 “我们不会──不是今晚!”“太快了阿尔弗,太快了!”她跟布鲁斯异口同声尖叫道。 那天晚上兰迪久违地再次睡在庄园里基本上就属于她的那间客房里。 奇怪的是,一些家具明显不在它们本来的位置上,床也像是被睡过。距离上回她踏进这间房已有数月之久,理论上雇工们打扫清洁过程中即使动到家具,也会将其复位。 除非这段期间还有其他人在使用这间房。 “哦。那是我。”布鲁斯承认。在下一次的训练课中。 兰迪放下水瓶,奇怪地看着他。布鲁斯正挂在单杠上继续做他的动作。 “为什么?你的房间明明更好,为什么要睡我的床?” “庄园的床。”布鲁斯辩称,一边回话一边做大回环却气都不喘,“我─也许有点睡不好。” 兰迪缓缓抬高眉毛,心想:布鲁斯有睡眠问题,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恰巧一张她躺过的床能治好它?这是什么魔法? “噩梦?”她问。 第225章 庄园击剑室谈论恶梦的那次 布鲁斯没回话,也不看她,显然还未准备好谈论这个话题。 兰迪不想推动逼迫,决定就这么让这个话题不了了之。 然而,在她的印象中,当他们(仍)同床共枕时,布鲁斯的睡眠质量并不总是那么差,尤其是三十岁之后,有时布鲁斯睡得跟死了一样,把她死死抱在怀中、那一个蝙蝠侠的重量压下来又沉又热。 所以这或许是个跟成长发育、激素分泌有关的问题?兰迪猜想。毕竟,住在一个像哥谭这样的城市里,不用闭上眼也能做恶梦。 直到三天后,在对练结束之后的休息时间,布鲁斯才再次提及此事。 事情起因是兰迪去上东区的银行办事,办完事后心血来潮绕去哥谭学院接布鲁斯。 尽管哥谭学院也跟布鲁斯待过的前两所学院一样,是寄宿制,布鲁斯大部分的晚上仍选择回家休息。 兰迪暗自怀疑布鲁斯可能根本从未在宿舍过夜过,住宿就是他用来偷溜出去干些鬼鬼祟祟的事的借口。这就是她今天想查明的。 结果,还未接进宿舍,兰迪就意外目睹布鲁斯和一名挺眼熟的红发女孩在树下发生争执。 女孩短发,双颊上有可爱的雀斑,从发型的选择和衣着看来,应该是个温柔开朗、乖巧温顺的人。 她看起来很甜美。也聪明。毕竟布鲁斯可没耐心搭理太笨的人。 称其为第六感,兰迪就是知道,那位红发女孩是达娜。 最终这场争执以达娜哭着跑开收场。 兰迪隔着一块草皮的距离目睹一切,看着这个女孩伤心地奔向朋友们,同时她的朋友们朝布鲁斯的方向投以不太满意又不敢多言的目光。 布鲁斯无动于衷,根本不考虑要追上。 经典、典型的布鲁斯。 兰迪将墨镜推回鼻梁上,缓缓走向布鲁斯。 布鲁斯一定知道她正在走近,否则没什么能说明他为何要继续待在树下。 “你也不必对她那么粗鲁。”兰迪说。 布鲁斯转头,冷冷地看着她,“没你的事。为何你在这?” 在来的路上,兰迪本打算唬布鲁斯她刚应试了哥谭学院的教师职位,看到布鲁斯的脸色后,她打消了开玩笑的念头。 “很糟的一天?”她问。 布鲁斯的神色稍稍软化。 “提都别提。”他摇头,“所有的小测、大考,人们不停要求我循规蹈矩、遵从体制,警告我会失败、无法毕业……我受够了。这只是在浪费时间。他们就是不明白,我真的不会失败。不是在我捐了那么多钱给学校之后。不是在韦恩这个名字伴随着的富可敌国之下。” “嗯。”兰迪平静地说。心想,哈哈真有趣,等迪克想退学、提姆替自己办休学、而达米安根本拒学的时候,他就不会这么说了。 全家只有杰森真正爱上学爱读书,不愧是她亲儿子。看来她的基因在某方面仍压倒性地胜出了。 布鲁斯从草地上捞起圆筒状的运动包,“走吧。回家。我需要你陪我对练,这里的空气叫我窒息。” 陪布鲁斯打了四十五分钟后,终于,布鲁斯觉得好多了。 结束后,布鲁斯坐在窗旁休息,兰 迪则在训练垫上伸直双腿,慢慢喝水,一边观察布鲁斯的表情和肢体语言。 看来今天有人压力非常大。不知道这是学院里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布鲁斯的夜惊变得更严重了、睡不好害他整天心情都不好。也可以二者皆是。 “既然我陪你发泄了总共……”兰迪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四十五分又十六秒,我想我值得一个完整的解释。” 布鲁斯将毛巾放在腿上,从被汗打湿的浏海下瞥了她一眼。 “雨果斯特兰奇是个骗子,”他说,“我就是不明白为何其他人无法看穿这点。” 将这句话连结一小时前在哥谭学院某棵树下、布鲁斯与达娜发生的争吵,这里的其他人,很显然,指的是达娜。 兰迪对这个心理医师‘雨果斯特兰奇’零印象,她唯一认识的斯特兰奇是个法师,前外科医生,来自纽约。 不过,布鲁斯不会毫无缘由就称某人为骗子。他要是这么说,就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好吧。那你打算怎么做?”兰迪问。 “我会去预约看诊,”布鲁斯沉声道,“为了搜集雨果的罪证。” 兰迪点了点头,认为这十分符合布鲁斯的风格。 “我可以帮忙,”她提议,想了想后又补充道:“如果你同意。” 布鲁斯认真思考了下,“也好,如此一来进展会更快。我确信他催眠了达娜,驱使她将她自己信托账户里的钱转入一个离岸户口。让她来说服我也去接受治疗则是额外的奖品。” “离岸户口?这很严重,受害者很可能不只达娜。”兰迪皱起眉,姿态从随意转为严肃。 “雨果斯特兰奇在心理学界享有盛名,哥谭名流中有许多人都为他背书,他还上过节目,我不敢想象受害者名单会有多长。”布鲁斯说,“我本想用其他方式引导达娜离开雨果……” 兰迪恍然大悟,“所以你们吵架了。” “部份如此。”布鲁斯含糊地承认。 “那另一部份是?” 布鲁斯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兰迪的问题,只说:“这就是为何我无法相信任何医生。即使不是雨果斯特兰奇,谁知道这些人可能用从病人身上获取的信息做什么事?风险太高了。只要价码合适,谁在乎职业道德?我知道达娜不会背叛我,但今天这是一个案例。” 兰迪不敢点头。这个想法悲观,却也务实,她能理解。实际上,她脑海中有十来个更悲观的想法。她不会把这些念头大声讲出来影响布鲁斯。 所以她说:“你听过情绪支持动物吗?我可以向你保证,这很有帮助。” “因为动物不会讲人话?”布鲁斯尖锐地说。 兰迪耸了耸肩,“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有小动物稳定地陪伴在身旁,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叫人安心,你该试试。”──实际上,感觉可能有点太好了,所以未来的布鲁斯才有了那么多的情绪支持孩子。 布鲁斯似乎起了些兴趣,“有推荐名单吗?” 兰迪盘起腿,从地上抬头直视布鲁斯的双眼,“通常情况下,我一律推荐猫。不过,我知道你更接近一个狗派。所以我会建议你去附近的收容所晃晃,捐一些钱,带回一只动物。”并将其命名为艾斯。 布鲁斯的脸色忽然有点微妙。“你喜欢猫?” “超级喜欢。”兰迪强调,脑海中闪过猫咪阿尔弗雷德毛茸茸的小脸、提姆跟达米安、跟蝙蝠侠头盔上两个尖尖的小耳朵,还有当然,赛琳娜,“我爱小猫咪,他们都超可爱!” 布鲁斯的表情变得更加奇怪。 “你可能会跟我的一个……朋友聊得来。”他嘟嚷道。 兰迪知道,那是赛琳娜。她必须强迫自己转移话题以防剧透坏事。 “你也可以画画。”她再次建议,“把你的噩梦、你的想法都涂鸦出来,要是你怕被窥探,可以画完就烧毁。” “你真的正在建议我替我自己进行一些艺术治疗。”布鲁斯干巴巴地道。 兰迪朝布鲁斯的方向伸长脚,为了踢他,“嘿,别消极攻击,我知道这应该是一门专业,但最初的那些人不也是碰巧发现画画能让人暂时忘却痛苦、还能在过程中沉淀思绪剖析自我吗?何不试试,或许会让你发现新大陆。” 至少达米安已经用他自己的案例证实绘画有助于修生养性。所以兰迪会坚持自己的论点,即艺术治疗对治疗创伤有帮助。 第226章 哥谭毒藤跟冰山俱乐部的那次(030…… 布鲁斯缩起脚避开兰迪的攻击。 兰迪差点拿水瓶里的水泼他,要不是实时想起阿尔弗雷德会生气。 片刻,布鲁斯开口:“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我一直有个关于盔甲的想法。” 兰迪发出询问的鼻音。 “你指的是一个构思,或?” 布鲁斯移动到兰迪身测,以相仿的姿势在训练垫上坐下。两人面对相反的方向,目光在空中交会,就像他们彼此的人生道路。 “就是想法。”他说,“我总是梦见乔奇尔,跟他的枪,和──”停顿,“我想我潜意识希望自己能刀枪不入,变得更强大。” “就像是有一个盔甲或面具在保护着你?” “大概吧。”布鲁斯垂下眼,“有时,我梦里的盔甲会变成你的形象。” 这……出乎意料。兰迪深思。 这几乎可以说明一切,从他们的关系到非常多事。 许是她太久没回话,布鲁斯皱着眉问:“那很奇怪吗?” “还好吧,梦本来就光怪陆离。”兰迪答,“可这肯定是我有生以来所知的最不浪漫的梦见一个人的方式。请告诉我在你的梦里,我至少有打扮得像个邦德女郎。” 布鲁斯凝视她的双眼,嘴角微微上扬了些。 “你就是你。”他平淡地解释道,伸手碰兰迪的脸,将落在她脸颊旁的发丝往耳后顺。 他又在盯着她的嘴唇;兰迪必须注意到这点。 彷佛一世纪之久后,布鲁斯收回手。 “今晚我们出去?”他提议。 最近,晚上和布鲁斯出去似乎正在成为兰迪生活中的常态。 布鲁斯小心翼翼地称其为‘一起外出’,兰迪也就不主动点明他们根本正在约会的事实。 看着像是布鲁斯太害怕了,担心自己向前一步就会打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感情基础;兰迪可能也是。现在的布鲁斯像是只曾被家养后又被野放的半野生动物,必须温柔地接近他,注意别把他吓着,否则他可能在眨眼间就跑得无影无踪。 第一次进入冰山俱乐部是纯粹的天时地利人和;倾盆大雨,车被偷了,通往庄园的路因着毒藤忽然决定袭击市区被封住了,阿尔弗雷德无法派人来接他们,街上的店家也同样因着毒藤纷纷拉下门。 一切就像就像北斗七星连起来。 当时,他们只有三条路: 像其他人一样,随GCPD的指挥进入体育馆避难,那得走一大段路,也无人能保证毒藤会否攻击体育馆,那将是个又大又简单的目标;或进入毒藤不敢招惹的冰山俱乐部,那里为顾客免费提供解毒剂,因为马洛尼‘承诺’没人能在他的俱乐部里乱搞,声称这会影响未来顾客继续上门的意愿。 兰迪不是想称赞敌人,可此时掌管冰山俱乐部的马洛尼确实挺有生意头脑。在艾薇抓狂时发解毒剂?这是一招。当人们都惊慌失措时,没人会记得要检查解毒剂的成份、也没人有余裕怀疑冰山俱乐部的解毒剂是从哪来。 或,兰迪也可以冲出去单挑毒艾薇。 最终兰迪没有这么做的唯一理由是布鲁斯。 布鲁斯似乎被毒藤最新的作品吓到了。在目睹街上的人中了花粉后,是如何跳到彼此的身上、像兔子一样原地当众做起来,即使他们本来不认识彼此!那之后,布鲁斯就脸色苍白,死死抓着她不肯放手,每隔三秒确认一次她的状态,并立即决定。 “我们该进冰山俱乐部。”布鲁斯说,用太大的力道半拖着兰迪走入俱乐部后的小 巷,猛力拍打俱乐部的后门。 铁门嘎吱一声打开。一名显然是俱乐部保镳的金发状汉看着布鲁斯,再看着兰迪。 “X。”状汉说,“你是……” 另一名面貌相似的壮汉凑过来。“布鲁斯韦恩?” “我要一间干净包厢。”布鲁斯说,“包一晚,直到毒藤回去阿卡姆。” 都不用掏出卡。俱乐部看见布鲁斯的脸就给他们放行了。 布鲁斯讨厌俱乐部,兰迪对冰山俱乐部的印象也谈不上好。平时他们可能都不会靠近这一带,那是他们第一次在约会过程中走进冰山俱乐部。 当晚他们就在俱乐部的包厢中过夜。 兰迪当然好得很,手臂上那颗瑞文多年前赠与的魔法宝石可不是装饰品,目前为止兰迪还没碰到一个负面效果是它抗不了的。 而布鲁斯,他焦虑了整整一夜。 那是非常、非常多的焦虑。是旁人看着都要窒息的程度。 整个晚上兰迪几次试着提醒布鲁斯,他有她在,事情不会变得太严重;可布鲁斯根本听不进去,字面意义。 他像是精神上抽离了,恐惧、恐慌和焦虑等这些负面情绪像看不见的雾环绕在他周围,将他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使他看不清真实世界,在脑海中反复重温过往负面经历中得到的情绪和结局;使他只能专注于自己的负面情绪,进而相信那就是一切,这些想法再转为更多的内耗。 兰迪认为这是心境障碍的一点迹象,并意识到此时除了静静陪伴布鲁斯,她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她就这么做了,平静地陪在布鲁斯身边,以少量的碰触提醒布鲁斯,她还在,提醒布鲁斯从他的脑海中回到现实世界。 直到天亮,毒藤被带回阿卡姆,布鲁斯终于确认也终于相信他跟兰迪都没有沾上花粉,才敢打电话请阿尔弗雷德来接他们。 离开时他们还在门口碰到布鲁斯的同学,同样也在俱乐部躲了整晚,看见布鲁斯身旁的人是兰迪,冷嘲热讽说怎么又换人了,说达娜还在伤心、布鲁斯却已经换了三个女伴,说布鲁斯有“不是红发雀斑女孩,就是深肤色火辣身材”的倾向,“但乖女孩总是会输给辣妞,对吧布鲁斯?”。 这是根本不浪漫的一次过夜。 他们除了彻夜收听新闻、被迫忍受俱乐部糟糕的音乐外,什么事也没发生。布鲁斯的心情还因着离去前被同学嘲讽变得更差。 相较之下,兰迪倒没那么在乎这些废话。 在阿尔弗雷德抵达,他们都上车后,她告诉布鲁斯: “深肤色跟火辣身材?这就是我的定位?还以为我的定位该是喜剧演员,擅长讲不合时宜的笑话、恰巧懂点魔法能打架。” “为什么你还能开玩笑?”布鲁斯闷闷地问。 兰迪耸肩。“幽默是种应对机制。我们都知道你喜欢我扭曲的幽默感。” 重点是,没有任何理由是兰迪应该在乎一个高中生的满嘴喷份。此外,历经几个月的沉淀后,现在不论是达娜还是朱莉还是谁的名字都已经无法像先前那样,对她带来精神打击。 公平地说,她认识、爱上(这个)布鲁斯是从三十岁之后,可布鲁斯认识她的时间却超过人生的三分之二。 那么,只要确认关系后布鲁斯始终专注于她,这样就好。 实际上,兰迪几乎有点想找个人来帮她磨掉布鲁斯的坏脾气。别人来磨总比自己磨来得好。要是一个不够,她不介意多找几个。 该死。当初跟布鲁斯结婚时,她还以为自己捡了大便宜。 在毒藤跟冰山俱乐部的事件的几天后,镇上忽然到处都是彩色旗子跟欢乐的气氛。 因为哈利马戏团又来了!带着他们最出名的飞天格雷森空中飞人秀。 兰迪第一次注意到这件事是因为街上的海报。她路过,瞥了一眼,然后是第二眼。 她停下脚步。 并凝视那张海报,想知道为何飞天格雷森只有约翰格雷森自己一个人。 这应该是一项家族事业,对吗?至少迪克是这么说的。有可能玛丽不在海报上是因为她怀孕吗?但迪克是格雷森家的独生子。那这会是更复杂的情况吗?有可能。 但具体来说会有多复杂呢?她该担心吗?如果是,她该担心什么? 兰迪站在海报前花了至少五到十分钟做了一次复杂的运算,最终决定:不管这是怎么回事,要是与她有关,它就会自己出现在她面前。 大概吧。 那之后又过了几天。 然后,布鲁斯忽然决定,他可以再带兰迪去一次冰山俱乐部。 布鲁斯说是想介绍一个人给她认识;兰迪知道那个人只会是赛琳娜。她好期待,为此真的买了件新裙子,想给赛琳娜留下最好的第一印象。 他们在包厢里等赛琳娜过来打招呼。 “嘿,这不是我们不屈不挠的新拳王吗?”赛琳娜走进来,以这句话为开场白,托盘中有三杯饮品跟一小迭点心,注意到坐在布鲁斯身旁的兰迪后,吹了声口哨。 “漂亮的裙子,甜心,十分适合你。你从哪得到的腿跟腹肌?该死,我也想有同款。”赛琳娜说,一边将托盘放在桌上,给兰迪最豪华、奶油最多的那杯饮品,给布鲁斯的则最简单、只有冰块。 ……或许这印象是有点太好了,兰迪想,勉强忍住把裙襬往下拉长一些的冲动。十分确定赛琳娜趁着放托盘的机会往她腿上多瞄了两眼。 第227章 冰山俱乐部认识赛琳娜的那次(030…… 布鲁斯默默移动位置,用身体挡住赛琳娜的视线,并脱下夹克盖在兰迪的腿上。 “兰迪,赛琳娜。现在你们认识彼此了。”他说。 兰迪斜了布鲁斯一眼,同时赛琳娜翻了个白眼,在旁边的位置坐下。 “别理布鲁斯,他不懂得如何介绍人,”赛琳娜说,朝兰迪伸出手,“赛琳娜凯尔,我在这工作。你?” “兰迪。最近从纽约搬回哥谭。” 赛琳娜的眼中闪过兴趣,但明智地不立刻追问,而是让兰迪开话题。 “刚才说新拳王是怎么回事?”兰迪看着布鲁斯,“我错过了什么?” 布鲁斯摀住脸,“我不是。别提了。赛琳娜,闭嘴。” 赛琳娜无视他,兴高采烈地告诉兰迪:“你是不看新闻,还是不知道你正在约会的这家伙就是布鲁斯韦恩,之前打地下拳击被抓个正着,登上了隔天的哥谭公报头条。那大概是……三个月还四个月前吧?” “当时我还在纽约,没太注意哥谭的新闻。”兰迪说,推算出那该是她在纽约忙着处理金并时发生的事。那会儿她自己也忙死了。 “反正现在你知道了。”赛琳娜说,拿起饮品往后靠上椅背,“所以,你跟布鲁斯是在哪认识的?像我一样,另一条阴暗、不祥的小巷?” 布鲁斯放下手。“赛琳娜,”他重重咬出每一个音节,“我在小巷里认识你的唯一理由是因为当时你正在行窃。” 赛琳娜撇下嘴唇,“偷走黑钱怎么了?他们活该。” 今晚才刚开始,布鲁斯看上去却像是准备掀起一场论战,赛琳娜则已经准备好要挠人跟咬人了。 兰迪被夹在中间,赶紧岔开话题。 “那么你们认识多久了?” “几个月。”布鲁斯答。 “真要说来大概几年了吧,我没仔细算。”赛琳娜同时说,听见布鲁斯的答案后脸色一变,“等等,几个月?” “几年?”布鲁斯一脸困惑。 “你不知道那是我?”赛琳娜问,“原来你一直都没认出我?六年前,也是小巷,我正在行窃……” “你又在行窃?”布鲁斯抬高音量,“从六年前?!” “你以为我有很多选择吗?而我以为你是认出我才跟我讲话的!” “我根本不记得你指的是什么!和为什么每次我见到你你都在偷东西?” “我不知道,可能因为我是个猫窃贼?我才想问为什么每回我偷东西你都非得打断我──” 兰迪捏着吸管,用力吸吮杯中浓稠的可可奶昔。可能有点太用力了,吸管发出响亮的噪音,这成功打断赛琳娜和布鲁斯的争吵。 布鲁斯稍微冷静了些,似乎想起找赛琳娜吵架不是他今天来的目的。他拿起自己的那杯冰饮,闷闷不乐地喝了一大口。 可同时,赛琳娜却朝兰迪轻挑地道:“那是十分不错的吸力。”并俏皮地朝兰迪眨了眨眼。 布鲁斯被呛住了。 兰迪僵在座位上,沉默地凝视赛琳娜,感觉自己大脑有部份被赛琳娜大胆可怕的发言冻住。赛琳娜是真的在对她开黄腔吗?为什么布鲁斯总是跟这类型的人做朋友。 被自己的好姊妹(年轻版本)瞎撩一通可能是兰迪经历过的最尴尬的事。但或许这只是年轻的赛琳娜调情的方式比成年后的她粗鲁得多。这应该是面具,因为他们在冰山俱乐部,而赛琳娜此时还不信任她。 如此一想,兰迪顿时又安心了。 赛琳娜对着呛着的布鲁斯咧嘴一笑。她推开桌上的食物,人往后一靠、腿往桌上一放,看着兰迪说:“他有没有告诉你?我跟布鲁斯约会过几次。这大概是今年春天左右的事。” 兰迪扬起眉毛,目光从赛琳娜平移至布鲁斯脸上。 “总共就三次。”布鲁斯马上说。同样双眼直视兰迪,似乎挺紧张。 兰迪咬住吸管,玩味地哼了一声。 去年冬季布鲁斯还在与达娜见面,春天的时候就已经是赛琳娜了 ?然后五月之后就一直是她?哇,不愧是全哥谭最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布鲁西宝贝,换女友的速度比时装周举办的速度还要快,约会才三次就换下一个,酷。 赛琳娜偏过头想了想后,耸肩,“好吧,至少我们仍对同一件事有共识,就是第四次约会不算数。” “我知道你那天没有出现在约定地点,”布鲁斯冷冷地道,“这整件事都是一场错误。” “因为,有人闹失踪,我打进庄园的每一通电话都找不到人,”赛琳娜给了他一个眼刀,“把话说清楚。我的错误还是你的?” “好吧,要是你没有在庄园放老鼠的话,也许我就会接起你的电话了。” “我以为你会觉得这很有趣!因为你知道,猫贼跟老鼠什么的。” “现在你知道我不觉得这有趣了。你给庄园带来鼠患,赛琳娜,现在雇工们都在抱怨此事。” “天啊真是烦死了,你还要讲这件事多久?”赛琳娜发出窒息的声音,仰头怒目后转头看着兰迪指着布鲁斯说:“所以现在你能看见我从刚才起就想警告你的是什么了。千万别跟这家伙约会,甜心,我发誓他身上没有一根幽默的骨头,根本配不上你。” 兰迪缓缓点了点头,装作她有在听,但其实从中间起,她就不再关注这两人到底在吵什么了,倒是发现冰山俱乐部的奶昔出乎意料做得还挺不错,曲奇也挺好吃。 “但如果你想,我俩可以约会,”赛琳娜顿了顿,露出猫一般的微笑,“我会做得比这个蠢货好。你可以分享我所有的化妆品、衣柜和珠宝,我保证我的衣服会合你的身。” “哇。”兰迪说。这提议还挺吸引人的,其实。 布鲁斯冷笑,“你不可能真的相信我的未婚妻会放弃我而选择你。” “等个一秒,” 赛琳娜举起手做暂停貌,伸出一根做了美甲的手指直指兰迪,问布鲁斯:“她就是那个未婚妻?不可能吧。你是不是──哦,布鲁斯。” 她突然大笑起来,说:“我知道跟我约会可能对你娇弱的小心灵带来不小的伤害,可你也不必去雇一个演员来做这件事。” 布鲁斯揉着眉心,看上去像是要被赛琳娜气得早衰了。 “我并不是──天啊,”他转向兰迪,恳求她:“尤莉。帮我。” “我真的是他的未婚妻。”兰迪帮忙澄清,虽说她不认为赛琳娜会相信,“只要一切进展顺利,三十年后的某天早晨我真的会和这个小男孩结婚,婚礼上你还抱怨了我礼服上的扣子太多太麻烦了。我们会住在城堡般的庄园里、养育一打孩子、有三到十只不等的宠物,我知道他现在仍有点一团乱、又缺乏幽默感,但我保证未来他是个好老公。” 语毕,兰迪伸手拍了拍布鲁斯的肩。 布鲁斯惊讶地望着她,神情半信半疑又颇为感动。 随着兰迪的话,赛琳娜的笑声逐渐转弱,笑容也从脸上褪去,最终她皱着眉头来回审视布鲁斯跟兰迪,像是她无法决定这里到底是谁在撒谎谁在发疯。 “我不相信。”赛琳娜说,目光从布鲁斯脸上转向兰迪,再转向布鲁斯,“你是在搞我吗?布鲁斯?我向天发誓,要是我发现这是一次恶作剧──要是我发现你做这些只是为了搞砸我的理智,对我进行一些本世纪最离奇的煤气灯,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我不是。”布鲁斯简短地答道。 赛琳娜怀疑地瞇起眼,双臂交叉在胸前,脸转向兰迪。 “这家伙到底花了多少钱收买你?你是他从其他州请来的付费演员吗?听着,要是你被胁迫了,给我个暗号,我会救你出去。”她顿了顿,“等等,我甚至不确定你们之间到底是谁在胁迫谁。这太怪了。” 布鲁斯发出最头疼的声音,上半身向前一倒,沮丧地趴在膝盖上。 “赛琳娜……这里没人胁迫谁,好吗?别再怀疑了。还有为什么你这么看我?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赛琳娜翻白眼,“在你的梦里。” 事到如今兰迪早已习惯有人对她的‘时空旅行未婚妻’人物设定提出质疑,也适应了这些未来会成为朋友的人最初都疑心重重。面对赛琳娜的抱怨,兰迪只觉得对方的想法还挺可爱。 她笑了一声,摇摇头后拍了拍布鲁斯的上臂,告诉他:“我救不了你,你自己想办法跟赛琳娜解释吧,我去楼下再拿点食物。” 布鲁斯马上抬起头。 “带上我的夹克。”他用比平时更强烈点的语气要求道。 兰迪照做了。 她把布鲁斯的夹克披在肩上,绕过布鲁斯身后时顺手抚过他的后颈、认为一点点的肢体互动或许能让布鲁斯更安心和平静下来。 她也能瞥见赛琳娜是如何观察她跟布鲁斯的互动,眼神闪烁好奇、怀疑、不可置信跟沮丧等复杂情绪,却仍完美地维持了她的扑克脸。 第228章 冰山俱乐部约翰格雷森的那次 从第一次来时兰迪就想说了,冰山俱乐部的音乐好可怕。 音乐放得大声叫人震耳欲聋是一回事,节拍没有灵魂是又一回事,闪烁转动的彩色灯光只是让这一切都变得更糟,叫人头疼。到处都是烟味跟酒精味,廉价香水味混合汗味跟不知什么的怪味形成一种俱乐部才能有的味道。 兰迪皱着眉毛、忍着头疼跟反胃感,走到吧台旁要了饮料和另一盘曲奇。 妙的是负责调酒的人起先态度冷淡,一看就是不管谁来都不想工作的样子,听到她要曲奇后露出奇怪的眼神,态度也随之转变,更问兰迪需不需要帮忙送上包厢。 兰迪吞下疑问,听着像是曲奇是某种暗号,或仅提供给特别的顾客。她婉拒对方的提议,说自己可以在吧台边等。 下楼本就是为了让布鲁斯有一个单独跟赛琳娜解释的机会。兰迪打算在外头晃个二十分钟再回包厢里。 通过刚才布鲁斯跟赛琳娜的互动,这两人约会失败的理由已再明显不过。 在其他宇宙中,如果布鲁斯跟赛琳娜再晚一点认识彼此,或许他们的确能成为另一对分分合合、可始终会绕回彼此身旁的情侣,然而在这个宇宙中? 呃,不。 赛琳娜会把布鲁斯嚼碎再吐出来,像一只猫玩弄她的猎物,而布鲁斯远没有足够的幽默感和余裕应付赛琳娜带点仇恨的幽默。 这永远不可能行得通。 兰迪站在吧台旁等了会儿,然后。 “窝们是否曾在哪里见过?”一个男人说,欧洲口音浓厚,从左侧接近兰迪。 兰迪拉下脸,朝天转了圈眼珠后回头一看。 “迪……格雷森?”她脱口而出。 黑发男人困惑地扬起眉毛,那张与迪克几乎完全相似的脸庞露出困惑的笑容,“好吧,窝本想说窝们是否曾在梦中见过,但看来窝们的确见过。” 兰迪得十分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别显得太疯狂。这里可有太多理由值得她恐慌,像是首先为什么迪克的生物学父亲会在俱乐部,他的妻子在哪迪克又在哪,他想干嘛,她现在该怎么办?这是不是──这是否意味着她已经无意间破坏了什么东西?哦天哪,她是吗? 在表面镇定内心惊慌失措的同时,格雷森先生与迪克不能更相似的长相、也给兰迪带来时空错置和混乱感。这种感觉就像是在一场聚会上被陌生人搭讪,但然后发现对方原来是跟着远房表姊来的更远的姻亲,没有血缘关系,但感觉每个环节都出错了。 “泥认识窝?从哪里?”对方好奇地问。 “我……呃,哥谭的街上有你的海报。”兰迪局促地解释道,手指胡乱朝大概是街的方向比划,希望这足以掩饰方才她差点朝对方的脸喊出迪克名字的错误。 格雷森无辜地眨了眨双眼,点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得对。不过窝没想过有人能这么快就认出窝,只是个杂技演员,不是真正的明星。” 兰迪尴尬地哈哈 笑,格雷森温和地陪着笑。他这句话是真正的自谦,兰迪能看见他眼里和眉宇间的疑惑。 幸运的是,格雷森即使怀疑也决定忽略眼前的疑点。 他掏出钱包,一边告诉调酒师他要给兰迪买一杯酒,一边对兰迪露出他格雷森式的招牌微笑、自我介绍道:“约翰格雷森,来自哈利马戏团,正在世界各地进行巡演。泥呢?” 兰迪赶忙拒绝对方也阻止调酒师,“哦不不不,你不必给我买任何东西,我男友就在附近,他会为我今晚的所有消费买单。” 约翰朝她扬眉,“噢,所以泥有个男朋友。踏在哪?泥能不能介绍窝们三个都认识?” “哦,他在楼上等我。”兰迪朝二楼方向随便一指,收回手的过程中状似不经意地拉拢了披在肩上的男式飞行员夹克,“瞧?这是他的外套,我只是下楼来拿点食物。” 这时,调酒师适时地将装有可可曲奇的盘子推向兰迪,“你要的曲奇。” 约翰的目光在曲奇跟兰迪之间来回了下,耸了耸肩,面露憾色,“太可惜了,泥要回楼上了,”顿了顿后又问:“窝能不能跟泥一起上去?” 兰迪盯着约翰的脸。盯着。凝视。 “我的妈呀,你是真的想认识我男朋友。”她低声感叹。 约翰又耸了耸肩,举起手中只喝了两口的玻璃瓶装啤酒,难掩尴尬地环顾四周。 兰迪观察约翰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从中发现局促、窘迫、不安和紧张。 这也使她注意到,有别于迪克更利落的五官跟锐利的下颔线条,约翰的五官跟脸颊更圆润,下颔比迪克更方正、有点像布鲁斯,眼珠是深棕色,神情也不比迪克那么开放、活泼,反而有些阴郁,像是刚离了婚。 “你不喜欢你的酒?”兰迪问。 约翰对着手里的玻璃瓶皱起脸,“味道像尿。” “你也不想找其他人交谈?” “人们对口音有意见。”约翰扯了扯嘴角,“窝也不想和那些觉得口音性感的人交流,那不是窝来这里的目的。” “那你来俱乐部的目的是什么?” “交朋友。”约翰答,“哈利的一个老熟人告诉窝,要是想认识新朋友,可以来俱乐部。” 因为当然了,约翰格雷森喜欢到处认识新朋友,否则迪克大金毛的性格又是从哪来的?这必须是遗传。 兰迪意味深长地看着约翰,“我不想成为指出这点的人,但我认为你们的老熟人耍了你。” 约翰垂下手臂,“是啊,现在窝能看出这点。”他沮丧地长长一叹,肢体语言再次变得局促不安,“很抱歉打扰泥,窝这就离开。这只是……哥谭对窝来说是个难熬的城市。窝的前妻住在这,路过这里令人痛苦。” 等等,前妻? 兰迪赶忙阻止他。 “等等,别走,”坐下来跟我谈谈你的前妻如何?主要是你的儿子。 当然兰迪不会直接说出这句话,她实际上说的是:“没事的,我不能带你回楼上,”因为我男友可能不该看见你的脸,这或许会成为该死的蝴蝶效应,“但我可以在楼下多待会儿。来点曲奇如何?” 在一些咸曲奇、跟五颜六色的高浓度酒精的催化之下──以及她充满魅力的性格,兰迪会这么说──不过多久,兰迪已从约翰的酒后倾诉中弄明白来龙去脉。 所以是这样的。 三年多前,哈利马戏团也曾在哥谭停留,那次表演给马戏团里的所有人都留下最坏的印象,因为他们其中一名成员在演出期间死去,哥谭警局扣留了马戏团所有人轮流讯问,质疑凶手就在其中,最终却发现这起事件是真正的意外。 那次事件使得当时感情已有裂痕的约翰跟玛丽劳埃德,也就是迪克的生母,他们因此大吵,原地分手。玛丽直接退出马戏团,就这么留在哥谭,马戏团的其他人则继续巡演,直到他们又再回到新泽西。 要不是因着玛丽在哥谭生活,哈利马戏团不会再踏进哥谭。 然而,这也使约翰在哥谭演出期间备感痛苦。他觉得是哥谭使他失去他所爱的一切。 兰迪边安慰约翰,边在内心推算:三年多前,当时布鲁斯仍在安多佛,难怪她对这件事毫无印象。 再继续算下去,咦,这么说来,玛莉应该也是在那段时间怀上迪克的。 “当时你跟你前妻吵架的原因是什么?”她就问。 “窝不记得了。”约翰说,用手按着太阳穴,“好像是……玛丽问窝是否还想念梅莉林。” 兰迪从未听过梅莉林这个名字,推想迪克也不知道这个人。 “让我猜猜,这是你的另一个前任。”她干巴巴地说。 约翰点了点头,“有天,马戏团经过布鲁德,梅莉在那里消失了。窝试着找梅莉,然后……” “玛丽生气?” 约翰在高脚椅子上颓然地弯下腰驼起背,趴在吧台桌上把脸埋在手臂下,看不出是头疼还是在哭。 那么,据迪克所述,此处完整引用迪克本人的说法,“我的家庭幸福又快乐,我父母是我见过最恩 爱的一对夫妻“。 迪克。迪克。兰迪在脑海中质问假想中的迪克: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事情跟你讲的不一样呢? 她知道迪克有在脑海中美化一切的倾向,可她没想过迪克的倾向有这么严重。这种程度的美化绝对需要去看心理医生了吧。 兰迪对自己摇头,为约翰叫了一杯解酒茶,抬头往二楼一看,发现布鲁斯跟赛琳娜正站在包厢的玻璃窗前,朝她的方向望。前者一脸怒气,后者快乐看戏。 他们背着约翰开始比手画脚地隔空沟通。 兰迪先看了眼布鲁斯,接着用手指了指约翰,做出一个哭泣的动作。 布鲁斯姿势改变,用双臂抱住前胸。赛琳娜歪着头,做了一个意大利式的问号手。 兰迪双手抱头,做出一个o型嘴,挤眉弄眼地做出一个浮夸的崩溃脸。 赛琳娜开始笑。 第229章 哥谭乔氏超市缺德舅的那次(加更80…… 布鲁斯连连摇头。由于灯光和角度,兰迪看不清布鲁斯的表情,只能想象布鲁斯在翻白眼。 她看见他转身走开。 布鲁斯要去哪? 赛琳娜似乎有相同的疑问。她们隔空对望,赛琳娜目光来回后,先给了兰迪一个耸肩的动作,随后指着约翰,右手拇指画过脖子。 兰迪伸手拍拍约翰的背,一边转过身。 “听着,我有个坏消息,我的超级有钱、也超级被宠坏的甜心俏男友好像要下楼来对你发脾气了。”她不安地提醒约翰,“所以我建议你快点振作起来以应付接下来的暴风雨。” 约翰茫然地从手臂中抬起脸,“蛇么?” “玛丽现在住在哪?” “为何问?” “因为我有个猜想,先说,这只是个猜想,”兰迪盯着约翰的双眼,缓缓念出每一个字,“有没有可能你前妻忽然变得特别容易生气,问了你一个她本来不太在意的问题,这是因为当时她其实怀孕了?” 约翰彻底呆住了。 兰迪不得不在他眼前连打几个响指,“嘿,还好吗?死机了?短路了?” 约翰毫无响应,脸色苍白,且越来越白,似乎随时都会晕过去。 “你吓坏他了。”调酒师揶揄道,“你刚刚就是轻轻松松地讲出了一个男人的噩梦。” 兰迪白了这个路人一眼,“谢谢你,显而易见队长,我有眼睛。”然后她抓住约翰的肩膀摇晃对方,“约翰,保持清醒!现在告诉我玛丽住在哪,我要趁你开始呕吐前把你送还给她。” 最终他们成功帮助约翰格雷森与玛丽和好了。 们,意味着包括了布鲁斯和赛琳娜。 在费心问出玛丽的住址、并成功劝说约翰上车后,布鲁斯开车载着他们所有人抵达玛丽的住处,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小甜心,即使他正在为着兰迪为什么会被一个哭泣的醉汉困住、又为什么会跟同一个醉汉交朋友生闷气,他仍愿意提供车又成为司机。 布鲁斯本能地行侠仗义,他生来如此。这就是兰迪爱他的原因之一。 他们看着约翰下车,去按门铃,看着玛丽来应门,身旁跟着个两三岁左右的黑发小男孩,懵懂无辜地抓着玛丽的裙摆一边咬手指。 约翰讲了点什么。玛丽也讲了点什么。约翰低头看小男孩,小男孩抬头看他。 然后约翰和玛丽相拥而泣。 兰迪大大松了口气。 太好了,看来事情总算又回到正轨。差点以为会毁在这。 “哇,感人。”赛琳娜在后座皱着眉说,双臂交叉在胸前,“但每个人都知道真爱只是屁话,我敢打赌用不了多久这家伙又会出轨。” “不,他不会。”兰迪笃定道,“到死的那天他都爱着玛丽。” 赛琳娜怀疑地斜视她,“你怎么知道?” 兰迪没有回答赛琳娜,静静凝视玛丽和约翰将几乎还是宝宝的迪克从地上抱起来的画面。 依迪克的年龄,他不可能有办法理解大人之间正在发生的事,所以他只是快乐地笑,欢迎约翰出现,并为着被拥抱而拍手。 “他很可爱。”布鲁斯评论道,转回头低声问兰迪:“那就是你做这一切的原因?” 听着像是他已明白了什么。 兰迪收回视线,与驾驶座上的布鲁斯对望。 “有朝一日,你会明白的。”她勉强笑了下,希望车内昏暗能成为她鼻酸泛泪的掩护。 (她不知道的是,有天,这会成为布鲁斯买票观赏‘飞天格雷森一家’表演的契机;因为她不在身旁,布鲁斯想念她,而且这是当年那个可爱又快乐的小男孩初次登台。) 事后,有消息来源指出,格雷森夫妇于两天后再次回到冰山俱乐部,想找寻帮助他们言归于好的那对情侣表达感谢,可由于兰迪从头到尾都没告诉约翰她的名字,唯一的线索是“她的男朋友在二楼包了包厢,开豪车,两人都长得十分华丽”,俱乐部的员工听了以后,仅告知他们如有机会会代为转达。 这里的消息来源和俱乐部员工都是同一人。名叫赛琳娜。 一周后,哈利马戏团离开哥谭。玛丽格雷森带着她与约翰格雷森的儿子随马戏团离开城镇。 “你知道,我能看见你。”兰迪说,伸手拿下一盒咖啡豆黑巧克力,隔着TraderJoes的货架与赛琳娜四目相对。 赛琳娜像猫一样眨了眨眼,用口香胶吹了个粉色的泡泡。耳坠叮叮当当响,皮夹克在超市灯光下黑得发亮。 “哦,嘿,你也来买杂货?真巧,我刚好经过。”她说。 兰迪朝赛琳娜扬起一道眉,“我们都知道你已经跟踪我长达整整两星期,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赛琳娜朝天转眼珠,手插进夹克口袋内,“你知道,我还是不相信你。” 尽管赛琳娜告诉布鲁斯又告诉兰迪,她已经信了布鲁斯跟兰迪的这一整个跨时空爱情故事,可兰迪内心清楚,赛琳娜没有信。赛琳娜一直到她跟布鲁斯从联盟回到哥谭后,才正式相信这个离奇的故事。 公平地说,换作任何一个神智正常的人都不会轻易相信此事,包括兰迪自己。这需要时间,和随之来的更多证据。 所以兰迪耸了耸肩后,说:“不怪你。我知道这整个‘时空旅行未婚妻’的事听起来就像‘我远在加拿大的未婚妻’。” 这是个小笑话。赛琳娜却没有笑。很可能是因为赛琳娜其实没听过这个笑话,不明白‘我在加拿大的未婚妻’代表什么意思。 “但你还知道什么吗?那就是我见鬼的不在乎。”赛琳娜说。 “不论你是催眠了布鲁斯还是给他下药了,我都不管,因为现在的他精神状态明显比几个月前来得稳定。”她又吹了个泡泡,“所以假如你是个神奇的骗子,请你骗他到底,算我求你。” “哥谭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个发疯的韦恩,要是布鲁斯决定成为下一个马洛尼,我们都知道没有任何人事物能阻止他。” 兰迪惊讶地看着赛琳娜。 此时,一对母子推着推车经过她们,有意无意朝她们这儿多瞥了两眼。 赛琳娜朝他们发出嘶嘶声,咒骂又竖起中指,“看什么呢?!” 兰迪苦笑着安抚赛琳娜,“好的,好的,别再对路人哈气亮爪子了。不然我们回我公寓里说?” 赛琳娜斜睨她,“你知道我是个窃贼,对吧?” 兰迪点头。“所以?” 赛琳娜单手抱胸,大翻白眼。“到底谁会邀请猫窃贼去她家做客?现在我能看出来了,你跟布鲁斯确实有着同一种能量,让我称其为天真。和不,我不想去你的公寓喝茶。我们就在这里解决这件事,一小时后我还得回去上班。” 兰迪决定顺着赛琳娜,不管赛琳娜想要什么。 现在一看,赛琳娜似乎比布鲁斯还小。她的成熟全是靠浓妆打扮和恶劣的态度撑起来的。兰迪怀疑赛琳娜还不满十八,也怀疑赛琳娜是否谎报了年龄以进入俱乐部工作,可她不会问,知道赛琳娜不会说实话。 赛琳娜不安地变换姿势,脚掌拍打地板。“听着,布鲁斯对我而言跟家人一样重要。所以要是你伤害他,哪怕是他的一根头发,我会杀了你,明白?” 兰迪微笑点头,“明白。我知道你们是最好的朋友。”猜想应该就像她跟塔莉亚一样吧。 “不仅如此。”赛琳娜抿了抿唇,似乎百般不愿说出她即将说出口的这些话,“他是……布鲁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帮我找了不错的住处,甚至想提供给我一份正当工作。彷佛韦恩企业真的会用我一样。” 兰迪发出轻微的鼻音。这是她第一次得知赛琳娜和布鲁斯的故事。 “那是发生在你们第一次见面时?是布鲁斯不记得了的那次?” “是啊。”赛琳娜短暂移开目光,双手抱住自己,“我欠他。否则你以为是什么使我决定陪他玩约会游戏?” “拜托了,你知道与布鲁斯约会就像给这个白痴当保母,得陪他,逗乐他,注意他别悲伤过度,再次决定杀死自己。你以为我像你一样神智不清?不像你,我绝不结婚,永不养孩子。想都别想。” 赛琳娜说到这,低头扶着脑门,不甘愿地长长一叹,“说句实话,我恨这个世界,哥谭毁了就毁了,谁在 乎。可我更恨欠人情债。” 兰迪快速一笑,以此掩饰内心复杂的情绪。“是啊,这就是你。” 赛琳娜皱起眉,“别讲得像是你有多了解我。” 她顿了顿,“我来只是为了让你明白一件事──看紧布鲁斯,别离开他。我不管你是不是骗子、或你比他大三十岁,就只是……让他保持现况,继续远离那些危险的地方。我真的不想又在新闻上看见朋友的死讯。” 兰迪心情沉重,不知该回什么才好。 她从没想过,原来年轻时的赛琳娜跟布鲁斯之间的友谊比起真正的友谊,更接近于某种……畸形的依赖共生关系?他们约会是因为赛琳娜快在这座吃人的城市里溺水了,布鲁斯也被噩梦和创伤追在后头、跑得喘不过气,而他们都害怕看见另一个重视的人死在眼前。 她还以为他们约会是因为浪漫的爱──就跟她和布鲁斯之间一样的同一种爱。 现在回顾起来,难怪之前她与布鲁斯在谜语人的事件中争吵时,布鲁斯特别气她在大吵的过程中拽出赛琳娜的名字。 “嘿,”赛琳娜轻踢她,“讲点什么。” 兰迪勉强笑了下,“嗯,我想这就是你在庄园放老鼠的原因?你想给布鲁斯找点事做?” “否则我还能做什么分散他的注意力?”赛琳娜反问,“老鼠只是老鼠,牠们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咬坏古董。X,我尽力为之,他仍不满意,这个被宠坏的小混蛋。” 说到最后,赛琳娜再次咬牙切齿地咒骂起来。 兰迪被逗乐了,心情随之放松。年轻时的赛琳娜给兰迪一种杰森的即视感,也给她一种年轻时的自己的幻视感,猜想这就是从海峡区或犯罪巷出来的孩子的共通之处。 “我可以问吗?”兰迪开口,在赛琳娜颔首后才继续说:“你已经知道布鲁斯通常只会让我看见他相对冷静理智的那一面。我从未亲眼见过……从一到十,事情具体来说到底有多糟?” 赛琳娜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真幸运,”她意味深长地道,一手叉在腰上轻轻摇头,“该有人让你看看他打地下拳击时的样子。如果你问我,我会说,他看起来像是希望有谁能来帮他个忙,杀了他。我的意思是,他的前任哭着求他去看心理医生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么糟。”兰迪想,她不是不知道布鲁斯多少有自毁的倾向,否则哪有正常人会决定成为蝙蝠侠──可蝙蝠侠决不会想死。 蝙蝠侠才不会一心求死。他不会以同归于尽为先决条件来做计划,因为只有活下去才能继续守护他想守护的城市和家人。他也不会在计划时想着‘做到这程度,我可以死了吧’或任何类似的事,因为他知道家里有人在等他回去。 那么,这是情况很严重。比她所知所想的都要严重。 布鲁斯还真是老样子,总喜欢在身负重伤时装作很好。 第230章 哥谭晚餐约会的那次 “所以现在你知道了,我该讲的也讲完了。”赛琳娜说,一边从货架上拿起另一盒巧克力咖啡豆,扔进兰迪的推车内。 “我要这个。”她讲得理所当然。 兰迪看着她,“好哦。” “和一盒你拿的那种冰。等等,下次再给我,等等我得上班,冰会融。” ……是的,这边也相同。这就是赛琳娜。典型的猫。 从那以后,兰迪能感觉得出,赛琳娜对她的态度有了正向的转变。 她表现得越来越接近兰迪记忆中的那位猫朋友,也越来越放松,说明她不在乎兰迪实际上是谁、也不需要一个完整的真实故事来帮助她信任兰迪。 年轻赛琳娜在乎的一切,就是她的朋友是否安好。 只要对她的朋友有益,哪怕朋友的约会对像是个潜在恶棍又如何? 也从那次与赛琳娜的谈话后,兰迪正式确认──布鲁斯有精神障碍和焦虑障碍。他需要专业的精神医疗帮助,然而以他们目前的处境来说,那是不可能的。 诚然,兰迪不是医生,可她不必是个专业人士也能看出、布鲁斯有抑郁,和十分严重的焦虑障碍。 身为一个对精神障碍有病识感、也足够了解布鲁斯从过去到未来的人,兰迪能看出,布鲁斯至少有抑郁,有社交、创伤和情境焦虑。 从布鲁斯在她第二次中场离席后做出的反应看来,他也有分离焦虑。 他的沉默寡言可能并非是天性内向,而是社交焦虑伴随而来的缄默症。 事情不仅如此。 阿尔弗雷德不只一次提起过,在父母去世前,年幼的小布鲁斯外向活泼。 一切都在八岁那年有了截然不同的转变。 目睹父母被杀后,布鲁斯先是沉迷于死亡的想法(一个才九岁的孩子,试图用剃须刀结束生命),随后是责怪不知名的力量操纵凶手(十岁,追查猫头鹰法庭),然后想杀死凶手(被阿尔弗雷德送去少年中心)……到了他年纪更大的时候,开始追求通过暴力解决他看见的每个不公义…… 再到了更大,他进入地下拳击场,当别的富二代夜夜开派对时,布鲁斯的选择是夜夜被揍跟揍人,像是他想死在拳击场上,而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他心中的伤口和伤痛并未随着时间痊愈,反而恶化、腐烂,成为无以名状的、越来越庞大的、怪物般的愤怒。 从这个角度看,‘扮演蝙蝠侠’就像是儿童创伤诱发的一种解离,试图通过‘蝙蝠侠’这个刀枪不入的角色以保护‘布鲁斯韦恩’这个自我免受创伤记忆的影响,出现在他梦境中的盔甲是一个证明,他的自我伤害倾向也符合该心因性障碍的并发症描述。 布鲁斯的悲伤五阶段漫长而痛苦。 他简直该被列为精神医学的教科书案例,会有一群人像《神烦警探》中的场景一样,抱着直式病历夹环绕在布鲁斯身旁连连点头,并以评估的语气问他问题。 布鲁斯也像一幅拼图,他给不论是兰迪或赛琳娜,或达娜、或阿尔弗雷德都只有一小块,或几小块碎片,必须搜集全部的拼图碎片才能看见他的创伤究竟有多深。 ──顺带一提,此举又是另一个经典的心理防卫机制,说明布鲁斯实际上害怕与任何人太过靠近,再次感受失去的痛苦。 这就使得每个人都很担心,都搞不清楚布鲁斯到底怎么了、该如何做才能帮助他走出痛苦;却没想过也许有些人和有些创伤就是无法走出来,只能学习与之和平共处。 不论被催眠与否,有件事达娜是正确的,就是布鲁斯需要专业的精神治疗帮助,可能是支持性心理治疗配合一些药物治疗── 但是,他们在哥谭,哥谭最好的精神治疗中心是阿卡姆。 就在前几天,兰迪和布鲁斯刚连手将据称是全哥谭最顶尖的治疗师雨果斯特兰奇,以各项金融和医疗疏失等罪名送进黑门。 而80、90年代的精神医学发展就……那样,想找到最好最合适的药物,还得再等至少二十年。 布鲁斯还需要一个强大的支持系统,这是另一个得花上几年才能获得的帮助。布鲁斯的表亲凯特凯恩一家与韦恩家的往来,似乎只持续到韦恩夫妇的葬礼结束。兰迪已知,凯特与布鲁斯恢复联系,那是布鲁斯成为蝙蝠侠几年之后的事,起因为凯特决定成为蝙蝠女侠。 所以。 现在,没有合适的药,没有可信的疗师,没有家人,基本上也没有朋友──托尼来了又去,学院里的同学没人能理解布鲁斯、也跟不上布鲁斯的智商。 目前布鲁斯身边有阿尔弗雷德、赛琳娜,跟兰迪自己。其中赛琳娜是新的,算是接替达娜的位置,兰迪……嗯,她知道自己闪现闪退。 三个名字里,只有阿尔弗雷德稳定、持续陪伴。 可是阿尔弗雷德有成年人的事要 忙,关心一个饱受创伤的孩子显然也远非这位前MI6的强项。 这基本上意味着在布鲁斯的支持系统中,最强大也最稳定的成员,是布鲁斯他自己。 兰迪想知道,那时布鲁斯与明科汗交朋友,是否不只是布鲁斯需要一个人──就一个也好,在他身旁支持他、理解他;是否这也是因为布鲁斯在明科汗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 明科汗的父母是新加坡富豪,为人所害,他们有相似的家境和过去,乍看之下似乎也有相同的目标,甚至可以说他们有相似的品味,在某些方面。 兰迪感到担忧。她可以理解赛琳娜跟阿尔弗雷德的忧虑,因为她也是。 当然,眼下布鲁斯精神稳定,因为她稳定地陪在他身旁,但然后呢? 正如同兰迪无法向赛琳娜保证永远确保布鲁斯远离危险情境,她也无法向布鲁斯保证什么时候她必须得离开他。 雨果斯特兰奇的案子在九月中第一次开庭。 布鲁斯考上了普林斯顿医学院,以要出席开庭为由推迟入学。对此,阿尔弗雷德十分不满,看着布鲁斯的眼神里写满失望。 兰迪想知道,是否在这时候,阿尔弗雷德已有预感最终布鲁斯会从大学退学。 另一方面,从某个时期开始,兰迪必须注意到,与布鲁斯的约会变得越来越正式。 这就像是他暗地里酝酿着求婚──赛琳娜一边这么说,一边在兰迪眼前显摆她从兰迪身上偷走的胸针,脸上有猫一般的得意的笑容。 兰迪任由赛琳娜偷去。她本就打算将这枚胸针送给赛琳娜。 胸针是当年艾弗瑞在莫斯科的机场送给她的临别礼物,时日至今,兰迪已不太记得艾弗瑞在分别那天说了什么,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认为艾弗瑞认识赛琳娜应该与这枚胸针有关。 如果赛琳娜此时仍不是正式的猫贼,技能中缺少变装和更有技巧的调情,兰迪只能猜,在未来的某个时候,艾弗瑞会经过哥谭,并因着胸针与赛琳娜相遇。 兰迪有种感觉,她无法在场目睹这件事水到渠成地发生。 接着,这些越来越正式的约会、在某天成为一张珍珠白色的手写邀请卡,“今晚六点,我来接你”签名“诚挚的,你的布鲁斯”,和一个礼盒,装有礼服、鞋子和晚宴包。 兰迪不会直接认定这就是求婚的暗示。她的想法是,这次晚餐约会是一个里程碑,代表他们的关系将迈向下一个阶段。 她是对的。 当天晚餐是典型对浪漫的定义,有烛光和音乐,布鲁斯有点坐立不安,直到甜点上桌前,终于,他能拿出藏了许久的丝绒项链盒。 布鲁斯可能以为他神不知鬼不觉,但兰迪早已从盒子在西外套下透出的轮廓猜到事情的进展。当他拿出盒子时,乐队更应景地唱起NatKingCole的《L.O.V.E》,窗外的夜空中更放起了烟花。 布鲁斯似乎很尴尬,几次想闭上眼原地装死。 “这就叫我想起我们结婚的那天晚上,当时你也是这么尴尬,”兰迪怀念地道,打开项链盒,看见眼熟的蓝色宝石点缀在精致简约的挂坠上,有银炼衬托,“这是帕拉伊巴碧玺?” “是的,这是今年六月我的宝石供货商在巴西发现的新货,目前仍未对外公开,你怎么知道?” 兰迪朝布鲁斯扬起一道眉,像是在反问:我怎么知道?是尴尬把你的智商吃了吗? “……对,你当然知道。”布鲁斯说,耳朵都红了。 兰迪看了眼项链再期待地看着布鲁斯。 布鲁斯起身,走到方桌对面,从后方为兰迪戴上。 “这不是银,是振金。”他低声道,指腹轻轻擦过兰迪后颈处的皮肤,“考虑到你需要──这是什么?这不是刺青。” 兰迪知道,布鲁斯终于看见她后颈的衔尾蛇标记。通常她会用肤色的医疗绷贴在标记上,以防标记被注意到;今天为配合礼服放下头发就没这么做。 “稍后回家我会给你一个完整的解释。”兰迪告诉他,心想,也是时候说出一切了,“振金?你和托尼又讲话了?” 230-240 第231章 庄园鹿场里程碑的那次(投雷加更…… “我不知道振金为何使你联想起托尼,总之这与他无关。我认识振金的源头供应,姑且算是家族世交。”布鲁斯说。 兰迪皱起眉,多少有点失望。她还以为布鲁斯跟托尼和好了。 布鲁斯将她的头发重新顺好,放回背后。注意到她的表情,他便说:“……也许下次吧。我还没祝贺托尼从MIT提早毕业。” 兰迪一叹,“好吧。到时候请代我为他送上一大束花好吗?他现在也不跟我讲话了。”一直到婚礼上托尼才正式消气。 布鲁斯眉毛微微扭曲,显然颇怀疑给托尼送上一大束花、以庆祝对方天才般地提前从麻省理工毕业,这是否是个神智清醒的决定,但仍决定不论如何都照做,因为这是兰迪的想法。 “好,我会给他买花。玫瑰还是百合?我知道百合花粉会害他打喷嚏。” “那就百合吧。这样他就知道我们非常想念他。” 布鲁斯优雅地赞同了兰迪的胡说八道,他甚至面带微笑。 这就是兰迪爱他的另一个原因,要是她此生与之步入礼堂和坟墓的男人不能在日常生活中陪她一起讲胡话,用各种好玩的反应来逗乐她,那生活又有什么好玩的呢。就像赛琳娜说过的,幽默感是最重要的。 待布鲁斯坐回他的座位上后,甜点也上桌了。 “那……我预设你也知道,这条项链,它应该有个成套的戒指。”布鲁斯慢慢地说,两眼盯着自己的盘子,浑身上下每一颗细胞都散发出紧张的能量。 兰迪从甜点上瞥了布鲁斯一眼,“是啊,我知道。你可以先继续保留这个想法,直到你真正决定要求婚的那天,再把它拿出来。” 布鲁斯望着她,表情变得有些痛苦,就像一只猫想吐毛却又吐不出来。 “我─呃,我……”他皱眉闭眼,揉了揉脸,“不行。我做不到。有人在看着,我不喜欢这样。” 兰迪咽下满是香草香的吉拉朵,出于安抚的目的,在桌面下用自己的腿碰了碰布鲁斯的脚踝。 “没事的,想说什么我们回去再说。没必要非得在餐厅的灯光和气氛下把你的内心话讲出来,这又不是说有玫瑰跟烟花为背景男人讲的话就一定比较真诚。玫瑰不重要,真诚才是重点。再者,我已经明白今晚的晚餐意味着我们的关系是正式的。这就足够了。” 布鲁斯弯下嘴角,“不足够。我还想告诉你,我想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永远在我的生活和生命中。” 说完这句话,他就像因着电力耗尽而短路的绒毛娃娃一样,缓缓低下头,整个人因着害羞而显得僵硬,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 兰迪半是无奈半是喜爱地轻轻一笑。 “我知道,我也爱你。现在吃你的冰吧,你再不吃我就要把它吃掉了。” 兰迪会在Yelp上给予这间意料餐厅四星好评,因为他们的吉拉朵做的真的地道好吃,使兰迪想起她曾在罗马吃过的──也叫她回想起陪布鲁斯在世界各地学习的那段时光。 一小时后,他们回到庄园。布鲁斯将车停在庄园正门前的车道上,仍在散发出一种猫想吐毛又吐不出来的氛围。 “时间还早。陪我去鹿场附近散步?”兰迪便提议道。 布鲁斯在沉默中同意。他们将车留在车道上,沿着铺有水磨石子的小径走向人工湖和鹿场。 “前天阿尔弗雷德告诉我,我们即将有个新邻居。”布鲁斯说,指着鹿场再过去、篱笆外的方向,“查尔斯德雷克刚买下我们隔壁那间闲置超过半世纪的房产,带着他的妻子搬入。我听说他有个儿子,年纪与我相仿。他们的德雷克工业前两年几在市场上崭露斩头,我见过查尔斯德雷克本人一两次。” “是吗?你的感想是?”兰 迪问,好奇布鲁斯对提姆的祖父、杰克德雷克的父亲有何想法。 布鲁斯微微皱眉,评论道:“自大的商人,不太关心自身外的人和事。” “哇,听起来像是一个不那么成功的霍华德斯塔克。” “这个世界不需要更多这种人。”布鲁斯说,“他还想安排我跟他儿子做朋友,我根本不想和他们多讲一个字。” 他们继续往前漫步。兰迪披着布鲁斯的西外套,她自己的披巾则被布鲁斯拿在手上。 “所以……你的魔法刺青,”布鲁斯问,“那是怎么回事?我亲眼看见它动了。” “是吗?”兰迪也有些惊讶。 由于标记在一个尴尬的位置,兰迪也已习惯将其视为身体的一部份,在不痒不痛的前题下不会特别去关心那块皮肤。因此,拥有衔尾蛇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知道标记原来会动。 “可能是因为你碰了它。”兰迪只能这么猜,“它有自己的意志,会对特定的人事物做出反应。” 布鲁斯停下脚步,“它有自己的意志?!就像一个……外星寄宿者?” 他听起来十分惊恐,脑子里可能已经有十八种不同方法要强行取下这个寄宿在兰迪身上的非刺青。 “冷静,它只是个古老的魔法,存在的时间可能与这颗星球的历史一样长,你用外星寄宿者来形容它有点粗鲁。”兰迪顿了顿,“人们通常称它为诅咒。” 布鲁斯的脸色变得像月光一样白,“一个古老的魔法诅咒,它有自己的思想。天哪,这难道有比较好?!” “呃……”兰迪本想提起恐怖片中的名场面,说,这总比她真的被外星生物寄宿了来得好吧,该庆幸她背上的是魔法刺青,不是一颗高等智慧的独眼外星海星。 转念一想,布鲁斯的噩梦已经够多了,实在不需要她再火上添油。 所以她转移话题道:“刚才在餐厅里,你想说又因着有外人在场而说不出口的那些话是什么?” 布鲁斯深深吸气,用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两侧。 “拜托请别再拿你被诅咒的事开玩笑了,幽默是你的应对机制,这点我明白,可是这对我而言一点也不好笑,还很吓人。”他说,呼吸越发急促,声音中出现明显的恐慌,“我爱你,尤兰达,如果我得永远失去你──如果这种事又要再发生一次──不。我不认为我能撑过去。” 这一定不是布鲁斯脑海中原先预计要对兰迪倾诉他永恒的爱的理想情境,周遭环境距离人造浪漫有十万八千里远,却完美地符合了蝙蝠侠式的悲伤浪漫情景,就像他们在拍一部黑暗英雄崛起的史诗电影,此时剧情进展到男女主角在黎明来临之前夜最幽暗之时确认彼此的心意。 兰迪放低音量安抚布鲁斯,承诺不会再拿这件事开玩笑。一时粗心,忘了这有可能触发布鲁斯的焦虑。他们面对面,鼻尖对鼻尖,前额相贴,直到布鲁斯的呼吸再次稳定。 布鲁斯垂下眼,右手温柔地与兰迪十指交握,左手拇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顺着下颔线一路往下,停在下巴旁。 “你总是能帮助我找回我的平静,”他低语,“就像你有某种超能力。那是我最初开始喜欢上你的其中一个原因。” “我的确会魔法。”兰迪提醒他。 布鲁斯笑了一声,摇头。 “魔法没有让我爱上你。”他说,“我爱上你,不是因为你愿意为我付出多少,使我爱上你的,不只是你的外貌、你的性格,你的幽默跟你的存在所代表的整个意义。” “我爱上你,是因为你就是你。你已经见过我最糟的一面,但你仍选择爱我,即使再怎么生我的气,也不放弃我。你让我看见、让我明白爱是什么。你让这个世界不再那么可怕、那么糟。” “更重要的是,有你在时,我─我就不那么讨厌自己。也不那么彷徨。感觉像是我终于能重新看清前方的路,像是围绕着我的浓雾被吹散了。” ──那个‘浓雾’,就叫做抑郁和焦虑;兰迪想。 她曾从一些案例故事和文学作品中读到过相关描述,只能大概想象那是甚么样的感觉,据描述,当焦虑、抑郁或恐慌发生时,那就像一片浓雾环绕在身旁,人会因此失去正常时的理智跟逻辑,就像人站在浓雾中时会看不清脚下的地,甚至看不清自己的手指。 “我不知道你是否仍记得,”布鲁斯说,热切地望进她的双眼,“多年前,你曾说过一句话是你没那么重要,你说不是每个宇宙都需要你的存在──你错了。” “至少有一个宇宙需要你,尤莉,我需要你,也想要你。” (脑海深处,有个声音对兰迪低语:万事皆有因。声音听起来像衔尾蛇,也像前世的她自己。) “有时我看着你,感觉我能为了你进入地狱再回来。我会自愿这么做,我知道你也会为我这么做。”最后,布鲁斯说,望着兰迪的眼神中多少有些迫切,期待获得肯定的回复。 “我也爱你,布鲁斯。”兰迪回道,“我爱你是因为……” 她爱布鲁斯,最初是因为布鲁斯是蝙蝠侠,他是个伟大的人,本可以弃哥谭于不顾、尽管享受他的好日子,却选择倾尽全力让这座城市变得更好,即使被哥谭拒绝,仍为哥谭而战。他不停地拯救哥谭和哥谭人,一次次。 然后,这种英雄崇拜在真正认识布鲁斯后,转为更实际的、真实的爱。 他能抓到她的笑点、理解她的幽默,即使她讲了太多不合时宜的玩笑也从不发怒,顶多就是像刚才那样坦承他会恐慌。他记得她偏好的口味,总是维护她,哪怕当他们拥有的不多时,他仍会以她为优先,有时,他有点保护过度。 她爱上布鲁斯,是因为布鲁斯是他自己。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好人,如此坚强,并不因着从深渊中成长就成为深渊。 即使有天布鲁斯不能继续做蝙蝠侠,即使布鲁斯曾经表现得叫人生气(相信他未来仍会如此),即使布鲁斯有时(好吧,时常)不是个非常好的父亲,比起浪漫他可能更看重对城市的责任和义务,哪怕这里其实根本不存在那么多的责任跟义务,兰迪也会爱他。 她就是这样地爱他,因为布鲁斯的本质是如此干净、纯粹,因为他的灵魂是如此美好,一点都不像他自己想象的黑暗深沉。 在这个地球上,兰迪不知道还要从哪里找到第二个像这样的灵魂,其恰巧会适合她、是她爱的也爱着她。 还有,他也带着她成长。布鲁斯是她现在能成为一个强大的人的一半原因,是他带领她从慌乱无助到后来的游刃有余。 “我爱你,不只是因为我们一起走过的高山低谷,”兰迪说,更忽然意识到,“我们都造就了彼此。” 她告诉布鲁斯,也是自言自语,“正因如此,我们也造就了我们。” 第232章 庄园屋顶星空下的那次 布鲁斯可能并不完全理解了她的这些话;可是没关系,他知道她回应了他的爱,这样就足够。 他们沿着鹿场旁的湖绕了小半圈后,再顺着小径,穿过温室和厨房,回到主屋内。 这条路从前兰迪走过;未来布鲁斯也会再陪着她走过。 这一次,没有阿尔弗雷德堵在小厨房的路中央等他们回家。 雇工们忽然也全都像是消失了,庄园静悄悄的,唯一能说明这些人都躲在暗处、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关心小少爷的约会进度的迹象是,从温室到厨房再到二楼的路上,都有人为他们留了小灯。 小灯一路指向布鲁斯的卧房。像是这就是世间唯一的康庄大道。 他们停在门口。都不敢打开房门,害怕门后会有一张铺满玫瑰的床在等着他们。 “……多事。总有一天,我要解雇他们所有人。”布鲁斯摀着脸咕哝道。 “少来,你才舍不得。”兰迪用手肘推了推布鲁斯,“还是说我们带着毛毯上屋顶?我知道屋顶有个位置可以躺下两个人。” 兰迪说的这个位置就是迪克失恋时,在屋顶上开怜悯派对的那个位置。 此时正值盛夏,夜里不冷,却也不算太炎热,因为庄园被树林环绕,又有人工湖。同时,也因着阿尔弗雷德细心地要求园丁沿着庄园建筑大量种植驱虫用的香草、以保护古老的建筑物本身,即使在屋顶上待一整夜,也不必太担心被虫咬了满身满脸。 所以他们就这么做了。抱着一些毛毯跟靠枕爬上屋顶,边闲聊,边在上头筑了一个可过夜的小窝。 兰迪不想这么说,但看着布鲁斯热衷于筑巢使她想起鸟。蝙蝠不是鸟。飞行的哺乳类对于居住环境的品味是倒挂在潮湿阴冷的地下洞穴中,不是筑巢。而从布鲁斯筑巢的动作看来,他可能有比她更丰沛的母亲能量。 这太好笑了。这太……太可爱了。 在布鲁斯终于对这个巢感到满意后,兰迪获准得以躺在上头,与布鲁斯肩并肩地望着夏季星空。 在星空下,布鲁斯小心翼翼地谈起过去几年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 “你第二次离开后,我很害怕,也很生气,觉得被抛弃,不知道该怎么办。”布鲁斯承认,“尽管当时我并不爱你,不是现在的这种爱。尽管我心里清楚这不是你的错,我不该怪罪于你。” “我认为被重要的朋友抛弃也会对人产生相同的影响。”兰迪认同道。 在成年人的分离焦虑中,其中一个症状就是因害怕失去或害怕被拒绝,转而在沟通中退缩,更出现攻击性;而要是布鲁斯在成年前就对她有非分之想,那就太糟了,她可以因此被送进州监狱。 接着,布鲁斯短暂谈起达娜。 在兰迪第二次消失、托尼也转学并从布鲁斯的生活中淡出之后,达娜就是他唯一的朋友。 “坦白讲,那时我不认为你会再回来。”他直言,看了兰迪一眼,“火灾发生后,我的其中一种噩梦类型是梦见你如何葬身火海。我不想相信你死了,所以每次醒来后,我都只能说服自己,你是一个发生在夏天的集体幻觉。可能你其实属于其他时间在线的布鲁斯韦恩,我幸运地偷走了你一会儿。” 总之,布鲁斯一度满足于此;但然后,差异出现了。 达娜生活顺遂,她永远无法体会每个夜里被噩梦追逐的痛苦是什么,她也无法换位思考去理解他的黑暗思想、忧郁情绪跟无处不在的焦虑是怎么回事。有次,她真的在他严肃认真时笑出来。这使布鲁斯感到被否定。 于是他在达娜面前逐渐封闭自我。他不再配合达娜行动,也不让对方知道他去了哪、做了什么、下午或明天或未来一周的行程安排。 他们不再是好朋友,只是同学。 最后,旧识。 “所以这真的与我无关。”兰迪评价道。 “当时我真的希望生活中的一切别再那么都与你有关。”布鲁斯酸溜溜地说,“不是说我还在为此责怪你,这只是──如此一来,当下回你不可避免又消失时,我就不会再次怀疑自己的神智……或怀疑我是否该前往另一条时间在线把你从另一个我身旁偷走。” 兰迪干笑两声,不敢告诉布鲁斯,他的最后一句话其实有点属实。 然后,他们谈起赛琳娜。 布鲁斯形容他跟赛琳娜就像两个溺水的人,认为跟对方约会就是拯救彼此脱离困境的唯一途径。 事后回想起来,这一点也不健康,然而关于一段健康的友谊,赛琳娜跟布鲁斯又懂什么?他们的生活环境中都没有太多样本可参考,也没人教他们。 但现在,布鲁斯正在带头这么做,用健康的方式维系与赛琳娜的友谊。 这是成长。这对所有人都有益。 接着他们再次谈起他在兰迪第二次消失、且消失于火灾之中后,是多么愤怒,多么失望,多么痛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如果又有一个重要的人从我的生命中消失,”布鲁斯说,朝夜空举起手,掌心对着星空,“如果你也走了,像我父母一样……” “不,布鲁斯。你不能说你想随我们而去。”兰迪警告他。 布鲁斯保持缄默。说明他可能确实有这样的想法。 现在,轮到兰迪道出一切了。 “所以,既然你想永远留住我,有些事你得先明白。首先是关于我背上的那个魔法刺青……” 兰迪开始解释。从布鲁斯必须知道的、到他其实不必知道可是她想说也能说的无意义小细节。 最后,她告诉布鲁斯,“我知道你需要我陪在你身旁,做你的锚,相信我,布鲁斯,我也想停留。” 布鲁斯侧身枕在手臂上,望着她的双眼轻声道:“你想提醒我,很可能不久后你又要离开了,不是吗。” “也许一段时间,也许很快。”兰迪承认。她坐起身,俯身凝视布鲁斯的双眼,掌心轻轻抚过他的脸颊。 “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些事,布鲁斯。这会是些对你来说不合理,甚至是残忍的要求,让你痛苦,成为你爱我并永远留住我的代价。你准备好了吗?” 布鲁斯眼都不眨地答应了。 “好的。什么事?” “为我照顾好你自己。”兰迪说,“从现在起,你必须开始学着将你的性命安全放在首要位置。” 布鲁斯沉默不语,表情一片空白。 “我知道你有强烈的自毁念头,这不是秘密。”兰迪继续说,语气温柔而严肃,“这就是创伤跟抑郁会给一个人带来的精神伤痛,我明白。” “可是,如果你半途放弃,那你就错过了往后你能拥有的一切,包括一个爱你的大家庭、一群总是支持你的朋友,和你最爱的我,跟这座你深爱的城市。你会拥有这一切,我发誓,我正是来自我所描述的这个未来。” 布鲁斯缓缓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 “尤莉……”他听起来就像一个被迫前进的人。 “就像我说的,这会很痛苦。”兰迪温和地告诉他,“可是我真的需要你振作起来,先拯救你自己,然后,你才有办法拯救我。而如果没有未来的你来拯救过去的我,我就永远不会与你相遇。” 布鲁斯拿开兰迪的手,也坐起身。 “所以……这是为了我们,跟我们的未来。”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掌心说到。 “跟全世界的。”兰迪接口道。 通常,兰迪不会走情感勒索或道德勒索的路,但要是强调责任感对布鲁斯有效,那好吧,她会这么做。 欢迎来到蝙蝠家庭,情感操纵就是蝙蝠们的其中一种爱之语。 布鲁斯眉头深锁,“全世界。不知道我有如此重要。” “你是。”兰迪果断地道,“所以你能为我做到这件事吗?布鲁斯?” 布鲁斯闭了闭眼后,长长一叹,“我……我明白了。我会尽力。” 兰迪轻轻握住布鲁斯的手,将脸靠向前,此举是为表达精神支持,不带旖旎之意。 “你不需要从其他时间在线的布鲁斯韦恩身旁偷走我,只需要成为我和你自己的英雄。”她告诉布鲁斯,语气郑重,“尽管我不总是能陪在你身旁,你知道我不曾离开过你。” 不知是这些话中哪部份触动了布鲁斯,他睁开双眼,目光变得坚决。 “你承诺?”他问。 兰迪颔首,“我承诺。” “只要我做到这点,到了未来,这一切终于能结束的那天,我们就能真正永远在一起。” “对。这都取决于你。” “好。我会做到。”布鲁斯说,神情间充满勇气。 “这会是一段十分之长的时间,”兰迪提醒他,“像是,几十年。” “我能撑过去。”布鲁斯热切地承诺,“只要最终我们会再次像现在这样在一起,五十年也不算什么。” “倒也没那么久。”差不多就三十年,兰迪心想,忍不住再提醒一句:“而这次我们 已经确认关系了,你不能再因为真的很孤独就向外寻求安慰。交朋友可以,“反正明科汗就在那儿,赶也赶不走,“背叛我,那就是离婚。” 第233章 顶层公寓阁楼揍恶魔的那次(补 布鲁斯拉下脸,挺不高兴地说:“我知道。我不会。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已经有了你还会出去寻找别人?我想要你,是因为我爱你,以至于我想爬进你的皮肤下那样我们就能合为一体,不是因为我需要幸生活。” 那是一句火热的告白。 兰迪惊讶于于布鲁斯竟能流畅地说完整句话却不脸红(所以他的缄默症状的确与他的焦虑症有关,不是吗)的同时,也明智地决定,她永远不会告诉布鲁斯,之所以她会有点怀疑她不多警告一句、他就会到处乱睡,是因为其他宇宙中的布鲁斯给了她这种印象,其恰巧也是她的前任。 这里真的没有一个很好的解释能说明这件事,而不在说明的过程中激发布鲁斯的焦虑、又打翻一整座人工湖的醋。 那会是一大罐蠕虫。兰迪拒绝处理。不。绝不。 几天后的下午,布鲁斯在兰迪借用庄园空房练习魔法时,跑进来告诉她,他真的给托尼送去了一大束百合,以庆祝对方提早毕业。 “他的反应是?”兰迪问,一边从空中缓缓落地。 “他好生气,骂了五分钟,质问我为何要成为你的帮凶。我们聊了会儿,挂电话前他说他会帮我注意我正在追查的事。所以我确信他已经不那么气了,内心深处可能正暗暗为着那束花感动万分。” 布鲁斯答道,同时伸出双手从空中接住兰迪。 他抬头望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她是他此生见过最美丽的人。 “你其实是宁芙吗?”布鲁斯也真这么说了,“我不认为我曾见过比你更美的存在。” 兰迪盯着布鲁斯的脸,不知何故,脑海深处情不自禁地自动播放起布兰妮的《womanizer》。 人们谣传双鱼男爱上一个人会浪漫到肉麻的程度;那可能是真的。 “甜言蜜语使你无往不利。”她调侃道,心想,要是没有社交焦虑为布鲁斯带来选择性缄默的症状,有那张脸和这张嘴,他可以三百六十五天二十四小时成为一个百分之百的布鲁西宝贝。 布鲁斯抬起一边眉毛,“仅作事实陈述。” “仍然有点偏离事实。技术上说来,我是个魔女。”兰迪回答他,一边抽走挂在布鲁斯肩膀上的那条干净毛巾来擦脸,认为那就是布鲁斯为她带来的。 “还有这个。”布鲁斯主动递上冰水。 “真体贴。我爱你。”兰迪给了布鲁斯一个笑容,在他脸颊上一吻。 “稍后陪我对练?”布鲁斯提出。 兰迪耸了耸肩表示同意。 他们都没人指出布鲁斯正在拖延办理普林斯顿入学手续的事实。 尽管九月末已入秋,哥谭在白日里仍热得像有史以来最大、最臭的蒸笼。 这几乎使兰迪怀念起南达帕尔巴特峰凉爽的天气,就一点点。 随着与布鲁斯的关系再次热络,兰迪待在庄园里的时间自然增长。 又多亏了几个月前的金并,兰迪在欺负这个纽约当地恶棍的过程中顺手捞了些钱,现在她财富自由,每天有大把的空闲时间。 这些时间,通常兰迪拿来练习魔法,做为稍后要对付拉斯的预先准备。 布鲁斯明白她的需求后,为她在庄园里清空一间大房间,这样兰迪就能在安全的地方练习魔法,不必担心被窥探。 他也为她找来几本魔法书。 “你从哪来的这些书?”兰迪很惊讶,拿着魔法书在手上翻来翻去。 “不是我有这些书,”布鲁斯更正这个说法,“它们一直都在图书馆里,所以我想这意味着我的其中一位祖辈也曾研习过魔法。” 兰迪缓缓点头,觉得这也说得通。 “和这本。”他又拿出一本黑底红图的魔法书。 兰迪接过这本书,赫然发现上头的字是── “亲爱的,我不认为这也是从庄园图书馆里来的。”她说。 《死人复生》,这是书名。 从这本书所散发出的阴邪气息,兰迪可判断出这是本恶魔的召唤书。 “布鲁斯。”她皱起眉,语气变得严肃。 布鲁斯低下头。“我知道。这是……我偷来的。从某个魔术师手中。” “什么时候的事?” “你回来前。”布鲁斯坦白,“就像我说的,当时我很绝望。托尼与我争论,要是我们复活出一些,这就说明你活着。” 兰迪扬起眉,看了布鲁斯一眼后,当着他的面翻开这本书。 翻开召唤书此一行为并不会直接导致恶魔被召唤;必须有充足的条件,准备一些恶魔喜欢的东西,像是干燥的蛙腿,或是比这更诡异的东西。 兰迪花了几分钟研究这本书,然后,她做出决定。 “行吧。”她啪地一声阖上书,告诉布鲁斯:“给你所有的雇工放一整天的假,让阿尔弗雷德休息一晚。” 布鲁斯睁大双眼,“为了什么?” “召唤恶魔。”兰迪简洁地道。 布鲁斯眼睛瞪得更大了。他看着兰迪再看着她手里的书,摇头,后退。 “不不不……这不是我要的。为什么我们要召唤一只恶魔?” “这不是吗?”兰迪反问,晃了晃手中的书,“要是你不想召唤一只恶魔来把你当点心吃掉,为什么你要保留这本书?” “因为我以为─书名上说──”布鲁斯眨了眨双眼,终于反应过来,“这本书当然是个陷阱。” 兰迪单手抱胸、右手握著书,“恭喜你,终于看破了恶魔设下的陷阱。” 布鲁斯摀住脸,“但为什么那个魔术师要保留这本书呢?” “这就取决于你说的魔术师是哪一种。”兰迪说,偏头望着上方空无一物之处思考了会儿,“我能想到的有几种可能。一种是他也被迷惑了,另一种是他代为保管这本书,直到找到更好的方式处理它。还有一种是他可能会召唤出这个恶魔作为武器。” 这可是康斯坦丁的成名招;用一个恶魔对付另一个 。 布鲁斯眉头一皱,马上做出决定,“好吧,我们不会利用恶魔,也不会被迷惑,更不会害其他人也被它迷惑。我们会销毁它。” “那我们就得把它喊出来。”兰迪说。 布鲁斯面无表情地凝视她。 “真的哦。” “真的。”兰迪点头,“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你不能用正常的物理方式处理魔法书。像是这种召唤书,必须得切断这只恶魔与人间的连结,书才会随之销毁。” “所以我们得召唤它,为了……什么,杀死它?” “正是如此。” 布鲁斯看起来再怀疑不过,不停抹脸颊,十分沮丧。 “幸运的是,你的女友我,是个魔女。”兰迪告诉他,食指指着自己,“这只恶魔不是我碰过最难的事,”拉斯才是,哦等等,莱克斯更胜一筹,“我能处理它。” “那是一只恶魔。”布鲁斯仍怀疑地看着她。 “拜托了,我背上的那只衔尾蛇可比它古老。要是你不够放心,我们可以喊后援。”兰迪仍记得纽约至圣所的联系方式,也已经大概猜到布鲁斯是从哪个魔术师手中偷来的书,“我有一些联系人,我会通知他们哥谭即将发生一起小型的召唤事件,请他们不必多虑。” 布鲁斯扬起眉毛,“而要是哥谭真的起火了,请千万来救我们?” “基本上就是如此。那么,我们何时开始?” 虽然兰迪的想法是,给庄园里的大家找个借口放假一天,回来后恶魔也死了;可是布鲁斯有更好的想法。 他的想法是,借用韦恩塔的顶层公寓,那里有个阁楼,是他小时候的其中一个秘密基地──这样就没人会注意到他们偷偷召唤恶魔了。 兰迪做好一切准备,却没料到恶魔最终会意外被布鲁斯身上所散发出的,此处引用恶魔的原话,“怒火和心碎的气味,想打斗的欲望”所吸引而现身。 他们连手处理了这只恶魔。 兰迪负责百分之八十左右的工作,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布鲁斯粗暴的拳头。他真的是朝恶魔的脸挥拳,对恶魔大喊着他不害怕、说恶魔只是“另一个恶棍”。 结束后,兰迪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和灰,抚平裙襬上的皱折。 “刚才你那招还挺叫人耳目一新的,”她回头,告诉后半部分帮不上忙、还被魔法带起的气流扫到一旁的布鲁斯,“从未见过有谁能把恶魔当街头普通罪犯来揍。只有你,布鲁斯,只有你。” 布鲁斯扶着膝盖从地上站起身,“我就当那是句赞美。” 他走到兰迪身旁,两人肩并肩站着,默默凝视恶魔消失之处。 为了困住恶魔和送恶魔回地狱,他们不得不在昂贵的硬木地板上画记号。 “阿尔弗雷德会对地板上的这些记号很火大。”布鲁斯喃喃。 “我们可以拿个地毯盖住它。”兰迪不负责任地道,心里狡猾地想,嘿,反正发现了也只有布鲁斯会挨骂。 布鲁斯没有读心术,可是他仍像是听见了兰迪的心声一般,转头给了她半是无奈、半是恼怒和喜爱的一眼。 “那么,这就结束了?”布鲁斯问,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和上半身,刚才为了召唤恶魔、他们同样不得不在他身上画画。 第234章 回到联盟最后一次跳跃 兰迪正在脑海内回想顶层公寓内的所有地毯,想找出一个地毯,是大小足以遮盖阁楼地上召唤阵结束后遗留下的焦痕。 “是的,就结束了。为何问?你还期待更魔幻的大场面吗?” “当然不是。请原谅我第一次参与驱魔仪式,不清楚你们的标准流程。”布鲁斯干巴巴地道,偏过头,以眼神评估兰迪,“似乎你已经习惯处理这样的事。” “相信我。未来,你才是我们之间经验老道的那一位。” “你的意思是,未来,我会经历一大堆这种胡说八道。” 兰迪抬头看着布鲁斯的双眼。 “要是你后悔了,现在是你退出的最后机会。”她说,“回去洗个澡,收拾好行李,去普林斯顿花几年的时间读完医学院。你仍可以有个正常的人生。” 布鲁斯微微低下脸,以同等强度的目光回望。 “你希望我那么做吗?”他反问,“放下这一切,从医学院毕业,过上人们眼中完整美满的人生?” “不。”兰迪坦承,“我希望你仍然是我认识的那个男人。” 布鲁斯轻轻颔首,掌心温柔地擦过兰迪的脸颊,“我也期望如此。因为要是我不能成为你认识的那个男人,我会非常嫉妒。”他说,“和……也别担心我有办法放下这一切。我们都清楚,人们所谓的正常的人生永远不适合我。” 这是事实。 布鲁斯总是需要找到一条出路宣泄他的伤恸、怒火和焦虑的能量。在每一个他从暗夜小巷活下来的宇宙中,他都会成为蝙蝠侠,不论兰迪存在与否。 这是布鲁斯的本质。他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 他是黑暗的正义。是复仇的怒火。 而他从不放弃。 现在,兰迪开始有点能在眼前的布鲁斯身上看见这个男人的影子。 那就是兰迪意识到她终于可以放心和放手的时刻;也是她意识到这段旅程即将结束,她就快要可以回家的时刻。 “布鲁斯……”她情不自禁地唤道。 “什么?” 布鲁斯正转身想找回衣服穿上,却发现上衣在刚才与恶魔的打斗过程中已被地狱之火烧成灰烬,只剩一小块袖子部位的碎布。他捡起那块碎布,维持着半俯身的姿势,从肩膀上回过头。 兰迪扑向他,将脸埋进布鲁斯怀中。 “只是想让你知道,虽然我们的开场不太好,中间也一波三折,但回去后,我会想你的。”她说,“我是指这个年轻的你。” 跟这段过去;兰迪在内心补充道。 这将会是一大箩筐的有趣故事值得她在感恩节的晚餐上拿出来分享。到那时候,她会成为家里所有孩子的最爱和最敬畏的存在,因为她掌握了所有人的黑历史、更胜于伟大无所不在的神谕。 布鲁斯显然对兰迪突如其来的拥抱感到不知所措,尴尬地回应这个拥抱,轻拍她的后背,并回复道:“我,嗯,我也是。我是指,我会想你。” 兰迪花了点时间沉浸在这个拥抱中。 然后她放开布鲁斯,低下头,一起盯着布鲁斯手里的那块碎布。 “阿尔弗会想知道我的上衣去了哪。”布鲁斯叹气,“解释会很尴尬。” 兰迪赞同,“而且我们真的需要找到一大块地毯来遮盖地上的痕迹。” 自从真正意识到旅程快要结束、家就在前方以后,兰迪一反常态地期待起拉斯的召唤。 这必须是最后一站,她会跟塔莉亚成为朋友然后回家。 兰迪估计这不会太愉快,考虑到塔莉亚上次见到她时,一开始表露出古怪的怀疑态度。 重点是,塔莉亚是塔莉亚奥尔古尔。使用全名,以强调此处该注意的事。 如果布鲁斯小时候都这么棘手了,兰迪不敢放任自己对在邪教环境中成长的小塔莉亚抱持太大期待。她的计划是,因为她真的很喜欢塔莉亚这个朋友、也享受未来她们能拥有的友谊,所以她会尽力搏取塔莉亚的好感,但不排除有一定的概率会被塔莉亚背刺。 正因为兰迪了解塔莉亚,她才会做出这个负面假设。她爱这个超坏的女人,完全愿意付出一点代价只为了可以彼此拥抱,但也不能对对方身上危险的尖刺视而不见。 接下来的日子里,兰迪只要想起,就会随口交代布鲁斯一些该注意的细节,多半都有点没头没脑。有几次赛琳娜恰巧与他们一起行动,听见了,打趣道:“到底为什么这么多奇怪的叮咛?又不是说你要死了什么的。” 布鲁斯脸都黑了。 赛琳娜仍一头雾水,“干嘛呢?我又没有说错话?嘿你要离开了吗尤莉?瞧?她摇头。她不可以背弃我们女孩之间的誓言,否则她知道下场是什么。” “我会被一千只猫吃掉。”兰迪干巴巴地接口道。 真的很遗憾,此时的赛琳娜仍不是真正的猫女。这里只有她一个人能听懂这个笑话。 最后一次跳跃发生在兰迪完全准备好的时候。 比起上一回趁她煮热水时召唤,导致布鲁斯跟托尼在她是生是死的半信半疑中焦虑度日,这次兰迪刚吃过午饭,东西也都带在身上,正随着赛琳娜走出餐厅,脸上有好不容易找回来的魔法道具,稍微改变了脸型。 在该场景中,兰迪唯一没料到的是,她会看见拉斯正用塔莉亚的鲜血来加强召唤的力量。鲜血指的是最新鲜的血,刚从塔莉亚手腕上流出来的那种。 “──够了!停下来!” 兰迪大声喊道,第一次如此迫不及待地从时空洪流中出来、来到拉斯奥古的面前。她朝着塔莉亚躺在上头的小型祭坛走了两步后就停下,低下头,恼怒地瞪着手腕上的魔法锁链。 这不是真正阻止她向前迈进的原因;她瞪着锁链,只是为了掩饰先前看见塔莉亚被当作祭品就心急的表现。 拉斯开始他的满口废话,其中只有几句重点,“在这么长的时间后,你终于愿意现身于我们眼前,衔尾蛇。我召唤了你许多次,很荣幸处女的鲜血终于达到了您的要求标准。” 兰迪觉得 好恶心。 “释放我。”她只说。