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人都被我隔空打倒啦!》
1. 第 1 章
“咳、咳……”
尹清露狠狠抽上来一口气,喉咙深处挤出痛苦的声音,躬身剧烈咳嗽起来。
四肢逐渐恢复知觉,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氧气。
“这群死老头,思想怎么这么封建……”
尹清露想抬手抹去脸上的虚汗,却动弹不得,这才发现双手被捆住了,再一环顾四周,她竟然身处在一间破旧的茅草屋中?
陌生的环境,身上古色古香的长裙,尹清露眨眨眼,“哈”地一声笑了。
没死透,穿越了!好啊!
前世,尹清露出生于深山中的一座乡村。村里人以“血社火”技艺谋生,逢年过节游街表演,为观者驱邪祈福。
尹清露一心想加入,即使血社火有“传男不传女”的规矩也挡不住她。
老祖宗说不能学,尹清露学不学?
尹清露必须学,管他什么老祖宗,她偏要学。
结果偷学多年,一朝不察被村里的传统老迂腐发现,老迂腐仗着德高望重,不由分说将她赶出了村子。她流落深山老林,意外滑入湍急的河流中,活活淹死了。
往日之事不必留,上辈子总归已无牵无挂,玩脱了又如何。
昏暗的破草屋中,尹清露两眼放光。
新人生!启动!
尹清露沉浸在重生的喜悦中,兴奋蛄蛹,可身上绳子牢固,影响她发挥。
“别费力气了……”
身后一道虚弱女声传来,尹清露回头,只见屋内另一个角落还捆着一个年轻小姑娘。
尹清露打招呼:“哈喽。”
小姑娘听不懂。
“我叫尹清露,你叫什么呀?现在是什么情况?”
小姑娘低声道:“我叫吕芝,我们被绑架了……”
尹清露挑眉,这种开局?
“啊?怎么会这样?”
她故作惊慌,火热开演,嘴上继续引导NPC回顾前情,手上也没闲着,从茅草堆里摸索出一颗碎石,开始划拉身上的麻绳。
“那恶人骗我说有小娘子需要帮助,我随他走入胡同,怎知就被打晕了……”
吕芝说着呜呜哭了起来,“他如今就在门外守着,天一亮便会与同伙汇合,到时候把我们发卖、或者威胁我家里要银两……呜呜呜爹、娘,我再也不偷溜出来玩了……”
仿佛是在印证她的话,屋外传来一声厉喝:
“妈的,哭什么哭!给老子闭嘴!再敢打扰老子睡觉,今晚就杀了你!”
男人声音粗犷,带着口音,听起来很是凶神恶煞。
吕芝吓得一瑟缩,咬住下唇,泪涌得更凶了。
却见尹清露翻身站起,拍拍手上灰土,慢条斯理地摘去粘在衣裙上的稻草,一副踏青的悠闲姿态。
吕芝:“……?”
吕芝茫然抬起头,两行眼泪在脸上呆住,她打了个哭嗝,不明白这人方才还跟她一样被绑着,怎么就挣脱开麻绳,直愣愣站起来了。
一颗小石子抛到她手边。
尹清露:“加油,你自己捣鼓,我给咱打探敌情。”
这是一间密闭的茅草屋,除了门,连一扇透气的窗户都没有。月色穿过茅草之间的缝隙落在屋内,依稀能看清东西轮廓,满地干草、一目了然。
尹清露摸到门,门从外面上了锁,怕吵醒外面的人贩子,她不敢太用力,试探着晃了晃,门纹丝不动。
要是破门而出,必定会正面对上人贩子。
尹清露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得过。
虽然上辈子为了更生动地表演“血社火”,尹清露学了些打架招式,但总归是观赏性有余、威慑力不足。人贩子常年混迹江湖,想必多少有些功夫傍身。
粗略推算,一个尹清露约莫能打半个人贩子。
剩下半个怎么办?
一筹莫展之际,只听一道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清露你好,欢迎绑定“隔空除害”系统。】
尹清露喜出望外,当即原地盘腿坐下,做出虔诚姿态。
“系统,您请讲。”
【清露,你无畏陈规、一心向善,本系统为守护你的道心而生。】
【今后,本系统将与你一同禳灾除恶、庇佑四方。】
尹清露摩挲下巴:“系统啊,你懂我。”
上辈子幼时父母因见义勇为而死,受其影响尹清露打小就生出一副侠义心肠,也因此,她对同样有着“惩恶扬善”精神的血社火憧憬多年,哪怕世俗陋习禁锢,也坚持学习与传承。
这系统正合她意!
“请开始新手教程,我该怎么做?”
【“隔空除害”系统,全名“收集快意,隔空攻击恶人”系统。】
【你可以通过扮演恶人受制裁的惨状,进行展示,他人观看后产生的快意越多,你所扮演的恶人受到的攻击越强。】
【通过本系统,你可以隔空惩治作恶之人,不需要与其接触。】
尹清露认真理解了一下。
在传统血社火文化中,人们需要扮演成古代故事中的反派角色,并装扮出受刀伤、流血等夸张造型,观众见恶人有如此下场,无不拍手称快。
系统功能与其类似,她可以利用前世偷学得来血社火的手艺,扮演被制裁的恶人,再找人来看,别人看后越是觉得舒爽,恶人遭到系统隔空攻击的效果就会越强。
“系统,你的隔空攻击有多厉害?”
【攻击效果将根据“恶人的罪恶度”、“你扮演的完成度”、“他人的快意值”三者综合判定。最高可使恶人失去生命。】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实践出真知,尹清露道:“巧了,门外正好有个人贩子,申请测试。”
【清露,系统将只负责判定及攻击,装扮与寻找观众需要你自行完成。】
【注意,为防止滥用,系统发动攻击后,你会短暂受到反噬,同步恶人受到伤害的10%。】
“好说。”
尹清露爽快答应,系统功能这么强大,有限制很正常。
区区10%,她吃点小苦无所谓,坏人必须为他们的恶行付出相应的代价!
现下就拿人贩子练练手!
尹清露视线锁定到还在和绳子战斗的吕芝,上前接过石子,三两下便替她松绑。
目标和观众有现成的,就差她扮演了。
她需要获取有关人贩子外貌的情报,以及用来装扮的道具。
“芝,人贩子忽悠你的时候,你见到他样貌了吗?”
吕芝不懂:“见、见到了……我是不是会被灭口?”
“相反,我们能活啦……哎呀?”
尹清露眨眨眼,离得近了,她这才瞧见吕芝蹭花了的唇妆,顿时福至心灵,装扮用的“血迹”有了!
尹清露在身上一顿摸索,可惜她这身粗布衣裙口袋虽多,里面空空如也,只得求助他人:“芝,你是否随身携带口红,不对,是胭脂,胭脂有吗?”
吕芝欲言又止,默默从袖袋中掏出一折枝纹白瓷圆盒。
尹清露接过,打开盖子,深红色的脂膏油润,花香扑鼻。
——上哪去找像吕芝这样道具师、造型指导、观众三位一体的宝藏搭档。
万事俱备,尹清露立刻开始实操。
虽然条件艰苦,但她并不需要做的太完美。尹清露目的明确,只要系统稍稍发力,让门外的人贩子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她们二人能借机成功逃离这里就够了。
吕芝回忆:“我记得他身披粗布短褐,皮肤黑如焦炭,一双三角吊梢眼……啊!你这是做什么?”
尹清露从稻草深处摸出一手黑黢黢的湿泥,直接就往脸上抹,见她这么大反应“啊”了一声:“不是说他很黑吗?”
“可、可你这……”吕芝惊得说不出话来,哪家好人家的姑娘给自己脸上抹脏泥抹得这般干脆?而且打扮得跟人贩子一样做什么,莫非要认亲不成?
时间不等人,她们得赶在天亮人贩子与同伙会和前完成装扮。
尹清露来不及多解释、也没法跟旁人讲系统,遂直接放弃说明,只摆摆手,诚恳地请吕芝继续回忆。
她则专心在脸上刮腻子。
不多时,少女的面庞像天狗食月般隐入昏暗中,一颗黑卤蛋露出了白花花的牙齿,嘿嘿一笑。
吕芝:“……”
吕芝困惑但听话,害怕但指导,起初还心惊胆战的,却渐渐被尹清露的手法吸引,忍不住叹赏起来。
尹清露并非简单地直接将脸涂黑,而是如绘画般,技巧性地在脸上勾勒出了人贩子的特征。她用手中余泥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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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前刘海尽数撸了上去,再挖出胭脂,三两下便画出了栩栩如生的伤口,汩汩“鲜血”顺着额头淌到脸颊,仿佛真的受了严重的伤。
眨眼间,一碧玉年华的少女便变换出了颗獐头鼠目、皱纹如刀刻、乱发似草堆的脑袋。
吕芝叹为观止,若不是亲眼目睹尹清露的变化过程,她真的无法相信这前后竟是同一个人。
她忽地了悟:“尹姑娘,真是好计策!这副样子人贩子一看便会觉得你是他亲妹妹,我们将其迷惑,再找机会逃出去!”
“非也。”
系统在身,整个办法中迂回智取的含量几乎为零,全是不科学……最多再需要一些拳脚。
尹清露顶着一颗泥臭和花香混杂的脑袋,明示吕芝,拉回她天马行空的想法:“芝,请想象,如果我就是门外的人贩子,此时遭到报应,身受重伤、命不久矣,你有何感受?”
吕芝眨巴眨巴眼,还未说话,系统的提示音先一步响起。
【检测到全部流程已完成】
【正在进行判定】
【恶人罪恶度4/10、扮演完成度4/10、他人快意值1/10】
【最终攻击效果:瘸腿】
【正在发动隔空攻击】
【倒计时:3、2、1——】
“啊——!!!”
草屋外,惨叫应声响起。
尹清露早在系统开始播报之时就做好了准备,此刻后退几步助跑,兴奋地笑了两声,抡起胳膊直直撞向木门,木门“轰”地倒地,带起一片尘土。
人贩子被突然后溜的板车碾到了腿,正疼得跪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叫唤,眼睁睁瞧见有人破门而出,尘土飞扬中冲出一小姑娘,几个大跨步,屈膝蓄力,草鞋冲着自己下三路袭来。
“你、你……!”
【正在发动反噬效果】
尹清露笑容一僵,反噬效果竟然来得这么快!
下一瞬刺痛从腿上传来,仿佛有根巨大的木刺猛地扎进了小腿,她一个趔趄,跑姿扭曲,腿一拧失去了平衡,双膝着陆,被惯性带着在地上留下长长划痕,正巧滑到了大惊失色却无法动弹的人贩子跟前。
和他面对面,互相跪着,大眼瞪小眼。
腿钻心疼的人贩子:“……”
腿有点小疼的尹清露:“……”
别说,这同步来的10%伤害还挺带劲儿。
怪不得人贩子一动不动,原来是疼得没法动。
吕芝哆嗦着跑过来打破了这个对拜的尴尬局面,将尹清露扶起,没敢看人贩子一眼,拉着她赶紧上车。
“驾——!!”
缰绳高甩,马仰头嘶鸣,拖着板车驶入小路。
人贩子一瘸一拐地追不动,气急败坏的骂声越来越远,尹清露坐在车前,深吸一口山林间的空气,只觉浑身畅快。
“芝,你家在哪?我先送你回家。”
“仁、仁乐镇。”吕芝靠着车上的干草堆,频频回头,确定人贩子不会再追上来后才松了一口气,“尹姑娘,你方才好厉害!你怎知他会突然受伤?”
尹清露故作神秘道:“我会仙术。”
吕芝捂嘴低声笑,显然没信:“好吧!今日还好与仙女绑在一处,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尹清露正要继续跟她开玩笑,却见山路对向远远走来一人。
三更半夜,深山老林,独自一男,必得警惕。
尹清露眯起眼睛,来人同样是粗布短衫,身形魁梧,脚步沉稳,腰缠布条别短刀,肩扛一麻布兜。
那麻布兜看起来沉甸甸的,似乎还在动。
——“天一亮便会与同伙汇合……”
吕芝的话忽然在脑海中闪回,尹清露立刻低声道:“系统系统,能不能只判定一下他的罪恶度。”
【系统冷却中,倒计时30、29、28……】
怎么还有冷却!
尹清露无奈,还得靠自己。她示意身后的吕芝噤声,状似平常地继续驾马。
马车缓缓行驶,与男人擦肩时,空气似乎凝固了,男人那双刀子般的眼睛斜射来目光,神情顿了一下,脚步没停,越过马车。
与此同时,却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啼哭声,像一根银针,扎破了夜色。
尹清露先有了动作!
2. 第 2 章
尹清露一把将缰绳塞进吕芝手中,对方还没“哎”出口,她已反身踏着木板跳上后车,抄起车上干草,从高处一跃而下。
男人捕捉到异常的风声回过头,然为时已晚,一大片干草铺天盖地袭来,视线被遮挡,男人反应极快挥开干草,飞踢却已近至眼前!
先发制人得手,尹清露身如疾风、心如止水,知力量悬殊、又有腿伤在身,也不硬拼,迅速翻身缠上男人后背,直击要害,一手勒住他的脖子,一手将事先抓好的干草狠狠抹上他双眼和口鼻。
“他妈的、臭娘们!”
五官传来刺痛,男人爆发出怒吼,反手冲拳。
尹清露弓腰灵敏躲过他挥来的拳头,顺势取下对方腰上短刀,挥手划破麻布兜,果然掉出一个小孩!看模样,竟只有两三岁!
尹清露登时骂了一串,和人贩子攀比素质,再次高扬短刀:“系统!判定他的罪恶度!”
【恶人罪恶度5/10】
刀尖在月色下折射出夺目银光,刺入男人后腿根,再狠狠横划,鲜血登时爆出,男人哀嚎着跪地,伸手扣住尹清露脖颈,却很快失了力气。
尹清露站起身,顶着一张黑漆漆的脸,用那双人造吊梢眼居高临下地看他。
男人裤腿被鲜血打湿,浑身暴汗,不明白无冤无仇,她何故动手?而且怎么会有小姑娘长了张与自己同伙这般神似的一张脸,难不成是亲兄妹?
他喘着粗气问:“你、你是何人?”
一般来说,此情此景可以通报姓名与称号,以便将来名震江湖。
不过尹清露没用这个大好的机会装逼,直接抱起地上的小孩,追上快吓傻了的吕芝,一刀砍断马和木板车之间的麻绳,翻身上马。
马蹄狂奔,两人一小孩驾马扬尘离开。
短时间内大战两个人贩子,尹清露气喘吁吁,好在她这副身体出身乡野,从小上山下田,苦力活干惯了,能撑得起她这么胡来。
吕芝第一次骑马,风刮得脸生疼,她搂紧尹清露的腰,还没搞清楚情况:“怎么了?你为何要去打他?”
“他和绑架我们的人贩子是一伙的!”尹清露一手抱小孩一手抓缰绳,“我没伤他要害!我怕他还绑架了别人,我们现在就去报警、不是,我们去报官!他腿受了伤跑不远!”
“好、好!我家不远处就是府衙,我来指路!”吕芝狠狠点头,“尹姑娘,今日多谢你救了我,你、你真是智勇兼资,全然不输男子……”
尹清露迎风笑了声:“谢谢!我就爱听这个!”
天色熹微,终于看到仁乐镇的城门。
一进镇子,两人便遇上了吕家正在四处寻人的家丁,吕家是镇上富商、视女如珍宝,当即便兵分两路,派一队武夫进山捉贼人去了,剩下的人浩浩荡荡地捶响了府衙门前的登闻鼓。
录完口供,尹清露受吕家酬谢,同吕芝一起看大夫,给受伤的腿贴了膏药,再换上干净衣裳,好好休息了一番。
等下人再来敲门时,天边已是暮色。
琳琅满目的菜肴上桌,只有吕芝和一负责布菜的老嬷嬷在旁,尹清露也不拘束,睡醒来后腿伤恢复如初,也不知是系统效果过了还是大夫的膏药管用,总之此刻状态上佳,食欲大动,于是美美开炫。
老嬷嬷面露歉意:“尹姑娘,实在是抱歉,老爷和夫人本想亲自感谢您,但那镇令糟心,见小姐和您、还有那小孩都未伤及性命,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复推脱。老爷夫人今晚在酒楼宴请镇令,便是要争取个公道。”
尹清露摆摆手:“没关系,抓坏人要紧。”
正式的答谢宴,吕芝衣着隆重,举手投足间都是端庄优雅的富家小姐仪态,她起身亲自夹来几筷子菜:“我父母准备了谢礼,叮嘱我一定要让你收下。不知你家在何处,现在是在做什么?如果你愿意留在吕家,可以和我一起跟先生学识字,无论你有何需求,吕家都会答应的!”
如此优质的落脚地,尹清露却未一口应下。
原主的记忆提醒她,原主家中近日有恶人作祟,她有必要先回家一趟。
尹清露初临异世,无念无求,她本身就是随心所欲的性子,如今又有“隔空除害”系统支持,自然是继续以助人为乐,一路火花带闪电,哪里有坏人、哪里就有她!
至于家在何处……
尹清露加速回想原主的记忆,这是一个乱世,几个国家在打仗,至于谁跟谁打、为什么打,原主久居深山没什么见识,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自己出身于燕国的一个小乡村,就在仁乐镇附近。说起村名,尹清露面露困惑——
“我是……清露村人?”
老嬷嬷闻言笑了:“果然如此,老妇我一听您名字就知道您出身清露村。”
吕芝不解:“你的名字为何同村子名字一样?”
“因为清露村中的女性多数都以‘清露’为名。”老嬷嬷替她解释,“传说数百年前,那时也是像现在一样,到处都是战争。有一群难民逃难时遇上流寇打劫,山穷水尽之时,一位仙子从天而降,用仙术保护了他们,并指了一个方向,这群难民沿着仙子指的方向走啊走,竟然发现了一片肥沃的土地,于是就此扎根。他们以仙子的名字‘清露’为村子命名,这就是当今清露村的来源了。”
吕芝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仁乐镇东边山中是有一清露村,村中似乎还有一座供奉仙子的庙。”
尹清露没吱声,老嬷嬷讲故事的功夫,她已经从原主记忆里挖出了无数个同村的“清露”,从三岁的小丫头到三百岁的老墓碑,张清露、李清露、王清露……什么清露都有!
这村子怎么不讲究啊?一点都不避讳仙子名号。
饭后,尹清露婉拒了吕家要留她学识字的好意,但没拒绝一小箱碎银首饰的谢礼和送她回家的马车,她缺钱,以及完全不认识回村的路。
吕芝坚持要送她出城,天色刚刚入夜,尹清露进城匆忙,还未仔细观赏古代城镇的风光,便邀请吕芝一同散步出城。
主街两旁灯笼高挂,远远看去连成了线。
茶楼酒肆鳞次栉比,车马粼粼,行人摩肩,小贩的吆喝声与杯盏的碰撞声交织,笑声絮语一片,很是热闹。
尹清露在现代的生活很极端,不是在繁华的大城市求学,就是在偏远的山村生活,即使是过年期间偷跟血社火的队伍去镇上游街,也从未见过如此传统而喧嚣的景象。
因此她看什么都新鲜,走走停停,问东问西。
吕芝和老嬷嬷笑着陪她一起逛,把她的行为误认成了深山少女没进过城,两人脸上满是怜爱,掏钱十分大方。
尹清露连吃带拿,眼花缭乱:“乱世……这哪里像乱世?”
吕芝却发出了不同的感慨:“小时候,镇上要比现在热闹得多……边关战火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波及到这里,真希望战争早些结束,一切能回到过去就好了。”
或许乱世之中,无论士兵还是千金,无论孩童还是老翁,都怀着一份忧愁和唏嘘。
尹清露从未见过战争,眼下满目繁华熙攘,难以想象这个世界居然正处在动荡之中。
夜色渐深,夜风渐起。
忽地一阵风穿过街巷,裹挟着淡雅的花香。
尹清露驻足,鼻尖轻耸,这香气太熟悉了。
只见一枚浓烈如血般的花瓣从天而降,飘飘扬扬,被风送入她的掌心。尹清露虚握住,捧到面前嗅闻,正是风中的花香。
“呀,是重绛。”
吕芝轻呼,见尹清露看来,解释道,“重绛花可以用来做胭脂,昨夜你装扮用的那盒就是它制成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香味这么熟悉。”
老嬷嬷却面露异样:“尹姑娘,这花瓣可留不得,您还是快些丢掉它吧!”
不待尹清露询问,又是一阵风来,夹着劲道,行人纷纷惊呼,一时间只闻四处门窗摇晃,酒旗猎猎。
手中的花瓣像有生命力一般随风起飞,尹清露抬头仰望,视线追随着——
那片花瓣落入了一只修长分明、布满茧痕的手中。
青砖黛瓦的三层酒楼之上,窗开了半扇,飞檐翘角红灯高挂,暖光如一层薄纱笼罩着窗边的男人。
男人身着浅色宽松长袍,拢袖将花瓣放回怀中竹条簸箕里,深红的重绛花瓣铺满簸箕,在纱袖后若隐若现。
如水滴一般的银质耳环长长地垂在男人颈侧,又随风卷进墨发中。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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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身气息沉稳,面容清秀柔和,与那只粗粝的手截然不同。
若不是他肩背宽厚、身姿挺拔,尹清露险些将他误认成女性。
重绛花香阵阵,花香中似有酒香,尹清露轻吸一口气,屏住半晌,才“哇哦”出来:“老天奶呀,他可真好看!”
“尹姑娘!看不得、看不得啊!”
老嬷嬷连连摆手,整个人挡在她眼前:“此处是南、南风馆,那人可是男倌呐……哎呦,看不得!”
尹清露这才瞧见,酒楼牌匾上明晃晃地刻着“南风馆”三字。
南风馆一二楼灯火正旺,酒客谈笑声阵阵。门前行人多坦然而过,却又放慢脚步仰望三楼上的男人。几名年轻女性眼神乱瞟,凑在一起低笑,推搡着谁也不肯走,一个个都跟吕芝一样,从左耳红到右耳。
尹清露耳朵尖,从旁人私语中捕捉到了个什么公子的名号,好学地向老嬷嬷请教:“这位帅哥是?”
老嬷嬷一连“哎呦”好几声,作出有伤风化的表情来,碍于对方是自家小姐救命恩人,不得不回话:“尹姑娘,此人是两月前来到仁乐镇的,名唤‘折隽公子’。”
折隽。
尹清露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又问:“他为什么做皮肉生意啊?”
太直白了,老嬷嬷耳朵疼,强忍着继续道:“折隽公子并未……并未、并未。”
旁一路人听见她们对话,摇着扇子直笑,看模样是个浪荡男子:“姑娘有所不知,这位折隽公子不卖笑也不卖身,而是靠卖胭脂营生。他所制胭脂色泽浓郁、质地细腻,乃是此方仁乐镇夫人小姐人人都争着抢的上等品!”
尹清露转头向吕芝求证,后者红着脸点点头,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正如这位公子所说。折隽公子的胭脂很是抢手,我也只有三盒,昨天、昨天还丢了一盒……最新入市的重绛胭脂,呜,我还没用几回呢。”
尹清露立刻明白了丢的是哪一盒——是她昨天用来涂在脸上假装血、帮了她们大忙的那一盒。
竟是出自南风馆三楼这位折隽公子之手!
楼上折隽公子似是察觉到了尹清露的目光,扶着窗棱垂眸看来,那双眸中似有一片无风的海,深邃却平静。
给尹清露看得一个激灵,嘴角跟着心一起飘荡。
她朝这位间接救命恩人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十分自来熟地高高招手说哈喽。
男人关上窗户。
尹清露:fine。
浪荡路人男子见她碰一鼻子灰,声音含笑:“姑娘还是听听嬷嬷劝,莫要再看了。仁乐镇上下皆知,这位折隽公子最是厌恶与人来往。上回镇令长子醉酒误闯三楼,结果脚滑从楼上滚下来摔了个半残,回屋后用的跌打药不知怎的掺了桃花水,镇令长子恰巧桃花过敏,治了数月才能下地,从此见着南风馆就绕道走。”
尹清露兴致勃勃追问:“他是被折隽公子从楼上打下来的吗?折隽公子知道他桃花过敏,偷偷在跌打药里加了料?他会飞檐走壁不成?”