因为这听起来就该是一个被不幸被抓住的精灵会说出的台词。并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别在讲话时瞄向祭坛上的塔莉亚。 相信塔莉亚会没事的。拉斯不可能真的献祭他仅剩的一个女儿……对吧? “恐怕不行。”拉斯冷笑,“我才刚抓回你,是什么使你相信我会再放你走?” 那是句非常烂的台词,使拉斯听上去像是个从三流言情小说中走出来的霸总男主,但兰迪唯一允许在她面前表现得像个霸总的人只有一个布鲁斯韦恩。 她看着站在召唤阵外的拉斯;这个老人仍一脸傲慢,脸皮皱巴巴的,浑身上下散发出垂死、腐败和拉撒路魔法的气息,灵魂几乎不存在,只有鬼魂缠绕着他──令她惊讶的是,她的魔法程度不知何时已精进到能看出最后这点。 兰迪甩了甩手臂,听见魔法锁链叮当作响。 她不会费心告诉拉斯,他真的没有抓到她,是她选择被抓住;正如同她不会费心纠正对方她有自己的名字,这个形体并不是衔尾蛇本身。 “你知道这不能真正困住我。”她淡淡地道,“让我们都做个体面人吧,拉斯奥古,这不是你对待贵客的态度。你主动松开锁链,或是我自己来。” 拉斯站在台阶上凝视她。一会儿后,他做了个手势。 一旦僧侣们停止诵经,魔法锁链也消散于空气中。 “都退下。”拉斯命令道。 环绕召唤阵的僧侣和联盟成员低着头鱼贯退出这座石造神殿。有两名女忍者靠近祭坛,从上头扶起塔莉亚。不好看出在此先前塔莉亚已失血多少,但从她仍有力气恼怒地拍开对方的手,表示自己不需要搀扶的动作看来,兰迪认为自己可以暂时放心。 待神殿终于只剩他们二人后,拉斯缓缓走下石阶,开始绕着召唤阵,像个典型的反派那样来回走动。 天啊,这开始过时了,她在这里等得都老了;兰迪心想,却得忍住开口嘲讽拉斯的冲动。毕竟,她发出的每一个声音,最后都会成为对方的线索。 在长达至少五到十分钟左右的精神角力后,终于,拉斯决定别再继续浪费时间。 “不得不说,你的样子与我的想象有段落差。”拉斯评价道,挑剔地斜睨兰迪的衣着,“你打扮得像个年轻美国女孩。我以为一个古老的魔法会有更好的品味。” 兰迪看着自己的手指甲说:“真粗鲁。谁说过我是女性了?” 拉斯皱起眉,“你不想真的激怒我,女巫。我能看出你来自哪,从你的鞋子、你的裙子……我的问题是,你是如何做到的,使衔尾蛇与你签订契约?” “你难道不想知道吗?”兰迪狡猾地反问。她不认为拉斯真的在问这个问题,也不认为拉斯认为她跟衔尾蛇之间存在任何契约。 第235章 进入联盟那次拉斯想要纳妃 这是心理战,是他们双方假意交流,以藉此打探对方知道多少;区别在于拉斯必须玩这局棋是因为他真的得搜集情报,而兰迪知道他知道的其实没有他假装他知道的那么多。 这是个优势。她掌握了那么多未来的信息。 可同时,她最大的弱点却是塔莉亚,拉斯的女儿,其目前最仰望的、最听从的是拉斯。 这使得她的弱点就跟优势一样大。 一旦拉斯察觉这点,他必然会派塔莉亚前来探听情报。塔莉亚一直都是拉斯身旁最优秀的菁英,最出色的间谍,直到她不再是。 兰迪拿不准是否该为自己在这件事上有功感到自豪,分裂别人的家庭,拆散亲子关系,这听起来不像她;但当其中扮演父亲角色的人是拉斯时,她发现自己很难对此有一丝一毫的罪恶感,尽管她应当如此。 拉斯漫步到兰迪面前。 “我不认为这该是你感谢恩人的方式,女巫。”他说,“我大费周章才将你从混乱的时间洪流中救出,这就是你回报我的方式?粗鲁、傲慢的态度?” “也许我更想待在里头,这样就没人能抓到我。”兰迪回道,面不改色,“也许我只是讨厌有人跳过网上预约就把自己挤进我的行程安排。也许我只是不欣赏你的邀请方式。你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是,同意是性感的?什么?你真的没有?” 拉斯当然没听过。不仅是因为他是拉斯奥古,一个极端富权协教首领,更是因为这句话出现在数十年后。 即使他对兰迪的用字遣词感到一定程度的困惑,他所表现出的最多也就是一个看似不满的皱眉,“听着像是你正在责怪我不请自来。而我确信你知道你正在与谁对话。” “活了数百年,莫非恶魔之首还经不起一点点小拒绝?”兰迪嘲讽他,脸上却挂着赛琳娜式的笑容,“是的,我讨厌插队者。去排队,你不是唯一一个想找到我的人。” 拉斯沉默不语,意味深长地打量她。 半晌,“既然如此……联盟欢迎您,女巫。”拉斯说,甚至朝兰迪微微一笑。 并不是说兰迪没有稍微料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但当拉斯开始对她表现得有礼貌时,她仍控制不住眉毛上扬的冲动。 拉斯态度丕变,这一定是因为他看出不论他如何威胁、兰迪都不会透露任何事,更不会给他他想要的东西,所以他采取计划B,叫做虚情假意。 他可能也认为兰迪需要一个避难所……既然兰迪在谈话中透露她‘其实躲在时间洪流中’,更直言不是只有拉斯想找到她。 公平地说,这些都是事实。所以兰迪心跳寻常,神情言语之间都读不出一丝谎言或误导的迹象。她真的没有撒谎。 但她仍这么问:“是吗?联盟欢迎我?可为什么我要留下?当我有其他选择时?” “容我只出一点事实,女巫,”拉斯说,“我大胆假设你正在躲避某事或某物,而联盟将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之处。” 兰迪低头瞥了眼召唤阵,“你想让我相信一个用处女之血把我从时间洪流中抓出来、只为了从我身上拿走某物的这个……不论你称其为什么联盟,”她环顾四周,最后目光来到拉斯脸上,“是世界上最安全之处?” 拉斯像蛇一样说出这些话,“哦,相信我,当我在施行召唤时,并未料到最终会是一个完整的女巫出现在召唤阵 上。我确实想要一样你拥有的东西,可这并不是说我非得夺走它、才算是得到它,我们可以让事情维持目前的状态,前提是你待在联盟中。” 那么,人质;兰迪心想,自动将拉斯的长篇大论翻译成简短一个词。 不仅如此,他还想让事情朝向新的方向前进。他想要在不必处理衔尾蛇的‘诅咒’的前提之下使用这个东西。 许是兰迪花了太长的时间回答,拉斯继续说:“联盟永远欢迎强者,而很显然,你是位……具备实力的女巫。我确信你选择回应召唤,是因为联盟也有你想要的东西。我们可以互利。” 这听起来几乎是个不错的提议── 假如兰迪的真实处境一如她暗示和透露的。假如联盟的真实情况也符合拉斯想伪装和成为的。 “关于互利,你指的是?”兰迪问。她的确关心这点。 “你可以为我服务。”拉斯说,彷佛这是种殊荣,“你可以成为我的恶魔之拳……不,让我更正我自己,你不适合这个位置,你更适合成为我的恶魔之心──” “甚至,更多。” 一般而言,兰迪应该为拉斯言语间下流的暗示感到毛骨悚然和恶心,进而大声抨击;相反地,她大笑起来。 天啊。兰迪心想:这是多疯狂的世界,拉斯想招募她,他想要她为他工作,他还想纳她为妃子!当然了,这当然就是拉斯会做的事。这里有个熟悉的套路,与拉斯面对布鲁斯时几乎一模一样。 (现在回顾起来,当时,拉斯允许布鲁斯带着她在联盟停留──此举似乎有了全新的不同解释。) “这就取决于你究竟能提供给我什么了,恶魔之首。”兰迪告诉拉斯,一边向前走,走出这个用血画出来的召唤阵,“我是个魔女,陛下。魔女不做慈善。” 这个召唤阵从来都没有真正困住她。兰迪证明了这点。 拉斯用那双布满皱纹的眼凝视她,缓缓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您将是联盟的贵客,这是我的承诺。” 如果说联盟真的有哪点能谈得上不错,那就是他们货真价实的重视任何领域中的菁英人才。 平心而论,这点比起外头许多非邪教的正常企业好多了,工资高待遇好福利一个不少,怪不得会有科研人员自愿为联盟工作;兰迪苦涩地想到,因为拉斯尊重不同领域中真正的人才,却唯独不重视塔莉亚。这真讽刺。 此时,兰迪正是其中一位拉斯认为拉拢后会对壮大联盟有利的魔法领域人才,同时她也有拉斯想要的衔尾蛇,二者相加后就成为眼下的局面,兰迪成为联盟尊贵的人质,正如同其他留在此处工作的科研人员一般。 所以现在兰迪再次在南达帕尔巴特峰顶有个自己的房间。不同的是,这次房间豪华,她还得到两个婢女,出于监视和操纵的目的。 头几天兰迪都没有见到塔莉亚。到了第二周,她才在路过一个庭院时看见塔莉亚,在庭院中央,正在练剑。 截至目前,兰迪有几个发现跟推测:第一个就是,塔莉亚好小。 这不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塔莉亚;是个十三岁、正处于发育期的塔莉亚。 考虑到塔莉亚与布鲁斯年龄相仿,兰迪认为,她正处于在布鲁斯面前第二次消失到第三次出现之间的那段时间中,此时此刻在遥远的安多佛应该有一个严重焦虑的布鲁斯,正在与托尼争论她是死是活。 所以这也意味着她不可能在此处待超过两年半,因为她只消失两年半。 要是这中间还有一些消失的时间,那就更短。 此外,她也没有拿下陪赛琳娜外出吃饭时戴上的那张假脸。她任由拉斯唤她女巫跟魔女。 所以拉斯仍未看见她真实的样貌,也没有一个名字,身高和体型不能说明任何事,在寻人这方面拉斯唯一能掌握的定位相关线索就是她身上的衣着── 祝他好运。这是一套在连锁超市买的量产洋装,因为她不想在赛琳娜面前因着穿着昂贵踩着对方仇富的神经(十六七岁时的赛琳娜所喊的口号是“吃富人”)。 兰迪不敢直接梦想拉斯直到布鲁斯带着她行动好长一段时间后,才真正认出这时的她跟未来的她是同一人;她只想尽可能混淆拉斯,让他直到死都没能摸清她出现在现实中的定律。 幸运的是,拉斯真的相信他是唯一一个有能力把她从时间洪流中抓出来的人,这种自大的自信对兰迪有利。 他的确相信是他救了兰迪。要是没有他出手相助,兰迪会出于躲藏的目的被卡在时间与时间的模糊地带,像是,被卡在那儿一辈子。 这是兰迪通过其他刺客隐约透露出的蔑视态度,和偷听来的交谈得到的情报。这些忍者认为要是拉斯大人不好心收留她,她无处可去,只会在外头流落到被追杀的地步。 兰迪短暂地考虑过这会不会是假情报? 但再想想拉斯的傲慢和自大,也许不是。 毕竟不能主动暴露弱点,兰迪耐心地等到第三次目睹塔莉亚在她的必经之路上练剑之后,才开口询问:“她是?” 婢女给了她一个简短的介绍,“塔莉亚公主是拉斯大人的第二个女儿。” “另一个呢?”兰迪顺势问。 “离开了。”婢女答,“请别询问拉斯大人同样的问题,他不会太高兴。多年来,拉斯大人都为妮莎大人离开我们感到痛苦。” 第236章 进入联盟那次塔莉亚被派来卧底…… 兰迪不予置评。 隔着庭院,她与塔莉亚目光交会。 塔莉亚的双眼中了无生气。她活着,正在呼吸,但她的灵魂跟思想则否。 兰迪移开目光。 “他们应该给这女孩换个导师。”她评论道,冷淡的语调完美地掩饰了自己真正的情绪,“看着像是她需要一些新的教学方式,以帮助她突破瓶颈。” 这句评论将会招致魔头到访,亲自关切;兰迪明白这点,从一开始。 “我刚听说了些有趣的事。”拉斯以此为开场白,坐在兰迪对面,手中端着一盏淡茶,乍看之下几乎像个画上的仙人──道貌岸然的那种,“有人告诉我,你对我养育女儿的方式存在一些不同的看法。” “现在,魔女,告诉我,我该将其视之为一次因着不同文化造成的简单误解,或者我该认真看待这条评论?” 事情进展正如兰迪所期望;否则她何必对拉斯派来伪装成婢女的影武者说这些话。 “你可以认真看待它,”兰迪轻松地说道,“因为那就是我的意思。” 她知道这句话会传进拉斯耳里,也知道拉斯会来找她,这就是她的目的;她希望自己的态度能明确传达出这点。 拉斯缓缓哼了一声,在棋盘上移动棋子,用马吃掉了兰迪的一只卒。 “我希望这意味着你重新考虑了我先前的提议,而非看高了我对你的需求。联盟确实正在寻找一位强大可靠的魔法领域成员,那不必非得是你。” 言下之意为:我还是可以反悔杀掉你。你没那么重要。 兰迪微笑,也将自己的马推向前,如此一来拉斯必然将损失方才吃掉卒的那只马。 “难道提出评论的立场就非得是母亲,不能是导师吗?”她问。 拉斯损失了马。又用炮吃了兰迪的马。 “你想要我女儿,一个奥尔古尔,成为你的学徒。”拉斯慢慢地道,“这是你选择留在此处的目的。你的魔女名需要继承者。” “我可没这么说。” “难道并非如此?你需要一个继承人,而你将目光投向我女儿。” “我听说你有两个女儿,所以你或许不介意其中一位多学会一项才艺。别担心,她仍属于你,我不需 要她为我履行任何义务。” 拉斯的怒气显露,“谁告诉你我有两个女儿?” “如果我的能力有那么差,我已经死了。”兰迪答,同时车向前移,捉了拉斯的兵。 棋局至此打了个平。 拉斯的目光从棋局移向兰迪的脸。 “你曾说过魔女不做慈善。现在,你却想让我相信我的女儿可以继承你的魔女之名,却不必履行任何义务?”他讥讽道。 “她已经支付了同等程度的代价,而你不必知道那是什么。”兰迪强硬地告诉拉斯。 拉斯用食指摩娑下颔,目光算计。 “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会考虑这个提议,”他说,低头再看棋局,“当几天前,你告诉我、你从未下过这种棋时,我没想过你会进步得如此神速。” 兰迪的车死锁了拉斯的棋;这么说并非是真无路可走,可前提是,拉斯想不想硬搏一把。 狡猾如拉斯,自然选择和局。没有任何理由这么早就撕得鱼死网破。 “十分荣幸我能为一个像您这般长寿的人带来惊喜。”兰迪讽刺道。她不认为此时的拉斯真的能明白她在讽刺什么。 拉斯发出一个粗糙的鼻音,结束了这局棋,也结束了他们这次交谈,起身离开对弈房。 那天晚上,兰迪发现她的两个婢女都换人了。 她或许不该担心先前的婢女去了哪。 三天后,一名忍者前来转告,说拉斯答应让她成为塔莉亚公主的导师,唯一条件是不能教塔莉亚魔法。 ……这个老混蛋。 尽管忍者刺客们愿意尊称塔莉亚为公主,然而,就兰迪所见,他们对于一位女性继承人代替拉斯领导他们的前景谈不上太满意。 又或者这不是女性继承人的问题;是这个公主不是他们真正期待的那位。 “父亲告诉我,你会成为我的新导师。”塔莉亚问兰迪:“你能教我什么?” 兰迪站在塔莉亚面前,仔细地打量这位带着剑来找她的少女。 “你的期望是什么?”她反问塔莉亚。 塔莉亚皱起眉,“当然是更高深的技巧,”随后又瞇起眼,“但你是个魔女。” “因为大家都说我是个魔女,你就认为我不会打斗,这是个谬误。”兰迪指出。 “……父亲没有告诉我,你要教我打架。”塔莉亚怀疑地看着她。 一旦塔莉亚做出这些表情,她就更像兰迪记忆中的达米安了;人们总是以为达米安是迷你版的布鲁斯,事实并非如此。或许外表上达米安就像一个晒黑了的小布鲁斯,可他的举止神情间却都有着塔莉亚的影子。 兰迪并未指出尽管塔莉亚不认为她要来跟兰迪学习用剑,却仍带着剑前来找她的这个事实;她也并未指出“父亲说”并不真的就是这个世上的真理。 她只说:“你已经知道如何打架了,我不需要教你一件你已经擅长的事。” 塔莉亚冷冷盯着她,眼里全写着:那你到底要我在这里做什么? 兰迪走过去,拿走塔莉亚背上的背着的剑,并说:“我们所要做的,是培养你的心境和你的思维。” “通过……?” “通过艺术、生活和每周一次的沟通,”也可被称之为每周一次的与治疗师会面,兰迪在心里说,“然后我们就能发现你真正在寻找的事物。” 塔莉亚冷漠地看着她,一副这才早上七点、她已经在胡言乱语的模样。 “我之所以在这,”她一字一字地说,“只是因为父亲要求我这么做。” “我知道。”兰迪想,她还知道塔莉亚身上背负着套近关系的任务。看似拉斯还未对塔莉亚下达更进一步的指示,只要求她待在兰迪附近并取得信任。 她们在庭院中央对视。 塔莉亚看着兰迪,看着被拿走的剑,看着庭院中央的樱花树,再看着兰迪。 “明白了。”她说,僵硬地点头,“那么今天我们的课程内容是?” 兰迪差点以为自己在跟达米安对话。 值得注意的是,当拉斯发现兰迪要求每周抓住塔莉亚一到两天,每次浪费塔莉亚三到四个小时,只是为了与塔莉亚一起进行一些艺术或辩证活动时,他没说什么。 这或多或少叫人惊讶,却又不真的令人意外。 看着像是拉斯也好奇兰迪能对塔莉亚做多少事──这种好奇心是出于嘲笑,由自大的自信所支撑起,一如既往,拉斯不仅低估了兰迪跟塔莉亚,也高估了他自己对事情的掌控程度。他好奇,是因为他相信塔莉亚永远走不出他的操纵。 兰迪在这里就是为了证明拉斯是错的。 塔莉亚可以成为她自己,而不仅仅是一个被拉斯操纵的傀儡,尽管目前这个面无表情、眼神缺乏光芒的女孩确实如此,因着过度听从和盲目信任而缺乏自我主张,以至于竟会落入一个最基本的谬误中。 这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兰迪知道,未来,这个年轻女孩会成长为她所熟悉的那位挚友,成功走出拉斯的施虐循环,找到自我,并成为一股无法忽视的自然力量。 随着艺术课和沟通课(其实是精神分析、情绪治疗与想法引导课,不过没人会蠢到直接指出这点)来到第三个月,塔莉亚在兰迪身旁越发放松。 有次,她告诉兰迪自己是如何亲眼目睹了生母的死亡场景。 塔莉亚的生母名梅丽桑德。在塔莉亚记忆中,年幼时,拉斯曾安排她与母亲住在其他国家,与拉斯的养子昆兰一起。 此处提及的昆兰,是拉斯曾经的养子,目前下落不明。 这个本该是塔莉亚养兄的人,在成长过程中,性格变得越发扭曲。 梅丽桑德数度要求拉斯送走昆兰。拉斯置若罔闻。 然后某天,悲剧就在塔莉亚眼前发生。 究竟拉斯出于何种目的决定收养这个父母都死于联盟任务中的孩子,天知道。兰迪只能从她对拉斯的认识大胆推断这可能是拉斯的另一个潜在受害者;会像达米安那样,被培养成拉斯的灵魂容器,或者,像布鲁斯那样,被安排与奥尔古尔的女性结婚,以便产出符合拉斯理想的后代。 “有天,昆兰将她推入坑中,然后她就再也没有起来。”塔莉亚平静地陈述了当时发生的事,“事后,父亲认为这是我的错。” 兰迪皱着眉问:“你也认为这是你的错吗?” 塔莉亚沉默了两秒,快速地环顾了四周。 “你可以说出来。他们听不见。”兰迪低声保证。 当然她会在与塔莉亚相处时用魔法干扰周遭的环境,确保拉斯的影武者不能掌握她们的言行举动。 “当然不是。”塔莉亚大胆说出这句话,“这都是昆兰的错。我想找到他,杀死他,做为他杀害我母亲的报复。” 第237章 待在联盟那次塔莉亚逐渐动摇 “我们可以将其排在待办清单上。”兰迪顺口道,看见塔莉亚夹杂怀疑的古怪眼神,才注意到自己的用词,改口为:“我的意思是,你。不过我确信你已经将其安排上了。” “当然如此。”塔莉亚说,仍怀疑地盯着她。 她们凝视彼此。直到塔莉亚脸上的神情恢复原先的死寂。 “我们都同意今天的谈话不会透露给第三人。”塔莉亚警告她。 兰迪注意到,塔莉亚的手朝向剑。 “是的,当然。” 那是第一次。 关于大坝决堤,通常就是从一点点的破裂开始。 第二次塔莉亚无意间提及她的生母,梅丽桑德曾经可能是个流浪的算命师(真巧,这个女人也在魔法领域),因着其精准的预言能力与拉斯相遇,相爱,随后结婚,生下了塔莉亚。 看来当拉斯说,“联盟需要一个魔法领域中的杰出人才”时,他并没有对兰迪撒谎;他真的在狩猎魔法领域中、所有与未来或时间有关并擅长于此的女性,不是吗?之前是梅丽桑德,现在则是兰迪。 这就使兰迪对拉斯的印象越来越差了。 当下她差点问塔莉亚: 你有没有考虑过为什么你活了上百岁(可能千岁,鬼知道)的生物学父亲,会突然对一个年纪不超过二十岁的年轻女性产生爱情兴趣?你有没有考虑过其中存在的所有道德问题? 考虑到塔莉亚称她的母亲死时约二十五岁,当时塔莉亚已有四或五岁,怀孕需要一年──那么,与拉斯相遇时,梅丽桑德不超过二十岁,这是兰迪算出来的结论。 这里有很多问题,像是,有那么多,兰迪跟本不知从何谈起。光是拉斯追求梅丽桑德这件事,就能使拉斯自己百分之百完美符合、他提倡要从地球表面上清除的恶心罪犯中最大的其中一个。 拉斯总说要清理地球的环境。 很好,现在兰迪愿意支持这个想法,首先就从拉斯本人开始做起。 她没这么说。仅做出一个中立的表情,发出治疗师式的平淡鼻音。 至少可以说,塔莉亚对她的中立态度感到满意。 接下来,塔莉亚陆陆续续又透露出许多让兰迪听了在内心放声尖叫的儿时回忆细节,像是: 在塔莉亚的记忆中,养兄昆兰精神状态不稳定,表现得很吓人。梅丽桑德要求拉斯送走昆兰,拉斯反而将梅丽桑德跟塔莉亚单独留给昆兰。 (此举听起来非常接近一次精心设计的谋杀陷阱。兰迪必须咬住脸颊内侧的肉才能避免自己大声说出这句话。相处四个半月,她仍拿不准要是她直接指出拉斯的缺点,塔莉亚会有何反应。) 另一次,塔莉亚承认,她正在追寻的事物是“如何突破我的瓶颈,取得更大的进步,让父亲明白我才是更值得他费心关注的女儿”。 一言蔽之,就是争宠。 与一个根本不在场的人。 情况悲伤到兰迪无法言喻。 这就使得话题来到妮莎奥尔古尔;塔莉亚离家出走的姐姐,比塔莉亚早大概两个世纪出生,从这个世界最混乱的那段期间活了下来,甚至当初也是妮莎主动找到拉斯跟联盟的所在之处。 平心而论,这确实挺厉害的;考虑到妮莎是十八世纪左右的人,出生在俄罗斯,她的母亲只是拉斯在当地停留时短暂的冬日恋情,仅凭母亲提供的一些线索,妮莎就能横跨国家、大海捞针地找到拉斯── “不怪父亲永远都在称赞姊姊,”塔莉亚说,“她能力出色。不怪所有人都期望姊姊回来,成为父亲的继承人。” 兰迪不予置评。 妮莎可能很优秀,但这不是拉斯贬低塔莉亚的借口。重点是,妮莎再怎么优秀、她都决定脱离联盟了,听见了吗?这个优秀的大女儿选择主动离开。 “如果你父亲对她有那么好,为何她还会选择离开?”兰迪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塔莉亚危险地凝视她,“你说什么?” 此时否认就是懦夫之举。联盟瞧不起懦夫。 兰迪叹了口气,勇敢承认道:“我说,如果你父亲那么想念你的姐姐──或者让我们回归这个问题的本质,打从最开始,如果拉斯对她有那么好,为什么这个优秀的继承人,会决定放弃她花费半 世纪的精力才赢得的宝贵地位,离开联盟,与拉斯永恒地断绝关系?这不合理。” “再说,似乎你父亲也没做出什么实质行动,去挽回他理想中的继承人。应该至少要有某种赔偿性的礼物吧?” “或者更简单的,抹消那个使他们发生分歧的原因,那样你姐姐应该就会回来。同为女人,我知道对我们中的一部份人而言,一份珍贵的礼物再如何也比不上所爱的人为我们做出货真价实的改变。” 塔莉亚盯着兰迪。直直盯着。死死盯着。 如果眼神能杀人,兰迪想。要是眼神能杀人。 “听着,不管你想不想面对,这都是个你该好好思考的问题。”她直言,“我就不瞒你了,塔莉亚,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替拉斯从我这里搜集情报,博取信任,因为拉斯要求你与我建立情感联系,如此一来他就能通过操纵你来操纵我为他做事。是啊,我都知道。” 顿时塔莉亚的表情一片空白。 “而你仍允许我。”她问。语气平板,不像个真正的问句,更像是指出既定事实。 “你想知道为什么?因为我的确在乎你。” 塔莉亚低下头,盯着鞋尖,沉默了会儿后再抬起头。 “假使你允许我只是为了反过来操纵我攻击我父亲……” “哦拜托了,塔莉亚,”兰迪朝天转眼珠,“看着我。如果我想攻击谁,我可以自己去做,不需要棋子,不需要帮手。我不是你父亲。要是我真的想让哪个混蛋停止呼吸?我会亲自去做。坦白讲,不假人手会让我更有安全感。” 塔莉亚皱起眉,仔细地看着兰迪。 兰迪很难从塔莉亚此时的表情读出她的任何想法,只能猜测塔莉亚正在思考。 许久,塔莉亚问:“为何你选在此时戳破这件事?” “我认为你知道答案。”兰迪告诉她,“我认识你,知道你有多聪明。你所需要的只是一点提示。” 她想点醒塔莉亚,引导塔莉亚注意到拉斯的操纵本性,跟他可能想对兰迪做出的事。不管那到底见鬼的是什么。 塔莉亚眉头皱得更紧了。 “真的塔莉亚,你可以少一点自我质疑,”兰迪说,摇摇头,“如果你真的必须怀疑某事某物?去怀疑别人吧。这对你有好处。” 塔莉亚再次以夹杂质疑的冷漠目光斜视她,像是才早上九点,兰迪就神智可疑的在胡言乱语。区别在于比起先前,那道斜视的目光多了些滑稽和恼怒的喜爱。 “这里唯一值得怀疑的就是你。”塔莉亚声称,在这句话后,自主决定已经可以结束当天在兰迪附近的间谍活动。 不论如何,兰迪认为塔莉亚回去后必然想通了些事,因为三天后她听到外头的忍者们在大声讨论,塔莉亚是如何在实战中第一次成功划破拉斯的衣领。 恭喜她。 尽管兰迪为了阻碍拉斯监控窃听做了一切努力,但正如这件事本该有的合理进展一般,拉斯还是知道了她知道他想通过塔莉亚来操纵她。 兰迪懒得考虑是谁告诉拉斯这一切,即使是塔莉亚,那也没什么好想的。 他们的关系越来越紧张;每月一次的棋局只是更加证实这点。 然而,拉斯仍什么也没说。 似乎双方都决定,在这个阶段,他们可以继续表现得一切如常。 兰迪暗吋。拉斯紧张了吗?应该是。拉斯逐渐担心起她对塔莉亚带来的影响大过于他吗?一定的。 但拉斯会中止该计划吗?不,他不会。 截至目前,局面仍对拉斯有利。她可能是对塔莉亚造成了比拉斯预期中更多的影响,可塔莉亚进步了,获利的仍是拉斯。 ──除非塔莉亚开始忤逆。 “那就是时空洪流中的景色?”塔莉亚问。 兰迪坐在画布前,转回头。 她们今天的三个小时会用来画油画,这对塔莉亚而言是件奢扯的事,因为要不是兰迪微妙的身份和她身上的衔尾蛇、要不是塔莉亚是兰迪唯一接受被拉斯派过来套交情的棋子,塔莉亚不会被获准有片刻的休息。 “不,这是一个假想情境。”兰迪告诉塔莉亚。 这算是个半事实;她所画的其实是她的前一段人生中见过的地震情景。 多年来,这些情境有时仍出现在兰迪的恶梦中。事后想来,这或许也是她如此渴望有个完整的大家庭的其中一个原因,不仅仅是原生家庭造成的创伤,更因为她经历过哥谭的大洪水跟更可怕的事。 塔莉亚斜觑她一眼,不置可否,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走到兰迪身旁,两人肩并肩地观看兰迪画到一半的画。 “我不认为我有必要提醒你此事,”塔莉亚顿了顿,“然而……或许你该知道的一点是,我父亲之所以同意我们将生命浪费在艺术这种无用的事上,是因为他相信能从你笔下的画布中窥探你想向他隐瞒的事。” 第238章 待在联盟那次塔莉亚藏小动物(兰迪是…… 这次,轮到兰迪凝视塔莉 亚。 做为拉斯的间谍,塔莉亚是该表现出动摇,这样才能换取兰迪的信任,可是这?好像有点多。 “这是你该提醒我的事吗?”她半开玩笑地问道。 塔莉亚平淡地直视她,“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我自己。” 兰迪微微扬眉,缓缓点了点头。这句话听起来像她认识的那个塔莉亚,这是件好事。 “你总表现得彷佛你无所不知,这是否也是你的魔法?”塔莉亚问。 兰迪发出玩味的哼哼声,“继续猜吧,有天你总能猜着真正的答案。” 即使塔莉亚对此感到不满意,她也只能接受现实。现实是兰迪现在什么也不会透露,而拉斯也不想冒险从兰迪身上取走衔尾蛇,觉得那是杀鸡取卵──这个老魔鬼仍想着要将利益最大化,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来。 至少,拉斯是这么认为的。 她们继续凝视兰迪即将完成的这幅画。 “因着这幅画,父亲可能会相信你曾拜访过地狱。” “那就太好了。”兰迪在画布上加一笔,“如此一来他就会更对我无法自拔。” 一方面,拉斯一定会更喜欢一个曾到访地狱的魔女,所以这句话没说错;另一方面,兰迪刚刚发现自己胡说八道的技巧越来越熟练。听听她讲的这是什么话,这么说的同时她甚至没有恶心到自己。 那一刻,塔莉亚所露出的表情是无价的。 “父亲看高了你。不论魔女与否,你都只是个满嘴胡言乱语的神棍。”她看起来很气愤。眼神不再死寂,冷漠的面具也出现裂痕。 “哇,终于你注意到你的父亲不总是对的。我真为你感到骄傲,塔尔斯。” 这是兰迪数个月以来头一次以她自己熟悉的方式来称呼塔莉亚。 塔莉亚的脸皱了一下,“别称我为……那个。” 兰迪不以为意地耸肩,拒绝承诺任何事。 塔莉亚只能以她自己面无表情的方式翻了个白眼。 随着塔莉亚死气沉沉的外壳逐渐崩解,拉斯在兰迪面前的态度也越发阴晴不定、时而暴力愤怒时而温和有礼,真正接近一位精神病患者,严重程度远胜于甚至是明科汗,而兰迪还以为明科汗已经是个大麻烦。 塔莉亚说,这是坑的副作用,是“拉撒路魔法的代价”,因为据联盟内某些长老们转述、及长年来的口耳相传,最初他们所认识的拉斯奥古是个好人,而所有浸泡过坑的人都不免变得有些疯狂。 所以拉斯发疯都是因为洗澡水里有过量荧光剂,听着挺有道理,但兰迪不这么想。可能拉斯确实是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疯狂,但要是最开始他没有长生不死的想法,后来他也不需要苦恼该如何将自己已经半疯半失智的灵魂转移到新的、健康的身体中,从而变得更疯。 有无数次的机会,拉斯可以停下来,可以为这台失速的火车踩下剎车;相反地,他踩了油门。 兰迪神智正常。她真的不会对发生在拉斯身上的任何坏事产生一丝一毫的怜悯之情。这是他活该。 同样地,因为她神智正常,兰迪不会把这些想法直接说出口;她只是继续胡说八道,直到塔莉亚恼怒又被逗乐地笑了起来。 几日之后,塔莉亚再次问了兰迪一个挺可疑的问题,说是想知道时间洪流中的景色如何。 当时她们再次坐在庭院中央的花树下,正在速写。 “我可以回答你的这个问题,但前提是,我真的想知道,为什么你们全都如此好奇我在时间洪流里的生活?”兰迪问。 塔莉亚没有看她,淡淡回答道:“这是来自香格里拉的谣言。尽管联盟长年来都与香格里拉处于极端敌对关系,这不意味着我们缺乏能力,做不到香格里拉中收买一个卧底。” 兰迪的画笔停顿一下。 提起香格里拉,她最先想起的是什么?是斯特兰奇。此处注明是纽约的斯特兰奇,从外科医师转任至尊魔法师的那一位,不是哥谭的那位罪犯。 兰迪继续思考。 她仍记得是斯特兰奇给了她第一本魔法书,那本书封印了另一半的衔尾蛇。不过,在这个时期,至尊法师应该仍是斯特兰奇的导师。 没人会不知道目前香格里拉的至尊法师,其最擅长的是时间魔法。至尊法师知道整条时间在线所发生的一切大事,其个方面程度都远胜于兰迪。 所以很显然,不知何故,这位至尊法师正在帮忙。 此处最大的证据就是,要是少了这条来自第三方的捏造情报,兰迪就做不到如此顺利的唬弄拉斯。 她现在的安逸有大半都建立在以此为基准的谎言上,一旦拉斯发现真相,他必定会勃然大怒,震怒之中估计他会失去理性,不再管什么杀鸡取卵利益最大化,只会一心想要她的命,就像她过去所经历的那样…… 等等。 然后,兰迪的画画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据她所知,拉斯只有可能让一个人负责对接这位卧底,那就是塔莉亚。 除了自己精心洗脑过、从婴儿时期就如提线木偶般操纵在手中的亲生女儿,拉斯不会信任联盟中的其他任何人来接近与衔尾蛇有关的事。 正因如此,才使得塔莉亚在未来成为比拉斯更了解衔尾蛇诅咒的人。 现在,以塔莉亚负责对接联盟在香格里拉的卧底为前提── 塔莉亚是否应该知道,香格里拉其实拥有衔尾蛇的一半封印? 她应该是。 (但拉斯直到最终都不知道这点,兰迪想到。证据是,联盟可以收买一个香格里拉的人替他们传递情报,应该也能收买另一个人偷出这本书。) 塔莉亚是否也该发现,这条从香格里拉来的消息是误导性的消息? 应该如此。 (证据是,拉斯还没有开始用疯狂刺客的一千种方式来暗杀她。) “……塔莉亚?”兰迪不太确定地问。 而塔莉莉亚说:“我知道。”她的声音中只有一丝丝颤抖,“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如果说,上回塔莉亚在为完成的油画前透露的信息、也仍可以是一些双面谍的台词,这次就有些不同了。 塔莉亚说,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兰迪长久而沉默地凝视塔莉亚。 如果拉斯知道拥有衔尾蛇、实则并不伴随困在时间洪流中的副作用;如果拉斯发现,这一切其实是不知何故巧妙的里应外合了的一场跨时空大骗局,他肯定会气得不顾一切都要杀了兰迪。 如果塔莉亚已逐渐看清这场骗局,却没有向拉斯报告,相反地,却将此事告诉兰迪,这还能意味着什么? “从何时起?”兰迪问。想知道塔莉亚是何时想通的。 “细节。”塔莉亚答,没有回答问题,也仍没有抬眼看兰迪,“你太了解我了,更胜于我自己的亲生父亲。你了解南达帕尔巴特的气候。你了解联盟的密道。我敢大胆推断,你曾在此处生活。” 兰迪看着塔莉亚,再看着自己笔下未完成的画,已然失去完成这幅画的好情绪。 不能说兰迪有真正对塔莉亚隐瞒过这些细节。最初的掩饰已在半年多的相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不值一提。 所以现在,塔莉亚也加入这场骗局,选择性地向拉斯报告,用虚假连接、操纵内容、误导性信息来糊弄拉斯。 拉斯知道的越不全面,兰迪安逸的日子就更长一点。换句话说,就是塔莉亚能将兰迪藏在她背后的时间更多一些。 听着像是塔莉亚瞒着拉斯养小动物,兰迪是此处的小动物;可兰迪知道得更多。她知道在拉斯的养育标准下,他的孩子会被命令在七岁时杀死第一条生命,那通常会是孩子当下最爱的动物。 塔莉亚没有对拉斯坦白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想保护兰迪。 她们继续画画。 良久,兰迪说:“既然你回答了我的问题,轮到我该给你一些故事了。”这样塔莉亚才能回去拉斯面前交差。 尽管兰 迪没有所谓的‘时间洪流里的生活’可描述,可要说受困的经验,她倒是被困在时间循环里过。 这能拿来蒙混过关吗?她说可以就可以,反正这附近没有另一人能跳出来指责她撒谎。 于是,那天的最后,兰迪给塔莉亚讲了些她被困在时间循环时的事,这些故事似乎是在证实拉斯主张的那些关于兰迪受困、是他将她拉出死局的说法,证实了衔尾蛇如其名,而这个诅咒基本上无解。 “除非死亡?”塔莉亚若有所思。 “猜想如此。”兰迪耸肩,“不过,联盟有拉撒路坑。” “拉撒路坑不能使人起死回生。”塔莉亚纠正道。 “话虽如此,我记得医学上说,人的心脏停止后,仍有一个黄金抢救时间……你们试过吗?” 从塔莉亚皱眉的表情上看来,答案似乎是没有。 最后,兰迪说:“不论如何,这仍行不通。衔尾蛇会在宿主倒下的前一秒就把宿主带离当前世界,速度快得没人来得及给宿主滴上一滴池水精华。” 听到兰迪这么说,塔莉亚稍稍松了口气。 “我会将这些故事转达给我父亲。” 第239章 违背联盟那次拉斯抓到一根线索…… 剧情转折出现在兰迪半加入刺客联盟后的第八个月。 “你有一个任务。”拉斯说,“联盟不养闲人。”拉斯又说。 那么,就是这样了。安逸的生活也就这么多了。兰迪想,最终她仍是得替拉斯的联盟干点肮脏事。 毕竟,即使塔莉亚能向拉斯隐瞒真相,也无法隐瞒她不再那么顺服跟‘忠诚’的态度──假如洗脑洗出来的盲从跟缺乏独立思维真的能被称之为忠诚。 “谁该要死了?”兰迪直接问。都懒得费心去指出要不是拉斯‘邀请’她必须非得留在南达帕尔巴特‘做客’,她不会成为联盟中的闲人。此外,如果她同时也是塔莉亚的……精神导师或玩伴什么的,帮助塔莉亚突破瓶颈,那她真的算闲人吗? 结果,拉斯笑了起来。“谁说我需要你为我杀人?” 兰迪冷漠地看回去,心里唯一的想法是:哇,那就更糟了。 确实如此。拉斯想要的不是某人的头,而是一个类似钥匙的东西,可以控制一个藏在深海中的超级秘密致命武器,具体能有多致命,兰迪怀疑就连拉斯自己都不完全清楚。 总之,为了世界好,这样一个秘密致命武器的钥匙绝对不该落入拉斯奥古的手里(否则她可能无法再看见活着的布鲁斯跟其他家人),然而,为了她自己好,兰迪必须想办法替拉斯拿到这玩意儿的钥匙(否则就是她无法再活着看见布鲁斯跟家人)。 这个任务明显就是个坑。兰迪有眼睛,她能看出这点。拉斯可能是在等她出错,可能是想测试她的能力,可能二者皆是。 而塔莉亚帮不上忙。 看似拉斯已经向所有人下令,要把她们彻底分开。这个老男人做事就像个莎士比亚爱情故事中的反派父亲那样,实在太荒谬了,却又十分符合他活了数百岁的形象。 兰迪只能期望塔莉亚挺过去,别再掉回拉斯的蜘蛛网里。 该任务可分为三大阶段。 第二阶段是诱惑某国高官以取得情报。 这里,再次感谢赛琳娜──她是第一个教兰迪诱惑技巧的人;感谢布鲁斯──那些年他拖着她满地球到处走,让他们都学会了许多不该学会的事;也感谢艾弗瑞。 从第一阶段到第二阶段,事情进展顺利,直到它不是。 没人提醒兰迪,她可能会在此处碰到著名的黑寡妇,娜塔莎罗曼诺夫。 现在,经过考文垂事件、纽约金并事件和陪着布鲁斯经历蝙蝠侠零年后,兰迪可能对卧底诱惑目标取得情报有一定程度的熟练。 可是黑寡妇?黑寡妇是间谍领域中的传奇,是货真价实的专业人士。 兰迪曾耳闻黑寡妇能在空中坠落的同时与人战斗。这种级别的战斗能力本该是亚马逊人与其他超人类的专利,但不,黑寡妇以稍微强化过的凡人之躯做到了这点。 更糟的是什么? 宴会现场闯入一只冬兵。 当冬兵从烟雾中现身、并一枪杀死兰迪的目标(同时也是黑寡妇的目标)时,兰迪就知道,今天这事不会有善终。 当宴会现场陷入彻底的混乱和枪林弹雨时,兰迪躲在吧台下,一边衡量自己的下一步,一边继续吃她来不及吃完的开胃小点。 她心想,如果非得做出一个选择,如果她非得做这个任务──公平地说,在黑寡妇与冬兵之间,她会选择面对那只冬兵。 因为A,冬兵不会记得她的脸、她打斗的方式跟她的声音,不会认出她的魔法,他甚至不会记得曾发生过这件事!和B,与冬兵战斗相对容易,她只需要解除对方的武装再弄晕对方,步骤与处理哥谭的当地疯子们区别不大。 相反地,据兰迪所知,黑寡妇有能力看穿伪装认出一个人。 如果她让黑寡妇失去一小段记忆或混淆对方的记忆,她只会死得更惨。出现在这场战斗中意味着她出现在黑寡妇的雷达上,意味着她会被对方记录下来。稍后黑寡妇将带着这些记忆,回去更新神盾局的情报库。 这极有可能导致时间线被破坏,就更不提其他衍生而出的问题。 最重要的是:她真的想要帮拉斯拿到钥匙吗? 不。她不想。 所以兰迪继续躲在吧台下,吃她的虾,喝她的鸡尾酒,在脑海中为拉斯编造一个流畅的借口,认为黑寡妇与冬兵的搅局就是她任务失败的最佳借口。 这情况顺利得简直就像整个宇宙都在帮她愚弄拉斯。 当兰迪打算再偷一些去核樱桃时,一把枪掉在她脚边,随后,一只身着昂贵黑色晚宴服的蜘蛛被摔在吧台外。 兰迪可以听见冬兵的脚步声。 以尖叫声、爆炸声和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燃烧声为背景,在这一片黑暗的会场中,冬兵正在四处寻找他突然消失的敌手。 同时,黑寡妇在碎玻璃中挣扎着抬起头,盯着兰迪的脸,露出一个虚假的痛苦微笑。 “嘿,你,一点点帮助?”黑寡妇低声提议,眼神暗示兰迪把枪踢给她。 兰迪照做了。“当然,女人帮助女人。” 此举将招致冬兵注意到她的存在,兰迪明白这点。她赶在冬兵将武器对准自己之前就躲开了,并顺手回击,想着为自己争取开溜的时间。 兰迪没预料到的事,黑寡妇会在这个过程中伸出援手…… 然后惊讶地发现,这个看似非武装人员的普通女性,原来并不需要她的帮助就能躲开冬兵。 黑寡妇飞快一瞥。 那眼神,兰迪敢赌,绝对是对她的伪装起了疑心。 “请忽略我,我不想被卷进你们的麻烦里!”兰迪赶紧声明,趁乱逃往安全地带。 那天,最终,宴会场上有至少五个不同势力在争夺可找到钥匙的唯一线索,然而,当终于有人发现时,线索已彻底被毁了。 没人知道是谁做的。大家都在彼此指责。 (除了黑寡妇。黑寡妇想起藏在吧台下的那名可疑女性,确信对方与此有关。她记得每一个细节,包括对方打斗的风格跟声音及语气,以便能在下次遇见时看穿伪装认出对方,但她选择在报告中略过这个小细节,因为“女人帮助女人”。诚然黑寡妇不总是为任何一个随机的陌生人提供免费帮助。) 任务失败,拉斯勃然大怒。 他们在联盟的其中一个会面厅中发生激烈的口角。有人为他们关上门,真是十分体贴。这些忍者刺客们可不都是些小甜心嘛。 “不敢置信,你让我失望了──” “你提供的情报才叫我失望了!为何没人想过要提醒我──” “你是个魔女,为何你处理不好一只冬兵──” “很显然是因为我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对他使用魔法!重点在于,那里有黑寡妇──” “黑寡妇不值一提!” “可黑寡妇服务的对象值得一提。你是不是忘了我之所以选择待在联盟是因为我正在躲藏?” 一个节拍的停顿。 “我不知道原来你在躲避神盾局──”拉斯缓缓地念出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母,最后是兰迪在联盟内的称谓,“魔女。” 这不是兰迪有意引导拉斯误解的方向,这……可能也不该是,考虑到要是拉斯注意到‘她与神盾局的联系’实则是‘她与托尼斯塔克的联系’,事情的走向会很糟。 “这关神盾局什么事?黑寡妇从何时起离开红屋去了神盾局?”她反问。 拉斯莞尔一笑,“别愚弄我,魔女,我能听出这句话是个谎言。” 那一刻,兰迪怀疑自己可能有点搞砸了。 最后拉斯决定,由于兰迪在宠爱中变得太过任性,她在联盟的地位应该被‘降级’,因此也不配继续拥有婢女,每日活动范围仅限于她的房间,与其前方的方形庭院。 说白了,降级其实就是正式软禁。有点类似什么,打入冷宫? 有时兰迪真想抓个随机的联盟成员来问问,弄清楚究竟拉斯是如何对他的信徒们介绍她的存在。 她这是已经被当成宠妃了?是吗?而这里的人都表现得像没什么大不了,彷佛拉斯清出一个庭院放入一个被限制自由的女性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 这些活在联盟里的人真是疯了。而兰迪还以为哥谭的人们已经够疯了。 幸好兰迪直到现在都没拿下过一秒钟她的变脸魔法道具,否则等到布鲁斯带着她进来的那天,事 情会很诡异。 至今兰迪仍拿不准拉斯是何时得知她的真实样貌与真实姓名。依眼下她与拉斯的局面看来,当几年后,布鲁斯带她进联盟时,拉斯却按兵不动,这真叫人想不通。 话又说回来,她要是真能想通拉斯的每个行为,她也疯了。 唯二能确认的是,联盟中的其他人,包括拉斯的影武者,都没有将她目前顶着的这张假脸,与四年后、伴随布鲁斯韦恩一齐出现在联盟里的尤兰达联系起来。所以她的匿名仍起了点效用。 另一点则是,不幸地,现在拉斯必然已察觉她与神盾局──或者,准确地说,某个与神盾局有极大关联的人之间有一定程度的联系,以至于她得十分小心地绕开神盾局行事。 第240章 妮莎的基地那次妮莎割断塔莉亚的 可想而知,接下来拉斯会对神盾局从上到下每一粒尘埃做一个彻底的调查,由于神盾局成立时间并不长,兰迪预计仅有少数人和少数机密能逃过拉斯的情搜魔爪。 ……或者他们能吗? 到底这会引发多少连锁效应,只有天知道。 出于纯粹的担忧,兰迪算了下。 现在布鲁斯十六岁,当他十九岁时,兰迪在剑桥陪塔莉亚过了几个月,二十岁那年,布鲁斯进入联盟,来年,兰迪出现在南达帕尔巴特峰的山脚下。 从那时候起,拉斯就得全神贯注处理酝酿阴谋的塔莉亚,以及帮着塔莉亚的他们三个人,那之后,就有蝙蝠侠了。 在那之前,布鲁斯跟托尼几乎像绝交了一样,从外部看来,没人会相信他们曾经是足以托付性命的生死之交,只会认为这两个富家子弟出于雄竞喜欢惹恼彼此。短暂的室友时光可被视为竞争的起点。 那么,应该也没有更多线索能把布鲁斯与兰迪或兰迪与托尼联系起来。 想过几次以后,兰迪稍微放心了些。最怕的就是无意间将其他更多人卷进她与拉斯的生死较量中。目前棋盘上的棋子已经够多了,统计显示满员。 (未来的某天,她会发现,在这个宇宙中,托尼在中东被绑架、进而导致他成为钢铁人的这个经典宇宙常数超级英雄起源故事,不知何故地与拉斯异常强烈的报复心扯上关系。) 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终于拉斯才又想起兰迪的存在。 “你有一个任务。”拉斯走进来,说:“我要你为我带回我的女儿。” 兰迪睁开双眼,从冥想静坐之处站起身。 过去两个月来,她没有浪费时间,用来精进魔法,以最低调的方式吸收南达帕尔巴特峰上丰沛的拉撒路魔法能量,努力抵抗、过滤、排除绿色魔法中疯狂邪恶的部份,只拿走她可以用的一小部份。这十分耗时费神,以至于兰迪有点忘了要注意时间。 并不是说她还期望此时的塔莉亚能反抗拉斯的命令,进来探望她。 兰迪没能预料到的是,塔莉亚的缺席也可能意味着其他可能──好比像是,她被某人绑架了。 “谁?何时?”兰迪问。 拉斯似乎极其不愿面对这个问题,为此几乎别开目光。可他仍然回答了。 “约在两个月以前,塔莉亚……被发现从她自己的闺房里失去踪迹。” 兰迪冷漠地凝视拉斯。 两个月前,从塔莉亚自己的卧房中。 那么就是说,当她出发前往执行拉斯交给她的上一次任务时,塔莉亚就已经失踪了。 然而,由于塔莉亚显然是被一位熟知联盟秘道的人给带走,也有可能是自愿随对方离去,这使得拉斯在震怒和骄傲中,不愿对任何人提起此事。 直到两个月后的现在。 说真的,两个月;时间长得足以让一个被绑架的活人化为一堆白骨。 “你一定是很绝望,才终于在这么长的时间后想起可以要求我帮忙。”她讥讽道。 “住声!”拉斯咬牙切齿地怒骂道,“我已经查出是谁做出的这件事,这次不会有美国特工或轴心国所遗留下的历史文物出现、中断你的任务,所以你最好表现出色。” 兰迪认为,带走塔莉亚的人只有可能是妮莎。 “这个人是你的大女儿,不是吗。” 拉斯没有否认。“她对联盟的一切都瞭若掌指,从密道、武器库到我们的进攻跟打斗方式。”顿了顿,“她是我最杰出的作品。” 都这个时候了,还能从拉斯口中听到他略带骄傲地以作品来称赞妮莎奥古,这着实叫兰迪反胃想吐。 她敢说,要不是重新培养一颗有血缘关系的棋子过于麻烦耗时,拉斯根本不在乎妮莎奥古对塔莉亚做了多少残酷的事。 相反地,这使拉斯更加欣赏妮莎奥古,因为对方的心狠手辣,以杀死晚自己两个世纪出生的同父异母妹妹这样的方式、来证实了姊妹之间只有一个人可以成为拉斯的恶魔之心,哪怕妮莎奥古早在一个世纪前就与联盟断绝关系。 不论丛林生存主义者与否,兰迪都瞧不起这场不公平的比较跟战斗。活了两世纪的妮莎绑架十六岁的塔莉亚,这和大人欺负小宝宝没两样。有本事,妮莎奥古就放过塔莉亚直接来找拉斯复仇。挑个体型相当的对手不该是件难事。 “所以现在你需要一位外部人员来处理此事。”一位妮莎奥古不熟悉其战斗方式的人,也就是她。 拉斯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些,径自将兰迪的反问视为同意,“很高兴我们终于能在一件事上达成一致,魔女。我会提供此行你所需的所有资源,而我不接受任务失败──” 兰迪扬起眉毛,正打算指出塔莉亚可能已经死了。当然,她知道塔莉亚会活下来,但谁能责怪她想在这件事上恐吓拉斯呢。 拉斯抢在兰迪真正发出声音之前,又道:“你至少得带回我的其中一个女儿。联盟需要一位女性继承人。” 兰迪冷笑一声,心想:一位永远没机会真正继承王位的女性继承人?真是笑死人。拉斯不如更直白些,说他需要一个女儿为他带来基因更完美的孙子,再用孙子的身体做为自己复活的容器,以延续他的万载千秋,那样兰迪至少会称他为一个诚实的枭雄。 “听起来你不介意我带回您的哪一位女儿,那么我想,这就是我自己的判断了。”兰迪说。 拉斯哼了一声,不置可否。“祝你好运,魔女,我很好奇你与我的大女儿之间的较量会是谁胜出。”他这么说,彷佛他根本不相信也不在乎塔莉亚是否能从妮莎的被迫竞争之中幸存下来。 那一刻,之所以兰迪没有开口讽刺拉斯,仅仅是因为她知道,数年后,拉斯将死于这位他严重看轻的小女儿之手。 就让拉斯死于自大吧。他活该。 找到妮莎奥古跟塔莉亚,这比兰迪预料中困难。 联盟的人们将妮莎奥古的能力捧到天上去,这并非是空穴来风或口耳相传造成的盲目崇拜。妮莎奥古很强,在各方面都是。 所以兰迪就不明白,为何对方要将对拉斯的复仇怒火、倾倒在无辜的塔莉亚身上。不管妮莎与拉斯之间有多少仇恨,塔莉亚都与此无关。更不提早在妮莎动手复仇前,塔莉亚的成长过程中就已充满来自妮莎的阴影。妮莎找塔莉亚复仇,这在兰迪看来是再荒谬不过的事。 除非……妮莎真正的打算,是操纵塔莉亚,使塔莉亚成为她自己复仇的工具。 花了一周的时间,兰迪通过妮莎目前使用的真名──妮莎拉特科,找到妮莎的所在之处。即使离开联盟且与拉斯断绝往来,这个女人仍拥有一个拉斯赠与的拉撒路坑,而当兰迪挥舞着她有段时间都不曾使用的双锏闯入妮莎奥古的基地时,这个女人正在割断塔莉亚的喉咙,并将塔莉亚一脚踢入她们下方炙热滚烫的拉撒路坑中。 值得注意的是,妮莎奥古拥有的坑不知何故是烈焰状,而非熟悉的毒绿色。其散发出的魔法也给兰迪更多不适感。 但兰迪无暇细想。眼前正在发生的事让她前所未有地怒火 中烧,甚至更胜于谜语人伤害阿尔弗雷德、威胁布鲁斯的那次。 “那么,你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位……魔女。”妮莎奥古开口,她站在一条金属打造的桥上,桥梁悬挂在坑的上空。这种桥梁在蝙蝠洞中随处可见,区别在于,布鲁斯选用的金属材质更优、环境也更安全。 兰迪懒得理她。她瞥了眼妮莎奥古的方向,又在内心估算桥梁倒下后的位置后,便径直走向坑水,一边从万用口袋中掏出专为这类情况设计的小型炸药甩出去,同时扔出右手的锏攻击对方。 四颗小炸药在魔法的保护下,穿过妮莎奥古的攻击,成功吸附在桥梁支架上。同时,兰迪的魔法罩挡下妮莎的子弹。 背景中,塔莉亚尖叫着从坑水中冒出头,挣扎着往岸上爬去。 蝙蝠出品的黑科技炸药在两秒之内炸断桥梁的支柱。金属桥应声崩塌坠入下方的坑水中,妮莎的选择只有一同坠入坑中或逃往反方向,不论何者都可以为兰迪争取到一些时间。所以她不再管妮莎要往哪去,伸手接住飞回来的铜锏后,小心翼翼地走入坑水。 “没事了,塔莉亚。都结束了。”兰迪尽力维持声音的温和平稳,燃烧的坑水正在烧掉她的衣服,但不能真正伤到她,“塔莉亚─塔尔斯,我来接你了。” 塔莉亚盲目地伸出双手。兰迪用魔法挥开一根她漏算了的金属架,以免金属架落在她和塔莉亚头上。她在池水中抱住塔莉亚,带着对方往岸上走。 塔莉亚抖得像只刚出生的小猫。 “你……来了。”她喃喃道,听起来已精疲力尽。 兰迪正处于盛怒带来的极端冷静之中,腾不出情绪来安慰塔莉亚,只能勉强低下头,给对方一个安抚的微笑和典型的蝙蝠咕哝声。 240-250 第241章 妮莎的基地那次兰迪玩猎物 妮莎奥古从水里爬出来,兰迪听见声音,知道妮莎大概又想干嘛,她也没回头,就用魔法罩住自己跟塔莉亚,在旁边的空地找了个平坦处,将塔莉亚放下后从蝙蝠万用包找出小毯子。 这条小毯子几年前也曾是她、杰森跟达米安三人共享的安全毯,就在塔莉亚谋朝篡位的那一夜。 复仇不是优先事项,塔莉亚才是。 看着像是妮莎古怪的坑水把塔莉亚本来的衣服都烧光了。兰迪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灼烧了大半,变成一些破布。她小心翼翼地给塔莉亚裹上毯子,好让塔莉亚能有些安全感,也不必继续**。 兰迪越是平静,塔莉亚反倒越不安。她不停回望妮莎的方向,表情和肢体语言中都透露出极大的恐惧跟紧张,双手十指都紧紧抓着兰迪的手臂,指尖掐进皮肤中。 这就像被小猫咪当成攀爬架。是,小猫好可爱,但小猫的爪子又尖又利,还往内勾。兰迪几乎可以听见皮被抓破的撕拉声。 要不是考虑到塔莉亚刚复活、刚跌跌撞撞的从坑中爬出来,兰迪真的很想请塔莉亚松开这些爪子。 相反地,她只是告诉塔莉亚:“没事了。我来了。她再也伤不了你。” “不再了?”塔莉亚问,语气迫切,像是她急于获得一个保证,想听见她的拯救者向她承诺,坏人再也伤不了她。 兰迪扯动嘴唇,勉强露出一个悲伤的微笑。 这也许是错觉,刚从坑里出来的塔莉亚似乎精神上减龄了一些。这种情况叫人不安,但总比联盟里人人谣传的那种‘咆哮着血腥谋杀式典型拉撒路坑疯狂’来得好。为何会出现差异,最合理的猜测是坑水的质量不同。有别于拉斯的爱好的荧光绿色魔法泡泡浴,妮莎的坑红得像火炉。 离开这里之前,兰迪想,也许她该找个小试管装一管妮莎的池水,带回未来做实验。这可能会在意想不到之处派上用场。 当然,是在解决了妮莎奥古后。 “塔尔斯……”兰迪一边轻唤塔莉亚的名字,一边想把塔莉亚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剥下来。 塔莉亚不愿意。 “我几乎要放─放弃希望了,”塔莉亚断断续续地说到,像是喘不过气,“我求过她,不只一次,我乞求她别再这么做,可是她─我几乎要自愿成为她的奴隶,只为了让这一切停下来。” 尽管自尊和骄傲使塔莉亚没有直接哭出来,可她咬紧下唇的方式就像是种无声也无眼泪的哭泣。 兰迪不忍心追问过去近两个月来,妮莎究竟对塔莉亚做了多少事。她只能握住塔莉亚的手,“杀死妮莎”的提议就在舌尖。 “从没想过你会来,”塔莉亚继续说,紧紧抱着兰迪,浑身发抖,“如果我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放弃我了,如果我的亲姊姊就是对我做这一切的人──还有谁会来救我?” “……你忘了,我们在未来是最好的朋友,这意味着我有义务在你陷入危机时拉你一把,这项条款写在合同上,你已经签署了。” 兰迪这么说,是希望能缓和塔莉亚的情绪,最好能逗她一笑。得到的结果却是塔莉亚沮丧的摇头,往后退缩。 “这一切都大错特错,”塔莉亚喃喃,“我以为……父亲说……家人应该是最重要的。这就是他最信任我的原因。这就是……一切的原因。” 兰迪无话可说。她本想回:不是只有血缘关系才能使两个人成为一家人,但猜想这不会是塔莉亚现下最想听见的安慰之词。 此外,妮莎奥古非但没有把握这个大好机会逃跑,反倒在周围来回走动,不停攻击兰迪的魔法屏障,彷佛像她非得引起兰迪的注意力,否则她会死于缺乏关注。 自从进入这个自带魔法热水浴缸的地下洞穴以来,兰迪只愿意给妮莎奥古一眼的关注。然后她炸掉金属桥,给妮莎奥古一点事去忙,这样她就能更专心的从不祥的亮红色温泉中带出塔莉亚。 兰迪不会因着复仇心切就改变自己的优先事项。这里的优先事项就是塔莉亚,只有塔莉亚。 她本以为妮莎奥古会趁此机会逃跑。 不。妮莎奥古没有逃跑,反而绕着魔法罩挥舞武器,恐吓她们。 “好的,这开始让我烦躁了。”兰迪说,朝妮莎的方向投以著名的蝙蝠死亡凝视,认为这通过假脸表达也会一样有效,“塔尔斯,我需要你这里休息一会儿等我结束这件事。你可以为我做到吗?” 塔莉亚抓紧胸前的毛毯,“……别杀死她。”她说。 兰迪回头,给塔莉亚一个怀疑的挑眉。 “不论如何,她是我姊姊。”塔莉亚低声道,“我还有话想问她。” 这个答案比起单纯一句别杀死她更说得通。兰迪想,朝塔莉亚点了点头,姑且算是承诺。 兰迪将魔法保护罩留给塔莉亚,走开一段距离,直面妮莎奥古。 先前,兰迪曾在内心对自己承认,妮莎奥古很强。 但这个‘强’的定义是广泛的,含括妮莎奥古的所有技能。 显然,此人在拼凑线索、搜索寻人跟躲藏追捕这方面是高手中的高手,在煤气灯、精神操纵、阴谋诡计、如何领导一支邪教、和如何摧毁一个人的自我这方面,可被评鉴为青出于蓝。 因为要不是兰迪实时抵达打断她正在对塔莉亚进行的……不管那到底什么垃圾计划,结果必然会极其壮观。 兰迪清楚把一个人反复杀死再用坑复活可以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妮莎奥古只是想把塔莉亚从拉斯的棋子,变成她自己的棋子。就是如此。 兰迪在搜索寻人这方面,公平的说,是略逊一筹。通常这是布鲁斯的工作。当她仍有一个团队时,她…… 现在回想起来,布鲁斯分配给她的工作其实不多。情况更像是她走过去,瞥一眼正在进行的案子,拿走她觉得好玩的那部份工作,剩下的那些无聊的部份就留给布鲁斯。 至少,多数时候如此。那些布鲁斯应付不来的时候则另当别论。 这在独立工作时并不明显,可能是因为她几次独立工作都是出于纯粹的怨恨,根本不想想起布鲁斯。 不明白为何此时她会想起这件事。 重点是,妮莎的能力偏重的方向显然不包括魔法,与长时间的近战。 此外,妮莎显然很依赖武器。她的打斗能力跟体能也没有传闻中的强,兴许是离开联盟后变弱了。或其他缘故。 重点是,这就是兰迪占上风的地方。 在战斗中,妮莎说:“我挺惊讶你打倒了米沙。” 兰迪想起找过来的路上,她遇到的那个黑发壮汉。认为那就是米沙。“你是说你的守门人?他死了。” 就是这句话。简单的三个字。 妮莎奥古陷入癫狂。 “你杀了他!他是我仅剩的家人!他是我仅有的──我要杀了你!” 兰迪闪过妮莎的攻击,对闹剧失去耐心,用束缚魔法把妮莎捆成直直一捆。后者在魔法中挣扎扭动。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这个魔法是你越挣扎它勒得越紧。”兰迪提醒。并不是出于友善或好心。 妮莎吐出一连串脏话,其中多半都是俄语,用词属于上个世纪。 “嗯,我听不懂。”兰迪耸肩,回头去看塔莉亚的情况。 这时,塔莉亚已经重新振作起来。她将小毯子弄成简单的希腊式服装,打了几个结以便能固定在身上。 塔莉亚走到兰迪身旁。 “我以为只有猫才会玩猎物。”她平淡的道。 “不能怪我想多揍她几下。”兰迪答。 确实,要是她一开始就用魔法,与妮莎的战斗可以更快结束。联盟的人之所以畏惧妮莎,将她捧得那么高,是因为妮莎其他方面的能力综合起来,使她能成为一位比拉斯更恶毒、更善于操纵的领导者。 然而,这些对兰迪都不起效用。妮莎无法通过恶毒的言语对兰迪带来精神打击,进而导致战斗中分心。 妮莎倒在地上,从泥土和岩石上斜视兰迪与塔莉亚的互动。她扭曲的表情混合了嘲讽、疯狂和兰迪此生见过最丑陋的嫉妒。 “你杀了米沙,”妮莎仍在叨念,“你会付出代价。” “嗯,”兰迪想说。 “不,她不会。”塔莉亚替她回答,一步向前,由上而下俯视妮莎,“真可惜。当你做出这个计划时,一定没有考虑过这个结局。你相信你会赢,能得到所有你认为你应得的。你都料准了。你清楚联盟的行动模式,更清楚我们的父亲愿意为此采取多少行动。” 妮莎的目光从兰迪的脸转向塔莉亚,刺耳的大笑起来。 “我的妹妹啊……我们都清楚父亲不会采取任何行动。”妮莎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知道我在1933到1945年遭遇了什么事。你知道那场战争与我们尊贵、伟大的父亲脱不了关系。我所有的家人都死在里头,塔莉亚,我的丈夫、我的儿女、我的孙儿女……所有!他们更使我绝育!” 第242章 妮莎的基地那次塔莉亚复仇 这里应该要有一个慷慨激昂的叙事转折点,兰迪想。 随着妮莎的发言来到最后一句话,她跟塔莉亚似乎应该要感同身受,要理解妮莎进而同意妮莎目前所做的一切,进入一种由斯德哥尔摩症带来的幻觉式共情。 但事实是,兰迪……除了觉得妮莎的故事有点奇怪、不合逻辑外,没什么感受,就更不用说怜悯之情了。 她转头去看塔莉亚的表情,发现塔莉亚脸上有的只是冷漠。 这或多或少让兰迪松了口气。要是塔莉亚共情了,兰迪会想尖叫,会想用力摇晃塔莉亚、并拍打对方,直到对方摆脱斯德哥尔摩症造成的错误同情。 妮莎似乎没有察觉兰迪的想法,也不在乎她们平淡的反应,继续仰躺在地上,露出一种近似于享受痛苦的梦幻神情,并以相符的病态语气说道: “我们全都只是他宏伟计划上的棋子跟牺牲品,塔莉亚。你和我,我们都一样。他让你相信他真的在乎你的人生是成功或失败,像是他想帮你。但事实是,要是你失败了,他就会对你不屑一顾。” “你以为我还需要你来告诉我这点?”塔莉亚厉声回道,打断妮莎自我感动的独白,“我只问你一件事,妮莎。从你爬过密道潜入联盟的那一刻起,是否你就谋划了这一切?把我变成你自己的提线木偶,这就是你真正的目的?” 妮莎哈哈笑了起来,没有看塔莉亚一眼。 “塔莉亚,你在说什么?你已经是个提线木偶了。我们亲爱的父亲长久以来都在操纵你,他会对你好,直到你的利用价值被耗尽。他活了数百、数千年,你不会真以为你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吧。在你之前的其他孩子,你认为他们最终都落得什么下场?” 妮莎答非所问。这使得塔莉亚更愤怒。 兰迪稍稍往旁退开,尽可能别太像个过度保护的大姊姊那般,绕着塔莉亚盘旋,也尽力克制自己插嘴的冲动。她真的好想加入这场对话。脑海中,兰迪想讲的话已经有一英哩那么长。 “回答我的问题!”塔莉亚抬高音量,声音在这个洞窟中回荡。 妮莎躺在地上,凝视虚空,脸上露出精神病患特有的朦胧微笑。 “我已经回答了。他不会救你,不会帮你,不会照顾你,永远不会爱你。这就是答案。这就是为什么我需要插手干预。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塔莉亚。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我只想帮你看清真相。” 兰迪紧张的瞥向塔莉亚,注意到塔莉亚的冷漠出现裂痕,眼神变得悲伤和沮丧。 “好了,够了。”兰迪开口,决定这就是她加入谈话的最佳时机,“身为旁观者,我可以公平地告诉你,妮莎奥古,这里只有一件事你说对了,那就是拉斯可以把任何人都当成他的棋子。” 塔莉亚皱起眉,转过头不满地看着兰迪。 同时,躺在地上的妮莎也恼怒地抬起脑袋。 “没人在跟你讲话,魔女。”妮莎咬牙切齿。 “哦,现在你只是担心我拆穿你的伎俩,夺走塔莉亚对你的关注。”兰迪嘲讽她,一边收紧用来捆绑妮莎的魔法,“真可怜,妮莎奥古。” “别称我为奥尔古尔!”妮莎发出愤怒嘶嘶声,“早在一世纪以前,我就抛弃了这个名字!” “而你,在1933年到1945年间不幸遭遇的集体灾难,”兰迪反驳,也强调,“那,发生在你先抛弃了奥尔古尔这个名字之后。我是否讲得够清楚?” 塔莉亚发出一声轻哼,稍微往旁移动脚步并抱起双臂。 妮莎咆哮。兰迪抢在她说话前竖起食指,给妮莎一个与当年明科汗同款的闭嘴魔法。 “说实话,我不在乎你跟你亲爱的爹地有少恩怨情仇,也不在乎你漫长人生里的其中十二年曾经历什么样的苦难,附带一提,那完全发生在塔莉亚出生前至少半个世纪左右。我所在乎的只有你最近对我的姊妹所做出的事。” 妮莎面目狰狞,嘴唇快速蠕动。 兰迪短暂地解除魔法,只因为她好奇妮莎还能怎么胡说八道。 “──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塔莉亚必须得明白这点,她得明白──” 兰迪动了动手指,妮莎再次被消音。 “啊啊,发现原来你只是想把你的痛苦转嫁到塔莉亚身上,因为你嫉妒她晚你两个世纪出生,幸运地跳过了那些你曾经历的痛苦时光。”她说,停顿一秒,欣赏妮莎疯狂的表情,再解除魔法。 “─这是什么巫术?你这个女巫,想偷走我的妹妹──” 兰迪再次消音妮莎,转头问塔莉亚:“她指责我偷走她的妹妹。我有吗?” 塔莉亚淡淡地给了她一眼。 兰迪认得这个眼神。那就是塔莉亚版本的翻白眼。 “你一定以为自己好幽默。”塔莉亚讽刺地道。 兰迪扬起一道眉,心想:有力气嘲讽人了,这是个好迹象。 于是她又转回头,对妮莎说:“你瞧,你不断提起1933到1945,认为拉斯该为此负责,所以为何你不直接去找他复仇?人们谣传你在十八世纪左右加入联盟时展现出强大 的实力与潜能,认为你能与拉斯匹敌。现在我不得不好奇,谣言是否被夸大了?” “─你以为我没这么做过?”妮莎大笑。 听见这种笑声,兰迪会以为自己来到阿卡姆。 “我试过,一次,几乎要成功了,”妮莎说,语气里有着古怪的怀念,“我潜入他下榻的饭店,告诉他、因为他不愿出手相助,我失去了所有一切,我的整个家庭、我的所有孩子跟他的孙女。” “而他的回答却只是要求我回到联盟、回到他身边继续帮助他。他怎么敢。我永远不会再帮助他,既然他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也没有帮助我……” “够了。”塔莉亚说,不知何时已捡起稍早妮莎遗落的匕首,走上前去,以完全相同的方式快速割开妮莎的喉咙,再将其一脚踢进后方的拉撒路坑中。 兰迪噤声。她心想,是的,这么一来就更合理了,塔莉亚不会真的放过一个绑架她又阴冷地谋杀她的人,哪怕对方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 一两秒后,妮莎尖叫着从坑水中抬起头。 塔莉亚站在坑的外边,冷冷地俯视妮莎。 “至少,”她说,语气又酸又咸,“父亲始终让你保有一个拉撒路坑。他总是赞美你。而我,什么也没有,只能活在你的阴影之下。” 先前,兰迪本想讽刺妮莎一句“你可真是你父亲的女儿”,想讽刺对方现在所做的一切其实也与拉斯没两样;现在,她庆幸自己没将这两句话说出口。 塔莉亚又往前走了两步,把刚要爬上岸的妮莎又踢回坑水中。 “面对事实吧,姊姊,”塔莉亚特别重地咬出这个字,“追根究柢,是你一而再的误判形势,最终导致了你悲惨的命运,不是父亲,不是战争,也更不是我。” “与我不同,你有选择。如果最初你没有选择追寻联盟和奥尔古尔的神秘存在,你不会进入父亲的计划。如果你没有选择与联盟断绝联系,那么你与你的后代必然受联盟保护。如果你在上一次见到父亲时真正杀了他,我也不必出生,在这里和你成为彼此的眼中钉。是你一连串错误的人生抉择导致你必须失去你所爱的家人。你怪不了任何人,只该责怪你自己。” 说完,塔莉亚再次划断妮莎的喉咙,将对方重新踢回烈焰色的坑水中。 “从头到尾都没有姊妹之情。”塔莉亚咬牙切齿,自言自语,“我早该明白的。你只是另一个骗子,接近我都是为了利用我。” 兰迪……不知该不该出声。她站在后方,目睹塔莉亚用相同的方式回报妮莎稍早前对她做过的事。倒不是说因此就对塔莉亚产生惧怕。她就是担心塔莉亚的心情和感受。 “你很幸运,你有选择,你不是一开始就出生在联盟──”塔莉亚边说,边将匕首抛往一旁,“你浪费了你的机会。真白痴。” 然后,塔莉亚回过头,告诉她:“你说得对。想要某人死,就应该亲自动手。现在我明白你的想法了。” 兰迪谨慎地往塔莉亚身后瞥了一眼,当初她这么说时,其实真的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好吧。 “怎么?现在你害怕我了?”塔莉亚尖锐地问。 “没有。”兰迪答,“真的没有。” “很好。”塔莉亚抹掉脸颊旁的血,走回兰迪身旁,“我们该走了。” 兰迪怀疑地坑的方向一瞥。 “你想就这么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 塔莉亚低下头,手握成拳,“我也想杀了她,可是……父亲。” 言下之意即是:塔莉亚担心,依拉斯对妮莎的偏爱,不会高兴听见塔莉亚在兰迪的帮助下杀死他的大女儿。 兰迪理解地握住塔莉亚的手,“既然如此,我有一个好点子。” 第243章 德国到波兰的某处那次她们谈论家庭…… 她们连手毁了拉斯赠与妮莎的拉撒路坑。 据说,当拉斯赠与妮莎这个坑时,他曾深情地告诉妮莎,这是他送给她的第二条生命。所以她们一定要当着妮莎面毁了这个坑。 妮莎彻底崩溃了。少了拉撒路坑,她不可能再活多久。 除非,妮莎愿意妥协,低头求助于拉斯。 这就说明了四年后,为何联盟中会传出妮莎有意回联盟与拉斯重新合作的消息。当时妮莎一定是走到尽头了。 面对坑被毁,妮莎的反应是放声尖叫。尖叫声让兰迪耳膜刺痛,但塔莉亚似乎满足于此,所以兰迪只能忍着。妮莎没有哭出一滴眼泪,据说,这是另一个在那十二年内被当成实验白老鼠的后遗症。听起来十分痛苦,可这仍然没能唤起兰迪的一丝怜悯心,也没有罪恶感。 兰迪是觉得妮莎挺可怜,但这不是妮莎想要得到的那种同情跟共情。她觉得妮莎可怜,只是因为她确信对方从头到尾都搞错了复仇目标。 妮莎真正该复仇的对象应该是九头蛇。不过,相较于费时费力去铲除一个切断一颗头、会重新长出两颗脑袋的组织来说,找自家人复仇可容易得多了,尤其当目标是年轻又迷惘的妹妹。 多么可惜。 假使妮莎当时选择向九头蛇复仇,或许她会被神盾局吸收、意外成为英雄,进而走上正轨。 偏偏她走了反方向。 这句话可概括妮莎奥古的一生。 做完该做的一切后,她们将头脑跟心灵都彻底崩盘的妮莎留在原处,让妮莎独自哀悼自己为了复仇、为了追求一些错误的目标而不断失去的一切。 塔莉亚与兰迪并肩走出洞窟,重新回到阳光下。 她们从邻近的村庄中偷了些衣服和食物,又偷了交通工具。 兰迪要求负责开车。开出去一段路后,她才意识到,其实她不清楚这里的路,也不知道该开往何方。 当初她是通过一个又一个的复杂寻人魔法找到这里来的,这是最快的方式,却也消耗能量。事情结束后,她已经不像来时有那么多魔法能量能带两个人离开此地回到南达帕尔巴特。 “我只是假设,”兰迪小心翼翼地问,“假设我们,” “你还不想回到联盟,”塔莉亚在副驾座位上自动接话,一眼就看穿兰迪的意图,“我也是。” 她双臂抱胸,转头望着窗外,心情显然又低落了。本来在毁了妮莎的坑之后,塔莉亚的情绪有明显的好转。 “你可以假装晕倒,我可以假装迷路。”兰迪提议,“我们就在外头兜圈子,直到你父亲的其中一个忍者找到我们。” “到那时候你该如何向他解释你找不到回去的路?” “我的魔法有点在处理他的大女儿时耗尽了。”兰迪干脆地道,“就这么解释。他知道我一路过来都是靠魔法做为交通工具。” “那你就会被他瞧不起。”塔莉亚听起来有些忌惮。 兰迪不以为然,也懒得再掩饰自己对拉斯的不屑,“随他吧。又不是说我有必要让他对我印象深刻。” 车又往前开了段路,塔莉亚始终保持沉默。 她们行经一个岔路口,兰迪看了眼写德语的路牌,决定开进城镇。 “秋天了啊。”塔莉亚评论道,摇下车窗,在几片欧洲山毛榉的落叶顺着风被吹进车内时,伸手抓住枯黄的叶片。 “镇上也许会有市集,我们可以在市集补充物资。”兰迪决定,同时不经意地想起,明科汗曾提起过,他的家族在这附近有个小港口,和休息用的海边小屋。 她可以稍微借用一下。明科汗甚至不会注意到小屋被借宿过。 忽然,塔莉亚开口道:“人们都惧怕魔头,除了你。” 兰迪正满脑子想着稍候要座什么和路线规划,心不在焉地回以一个带问号的鼻音。 “从小我被教导,要畏惧父亲。”塔莉亚说,“他不只是我的父亲,更是恶魔之首,是我的主人。我畏惧他,听从他的一切命令,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甚至我妈妈给我的最后教导,都是 要我以柔弱为伪装掩饰我的能力,尤其是在父亲面前,因为避免被男人伤害的唯一方法就是显得无害。” 兰迪猛地皱起眉,谨慎地不对此发表评论。脑海中,她则讽刺地想:天啊,联盟难道可不是个最纯朴、最女性友好的生存环境吗?活在联盟简直就跟活在原始丛林中没两样,到处都是毒蛇、毒虫子跟有毒的沼气。一个譬喻。 塔莉亚在此出生,别无选择,可妮莎却不是,妮莎是自愿加入。妮莎可以自由地加入和离开,在遭遇不幸后,又回头报复家庭成员,将怒火宣泄在塔莉亚身上;塔莉亚却从未有过相同的机会。 无怪乎塔莉亚会对妮莎感到愤怒和嫉妒。 “过去,我一直以为,妈妈的意思是,男人不喜欢太强大的女性。他们喜欢女人坚强独立,这样就能多个帮手、省点麻烦,可是当女人强过他们时,她就会成为他们眼中的刺。为此,我必须柔弱和顺服,以此取悦我的父亲。” 塔莉亚说着,声音逐渐转低。 兰迪保持沉默,思考梅丽桑德可能的动机。 不难看出梅丽桑德的教导是出于保护性目的。她想确保女儿一生都能保有拉斯的宠爱,这在当时的梅丽桑德眼中,或许是塔莉亚在联盟里活下去的唯一方式。 然而。 “现在你开始怀疑这个观点其实是错误的?”兰迪推测道。毕竟,塔莉亚说了“以为”。 “我可能误解了她的意思。”塔莉亚顿了顿,目光转向兰迪的侧脸。 “你从不畏惧我父亲,在他眼前隐藏实力的目的不是为了取悦他,而他仍然留着你。现在想来,父亲可能也是出于相同的目的留着我母亲。我敢说,假使他设法成功使你怀上他的孩子,你就会成为下一个梅丽桑德,你腹中的孩子就是下一个我。” “嗯。”兰迪哑口无言。并没有为塔莉亚如此直白的发言做好准备。 “我妈妈想教我的,其实是如何欺敌,”塔莉亚说,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原来多年以来我都误解了她的意思。” 兰迪仍不确定为何塔莉亚忽然就醒悟了。也许是妮莎给她讲了什么。也许是看见妮莎的案例使塔莉亚开始反思。 “我们快到城镇了。”兰迪说,“你想先找餐馆还是旅馆?” 她们先找了餐馆。 在经历长达两个月的折磨后,塔莉亚饿极了;兰迪也是,区别在于她好饿是因为她一次消耗了大量魔法能量。离开时偷的那点食物根本不足以果腹。 塔莉亚从她们路过的第一间书报摊上顺走一份地图。 “我们在这里。”她指着地图上的一处,一边从盘中插起一块干巴巴的鸡肉,“而你刚才提到的安全屋,”手指挪动,“它会在这里。” “技术上来说,那不是任何人的安全屋,”兰迪尴尬地望着天花板,“那是一间,呃……” “你朋友的房子?”塔莉亚建议。 “不。”兰迪嫌弃地皱起鼻子,“不是朋友。亦敌亦友。让我们简单地称其为一间碰巧被我们征用的普通民宅吧。” 塔莉亚扬起一道眉,眼神比平时活泼,看来十分感兴趣。 “亦敌亦友……”她咀嚼这个新词,“给我讲讲你的这位亦敌亦友。” “我不想讨论这个混蛋。”兰迪翻白眼,不太流畅地将话题转向她们点的鸡肉,后悔没有照着菜单上的推荐选择肉肠。 兰迪很幸运,塔莉亚虽好奇却不是个八卦的人。她仅以眼神嘲笑了兰迪改变话题的技巧,接着又要求兰迪:“给我一个名字。既然我们将在外头待一段时间,我就不能总喊你魔女。这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兰迪百分之百认同骚动的部份。二十世纪末80年代,欧洲的某些地区仍弥漫着不合理的迷信氛围。 她想了想后说:“喊我尤莉吧。” 塔莉亚反复念了两次。 “尤莉,来自尤兰达?” 不愧是塔莉亚,立刻就想通了。 兰迪不承认也不否认,低头吃光连着鸡肉一起上来的生菜。 “这是个甜蜜的乳名。我可以从中读出爱意。”塔莉亚评论道,喝光她的果汁。 兰迪内心挣扎是否该解释清楚。 “嗯,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这不是乳名,而且我实际上已经不太记得我的父母长什么样,”她顿了顿,“即使我不带任何怨恨地评论这件事,我的原生家庭也远远谈不上寻常定义中的好家庭。” 在椭圆形餐桌的另一端,塔莉亚放下甜点,缓缓皱起眉。 “那么,这不是你家人给你的小名。”她断言。 “这不是。”兰迪同意,想起昵称的由来,不自觉就笑了,“这是……来自我自己选择的家人。他们喜欢这么喊我。” “我以为你指的是你的爱人。但是,们?” 兰迪笑了笑,并未解释细节。最初,“尤莉”这个昵称是布鲁斯一个人的误会,但最终,家里所有人都喜欢这么喊她,包括塔莉亚自己,她也喊过几次。 似乎喊她“尤莉”悄悄地成为一种特权,意味着双方关系远近。就像其他人都应当喊塔莉亚为“塔莉亚”或“奥尔古尔”,只有她能喊塔莉亚为“塔尔斯”。 第244章 德国到波兰的某处那次塔莉亚道歉…… “你让我喊你尤莉,这其中的意义正如同有时你喜欢喊我塔尔斯?”塔莉亚问。 “你可以这么说。” “你的意思是,我是其中一个你选择的家人。” “你是。” “容我说得更清楚些。你,想要成为我的姊妹。” 兰迪叹了口气,“平心而论,这件事它自然而然就发生了。不像是我一开始就期望最终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 塔莉亚扬起眉毛,“你知道我有可能会背叛你。” “有人曾这么警告过我。”兰迪承认,“不过,我仍相信你的性格比你自认和他人以为的要更忠诚。” 塔莉亚快速皱了下眉,眼神看起来很怀疑,似乎想讲点什么。不过,她很快又将关注的重点放回兰迪的原生家庭上。发现自己没有垄断‘糟糕的原生家庭’,这没有叫塔莉亚惊讶,反倒为她带来困惑。 “你还年轻,可是你已经不记得你血缘父母的样貌,你……听起来他们是一对不及格的监护人。”塔莉亚顿了顿,面露深思,“然而,我没有在你身上看见那种不被爱的失望和破碎。” 兰迪张开嘴唇。 有一秒钟,她真的想对眼前的年轻塔莉亚道出一切,从她是如何走过那些令人失望甚至绝望的人生低谷、到她终于找到一个她喜爱也喜爱她的家庭,这个新家庭一点也不完美,却是如此完美地适合她,使她重新在这浩瀚宇宙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相反地,兰迪说:“我虽不能改变我的父母,也不能挽回已经发生在我身上的事,至少我能做到别让我的孩子也体会相同的痛苦。” 她靠在椅背上,伸手拨弄刀叉圆润的手柄。“我想……当我以我不曾拥有过的温柔方式、去经营我与我选择的家人之间的关系时,不知不觉中,我心底的伤口也被治愈了。是他们回报给我的爱使我有勇气撑过苦难。” 塔莉亚隔着餐桌和桌上的地图、以及被她们清空的餐盘凝视她,久久没有挪开目光。 直到店主过来收走餐盘,塔莉亚才终于眨眼。 “对。”塔莉亚喃喃,“看来这就是差距。所以你才能一眼就看出,她只想折磨我。” 兰迪明白,此处的“她”指的只会是妮莎奥古。这句话应是针对稍早她在洞窟里嘲讽并斥责妮莎时做出的回应。 塔莉亚模仿兰迪的坐姿,背部向后靠上椅背。 她们相顾无言 。背景中,店主夫妇以波兰语混德文,低声讨论今天店里来了这对古怪的姊妹、她们可能是旅客和可能会在镇上待多久,今晚的菜色、晚饭后是否该带着孩子跟狗去广场散步。 塔莉亚收起地图。 “我们该离开了。” ‘借用’明科汗私有财产的过程就像兰迪预期中一样顺利。 小屋内有兰迪和塔莉亚目前所需的一切。她们高兴地享受淋浴设备,同时打开收音机和电视,只为了享受这种重回人世的喜悦。 感觉就像猫趁着人类不注意、将前脚伸进水杯内,在这个比喻中,兰迪跟塔莉亚是猫,明科汗是人类。看在这点份上,兰迪想回去以后或许她还是可以对明科汗好一点。事情一码归一码。 塔莉亚似乎有一半确信兰迪想成为她的姊妹定是别有所图。兰迪不怪塔莉亚疑心病重,因为,显然,妮莎跟拉斯。这就是创伤能给一个人带来的影响。 兰迪考虑要拿出杀手锏(不是真的拿出她的铜锏)以平复塔莉亚的疑心。 杀手锏是手机里的照片。她想,是时候了,既然难得她们不在联盟内。 这是过去近一年来,兰迪第一次拿出手机。她总是用魔法藏起整个包,从未让任何人有机会察觉包的存在,更不用说接近。 “塔尔斯,”她说,“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兰迪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挑出她与塔莉亚、以及她们各自的儿子四人一同在餐厅合影的那张照片,将屏幕转向塔莉亚。 “我想说的是,现在你可能很沮丧,但是有天,” “你穿着那件衣服,”塔莉亚打断她,俯身向前,靠近屏幕,“你没有撒谎。你的确是我的姊妹。” 是时候弄明白那套衣服的意义了,兰迪想。“我就知道这套衣服不寻常。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是公主,”塔莉亚看了她一眼,“就像我一样。全联盟只有我有资格穿这套衣服,如果不是由我父亲亲手赐与,那就是……” 兰迪没有指出塔莉亚在提及资格时忽略了妮莎的存在。她注意到塔莉亚的眼睛越睁越大。 “那就是?”兰迪问。 塔莉亚古怪地瞥了她一眼,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我还未决定我该不该相信你,和这些东西。”塔莉亚说,大略往手机和照片的方向微微颔首,接着她皱起眉,“我们身边的是谁?” “嗯,那是──” 兰迪正要解释,忽然,塔莉亚急匆匆地朝屏幕伸出手,像是急于触碰照片中那个小小的、死皱着眉头、态度明确透露出他傲视俾倪世间一切的深肤色孩子。 然后就在塔莉亚碰到屏幕的那一剎,整个手机以惊人的速度在她们眼前化为灰烬,再消失无踪。情况正如同那回布鲁斯以婚戒证实宇宙禁止同一个物品同时出现一个时间点上。 “不,不不不不不,”塔莉亚崩溃了,几乎哭出来,“我还没有─我还来不及看仔细他的小脸─不!我的宝宝!” 兰迪在震惊中陷入沉默。她的感受不比塔莉亚好到哪。这是……她没有料到塔莉亚会忽然伸出手,或许她该料到这点,要是她记得提醒塔莉亚别碰到手机……不论如何,为已经打翻的牛奶哭泣是没用的。 她勉强抬起手,轻轻放在塔莉亚肩膀上。 “没事的,”兰迪告诉塔莉亚,也是告诉自己,“我们会再见到他们。” 塔莉亚抬起头,脸颊和眼尾都有泪痕。她们的目光同时落在兰迪放在她肩膀的那只手上,发现兰迪正在颤抖。 “我,我很抱歉。”塔莉亚罕见地结巴了,更道歉了,“我不该─要是我没有去碰它,它就不会消失,对吗?