男子把玩手中扇子,讳莫如深又意有所指:“镇令查了许久都未发现线索,谁知道是谁做的呢。”
老嬷嬷听不下去这些风流轶事,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有聊起来的架势,赶紧带着两个小姑娘远离此处。
后半程尹清露一心二用,暗自盘算着两件事。
其一,虽然胭脂是昨夜大功臣,但毕竟自己当时用完后就去大战人贩子了,那盒珍稀的胭脂不知道被扔在了哪里,她得还给吕芝一盒新的。
其二,“血”是血社火装扮的核心之一。世道这么乱,以后使用系统除害的机会只多不少,对类似胭脂之物肯定有大量需求。她想去跟那位有趣的折隽公子探讨探讨,在古代有没有什么低成本、无公害的假血制造方法,最好再偷师两招。
偷学,尹清露最擅长了。
怀着什么时候再来一趟的心思,尹清露告别了吕芝和老嬷嬷。
马车在夜幕下好一阵晃悠,车轱辘下的路越来越窄,车厢越来越颠,甚至还越过了一个大坑,尹清露弹跳起飞撞上车顶。
约莫半个时辰后,车终于停了。
尹清露捂着脑门下了车,一抬头,原身记忆中的“清露村”展现在眼前。
3. 第 3 章
青石板沿山蜿蜒而上,一间间泥墙黑瓦的屋舍依山而建、错落有致。此刻夜深人静,村中一片寂寥,只有零星几扇窗中有着朦胧火光。
尹清露循着记忆找到了原主的家。
远远就能看到院中悬挂的红灯笼,与记忆中有些许不同,尹家一改往日破败景象,门前院中都收拾得整齐干净,门窗贴双喜字,窗棂系红布条。
尹清露想起来:“表姐今天要结婚啊!”
原主父母早亡,幼时就被接入叔父家,叔父婶母说不上苛待她、但也绝对没有好好养育,有一顿没一顿喂着,也就将她拉扯大了。
原主寄人篱下,自幼就懂事听话,从来不跟表姐表弟抢东西,更不敢提读书认字之事,天天上山采药采花、下地种田养鱼。
本来尹家的日子自给自足,虽不富裕、但也算平常。谁知一次叔父去镇上送货,被人拉进赌坊,沾上了赌瘾,一下子给尹家捅了个大洞。
这下,穷得要卖女儿给赌坊老板来还债了。
尹清露推门而入,动静传进还亮着灯的主屋,一妇人掀帘出来:“尹清露?你这死丫头跑到哪里去了?两天不见人影!”
“婶母。”
“别这么叫我!”婶母眼睛通红,手上还拿着绣活,红布鸳鸯图案,估摸是给表姐绣的。
婶母快步捉住她,手上掐着她的胳膊,怒形于色:“你个没良心的!看看你这衣服,哪来的?说什么买礼物,我看你就是去玩了!你要是真对你姐姐好,就穿上嫁衣替她嫁给赌坊老板!白吃我家这么多年饭,一点用处都没有!”
其实尹清露才是这个家卖女儿的首选。
但村有村规,家中子女成婚需长幼有序,叔父怕被人戳脊梁骨,不顾婶母反对,硬是坚持卖亲生女儿。
原主知此道理,深觉十分亏欠表姐,但又无能为力,前两日专门跑下山去,想去仁乐镇买件礼物送与表姐,结果被人贩子抓住,当场敲死了。
一女被迫做妾还债、一女因连锁反应丧命,婶母夹在中间乱撒火,罪魁祸首的男人倒是摘得干净。
想到这里,尹清露眼神越发冷峭,也不挣脱,任由婶母拉着,扭头冲着主屋高声喊:“叔父!我婶母说你是个死赌鬼!整日游手好闲、顽劣不堪,还要卖女儿还债,真不是个男人!”
婶母张大嘴,急得话都不会说了,扑上来就要打她:“你!你说什么?!”
尹清露轻松抵住婶母,勾起笑容:“叔父!我婶母说自己欠的债自己还,让你把嫁衣穿上,你才应该嫁给周老板!”
姨母咣当躺倒在地,开始撒泼。
叔父拎着木棍从屋内冲出来,看模样是刚刚被吵醒,尖酸憔悴的面容暴起青筋,更显得狰狞可怖:“满口胡言乱语!我赌还不是为了你们?周老板能看上我女儿,那是她的福气!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教育我?!”
“都是婶母说的啊!”
尹清露面色无辜,煽风点火,“我觉得婶母说得对,叔父,赌鬼的下场一般都是被债主打死、横尸街头,但嫁给周老板以后就不一样啦,你好好伺候他,再死就有人给你收尸了耶!”
叔父气急败坏,抡起棍子就要打她,尹清露侧身灵活躲开,逗他玩儿似的躲了几个回合后,一溜烟跑出了院子。
叔父歇斯底里的吼叫和婶母刺耳的嚎啕被她抛在脑后。
尹清露穿梭于村落中,拾阶而上,顺着香火味儿找到了传说中的“清露仙子庙”。
庙中香火旺盛,数百盏香灯静静燃烧,清露仙子的白玉石像约有两米高,裙带飘然,神情柔和悲悯,一看便知是无数匠人精工细作而成。
石像前的蒲团之上跪着一个年轻女性,正是原主的表姐。
至于表姐为何在此,村又有村规,女子出嫁前需在清露仙子像前祈福一夜。
表姐闭目虔诚祷告,身上临时赶制出的嫁衣料子单薄、样式潦草。
“清露仙子,请保佑尹清露平安回来。小妹纯善,无辜受牵连,已几日未归……我愿意嫁给周老板,只求父亲不再受债务之苦,母亲不再辛苦操劳、整日以泪洗面,小弟能继续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小妹能够如男子般自由地选择未来的人生……”
尹清露倚靠着外墙,远望夜幕下仿佛能吃人的大山,长长叹了一口气。
好傻的姐姐,为旁人求了这么多,你自己的人生呢?
叔父欠下的赌债对于他们来说是天文数字,但对于仁乐镇上富贵人家来说只不过是半年的开销。吕家给她的那一盒谢礼,用来还债足够了。
——但,尹清露当然不会简单拿出来便宜了老赌鬼叔父。叔父不是爱卖女儿还债吗,她非要让叔父也尝尝被卖的滋味。
如今退路已有,叔父的事还需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明天婚礼。
尹清露摩拳擦掌,系统在身,搅黄一场强人所难的婚礼对她来说不过顺手的事。
“系统,请判定赌坊周老板的罪恶度。”
【恶人罪恶度7/10】
尹清露一怔:“啊?”
这数字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昨天两个人贩子拐卖妇女儿童、伤人性命,罪恶度只是4和5,周老板除了以债压人、强娶民女之外,还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系统居然判定了7。
敢情还是个隐藏款大毒瘤?
数值高正好,方便她行事。
尹清露猫在庙外,环顾一周,很快制定好计划。
她随手从树坑抓起一把石子,从后门溜进清露仙子庙,躲到石像背后。
指间石子脱手,带着破空声射出,垂挂在庙内屋顶一角的铜铃被撞击,发出空灵的叮咚声响,低鸣在梁柱间回荡,宛若女子私语与叹息。
铜铃无风自动,这是清露仙子显灵的征兆。
表姐一惊,赶紧躬身匍匐在地:“清露仙子娘娘!”
尹清露暗自向清露仙子娘娘告罪,然后便毫无心理负担地穿上了仙女马甲,捏着嗓子,每一个字都拖得长长的:“尹姑娘,你的善心打动了我。若不用担心家人安危,只问你的心,你明日是否愿意成婚?”
表姐不敢妄语,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哽咽道:“仙子娘娘,我、我不愿……可那周老板要父亲必须嫁一女儿,否则便砍断他的手脚,我只能嫁啊……”
“告诉我周老板的样貌,仙子娘娘庇佑你。”
闻言,表姐猛然抬头望向清露仙子石像,唇瓣翕动,良久才相信福报真的突然降临到她身上了。
她破涕而笑,拭去眼泪,再次深深磕头:“娘娘大恩大德,小女没齿难忘!”
明月西沉,月光斜入庙,为清露仙子石像镀上一层朦胧白光。
“……我只记得,父亲在醉酒后咒骂周老板时提起过他的样貌。”
尹清露从侧面供桌上薅下来香炉、蜡烛和红绸。
“他扁圆脸盘,额嵌刀疤,矮胖身形,奢靡衣着。”
香灰上脸,尹清露快速在面部两侧和下巴打阴影,拉宽脸部视觉宽度,再重点描画刀疤和双下巴;红绸多层披身,手边能塞的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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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全都填充进来,增加身体厚度;蜡烛趁热重新塑形,让伤疤和衣服上沾满“血迹”。
装扮完成,尹清露“大腹便便”,艰难地从后门拧到前门。
仙子娘娘的声音再次响起:
“尹姑娘,周老板已经受到应得的惩罚,你看门外。”
太快了,表姐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去,只见一圆滚中年男人倒在庙外不远处,浑身是血。黑夜如墨,表姐看不太真切,但那身形、那面貌,与父亲口中描述的周老板别无二致!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全部流程已完成】
【正在进行判定】
【恶人罪恶度7/10、扮演完成度2/10、他人快意值1/10】
【最终攻击效果:中邪】
【正在发动隔空攻击】
【倒计时:3、2、1——】
表姐踉跄着起身:“他、他竟然真的死了?”
还不是。虽然周老板罪恶值很高,但样貌信息模糊、手边资源短缺,系统最终攻击效果有限。
计划改变,尹清露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把表姐吓得惊呼出声。
【正在发动反噬效果】
世界顿时变得不一样了。
尹清露:“……哇哦。”
这就是中邪吗?
她没忘记还要表演,在真情实感的基础上稍加浮夸润色,状似醉酒,脚步虚浮,故意抽搐了几下,像撞鬼了般惊恐嚎叫,粗着嗓音道:
“我怎么、怎么中邪了!鬼啊——”
卧槽,是真的有鬼在追她。
凭借前世练就的出色的游击战技术,尹清露闪身冲进暗处,赶在表姐和鬼魂追上以前,绕了个大圈回到清露仙子庙中。
不多时,表姐也回来了,重新跪在蒲团上。
“仙子娘娘,周老板转眼便就不见了!”
尹清露胡诌:“我只是用法术让你看到了景象,他此刻仍在仁乐镇中。周老板作恶多端,邪祟缠身,明日婚礼将不会再举行。”
清露村村民人均清露仙子死忠信徒,表姐毫无怀疑地信了,对着石像三叩九拜,边哭边笑地回家了。
好事一件接一件,表姐行至家门口,惊喜地发现走丢两日的小妹已安然归家,正笑吟吟地坐在门前等她。
只是不知为何,小妹气喘吁吁,一脸灰土。
表姐将她紧紧抱住,用衣袖轻轻沾去她脸上的灰:“清露,你去哪里了?可叫我担心死了!”
尹清露从怀中掏出一支发簪,是吕家给她的谢礼中最好看的一枚白玉簪子,“表姐,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表姐呆呆地接过发簪,回想近些日子,心中止不住地后怕,眼泪又涌了出来:“清露,仙子娘娘显灵,姐姐不用嫁人了,不用嫁给周老板了,呜呜呜……”
尹清露抱了抱表姐,暗中使劲,慢慢推着她往家里走。
外面好多鬼,围着她在飘。
次日一早,全然不信、只当表姐借口推辞婚事的叔父正吼叫着让她们快些梳妆,却听村口有人叫他。
叔父去了一看,一辆马车停在村门前,一小厮模样的男人掀开帘子,车也未下,只扔下一句“周老板说你家新娘子晦气,这婚事办不得,赶紧还钱”,就调转车头,下山去了。
尹家三个女人喜笑颜开,叔父眼前一黑、瘫坐在地。
尹清露专门走过去膈应他:“叔父,我今日要去仁乐镇,会顺道帮您问问周老板,看能不能换一个男娘子抵债。”
4. 第 4 章
叔父急火攻心,但顾不上休息,急急忙忙赶着平时拉货的驴车,下山找周老板去了。
表姐不用嫁人,姑母带头将院子里的红布条全扯了,笑得嘴都合不拢。
尹清露打下手,帮表姐一起做了早饭,大家喜气洋洋地用了简单的清粥小菜,零人在意叔父和他欠的巨额赌债。
吃饱喝足,尹清露哼着小曲也下了山,一路拈花惹草、招猫逗狗,草鞋在山间土路上踢踢踏踏,没觉得多久便看到了官道。
嘴甜拦下一辆拉货的马车,午时之前晃悠进了仁乐镇的城门。
和昨夜不同,白日里的仁乐镇又是另一番热闹光景。
尤其是主街一摊位,格外热闹。
远远地就看到河边柳树下乌泱泱围着一群人,动静极大,似乎还在争吵,有热闹怎能不凑,尹清露当即厚着脸皮挤进人群前排吃瓜。
四个人站在摊位前,两两一边,俩小厮手中一来一回争夺着一折枝纹白瓷圆盒,姑娘们则隔空扯头花,吵得面红耳赤。
“这胭脂明明是我先看上的!”
“折隽公子的胭脂有市无价,自然谁出价高就是谁的!”
哦呦。
竟是在卖折隽公子的胭脂?
只是……
尹清露眼神好,又亲眼见过、用过真品,即使被绑架那晚茅草屋中光线昏暗,也很容易就能看出盒子白瓷用料上乘,釉面莹润如玉,雕花工艺流畅细腻。
而他们正在争夺的这一盒,单看外壳,就不太对劲。
按照吕芝的说法,折隽公子所制胭脂珍稀罕见,想必一经发售就被哄抢一空,怎么还会流落到市场上?
这一盒难不成是假的?
再看这摊位,一块麻布铺地,东西零散摆放,一副随时都能卷起来逃跑的心虚架势,真真怎么看怎么像卖假货的。
遂低声道:“亲爱的系统请工作,判定一下摊位老板的罪恶度呗。”
【恶人罪恶度1/10】
嗯……有点小坏,但不多。
可惜系统功能有限,她没法知道恶人具体做了什么坏事。
那边,摊位老板眼疾手快从小厮夹缝中夺回胭脂盒,搓着下巴那撮小胡须:“哎呦,别争了别争了!我费尽心思才从折隽公子那讨要来一盒,别给我摔咯!”
尹清露插嘴:“折隽公子不是不爱跟人接触吗?你怎么有机会跟他讨要?”
小胡须斥责她:“哎呦,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折隽公子是我远方表侄,叔侄之间有往来天经地义!”
尹清露学他的语气词,不客气拆台:“哎呦,刚‘费尽心思’,怎么又‘天经地义’了?”
围观群众一阵私语,眼见着风向不好,小胡须赶忙控场,佯装无所谓地道:“不信者非此胭脂有缘人,速速离去便是!若是信,便可出价,只此一盒,价高者得!”
两个小姐坚信自己是有缘人,誓要抓住机会拿下这人生第一盒折隽公子制造,当即开始喊价。
“我出三百文钱!”
“四百文!”
尹清露耸耸肩放弃劝说,安心当吃瓜群众。
这场临时的河边柳下拍卖会不多时便落下帷幕,染布坊家王小姐以八百六十文高价拍得拍品,这可是翻出原价足足五倍的价格。
摊位老板笑容满面,将小胡须快搓成了麻花。
尹清露随散场的人群汇入主街,这场热闹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
她若有所思地摸摸自己饱经风吹日晒的脸,再伸出双手摊开,掌心布满因常年劳作生出的茧,皮肤比刚刚那小胡须铺在地上的麻布还要粗糙——无不昭示着原主从前辛劳困苦的生活。
她掂量口袋中沉甸甸的碎银,决定将原主这副身体好好养一养。
万一下次中邪能遇上原主的魂魄呢?得有个交代不是。
对,再烧点纸。
再给表姐买点化妆品护肤品。
晚上再买点好吃的带回去。
尹清露放空脑袋,任由脑中思绪随意跳跃,脚下溜达进了镇上的胭脂专卖铺。
她今日没穿吕家给换上的那身衣裙,嫌不方便又不耐脏,便还是穿的原主的粗布补丁衣服。
于是乎,原本满脸堆笑店员的迎到半路,忽地顿住,鞋尖一转,服务隔壁戴着两指宽翡翠手镯的妇人去了。
尹清露乐得自己逛,哪知店员一心二用,还有心思注意她这边,眼见她伸手靠近檀木货架,立刻探头尖声道:“仔细手上茧子划伤东西!”
尹清露不语,只是变戏法似的一翻手,手指两两之间夹着碎银,像展示戒指般竖起双手十指,歪头看向他。
店员立刻换回了最开始的“满脸堆笑”:“这位尊贵的小姐,您慢慢看,有需要我随时为您服务。”
“护手霜在何处?”
“护手霜……啊,您是说护手膏吧?在里侧第三张货架,请您随意试用!”
尹清露当真随意试用了起来,没想到古代护手霜品类如此繁多,整张货架瓷罐子、漆盒子摆得满满当当。一一上手试用,栀子花香、桂花香、柑橘香……味道还挺多。她也不懂用料和功效,挑来挑去,纠结出来两个好闻的,二选一,她犯了难。
“可选羊脂膏。”
清淡无波的声音响起,尹清露一惊,这才发现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来人身披斗篷,整张脸笼罩在帽檐的阴影里,尹清露的视线被尽数挡下。难以相信这么大个头一人,走起路来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昨晚中邪遇到的鬼魂登场时都有一个抬手嗷呜的前摇!
“谢谢提醒。”尹清露道,“但这俩哪个是羊脂膏?”
“左手。”
斗篷男倒是没仗着自己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就不耐烦或有意卖弄,语气中甚至什么情绪也没有。
“若在二者之间选择,右手杏仁蜜膏中掺有提色用的珍珠粉,但我国不临海,也早断了与临海诸国包括珍珠在内的半数贸易往来,此护手膏所用珍珠绝非天然,还是不用为好。所以可选羊脂膏。”
尹清露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是不是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我就养养手,别的没要求。”
“若为滋润修复,与其用这些华而不实的,倒不如一盒丝瓜艾草膏来得有效。”
尹清露点点头,正欲问镇上哪里有卖丝瓜艾草膏,张口却冒出一个短促的“嗯?”来,转头左右嗅闻,捕捉着空气中那道熟悉的清雅花香,头带着脖子、身子一起偏移。
斗篷男人后撤一大步:“……”
怎么光天化日之下,也会有人如此放荡行径。
尹清露及时刹住,离得很近,她抬眼,自下而上撞进了那双眼眸,登时眼睛一亮,眉梢扬起飞扬的弧度:
“折隽公子,好巧!”
他是不是被重绛花腌入味了?
折隽公子被认出后立刻面色沉下,像结了层冰霜,转身欲走,尹清露一个抬手嗷呜前摇,将斗篷死死抓住。
“你放……”
他那“开”字刚冒出半个音,就被尹清露一套丝滑不停顿的连招打回:
“折隽公子你好,我是你十年老粉,崇拜你很久了!燕国有句古话,折隽公子做的胭脂有点石成金之效,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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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抹变娇花、乌云一涂变朝霞!公子你从前莫不是掌管美妆的神,天上的仙女都得排着队抢购你的胭脂把?唉,现在世道可真好,不用升天就能看到神迹,凡人也能用上仙术做的宝贝了!”
一套现代互联网发疯夸夸文案下来,空气凝固了。
再没有心的公子也被挂在了原地。
浮尘裹着珍珠与金粉的碎屑闪闪发光,漂浮着,沾到男人的兜帽上,映入男人的眼眸中,那幽沉的汪洋似乎迎来了突破海平面的朝阳,也跟着闪动起熠熠光辉。
尹清露又一次屏住了呼吸,心想面子值几个钱,今日怎么着也要把上游供应链拿下。
折隽公子无语凝噎,真诚地关怀她的精神状态:
“你有什么目的?”
尹清露脚趾扣紧草鞋:“我是真心夸赞公子的!”
“说实话。”
哪能说实话。
“公子方才说丝瓜艾草膏好用,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烦请公子带我去买丝瓜艾草膏吧!还有还有,我今日出来是为了给我和家中姐姐添置一套化妆品,您能否推荐点好用的?我相信公子是专业的,毕竟你是——”
“打住。噤声。”
折隽公子强行制止她第二轮彩虹屁,利落转身,斗篷扬起弧度,“随我来。”
背过人,尹清露当即换了一副面孔,嬉皮笑脸地跟上。
叔父拜拜,周老板拜拜,等我先搞定货源再来收拾你们。
事实证明,虽是浮夸彩虹屁,但折隽公子的实力完全担得起这样的夸赞。
他只是简单询问了两人大致情况,有关不在现场的表姐问得还稍细致些,尹清露这边更是直接打量了几眼,便脚步不停,精准快速地从偌大的胭脂铺中选出了两套适合她们用品。
尹清露暗自揣摩:这折隽公子难道是完美主义者?
他应当也是来采购的,买了不少东西。再算上尹清露和表姐用的,加起来足足有数十件。
可奇异的是,折隽公子领着她在胭脂铺内一条线流畅地走下来,竟然没走回头路,甚至一步多余的路都没走!
这已经不是对铺子熟不熟的问题了。
多好的脑子呐!
两人去结了账,一人一把碎银送过去,掌柜的舔狗姿态尽显,恨不得亲自趴在地上当做红毯让他们踩着出去。
欢送大主顾离开,掌柜的和店员对上视线,谄媚笑容顿收,对着折隽公子的背影狠狠“呸”了声。
掌柜的人前人后竟也是两幅面孔,此刻目露凶光:“后面进度如何了?让他们动作都快点!”
“这几日第一批货就能完工。只是……”
店员附耳低语,声音细不可闻。
闻言,掌柜的震怒:“好大的胆子!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干偷鸡摸狗之事,立刻把她赶走!工钱一分也别想要!让她滚!你们现在就给我去查,务必在大货入市前找到那东西的下落!”
可惜尹清露已经走远了,错过了结识活人变脸同行的好机会。
卖丝瓜艾草膏的铺子就在附近一小巷内,尹清露买了五盒,她一盒、表姐一盒,烧给原主一盒,吕芝估计不需用但也给她一盒,再勉强算姑母一盒。
出乎意料的,折隽公子居然买了整整一大兜子。
难不成是给南风馆的同事们用的?
尹清露脑中灵光乍现,正愁没借口独处谈正事。
于是在折隽公子的视角中,莫名其妙缠着自己的小姑娘买完化妆品,突然没头没尾地道:
“南风馆的厨子做饭好吃吗?”
折隽公子:“……?”
5. 第 5 章
连吃带拿这种事情,就是一回生二回熟。
南风馆的厨子也没想到今日天没黑就开张了。
还在备菜第一步,就有人掀帘子探头进来说外面点了份松鼠鳜鱼、蟹粉狮子头和翡翠豆腐羹。
厨子低头看案板上刚洗净剁成末的大葱:“……?”
……今日上客是否有些早了?
尹清露身穿粗布补丁衣裙,将一兜昂贵的化妆品随意扔在桌角,端坐南风馆大堂角落的长板凳上,举着菜单沉吟片刻,唰唰唰点了上面最贵的三道菜。
一般来说,性别一换,这是暴发户嫖客的行径。
南风馆众人不是没见过,但从未在一小姑娘身上见过。
更别说这小姑娘还是折隽公子亲自领进来的。
当即奔走相告,一传十十传百,天还未黑、晚霞都还未出现时的南风馆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
二楼栏杆上探出无数颗睡眼惺忪的脑袋,小倌们松散地裹着素色寝衣,盈盈倚栏观望,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交谈。
负责洒扫的杂役也不专心干活了,时不时偷瞄两眼,将一张桌子反复擦了十遍。
菜单刚进后厨,接到消息的龟奴就风风火火地冲进大堂,看模样也是刚从睡梦中被这么个惊天巨雷劈醒。满腔郁气但明白大约没法发泄,于是顺路踢了脚三心二意的洒扫杂役,训斥几句,才弓着身子快步走到折隽公子身侧。
龟奴谄笑道:“哎呦,公子啊,您这是……”
他欲言又止,目光带刺地扫过桌子对面的尹清露。
怎么带姑娘进南风馆呐!
可偏偏是折隽公子带人,他还没法置喙。
折隽公子摆手,平日趾高气扬的龟奴只得忍气吞声,一步三回头地猫进柜台后面,沉默是金。
“无事。打扰诸位了,她吃一顿饭便会离开。”
折隽公子朗声,如此说道。
他这话应该是为上下两层受到叨扰的同事们致歉,但目光却稳稳地锁定在尹清露身上。
明示她,吃饭这顿饭就可以离开了。
尹清露却没看他,昂着脑袋环顾头顶一圈帅哥。
折隽公子:“你若是不愿被围观,就……”
话音未落,就听尹清露在问楼上最热情的小倌叫什么名字。
折隽公子:“……”
他朝柜台后的龟奴招手:“劳烦收拾一间包厢出来。”
至于尹清露如何哄骗的折隽公子,将她这样一位刚结识不久的普通年轻女性领进南风馆吃饭,又是如何解释她如此荒诞不羁、世俗伦常通通离家出走的举止——
尹清露说:“公子,小女子身患绝症时日无多,带着所有积蓄出门游历,初到仁乐镇,只想在最后有限的日子里,多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俗套,但是很简单,很实用。
虽然折隽公子嗤笑一声,显然没有信。
毕竟谁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第一站是南风馆呢?