这是未来的东西,不该存在于这个时代,它安然无恙的唯一原因是你持有它。” 正是如此。不幸的是,此时兰迪没有心情赞美塔莉亚的聪颖。她收回手,微微后退以便能瘫软在沙发上。 “那是我的宝宝,”塔莉亚断言,确信,重复这些字就像这么做能挽回什么,“是你的儿子,跟我的儿子。” “我累了。”兰迪简短地道,希望塔莉亚能明白这就是她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的暗示。 没关系。没事的。 她很快就能再见到他们。 隔天早上,她们默契十足,没人再提起前一晚发生的事。 尽管兰迪跟塔莉亚都渴望联盟外的新鲜空气,尽可能地延长这段假期,三天后,拉斯的人仍找到她们的所在之处,并以半强硬的语气护送她们回到南达帕尔巴特。 好玩的是,当拉斯真正想要时,他的忍者就能找到兰迪跟塔莉亚,却无法用比两个月更短的时间找到被妮莎带走的塔莉亚。这其中的讽刺之处再明显不过,兰迪认为塔莉亚也有相同的想法,即使塔莉亚的冷漠表情在经历这些事之后越发趋近于完美,她眼里闪烁的讥讽之情仍透露出她真正的想法。 一个合理的推想是,拉斯不想触怒妮莎。他仍想要妮莎回到联盟,因此,愿意以塔莉亚为代价。这个恶毒的老东西可能花了几天的时间期待兰迪最终带回的是他的大女儿。 猜想有人要失望了。 成功救回联盟的公主,这并未替兰迪争取到更好的对待。她仍被困在同一个庭院跟同一个大房间中,也仍然不怎么能见到塔莉亚,除了那些拉斯太忙、无暇顾及其他的时候。 兰迪有点怀疑,拉斯是不是打算就这么困着她到天荒地老,直到他终于找到一个更好的办法来操纵和利用她。她的利用价值太大,知道的太多,以至于在某种层面上,拉斯对待她的方式与他对待妮莎的方式有微妙的相似之处。 只有兰迪自己知道她随时会离开。还有塔莉亚。现在,塔莉亚知道的已经够多了,包括兰迪的真实样貌。她在海边小屋里意外瞥见兰迪真正的脸。 那天,塔莉亚来到兰迪房里,宣布道:“父亲要求见你。” 兰迪睁开眼,离开冥想的位置。“这次又是什么?”她无奈地问。 “不确定。”塔莉亚微微蹙眉,“我建议你做好一切准备,这可以是任何事。” 听起来……挺不祥。而塔莉亚眼里的不安更是无济于事。 “好吧。”兰迪走下楼梯,披上厚重的外套,以抵御外头的寒风,“至少,我想这应该不会是一次死 亡邀约。” “你不知道。”塔莉亚尖锐地指出:“他可以用刀穿过你的心窝,以死亡来切断你与衔尾蛇的联系,好抢走它。” 第245章 纽约医院那是一次濒死体验 “嗯,我跟他都知道事情不会如此顺利。”兰迪耸了耸肩,“蛇并不会因为他在这里杀了我、就选择他成为下一任宿主。缺乏更强大的魔法禁锢,蛇会当场溜掉,他得重新花数十年甚至百年来寻找衔尾蛇。那样的话,过去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不就都白费心了?” 塔莉亚皱了皱眉,眼里闪过一丝古怪。 兰迪不以为意,全心全意在为稍候将见到拉斯做准备。 在前往会面地点的路上,塔莉亚身上散发出的忧虑感就更为强烈。这使得兰迪也紧张起来,担心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最近过得如何?”兰迪问。 “自从妮莎和那些事发生,父亲待我更好了。”塔莉亚答,字里行间隐约透露出怨恨和讥讽,“他赠与我数量相当多的昂贵礼物,包括一辆飞船。” “哇。”兰迪低呼。 然而她也明白,塔莉亚并不会因此就感到好过。相反地,正因这些补偿性的礼物份外豪华,才更激发了塔莉亚的怨恨。 塔莉亚摇摇头,“没什么好说的。”她瞥了兰迪一眼,忽然问:“我不免好奇,是否这些也都含括在你的‘无所不知’中?” 兰迪认为这句话塔莉亚是讲给周围的忍者听的。当塔莉亚用‘无所不知’来隐喻兰迪从未来回来的的事,就使得这句话乍听之下增添几分预言女巫般的神秘感。 “你指的是?”她问。 “一切。”塔莉亚简短的答道,在她们走过廊道拐角处时,快速瞥了兰迪一眼。 兰迪仍不确定塔莉亚具体指的是哪件事,只能猜塔莉亚今天心血来潮,想弄清楚是否她打从开始就知道妮莎的诱拐计划、和事后拉斯会将塔莉亚视为弃子。 “我并不真的总是无所不知,”兰迪承认,“预知能力被高估了。我所知的,只有被告知的。” 塔莉亚从未提起过这段过去,那么兰迪当然不知道塔莉亚会经历绑架,更别说事后拉斯为了平复塔莉亚的怒气、会塔莉亚她一辆飞船为和平祭品。塔莉亚提过的只有那座半荒芜的城池。 不论塔莉亚想要问的究竟是什么,她都在得到这个答案后露出满意的眼神。所以兰迪想,细节就不必追究了。她们已经来到拉斯指定的会面厅,不适合继续闲谈。 两名忍者为她们打开会面厅的门。 拉斯身着他标准的金绿色联盟首领华服,坐在房内最深处,一个典型的联盟式宝座之上。他懒洋洋地斜倚着宝座扶手,一手撑着脸颊。 塔莉亚示意兰迪先进入。 而兰迪必须注意到,拉斯今天的服装包括了胸甲和肩甲。 塔莉亚随后进入房内。 当门被关上的那一剎那,兰迪意识到这就是那一天。房间四周迅速升起的魔法屏障虽未强大到足以真正阻止她从中逃脱,至少也能拖延她逃离的时间。 拉斯从宝座的位置站起身,张开双臂,显然正打算发表一段恶棍独白。 兰迪看都不看一眼就猛地转过身,准备要── 她缓缓低下头,发现刀柄从她的胸前伸出,握住刀柄的手熟悉、纤细而强劲有力。 拉斯猛地冲下台阶,“不!” “十分遗憾,”塔莉亚说,松开握住刀柄的手,“你知道我得这么做。” 背景中,拉斯的咆哮和怒吼在兰迪耳中逐渐变得遥远。她抬手握住刀柄,摇摇晃晃地跪在地上,对于刀身穿刺穿胸腔的事实仍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不是我们谈好的,女儿,”拉斯斥责塔莉亚,并大吼道:“快将她带到魔法阵上!” “错过机会,她就会逃开,我只是做了你交代我的事──”塔莉亚反驳。 有趣的是,当塔莉亚为他代劳时,忽然拉斯就迫切需要兰迪继续活下去。兰迪心想,跪在塔莉亚和拉斯中间,注意到地上有个不断扩大的黑点,以为这是濒死体验带来的古怪幻觉。 兰迪下意识将手伸向黑点,想一探究竟。 然后,在任何人有机会察觉或做出任何反应前,黑点迅速扩大到能使一个人通过的尺寸,将兰迪整个人拽入其中。 事后想来,塔莉亚的暗示其实再明显不过了。她真的警告过兰迪会发生这样的事。 只能说,被好友用一把刀刺穿胸膛永远不是兰迪能预料到的死亡方式。 她飞过地球上方;飞过云层,飞过星海,最终再次来到衔尾蛇创造的那片夜空下的草地之上。 “你都明白了吗?”嘶嘶声问她。 兰迪没有回答。她心想,真是受够了,最近周围的人都在与她打哑谜。 “你都得到了吗?”嘶嘶声再问一次,“所有你想要的?” 兰迪停顿一拍,这才意识到她误解了衔尾蛇的问句。 “我想是吧。”她答道。 衔尾蛇安静了会儿。微风轻轻抚过草地,在兰迪周围温和的旋转。 “你满足吗?你……幸福吗?”嘶嘶声又问。 这回,兰迪的答复肯定得多。“我满足,也幸福。谢谢你给我第二次机会。我知道这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 嘶嘶声什么也没说。但不知怎地,兰迪认为衔尾蛇也满意和满足。 “你该回去了。”嘶嘶声告诉她。 兰迪再次被推入云层和星海之中。 一个广为人知的谣言是,人类在濒死之际,过往的种种回忆将蓦然涌现,就像经历一场人生的走马灯。 科学研究说明,这是因为呼吸已停止可大脑尚未停止活动,人脑细胞被全数激活,伽马波激增所导致。 兰迪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可现在她相信该研究报告属实。 这不是第一次,兰迪从更高的维度往下望,看见她的一生。 而她也想要她所看见的这一生。 终于,兰迪想起是什么使她做出最初的决定,决定要跳进这个宇宙中,爱上布鲁斯并与他共度一生──以逆行的方式。 因为她先看见了;她先看见他们能拥有的幸福生活,同时也看见这条康庄大道的周围潜藏了无数的危机。任何一步踏错,承诺好的未来就会落空。 那就是她选择逆行的原因。 因为这是数千万个选择和结局中,唯一一种方式、能让他们所有人都拥有一个快乐结局。 不知何故,兰迪忽然发现,她正莫名其妙的飘浮在一间手术室上方,以旁观者的角度,观赏自己的半尸体(?)是如何被一支完整的心脏血管并胸腔外科医疗团队进行抢救。 她不确定自己(的尸?体)被带到哪了,仅能从医师的美式英语和北美东部口音中推测自己已回到新泽西,或纽约。 兰迪在空调口附近游荡,好奇的观察一切,注意到医师们似乎压力格外大。看了会儿后,她对眼前的场景失去兴趣,试探地将手伸向墙,发现她果真可以穿墙。 兰迪穿过手术室的门,来到外头。 走廊上,布鲁斯正在与塔莉亚大声吵架。迪克从布鲁斯后方拦住布鲁斯的肩,一如既往做和事佬。卡斯站在另一侧,从她面对的方向和握拳的方式看来,她已准备好在塔莉亚拔刀的第一秒就扑上去阻止。 杰森靠在墙上,不停变换姿势,时不时地抖脚,显得十分焦躁。他的旁边就是一排医院长椅,仍有空位,杰森却坚持站着。 斯蒂芬妮坐在长椅的尾端,弓起背,将脸埋进双手。达米安和提姆罕见地比邻而坐却没有发生血案,可能是因为他们的监护人正在替他们做到这点。 兰迪飘向护理站,确定这里是纽约曼哈顿的长老会医院。 没有看见杜克跟芭芭拉,赛琳娜也不在场。毕竟当几乎哥谭所有的义警都离开岗位、聚集在纽约的私人医院手术室门外时,总得有人留守。 兰迪又绕回手术房外,围着布鲁斯跟塔莉亚转了一圈。 尽管兰迪能看见,却不能听见。因此她不确定布鲁斯跟塔莉亚究竟为何而吵,仅能从布鲁斯脸上冲突两难的神情、塔莉亚眼神中的沮丧、和迪克跟卡斯突然露出的坚决神色,猜测这是与她的急救该进行到什么程度有关。 值得注意的是,在场所有人除了迪克跟斯蒂芬妮,所有人身上某处都隐约透出拉撒路魔法特有的绿色荧光。 如果兰迪瞇起双眼、盯着荧光处认真专注地仔细瞧,她可以看见一个小小的试管,装着拉撒路池水精华。 这,兰迪想,可不就意味着除了迪克跟斯蒂芬妮,他们真正尊重她也许并不想被用坑水复活的个人意愿外,其他人都打定主意,要是抢救失败,就洒几滴拉撒路水。 说真的,这要不是出于爱和温情,就有点叫人毛骨悚然了。 兰迪摇摇头,正考虑着是否该回到手术室内,此时长椅上的孩子们都纷纷将头转向走廊尾端,布鲁斯和塔莉亚也停止争吵。 兰迪好奇地望去,发现骚动来源是熟悉的老朋友;托尼、斯特兰奇与黑寡妇娜塔莎。 三人中,托尼与娜塔莎都身着便装,只有斯特兰奇是至尊法师的装束。 托尼走近布鲁斯,一边拿掉墨镜。他朝布鲁斯伸出手。 第246章 回到未来那是一次复活体验 布鲁斯抓住那只手,将托尼拉向自己,两人短暂地紧紧相拥。 塔莉亚后退一步,上下打量托尼,双臂抱 胸,肢体语言间透露些许怀疑。其他人则有些茫然地盯着斯特兰奇跟娜塔莎──盯着娜塔莎,主要是,显然根本不明白为何黑寡妇也出现于此时此地。 托尼严肃地告诉布鲁斯一些事,配合比手画脚。 布鲁斯皱起眉,面露迟疑,肢体语言透露出他正在谨慎地评估。 塔莉亚朝托尼挑起一道眉,正要开口,可随即娜塔莎跟斯特兰奇也发表了他们各自的想法,这使塔莉亚陷入深思。 迪克摸着下颔,几乎立刻就同意托尼的提议。 卡斯转头,不太确定地望向她的其他兄弟们。 提姆瞇起双眼凝视托尼大约两三秒后,拿出随身携带的蝙蝠平板,低头以常人难以看清的速度飞快地在上头操作了会儿,猛地跳起身,激烈地点头。 一旦提姆同意了某个想法,通常斯蒂芬妮就会跟进,这是一个在蝙蝠群中众所周知的事实。另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则是一但斯蒂芬妮同意,卡斯就会跟进。这使得托尼露出得意的微笑,朝布鲁斯扬起下颔。 布鲁斯仍在犹豫。他瞥了眼塔莉亚,两人都在评估,也都在发现对方也在评估后露出厌恶的表情。 兰迪有趣地发现,当他们以为她不在场时,布鲁斯跟塔莉亚彼此间实际上的和平远比他们在她面前表现出的还要少,少非常多。她从未想过布鲁斯跟塔莉亚会是这种鬼鬼祟祟暗地里吵架的类型。 迪克走到中间,开口讲了点什么。可看出他提出了个挺公平的观点,就连塔莉亚也不甘不愿地同意了。布鲁斯将脸转向托尼,露出当他追问任务细节时会有的严肃表情。托尼翻了个白眼朝空中摆了摆手,回以嘲笑。 接着托尼转身,朝斯特兰奇点了点头。 斯特兰奇面无表情的方式近乎厌世。他走向手术室,用兰迪最熟悉的传送门法在空中打开一道传送门,连接手术室和一间显然是实验室的地方。 兰迪怀疑地看着这一切在眼前发生。 托尼准备做什么?他们要把她带去哪?那是某种斯塔克私有的医疗设备吗? “你该走了。”嘶嘶声再次说道,又说:“……都该走了。” 那是几个意思?兰迪猛地转回头,想找寻衔尾蛇。却在回头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入水深之处。 ……X。她的身体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么都打了麻醉还能这么痛?! 兰迪没有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晴朗天里醒来,睁眼后看见的第一个人也不是她的爱人,布鲁斯韦恩。 相反地,她醒来,听见空调和加湿器在房间边缘和头顶上的某处嗡嗡作响。第一时间她的感受是,喉咙又干又痒、头脑发胀、浑身无力,正如同一个睡了太久的人在不得不睁眼面对真实世界后会有的感觉。 第二个感受则是──它走了。 衔尾蛇离开了。 不需要人通知她,也不需要找两面镜子检查后颈,兰迪就是知道,衔尾蛇离开了。永远的。 “欢迎回到生者之地。”赛琳娜沙哑的声音从旁侧传来,“你真的在那里死了有几十秒左右,你知道吗?” 兰迪眨了眨双眼,缓缓转过头去,环顾四周。 她在庄园内,她自己的卧房中。窗外是哥谭独有的阴沉天气,时间约莫是午后。房内原有的家具被搬开,换上一些复杂精密的医疗仪器,和一张供陪伴者过夜用的小床。 然而,这些医疗仪器并不全都连接到兰迪身上。所以兰迪想大部份仪器放在此处仅是备用。以防万一。 兰迪凝视赛琳娜的脸,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沉浸在微妙的时空错置感当中。 接着,她就想起最后几次见到赛琳娜时发生了什么事。 “……你真的是第一次见到我就决定对我开黄腔吗?”她反问赛琳娜。听见自己声音嘶哑,刚讲完就开始咳嗽。 赛琳娜扑向床,从床边的矮柜上拿起预先准备好的瓶装水和吸管。兰迪推开毯子慢慢坐起身,从赛琳娜手中接过水,小口小口地润喉,同时感受赛琳娜带着泪光的沉重目光。 直到兰迪放下瓶装水后,赛琳娜才说:“你回来了。” 兰迪朝赛琳娜扬起眉毛,微笑,“当然我会回来。要是我不回来,那回到过去搜集一堆大家的黑历史又有什么意义?” 赛琳娜发出一个哽咽的笑声,伸出双臂用力抱住兰迪。 “你真的回来了,”赛琳娜重复这句话,将脸贴在兰迪的肩膀上,“我的朋友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兰迪轻轻握住赛琳娜环住她的手臂,以示安慰。她本想问现在时间距离婚礼过去了多久?想知道是否是因为等了太久,赛琳娜才格外激动。 旋即她又想到,尽管对她而言,时间仍是连续性的,对其他人而言,却是在漫长的几年、甚至几十年间,断断续续地见到她。 这才是赛琳娜情绪起伏的原因。她流泪,因为她终于找回那位熟悉的朋友。 赛琳娜抱着兰迪好一会儿才终于平静下来,往后退开。 “花了这么长时间,我几乎要怀疑布鲁斯是不是失败了。”她用手肘推了推兰迪,又打趣道:“你也真够大胆,多年来就这么放心把我跟布鲁斯单独留到一块儿,没想过我有可能会偷走你的男朋友。” “你可以试着去偷,”兰迪耸了耸肩,以同样轻松的语气回到:“可我们也都清楚,比起偷走布鲁斯,你同样也想跟我成为朋友。那么问题来了,你真有那么想偷这个东西,更胜于这段友谊吗?毕竟我不会原谅一个偷走我男朋友的女人并继续与她做好友。” 赛琳娜大笑起来,亲昵地亲了下兰迪的脸颊。 “天啊,我真是想死你了。”赛琳娜再次道,依依不舍地站起身,“现在我该下楼去通知其他人你恢复清醒的事。待在这,别再消失了。你不知道那次离开餐厅我一回头发现你消失在空气中有多害怕。” 兰迪摆了摆手赶走赛琳娜。她当然不会再消失了,衔尾蛇已经不在了。 接下来,最先冲上楼的是杰森(因为当然是杰森),提姆和阿尔弗雷德跟在他后头,其中阿尔弗雷德推着餐车,提姆腋下夹着平板,上半身是西装领带、下半身是随意的睡裤,显然正在居家办公。 留下餐车后,阿尔弗雷德就先离开,将时间留给杰森跟提姆。他们有一大堆话想告诉兰迪。 首先是兰迪的伤口。 提姆解释,她的伤口能完好如初,这多亏了托尼主动提供的先进再生医疗,这是一个斯塔克工业正在进行中的不公开资助项目,其中牵涉到奈米机器人跟一大堆叫人听得头脑发胀的绕舌专有名词。兰迪从中间开始就没在听了。 考虑到韦恩的名字可能会吸引多少八卦的好事者蜂拥而至,布鲁斯一开始就不考虑哥谭的任何医院。 选择纽约的长老会医院则是斯特兰奇的推荐,在失去外科医师的双手并意外成为至尊法师前,斯特兰奇在该处就职多年,可以帮忙联系,确保不论急救过程中发生多奇怪的事,都不会被打扰,也不会有风声外传。 托尼能立刻得知此事也是基于此。 而杰森,杰森几乎哭了。 他坐在地毯上,不自觉地靠近兰迪,几乎是趴在她的大腿上。似乎是因为找不到一个很好的方式来表达欣喜之情,他索性开始痛斥布鲁斯没有对所有人解释完整计划(因为布鲁斯当然没有),以至于他在最后关头才知道,原来兰迪会以命危的状态回到当前时间点上。 “死老头一早就知道事情会如此,可是他什么也不说,”杰森气得握拳,“早在第一次找塔莉亚沟通这整个带回妈妈的计划时,他就已经知道了!” 兰迪一边轻抚杰森的头发,心里感叹孩子小时候可爱的柔软卷毛消失了,一边心不在焉地说:“可是,我看见你们每个人身上都带了拉撒路精华,除了迪克跟斯蒂芙。” “你怎么知道?你能看见吗?”杰森 惊呼,双眼睁得又大又圆,“哇,濒死之际会灵魂出窍原来是真的吗?那是什么样的体验?” 一瞬间,二十五岁的杰森似乎又回到十五岁时的天真好奇。 至少,在兰迪眼里是如此。 “不对,等等。”提姆皱起眉,“我们所有人?包括杰森?和布鲁斯自己?” 杰森立刻反击,“你也带了。” 然后他们隔着兰迪的床以及兰迪的膝盖对看一眼。 “布鲁斯/老头子这个伪君子!”他们异口同声道。 兰迪抿唇以忍住笑。她几乎忘记所有孩子最大的共通点,就是他们都对布鲁斯有不同方面和程度不一的心怀不满。 可能除了卡斯。 这不是说卡斯就会放过跟着大家一起烤布鲁斯的机会;欺负爸爸就是这个家庭的手足之间培养感情跟增进感情的默认方式。 第247章 回到未来那是一次家庭晚餐 说起卡斯。她是第三个发现兰迪已经清醒的孩子。说是发现,因为赛琳娜并没有通知卡斯,阿尔弗雷德打出去的电话卡斯也没有接起。 卡斯就是自然而然地提早结束了舞蹈课,回到庄园,走进兰迪的个人卧房,在床尾坐下,彷佛一切都是例行公事,不过是另一个普通的星期二。 “我有一种感觉。”卡斯声称,比出一个复杂又朦胧的手势。 没人能读懂。那可不是手语。 杰森跟提姆都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接着,卡斯又说:“他们快回来了。” 这是真的。 不到两分钟后,迪克就像个蓝色的小旋风般撞进庄园、袭击兰迪的卧房。 相较之下,跟在他后头上楼的芭芭拉可冷静太多了,除了芭芭拉比平时更紧绷的肩膀能透露出事实外。 卡斯的微笑既神秘又得意。 兰迪越发确信,这个女孩绝对有某种非魔法的第六感超能力。 卡斯的微笑与希瓦毫无相似之处。兰迪仍记得在希瓦底下受训的日子,那几个月她被虐得光是回想就浑身都疼。多年之后,她却有点感谢希瓦当年在指导她时全力以赴。 现在兰迪已经知道,希瓦其实不怎么欣赏拉斯,她与联盟的联系除了合同,别无更多。 以此为前提,希瓦愿意认真费心教导她,从半生不熟的业余人士、到真正专业的格斗者,这要不是希瓦暗地里想给拉斯找点麻烦,就是真正的奇迹。 ……或者,塔莉亚私下与希瓦有另一份合同。 兰迪的印象是希瓦对塔莉亚有着某种棋逢敌手的微妙赏识。 所以,这也说得通。 继迪克与芭芭拉后,其他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回到庄园。 斯蒂芬妮率先冲进兰迪的个人卧房,在床边来回徘徊,绕了几圈后,发现所有的空间都被其他先到先得的人给霸占了,不满地竖起眉毛。 “挪开你的屁股,前男友,”斯蒂芬妮粗鲁地用脚掌强迫提姆腾出位置给她,“从何时起你的屁股变得比你的头还要更大了?这不是我们约会时你给我留下的印象。我的印象是,你的……” 达米安和杰森先后发出作呕声,迪克则面色惊恐。杜克为着迪克的的表情而窃笑。 同时,提姆大声打断斯蒂芬妮:“太多信息量了,斯蒂芙!太多了!” 斯蒂芬妮快乐地笑着,挨着卡斯一起坐在床尾,从阿尔弗雷德留下的餐车上拿取点心。想必这就是为何阿尔弗雷德在餐车上留了特别多的食物。她滔滔不绝地对兰迪讲一些刚才迪克已经讲过的事。 像是,今天是布鲁斯跟兰迪的婚礼结束后第四十七天,其中兰迪在伤口复原的过程中和复原后昏睡了近十天,他们在伤口复原的第一天,就把她从纽约带回来,平均每隔三天斯塔克会通过贾维斯或星期五致电庄园,询问兰迪是否清醒。 “实话说,在你们结婚前,我们甚至没听说过原来布鲁斯跟托尼斯塔克是这么好的老朋友。”斯蒂芬妮若有所思的偏过头,“我的意思是,我们知道他们学生时期是室友,但平时也没见他们有太私人的……” 斯蒂芬妮的声音消失在兰迪注意力边缘。她抬头,发现布鲁斯仍伫在门边,从上楼后就不曾移动过,既没有开口加入谈话,也没有眨眼,所做的就只是直直凝视兰迪,右手紧紧抓着门框,彷佛要是松手,他就会倒下。 “还有那也是。”斯蒂芬妮指出,以好奇的眼神评估布鲁斯的状态,“我认为我从未见过布鲁斯在没有任何人死去、或差点死去的情况下,变得如此情绪化。你们有谁见过吗?” “好吧,”迪克站起身,带头说到:“我想是时候该下楼帮阿尔弗准备晚餐了。你们都跟我一起来,好吗?” 杜克跟达米安最先同意,接着是女孩们。 提姆观察大家的行动,耸了耸肩后,抱起平板走在芭芭拉身旁,路过杰森时,用不轻不重的力道踢了对方一下,催促对方起身。 “我知道我知道,给爸爸妈妈留点空间什么的。”杰森转着眼珠抱怨,不情愿的跟在提姆身后走开。 兰迪坐在原位上,对着杰森的背影承诺道:“没事的。我不会再走掉了。” 杰森的脚步停顿一下,回头做了个五味杂陈的表情。“是啊,我知道,就只是。”然后耸了耸肩。 杰森没有往下解释,不过兰迪明白他的意思。这种失而复得的后怕可以让一个硬汉变得黏人。好比此时此刻的布鲁斯。 当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后,布鲁斯才如梦初醒般地眨了眨双眼,慢慢走进房,来到兰迪床边。 当兰迪准备下床时,布鲁斯低调地吸了口气。 “……你的确清楚托尼的神奇机器已经使我彻底康复了,对吧?”兰迪偏过头,朝布鲁斯扬眉,“我的伤早就好了,下床不是问题。” 她个人的猜想是,过去几天来的昏睡最有可能与衔尾蛇离开时、也带走了长期以来驻扎在她体内的丰沛魔法能量有关。 现在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魔法能量明显没有先前那么多;能不能重新培养再回到巅峰时期则不是兰迪目前想考虑的问题。 “唔。”布鲁斯说。 兰迪朝天转眼珠,同时也笑了。 布鲁斯低着头,踌躇不前,尴尬得像是他又回到青春期。 “所以……” “所以?” 布鲁斯一口气说完,“你是否还生我的气?” 兰迪被逗乐了,“什么?为什么我要生你的气?为什么这会成为你对我的最后印象?” 布鲁斯抬起头,蓝眼睛紧张的注视着她的表情变化,“我的印象可能来自于多年来我时不时地把你气得扬言要分手离婚。”他干巴巴地解释道。 如果布鲁斯听起来比平时更心虚一些,那不是兰迪的想象。 “嗯,现在我想起来,我确实那么说过,”兰迪顿了顿,补上一句:“好几次。” 布鲁斯抿了抿唇。 “不过,那些都过去了。”兰迪说着,起身站在布鲁斯身旁,伸出双手以便能拥抱对方,“现在我只庆幸终于回到家。你不知道过去一年多我在联盟里过着多奇怪的生活。拉斯一度想纳我为妾,你能信吗?” 布鲁斯发出一个介于错愕和被恶心到了之间的咕哝声,双臂强而有力地将兰迪拥入怀中。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不发一语,安静地沉浸在这个拥抱中,享受彼此真实的体温和当下的这一刻。 “……天啊。我想你。”布鲁斯低语。 “我也是。”兰迪用脸颊蹭了蹭布鲁斯的胸膛,隔着衬衫聆听对方的心跳,“你不知道我有多少次担心自己走岔路,回来后发现每个人的皮肤都变成蓝绿色,哥谭则飘浮在空中。我们真的很幸运,顺利将时间线兜成一圈,而不是撕裂现实。” 布鲁斯发出认同的鼻音。 兰迪往后退,放开布鲁斯。 “那么,你呢?”兰迪问,轮到她仔细地打量布鲁斯的表情,“你不生我的气了?” 布鲁斯只多花了一两秒就反应过来,意识到兰 迪指的是曾经他为着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人间蒸发的事。 “不。”他沉声答道,语气坚定。 “即使逆行是我的选择?” 布鲁斯看着她,先是扬眉,而后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我知道这件事已经有一阵子了。”他说,给用他那张总是很有魅力的脸做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再说了,你真的认为要是你不选择逆行,我们还能走到这一步吗?” 兰迪望进布鲁斯的双眼。 通过这双熟悉的钢蓝色眼睛,她短暂而快速地想起许多事;从年轻时的布鲁斯、联盟里的塔莉亚,赛琳娜,到家里的所有人。 说句实话,要不是先见证了未来,别说说服塔莉亚进而获得对方的友谊和信任了,她可能根本不会与布鲁斯交往超过八个月。尤其不是青春期的布鲁斯。 “嗯,绝对没可能。”她轻快的答道。 布鲁斯的眉挑得更高,“对吧?” 那天,韦恩庄园的晚餐有感恩节程度的丰盛。 塔莉亚仍没有出现,餐桌旁坐着赛琳娜。 还有布鲁斯的表亲,蝙蝠女侠凯特也出现了,顺便带来一个消息是: 哥谭公报决定,明天一早要公开布鲁斯已婚的事实。 公平地说,哥谭公报早在一个月前就得到消息,拖到现在才公之于众也是到极限了。哪怕布鲁斯再花更多钱,也挡不住消息在互联网上如野火般传开。 “你们在市政厅的照片会出现在头版上。”凯特说,用叉子指着兰迪和布鲁斯,“当我们在这里用餐时,那些报纸正在印刷,文章在哥谭公报的官网后台都已经准备好了。” “我们需要做点什么阻止这件事发生吗?”芭芭拉问,隔着餐桌与提姆交换一个眼神。 布鲁斯以眼神询问兰迪。 兰迪看着布鲁斯,耸肩。 “不。”布鲁斯答,“也是时候了。” 第248章 回到未来那是一次官宣 现在兰迪已经不害怕要面对公开婚讯后、伴随而来的大量未必是善意的关注。要她说的话,她还经历过比被一群追着她拍照的秃鹰更糟的地狱。这算不了什么。 再者,就像布鲁斯说的,经过这么多年后,是时候了。 迪克吹了声口哨,“那么,我想,稍候我们大家都应该就着所有可能被问到的问题,进行一次排演啰?” 立刻餐桌上就有些人低下头或别开脸,发出消极抵抗的声音。 斯蒂芬妮面向迪克、举起双手表示:“坚决拒绝。我甚至不是这个家庭中的一份子!他们根本不会考虑到我的存在,更别说来问我了。” 芭芭拉思考了下,“这很难讲,毕竟你跟提姆约会过,人们可能会好奇是否你曾见过兰迪拜访庄园。这里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背景故事,否则。” “也请别忘记通知卢修斯先生,布鲁斯少爷。”阿尔弗雷德插嘴提醒道。 “但我,”斯蒂芬妮还想抵抗。 提姆冷淡的打断斯蒂芬妮的抱怨。“呃,别再否认了。你吃布鲁斯的食物,用布鲁斯的卡,住在布鲁斯名下的房产内,平均一周三次与其他人联合起来欺负布鲁斯,上述这些使你满足成为布鲁斯的非法律意义上孩子的条件。” 斯蒂芬妮垮下肩。 卡斯温柔的拍了拍斯蒂芬妮的背,乍看之下像个好朋友。 然后卡斯说:“如果我要下地狱,你也是。”带着平静甜蜜的小微笑。 斯蒂芬妮倒抽一口气。 那一刻,餐桌上除了芭芭拉外所有人露出的惊愕表情实在太好笑了。兰迪发誓,布鲁斯差点被刚送入口中的那块肉给呛着。 和……是的。现在兰迪信了,卡斯是希瓦的亲生女儿。 第二天一早,正如凯特说过的,哥谭公报准点同时于官网、和仅有的几个实体报贩卖点上,刊载出哥谭宝贝布鲁西原来已婚的消息后,此事就在互联网上炸锅了,范围从哥谭扩大到整个新泽西,再扩大到全北美州都被惊动。 这直接导致兰迪跟布鲁斯在早晨六点零十五秒左右,就被疯狂响起的手机零声给吵醒。 “一定是你的手机。”兰迪推了推布鲁斯。 布鲁斯揉了揉眼睛,从床边拿起手机,只瞥一眼后,就果断将手机关机。 他们又睡回去,直到七点半,生物钟叫醒兰迪。 下楼吃早餐时,兰迪在楼梯的中央先遇到斯蒂芬妮。后者正忙着回消息,双手握着手机、拇指在键盘上移动的速度快得要有残影。 “早,斯蒂芙。” “早安蝙蝠妈妈。”斯蒂芬妮回道,头也不抬、聚精会神,“天啊,情况太糟了。他们正在轰炸我的每一个社交账户,甚至是提姆帮我建立的领英!我这辈子认识过的所有人都在给我打电话,想求证他们听到的谣言。” 兰迪皱起眉,“这么一来,你今天还打算去学校吗?” “我已经向教授请假了。教授不得不同意,否则大家都不用上课。” 她们一起走进餐厅,看见阿尔弗雷德正在为达米安上菜,卡斯与达米安坐同一侧,杰森则在另一边,迪克弯腰在冰箱里翻来翻去,提姆站在咖啡机前暴躁地戳弄按钮。 “哦,看看这个。”杰森一边插起一块培根,一边对着手机发出窃笑声,“韦恩有了新妻子,提姆德雷克距离被扫地出门还有多远?提姆比特!他们说你是杜鹃鸟!” 达米安哼了一声,“他们提出了一个公平的观点。” 阿尔弗雷德不满意的重重一咳。斯蒂芬妮朝达米安的方向怒目斜视。 “没人会被扫地出门,这不好笑。”兰迪强调,走到杰森身后俯身,以便能看清杰森的手机屏幕,“这是你在哪里发现的消息?目前有多少人在讨论这件事?” 杰森的笑容枯萎了一些,“呃……不多?” 兰迪拿起杰森的手机,发现攻击德雷克工业的消息主要停留在推特上,目前尚未扩散到其他地方。INS上多在讨论她的外貌和打扮,有人找出过往她与布鲁斯或家里某些人共同外出时的旧照,评点她的妆容跟衣品。 YT上则出现一堆由AI快速生成的内容,标题多半像是“让布鲁西宝贝终于定下来,这位神秘妻子究竟是何方神圣?这段恋情他们谈了多久?”或“十个证据说明这对夫妻可能是旧情人”,诸如此类。还有些人质疑兰迪与达米安的亲子关系。 绝大多数人都冷笑着表示他们早料到了,嘲笑哥谭公报炒冷饭;毕竟,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有人目击布鲁斯拉着当时的她、可疑的出现在市政厅,哥谭公报今天刊载的与其说是新消息,不如说是证实了人们的阴谋论。 整体而言,舆论仍算平和。 除了某些人对她不是高加索人种有点意见外,目前最严重的攻击主要都是针对提姆,和德雷克工业与韦恩企业的合作关系可能会产生的变化。想必今天韦恩企业的股价往上涨,同时德雷克工业的股价却微妙地跌了些也是因为此。 兰迪将手机还给杰森,“没事的。大部分的阴谋论等稍晚我们发出声明后,很快就会平息下去,少部份的则不论如何都会继续存在……” 她一抬头,忽然发现大家都在盯着她看。 “怎么?” 孩子们彼此交换一个眼神。 “不,没什么。”迪克拿着香蕉牛奶说,他的表情可不是这么回事。 斯蒂芬妮歪过头,接口道:“就只是你的态度比我们原先预想的要更平静得多?让人有点,怎么说,不太适应?” “气势不同。”卡斯评论道。 “对。”杜克也说,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餐桌旁,“有点像变了个人。考虑到两三周前,我对你的最后印象是你一听到公开婚礼就面色发青。” 兰迪玩味的哼了一声,心想:这里除了阿尔弗雷德,没人知道那些年她都经历了些什么鬼。想到这里,她望向阿尔弗雷德,看见对方脸上有心照不宣的隐密微笑。 这时布鲁斯打着哈欠出现在餐厅内。“早,孩子们。我们正在谈论什么? “你知道吗?”提姆问,犀利的看着布鲁斯、手则指着兰迪。 “知道什么?”布鲁斯一头雾水。 杰森瞇起双眼仔细盯着兰迪的脸看,“说起来,我们还没人问过,你到底在过去待了多久?五年?十年?” “你可以继续猜。”兰迪笑着回答杰森,在布鲁斯身旁坐下,低声问达米安昨晚至今有没有收到塔莉亚的消息,得到一个叫人稍微失望的否定答复。 那么,好吧。 声明预计是午间十二点发出,拍摄场景就在庄园内,布鲁斯的居家办公室内。 所有法律上与韦恩有关的孩子都会出现在场景中。声明中将会提及‘尤兰达’的最终版本完整人物故事;她是韦恩家管家阿尔弗雷德英国的远亲(沿用先前的身份),尽管外表上难以看出,她实则年龄稍长于布鲁斯(实则相反),两人多年前就相识(这倒是事实),因着父辈关系有过口头上的定亲(根本没这回事,都布鲁斯在讲),但当时两人并未滋生情愫,直到多年后再次相遇。 由于塔莉亚微妙的缺席了,兰迪就自主决定,在这个故事中,塔莉亚的位置是她的表亲,意味着达米安是她的外甥。 对于这个决定,达米安表现得像是勉强接受,但家里每个人都能看出,达米安其实很高兴自己在这个虚假捏造的故事中,成为唯一一个与兰迪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兰迪不免怀疑,塔莉亚是否正在回避她。 再更具体些,塔莉亚回避的是 清醒后、已经得知一切的她;细节指向塔莉亚曾捅了兰迪心口一刀的事实。 依据往例,兰迪不认为塔莉亚是个会逃避现实的人。但话又说回来,背刺姊妹这非同小可,尤其塔莉亚性格忠诚──她越是忠诚,就越难面对自己过去所做出的事。 兰迪可以想象塔莉亚的感受,决定不催促。当然有些失望是不可免,因为要是塔莉亚避不见面,她又该如何让塔莉亚明白她真的不生气呢。 另一方面说来,赛琳娜看着像是还打算再住几天。 以前赛琳娜就够讨厌塔莉亚了,现在又加上塔莉亚一刀刺穿兰迪的事,要是这两人撞上,哇,那后果可想而知。最好还是让她们尽量王不见王。 事到如今,兰迪基本确信赛琳娜跟塔莉亚此生无法在同一个屋檐下和平共处了。除非世界末日或有谁死了,那她们或许可以忍受暂时搭档,维持一个不友好也不杀死彼此的同事关系;但要让赛琳娜放下心结,与塔莉亚做朋友? 呃。 赛琳娜是猫,警戒心强又记仇,而塔莉亚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敌人跟可疑的味道。同时,塔莉亚是公主,若不是为了利益永不可能先低头,赛琳娜的自尊又那么高。 所以还是别做梦了。这就是行不通。 第249章 回到未来那是一次公平分配 正如先前兰迪所说,一旦韦恩家的集体声明发出之后,大部分的谣言就平息下来。 为了避免这份声明被淹没在互联网上随处充斥着的假新闻和假消息下,他们必须使声明在互联网趋势、和关键词搜索后跳出的页面上排行最高。布鲁斯动用关系,请求肯特夫妇(“拜托,克拉克。我说了拜托。”)、利诱维姬维尔、又拜托了卡拉,克拉克的氪星堂亲,恰好在西海岸的媒体页工作。 布鲁斯连西海岸的媒体也找好了,却败在纽约的JJJ这一关。 “噢,所以你希望我为你做这些事。再说一次你是韦恩谁?”电话那头,JJJ嘲笑布鲁斯,“不。我说不。你年老了耳朵不好听不清我说什么吗?要我再重复一次?我拥有号角日报,号角日报刊载什么都由我说了算。天啊,这个贵族血统富家子弟真的相信世界上所有人都得听从他的要求。说真的,你以为你谁呢?” 然后JJJ就挂了布鲁斯的电话。 兰迪与四个儿子一起在书房目击了这一幕,看见布鲁斯被挂电话后,对着手机露出一个既错愕又恼怒的表情。 要不是这件事关系到的不只布鲁斯,看布鲁斯吃鳖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此时,兰迪与JJJ多年前曾建立起的小交情突然就派上用场。 “不然换我给他打电话吧。”兰迪提议,借了提姆的手机,拨通《号角日报》的服务专线。 “这会行得通吗?”达米安小声嘟嚷道。 从杰森与提姆交换目光的方式看来,他们也有相同的疑惑。 “值得一试。”迪克耸肩。 好不容易电话被接通了,兰迪耐心地向那头说明身份和来意,最后补上一句:“是的、是的,我明白你们老板现在不想接到我们的电话……但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在转告时,提及三十年前,纽约,金并?” 电话那头短暂沉默后,开始播放音乐,大概三十秒后才转回来。 “不好意思,女士,老板想再问一次,您是?” “他的调酒师朋友,”兰迪顿了顿,“来自三十年前。”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半会儿后,表示:“我立刻为您接通老板。” 背景中,孩子们在惊讶中与布鲁斯面面相觑。 几秒钟后,JJJ的声音出现,带着强烈的怀疑和些许怀念,“不敢置信,那是你吗?尤兰达?你是跟布鲁斯韦恩结婚的那个女人?” 兰迪笑了起来,“是的,是我,好久不见了,詹姆森。我结婚了。” “该死,你居然还活着!多年来我跟斯黛西都以为你最后还是被金并搞掉了!你知道斯黛西已经成为纽约警总了吗?等等,既然你还活着──你跟韦恩结婚了,怎么也不给我们发请帖?你们哥谭人就是这么交朋友的?” “这说来话长,牵涉一些我不该透露的复杂又危险的事,就你知道的,证人保护计划。”兰迪给出一个半真半假的说词,“相信我,要是我能做到,我会邀请你们来参加婚礼。所以关于我跟布鲁斯结婚的这件事……” “呃,明白了。”JJJ咋舌,又说:“你就是你,发生在你身旁的事永远都不寻常,早在你处理金并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告诉布鲁斯韦恩那个空有皮囊的富家子,这次他很幸运,他的结婚对象是你,恰巧我还欠你一份人情。” “谢谢你詹姆森,下个月我再排时间去纽约找你吃个饭吧?” 他们又聊了十多分钟才结束这次通话。 尽管詹姆森对兰迪在金并事件结束后仍活着、却不打声招呼,就这么隐姓埋名躲了三十年后,忽然就跟一个富豪结婚了!还不发请帖?感到挺不满意。但整体说来,JJJ仍是很高兴听见兰迪活着的消息。 结束通话后,兰迪将手机还给提姆。 “搞定。”她宣布。 提姆猫头鹰般地眨了眨双眼,先是盯着兰迪,再低下头盯着手机。杰森盯着手机,再转头盯着迪克。 迪克与达米安面面相觑。 然后他们齐齐将目光转向布鲁斯,彷佛布鲁斯就是这个世上一切神秘事件的共通解答。 结果布鲁斯脸上一片空白,眼神比四个儿子更茫然。 “不是吧。”提姆先开口,“你也不知道你老婆其实与号角日报的老板是朋友?我的意思是,你们相处的时间最长久。” “我知道她认识JJJ。”布鲁斯皱起眉。 杰森抱着手臂吹了声口哨,“纽约警总跟金并?酷。” “我想知道你到底对三十年前的纽约做了什么,”迪克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下巴,“我只知道考文垂的那次。” “为什么你知道考文垂事件?”兰迪惊讶地问。 “考文垂怎么了?”达米安也问。 迪克昂起脸,得意地笑了,“让我这么说吧,与警总的女儿约会有时会带来额外的好处。” 提姆冷冷一哼,“我也知道考文垂的事,不必通过与任何人约会,只需要一点点黑客技巧,跟身为一个侦探不可或缺的推理技能。” “你的黑客技巧,指的是你在钟塔内,用神谕系统偷看了过去五十年内所有尚未解开的可疑案件。这叫作弊。” “噢,所以你约会时打听陈年八卦就不是作弊了?” 迪克与提姆陷入争论,达米安在一旁已经不耐烦了。 “所以到底考文垂发生了什么?”达米安又问一次,转头望向布鲁斯,“父亲?” “是啊,到底发生了什么?”杰森也问,不满地看着兰迪和布鲁斯。 布鲁斯再次做出一片空白的茫然表情,彷佛他才是这里最无知的人。 现在兰迪明白了,布鲁斯假装无知,只是因为他已经想起考文垂事件是发生在什么时候(他十三岁,把她踢出庄园)、而纽约金并事件会发生又是以何为前提(他十八岁,当时他们正在冷战)。他只是想假装那些黑历史都没发生过。 “狡猾。”兰迪从书桌下踢了布鲁斯的胫骨一脚,力道不轻不重。 布鲁斯朝眨了眨睫毛,“我完全不明白你的意思,亲爱的。”声音无辜又甜蜜。 兰迪回以一个白眼,没好气地笑了。她朝杰森和达米安伸出手,告诉他们:“走吧,陪我去喝下午茶。” 杰森与达米安对看一眼,各自挽起兰迪左右手臂。 “然后你会趁着喝茶的时间,给我们讲点你在纽约生活时的冒险故事?”杰森提议。 “我就是这个意思。” “还有你跟父亲在联盟时的事?”达米安兴奋地要 求道,“母亲曾告诉过我一些,她说,此生她吃过最难吃的鸡胸肉,是在那次与你一起在波兰走廊,这比她在剑桥时吃到的英国食物更糟……” 当然,迪克跟提姆会也想加入兰迪随机发起的茶话会,但杰森把他们一脚踢开,理由是他们已经知道考文垂了,不能更贪心。 兰迪会任由杰森欺负兄弟一次,毕竟情报也是种资源,而资源必须公平分配,否则就显得她偏心。 “嘿,”布鲁斯从办公桌后问,“那我呢?” 兰迪刻意忽略布鲁斯的声音。 “尤莉?为什么你无视我?而且带走我们的孩子?这是某种复仇还是怎么回事?” 是的,这是复仇,不必再怀疑。 “但是达令,那时候我才十几岁!” 同一天稍晚,托尼在晚餐前打进夜翼的手机,要求迪克将电话转给兰迪。 当时,兰迪和女孩们正在准备晚餐。 这个分配并不是韦恩家竟重男轻女、性别歧视、把家务都推给女性还雇不起一位厨师,纯粹就是卡斯最喜欢跟斯蒂芬妮搭档做事,从夜班到家务都是,今天恰好轮到她们下厨,兰迪后来加入。 她们刚把切片的大茄和栉瓜放入烤箱,卡斯最先发现迪克走进厨房,拿着手机,一脸疑惑。 “是托尼斯塔克,”迪克解释,将手机递给兰迪,“他想找你。” 卡斯在兰迪从迪克手中接过手机时好奇地凑上来,伸手替兰迪按了免持。 “有没有谁可以解释为什么托尼斯塔克会打进夜翼的号码,但找的是兰迪?”斯蒂芬妮问。还不知道她的声音会被收进通话中。 “因为只有他接起电话。”托尼回答,语速快得惊人,“事实是,你们所有人的私人手机号我都有,但我喜欢依关系远近来拨打,夜翼排在……让我算算,对,第五。” “五?”迪克眉毛扬起,“我能不能问一问这个顺序是如何排列?” “这就是你的重点吗?”斯蒂芬妮的眉毛扬得更高,“他打给夜翼但找的是兰迪,然后他刚刚才说他有我们所有人的私人手机号。事情很严重。” 同时,托尼回答迪克:“好吧迪基男孩,你瞧,排在你前面的有布鲁斯、尤莉─我是指兰迪,抱歉,童年习惯,然后是阿尔弗跟你们家的小天才提米提姆。所以,第五。” 说到这托尼顿了顿,“我听到的另一个声音是搅局者,对吧?斯蒂芬妮布朗,我知道你。说真的,我不觉得你有什么立场找我讨论隐私跟界线问题。你们所有蝙蝠都是。” 斯蒂芬妮一时语塞。卡斯摀着嘴唇窃笑。 第250章 回到未来那是一次生还派对 这时兰迪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好了,现在你找到我了。”兰迪说,一边将手机立在中岛上,发送视频请求这样他们就能看见彼此的脸,“好久不见,托尼,谢谢你出借医疗设备,要不是有你,就算当下抢救成功了,我可能也挺不过来。” 屏幕上,托尼的脸占了约二分之一,此时对方正惊讶地看着她,一些黑色的油污在他脸上和额角处。 其余部份是托尼所处之处的背景、和他周围的杂物,看着像是他从某种工作室之类的地方打来电话,旁边全是金属零件、和悬在空中帮忙作业的机械手臂。 兰迪可以通过屏幕斜右上方的小框框,看见除了卡斯靠在她身旁,斯蒂芬妮跟迪克也都好奇的挤在她身后两侧。 “天啊,看看你,”托尼说,“你从来不老!” 虽然之前兰迪喜欢胡扯这是因为她做了医美又勤于保养,但现在看来,她的近乎冻龄的容貌其实应该是时间魔法的副作用。 她笑了起来,“而你还是你,托尼,在我看来,你几乎没变。” 托尼抿了抿唇,忽然捏着鼻梁别过头。 “他是不是,哭了?”斯蒂芬妮指出,尾音高高上扬。 托尼飞快扭回头,“不我没有。”他厉声否认,立刻又将目光投向兰迪,然而微微泛红的眼眶说了一个不同的故事。 “没必要谢我,要是我不想尽办法救你,那我就该死。虽说严格讲来我们实际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嗯,你很重要。” “柏拉图式?”卡斯问。 托尼瞥了卡斯一眼,“当然如此。这么说吧,如果在某个宇宙中我不是霍华德的独生子,我会祈祷神安排你们的妈妈可以是我的姊妹。” 这句话基本是变相承认了托尼在某种程度上视兰迪为姊妹。 在兰迪身后,迪克轻轻哦了一声。两个女孩都没有发出声音,但兰迪可以感觉到,她们正隔着她、通过眼神交流想法。 但凡任何一个懂点人情世故的人都听得出,托尼此话意义深远;而对于像兰迪这样一个曾参与托尼成长过程的人来说,这句话就更沉重 了。 “我可以喊你哥哥。”兰迪提议。 “哥哥?我的印象是你比我年长。” “不再了~”斯蒂芬妮唱道,以她一惯的活泼口吻打趣,“我不会说兰迪是我的妈妈,因为我的妈妈还活着,不过嘿,谁不喜欢平白无故多一个富豪舅舅呢。这种好处我是不会拒绝的。” “呃,谢谢但是不了。不像布鲁斯,我没有囤积孩子的癖好。光是一个彼得帕克就够烦人了。”托尼说,一边朝天转眼珠,做出一个受够了的表情。 不必是个读人专家都能看出,托尼只是在开玩笑。斯蒂芬妮跟迪克都被托尼那句关于布鲁斯囤积孩子的评论逗乐了, “不论如何,我打这通电话只是因为听说你恢复清醒,”托尼继续说,眼神移向一旁,显然正一心多用、同步处理其他事,“说到这就提醒了我另一件事,既然你已经回到现代,谁快给你去办一支新手机?我可以给你寄一支。斯塔克工业出品,由我,托尼斯塔克本人亲自设计,附赠个人专属AI。我是说真的。” “哦,没事的,不用麻烦了,她的新手机明天就会处理好。”迪克插嘴道。 托尼耸了耸肩,“是吗?拒绝我是你的损失。”他顿了顿,“总之,我打算这几天去哥谭一趟,也许会路过韦恩庄园,谁知道呢。” “那就太好了。我们有很多进度得迎头赶上。”兰迪答。 “你跟我,我们有很多事该好好聊一聊。也许就在明天。也许会顺道带上一两个朋友。不知何故,罗曼诺夫对你特别感兴趣。要是我拒绝给她搭便车,接下来的一整个月她都不会让我好过。” 托尼滔滔不绝,“所以是这样的,婚礼结束后我做了点我自己的小挖掘,猜猜我发现了什么?原来当年在中东绑架我的那批人、与你那个邪恶的追杀者暗地里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惊喜,对吗?” 兰迪皱起眉,正想开口,被托尼打断。 “不不,别道歉。这与你无关。假设不论如何这群人都会绑架一两个该领域的奇才去为他们做武器,我宁可被绑的人是我。我真正好奇的是,你到底真的参与了那场正变吗?像是,真的假的?你在旅程途中被卷入一个小国家的内乱?为何你以前从未提过?等我们见面时你一定要把细节告诉我。” 顿时,斯蒂芬妮、迪克跟卡斯齐齐凝视兰迪。 “嗯,”兰迪想说。 此时托尼那端的背景中似乎有人喊他的名字。“哦,我该走了。剩下的见面聊?” “我,”兰迪想说。 托尼一挥手,通话结束,屏幕画面跳回主页。 “所以。”迪克开口。 “内乱?”斯蒂芬妮问。 “黑寡妇?”卡斯也问。 “我有权保持缄默?”兰迪建议。 迪克跟两个妹妹彼此交换一个眼神。 “不。”卡斯果断的道,“不能缄默,只能回答问题,这是蝙蝠法律。” 兰迪根本没听说过什么蝙蝠法律。“不是,从何时起我们有自己的宪法了?” 这时,布鲁斯将头探进厨房。 “晚餐好了吗?”他问,目光转了一圈后,停在兰迪脸上,“你在这。过来帮我个忙。” 兰迪如获大赦,把手机往迪克摊开的掌心上一放后,赶快走向布鲁斯。 “我想找你商量一些事……”布鲁斯说着,牵着兰迪远离厨房,声音越来越低,低得只剩耳语,“让我猜猜,刚才我目睹的场景是不是孩子们联合起来欺负你?” “他们正在拷问我,真是吓死人了,”兰迪说,将脸贴在布鲁斯的二头肌上,“谢谢你救我一命,蝙蝠侠,你是我的英雄。” 如果布鲁斯在被她这么称赞之后胸挺得更高一些,兰迪不会指出这点。 托尼斯塔克言出必行。他说要来哥谭,他就会来哥谭;他说会带上一个朋友,他开来的车上就会有一个娜塔莎罗曼诺夫。 别说其他人搞不清楚为何黑寡妇会坚持随行,兰迪自己也拿不准娜塔莎必须亲眼见到她的理由是什么。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娜塔莎已经认出她,所以兰迪会继续保持沉默。 也许黑寡妇只是好奇。 就像不请自来的斯特兰奇。 同时,迪克的泰坦朋友、还有布鲁斯的正联朋友们,也都想来哥谭探望清醒后的兰迪,尤其是黛安娜,她最迫不及待。扎坦娜与瑞文也都受邀其中。 既然庄园将迎来多位访客,阿尔弗雷德便提议趁此机会给兰迪办一场‘恭喜!你活下来了!’庆祝派对。 听到有派对,赛琳娜就出现了。兰迪想那不如也邀请JJJ跟已经荣升纽约警总的斯黛西,至于对方赶不赶得上,那就碰运气吧。 派对在庄园最被喜爱的那座冷热泳池旁举办,严格来讲时间是在中午到下午,不过,从一早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人抵达,不难想象晚上也会如此。 “这就像有人生日。”哈尔评论道,靠在撞球桌旁,隔着泳池和阿尔弗雷德精心栽培的花坛朝兰迪举杯致敬,“好久不见,美人。你看起来跟二十年前一样年轻。” “你的语气也跟二十年前一样欠揍。”兰迪回道,勾着布鲁斯的手举杯回敬哈尔,“这叫时间魔法,望周知。” 哈尔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他带来的应该是女朋友的卡萝费里斯因此笑了。 兰迪转头望向烤肉架和临时吧台,发现托尼正带着杰森跟罗伊,怂恿煽动娜塔莎与卡斯去旁边的擂台打一场。黛娜跟黛安娜靠在吧台上围观,似乎觉得事情的进展很有趣。 “是谁把拳击台搬到楼上来?”布鲁斯问,声音中只有一点点恼怒。 兰迪拍拍布鲁斯的手臂,“我想我最好过去看着他们。你一个人能应付吗?” 布鲁斯的目光在兰迪和不出意外就要出意外的擂台方向来回,叹了口气。 “你就去吧,我能幸存的。”他说,语气又干又平。带着认命的表情接受了必须与人社交一整天的现实。 通常,布鲁斯拒绝任何派对;这次例外。太多人想来哥谭探望兰迪,这使得办个派对聚集所有人一次解决似乎是条快捷方式。 离开前,兰迪给了布鲁斯一个面颊吻。 背景中,哈尔乔丹朝他们吹口哨。 这对夫妻默契十足的朝哈尔竖起中指。当兰迪终于绕过半个泳池来到烤肉架和昨晚才搭起的吧台旁时,卡斯已经在擂台上了。 娜塔莎先看了兰迪一眼,确认兰迪不反对这件事后,才弯腰从擂台围绳下优雅的踏进擂台。 “叮叮,第一回合!”托尼兴奋地喊道。 兰迪转眼珠又摇头,缓缓走到杰森的右侧,手抱在胸前。 “不是我。”杰森马上说。 兰迪朝儿子扬起一道眉,“我只是想问,你知不知道是谁把擂台搬到楼上来的?” 250-260 第251章 回到未来那是一杯寡妇特调 罗伊以滑稽的眼神看着他们,表情既好奇又隐隐有些忧虑。 “是迪克跟沃利,”杰森用拇指往泳池方向一比,“我认为他们还哄骗了新的超级小子来帮忙。” “嗯─哼。”兰迪说,继续凝视杰森。 杰森噘起嘴,“这是真的。妈妈你不相信我?” 兰迪的眉毛扬得更高。 她看了罗伊一眼。 “我,呃,我什么也不知道。”罗伊将双手举在胸前,谨慎的退了一步。 这时原超级小子康纳飘过来,“嘿杰森,我觉得你老爸好像不太满意我帮你把擂台拖上来……噢。所以你已经挨骂了。那,嗯,我就,走了。” 说着,康纳原路撤退。 杰森垂下脑袋,摀着脸发出沮丧的声音。 兰迪好笑的哼了一声,抬手点了一下杰森的额头,“人生第一课,永远别对你妈妈撒谎。” 杰森摸着额头,问:“你生气了?” “杰森,我不那么容易生气的。这句话更准确的说法是,只要没人受伤,我就不会难过。”兰迪回答,终究没忍住,伸手揉乱了杰森的头发。 杰森微微睁大双眼,显然有些惊讶;同一个表情兰迪曾在年幼的杰森脸上见到过,她怀念的想,发现杰森似乎也有相同的想法。 “是啊。我怎么会忘了?”杰森轻轻一笑,笑容使他成年后就越发锐利的面部线条变得柔和。 “现在你记得了。”兰迪收回手,补上一句:“哦,还有,记得要收拾善后。稍后你得把拳击台放回去,把草皮恢复原样,否则我不会在布鲁斯斥责你跟阿尔弗雷德不高兴的时候替你说话,明白吗?” “唔。”杰森说。 这场即兴擂台赛最终以卡斯和黑寡妇彼此各退一步告终,姑且算是平手。 兰迪怀疑她们之所以平手,是因为她们在打斗的过程中、趁隙谈好了要平局,因为黑寡妇很聪明,而卡斯是卡斯,她们都知道其他人在围观的同时、也开了赌池赌她们谁输谁赢。这是故意的。 打完架后卡斯的两眼闪闪发亮,满足写在脸上。然后她就把托尼推到擂台上,强逼托尼与布鲁斯也打一场,娱乐在场的所有人。 “好吧好吧,没有武器?”托尼问。 “你可以用武器。”布鲁斯说。 托尼的表情看上去是再怀疑不过了。他想了想,决定收起已经戴上的马克85手臂,用多年前兰迪教过他的基本直拳打向布鲁斯。 布鲁斯应声倒地,发出乍听之下还挺真实的哀号声。 “什么?”托尼愣住了,周围的其他人也是,“少来了,不可能我一拳就击倒你可是,”他这句话没能说完。 人群中,纽约的警总斯黛西正紧张地问哥谭警总戈登:“我们是否该做点什么?” 是的,有联盟外的普通人在这场派对上。那么当然布鲁斯要维持人设。 托尼拉下脸,再次低头,怒视倒在地上装柔弱的布鲁斯。 “有时,我真讨厌你的人设。”托尼说,好心伸手要拉布鲁斯一把。 “即使我的人设发想是从年轻时的你得来的灵感?”布鲁斯反问,握住托尼的手。 接着他冷不防把托尼拽倒在擂台上。 随着周围呼声响起,托尼在愤怒中重新站起身,一声咆哮后、毫无章法的扑向布鲁斯,两人开始在擂台上缠斗,打架的方式彷佛他们今年才三岁。 兰迪的眉毛都快飞进发际线里了。此情此景简直就像重回安多佛,布鲁斯跟托尼八年级。 “……有其父必有其子。”她无奈又好笑,低声念了一句后,走向吧台想给自己拿杯饮料。 娜塔莎在吧台内,刚为黛安娜调好一杯五彩缤纷的饮品。恶名昭彰的黑寡妇原来也擅长调酒,谁能想到呢。 “我能也要一杯吗?”兰迪问。 娜塔莎抬眼朝兰迪脸上一瞥,半开玩笑地提议道:“当然可以。一杯高浓度酒精帮助你缓解幼稚丈夫带来的头疼?” 兰迪看一眼黛安娜手里的浓茶色调酒,那颜色一看就知道酒精浓度十分之高,是混酒之王。她露出一个谨慎的微笑并心想,嗯,不是亚马逊人,不想宿醉,绝不挑战酒精耐受度。 “普通的就好了,一杯潘趣吧。” “那么就是一杯朗姆潘趣,黑寡 妇特调。“娜塔莎说,从身后的酒架上挑出几瓶酒开始制作,动作熟练得彷佛她是专业人士。 此时兰迪还未意识到娜塔莎说的‘寡妇特调’意味着什么。她靠在吧台上,与黛安娜闲聊。 “现在既然你回来了,我想邀请你带着杰森来天堂岛过这次夏至。”黛安娜提议,“这会很好玩的。我们有好多的竞赛,你一定会感兴趣。你还可以与我们的魔法师交流魔法。” 兰迪边听边点头,觉得这提议十分不错,“太棒了,我一直想去天堂岛上看看。我先确认一下行程安排再回复你,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黛安娜一口答应。 一杯颜色稍浅的潘趣朗姆出现在兰迪右手旁的吧台上。 “给你。”娜塔莎朝兰迪扬起下颔。 兰迪拿起酒…… 并注意到娜塔莎的手边有伏特加。 不。兰迪自己也学过调酒,她知道趣酒不会用到伏特加。不该如此。 她拿到鼻尖前嗅了嗅,心里越发怀疑。 “嗯,它的颜色比我记忆中来得浅。我能不能问一问这里头有什么?”兰迪谨慎地问。 “伏特加。”娜塔莎答,声音利落,“相信我,它好喝得会叫你上瘾。” 嗯,兰迪可不这么想。 但她也不好拒绝娜塔莎的特调,只得硬着头皮啜饮一口。 “如何?”娜塔莎问。她与黛安娜都期待地望着兰迪。 “嗯。”兰迪说,勉强控制住表情。 尽管已有思想准备,实际入口后,出乎意料的酒精浓度仍差点呛着她。 说真的,娜塔莎到底加了多少伏特加在里头? 短暂沉默后,娜塔莎忽然别过头去,俯身将脸藏在吧台后,只能从背影中看出她的肩膀微微颤抖。 兰迪不太确定地皱起眉,“你是─你在笑吗?这是某种恶作剧吗?” “不,这不是,”娜塔莎转回头,匆匆否认,“真不是。这就是我在复仇者的派对上会做的事,给大家做特调,通常人们给的评价都不错。但……但是你刚才的表情……” “太好笑了,你情不自禁。”兰迪干巴巴地道,“是的,我明白了。” 她有一种感觉,娜塔莎会跟赛琳娜成为不错的朋友。 黑寡妇与猫女,有史以来最好也最可怕的组合。 ……转念一想,或许还是别让这两个人认识彼此来得好。兰迪拿不准到时候会是谁遭殃,这可以是布鲁斯,也可能是她自己。 黛安娜从旁观者的角度好奇地观察兰迪与娜塔莎的互动。 “你们似乎认识。”黛安娜评论道,“但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哦,我们曾见过几次。”兰迪答。 “准确地说,我们见过四次,”娜塔莎补充道,给了兰迪一眼,“别忘了算上拍卖会的那次。” 兰迪多花了几秒才想起娜塔莎说的拍卖会是哪一场。 “我不知道那次你有注意到我。”她很惊讶。而且,四次? 娜塔莎耸肩,“当时你就站在布鲁斯韦恩身旁,很难不去注意到。” 这时黛安娜轻轻碰了下兰迪的手臂。 “稍后见。”黛安娜说,看着兰迪、朝娜塔莎的方向偏了偏头,“我想你们需要一点时间叙旧。” 从黛安娜的眼神看来,她对这场对话十分感兴趣,亮晶晶的眼神说明她也想加入话题。话虽如此,黛安娜仍有礼貌地带着她的酒走开。 直到黛安娜走开一段距离、带着她的亚马逊专属高浓度酒精鸡尾酒,加入克拉克、巴里和迪克的闲聊组合后,娜塔莎才问兰迪:“塔莉亚近来如何?我注意到她没出现在这场派对上。” 兰迪高高扬眉,“我不知道你们还在讲话。” “或多或少吧。”娜塔莎耸肩,倾身向前靠在吧台上。 “我不会将其称之为‘讲话’,因为我们不是朋友,情况更像是我们都为了各自的利益、选择与对方断断续续地保持联系。有时她需要外部协助,有时我需要特殊管道才能提供的情报。” 顿了顿后,娜塔莎又说:“另外,像刺客联盟这样的组织?从神盾局的立场看,我们自然不愿意轻易与之为敌,却也不放心就这么任其发展、无人看顾。总得有个人负责做沟通桥梁。” 兰迪想了想。再想了想。 “等等。外部协助,”她说,直视娜塔莎的双眼,“你的意思是……” “那次反叛?我也在。还有我的一些同事。”娜塔莎勾起唇角。 兰迪睁大双眼,“所以你说四次见面是,” “第一次,我们在宴会上,你救我躲过冬兵的子弹。第二次,哥谭拍卖会。第三次是南达帕尔巴特,第四次是你的婚礼。”娜塔莎一一数道。 兰迪拉开一张吧台前的高脚椅,抱着头缓缓坐下。 “这……有道理。” 第252章 回到未来那是一次姊妹和好 “在你问之前,前往南达帕尔巴特不是我从任何人那儿收到的命令。”娜塔莎又说,转头望向泳池,“我是自愿前往,我的同事也是。” 兰迪放开双手,抬头直视娜塔莎。 “所以,这与神盾局无关?” 娜塔莎目光转向她。 “我已经说了,这是个人行为。当然,我不必这么做,但怎么说呢,我最喜欢的渡假方式稍微与众不同。” 兰迪发出一个玩味的鼻音,仍有些怀疑也好奇神盾局是否在联盟里安插了一两个眼线。然而另一方面,娜塔莎的话听起来像她还挺欣赏塔莉亚。 不,娜塔莎绝对就是挺欣赏塔莉亚。兰迪认为这可能是娜塔莎从塔莉亚的身上看见共通之处,她让这个想法点到为止。再继续想下去就太侵入性了。 “托尼告诉我,他认为你对我的事特别好奇。这就是你来这场派对的原因?因为我们都认识塔莉亚?你想打听?” “不,”娜塔莎噘起嘴唇强调这个字中p的尾音,“我在这,是为了确认过去多年来的一些小疑惑。还有,我一直没机会感谢你那回出手相助。如果你没有帮我分散冬兵的注意力,那发子弹估计就不是打在地上,会穿过我的盆骨。这与我们都认识塔莉亚是两码事。” “你没必要谢我。”兰迪坦承地道,“实话实说,我反倒很感激你跟冬兵出现在那场宴会上,破坏了一切,这样我就有充足的借口告诉拉斯、我搞砸了他交派给我的任务。” “所以我们都帮了彼此。”娜塔莎朝她眨了眨眼,举起 她自己的那瓶伏特加,“敬酒。” 兰迪举杯,“干杯。” 下一站是斯特兰奇。兰迪在泳池边的躺椅上找到现任至尊法师。他正带着一杯有小纸伞跟橙片装饰的粉色鸡尾酒,躺在韦恩庄园订制的高级皮革上,享受他人生中美好的一刻。 兰迪停在躺椅旁,等着斯特兰奇发现她。 斯特兰奇睁开眼,“哦,是你。你活下来了。恭喜你成为史上第一位成功破解衔尾蛇死亡陷阱的幸存者。” “这是否会使我出现在魔法史的教科书上?”兰迪开玩笑。 “是的你会。”斯特兰迪的声音又干又平,“未来可能会有些意想不到的东西来找你麻烦,因为现在你成为了某种传奇。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兰迪头疼地皱起脸,开始思考说服布鲁斯彻底退休、两人搬去阿拉斯加隐居的可能性。 “这就使我想起另一件事。”兰迪说,“蛇离开后,我感觉我的魔法能量也骤减了,只剩下先前的大概是五分之一。我想问的是,有没有可能以其他方式将我的魔法能量重新培养回来?一下子少了那么多魔法能量,这让我感觉像少了其中一个四肢,空荡荡的,不舒服。” 正是这句话,让斯特兰奇坐直身子正视兰迪。 “少了一条四肢?就这样?” 斯特兰奇稍微抬高音调,“一个不为人知的有趣的事实是,魔法与医学有诸多相似之处。我们可以说,魔法能量相当于普通人的血液,所以你的那句话可被翻译为在一瞬间失去五分之四的血液。” “嗯。”兰迪说。她就知道先前昏睡多日与这有关。 斯特兰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可你还活着。这简直是魔法界的医学奇迹。” 他们花了点时间讨论此事。最终斯特兰奇给了她一个初步诊断是:兰迪的魔法能量与特定的自然环境有天然连结,所以只要挑对地点,她仍有机会将魔法能量培养回巅峰时期那么多。 “当然,这得花上数年。”斯特兰奇补充道,“毕竟你先前的强大其实是走了快捷方式,而学魔法最不该做的就是走快捷方式。除非你想走火入魔。” 这句话听起来太明智了。就像斯特兰奇曾有过与此相关的切身之痛。 斯特兰奇推荐她去香格里拉。也就是当初他学魔法的那个地方。 兰迪知道,如果她愿意放下哥谭,搬去其他天然魔法更丰沛的地方,这对培养她的魔法会更有利。 然而,她的家人在哥谭。要是她才刚回来就又要离开,有些人会气疯的。 “让我再考虑看看吧。”兰迪说,“话说,我能花钱聘雇你跟你的同门给韦恩庄园上一些新的防护魔法吗?” 和斯特兰奇谈完后,兰迪与斯黛西聊了会儿,给对方一个与JJJ相同版本的故事,获得一些隐含质疑但不戳破的眼神跟评论;接着是吉姆戈登。 兰迪敢打赌戈登一直以来都知道她是暗影、知道整个时空逆行的故事,但他一声不吭。 这个好家伙。怪不得结婚时戈登给她的祝福那么意味深长。 戈登之后是黛安娜,接着是扎坦娜,然后是沃利,跟其他泰坦们。 兰迪尽力与每位出现在派对上的人都打了招呼,一整天就这么在不同人之间来回走动,直到她社交能量用尽,精疲力尽地回到屋内休息。 “你看起来快累瘫了。”赛琳娜评论道。 “我是。”兰迪含糊不清地回道。她平躺在家庭起居室的沙发上,感受着多年未曾感受过的精神体力双重透支。 赛琳娜发出同情的鼻音,在经过沙发时说:“我去厨房给你拿杯果汁。”并怜悯地拍拍她的手臂。 随着赛琳娜离去,起居室只剩下兰迪一人。她闭上双眼休息,心里想着,布鲁斯应该也差不多要发现她抛下他一个人躲回屋内休息的事。发现后布鲁斯一定会沮丧,因为他比在场任何人都更讨厌社交。 尽管家庭起居室离泳池稍远,兰迪仍能听见从泳池处传来的音乐和谈笑声,有人在大叫,接着是一阵水花声和窃笑声。但愿这场派对结束后,没有任何东西被永远破坏,否则阿尔弗雷德会很不满意。 从某个时候起,兰迪睡着了。 直到她被达米安唤醒。 “醒醒,尤兰达,”达米安说,手放在兰迪的肩膀上,“派对来了一位新客人,对方要求见你。” 要不是当时兰迪一点也不清醒,她应该会注意到达米安语气和用词中不寻常的部份。 她没有。相反地,她迷迷糊糊地起身,接过达米安递给她的薄针织罩衫,跟着达米安走向玫瑰庭园。 然而,派对在泳池举办,与玫瑰庭园不在同一处方向。理论上,应该不会有任何客人会在未经允许的前提下闯入玫瑰庭园。 当然,除了塔莉亚。 还未走近凉亭,兰迪就看见塔莉亚背着一把剑站在玫瑰凉亭内,穿着打扮微妙的叫兰迪想起十几岁时的她。 兰迪不认为塔莉亚这身打扮是巧合。在她的记忆中,成年后的塔莉亚基本不穿颜色这么少女的衣服。可她同样不太明白塔莉亚这么做是几个意思。 此时,达米安发挥了他出神入化的忍者技巧,在兰迪查觉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是十分专业,也颇有乃父之风。 兰迪收起脑海里的讽刺性评论,走近凉亭,第一句话说:“塔莉亚!我还在想你要是再不出现,那我就要去找你了。黑寡妇刚问起你,现在她应该还在派对上,你要不要去找她打声招呼?” 塔莉亚巧妙的无视了兰迪的问题,只是直直凝视她。 “他们都告诉我,你没生我的气。我不能相信。”塔莉亚开口道。 兰迪朝塔莉亚扬起一道眉,“直到你亲眼看见?” 塔莉亚的眉毛飞快皱了下。速度快得几不可查。 “我真的不生气,但要是你继续失踪,那我就会生气了。”兰迪说。 塔莉亚正式皱起眉。她别过头,望着攀爬在凉亭石柱上的玫瑰。 “当时,我真正想做的事是帮助你逃脱。”塔莉亚低声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夺走你的一切后、又用池子复活你,我已经知道他会通过如此残酷的方式迫使你为他效力。” “你曾告诉我,衔尾蛇会在宿主真正死亡的前一刻带宿主离开。我从未将这点也告知我父亲。不可否认的是,早在当时我就有过想法,怀疑有朝一日这将成为一条不得已的退路。” “我知道。”兰迪坦承,“这些我都大概有点料到了。” 塔莉亚转回头,望着兰迪问:“所以你的确明白我的动机,而且也愿意原谅我的行为?” 塔莉亚听起来情绪平静。 然而兰迪了解塔莉亚,知道事实远非如此。 “先不管能不能复活吧。说句实话,那一刀是真的好痛。所以我们以后别再这么做了好吗?”她说,走向塔利亚、用肩膀轻轻碰了碰对方的肩。 兰迪本想开个玩笑,说从第二次的结果看来,塔莉亚已经掌握假装伤到她的技巧。但她怀疑塔莉亚会欣赏这个地狱笑话。 “我发誓这不会再发生了。”塔莉亚语气简洁,转过身来,在一个短暂的迟疑后,伸手抱住兰迪。 兰迪接受这个拥抱。 “我真的十分抱歉。”塔莉亚靠在她的肩膀上低语,“过去多年来,我始终都在担忧,当你得知这一切后,我们的姊妹情谊能否继续维系。” 第253章 回到未来那是一次路过 兰迪转动眼珠,目光往上。 “说句实话,不能说你那一刀我就真一点都不难过、一点感觉也没有,那是真的震撼,也真的疼。疼得像地狱。”她说,“即使我已经知道,当你发现我其实是逆行穿越后,就竭尽一切在拉斯眼皮底下保护我。” “这一路走来不容易,我知道。最困难的部份是,你得一直冒着风险对拉斯撒谎。我知道我们在这个过程中建立起的友谊是真实的。我也知道你并非有意要伤害我。” “然而?”塔莉亚平静地问。 “没有然而。”兰迪告诉她,放开手臂往后稍微退开些,以便能直视塔莉亚的脸,“我想说的是,即使经历了这一切,我仍想与你做朋友,你也仍是一位好姊妹,这才是最重要的。这才是一段关系能走得长远的关键。” 塔莉亚扬起眉毛,不发一语。兰迪会将其视之为赞同。 一会儿后,塔莉亚说:“我就不陪你回派对上了。认为有些人估计不会太高兴见到我。” “你就要走了?”兰迪追问,“甚至不跟娜塔莎打声招呼?” “有趣的是,你一直以为我不是先与黑寡妇打过招呼后,才过来探望你。”塔莉亚说。 兰迪盯着塔莉亚。碎片在她脑海中逐渐串成一串,排列到位。 “你……请黑寡妇先来探我口风,是不是?”兰迪问,语气无奈,“她声称你们有段时间没连系了,事实远非如此。” 塔莉亚露出神秘的微笑。 “待你有空时,再陪着达米安回南达帕尔巴特一趟吧。我想让你亲眼见证,我父亲统治的联盟、与我统治的联盟有何不同。” 当日稍晚。入夜后。庄园主卧。 自从醒来后确认体力已恢复,兰迪与布鲁斯又能同寝了。 “所以……”布鲁斯问,从穿衣镜里看在他身后方的兰迪。 兰迪坐在床边,朝布鲁斯的方向看一眼,开始细数:“黛安娜邀请我带着杰森去天堂岛过夏至。斯特兰奇建议我去香格里拉进修魔法。塔莉亚提议有朝一日陪达米安回南达帕尔巴特一趟。托尼问我过几天要不要去 纽约复仇者大厦玩。” 布鲁斯眉头紧皱。 “不。”他说。 兰迪被逗乐了,“不?” “不。”布鲁斯重复道,从更衣间的镜子前转过身来,神情语气都十分恼怒,“我已经安排好一趟游轮之旅。你,我,也许几个孩子,取决于他们谁有意愿参与。我都处理好了。这本该是个惊喜。” 兰迪点点头,“我们可以带卡斯跟斯蒂芬妮去。也许还有杜克,要是他愿意。” 一来,相较起家里其他四个,卡斯、斯蒂芬妮和杜克这三人在宴会上通常表现得更优雅稳重、更识时务,二来,兰迪主张尽可能平等地对待每个孩子。 杰森拿到天堂岛之旅,提姆会一起去纽约,达米安有南达帕尔巴特,迪克……迪克应该不会太放心只有她跟达米安回联盟,兰迪打赌他会跟去。 要是另外三个孩子却什么也没有,良心的责问会使兰迪寝食难安。 从布鲁斯的表情看来,他也赞同这样的分配。只不过,“我不确定杜克是否愿意参与。”他说,“上次,我带他跟提姆、达米安登上一艘游艇参加派对。那场派对以女主人死亡告终。从那以后他似乎对船有了阴影。” 兰迪同情地皱起眉。“那不如我问问杜克、他愿不愿意跟我和提姆一起去纽约参观复仇者基地吧。托尼还说想顺便带我去参观大院,这……也许比邮轮更好玩?对杜克那年纪的男孩子来说?我猜?” 布鲁斯哼了一声,理好睡袍,走出衣帽间。 “瞭望塔也很好玩。” “但你不开放瞭望塔给人前往玩耍。” “因为瞭望塔不是游乐场。”布鲁斯强调,一边缓缓走向床,“这是正义联盟工作的地方。” “不是游乐场,那么瞭望塔也很好玩又是怎么回事?”兰迪朝天转眼珠,往后倒在枕头上,“你不讲道理。” 但布鲁斯只对特定的人不讲道理;主要是那些能让他完全放松下来的人,像是他的代理父亲,他最好的朋友,跟她。 “我知道我是。”布鲁斯答,“我还知道你爱我不亚于我爱你。” 兰迪不必抬头,也能通过房间内氛围的改变、感觉到布鲁斯的嘴角有一抹孩子气的微笑。她坐起身,伸手扯掉布鲁斯系在腰上的睡袍带子。 “哎呀?” 有件事兰迪认为自己挺幸运,那就是尽管年近五十,布鲁斯的身材和体力仍与他二十初时不相上下。 就这点来讲,她这婚结对了。 事后想来,当哥谭公报的头条刊登出去后,兰迪就该料到,明科汗就不可能不跳着华尔兹进入她与布鲁斯所在的城市。 但她没有。 醒来后,她每天不是被家人、被朋友、不然就是被家人连同朋友给包围,无暇想起世界上还有明科汗这人的存在。 而布鲁斯呢?他也没有。大概也根本忘了明科汗。生活如此充实,夜晚如此火热,到底有什么理由布鲁斯要想起多年未曾联系的(前)朋友呢?没有理由。 当警报声伴随红灯在蝙蝠洞内响起时,兰迪正在健身。 目前,她处于休息状态,暂时没打算回归战场。 并不是说魔法被削弱后,兰迪就变得不能打了。她只是想花点时间沉淀一下,规划新的服装、思考新的名字,也许跟布鲁斯要一辆自己的蝙蝠车什么的。蝙蝠队目前也人手充足,连后勤都不缺人。 今晚恰好搅局者坐冷板凳、担任后勤,洞穴里除了兰迪,还有坐在控制台前的斯蒂芬妮。 这是因为斯蒂芬妮前两天在学校里不小心摔断手臂。布鲁斯很坚持受伤了就不得上场,勒令斯蒂芬妮在伤痊愈前都只能待在洞穴内。 通常斯蒂芬妮会朝布鲁斯竖起一个中指,转头就溜;今次不同。可能是不好意思兰迪刚回来就看见他们吵架。 斯蒂芬妮用手撑着脸颊打瞌睡。兰迪在瑜珈垫上又换一个姿势。 突然。 “全体人员注意。” 神谕的声音配合芭芭拉的脸,无预警出现在蝙蝠洞控制面板最大的屏幕上,“有个我查不出任何信息的人刚刚闯入哥谭,目前正朝着双红的共同巡逻路线方向前进。来人不友善,可能与联盟有关。” 兰迪从瑜珈垫上抬头望向屏幕。 斯蒂芬妮在听见联盟一词后,也从控制台前惊慌地看了兰迪一眼。 “联盟?”兰迪问,翻过走道来到斯蒂芬妮身旁,“这怎么可能?” “可能是拉斯的余党。”提姆推测,“据我所知,联盟仍有一派人马主张复活拉斯。我曾听说过一些蜘蛛会议之类的怪事。” “蜘蛛会议?”达米安重复这个字,语气十分怀疑,显然闻所未闻。 “别担心,只是一个忍者,我们已做好迎战准备。”杰森答道,咋舌后又道:“这伙人怎么跟蟑螂一样难以赶尽杀绝?比九头蛇还麻烦。不能就只是去死吗?” “不是一个忍者,”芭芭拉警告杰森,“他带了一位较年轻的随行者。顺带一提,这家伙的AI刚才攻击了钟塔的系统,我预计稍后会有第二波攻击。” “等等,什么?”迪克提高音量。听起来彻底恐慌了。 “我距离双红目前的位置最近,”达米安则说,“我在路上了。” “噢,你担心我吗?我的宝贝弟弟。”杰森打趣道。 “我才不在乎你的死活。” “是吗?那你就是担心提宝了。” 达米安发出情绪混乱的声音,“也不!” 在杰森跟提姆拿达米安开玩笑的同时,斯蒂芬妮坐在控制台的旋转椅上,向后仰头问兰迪:“我们是否……呃,我不知道,该通知塔莉亚什么的?因为你们是闺蜜?她可能会想知道这件事?因为这与联盟有关?” 考虑到布鲁斯直到此时仍未出声,兰迪推测,布鲁斯对于这个人是谁已经有了猜想。 “我想不必。”兰迪安慰斯蒂芬妮,“也许这不是联盟。” 就算这真是,拜托,以蝙蝠队现在的战力,不至于打不赢一个幸运地从塔莉亚的爪子下逃出来的叛徒。 布鲁斯终于开口了,“对方样貌描述?” “他称他自己为──” 神谕的声音跟头像在这句话来得及说完前,被入侵者模糊地取代。入侵者的影像在屏幕上逐渐清晰,直到所有人都能看清楚他那张混蛋脸,跟他标志性的、遮住上半张脸的白色头巾。 “幽魂 制造者。“明科汗说:“嗨。” 惊见神谕系统被黑,所有蝙蝠惊慌失措。除了布鲁斯跟兰迪。 兰迪捏住鼻梁,在最无语情绪中,长长一叹。 “幽魂制造者。”布鲁斯咬出这个名字,“说!为何你闯入哥谭!” “哈!那个几年前带着你的第一任罗宾闯入新加坡的人这么说。” “我没有闯入新加坡。我只是路过。” “语义学哈?” 第254章 回到未来那是一个熟悉的混蛋 兰迪低头站在斯蒂芬妮背后,一手横在胸前、另一手托住额头,为布鲁斯与明科汗这段对话感到强烈的二手尴尬。 十分确定相似的对话她以前也曾听过。太荒谬了,为何她都结束时间旅行从三十年前回来,这两个男人仍在吵同样的事?他们的时间没有前进吗? 这时,斯蒂芬妮的手机铃声响起。看屏幕是提姆打来的电话。 斯蒂芬妮接起。 兰迪正处于极端丢脸的情绪中,只想装作不认识这两个白痴。也许她该这就上楼去休息。反正,这只是明科汗,出不了大事的。她敢打赌,这个混蛋只是一个人在新加坡久了觉得太寂寞,想找人一起玩。 ……或,他是听说了她回来的消息,想亲眼确认?吗? “什么?”斯蒂芬妮抬高音量,“我试试。” 接着,斯蒂芬妮把手机往旁一摆,按了免提,对控制台一顿操作。 “行得通?”提姆问。 “我照你说的做了,行不通。”斯蒂芬妮语气担忧,“见鬼,这个山寨B-man居然有能力屏蔽我们发言?!” “神谕正在与夜翼通话,她现在很不高兴。”提姆说,“你也知道,她不喜欢任何她居然查不出结果的事。夜翼目前正赶往洞穴,以防敌方发动奇袭,你们会缺乏保护。” 斯蒂芬妮低头看着打石膏的手,喃喃道:“我想说我感觉被侮辱了。但好吧,确实不太可能在有石膏的情况下同时保护兰迪跟阿尔弗。” 对话越来越离谱,事情正在螺旋式上升。 兰迪默默打消上楼休息的想法,不得不在小鸟们单方面决定这是一场战争之前出手干预。 “等等。夜翼不必回来,我们不需要保护。”她插嘴道。 电话那头,提姆一阵沉默。隐约可听见杰森在背景中吼:“她在讲什么?” 斯蒂芬妮转过头来,用不明显的怀疑眼神凝视兰迪。 “我,们?不需要保护?”斯蒂芬妮问,“我的意思是,我认为我不需要,阿尔弗有猎枪,可是……” 兰迪放弃。这没法解释。越讲孩子们只会越惊慌、越相信她神智不清。 “算了,我来跟他谈吧。”她说,走上前靠近控制台的收音口。 斯蒂芬妮没起身,坐在椅子上滑开,把手机转给兰迪时边说:“可是夜翼正在与神谕进行通话……”她真可爱,以为兰迪要谈的对象是夜翼。 兰迪打开麦克风通讯。 “明科汗,我知道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她开口。 斯蒂芬妮递手机的手就那么停在空中。 通过免提,兰迪依稀能听见,杰森跟提姆在电话那头互问:“她想干什么?她在干嘛?这不是JJJ,这怎么会行得通?”跟“我怎么知道?!问问夜翼,他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听说过幽魂制造者的人……” 明科汗零回应。 兰迪翻白眼,先用较严厉的语气喊:“幽魂制造者。” 仍然零响应。 于是,又换上温柔语气,轻声唤:“……科阿。” 此时斯蒂芬妮的表情已经非常精彩,大概介于即将中风、和确信某人神智可疑之间。 一旦明科汗答复,斯蒂芬妮就真的无声发疯了。 “令人惊讶的是,你还记得我的名字。”明科汗答,语气轻浮一如既往,字里行间却有浓浓的怨气。 “唉。”蝙蝠侠说。叹气声大得无人能忽视。 斯蒂芬妮缓缓放下手,表情看来正在经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生存危机。 “等等,什么?”斯蒂芬妮大声问,“你们认识?” 背景中,夜翼的摩托滑进蝙蝠洞。 “我们的确认识。”布鲁斯还试图轻描淡写。他会失败。 “就这样?这就是你介绍我的方式?我对你的期待比这更高。”明科汗咋舌。 “前朋友。这是我们三人当时都同意的说法。”兰迪说。 “你可以大方点,拿掉朋友,保留前任。”明科汗调笑道。 兰迪仰头,朝空中发出一个暴躁的喉音,不顾旁边斯蒂芬妮和身后正走来的迪克会有何看法。 “好的,让我先澄清一点。你,我跟B,在我们三个人之间,从来只有两个人彼此约会,这两个人从不包括你。”她恼怒地道,“现在拜托停止你的戏剧化,别逼我大半夜的还得出门去找到你,只为了给你一个闭嘴魔法。” “那就是他的计划。”布鲁斯指出,“他大费周章,就为了钓你出门。” 明科汗笑,“说得对。天啊,我可太想念你的那些小魔法了。你知道在那之后我特别找了魔法师给我做抗魔道具了吗?迫不及待想试试。” “为什么,”兰迪问,“为什么你偏偏要用这种引起轩然大波的方式表达你对我的想念,而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带着一些你们新加坡的土特产,有礼貌的先致电再上门拜访呢?我曾听说肉骨茶和叻沙挺美味,咖椰跟榴莲干也不错。还有那个鱼尾狮巧克力,造型好可爱。” 明科汗露出受冒犯的表情。“鱼尾狮巧克力?标准太低。我可以送你一尊真正的鱼尾狮。” “……那不是我的重点。我的重点是,为什么数十年过去,你仍是这么惹人厌?这是你的某种主题还怎么回事?” “因为,”明科汗顿了顿,“有人回家后邀请朋友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生还派对,连圈外人都受邀了,就是没有通知我。逼得我不得不带我的鬼影一号来找你,办一场我们自己的派对。” “亲,”布鲁斯想说。 “供参考,一般人办派对只会邀请朋友。我们早就绝交了。”兰迪反驳,音量不小心盖过布鲁斯,“最后一次我检查时,你声称你对哥谭毫无兴趣、再也不想看见布鲁斯的脸。我从未收到关于这份协议的异动通知。” 在兰迪身后,斯蒂芬妮靠近迪克悄声问:“他们三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迪克低下头,以手遮住嘴唇低声回答:“我真的不知道。看着像是事情很复杂。你知道我说的是哪种复杂。” 斯蒂芬妮窃笑。 “绝交?你在讲什么?”明科汗歪过头,“我跟你,我们没有绝交。我对哥谭毫无兴趣,可是我对你的生还派对有兴趣。我不想看见蝙蝠侠的脸,可我没有说我不怀念你甜美的脸蛋。” 兰迪高高挑起眉毛。 她心想:明科汗死定了。就是这样。杰森会谋杀他,提姆跟达米安可能会自愿帮忙。 “够了,”蝙蝠侠说,咬牙切齿,“亲爱的,你不必再费心与他交涉,我这就赶他走。” 兰迪的眉毛扬得更高。毕竟,平时,进入蝙蝠侠人格的布鲁斯绝不轻易在通讯上喊她亲爱的。 明科汗露出好战的笑容,“也许是我赶你走,蝙蝠侠。哥谭值得一个更优秀的蝙蝠侠。” “你尽管试试。我会把你扫出去。”布鲁斯强调。 兰迪摀住脸,久违的感受到只有当明科汗与布鲁斯一人一边、抓住她的左右手并拉扯她时,才能给她带来的那种特殊头疼。 “我不想管了。”她关掉通讯,宣布:“我要上楼去睡觉。” 迪克抱着双臂退开一步,与椅子上的斯蒂芬妮交换一个眼神。 “那这家伙该怎么处理?我们是否该担心?”斯蒂芬妮问。 “就别理他们,让他们打。打累了,他们就会停手了。”兰迪告诉她。 听到兰迪这么说,斯蒂芬妮的眉毛都快飞进发际线里。 “好哦……?” “也别相信他的任何胡说八道。”兰迪补充道,“至于我们的系统,我 想稍后就会恢复正常。” 毕竟明科汗只是想刷存在感,没想真正开战。要是他敢开战,兰迪就……就打给托尼。AI的东西她不行,难道她还不能场外求援了。 迪克用肩膀碰了碰兰迪。 “让我猜猜,一言难尽?”他的声音难掩笑意。 兰迪斜了迪克一眼,暗自决定明天第一个就找迪克来对练。 继续笑吧。等对练完,看笑容会在谁脸上。 好消息:没有任何蝙蝠、幽魂、鸟与鬼影在今晚受到伤害。 兰迪要明科汗像个正常人一样上门拜访,他似乎听进去了,在白日致电庄园询问合理拜访时间后,约定周末来访。 这回兰迪没有拒绝,因为一,她跟布鲁斯都同意,如今,与明科汗交好会好过与他为敌。考虑到明科汗写的AI有能力打破神谕跟蝙蝠洞的系统,以及布鲁斯罕见地承认,他意识到自己上了年纪,最好多找点帮手。 “我以为你们有一些原则方面的问题。”兰迪有点怀疑。 “我告诉他,遵守不杀规则也是一种挑战。他接受了。”布鲁斯说。 兰迪凝视布鲁斯。深深凝视。 脑中,她想起他们预定好的游轮之旅。 那是长达一个月的游轮之旅。 先前兰迪不曾多问到时候会有谁来接替蝙蝠侠的位置,因为她以为布鲁斯会找杰森扮演蝙蝠侠几天,或拜托克拉克来假装一下。 然而。现在。 “布鲁斯……你是不是操纵明科汗,哄他来帮你看守哥谭,这样我们就有更多时间出去玩?” 第255章 回到未来那是一只鱼尾狮 布鲁斯眨动睫毛,蓝眼睛又明亮又无辜。 “你要责怪我吗?我们从没机会真正出去渡假,我还欠你约会,欠你蜜月。我想补偿你。” 兰迪……无话可说。布鲁斯讲得好有诚意,他甚至噘起嘴唇。 “但你确实明白,交好,意味着未来每年我们都得花上一些时间来应付他,对吧?”她进一步问。 “哈莉不介意应付他,”布鲁斯淡淡道,“芭芭拉也是。” 哈莉是个货真价实的心理医师,而明科汗是那种每个精神科医师都想拿着A4板夹绕着他问问题做研究的古怪患者;芭芭拉正为着幽魂制造者的存在震撼又震怒,因为明科汗不仅破解了她的防火墙,还查无此人,精准踩在芭芭拉最偏执的那两根神经上。 兰迪想了想,决定还是别多问哈莉跟芭芭拉准备如何‘应付’明科汗。她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有好消息就有坏消息。 坏消息是:兰迪忘了否定明科汗关于鱼尾狮的提议。 两天后的早晨,一尊雪白的鱼尾狮雕像出现在庄园的草皮中央。 该雕像十分巨大,有个蓝色、海浪状的底座。 阿尔弗雷德是最先发现的人。不是早起、只是没睡的提姆第二发现。 真正早起为了冥想的达米安第三发现。 据悉,第三位目击者也目击了第二位目击者当下的反应。 “他们都说熬夜会产生幻觉。我不信。”提姆自言自语,从厨房里拿出手机隔着窗给草皮上的鱼尾狮雕像拍照,发送,“我只是想不通,为何我的幻觉会是鱼尾狮?这说不通。” “德雷克,你真没救了。”达米安说。 提姆回过头,注意到达米安的表情,头左右转动目光在达米安与屋外的鱼尾狮之间来回几次后,恍然大悟。 “等等。你是说,这不是我熬夜产生的幻觉,而是我们家的草皮上确实有一只巨大的鱼尾狮?” 达米安无言无语,长长一叹。 “这就是我不想承认你是我兄弟的原因。我要上楼叫醒父亲跟尤兰达,让他们来处理这个没用的垃圾。” 十分钟后,住在庄园里的人全都醒了,全都聚集在草皮上,仰头围观鱼尾狮。 “这里头该不会有藏人吧。”迪克问,绕着鱼尾狮走来走去,用指关节敲打雕像。 “你不该直接碰它。它可能藏有炸药。或病毒。”达米安警告迪克。 “也有可能这只是一份稍微豪华的追求礼物,来自某个居住于东南亚的有钱狂热者,而你们都想太多了?”杜克耸了耸肩。 兰迪一眼就能辨出,这尊鱼尾狮铁定是明科汗的手笔,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能半夜闯过庄园的重重安保系统、将一尊巨大雕像运进来放在草皮显眼处。 布鲁斯在兰迪身旁,手揽着她的肩,明智地从开始就保持沉默。 斯蒂芬妮从与迪克相反的方向绕着鱼尾狮转,弯腰捡起搁在鱼尾狮雕像底座波浪边的一大束999朵玫瑰,以发现新大陆的语气,大声说:“哦嘿,我在这里发现一束花,旁边夹了一张卡片。” 兰迪默默摀脸。因为天啊,明科汗送雕像又送玫瑰,花还带卡片。 卡斯凑到斯蒂芬妮身旁看卡片。两人看了一眼,就开始窃笑。 “卡片上头写什么?”提姆好奇问。 “它说,”斯蒂芬妮朗读道,“亲爱的尤莉,我希望你喜欢这份礼物,因为你说鱼尾狮巧克力造型可爱。和,别偏执,这只是份礼物,它很安全。迫不及待再次见到你。你诚挚的,柯阿。” 语毕,一片寂静。 兰迪无言以对,只想当面给明科汗一个白眼。 她说的是鱼尾狮,巧克力。这里的重点显然在于巧克力,从头到尾除了明科汗自己,没人提过雕像的事。 ……但当然,明科汗会真的送她一尊鱼尾狮跟花带卡片,只为了惹恼她。典型的明科汗。 “所以,”迪克最先开口,“这个幽魂制造者,他其实是尤莉的追求者,他趁昨晚我们都入睡后潜入庄园,给我们送了一尊鱼尾狮。我有弄对吗?” 不知何故,迪克漂亮灿烂的笑容此时看来有些危险。大概是阳光照在他脸上的角度不对吧。 杰森从不知何处掏出枪,动作优雅又流畅。 “好的。就是这样。我会谋杀这个幽魂制造者。谁支持我?” 达米安小心翼翼的瞄了眼布鲁斯的脸色。 “不谋杀。”卡斯说,指着鱼尾狮,“它可以喷水。写在卡片最后一行。这很酷,我喜欢。” “酷?”杰森拔高音调,“卡斯,这是敌人送的屠城木马!屠城木马不酷,有人追求我们的妈妈更不酷!她已经结婚了!有孩子!” 卡斯耸肩,“表示受欢迎。”又说,“可以打赢。” 值得注意的是,卡斯并未明确指出是谁可以打赢谁。 “先定义追求。因为在我看来,这更像是一份为了激怒人而激怒人的礼物。我怀疑这上头有摄像头。”提姆指出。总是冷静客观。 “正确的观点。”布鲁斯赞同道。 “没事的杰森,放下你的枪,我会亲自揍他。”兰迪开口,一时又忘了在场只有布鲁斯真正清楚她回去再回来后,实力已不同于往。 “这些有钱人真的很疯狂。”杜克干巴巴地评论道,转头往屋内走,“现在我要回去吃早餐,因为一只会喷水的鱼尾狮不会帮我考试。达米安,你最好也来,再过二十分钟,我们得去上学。” 花了数十分钟听大家争论这尊鱼尾狮的去留后,最终,兰迪在早餐时决定: 明天,她会在见面时先要求明科汗把雕像一并带走。 要是明科汗不收,那就再想办法找位置安放雕像,或干脆捐出去。 除了卡斯,惋惜地摸了摸这尊会喷水的雕像,跟已经去上学的杜克和达米安,其他孩子看着都像是挺怀疑、兰迪到底该如何说服明科汗接受她退还礼物。 只有杰森大声提出他的质疑。其他人都很有礼貌,没说什么,仅仅是微笑和告诉兰迪,当她与明科汗会面时,不必害怕,他们就在附近。 布鲁斯全程不发一语,把头埋在报纸跟咖啡后,假装暂时失聪。只有兰迪能看见他隐隐扭曲的嘴唇和眼里的笑意。 “是不是特别有趣?特别好玩?”兰迪问他。 布鲁斯放下报纸,先确认周围没人 了,才回答:“对。” 他可真老实。 作为回报,兰迪在桌子下轻轻踢布鲁斯一脚。 当时,兰迪并没有料到这尊鱼尾狮会引发轩然大波。 提姆拍了照,把照片传给他的少正联朋友们。 这张照片又被转发出去,再转发出去。 等到了当天下午,“蝙蝠侠离婚”与“蝙蝠侠收到追求者赠与鱼尾狮”两条谣言已在以正联为轴心的超英群里、野火燎原般地不胫而走,两个版本看似相关,实则截然不同。 人们不敢拿着谣言直接来问布鲁斯,又连系不上兰迪,正联里只有黛安娜有兰迪的手机号,于是,通通跑去找迪克。 “不,他们没有要离婚。不,没人给蝙蝠侠送鱼尾狮。”迪克边讲电话边走进训练场,音量越来越大,表情也越来越抓狂。 “到底是谁在散播这些八卦谣言?不,都是假的。说真的唐娜,我需要你帮我个忙,帮我澄清。我的家庭没有面临任何分崩离析的危机!真的没有!帮我告诉他们,求求你。” 兰迪在训练垫上,隔着一段距离、也能依稀听见电话那头的笑声。似乎笑的人不只一个。 她安静地等迪克结束通话。 “天啊。”迪克收起手机,抹了把脸,“这是公关危机。蝙蝠侠的,不是布鲁斯韦恩的。所以这意味着我得替他公关。我没有因此收到一分报酬。” 顿了顿后,他补上一句:“不是说我想领这种工资。” 兰迪点点头,还来不及讲什么,迪克又问:“那么,今天我们要练习什么?”语气十分乐观,像个积极又专业的体操教练。 本来兰迪也像布鲁斯一样,觉得大家不知道她其实进步了、这还挺搞笑挺好玩的。可随着次数增加,这种好笑的感觉逐渐开始过时了。 “我们对练两轮。”兰迪说,“第一轮赤手空拳,第二轮可用武器。” 迪克惊讶地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略带评估的疑问表情。 但因为他是迪克,迪克就是那么温柔、那么体贴,不会随意做出那种伤人自尊心的发言,于是他就点了点头,“好的。” 十三分钟后,迪克飞出训练垫,在空中优雅地翻了两圈半后,稳稳着地。 他是被兰迪踢出去的。 “好哦,那是怎么回事?”迪克大声问。 兰迪再也忍不住。她笑了。 迪克跑回训练垫上,兴奋地追问,抛出一个又一个猜测。“说真的这是怎么回事?你是去联盟留游学了?让我猜猜,希瓦?塔莉亚?我猜希瓦。” “是希瓦,不过也有跟别人学习。”兰迪承认,“我跟布鲁斯同期生。” 迪克睁大双眼,“哇……” 第256章 回到未来那是一次拜访 他们很快进入第二轮。 这次,他们都拿起训练场旁、布鲁斯为每个人量身订做的木制训练用武器。 迪克拿起卡里棍。兰迪拿起双锏。 看见兰迪捡起锏,迪克恍然大悟。 “多年来我都不明白,布鲁斯在这里放的这个奇怪武器是给谁准备,”他说,“直到现在。” 坦白讲,兰迪也使直到回来后、才第一次注意到训练用武器架上有锏的存在。她知道武器架上有零琅满目的罕见冷兵器,但也就只知道这么多。 这次,他们就打了平手。 结束后,迪克坐在训练垫的边缘补充水份,兰迪在他对面也做相同的事。 水喝着喝着,迪克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对。 “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是,”他说,“布鲁斯一直都知道。” “他知道。”迪克继续说,左手中的瓶装水被越捏越紧,“可是他保持沉默!什么也没说!” 从没注意到过原来有时迪克的反射弧会变得特别长;兰迪好笑的想,调侃道:“是啊,因为你们的反应很好玩。你第一天认识布鲁斯?” “你变了。变得跟他一样坏。”迪克说,给了她一眼,朝天转眼珠后,无语又无奈的笑了下。无辜的瓶装水得以幸存。 “要说坏,不只布鲁斯,卡斯也知道。”兰迪指出,“我认为她是从我的动作、脚步声和体态判断出来的。说实话,我才惊讶你们没人注意到我回来后体态明显不同。” “因为我们不会没事盯着你的身体看,那很怪。”迪克干巴巴地回答。 “我想另一点是,我们大多以为你在过去待的时间差不多就两年到三年左右。布鲁斯其实没给我们讲太多细节。你认识那男人,知道他就算再怎么想念你,也不轻易松口,至少不在我们面前。” 他继续说,“但我也注意到布鲁斯在面对你时,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总之,布鲁斯给的大多是些零碎的片段,主要围绕着你的喜好跟你的性格,还有你曾做过的所有好事。所以,我们其他人所知的一切,实际上是彼此交换碎片后拼凑起的一个大致上的故事,然后把它流传下去。” 在这里,迪克笑容不变,语气却稍微变酸,“顺带一提,杰森知道的最多。” 他顿了顿,以更轻松的语气、补上一句玩笑话道:“看来在这个家中的所有人都异常坚持这整个侦探主题。” 考虑到家里大部分的人,都是直到婚礼左右、才发现布鲁斯与托尼斯塔克有点交情,而家里只有迪克听说过幽魂制造者──那还是因为布鲁斯在迪克罗宾时期恰好遇上一个涉及东南亚的特殊案子。 现在迪克说,布鲁斯对他们的爱情故事有点守口如瓶,兰迪不会为此感到意外。 不论布鲁斯会不会或愿不愿意给孩子讲床边故事,他都不像是个会拿他们在南达帕尔巴特峰上的冒险、或环游世界时经历的惊险曲折当《好饿的毛毛虫》来讲的类型。他可能宁愿用蝙蝠侠的声音念完一些关于毛毛虫或卖帽子的故事。 这么说来,迪克小时候对她的排斥跟反对就更有道理了。 但或许这也有好处。如果从迪克开始往后的所有家庭成员、都是通过布鲁斯的回忆录来认识她,兰迪认为,她可能会有一种活在阴影下的感觉。 她不会喜欢那样的。 “所以,你有打算要将你的新发现分享给家里其他还没发现的人吗?”兰迪问迪克。 迪克眨了眨眼,微笑露出牙齿。 “不。” 手足之间的爱也就这么多了。 隔天,明科汗准时到访。 门铃一响,杰森就从沙发上跳起来,“我去应门!” “请别在前门伤害我们的客人,杰森少爷。门垫不易清洗。”阿尔弗雷德平静又冷漠地说。 杰森从起居室跑向玄关,斯蒂芬妮跟提姆紧随其后。后二者为了这一刻,特地请假不去上课上班。 兰迪紧张的跟上。很难说她到底是比较担心自家孩子受伤,还是她其实该担心明科汗会被野蛮的小鸟们啄到瞎掉。就概率上来看,二者比例是五十五十。没有和平这个选项。 门一打开,兰迪就觉得明科汗会被啄。 因为他带着另一束鲜花,穿着白西装两件套。 为何强调两件套,因为这家伙很显然没有在西外套底下穿其他衣物。 杰森掏出枪,直接对准明科汗的眉心之间,动作快得没人来得及拦阻。 但明科汗只是露出一个很有趣的表情,对杰森说:“现在我看出来你更像谁了。” “那是几个意思?”提姆质问,眼神比老鹰锐利。 “意思是,他的妈妈多年前也对我做过类似的事,这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力。”明科汗回答提姆,似乎正在打量这三个孩子。由于他现在就算是便装也用头巾遮住半张脸,只能从他脸面对的方向、大概判断出他正在看谁。 从杰森的肢体语言看来,他本来还想继续威胁明科汗。可是一旦意识到明科汗这句话里更深一层涵义,他就在恶寒中抱着手臂往后退。 “说真的,我想知道布鲁斯到底是从哪里认识你这么怪的朋友。你们真的是朋友吗?”斯蒂芬妮说,双手交叉在胸前,怀疑地打量明科汗。 明科汗耸了耸肩,推开挡住路的提姆跟斯蒂芬妮,走到兰迪面前。 “你看起来跟我最后一次见到你时差别不大。”他评论道,若有所思。 兰迪盯着明科汗,心里五味杂陈,好半会儿后,摇头一叹。 “我会先带你去瓷釉厅,那儿有些韦恩庄园百年来的藏品可以欣赏。”她说,“要是你想休息,我们就去旁边的会客厅。你只能待到下午,晚餐前我会把你踢出去。” 有极其短暂的一刻,明科汗迟疑了。 “……就这样?是什么使你变温柔了?” 兰迪从明科汗手中接过花,平淡地瞥了他一眼,心想:等几个月后,明科汗终于意识到他被布鲁斯骗来无偿打工后,他就会明白了。 花最后被杰森拿走。 要是稍后,兰迪在院子某处发现一堆灰烬,她会知道那灰是怎么回事。 杰森走开,提姆跟斯蒂芬妮留下。他们一左一右的跟在兰迪身后,保持一段距离,就像两只凶恶的猛禽,盘旋徘徊,忧心忡忡。 这种过保护的情况显然逗乐了明科汗。 正因如此,他主动提议要与兰迪来一场对战。 “不,这不会发生。你的对手会是我。”提姆马上插嘴,直接走进兰迪与明科汗之间,动作霸道又横蛮,根本懒得掩饰从刚才到现在他和斯蒂芬妮都在偷听谈话。 明科汗瞥了提姆一眼,嗤笑一声,“无意冒犯,但我倾向于挑选程度相当 的对手。至于你?缺乏挑战。” 提姆的表情变得一片空白。 一秒后,提姆说:“记住你现在说的这句话。我会让你陷入困境。” 与其说这是一句战斗宣言,更像是提姆正在对他自己发誓。说完这句话,提姆转头就走。而在更早之前,斯蒂芬妮就已经消失了。 据兰迪所知,斯蒂芬妮消失只意味着一件事。 “提姆可以很有报复心。你真的会遭遇麻烦。”她提醒明科汗,“而且我觉得,黑蝙蝠正在飞来的路上。” 明科汗歪过头,“是吗?”他还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那我们得就近找个地方对战了。你们这总有健身房之类的地方吧?” 兰迪决定带明科汗去击剑室。 “计时十五分钟,以被击中的次数来计算输赢。”兰迪说,“事先声明,没有武器,没有受伤。我同意你,只是因为我也挺好奇你现在的实力到哪了。” 明科汗爽快答应了。他倒是没有要求兰迪也不能用魔法。 战斗开始后,明科汗很快就察觉不对。 “为何不用魔法?”他问。 “后遗症。”兰迪简单解释。 明科汗沉下脸,忽然往后滑开,问:“什么的后遗症?解释清楚。” 兰迪以滑稽的眼神斜视他,“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在那里是真的死了几十秒。” 明科汗微微张嘴,显然还有话要说,可是兰迪加剧的攻势使他闭上嘴。 最终是兰迪击中明科汗的次数较多。但要是规则改变,兰迪知道结局不会相同。明科汗使用的许多招式都比她记忆中的他来得更致命。有几次她能打中他,就是因为明科汗在出手前犹豫。 结束后,旁边响起掌声。 他们双双往旁望去,发现卡斯正在鼓掌,脸上的笑容说明她为兰迪取得的成就感到骄傲。 提姆、斯蒂芬妮跟杰森则彻底呆住了。 明科汗笑了,用拇指比着兰迪,说:“你们都不知道吧?她曾经比布鲁斯强。” “谁说我们不知道?”提姆马上反驳,他是最快恢复过来的人,“我们当然知道。” 明科汗无视提姆,继续说:“这就是为什么我如此迷恋她。” 杰森面色一黑,“我还是要杀了你。” 第257章 回到未来那是一些悔改 再次收到杰森的死亡威胁,明科汗并不生气。相反地,他笑了。 那是一个倾斜的微笑。 兰迪对此十分熟悉。她见过这个表情。实际上,许多次。 显然,无论明科汗到底从杰森身上、跟杰森接二连三死亡威胁中看出了什么,他都特别满意自己看见的东西。 “不。”兰迪马上说,捡起明科汗随意扔在地上的西外套、卷成一卷,扔向明科汗。 “不。”卡斯也说,忽然移动到杰森前方,做出保护姿态,表情严厉。 明科汗从头上拿下外套。“我什么都还没说─” “你不需要讲出来。”兰迪打断他,声音冷得结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认得那个笑容。你想都别想,警告只有一次。” “有趣的是,多年后,你仍是这么地了解我。”明科汗说。声音听起来实在是太高兴了,让人听着就不高兴。 兰迪面无表情,双手交叉在胸前,“我相信你也是。现在把你的脑子从阴沟里捡回来,否则。” “另一个死亡威胁?”明科汗愉快地提议道。 “准确地说,是社会性死亡。”兰迪答,语气平淡,“你清楚我的底线是什么。踩了它,我们就是陌生人。” 背景中,通过墙上的镜子,可看见在兰迪身后,提姆跟斯蒂芬妮正合力将不太愿意配合的杰森推出击剑室,卡斯垫后,以她相较之下稍微娇小但绝对致命的存在、继续朝明科汗散发出一些货真价实的威胁感。 “你们在干嘛,我们为何要离开?”这是杰森。“别问了。就只是,闭上嘴跟我们走好吗?我们正在保护你。”这是斯蒂芬妮。 “什么?但是,妈妈她──”“她会没事的。她知道她自己在干嘛。我们走吧。” 明科汗的笑容僵了零点一秒,几乎立刻就放弃了。 “好吧好吧,别那么生气,”他说,举起双手作投降貌,“我只是想说,你跟布鲁斯有一群世界上最有趣的孩子。尤其是你跟布鲁斯的儿子。他有布鲁斯的样子、跟你的灵魂,有布鲁斯的脾气、跟你的心地。我可以从他身上看见你们俩的影子。” “我知道。” “这就叫我想起,我也有一个被监护人。就是我的助手,鬼影一号,他的年龄恰巧与你儿子相仿,态度也神奇地颇为相似。” “恰好?”兰迪嘲讽他。 “信或不信,我也没料到事情能有这么巧,”明科汗耸了耸肩,“直到我真正见到你儿子。所以我想说的是,我们该为他们安排一次玩耍约会。我的被监护人他……没有太多朋友。” 兰迪仔细观察明科汗,直到她能确定、这就是明科汗目前的唯一意图。 她稍微放松了。 “所以,你怎么想?关于鬼影一号跟红头罩成为朋友?”明科汗问,一边穿回西外套。 “我的想法是,操纵安排两个脾气暴躁的年轻人、强迫他们交朋友会是个灾难性的主意。”兰迪顿了顿,“但是,被监护人?真的?我想象不出那个画面。在我的印象中,你可不是那种会自愿成为替代家长的类型。” “哇,你对我的评价可真高,我在这里感受到一些冒犯。” 兰迪不以为然,“你曾不只一次大声承认你是个极端享乐主义者,所以这不是冒犯,是事实陈述。” 明科汗一时语塞。 “你怎么知道我是自愿?”他反问,“也许这是个意外之喜。也许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决定成为那种,你知道,你们所谓的负责任的人,就像布鲁斯。” “没人能强迫你收留一个孩子。”兰迪语气平淡,回答后就转过身去。 他们开始分头收拾铺在地上的训练垫。 一会儿后,明科汗承认了。 “故事很复杂。鬼影一号是……他的父母是我杀死的其中一对罪犯夫妻。没人会收留他,所以我以卡斯珀诺德伦这个假名收养他。我让他住豪宅,供应吃住,为他找来导师、帮佣。” “哦?”兰迪说。 她心想,不可能吧。不可能某天早上,明科汗醒来,突然意识到他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于是搞了个假名收留一个孤儿,开始扮演家长?这里一定有其他理由。她不相信这就是完整的故事。 明科汗从训练垫上抬头瞥了她一眼,“然后我决定让他成为鬼影一号,就像蝙蝠侠让你们的儿子成为罗宾。” “哦。”兰迪说。 那么,这就说得通了。明科汗在另一件事情上、再次想与布鲁斯一较高下,这个理由比他突然想扮演监护人更说得通。这人他的比较心还真是一路走来始终如一,二十多年过去变都没变过。 明科汗扬起眉毛,“嘿,你那是什么反应,一会惊讶一会又松一口气,太粗鲁了。” 他是这么说,但语气听来并不生气,比较像损友之间互开玩笑。 兰迪扶起卷好的训练垫,将其收回原处。 她没有正面回应明科汗的话,而是问:“你一直称他为鬼影一号。他真正的名字是?” 明科汗站在兰迪身后。他多停顿一拍后,才回答这个问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说,“你在想,我一直用代号称呼他,果真不适合做监护人。” 兰迪关上柜子的门,转回身,背对着镜面强、面对明科汗。 “既然你听出了我的潜台词,我就不多说了。” 在一个短暂的沉默后,明科汗垂下眼,说:“这是事实,我不会否认。我做错了一些事。我想修正它。我正在这么做。” 兰迪盯着明科汗,审视他。 之前布鲁斯告诉她,他认为明科汗有意、也正在做出改变,想成为一个与过去不同的人时,她很难相信布鲁斯不是又一次被明科汗愚弄,蒙蔽了双眼。 但这……似乎是真的。 出于不知何故,明科汗决定放下过往,成为一个新造的人。这可能是明科汗的中年危机,也可能是在分道扬镳太多年后、明科汗终究输给了孤独感,爬回来要求再次与他们做朋友。 良久,兰迪淡淡叹了口气,告诉明科汗:“如果你希望你的养子能有一些朋友,首先,不要操纵他去交朋友。你该做的事应该是鼓励他。” 明科汗……僵住了。 兰迪朝他扬起一道眉,“让我猜猜。你这反应是你从没夸过他一句,我有猜错吗?” “天啊,你听起来就像一本专业的育儿书。”明科汗说。 “而你听起来就像一位绝望的单身父亲,游戏人间多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家里那个内心愤恨不平的青少年。” 兰迪摇摇头,在经过明科汗时拍拍他的肩,“好消息是,我们家老大他善良外向,喜欢交朋友,对叛逆的青少年特别有一套,也许你可以问问他?” 由于明科汗讲述的故事显然不完整,兰迪可以看出他所描述的画面中缺失了大块关键碎片,于是,当天稍晚,她在晚餐前问了布鲁斯鬼影一号的事,得到的答案是鬼影一号曾差点死在一次任务中。 这答案多少叫兰迪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选择快速克服它。不是她的猴子,不是她马戏团;不管明科汗在模仿布鲁斯成为一位单身父亲的路上发生多少事,这都与她无关。 既然提起了鬼影一号,兰迪也就顺便交代了今天她与明科汗的会面,以及他们的部份谈话。 正当兰迪讲到她带明科汗去击剑室打了一场时,迪克拿着手机走进餐厅。 “嘿,布鲁斯。嘿,尤莉。”他说,“我想知道为什么幽魂制造者现在也有夜翼的手机号了,而且他正在给我发短信。你们谁有没有一点头绪?” 布鲁斯坐在主位上,全身不动,眼珠转向兰迪。 “我可能有吧。”兰迪承认,“他是不是正在问你一些育儿的事?” 迪克放下手机,停在门口,直视兰迪,慢慢、慢慢地问:“为何阴魂不散的那家伙要问我育儿的事?” “先别瞎想,这是关于鬼影一号。”布鲁斯立刻说。 迪克松了口气。 此时,达米安的呼喊声由远而近。 迪克转过头。下一秒,达米安冲进餐厅。要不是迪克及时向后跳开,他们就会撞个正着。 “父亲!尤兰达!我听说幽魂制造者今天来访。他在哪!” “他走了,你晚了一步。”提姆的声音懒洋洋地从楼梯方向传来,他与杰森、斯蒂芬妮和卡斯先后走另一道门进入餐厅。 达米安双手握拳,一脸扼腕,“既然如此,稍后我会在巡逻时击败他,将他驱逐出境。” 听到这句话,提姆、斯蒂芬妮与杰森三人互相对视,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妙表情。 “嗯嗯嗯,你可以试试。”斯蒂芬妮说。 阿尔弗雷德开始上菜。杜克帮忙摆餐具。 “所以,”迪克问,“我注意到,鱼尾狮仍然搁浅在我们后门外的草皮上。我们已经决定要收养它了是吗?” “可以放在洞穴。”卡斯提议。 “是啊是啊,放进洞穴,就像老头的其他战利品一样。”杰森讽刺道。 第258章 回到未来那是一套新服装 “不。是妈妈的战利品。”卡斯纠正杰森的说法。 杜克的目光在家人的脸之间来回,最后停在兰迪脸上,开玩笑道:“那么就是说……兰迪现在也有她自己的专属恶棍了?就像我们其他人一样?” “嗯,我不会这么说。”提姆的这句话与布鲁斯的声音同时响起,“她一直都有自己的恶棍,以前是拉斯。” 在一个短暂的沉默后,忽然,桌上几乎所有人的情绪都被点燃了。 “等等,那是几个意思?提姆?稍微解释一下?”迪克问。 “哦所以你终于要承认你刻意隐瞒我们其实妈咪很会打架的事了,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承认呢。”斯蒂芬妮举起叉子指向布鲁斯的脸。 “意思是,你真该亲眼看看阴魂不散者今天的打扮。我从没想过我会说出这句话,但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个人,他的穿著比迪斯科翼时期的你还要糟。”杰森抢着回答迪克。 “唔。”布鲁斯低下头,指着迪克的方向说:“他也知道这件事。” 斯蒂芬妮跟提姆朝迪克怒目而视。“什么?迪克!” “事情不是那样的,”迪克为自己 辩护,手指向卡斯,“卡斯最先发现,问她。”然后继续追问,“杰森?” “所以这家伙,他穿全套白西装,带着一束花来访,就在今天中午,外套底下没有衬衫,所以这样我们所有人都不得不欣赏他深古铜色的皮肤。” 杰森描述得巨细靡遗,显然很高兴他终于有机会可以分享今天新获得的创伤,好叫听见的人也都能拥有相同的创伤,“然后这个滑头的家伙提出要跟妈妈打一场,这样他就有机会连外套都脱掉,借机近距离接触。” “他色柚。”卡斯简单总结,悄悄将迪克指着她的手往下压,随后又说:“达米安也知道妈妈能打架。” 因着卡斯的那句“色柚”,迪克倒抽一口气,正式进入恐慌状态。 兰迪则是被一口汤呛住了。 布鲁斯忙不迭给兰迪拿水、拿纸巾,拍背顺气。 到了这地步,兰迪开始觉得孩子们对明科汗的言行举止有点过度解读。 明科汗一直都喜欢穿白色,幽魂制造者的服装几乎是全白的。他也一直都是个风骚的混蛋,今天这身打扮远不是兰迪见过明科汗做出的最大胆、最挑逗的事。 他不可能真的以为露出一点皮肤就能诱惑……不管他到底想诱惑谁。 兰迪想,明科汗应该比这更聪明。对吧? 思及此,她瞥了眼布鲁斯,本来还有些担心是否该做出澄清,却发现布鲁斯已经进入左耳进右耳出的状态,精神上淡出了这个场景。可是他仍然在乎她被呛着,就像这是种本能,好比膝跳反射。 “等等,达米安也知道?怎么会?”提姆表情扭曲。 达米安则得意洋洋地说:“当然母亲早就告诉过我一切。德雷克,你的迟钝有天会成为你的垮台的原因。” “达米安。”迪克在他最小的弟弟面前连打几个响指,“现在不是你们起内哄的时候。关于团结合作,我教过你什么?” 有一秒达米安看起来就要开口反驳,但在最后一刻,他把话吞回去,露出一个堪称是深思熟虑的表情,勉为其难的向提姆道歉。 “我……很抱歉。刚才不该那么说你。”达米安顿了顿,又强调:“但这只是一次性的事,德雷克。这是为了打倒我们共同的敌人。” 提姆看着达米安,眉毛都快飞进发际线里,“好……哦?” “很好。”迪克露出满意的笑容,接着说:“继续告诉我今天幽魂制造者还做了什么。我要全部的情报。” 在这里,兰迪意识到,事情正在升级。 忽然餐桌上就再无人关心布鲁斯或迪克或卡斯隐瞒了什么,这个相较之下不太重要的话题被彻底遗忘了。 提姆跟斯蒂芬妮争先恐后的找迪克告状。 “那家伙根本是开屏的孔雀。我讨厌他。”提姆说。 “我也讨厌他,因为他欣赏杰森。”斯蒂芬妮说,加重语气以强调她的个人观点。 “什么。”杰森问。 “什么?”迪克质问。 “这个是,”兰迪想说。 “别弄错我的意思,我对有人欣赏杰森没意见,但这就像是,他不停提起杰森与兰迪的相似之处?脸上带着一种我认为只能被称之为怀念的表情?所以,这有点恶心。” “什么?!”杰森说,表情十分扭曲,看着像是想吐,却又为着有人说他像妈妈感到窃喜。 “其实,”兰迪真的很想解释。不幸的是,她的发言机会再次被打断。 “我讨厌他,还因为他说他不会跟我打架,”提姆说,声音异常平淡,“这里我引用他的原话。他说他倾向于挑选程度相当的对手。他说我缺乏挑战。” 任何一个稍微认识提姆的人都能认出这个声音,并决定立刻道歉或逃跑。 因为,这就是提姆心怀怨恨时的红罗宾声音。一个心怀怨恨的红罗宾会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自然力量,他会像飓风一样摧毁他怨恨的人的生活。 “哇,”杜克低呼,“他怎么还活着?” “我想这主要是因为我们不杀人。至少大部分的时候都如此。”提姆答,“不过,别担心,我正在破解他的鬼网技术,我想我会窜改他的数据库,转移一些资产,毁掉他的一些设备,诸如此类。也可能做的比这更多。可能我会炸掉他一两个基地。谁知道呢。他有一个AI,编的还行,但比起托尼的AI呢?我只能说,他落伍了。” 就从这一刻起,兰迪正式放弃解释。 这没救了。迪克正在操纵,提姆正在怨恨,斯蒂芬妮和杰森都高举双手大声反对明科汗的存在,其他人是煽动的狂热追随者。 现在明科汗完蛋了。 然后,布鲁斯说: “小心,他的鬼网可以接管老式计算器。”他温和的提醒道。不仅无意阻止,更是在委婉鼓励提姆。 提姆摆了摆手,“我知道。所以这就是为何我用我自己的设备。” 兰迪转过头去,凝视布鲁斯,分析丈夫的表情,想知道对方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所以,关于这个幽魂制造者,我们的结论是?”杜克问。 “幽魂制造者是哥谭有史以来最不受欢迎的闯入者。他正在产生危害。”达米安答。 “对。”迪克点点头,以夜翼的语气宣布:“他是个闯入者,是我们的敌人,但这不是我们要把他绑起来送进阿卡姆的那种敌人,是我们一致宣誓我们恨他的那种敌人。” “他仍然是我们的本周最新反派,但我们不会用老式方法对付他,我们会接近他,从而给他的生活带来痛苦。我这样说,你们明不明白?” “明白!”小鸟们异口同声。 兰迪看着孩子们,再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 “布鲁斯。” “唔。”布鲁斯说。 兰迪从桌下踢他一脚。 “至少他们正在团结。这是前所未有的。”布鲁斯咕哝道,“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这难道还不够好?” 兰迪不发一语,朝他扬起一道眉。 布鲁斯终于想起什么。“……我会确保他远离杰森。” “关于这点,今天下午我已经威胁过他了。” “那么,要是他伤害我们任何家人或朋友,不管是物理上或精神上,我都不会再给他机会。” 这就是兰迪需要的全部保证。 最终那尊鱼尾狮进了洞穴,成为藏品库的最新成员。 它的标签有两个。分别是‘幽魂制造者’与‘妈咪的战利品’。后者为可爱的手写字体,用带闪粉的紫色墨水写在正式的标签下。 后来,当明科汗终于能踏进蝙蝠洞时,他站在雕像前,对标签皱起眉。 “尤莉,”他想问,“为何这会──” 下一秒,从鱼尾狮嘴里喷出的巨量黑紫色亮粉撒了他一身。 搅局者与黑蝙蝠发出超快乐的笑声,从雕像头顶上逃跑。 明科汗正要发怒。因为该死,幽魂制造者的服装是白色的,这个亮粉一看就知道不好清洁。 这时,兰迪从后方提醒明科汗,“不,你不能对我的孩子发脾气,这我们说好了。” 明科汗:“…………” 一个月后,兰迪终于回到街上,重新投入义警事业,加入阵容、成为不知情的人们眼中的新蝙蝠成员。 赛琳娜在那里迎接她。一见面就给兰迪一个大大的拥抱。 “妞!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好久。新服装挺酷的。我说你这套应该不只是蝙蝠科技吧?” 的确不只。 这套衣服,兰迪自己决定的是配色方案和造型、以及材质的偏好,其余都交给托尼和布鲁斯共同完成,所以这算是他们三人的共同心血。 制作过程中,托尼不只一次提起这是自从转学之后,他跟布鲁斯第一次一起完成一个项目。 兰迪是从纽约回来后,才起了再次成为义警的念头。看见身旁的人都在做同一件事自己却没有加入,感觉总少了点乐趣。而且托尼把一个叫伊迪丝的AI送给她,这份珍贵的礼物要是都没有派上用场的机会,那就太可惜了。 第259章 回到未来那是一次会面 伊迪丝是个可怕、吓人的AI。她(女声,兰迪就主观认定这位AI是位女士)十分容易诉诸武力,而且都是致命武力,必须清晰地给予指令,否则就很容易闹出大事。 在将伊迪丝交给兰迪时,托尼告诉她:“伊迪丝本来是我设计给彼得那孩子的一面后盾。当时我担心要是哪天我不在人世,我的敌人会全跑去找他。我的本意是保护,但最终出来的结果却……有点不尽人意。” “所以你就把她给我?” “伊迪丝只是比较暴躁,并不是有缺陷。她不是残次品。”托尼澄清,“恰好我认识某个地表上最擅长对付问题孩子的人,那就是你。要说有谁能感染这个AI,使其变得具有人性,尤莉,这个世界上我只信任你。” 兰迪轻轻握住手里的红宝石耳钉。这是托尼刚刚交给她的,也是伊迪丝的‘身体’。最初托尼是要将伊迪丝装载在一副墨镜上,考虑到兰迪的偏好,将墨镜改成耳钉。 “那彼得呢?他的后盾怎么办?”她问托尼。 托尼手插进口袋,耸了耸肩,“现在你回来了,所以我想,他会有你,跟你那一大家子。你也认识布鲁斯,非常确信他会在一秒内收养彼得,比我的尸体冷掉的速度还更快。所以对,现在我已经不那么忧虑了。” 为了帮助伊迪丝变得更‘有人性’,兰迪从纽约回来的那天起就每天戴着耳环,仅洗澡和睡觉时摘下。 明显能看出伊迪丝正在学习,通过兰迪与他人的互动,这个AI逐渐长出她自己的性格,开始关心人类。 即使她仍时不时向兰迪建议诉诸致命武力,但至少伊迪丝不再提议以洲际导弹轰炸明科汗的秘密基地了。 (“不,伊迪丝,我们不需要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将他的基地夷为平地。是的,我时不时会被他惹毛。但是不,我们不这么做,这有许多原因,不伤害周遭的人是其中之一。除了轰炸,我们还有更好的办法。你看着。瞧?现在他被我的孩子们欺负了,他们正在勒索他,用他的钱去买点心,他只能被牵着鼻子走,根本不明白发生什么。这是不是比轰炸更有趣?你会慢慢明白的。”) 所以伊迪丝也成为兰迪新服装的一部份,成为她的个人神谕。 有趣的是,比起明科汗的鬼网和他的AI‘Icon’,芭芭拉更愿意与兰迪的伊迪丝和平共处。甚至可以说,她们关系还挺不错。 芭芭拉可以接受伊迪丝主动邀请自己进入神谕系统以提供帮助,态度堪称宽容,像是她情感上把伊迪丝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小妹妹、而非一个没有实体的存在。 兰迪听说芭芭拉跟伊迪丝私下会闲聊。这条消息经过女孩们跟男孩们的多重证实。 然而,芭芭拉对幽魂制造者、即其相关的一切存在可就没这么温柔了。每次明科汗邀请自己加入蝙蝠们的通讯频道,芭芭拉都表现出一种冷漠的愤怒。 再回到服 装。待赛琳娜这只猫觉得拥抱够多了、应该放开了,兰迪就向后退开一步,原地转了圈,对赛琳娜展示这套服装的细节。 大致上,这套服装仍维持了一惯的蝙蝠风格,大部份的设计都与布鲁斯目前的蝙蝠装相配。 大部分的人会在看一眼兰迪的服装后,直接断言、这只新蝙蝠与蝙蝠侠是一对。 少部份聪明人注意到的却会是服装的配色──黑色、近乎黑色的碳灰色,这些属于蝙蝠,但边缘的绿松石色、斗篷周围低调精致的刺绣、格外精致的肩甲跟宽大的兜帽,这些细节却无一不尖叫着‘刺客联盟’。 赛琳娜歪着头上下打量兰迪。 她先伸出手,碰了碰兰迪的兜帽,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 “我讨厌这个帽子。”赛琳娜说,“你在哥谭要兜帽做什么?这是个根本不必要的设计。” 兰迪干笑两声,朝天转眼珠。 当然了,赛琳娜会讨厌这个明显带有塔莉亚色彩的兜帽设计。 赛琳娜绕回兰迪正面,好奇的盯着兰迪胸前的蝙蝠。 正如同蝙蝠家族的所有正式成员,兰迪的胸前也有一只蝙蝠。 不同的是,她的蝙蝠是缕空的。意味着她的服装在胸前有一个蝙蝠造型的大面积挖空,露出底下的皮肤。 至少,乍看如此。 “不可能吧。”赛琳娜低声惊呼,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戳了下蝙蝠翅膀尖端处。 影像闪烁了下。 赛琳娜什么也没戳到,除了空气。 是的,这个缕空设计是虚假的。那是个由伊迪丝投影出来的假沟。 赛琳娜得意地笑了。“我就知道。这不可能是你真正的皮肤跟真正的沟,他永远不会让你就这么穿上街。这个邪恶的小花招是谁给你的灵感?” “其实就是你。”兰迪答,下颔朝猫女服装胸前的方向点了点。 露出一点皮肤使敌人分心,这是猫女恶名昭彰的伎俩之一。 既然这是投影,它当然也可以改变颜色,成为与布鲁斯相配的灰黑色,或配合兰迪自己服装中的绿色。 但出于扭曲的幽默感,兰迪认为,让伊迪丝在她的胸前投影出一个蝙蝠形状的假挖空会很有趣,另一方面,既然她有一个明显是联盟风格的兜帽,她希望这么一来赛琳娜心里会感觉平衡些。 这个伎俩奏效了。现在赛琳娜对兰迪的新服装露出满意的微笑。 “这回你要用什么名字出道?”赛琳娜问。 “欧罗波洛。” 赛琳娜昂起下颔,花了点时间凝视兰迪。 “衔尾蛇?真的吗?我们不是好不容易才摆脱那个该死的诅咒?” 兰迪耸了耸肩,“我念旧,想纪念。” 赛琳娜的眉毛扭曲起来,显然不理解兰迪的怀旧之情。 “好吧,这是你的名字,你想把它变成一个纪念碑也没人能阻止你。但我才不会这么喊你,这个名字音节太多了,我会喊你小洛。” 这时,一个影子从她们上方建筑物闪过,随后是一个沉重的落地声,与蝙蝠侠有些相仿。 “美女们,晚上好。”幽魂制造者说,“要是你们闲聊够了,某处有些残暴的罗马尼亚人正等着我们去处理。” 立刻赛琳娜翻了一个大白眼。 “为何这家伙还在哥谭?”她用皮鞭指着明科汗的方向问兰迪。 “这很复杂。”兰迪无奈地答,转头问明科汗:“鬼影一号呢?你难道不该带着他?” “鬼影一号不再需要我了,”明科汗说,语气平静冷漠,“自从夜翼出现后。” “要是你觉得无聊,何不去找蝙蝠侠玩。”赛琳娜建议,态度远非友善,声音边缘有着猫女特有的危险嘶嘶声,就像一只猫在朝敌人哈气。 “蝙蝠侠正在带孩子。在他身旁待得越久,我感受到的被冒犯和被质疑就越多。”明科汗声称,“我不是来找你,猫女。我在这只是为了带衔尾蛇出去玩。” 赛琳娜亮出爪子。“去排队,幽灵。” “你打不赢我,猫女。你最好后退,否则你闪亮的爪子可能会被我砍下几根。” 