不过结果没差,反正这大堂尹清露是踏进来了,包厢是坐进去了,饭是吃上了。
做饭很好吃的厨子今日极限出餐,亲自送菜,就为了看两眼让自己提前开工的罪魁祸首。
厨子愤愤进来,见是个小姑娘豪摆宴席,请折隽公子吃饭,厨子换上八卦的表情离开。
包厢门关上,屋内陷入沉寂。
折隽公子很绅士,请她先动筷子,嘴上却疏离刻薄:“我与姑娘不过两面之缘,姑娘有话不妨直说,别神神叨叨的。”
尹清露当他在评价自己的彩虹屁,遂道:“公子,自信些,我方才所有赞美句句属实,都是肺腑之言。”
她可从来不说违心话、不做假意事,顶多只是有些浮夸而已。
原本只是逗逗他,哪料对面听完居然沉默了。
尹清露:“……?”
这是踩到折隽公子雷点了不成?
一时间只闻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气氛有些怪,她暂时无法参透背后真意。
于是另起话题:“公子可听说过昨日富商吕家的小姐被绑架一事?”
见对方点头,尹清露半真半假地继续道:“我也与吕小姐一同被绑架了。多亏吕小姐随身带着公子所制胭脂,我二人靠它装神弄鬼、装疯卖傻,才有幸脱逃。所以今日我是为了感谢公子而来。”
折隽公子倒是没想到她还有理由可用。又是崇拜他又是买护手膏,又是身患重病又是被绑架,真话假话这姑娘是张口就来。
他敷衍道:“两位姑娘机敏自救,与我关系不大,不必特意感谢。”
“谢还是要谢的,这桌菜就当是上一个忙的谢礼,后面的谢礼有机会再给你。”
“?”
折隽公子立刻捕捉到她话里的坑:“什么‘上一个’,你还想有‘下一个’?”
尹清露笑意盈盈,话锋一转:
“我确实还有两件事相求。一是吕小姐的胭脂在我二人逃命时被我弄丢了,公子有无存货卖我一盒?二是有个不情之请,公子可否教教我胭脂制作之法,不求公子看家本领,我只学最基础的流程就可以,家姐生辰临近,我想亲手做一盒胭脂当做她的生辰贺礼。”
真是图穷匕见,这下像是真话了。
折隽公子手下灵巧地夹了块没刺的鱼肉,毫无停顿地送入口中,面上似笑非笑,总算是将这一出莫名其妙的戏码看到了高潮。
“胭脂没有存货,下月初发售时姑娘直接购买即可。”他咽下鱼肉,才缓缓开口,声音清冷,“至于传授你胭脂制法,我不擅教人,也无做园丁之意。不过……”
折隽公子抬眸,话锋同样是一转,但听起来善良多了:
“你若真心想学,我可引荐你去胭脂铺学习。”
饭局很快结束。
华灯初上,主街逐渐热闹起来。南风馆正门宾客熙攘,折隽公子重新披上斗篷,带尹清露从偏门离开。
“你随我去拜访那位老人家,明日起你就在胭脂铺里做学徒,她会教你如何制作胭脂。”
效率高得吓人。
上一个这么积极带她找工作的,还是专骗人去工厂打黑工的中介,不给交社保的那种。
回想今日种种,事实证明,折隽公子只是性子冷淡了些,心地居然出奇的善良。
尹清露以为她能去今日采购过的正规胭脂铺学习,没想到折隽公子面子有限,两人径直走过了胭脂铺的大门,一拐弯进入小巷,竟是下午卖丝瓜艾草膏的那间铺子!
听了来意,店主老奶奶和蔼地招呼她靠近些,牵起她的手握在手中:“哎呦,这是一双好手啊,适合做胭脂,好!真好!”
尹清露低头,看看老奶奶年近八二还如丝绸般细腻光滑的手,再看看自己年仅二八就如树皮般皲裂粗糙的手。
奶奶做的丝瓜艾草膏肯定很好用啊!
涂!天天涂!
简单地教考两句,尹清露凭借前世血社火装扮的学问,融会贯通,自信胡诌,仿佛头头是道。
折隽公子扶额,眉头轻蹙,侧过头去不忍再听。
老奶奶却笑着欢迎她,甚至提前预付了几日的工钱。
用人单位、劳务派遣公司、求职者三方都很满意,这事就这么顺利地敲定下来了。
尹清露本想简单学下技术,没想到突然获得了一份长期的工作。
挺好,既能学做胭脂,又能有借口下山,也合她意。
今日之行目的勉强达成,约定了上工时间,尹清露拎着一兜化妆品和一兜打包的饭菜,告别折隽公子和老婆婆。
赶在市场散摊前买了匹马,尹清露这次认下回家的路了,快马加鞭回了清露村。
她都到家了,叔父居然还没回来。
谁知道叔父现在正在做什么。
表姐正准备烧晚饭,见尹清露钻进厨房,舀了瓢水让她去洗脸,嗔怪道:“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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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了,一天不见人影,都弄成小花猫了。”
尹清露将化妆品和打包的饭菜递给她,在对方讶异的惊呼中,简短交代了要去胭脂铺做学徒之事:“老婆婆说我有天分,这些都是她送我的,还给了我工钱。”
四十枚铜钱刚从衣兜中出来呼吸了半口新鲜空气,就被表姐连同化妆品与饭菜一起塞了回去。
这是她第一次见表姐如此严肃的神色。
“清露,这些都是你凭自己本事获得的,你自己留着慢慢用,家里人谁也不要告诉。我知道家中情况紧张,但不需要你来背负,姐姐会努力赚钱还债……”
尹清露轻叹,脑海中突然浮现原主的记忆。
年仅七岁的小姑娘背着背篓,挂在从山崖缝隙中伸出的树杈上。
表姐及时赶来,那双胳膊纤细柔弱,却硬生生将她拽了上来,雨水混着眼泪,满身泥泞,表姐抱着她嚎啕大哭:“爹娘怎么能让你上山啊,雨这么大、雨这么大……!”
画面一闪。沾了血的纺锤断成两截,叔父怒骂:“吃饭的东西都让你砸了!明天就带着这扫把星去跟你张叔认错!”
表姐护着怀中的原主:“父亲,张叔儿子欺负清露在先,他该打!我们没有错!”
又是一闪。原主抱膝蹲在窗檐下,屋内正在争执的身影被烛光映在屋外的地上。
表姐躲过婶母抓来的手,影子在颤抖,话语却掷地有声:“她才十六岁!要嫁周老板,我去嫁!”
声声回音震耳欲聋。
表姐的表情、言语总是这样,坚毅、倔强。
好似只要挡在她面前,就无所畏惧。
尹清露轻轻地笑了,主动将饭菜倒入锅中,蹲下生火,跳跃的火焰映在瞳孔中,化作了暖洋洋的笑意。
“姐姐,和我一起去仁乐镇吧,你想认字吗、还是想学门手艺?”
次日清早,尹清露下山拜访吕家大宅,正巧撞见吕家老爷夫人,被留下来又吃了一顿大的。
在被问及有什么想要的时,尹清露起身,郑重地道:“我从小深受表姐照顾,表姐擅纺纱,想替她求个工作机会。”
吕芝拽拽她的袖子:“尹姑娘,和我一起跟先生学识字吧。”
尹清露这次没有拒绝:“我如今在胭脂铺做学徒,空闲时候一定来。表姐可以和我一起来听吗?”
“当然可以!”
给表姐找工作的事情,吕家长辈当即修书一封派小厮送出去,安排得很是迅速妥帖。
吕父道:“小芝,稍后带些礼物去拜访王家小姐。尹姑娘如若无事,也劳烦你一同前去。”
距离上工还有些时间,尹清露点点头,大人之间说了话,但毕竟是为小辈的事情开口,她们小辈之间也做做表示比较好。
马车在王家大宅的门前停下,吕芝扶着侍女的手,一边下车一边解释道:“父亲与染布坊王家叔叔是故交,王叔叔与整个镇子的织布坊都有往来,定能给姐姐寻个又轻松、报酬又高的工做。”
尹清露蹦下车,替表姐道谢。
穿行在王家院落中,染料香味氤氲,四处可见飘扬的彩色轻纱。
她后知后觉突然想起,染布坊王氏?那场河边柳下拍卖会,最后拍得假胭脂的不就是这位染布坊王小姐?
然距离王小姐的小院越近,空气中的汤药苦味就越浓。
侍女匆匆从小院中跑出,站定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劳烦两位小姐稍等。”
吕芝捻起手帕轻捂鼻尖:“王小姐怎么了?”
“我们小姐昨日染了风寒,但许久未见吕小姐,我们小姐也想念得紧,说什么也要强撑着,跟吕小姐您隔着屏风见上一面。”
两人落座等候,可一盏茶都见底、上工的时间都快到了,也没见王小姐的身影。
吕芝蹙眉,正欲招侍女询问,却听见后屋传来尖叫——
“大夫!快叫大夫来!!小姐、小姐她不行了!”
6. 第 6 章
大夫就在大宅中,闻讯提着药箱赶来。
一片慌乱中,尹清露二人被送了客。
大门外,二人对视一眼。
尹清露嘬嘴wink,朝某处使了个眼色。
吕芝:“……?”
爬上王家大宅的外墙时,梦回被绑架那夜,时隔几日,吕芝再一次体会到了尹清露与众不同的脑回路。
王小姐的小院就在这堵墙之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有点小晒。
尹清露拽来手边的树枝挡住她们,两颗冒出墙头的脑袋完美融入背景中。
金枝玉叶的吕芝第一次干这种有违公序良俗的事情:“我们这样不好吧……会不会被发现呀……”
“放心,我经验丰富!”
上辈子为了偷学血社火,什么墙头屋檐、草垛树丛,她哪里没藏过。
久而久之,就逐渐领悟出了一套必不会被发现的躲藏大法,并勤加练习,已修炼至炉火纯青的境界。
不知是她们藏得太好,还是下面太混乱,当真无人发现她们。
只见王小姐的闺阁人声嘈杂,无数嬷嬷侍女进进出出,珠帘打得劈啪作响。不多时王家老爷夫人也赶了过来,夫人直直冲入屋内,老爷急得在门口团团转。
王家老爷拦住一人,看模样是掌事侍女:“你们小姐怎么样了?!不是说只是风寒吗?!”
“老爷,小姐从昨夜开始就说身体痛痒难忍,本以为是吹风受了凉,哪知今日晨起脸上竟然泛红肿胀,刚刚更是说胸口憋闷,气儿、气儿都喘不上来了……”
“叫大夫好好诊治!什么药材有效,统统都用上!用最好的!”
“是!”
尹清露顺着墙哧溜滑下,站稳,再扶吕芝落地。
吕芝顾不上拍去衣裙的灰土,脸色发白:“王小姐到底是得了什么病,竟如此严重?”
“听描述,似乎是过敏的症状。”
“过敏?”吕芝一怔。
尹清露举例子:“过敏还挺常见的,比如小时候,亲戚带宠物来我家玩,我之后也是皮肤红肿,浑身难受,后来去医院、去看了大夫才知道我对猫毛过敏。”
想了想,又道:“也许王小姐吃坏什么东西了?咱们光看、光听也不好诊断什么,有专业的大夫在,王小姐肯定会没事的。”
吕芝点点头。
上工时间要到了,两人分道扬镳,尹清露卡着点钻进小巷胭脂铺。
“奶奶,我来啦!”
穿过胭脂铺后门,豁然开朗,铺子门面虽看着不大,内里却连接着一间小院,别有洞天。
上午不营业,孟奶奶已经在后院支好架子等她了。
孟奶奶将院子收拾得井井有条,木桌、竹架、簸箕齐整干净,如丝如缕的橙红花瓣堆成了一座小山。
“孟奶奶,这些是什么花?”
“红蓝花,这是最常用的胭脂原料。近日红蓝花开正好,你住在山间应当能看到,满山的红蓝花跟晚霞似的,着实好看。”
记忆中,原主在这个季节上山采过这种花,再由叔父赶车下山转卖,原来是卖给胭脂铺了。
红蓝花气味淡淡的,像菊花的香气。
尹清露鼻尖轻耸,在心中拉踩,没有重降花好闻。
“那重绛花呢?”
“重绛?”孟奶奶摇摇头,“它也是常用的料子,但最近可不是重降花开的季节。”
不是重降花开的季节?
那初见折隽公子时,他怀中那么大一簸箕的重降花瓣是从何而来?古代有基础的冷藏之法,却不是他们这偏远村镇的平民老百姓能用得起的。
尹清露有问题也不藏着,直接提问。
孟奶奶闻言一怔,了然地笑了,却没有多解释:“折隽公子自有他的法子,旁人学不来的。我们就用这红蓝花做胭脂就好。”
好吧。
想必掌管胭脂的神掌握着一些独门秘籍。
净手后,尹清露跟着孟奶奶学习处理这些花瓣,从捣碎、清洗到反复揉搓,一眨眼竟然已经过了午时。
“不愧是年轻人,手脚就是利索。”
孟奶奶被扶着坐在树下休息,看着忙前忙后收拾器具的身影,欣慰极了,“尹丫头,往常老婆子我一人一上午最多榨取半月份的花料,今日竟翻了一番……我果真没看过,你确是个好苗子啊!”