兰迪长长一叹,决定无视赛琳娜与明科汗的小争执,自顾自通过伊迪丝找到明科汗讲的那些罗马尼亚人、与他们的所在之处。 现在她可以理解布鲁斯为何时常装聋作哑,默默从画面中淡出了。就让他们去打吧,反正死不了人。 说来,赛琳娜不是第一个排斥明科汗自主加入团队的人,也不是唯一一个在明科汗出现后受到连带影响的人。 塔莉亚也是。 几天前,塔莉亚忽然给兰迪打来电话。兰迪以为塔莉亚是想找她讨论假期安排的事,便立刻告诉对方她目前的行程安排,以及迪克也会加入的事。 这里迪克的说法是,他想欣赏南达帕尔巴特峰的风景。 但结果塔莉亚没提假期的事,反而问兰迪:“出了什么事?是否一切都好?” 兰迪一头雾水,“都挺好的。怎么了?” “最近,理查德对我的态度忽然和缓,几乎不像他自己。我不得不好奇你们那里正在发生的事。” 兰迪只好说:“发生了明科汗。” 然后,塔莉亚笑了。 “我真想亲眼目睹。那一定非常有趣。” 兰迪不会错过塔莉亚语气里的幸灾乐祸。 第一次,兰迪真的在与塔莉亚的姊妹情谊中感受到一丝丝被背叛。 事情最终自然演变为兰迪、赛琳娜与明科汗三人一同行动。 罗马尼亚暴徒的事没什么特别之处,也谈不上刺激,三两下就没了。 结束后,他们三人在附近的一处屋顶上休息。主要是赛琳娜跟兰迪想停下来喝杯冰沙,明科汗,再一次,流畅又自然地邀请他自己加入。 “这未免也太平静了,不符合我对哥谭的认知。”明科汗评论道。 “别多想,这绝不是你的功劳,”赛琳娜讽刺地说,随后目光转向兰迪,“是因为某人回来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第260章 回到未来那是一个笑点 兰迪想了一下。 “哦。我记得,那个谜语家伙?手画的白色巨大的问号?住在阴暗的垃圾屋?我要他帮我做宣传?” 赛琳娜以滑稽的眼神看着她,“蜜糖,别告诉我你有一秒真的忘了你做过的事跟你引发的事。”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兰迪强调,“不能强求我记得每个细节。” 赛琳娜摇摇头,“重点是,你 的恐怖事迹在尼格玛的恶意渲染下已经成为哥谭的另一个鬼故事。本来也不是大家都信,但然后,不相信的人都死了。你知道我在讲谁。” “死?”明科汗提出。声音中有大写的好奇。 “于意外。”兰迪表示。 不管谁来问,问几次,她都会坚持称小丑是死于一连串的巧合跟意外。就是如此。结案。 赛琳娜哼了一声,摆明她清楚真相,但不戳破。 “不论如何,鬼故事已获证实。尼格玛得意洋洋,到处炫耀他有多正确,快乐地嘲笑那些先前不相信他的人。我觉得这个逻辑尽失的疯子在某种程度上莫名地成为了你的头号走狗,而且他本人对此仍一无所知。” 明科汗在旁边发出玩味的哼哼声,“在这点上蝙蝠侠怎么说?” “你闭嘴。”兰迪给他一个肘击。 明科汗倒也没躲。“让我。”他挑战道。 赛琳娜扬起眉毛,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兰迪和明科汗的小互动。 “甜心,我以前说过,我仍要再说一次,你们这些蝙蝠真的总是引来一些最奇怪的恶棍的痴迷,就像猫薄荷之于猫。”赛琳娜意有所指地评论道。 兰迪明智地忽视了这条评论。“我还是不相信。那些老家伙不可能躲太久。这一定只是暂时的,暗影没有比蝙蝠侠凶恶,早晚他们会察觉尼格玛夸大其辞。” “或许吧。”赛琳娜一耸肩,“但至少像企鹅跟双面这样的老家伙,他们会知道要谨慎行事,毕竟你留给尼格玛的诅咒发作起来那惨况连我都有点怕。只有新来的才会闹事,”她顿了顿,皱起眉,“好比我们楼下那些正在吵闹的蠢货。” 兰迪缓缓眨了眨眼。“诅咒?” 赛琳娜和明科汗一齐凝视她。 “她真的忘了,不是吗。” “见鬼。她是。” 此时,楼下传来一声惨叫。 三人先后起身走到屋顶边缘探头向下望。 那是一片鲜明的小丑紫,为首的是一位黑发年轻女性,妆容浮夸,两颊上各有一个代表小丑的红圈,正在指挥手下搬运一些可疑的瓶装物。 很显然,尽管哥谭恶名昭彰的三个小丑都死了,他们仍留有余党,在这个城市里继续作恶。 他们再次躲回屋顶上,以免被对方察觉存在。 “我以为哥谭的小丑都被消灭了。”明科汗平淡地指出。 兰迪沉默。她也这么想。 “那是笑点,新一任也是最后一任小丑女。”赛琳娜说,“在哈莉终于成功摆脱她的布丁们之后,其中一位小丑生前又找了个新女友。我始终不确定她究竟在与哪一位小丑约会,也许二者皆是。” 兰迪敏锐地嗅出了赛琳娜字句之间的轻蔑。 “你认为?”她问。 但这不是个真正的问句,兰迪内心已经有答案了。 “我认为?”赛琳娜冷笑,声音边缘再次出现猫女特有的危险嘶嘶声,“她是个高明骗子,一边利用小丑的名气、拿走小丑留下的一切,一边声称自己无辜,操纵愚弄所有人来逃脱审判,连哈莉也信了她的表演。” 难怪赛琳娜显得特别生气。她讨厌受骗,也有人欺骗她的朋友。 “从她指挥暴徒做事的态度看来,我会说她还挺享受这一切。”幽魂制造者冷漠地表示,“她的佩卡姆拟态愚弄不了所有人。” 这也正是兰迪的想法;实际上,当明科汗都称某人的表现是‘佩卡姆拟态’时,这很能说明问题。 “真高兴今晚以来第一次有件事我们三人观点一致。”她干巴巴的道,也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如果你们想逮捕这个笑点,这就是最佳时机,”明科汗进一步指出,“现场人赃俱获。” “通常我不会主动跳入战局,但……”赛琳娜说着,狠戾地瞇起双眼,“上次,她朝我开枪,抢走我的劳动成果。我跟她有点私人恩怨。” “那么,我们开工吧。谁走高?” 讽刺的是,尽管猫女与幽魂制造者一个晚上来有不下十次的针锋相对,以至于兰迪被动地扮演了一个不情愿的黏合剂角色,但在打斗中,他们三人配合起来竟还挺流畅的,几乎立刻就掌握了彼此的战斗节奏。 明科汗用双刀,赛琳娜用鞭,兰迪有双锏和魔法。当兰迪进行远程攻击、双锏离手时,赛琳娜会在她背后,明科汗则始终位于第一线。而当明科汗跟赛琳娜需要时,兰迪也会立刻提供魔法协助。 他们还有两个AI在背后提供帮助。 可另一方面,笑点有一整支军队那么多的小丑暴徒听她差遣。跟一些全新的混合物,显然不是旧的小丑笑气那么简单。 笑点本人在打斗方面技巧也不差,几乎叫人怀疑她是否有不为人知的超能力,或单纯就是个犯罪方面的天才。 这场意外拉开序幕的战斗很快就引来家族中其他人的关注。 “洛?”蝙蝠侠在通讯上呼唤兰迪,要求道:“进度回报。神谕刚刚告诉我、你跟幽魂和猫女一起偏离路线已长达二十分钟。” “我很好,我没事,”兰迪答,一边抛出左手中漆成黑色、带有蝙蝠浮雕的锏,击晕一名意图偷袭猫女的敌人,“只是有点忙。” “忙什么?” “我们幸运地在停下来喝茶休息时,发现笑点正在偷运一些不祥的新型混合物。显然新小丑女并没有像她声称的那么无辜。” 此时明科汗靠过来,挥刀划向一名暴徒的眼睛。他的身侧有一小处伤口,显然某人在遵守蝙蝠侠不杀生准则的路上、遭遇了一点适应上的小麻烦。 “等我们回去后,”明科汗告诉兰迪,“我需要你好好解释下你忽然又能用魔法的问题。” “没什么能解释的,是你上次误解了。”兰迪在他们三人周围张开一些传送魔法,躲避敌方用子弹大规模扫射的同时,也将子弹送还回去。 赛琳娜灵巧地溜进兰迪与明科汗之间的安全地带,称赞:“这招不错。” 夜翼加入蝙蝠侠与衔尾蛇的通讯对话,“我听说笑点出现了。” “这里有笑点,一车混合物,寻常小丑暴徒,跟几个打扮得向扑克的怪人?有超能力?不知道打哪来的?他们站在笑点身旁的情景让我联想起红心皇后跟她的扑克兵。” “那是皇家同花顺,他们以前曾是正联的敌人。”夜翼解释,“我好段时间没听说他们的消息,原来是被笑点招募过去做打手。” “我在路上。”蝙蝠侠表示。 “不需要。我已经掌控局面。”幽魂制造者回。再一次自由自在地黑入蝙蝠通讯、加入谈话。 蝙蝠侠不理他,“八分钟抵达现场。”随后就离开通讯。 “我想我也会加入派对,看起来哥谭跟布鲁德海文所有好玩的事都集中在你们的球场上了。”夜翼说,“只有你的运气,洛,只有你。” “容我澄清一点,那是幽魂选的屋顶。所以这是幽魂的运气,不是我的。” “所以你是说我的运气帮你们意外侦破棘手组织。” 迪克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并未回应明科汗自满的评论,告知抵达时间后就也离开通讯。 随着蝙蝠队的闲聊告一段落,敌方弹药也暂时耗尽,车辆与设备更是严重受损。笑点本人从她发现兰迪会魔法后就躲藏起来,把战场扔给那几个有超能力的扑克人。 “伊迪丝已搜集完罪证。”兰迪表示,“她说她发现一些奇怪的现金流,已经把它们切断了。” “Icon也是。我们需要进入这栋建筑,笑点躲在里头。”明科汗补充,“这可能是陷阱。” “笑点,是,我的。”赛琳娜咬牙切齿地声明,鞭子甩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响。 兰迪可不会破坏赛琳娜的复仇乐趣。 当蝙蝠侠携罗宾抵达现场时,战斗已近尾声。 早在战斗中,伊迪丝就已经远程黑进笑点所拥有的系统,该系统是由她的其中一个扑克兵所负责,而扑克兵跟笑点 都躲在建筑物中,被一网打尽。她精心设计的笑气陷阱也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发挥功用。 一如既往,GCPD最晚抵达。当蒙托亚代替吉姆戈登现身、且身旁有一个菜味鲜明的新手跟着她时,兰迪忽然意识到,距离她上一次见到蒙托亚后,真的过了非常多年。 在蒙托亚的指挥下,一些基层警员开始动作。夜翼从旁提供帮助。猫女跟幽魂制造者早在GCPD抵达前就离开了,因为理论上他们一个该躲着GCPD,另一个根本不该在哥谭。 【全文完结】 第261章 回到未来那是一场直播 笑点被猫女亲手捆成一捆,那些受雇于笑点、自称是‘皇家同花顺’帮成员的扑克打扮超人类恶棍也都被明科汗跟兰迪击晕。 兰迪跟罗宾守在笑点附近,蝙蝠侠正在联系正联。 这时,荣升警司的芮妮蒙托亚带着她的小助手走过来。 “蝙蝠侠。”蒙托亚开口,轻轻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蒙托亚。”蝙蝠侠答,朝兰迪的方向稍微侧身,“那是欧罗波洛。她与我一起。” 蒙托亚挑起一道眉,目光扫向兰迪,一个短暂的停顿后,脸上露出怀疑和深思的表情。 兰迪想知道蒙托亚是否认出了她。 “欧罗波洛斯?”蒙托亚的小助手低声问:“不是鸟?” 罗宾不耐烦地咋嘴,“蠢问题。”他说,并粗鲁地纠正对方的发音。 蝙蝠侠与蒙托亚不约而同忽略了罗宾与助手间的互动。 “方才我已联系正联,”蝙蝠侠先说,“很快他们就会派人过来接走超人类扑克恶棍。” “很好。我会带走笑点。”蒙托亚说,随后脸转向那一整车的新型混合物,“那这些混合物呢?” 背景中,GCPD们正在将更多箱装的新型混合物从半毁的大楼中搬出。 “韦恩企业将协助销毁这些药物。”蝙蝠侠表示,“我已致电韦恩企业的生物技术部门,稍后卢卡斯福克斯将前来回收。” 忽然,笑点咯咯笑了起来。 蒙托亚跟她的助手、与兰迪、蝙蝠侠和罗宾都低下头,盯着越笑越大声的笑点。 “有什么好笑的?!”罗宾大声质问。 笑点摇摇头,喘了口气。“啊,我想知道为何从来没人能看出这之间的联系。”她嘲弄道,“我知道你的小秘密,蝙蝠。我知道你是──” 一瞬间,几乎整个街区所有电灯都灭了大概一秒。 紧接着,GCPD们疑惑地交头接耳,询问对方的设备是否也出现小故障。 “……洛。”蝙蝠侠低声提醒。警告。紧张。 罗宾在他们身旁,面不改色,但肩膀僵硬。与此同时,蒙托亚恍然大悟。 “我不─我真的不知道。”兰迪模糊地回道。 她怎么会知道在衔尾蛇离开后、她还有能力做到这个程度?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做这件事。 但可能就像斯特兰奇说过的,她的魔法与某些地域之间有天然的连结。 这一定是哥谭在帮助她,保护她与她的家人。她可以感觉到哥谭的魔法。 从笑点脸上的表情看来,笑点也想通了。 “但你离开了。”笑点指出,“你只是个传说中的鬼影。” “不再是了。”兰迪平淡地反驳道。 她跨开一步,移动到笑点面前蹲下,如此一来她就能拿出她在打斗中从笑点身上偷走的手机,向对方展示互联网上的最新情况。 “是这样的,你瞧,人们讨厌被骗──尤其是当他们发现自己袒护的受害者原来是个加害者时。他们称这种情况为人设塌房。” 不像哈莉,在这种时候可能已经哭了,笑点没有崩溃。相反地,她冷静地问:“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一次直播主。”兰迪答,“我将今晚我们打斗的全部过程都以直播的方式放到互联网上,所以这样你的支持者们就都能看见你的真面目。” 她顿了顿,又说:“哦,我也将你的所有犯罪证据都放上互联网了。顺带一提,我的白色鬼魂朋友,他很喜欢这个点子,于是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全国的电视台、付钱给他们插播报导这条消息。恭喜你笑点,你真的火了!” 笑点睁大双眼,先是一片茫然,接着,她的妆容出现扭曲的裂痕。 “你不能这么做。” “糟糕,已经做了。”兰迪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看了眼,发出一声虚情假意的惊呼:“哦,坏消息,看来他们决定要‘取消’你。这真是太不幸了。我还看到有人说他们更喜欢原来的小丑女。你输了。” 有件笑点还不知道的事情是: 伊迪丝已经黑透了这支手机,连带黑透了笑点曾通过这支手机操作的每个账户。 之后笑点要是再通过这支手机、或其中一个账户操作任何事,伊迪丝都会发现,进而能在第一时间阻止。 那才是为何兰迪要偷走笑点的手机。尽管伊迪丝也能远程黑入账户,但近距离传输速度更快。 兰迪把手机放在笑点脚边的地上,低声告诉对方:“鸟和蝙蝠不杀人。但我二者都不是。” 那之后,兰迪就不再管笑点了。她站起身,退回蝙蝠侠身旁,与罗宾、夜翼一起看着GCPD们走上来,粗鲁地带走笑点。 “那么我想今晚就这样了,”蒙托亚说,双手抱在胸前,“剩下的我们执法单位会处理。十分确信经过你们那个直播的小技巧后,笑点就没有任何借口可以逃脱审判。她已经证实了上回她在法庭上的说词都是谎言。” “嗯。”蝙蝠侠表示。 “回头见。”蒙托亚摆了摆手,带着助手转身离开。 走开两步后,蒙托亚的助手大胆评论道:“哇,新蝙蝠有点吓人。” “她不新,也不是蝙蝠。”蒙托亚冷静地纠正助手的发言,更吐槽:“彷佛我们原有的蝙蝠还不够吓人,你一定是傻了,为什么我就必须被分配到你这种天兵……” 蝙蝠侠凝视蒙托亚的背影。 “她知道。” “呃,拜托,她认识蝙蝠侠二十几年,当然她知道。”夜翼声音里的白眼是显而易见的,“大家都清楚明白你只会允许一个魔法侧人员在哥谭随意走动,别再把人当成傻瓜了 。” 在蒙托亚带着助手去其他处忙他们GCPD的事情后,超人跟绿灯侠一前一后降落在现场。 “我们来带走罪犯。”超人表示。态度公事公办。 不幸的是,绿灯侠就没这么专业了。他歪过头,上下打量兰迪的服装。 “别盯着看。”蝙蝠侠警告他。 绿灯侠两手一摊,“我只是好奇她衣服上的科技。” “别打探。”蝙蝠侠再次警告。 令一边,韦恩企业的特殊物品运输车刚从道路的另一端抵达。卢卡斯福克斯走下来,指挥一些人将新型混合物小心翼翼地装上车,这些人都身着韦恩科技特制的防护服。 “他也是一只蝙蝠。”迪克悄悄告诉她。“代号蝠翼。” “那不重要。”达米安暴躁地跺脚,“我们真的该就这么放笑点走?很显然,她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 迪克发出一个介于紧张跟谨慎之间的哼哼声,飞快瞥了兰迪一眼。 “我想,呃,笑点不会做任何事的。” “你怎么确定?” “因为洛已经趁着对话时对笑点用了魔法,”蝙蝠侠代替夜翼回答,不知何时已结束了与正联成员的任务沟通,回到蝙蝠群中。 他将脸转向兰迪,平静地说完后半句话:“我希望没什么致命的。” “哇。全世界最不会说话的男人。这就是我紧张的原因。”夜翼摀住脸,小声嘀咕。 有一秒,兰迪考虑要为着布鲁斯对她的怀疑稍微发点脾气。 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发脾气将导致翻旧帐,翻旧帐对家庭关系毫无益处,只会吓到小孩。 “只有一点失忆魔法跟噤言的小诅咒,适合像她这种邪恶的人。不致命,也没什么太复杂的。”前者很普通,后者也只是另一个《初级诅咒》书本上最基础的东西,这些小把戏只能击中那些零抗魔的人。 ──除了诅咒的附加效果是会吸引厄运,变得霉运连连,而且越是想打破噤言诅咒的限制、就会吸引越多厄运之外,真的,没什么特别之处。 蝙蝠侠咕哝一声,不再追问。迪克也松了一大口气。只有达米安对这个结果不够满意。 至于笑点,要是她在接二连三莫名其妙的厄运事件发生后,最终不幸失去性命,那也不关兰迪的事,只能说她死于倒霉。 哥谭新义警‘衔尾蛇’出道后第二天,猫女带来阿卡姆内部消息。 众人谣传暗影回归,开工第一天就做完整个月的KPI,把笑点送进去陪大家玩,还带来了新朋友。 对此,谜语人激动不已。 “他很想你,甜心。你真的不去探他监?”赛琳娜揶揄道。 兰迪的白眼都快翻到月球上去。“我宝贵的时间不该用来陪疯子玩耍。他想找人玩,不如问柯阿。” 伊迪丝黑了笑点的抖音号、用笑点自己的账户直播整场打斗,这后来被哥谭公报为首的媒体们称为‘笑点事件’,这里有一个双关。 这件事带来两个意外的后果,其一是人们注意到幽魂制造者的战斗,觉得他很酷,互联网上开始出现‘幽魂制造者还是蝙蝠侠’的投票和比较,这股热潮很快就衍伸到粉丝创作跟一些更……糟糕的领域上。 对此,明科汗似乎毫不知情,或至少他装作如此。 兰迪实在很好奇明科汗对这个情况究竟有何感想,可又懒得去问。 第262章 留在未来那是一些成长 另一个后果则是哥谭犯罪率显著降低。像是,史无前例的新低。 犯罪率降低,这在预期中;但这么低呢?出乎意料。 一方面,以前虽然有神谕,对,神谕是挺可怕的,但神谕不会直播战斗,不会把影片发送给全国各大电视台,更不会在互联网上公开恶棍们的罪证。 这一切都不是恶棍们熟悉的蝙蝠作风。 就像兰迪告诉笑点的;她不是蝙蝠也不是鸟。幽魂制造者亦是如此。 恶棍们很快就会开始想念神谕的。相较于动辄就想发射大规模毁灭性武器的伊迪丝,神谕堪称温柔,大多就是时常把鼻子伸进她不该窥探的地方。 想念也太迟了。 神谕已经决定要放个长假,伊迪丝的出现对芭芭拉而言是个福音。 终于芭芭拉能从365天24小时的神谕职责中脱身喘息,不必担心稍微眨个眼、打个盹,就失去她深爱的家人朋友。 多年来,芭芭拉都想离开钟塔透透气,想逛街、想去约会。她更想重新穿上蝙蝠女孩的紫黄色服装,回到战场上亲自踢恶棍们的屁股。 那台能使兰迪起死回生的机器当然同样能帮助芭芭拉重新站立。看在老交情的份上,托尼几乎立刻就同意提供帮助。 初代蝙蝠女孩即将回归。 另一方面,恶棍们意识到新登场的旧玩家、从其他领域带来了他们无法应付的魔法跟科技。他们需要出去避避风头,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做。 如果蝙蝠侠想放个假、喘口气,目前就是最佳时机。 尽管过程有些痛苦,布鲁斯最终仍下定决心,未来的两个月,他要把哥谭交给其他人代为管理,这里的其他人主要是指孩子们与明科汗。 最终邮轮旅游成为夫妻二人的蜜月之旅,因为卡斯跟斯蒂芬妮就是那么体贴、那么甜,拒绝成为这对腻歪情侣旁边的电灯泡。不,坚定拒绝,她们宁可布鲁斯用其他方式补偿,好比像是跟着兰迪和杰森一起去天堂岛。 天堂岛就接着游轮之旅后。兰迪已经规划好,当邮轮停靠在地中海时,他们会下船,在当地停留三周,四处转转。 布鲁斯在希腊附近有一座私人小岛。这将是真正的两人世界,任何可能会来打扰他们的事物都被隔绝在外。 之后兰迪跟布鲁斯会回到罗马,与杰森、卡斯和斯蒂芬妮碰面,布鲁斯搭机返回哥谭,同时兰迪和三个孩子会随黛安娜前往天堂岛,在岛上渡过两到三周,体验天堂岛的夏至。 南达帕尔巴特排在天堂岛之后。兰迪会在阿布贾比的机场与达米安和带着他的迪克碰头,三人一同前往南达帕尔巴特峰。最后,在暑假结束前,他们会回家,回到哥谭。 在私人小岛上,布鲁斯总算又有机会炫耀他的野外求生技能。 事实证明布鲁斯韦恩的生活能力也不那么低下──只要他生活的地点远离现代社会,不必费心研究洗衣剂的种类、和六种不同黄油之间的区别,那他就可以表现出色。 但布鲁斯仍会在洗烘机结束运转前试图强行打开洗烘机的门。仍然如此。 在天堂岛上,兰迪的魔法问题获得解决。由亚马逊人中的魔法师亲自教她如何与自然中的魔法能量交流,这样她就能稳定地提取魔法能量,不至于爆发或匮乏。 兰迪越来越习惯与所处土地上的魔法‘说话’。现在她比起魔女,更像是女巫。 在南达帕尔巴特,兰迪见到塔莉亚统治后的联盟。风气确实变得不同。长久以来存在于南达帕尔巴特空气中的压力消散了,女性成员增多了,但这并不是说联盟就变弱了。 离开南达帕尔巴特前的最后一天晚上,当兰迪跟达米安、迪克和塔莉亚,四人一同在联盟建筑其中一个高塔上享用晚餐时,她情不自禁脱口而出说:“塔莉亚,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就像我说过的,有天,你会看见的。”塔莉亚答。 达米安好奇地观察她们的互动,“看见什么?”他问。 而迪克,他的目光在塔莉亚和兰迪之间来回几次后,不甘不愿地嘟嚷道:“我还是不喜欢这种情况。感觉就是不对劲。” “接受现实,理查德。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你只能适应它。” 那一刻,迪克的表情是无价的。 回到哥谭后,又是日常生活。 日常生活既不变,又非一成不变;就像有时明科汗会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有时又毫无预警地回到镇上,大大方方走进庄园,把这里当自家。 单就这点来说,明科汗跟赛琳娜实在有点太像了。 感恩节是开学后第一个所有人都会回到庄园的假期。 为此,阿尔弗雷德需准备比平时更多的物资。有些物资有供货商直送,有些则该去商店现场采购,好比某些特定的零食。 “需要买的东西就这些吗?”兰迪问,一边从阿尔弗雷德手中接过采购单。 阿尔弗雷德是个老派的人,这点从他至今仍喜欢手写采购单能见一斑。 “是的,我想就这么多了,夫人。”阿尔弗答,手里捧着一杯茶,在厨房的小餐桌旁坐下,热红茶的蒸气将他的镜片熏成淡淡的雾白色。 兰迪扬起眉毛,“有时,我还挺怀念你喊我侄女的那段日子。”尽管她心里清楚这就是阿尔弗雷德的习惯,但侄女听起来比夫人更亲切也更亲近。 阿尔弗雷德没有微笑,但他的声音里确实有一丝笑意,“你可不是我最贴心的远房侄女吗。” 兰迪在空中挥舞采购单,“我当然是。” “那么,亲爱的侄女,我理解你对采购的喜爱,但请千万谨记,别为你自己或你的孩子采购过多零食,这不利于健康。”阿尔弗雷德提醒道。 兰迪干笑两声。被阿尔弗雷德看破手脚带来的尴尬、并没有随着年龄增长而变得更容易承受。 她拿着采购单退出厨房,先在走廊上遇到准备去遛狗的杰森。他左右手各拉着一条牵绳,艾斯跟提图斯走在他前头。 “嘿,老妈。你要去哪?” “缺德舅。你有什么想要的?” 自从跟布鲁斯结婚、过上从此富有的日子,兰迪对采购地点的偏好也从沃尔玛升级到缺德舅。不能说这是一个大升级,可仍是升级。 杰森想了想,列出几种零食,其中包括三种不同果干。“我打算尝试一款新蛋糕,需要果干。” “柠檬柑橘类?” 此时,提图斯不耐烦地往前冲,连带艾斯也变得躁动。 杰森猛地抓牢牵绳。要不是他人高马大跟布鲁斯一样像一堵砖墙那么壮,他可能会被拽过去。 “不指定,你选你喜欢的,我相信你的品味。”杰森告诉兰迪,一边回头嘘了艾斯跟提图斯一声,“看来有人不耐烦了。好吧好吧,我得走了,曼赤肯要我替他遛狗。想知道从何时起我成为他的仆人之一。” “曼赤肯?”兰迪好笑地哼了一声,“小心,未来达米安可能长得比你高。” “等他长那么高再说。在那之前他仍然是我眼里的小短腿。”杰森摆了摆手,被两条狗带着往前走,“掰!妈,稍后见。” 兰迪目送杰森走向前门,心里有部份怀念那个黏妈妈的卷毛小男孩,另一部份又挺高兴杰森随着时间过去、变得成熟稳重,与手足家人间的关系越来越好、越来越稳定,尽管有时他仍会突然陷入不安,为着一些老问题与其他家庭成员争吵。 但杰森真的成长了。这是肉眼可见的。 不仅杰森如此,提姆与达米安之间的关系也是。 从南达帕尔巴特回来后,达米安似乎获得一些启发,下定决心要成为更好的人,就像他的母亲塔莉亚那样。 为此,达米安决定先着手改善与提姆的关系。 当兰迪听说这件事时,达米安与提姆已经结束他们那一次严肃认真的谈话。他们刻意瞒着她,从达米安的角度来说,是想给兰迪一个惊喜,从提姆的角度来说,是他担心兰迪会担心。 从那之后,提姆与达米安的关系就算不是非常好,也不再那么剑拔弩张。 实际上,从那之后,达米安对家里所有人的态度都不再那么尖刻了;至少他终于找到一些更能被接受的方式,来要求哥哥姊姊们配合他。仍然是家里那个最任性最高傲的最小的孩子,但少了精神刺伤跟物理刺伤的部份。 对于这个结果,兰迪就跟家里其他人一样,又惊讶又感动。 迪克认为这是兰迪带来的影响,他的看法是家长稳定、孩子也会稳定,兰迪的存在像是一种保证,保证了提姆跟达米安两个人在这个家中都永远有一席之地;但兰迪觉得这是塔莉亚的功劳。 或许……也有点该归功于明科汗?他真的是孩子们团结起来的关键。就像那个晚上,布鲁斯所说的。 而布鲁斯跟女孩们则中立地认为,这与年龄有关。人总会随着年龄成长。 第263章 留在未来,永远那是一个完…… 兰迪穿过走廊、回到她与布鲁斯共享的庄园主卧内收拾外出包。 对于外出包,她仍是喜爱轻便实用的包款、远大过于华而不实的高奢手袋,仍喜欢在出门采购时带上AirPods,出门前也一定会亲亲抱抱家里的猫。 即使现在的她已经没机会享受边采购边听音乐的乐趣──因为通常她的身旁总是有一个以上的陪同者,对话是必然的。 她也不需要奢侈品来证明她是谁,因为她清楚明白地知道,凭着她的自信和优雅就足以应付任何场合。 最大的区别在于出门前要道别的对象增加了。 因为现在,她拥有的家人不再只是猫。 离开房间前,兰迪亲吻猫阿尔弗雷德毛茸茸的小脑袋。毛色像穿了燕尾服的猫懒洋洋地躺在加大的双人床中央,明明是那么小一只猫,却硬是把身体伸长、斜斜地霸占了床一大半空间。 “你最可爱了。”她对猫阿尔弗雷德说,拿起手袋离开主卧。 下楼的时候,兰迪遇到提姆跟卡斯。他们坐在楼梯上,显然正在等她。 “一起购物。”卡斯要求道,挽住兰迪的左手,配合兰迪的步伐下楼梯。 “斯蒂芙呢?” “今天她搭巴士,十分钟前急冻先生冰封了大桥,所以,”提姆答,“她还没已读我发过去的最后一条消息,猜她有点被卡在车阵中。” “别担心,杜克正在处理这件事,还有达米安。”卡斯补充道。 “是啊,你认识达米安,知道他会说在这个情况中战力已绰绰有余,不需要更多人……”提姆说着,他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他看了眼屏幕,“哦,她说她想要上回你买的那种带糖衣的坚果?和椰子发油?” “杜克想要薯片。”卡斯说。 “还有达米安要一款燕麦可可脆片,他说你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鲸鱼软糖。” 兰迪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们一件事,“……我想让你们知道的是,阿尔弗刚刚才警告我,别给你们带太多零食点心,因为这不健康。他已经知道你们每次都利用陪我购物的机会偷运垃圾食物。” “但你还是会给我们买的,对吧?”提姆说,双眼睁得又圆又大。 卡斯在兰迪左手旁,做出相同的表情,而且还噘嘴了,“拜托?妈妈~” 兰迪敢打赌,提姆跟卡斯现在做的这种表情是从迪克那儿继承来的。他们撒娇的套路几乎与迪克如出一辙。 但这个家里禁止零食是有原因的。 首先,从布鲁斯开始,这些人几乎都不爱吃正餐,要是不控制零食,他们就会把零食当正餐。要不是蝙蝠们的牙齿在战斗中被打掉的速度、比被蛀空的速度更快,蛀齿噩梦带来的痛苦、就会如飓风般袭击这个家除了兰迪和阿尔弗雷德外的几乎所有人。 其次,上周,有人把软糖当投掷武器,扔出去后黏在墙上,无人清理,直到布鲁斯经过时发现一大群蚂蚁。 就更不提那些卡在皮革沙发缝里的碎薯片跟包装垃圾。真的很脏。 这些都让阿尔弗雷德非常不高兴。套句阿尔弗雷德常说的话,这座庄园是货真价实的古迹,它值得更好的对待。 “好吧,一人只能拿三包。吃完后千万要自己收拾打扫,不许把垃圾留在沙发缝里,也不许拿食物当投掷武器。”兰迪特别强调最后两点。 提姆喊冤,“那不是我们。 薯片是杰森。” 卡斯在旁边猛点头。他们都巧妙地没有提及软糖的事。 出门前兰迪收到迪克发来的短信,说他会晚一些下班。 考虑到迪克会在回来的路上、绕去芭芭拉工作的图书馆,接芭芭拉下班,而且他还承诺会去兰迪的公寓帮忙除个尘,因为本周达米安忙于校内举办的艺术比赛,没空遛狗、也没空打理兰迪的公寓,这个晚一些绝对不会只有一些。 倒是布鲁斯,提早回家了,在车库遇上兰迪带着两个孩子要去采购,自然而然又坐回驾驶座上,成为他们的司机。 路上,兰迪与布鲁斯讨论韦恩企业跟斯塔克工业的医疗项目合作计划目前进展如何,提姆一直在与朋友发消息,卡斯一下子就抱着抱枕睡着了。 正副驾驶座之间的屏幕上,维姬瓦尔正在报导新闻。 画面上方有一小条图示说明未来一周气像,气候正从哥谭冬季典型的暴雨转晴。下方的走马灯则写着稍候将有特别节目,深入探讨小丑与笑点的有毒爱情、以及他们的死与哥谭的犯罪率之间的相互性。 ──罗宾、信标和搅局者刚刚逮捕急冻先生,社交名媛赛琳娜凯尔发起一场救援动物的慈善公益晚会,富豪兼超级英雄托尼斯塔克被目击在一间甜甜圈店、与传闻中的幽魂制造者会面…… 最后一条被归类在八卦趣闻的新闻引起兰迪的注意。 “我们应该担心吗?”她问布鲁斯。 “呣。”布鲁斯看起来也十分不确定。 “别太偏执了,他们可能只是想聊些AI的事。”提姆插嘴。声音听起来很无聊。 卡斯在雨声中睡得很香。 他们挺幸运,抵达超市时,雨也正好停了。 四人拿了两台推车。两个孩子推一台,兰迪跟布鲁斯推一台。卡斯本想坐进推车,但兰迪永远记得自己以前每次看见有调皮孩子在超市过道上玩推车时、那种白眼翻不完的感觉,以及当有人目睹卡斯玩推车后极有可能随之而来的负面批评。 所以兰迪掀起卡斯的刘海,在对方额头上轻轻一吻。 “我们不这么做,好吗宝贝?” 卡斯的热情稍微消退。她静下来,噘起嘴,看看零食区,再看着兰迪。 兰迪退让了。“好吧,你跟提姆两人都可以再多半包。” 两个半包合起来就是一包,意味着他们得选一款两人都喜欢的零食。 卡斯跟提姆交换一个眼神,两人露出笑容,推着推车冲向零食区。 兰迪看着他们的背影,叹气。 “有时,我真想念可以独自购物的日子。”她说。有一半是真心的。 布鲁斯伸出手臂搂住她的腰,“然而,你已经结婚了,有孩子。欢迎来到真实人生。” 兰迪朝天转了圈眼珠,象征性地拍了布鲁斯一下,力道甚至谈不上搔痒。 他们只抱了几秒就分开了。毕竟,东西不会自己跳进推车乖乖被买齐。 兰迪拿出清单,递给布鲁斯,说:“所以我们要买的有水果、生鲜和冷冻煎饺,还有雪糕。我们应该先从水果开始。”他们身旁就是水果区。 布鲁斯拿着清单,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兰迪转过身,发现自己背后恰好是一堆新鲜的牛油果。 她转回头,朝布鲁斯扬起眉毛。 “这次我们不碰倒所有的牛油果,亲爱的。”她说。 布鲁斯微微扭曲的嘴唇是他正在微笑的唯一迹象。 “当时,我只想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终于承认,。 “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是拿着香蕉的怪人。长得好看,但形迹可疑。” 布鲁斯清了清嗓,“事后想来,牛油果跟香蕉的确不是我最聪明的主意。”他顿了顿,“不过,九年过去,你仍记得我们最初是如何相遇,所以我想这仍是一次成功的任务。” 布鲁斯看起来实在太尴尬了。这让兰迪很难忍住笑。 “一次任务?宝贝,你还真是变都没变。”她笑着摇头,心想全世界只有布鲁斯会把这种电影般的可爱相遇称之为一次任务。他的调情也永远都这么尴尬,多年前的第一次正式晚餐约会时是如此,多年后为了引起她注意力所做的事仍是如此。 “你也是。”布鲁斯干巴巴地道,“我的意思是,你仍是我最初认识的那个你。” 他们开始挑水果。 “尤莉。” 兰迪以鼻音回应。 “在我碰倒牛油果时,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能走这么远?” 兰迪想了想,握住手中的柠檬,决定永远别让布鲁斯知道最开始她只打算找他爽一夜。 “没有。你呢?” 布鲁斯歪过头,站在兰迪身旁、凝视她的侧脸。 “有时我仍担心你会离开我。”他忽然说,“从前我们有压力,压力使我们总是回到彼此身旁,但。” 布鲁斯的话就断在这。 兰迪不需要他把话讲完,也知道布鲁斯没能说出口的想法是什么。 她放下柠檬,转身以便能正面直视布鲁斯。“布鲁斯。你真的这么想?认为少了世界末日的压力,我就不会继续爱你了?” 布鲁斯微妙地移开眼神,“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我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没有理由在失去必要性之后,你仍留在我身旁。” 兰迪皱起眉,强调:“但我横跨一切阻碍不是为了与你离婚。或分居。或任何你脑子里考虑过的可怕假设。别忘了你在婚礼上发过誓。” “我们都发过誓。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布鲁斯低语,牵起兰迪戴有戒指的那只手,在超市冷色系的灯光下,帕拉伊巴碧玺的色调与布鲁斯的蓝眼睛就更相似了。 “不能否认有时你会让我很生气,气得根本不想看见你的脸。”兰迪坦承,“但那不是说我就想放弃你、放弃这个家跟我们的感情。而且我确信不是只有我会有这种感受,有时你也会对我有所不满。” 特别是牵涉到义警事务时,兰迪清楚,她的某些想法就是不符合布鲁斯的原则。 但他的界线是他自己的。 如果说多年来的相处和曾经历过的几次争吵帮助布鲁斯学会了什么,那就是尊重。 “我永远不会放弃你、放弃这个家跟我们的感情。”布鲁斯承诺,用左手掌心捧起兰迪的脸。 “好的,请别动,”提姆说,声音从旁出现,“机会难得,我想拍几张照。” 兰迪朝提姆的方向转过头,看见提姆拿着手机,镜头对准他们。卡斯趴在提姆背上,注视手机屏幕上的父母。 两三秒后,布鲁斯决定变换姿势。他将兰迪拉近,一手放在她背上,另一手与兰迪十指交握。 “回想起来,”布鲁斯说,用他深邃、富有情绪的蓝眼睛凝视兰迪,像是他们已经认识了一辈子,因为他们确实如此,“当那天你掉在我的晚餐上时,我就有预感,我跟你,这会成为某种电影般、叫人无法忘怀的故事。” 曾经兰迪嘲笑真爱。 她把真爱当成鬼故事,当成讽刺性地贬义词。 但要是这都还谈不上真爱? 兰迪想,那她就真的不认识什么是爱了。 ──后来? 后来,提姆在缺德舅的水果过道附近、替布鲁斯跟兰迪拍下的类婚照被高清打印出来,裱框,挂在庄园内专门用来放家庭照的那面墙上。 在那张照片附近,有一个可疑的空位。多年来,家庭成员间每个人都在猜测到底墙上少了什么。 这件事在感恩节晚餐上被阿尔弗雷德当成小趣事讲出来。 “那里本该摆放的照片,是你们的父亲年轻时,被一本育儿书吓得惊慌失措的铁证。”阿尔弗雷德说,悠闲地啜饮苹果酒。 立刻所有人都兴奋起来,讨要照片的副本。 “阿尔弗。”布鲁斯摀住脸,在主位上低下头,埋怨道:“为什么?” “啊,我记得当时你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阿尔弗雷德摸着下颔,眼里流露出怀念,“你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你的时空旅行者女友要给你邮寄一本婴幼儿养育手册?” 兰迪将手放在布鲁斯的肩膀上,追问:“那你怎么回?” 阿尔弗雷德抿了抿嘴唇,“我告诉他,我也毫无头绪,布鲁斯少爷。然后替他拍了那张照。” 后来,笑点死在自己失败的邪恶阴谋中。 据赛琳娜转述,哥谭其他恶棍对此的评论是:完全自找的。 有些哥谭人仍相信小丑会从坟墓里活起来。有些哥谭人则相信会出现新的小丑,毕竟这里是哥谭。 但尼格玛成为第一个摆脱疯狂恶棍阴霾的疯狂恶棍。他逃往布鲁德海文,在那里开了一间密室逃脱推理鬼屋,出乎意料大受欢迎,成功带动布鲁德海文本来根本不存在的当地观光产业。 赛琳娜开始以名媛身份发起多次与动物救援有关的慈善晚会。某天,她打给兰迪,说她刚刚找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金主。 那位金主,是塔莉亚奥尔古尔。 “真的是吓死人。”赛琳娜说,惊魂未定,“所有人中的塔莉亚决定捐款给我。我甚至不能将其视之为一次侮辱,因为我知道这不是。” 她们都清楚,塔莉亚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达米安。因为达米安支持赛琳娜的动物救援事业,于是,塔莉亚也支持。 兰迪是个好朋友。她当然没有提起多年前,赛琳娜曾因为达米安的出生方式伤害到布鲁斯、而排斥达米安 进而痛恨塔莉亚的事。 她想知道,塔莉亚在打款的时候,是不是也想着赛琳娜在看见款项后会失去冷静。 在地球的某处,塔莉亚可能正在哈哈大笑。 迪克在三十五岁的生日派对上,向所有家庭成员宣布,他有意竞选、成为布鲁德海文的市长。 现在的布鲁德海文越来越好了。 它的保护者也增加了。有重回战场的蝙蝠女孩,有鬼影一号,有一些蝙蝠会随机出现,还有一些不是蝙蝠的也会随机出现。 在迪克成功当选的那天,他们为了庆祝,在迪克的新公寓叫了布鲁德海文一间老店的泰菜。 那天夜里,提姆再次腹泻。 ……看来有些事物还是没有改变。 因为鬼影一号抛弃幽魂制造者、成为夜翼最忠诚的小跟班,明科汗又收留了一个新孩子,叫保,自称是小丑猎人。 “但小丑都死了。”红头罩指出这个客观事实。 “要不要成为鬼影二号?”幽魂制造者提议。 “不。”保断然拒绝,“我会留着我的名字。” 等兰迪注意到时,她跟赛琳娜每月固定一次的咖啡之约、已经成为所有人的咖啡之约。除了芭芭拉、斯蒂芬妮跟卡斯会自动自发地出现在约定地点,哈莉跟艾薇也会加入,还有塔莉亚。 有次,希瓦决定邀请她自己出现,把兰迪跟卡斯都吓一大跳。 自从杜克跨辈份继承了托马斯韦恩在医学上的志向,他就成为布鲁斯对外公开承认的‘最爱的儿子’。 为此,达米安气得伙同提姆跟杰森、三人一起夺取了布鲁斯在韦恩企业里的职位。 在这点上,杰森加入,一半是为了气死老爸,另一半是他在大学毕业后的某天突然想起小时候他曾想过要加入大企业、成为那种‘成功人士’,让妈妈感到骄傲。 当然,此一决定显然也与兰迪后来投入韦恩企业的财务部门有着一定程度的关联。 至于提姆。 “诚实地说?我帮忙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利益。”提姆私下对兰迪承认,“迪克就那么跑去做市长了,卡斯是卡斯,斯蒂芬妮跟杜克都从医,杰森还说他不想管事?!你知道先前我有多害怕吗?我才不想独自管理整个韦恩企业,这我光想都要做恶梦。” “所以你一有机会就把最繁重的工作扔给达米安?”兰迪笑着问。 “当然如此。”提姆点头,“我还记得他刚到家时处处针对我。是时候回报了。” 那天兰迪再次提醒自己:永远别站在提姆的对立面。 多年后的一个十二月。 塔莉亚站在庄园门前。 她往左看,是赛琳娜。 她往右看,是明科汗。 气氛微妙。三人交换一个眼神。 然后,门被人从内打开。 “你们到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