尹清露第一次接触这些,虽略显生疏,但确实像孟奶奶所说,大师慧眼识珠,她有做胭脂的天赋。
“多谢奶奶耐心教我,没想到只是处理花瓣,就有这么多道工序。”
孟奶奶肯定了她的话:“可以说这是最关键的步骤,若过滤粗糙、漂洗不彻底,最后的成品胭脂也不会干净,里面的杂质甚至会伤害到使用的人。我们做胭脂、卖胭脂,不仅要为客人的气色容貌着想,更要保护客人的安全健康。”
尹清露猛地想起那盒假胭脂,又联想到早上王小姐的症状,追问:“那面部泛红、肿胀,呼吸不畅,可能是因为胭脂有问题而产生的吗?”
“是有过类似的先例……”孟奶奶沉吟,“不过许多病似乎都是这种症状,还是得让大夫具体诊治为好。”
尹清露点点头,如果王小姐真是因为用了假胭脂才过敏,希望大夫已经开了方子医治。
日头西行,处理后的花渣变成了浓艳的深红色,盖上纱布,还需要静置一宿。
孟奶奶知道年轻人跟他们上年纪的吃不到一桌,主动放她出去用好点的午膳,下午铺子开门营业前回来就行。
临走,孟奶奶还将一兜丝瓜艾草膏递给她,叮嘱:“顺路将这个交给折隽公子。”
尹清露活动活动胳膊腿,溜达上大街,找了家街边小摊吃完午饭,脚下方向明确。
穿过来往的马车和人群,周遭逐渐安静。
后门被敲响,厨房就在后门附近,厨子还在冲洗菜板,闻声去开门。
“谁啊,这个点敲什么门——”
“哈喽。你好你好。”
厨子,尹清露是认识的。
从未见过都不妨碍她打招呼,打过一次照面,那就更可以热情以待了。
没错,尹清露敲响的正是南风馆的后门,开门的正是南风馆做饭很好吃的厨子。
尹清露,厨子当然也是认识的。
厨子登时脸色大变,抬头一看日头,这才什么时辰?!
今天居然来得更早了?!
昨日好歹还切了葱,今日他刚洗完菜板,刀还没拿出来呢!
好在厨子虚惊一场,尹清露不是来吃饭的,她刚表明送货的来意,楼梯上就下来一个小厮,请她上三楼。
折隽公子正坐在窗边品茗,尹清露靠近后,像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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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态似的悄咪咪深吸一大口气,乐得心中的小人摇头摆尾,闻了一上午的红蓝花,还是折隽牌重降花香啊!
折隽公子指使身边的侍从给她倒茶,尹清露没见过这位高个子侍从,一身最常见的粗布短衫,面容也是平平无奇、不苟言笑,看起来很是沉稳。
“谢谢折隽公子,谢谢大哥。”
她礼貌道谢,将孟奶奶托付的货递过去。
折隽公子轻轻拂去茶沫,水雾蒸腾,显得他的双眸更加氤氲了:“一身红蓝花香,开始做胭脂了?”
“早上和孟奶奶学习处理了花瓣。多谢公子引荐,孟奶奶真是个好师父!”
“自然,她做胭脂已有六十年,是仁乐镇手艺最好的师傅。”
尹清露好奇:“那公子和孟奶奶,谁的手艺更好呢?”
“我乃野路子出身,自然不能跟孟奶奶相比。”
她点点头,故作一本正经:“野路子成神,原来是天才,掌管胭脂的神很谦虚。”
折隽公子被茶水呛到:“……”
深呼吸,刀了她一眼。
尹清露回以灿烂的微笑,重复之前的话:“句句属实,肺腑之言。”
又闲聊了几句,一盏茶见底,没人给添茶,尹清露自觉该滚走了,最后再道:“还有一事请教公子。”
折隽公子大约是习惯她自来熟的性格了,道:“说罢。”
“咱仁乐镇上,赌场在哪?老板姓周的那家。”
折隽公子也是习惯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习性了,这次自如接话,也不知是嘲讽还是调侃,反正阴阳怪气地攻击了回去:
“怎么,恶疾缠身的尹姑娘游览祖国大好河山,第二站是赌场?”
当然,折隽公子仍然只是嘴上刻薄,行动上还是大善人一枚。
不仅指了路,还为了保证她的安全,贴心地派了侍从陪同她一起去。
——可惜赌场没开门。
甚至一整条街都没开门,尹清露看向身边憨厚淳朴的大高个侍从:“大哥,赌场几点营业,我下班了再来。”
侍从哥道:“你还要进去看看?”
尹清露奇异:“当然要进去啦,光看门头有什么意思?”
她后知后觉补充了一个正当理由:“其实吧,实不相瞒,我叔父进入赌坊已经两日未归家,我想去找找他,毕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呀。”
侍从哥理解不了“叔父生死未卜”这等事有什么好如此俏皮一“呀”的,沉默半晌,抱拳道:“赌坊戌时随夜市一同营业,今夜戌时一刻我会在这里等待姑娘,公子吩咐,切莫让姑娘独自冒险。”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善良的主子有善良的侍从。
侍从哥坚持送她回胭脂铺。
远远地就看到有一华贵打扮的人在胭脂铺门口,焦急地左顾右盼。
靠近一看,果然是吕芝。
吕芝神色不对,见到她,便快步走来握住她的手,脂粉都遮不住她那煞白的脸色:
“清露,不好了,王小姐没了!”
马车赶到王家大宅时,小厮已身披粗麻,正在大门前悬挂白幔。
快步穿梭于院落中,尹清露跟在吕芝身后,低声道:“系统,帮我查查卖给王小姐胭脂的小贩的罪恶值。”
【恶人罪恶度2/10】
增长了?
7.第 7 章
上一次检测时罪恶度还只有1,现在增长到了2,难不成小贩卖的胭脂真的和王小姐的死因有关?
但没有别的证据,光凭这个来判断过于草率。
尹清露灵机一动:“系统,能不能判定一下那盒胭脂的制作者……不对,应该是命令和指挥假胭脂制作的人,能不能判定他的罪恶值是多少?”
【清露,如果判定对象在你的脑海中不是唯一的、指定的,系统将无法进行判定和攻击。】
“好吧。”
不能利用系统作弊。
王家夫人肝肠寸断的哭声从王小姐的闺阁中传出,吕芝心头揪起,快步先进了屋。
尹清露正要跟上,却听附近传来一声清晰的呼唤,夹在一片嘈杂中,似直接进入了她耳朵里般,这莫非就是传说中武功高手都会的“传音入密”?
脚下刹住,尹清露循声转头望去,只见王小姐院落那堵她们早晨才爬过的熟悉的墙上,冒出半颗熟悉的脑袋来——是去而复返的侍从哥。
讲礼貌的主子有讲礼貌的侍从,侍从哥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回避开视线,只是道“尹姑娘,劳烦您接应此人”,便将一人一箱从墙上抛了过来。
数米开外的尹清露:“??我靠?”
那道身影掠过树梢飞进院落,如此突然,她紧急狂奔上前,脚下几乎擦出火花,才堪堪将人扶住。
……靠谱的主子也会有不靠谱的侍从。
尹清露低头看,不禁汗颜,幸好她有点身手,一般人会把成年男性像个东西般扔下来,再让一个小姑娘接住吗。
成年男性晕晕乎乎地站稳,没提药箱的那只手捂着脑袋,清冽的嗓音传来,内容却不堪入耳:“你**,贺铮怎么教你规矩的,你俩还是这么****,等会再找你俩算账!谁要死了,在哪呢快带我去……”
墙上的侍从哥被骂很淡定,且不回应,他对尹清露介绍:“尹姑娘,此人是公子的客人,医术了得,听闻王小姐出事愿意出手诊治,您可放心带他进去瞧瞧。”
尹清露比了个ok,不管侍从哥有没有看懂,也不管王家大宅已经开始披麻哭丧,她一把提起还在找方向的男人,创造奇迹吧,就决定是你了神医!
王小姐的闺阁内充斥着浓郁的酸苦药味,桌椅装饰倒了一地,被简单扫到一边,留出条能通人的路来。
尹清露抓住门口一侍女:“将你们小姐昨日买的胭脂拿出来。”
床榻上王小姐面庞红肿溃烂,其它露在外面的皮肤如死灰般了无生气。
王家夫人紧紧抱着女儿,发髻凌乱,看那神情已经有些疯癫:“大夫、你说你是大夫?我女儿已经没气儿了,你现在来能做什么?!”
“死没死还不一定呢,起开。”神医皱眉,毫不温柔地推了一把,结果力气太弱没推动,还被王夫人一袖子挥倒在地,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儿。
尹清露:“……”
她上前拉住王夫人胳膊,将神医拽起来,真操心。
给吕芝使了个眼色,吕芝意会,她相信尹清露,于是开口劝导:“王姨,您就让他看看吧。”
众人合力下,神医总算是看上病了,他搭上王小姐手腕把脉,又在其面庞、脖颈、身体几处触碰按压。
尹清露递上侍女给的胭脂:“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导致的。”
神医接过嗅闻,居然还挖了小一块放入口中,咂巴咂巴嘴,作出评价:“奸商。”
旁边早晨她们见过的大夫也在,他已经做出了王小姐离世的诊断,见此情形忍不住道:“王小姐已然病逝,你这莫要玷污遗体……!”
神医冷笑打断他的话:“庸医。”
又吩咐:“去拿纸笔。”
一机灵侍女急忙应声离开。闺阁内顿时骚动,王夫人难以置信地道:“神、神医,我女儿是不是还有救?”
“起开。”
这次王夫人起得很开,神医打开药箱,两排银针在床榻上平铺开来,他眼神一扫,锁定住看起来动作很利索的尹清露:“你,来把她上衣脱了。”
气势很足,可惜选错人了,精准选到了这件房子里唯一不理解古代豪华衣服构造的尹清露。
遂吕芝接任。
神医从药箱中取出一连串看起来就有毒的花花草草,紫色绿色的汁水顺着银针渗入王小姐体内,期间又开了药方让侍女抓药来热敷,指挥人帮助王小姐四肢屈伸……一通忙活下来,王小姐竟然真的重新恢复了呼吸!
王夫人和王老爷抱着女儿喜极而泣,王夫人膝盖一软就要给神医跪下,神医看也未看,只专注又写了几个方子。
王老爷迟疑地道:“神医,那您看我女儿的脸还能恢复吗?她平日最爱打扮,我担心她醒来后看见面容有损,再寻短见啊!”
神医无语翻白眼,将纸张甩干扔给他:“哪些方子治脸哪些方子养身,怎么熬怎么用上面都写清楚了。”
“谢谢神医!谢谢神医!”
“我还要在仁乐镇待一些时日,若是还有事,可来南风馆寻我。不过你们只要按药方走,不会再有问题。”
南风馆。
人不可貌相,神医竟然好男风、还久居窑子,屋内顿时寂静。王老爷一噎,王夫人哭声都卡住了,“那、那就多谢神医了。”
神医不读空气,也不管旁人眼光,他眼神一扫,这次选对了这件房子里唯一敢进、也唯一能进南风馆三楼的尹清露,“胭脂拿上,送我回去。”
吕芝主动留下帮忙看顾王小姐,让尹清露和神医可以乘她的马车先行离开。
侍从哥在王家宅院外等候,尹清露本想先去跟孟奶奶说一声,却被神医抓住不放,神医一脚踢开侍从哥,让他去替尹清露解释。
尹清露也准备替王小姐向折隽公子道声谢,毕竟神医是折隽公子的客人,于是顺势一起回了南风馆。
吕芝的马车上,尹清露这才有空静下来仔细观察这位真真“从天而降”的神医。
他约莫正常男子的身形,不高也不胖,面容清秀,一双凤眸狭长斜挑,看起来很是不好惹。一身衣衫微褶、风尘仆仆,想必是远途而来,才到仁乐镇。
估算时间,午后她在南风馆三楼喝了杯茶被赶走后,折隽公子就接待上神医了。
神医本在闭目养神,感受到视线,懒洋洋掀开眼皮:“看什么看,没礼貌。”
身怀技艺不是说话冲的理由,尹清露微笑接招:“没礼貌的另有其人。”
神医却点点头,认同她的话:“是的,偌大一燕国,最没礼貌的人是贺铮。”
不待尹清露询问,神医一个鲤鱼打挺复活:“你是贺铮什么人?”
“贺铮是谁?”
神医愣了下,鄙夷地道:“哦,就是贺折隽,此人惯爱装模作样。”
贺折隽?是说折隽公子?
原来他本名贺铮。
若说最没礼貌的人是折隽公子,尹清露绝不赞成,折隽公子帮助她颇多,虽然嘴硬,心眼可是实打实的好。
她这句话很诚恳:“实话讲,我觉得我们两个都比他没礼貌。”
神医嗤笑一声,撸起袖子:“我好好给你说道说道。”
就这样一路无营养的对话,进入南风馆、上了楼梯还在进行。
折隽公子——或者说贺铮,他披着月牙白轻便长衫,不知是被吵到、还是专门出来迎接他们,此刻他立于三楼的栏杆后,静静望下来。
无人在意他,因为对话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
“贺铮帮我找工作!”
“贺铮掏蚂蚁窝!”
“贺铮挑选化妆品!”
“贺铮爱玩稀泥!”
“贺铮扶老奶奶过马路!”
“贺铮偷偷拔别人种的花!”
没那么有杀伤力的诋毁与没那么有说服力的赞美中,贺铮很平静地问:“你们在干什么?”
楼梯上的两人同时抬头。
神医多少年没有跟人如此高频率、快节奏地互呛过了,棋逢对手,只恨平时疏于修炼,氧气不够用导致脸都憋红了。
他狞笑道:“贺铮啊,你可真能伪装,看把人家小姑娘哄骗的,夸起你来话都不重样!”
尹清露勤于修炼,于是脸不红气不喘:“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这叫夸赞吗?我还没发力呢。”
贺铮可是见识过她发力的真功夫,生怕她再说出一些类似“掌管胭脂的神”的离谱话来,截住话茬:“行了,都进屋。”
房门关上,舌斗仍在继续。
神医又想到一条:“贺铮翻墙逃学!”
尹清露立刻接招,张口就来:“贺铮传承手工艺术,弘扬传统文化!”
“他那是为了……!哎呦我服了,你可真能给他戴高帽!”
贺铮端起茶杯饮了半盏,不禁反思,这两人从自己这儿离开的时候看起来都还是正常的,怎么碰到一起回来后就成这样了。
尤其是尹清露,两个时辰前还在甜甜地叫公子,此刻嗷嗷喊着他大名。贺铮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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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腔中那股类似遗憾的情绪是什么,但是明确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于是放下茶盏,一把拎住神医后领,加入战场:
“尹姑娘,忘了给你介绍,这位叫白翠梅。”
神医登时发出尖锐爆鸣声,尹清露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贺铮仍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吐出来的话语却对神医很残忍:“翠代表美丽优雅,梅代表坚强纯洁,此名寄托了白家长辈的美好期许,算命大师说用此名者将来必然显赫富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后的命数。”
尹清露似乎看见了折隽公子头顶冒出的狐狸耳朵,以及身后散漫甩动的大尾巴。
嗯,坏啦吧唧的。
神医挣扎,但力气显然打不过贺铮,纹丝不动且欲哭无泪:“贺铮,我恨你!我就说他没礼貌吧……你不准笑!!”
尹清露忍俊不禁,抬手抱拳:“翠梅神医,失敬失敬。”
“我这有服用后会失忆的药丸,你过来……”
尹清露竖起一根手指在他面前贱嗖嗖地摇了摇,啧啧道:“翠梅神医,用女性的名字,你无需自卑。”
这场战斗以尹清露和贺铮联手击败白神医结束。
白神医坐在椅子上阴暗磨牙,目光幽怨。
言归正传,尹清露从兜里拿出那盒胭脂放在桌子上:“翠梅神医,请细说这胭脂有什么问题。”
“你换个称呼。”
“ok,白神医。”
白神医不情不愿地道:“里面有朱砂,全是杂质,花料也没过滤彻底,五毒俱全。本身只是慢性毒,可惜王小姐对其中某样东西过敏,才遭了这回罪。”
想起那味道,他倒了杯茶一饮而尽,“难吃啊,还是贺铮的胭脂味道好。”
贺铮沾起一抹胭脂,指尖摩挲轻碾,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评价:“拙劣不堪。”
真的是这盒假胭脂导致的。
尹清露将昨日河边柳下小摊贩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讲了,贺铮却不怎么在意:“仿制的事情不是第一回了。”
言下之意是懒得管。
尹清露招招手让两人凑过来,提醒道:“你们看这盒胭脂,有什么发现吗?”
白神医:“烂。”
贺铮:“嗯。”
尹清露推开白神医的脑袋:“这盒子、这样式明显是在故意高仿折隽公子的胭脂!假货就像蟑螂,当你发现一个的时候,说明已经有一堆了。都说开模成本高,搁古代道理也是一样的,花如此大功夫难道只是为了做这一盒吗?显然是有流水线啊!”
她始终认为小贩不是制作胭脂的人,并且隐约觉得这背后有更大的产业链在。
白神医说话不客气:“大惊小怪,万一这东西只是流出来的半成品呢?恰好被小贩得到拿出来高价售卖。那流水线要是已经改进了,我们还去追查,不是破坏人家生意吗?”
“批量仿制的事情也不是第一回。每隔一些时日镇上都会有新胭脂入市,孰优孰劣买家自有判断。”贺峥对此也不作响应,语气依旧没有起伏,“不必为此忧虑,你该去胭脂铺上工了。”
白神医的话确实有道理,大批量假货流入市场,大家就都知道这不可能全部出自折隽公子人工制作,不会像王小姐一样轻易被骗了。而且如若大货还是劣质有毒的产品,再打击也有证据。
更何况正主对自己产品自信十足,对盗版不屑一顾、漠然置之,那她也就不操心了。
尹清露想了想,点点头:“行吧,我先上班去啦,拜拜。”
尹清露走后,房间内一时陷入寂静。
贺铮倚在窗边,日光穿过窗户缝隙在他脸侧划出一条细长的光影,发丝间水滴形状的银制耳环折射出盈盈光亮。他眼底没什么情绪,视线落在外面的街道,不多时,一身麻色衣裙的少女走出南风馆,晃悠着汇入人群。
他问:“如何?”
白神医吊儿郎当地把弄手中茶杯:“你查的就是她?”
“抖我底细的时候想不起来我在查她?”
“我说你姓贺,她可一点反应都没有。”白神医摆摆手,“不过看她言行举止确实不像燕国人,莫名其妙的,什么来历?”
“东岭州、仁乐镇、清露村人,就在附近山上。十六年从未离开这地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嚯……这么老实的身份?我可不信一个山野村姑有这等身手和胆识。”
尹清露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贺铮关上木窗:
“我也不信。”
8.第 8 章
下班后,尹清露如约在赌坊所在的夜市入口和侍从哥碰头。
戌时的夜市果然如白日不同,简直如脱胎换骨一般,是人是鬼全都活了,家家张灯结彩,吆喝声与叫喊声不绝于耳。
侍从哥见她来了,上前道:“尹姑娘,我方才去看了,赌坊还是未开门,我打听到近日周老板身体抱恙,赌坊已连续几日未开张迎客了。”
“啥?”
尹清露困惑,周老板中邪这么严重吗?系统攻击力如此持久?
她低声道:“系统啊,你能检测到被攻击对象的后续状态吗?”
【暂时没有这项功能。】
【系统攻击是瞬时性的,攻击造成的后续伤害、何时恢复等都将遵循客观规律,不在系统控制范围内。】
也就是说,如果周老板不信鬼神之说、不怕鬼报复,或找大夫医治,可以很快就恢复健康;同时他也可能因为做多了亏心事,被鬼魂纠缠,惶恐不安导致大病一场?
“可是一般来说,领导不在,下属各司其职就好,为什么赌场也要跟着关门?”
还有最关键的问题——
赌坊几日未营业,周老板不在,那下山专门来找周老板的叔父去哪里了?
来都来了,不能第二趟也白跑。
“咱们到周围看看走。”
侍从哥将手中一直拿着的那顶幂篱递给他,说话还是同一套:“公子吩咐,夜市鱼龙混杂,姑娘务必注意安全,跟紧我。”
侍从哥看着一副呆呆傻傻的人机模样,但经过王家宅院扔人的壮举,尹清露怀疑他可能是个被压抑久了的闷骚:“好的大哥。”
绕着赌坊转了一周没什么收获,尹清露立于围墙外,仰头望着几乎有两人高的砖墙,略一思忖:“这样,你能不能像下午那样,把咱俩一起扔到赌坊老板办公室门口,我偷偷看看情况?”
侍从哥默然,那眼神分明在说,尹姑娘,你道德水平也这么低下吗?
尹清露摊手:“素质不详,遇强则强。当然一般情况下我还是具有基本的道德水平,但现在显然是特殊情况。你扔不扔,不扔我可以自己爬墙过去。”
侍从哥:“……”
土匪啊。
两道黑影擦过高墙,悄然落入赌坊内院。
内院是一圈两层的回型小楼,侍从哥打头阵,正要叮嘱什么,转头却见尹清露猫腰紧贴墙壁,找个完美角度借夜色隐藏身形,目光警惕四扫——看起来比他熟练多了,一副老间谍的模样。
侍从哥:“?”
尹姑娘,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偷学达人、潜伏能手尹清露搡了他一把:“这间不是,里面全是女性风格的装潢,估计是周老板哪房妾室的屋子,我叔父尚未入住,继续往前走。”
在回廊西北角终于找到一间上锁的房间,侍从哥欲找钥匙或另寻他法进入,被尹清露拉住,她从兜里掏出一铁丝,得意地炫耀一番,低头捣鼓起来那把锁来,几个呼吸间,“吧嗒”一声,锁开了。
侍从哥:“……”
他真想现在就回去跟主子汇报工作啊。
尹姑娘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村女!
这间房床头挂着把桃木剑和几串五帝钱,应当是周老板最近中邪,驱鬼用的。
确定是周老板的房间,尹清露借用侍从哥的火折子仔细观察屋内,一圈下来,周老板不愧是罪恶度为7的恶人,老奸巨猾,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发现。
侍从哥指了指隔壁房间,示意他们换一间搜。
作为打工多年的总管秘书,侍从哥经验丰富,深知担任上传下达工作的下属住处肯定能找到点什么。
只上过今天不到一天班的尹清露狐疑跟上。
……还真让他们翻到一封信件。
看纸张状态是最近几日的信,被这位下属小心翼翼收好在一本书中,由于书本太新,才被他们发现了异常。
侍从哥:“赌坊的人怎么可能看诗集?果然有问题。”
尹清露:“你这是刻板印象。”
信中内容很简单,说赌坊常有人闹事,周老板命令下属找些身强力壮、还有脑子的苦力,填充赌坊的护卫队伍。
尹清露:“……本来吧,这封信没什么问题,他非要偷偷夹在书里,让我不得不过度解读。”
比如若是为了制止闹事而找护卫,要求应该写打手,“苦力”似乎有些偏题;而且苦力要求“身强力壮”没错,还得“有脑子”会不会太为难苦力们了。
综上,怕不是在找真的苦力,目的也不是真的为了护卫赌坊、制止闹事。
按照一般赌坊老板的人物设定,莫非周老板在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比如高利贷、贩卖人口之类的。
可惜她现在知道的信息太少了。
本次夜探以一封信为战果结束,信件侍从哥带走了,准备给他主子贺铮和翠梅神医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其他线索。
回村路上,尹清露骑着马,慢慢悠悠地在夜幕下边晃荡边思索今天的事:“系统啊,你们判断罪恶度有标准吗?比如小偷小摸是什么数字,身上背人命是什么数字?”
【罪恶度0~4罪有应得】
【罪恶度4~7罪无可恕】
【罪恶度7~10万死难辞】
尹清露瘪嘴:“我不是你最亲爱的搭档了吗?你怎么跟我玩文字游戏,有没有更加量化一点的标准。”
【抱歉,清露,罪恶度的计算复杂,无法告知】
“……唉,好吧。”
虽然遗憾,但是谁叫系统是这个家最能干的呢,尹清露愿意包容它的一切弱点。
吕家的人情加上尹清露间接对王小姐的救命之恩,表姐在织布坊工作的事情很快敲定下来,王家安排得妥妥当当。
加上面试时表姐小露一手,勤恳多年积累的织布经验练就了她娴熟细腻的手艺,彩线经纬交错,短时间内一片上好布料诞生。
织布坊老板直呼沧海遗珠,当场将表姐从原本王家给打通的织布女工岗位提拔成了小组长,薪水更高、还不用整日低头纺布。
上工当日,婶母专门穿上了衣柜里最贵的衣服来送表姐。
尹家一片喜气洋洋之际,叔父回来了。
喜上加喜,叔父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周老板非但没有记恨尹家,还同意让我做工抵债。”
尹清露哪壶不开提哪壶:“您是要上任周老板第八房小妾的岗位吗?”
失踪多日的叔父看起来没收什么罪,精神得很,闻言作势就要打她,表姐急忙将她护在身后。
叔父当是有了工作,心情大好,竟然不多追究,只是骂骂咧咧几句就作罢了。
“你们一个个败家娘们,没出息,还得靠老子!老子一把年纪了还要出卖苦力,是为了谁?不就是为了你们这群光吃没用的东西!”
“苦力”?
由于那封值得深究的信件,尹清露最近对这个词是相当敏感,又是周老板又是苦力,难不成叔父的新工作和那封信中说的事情有关?
她顺势追问道:“您赚多少钱,说出来听听?”
叔父就等着这个问题了,小人得志的狂妄嘴脸骤现,褶子狰狞地堆积起来:“周老板和镖局有合作,都是大生意!周老板派我押送货物,一趟能赚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
那可是他们尹家近乎一整年的开销,婶母倒吸一口气,连连转圈拍手,边笑边“哎呦”,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表姐却冷静许多,她在仁乐镇做工,是知道市场行情的,这么多钱绝对不正常。她细眉紧皱:“父亲,押送货物可有危险?如今我已有收入,假以时日我们家欠周老板的债务一定能还上,您不用非要为此冒险。”
叔父应当也隐隐有所猜测,却碍于面子不表露出来,被表姐这么一说,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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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跳如雷:“眼光短浅!真是妇人德行!你懂什么?!就凭你那三瓜俩枣什么时候能还清债务,周老板那是看重我才让我去送货,以后赚大钱的日子只多不少!”
“就是就是!”婶母应和,拉住表姐,“行了,我们女人家懂什么,听你父亲的就对了。你父亲多有本事,大男人就该出去闯荡!”
叔父被夸得浑身舒坦,眼见表姐还要再劝,狠声道:“要不是你嫁不了周老板,用得着我这个当爹的去做工?装什么孝顺!”
表姐脸色唰地白了,嘴唇颤抖,难以置信亲爹居然能说出她是假孝顺这种话来。
尹清露抱臂在一旁嗤笑出声,正欲开口,却被表姐拉住了。
表姐摇了摇头,尹清露心中一叹。
她预备下次烧纸的时候问问原主,能不能用系统惩罚一下她叔父,原主不说话拒绝,那她就当原主同意了。
……实话讲,她真的很想惩治叔父。
若能动手,早在第一次回到原主家之后就利用系统发动攻击了。
但不能惩治叔父的理由有很多。
叔父是表姐的亲爹,养育之恩下,表姐才是真的纯善。尹清露或许能把握系统的攻击力强度,却掌控不了系统做出什么类型攻击。若是叔父因此卧床不起、或是缺胳膊少腿,表姐不但会伤心,还可能被捆绑在病床前,被迫照顾这个老登。
其次,得留着叔父健全的四肢赚钱,还他欠下的债。
现在又多了一条理由,她需要抓住叔父这条线索,顺藤摸瓜,探探周老板究竟在做什么坏事。
系统不能用啊。
还是得想办法把叔父嫁给周老板。
叔父骂着骂着只觉后背发凉,不再多说,回主屋去了。
门重重关上,院中三人还未说话,门又“哐”地打开,叔父像是才想起来,警告道:“周老板说了,这事谁也不许往出讲,你们一个个把嘴闭严实,谁敢搅黄老子赚钱的机会,老子打死你们!”
婶母已经被喜悦冲走了为数不多的智商,此刻只是复读:“听到没!都不许跟旁人说!哎呦,我们尹家要发达啦!不行,我得去问问能不能跟儿子说这事,当家的……”
婶母抬脚准备进屋去找叔父,临走还不放心,对着这家里唯一一个“外人”反复叮嘱,坚决不能说出去。
尹清露笑眯眯,很是核善乖巧:“婶母,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说——”
——“我叔父要帮周老板送货。”
次日中午,尹清露咽下香甜可口的梅花酥,如此说道。
嗯,南风馆的厨子做糕点也这么好吃。
这几日的午休时间,尹清露不是找吕芝玩、逛逛仁乐镇各种店铺、看望下王小姐,就是去表姐工作单位转悠、请表姐吃饭。
期间也遇到了些无伤大雅的坏人坏事,不用系统出手,她人工就完成审判了。
剩下的日子有事没事就往南风馆三楼钻,蹭吃蹭喝,逗逗折隽公子,再和白神医拌拌嘴,很是悠闲快活。
白神医道:“你的意思是,你叔父就是那封信中要找的‘苦力’?”
“虽然我叔父一不‘身强力壮’,二也没有脑子,明显不符合信上要求,”尹清露又拿起一块梅花酥,“但这个时机太巧了,事实也许就是这么离谱。”
诋毁叔父使人快乐,白神医和她贱兮兮地笑作一团。
贺铮保有冷静的持续思考能力:“可有说押送什么货物?何时出发?目的何处?”
“只说下月初便出发,跟镖局的队伍走。”尹清露想了想,又补充道,“表姐还担心是不是叔父瞒着我这个外人,专门独自去问了情况,叔父什么都不说,我推测周老板也没有告诉叔父这些信息。”
贺铮欲传唤侍从哥,刚巧侍从哥敲门而入:
“公子,飞香阁放出告示板,明日上午将推出新款胭脂,看告示板上贴出的样式,与之前那盒假胭脂别无二致。”
9.第 9 章
“飞香阁”正是之前大采购去过的那家,仁乐镇上最大的胭脂专卖铺。
等了几天,最后竟是这家在仿造胭脂。
回想飞香阁中的华丽装潢和高端商品,生意都做到这么大了,明明能靠实力吃饭,却偏要走歪门邪道,做起剽窃造假的勾当。
尹清露顿时来了精神,大货是否有所改进、行业龙头为何公然抄袭,全是未知的乐子。
日子有了盼头,下午上班都精神满满。
刚巧,孟奶奶胭脂铺也要推出新胭脂了。
尹清露参与制作的第一批红蓝花胭脂在今日定型,孟奶奶和她将干透的胭脂分成小块,挨个存放进木盒中,就算是彻底完工了。
握着亲手制成的胭脂,尹清露感慨:“真不是件容易事情。”
亲自体验后,才意识到掌管胭脂的神不愧是神。
手中这盒比之折隽公子所做,各方面都存在差距。
折隽公子做胭脂时,这么多道工序都是他独自完成吗?繁复不说,还枯燥、还考验操作精细度。
他应该是很爱这一行,才会如此有耐心、如此熟练,做出所有人都赞叹的胭脂来。
孟奶奶分给她几盒,笑容和蔼:“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小尹,把它们留着自己用、或者分给你的家人朋友吧。”
“谢谢孟奶奶。”
尹清露观察手中胭脂的外盒,其棱角圆润美观、切割整齐光滑,虽是简简单单的四方小盒,却能看出木工技术之细致。
木工啊。
她心中一动。
经典的血社火装扮需要有受刀伤、流血等夸张造型。
当然了,不是真的利器,一般使用木制或塑料的刀、剑、斧头,进行外形的处理后再粘在身上。
之前两次利用系统攻击恶人时,受制于短缺的条件,她总是简单模仿和装扮,获得的评分也不高。
如果能够进行完整的血社火表演,不仅能让观者见识到恶人的惨烈下场,获得更高的快意值评分,也能够一展她前世偷学来的血社火技艺,向异世界的人们传播血社火文化。
综上所述,假血与假刀缺一不可。
用来装作“血”的胭脂有了,还需要可以假扮“利器”的道具。
“孟奶奶,这胭脂盒子是谁做的呀?”
“都是任姑娘做的,她可是镇上最有名的木匠。哎呦,你倒是提醒我了……”
孟奶奶状似才想起来什么,又分出两盒胭脂,连同一袋铜钱一并交给她:“明日午后,任姑娘会送一批新的木盒来,我怕又忘了,这事交给你来做,记得将工钱和胭脂给她。任家照顾我这老婆子,费用总是往便宜里算,这胭脂就当是我们的心意。”
尹清露决心把握住这次跟木工面对面的机会,连夜挑灯,将想要的利器道具画了出来。
深夜村中寂静,尹清露屋中烛火亮着。
叔父因为即将出远门,去捞那前途与生死皆未知的钱财,不知是高兴还是紧张,辗转反侧,隔了几堵墙,也能被尹清露屋中的光晃得睡不着觉。遂起床,站在院中一阵骂骂咧咧,吵得邻居家的狗汪汪直叫。
尹清露拿着画作出门,月光下叔父看清纸上的刀啊锤头啊锥子啊,顿时安静如鸡,结结巴巴地让她不要胡思乱想,转身快步回屋了。
叔父这下更睡不着了,生怕尹清露一个冲动持刀站到他床头,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睁眼到天亮。
第二天清晨,尹清露提着顺手在主街路边早餐店买的早点,敲响南风馆后门。
开门的厨子目光惊恐,尹姑娘怎么到得越来越早了,他今日别说洗菜板了,都还未去市场买菜!
好在厨子再次虚惊一场,尹清露又一次直直上了三楼。
侍从哥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让她先进会客室稍等,片刻后,贺铮带着一身物理意义上的寒冷空气进入,活像刚从冰窖里面出来。
尹清露回避开打了个喷嚏,贺铮步伐一顿,站在几步开外不动了,吩咐侍从哥去泡壶热茶。
白神医也闻着味儿来了,打着哈欠绕过贺峥进屋:“干什么挡路……好冷!”
人齐了,尹清露吸吸鼻子,催促道:“走走走,吃完早饭看热闹走。”
白神医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吃着尹清露带来的早点,却以怨报德,争做永远扫兴的人:“我不去。”
“你不去谁试吃?我们怎么判断那些胭脂有没有毒呢?”
“?你把我当狗啊?”
“Nonono,这叫分工合作。术业有专攻,你负责鉴定,我负责见机行事,一个团队就要各自发挥最擅长的部分,才能够克服一切艰难险阻、走得更长远。”
成功学讲师一套又一套。
瞧她这厚脸皮的模样,白神医一个大大的白眼翻上天,先抛开一听就是在偷懒的“见机行事”不谈,他指着旁边倒热茶的贺峥:“那他呢?他能干啥?”
尹清露早有准备:“团队中有种定位叫做——门面担当。”
贺峥将茶盏放入她手中,问:“门面担当是什么?”
尹清露像个地皮流氓似的咂嘴逗他,挤眉弄眼:“夸你帅的意思。”
折隽公子猝不及防被攻击,陷入沉默,视线缓缓飘开。
“喂喂喂!”白神医左看看右瞧瞧,喊叫着打破这逐渐诡异的氛围,“我不去我不去!他是专业的,能摸出来,你俩就够了,别带我我困着呢!”
贺峥起身:“新胭脂我可以去看看,走吧。”
折隽公子显然只是对新款的胭脂感兴趣,而不是打击假冒伪劣产品。
没关系,尹清露正好对打击假冒伪劣产品感兴趣。
不错,般配,适合一起行动。
“要是真卖的是有毒假货,”尹清露摩拳擦掌,给自己量身定做了一个土到掉渣的运动会口号,“清露出征,寸草不生。”
很好,很有精神!
用完早点出了门,贺峥却没直接下楼,而是先请尹清露在走廊等候,他进到三楼靠里侧的一间屋内,取出两顶白纱幂篱来。
贺铮将幂篱递给她。飞香阁店铺掌柜的和店员都见过斗篷版折隽公子和经典原皮版尹清露,既然是去探查,应该做些伪装。
尹清露明白他的意思,却有不同的意见:“那掌柜的造假货都不怕,估计也不怕见原版作者,我们就这么直接去,吓吓他!”
“不是要探查么?小心打草惊蛇。有问题的话……”贺铮垂眸,向来风平浪静的眼中竟然含着一丝隐约的笑意,如泉水般清润的嗓音缓缓重复她刚说的话,“再‘出征’也不迟。”
土味运动会口号用词从折隽公子口中念出来着实有些羞耻,尹清露戴上幂篱,白纱阻断视线,隔离了男人好似又长出狐狸耳朵般的面容,方才止住脚趾扣地的冲动。
奇怪啊,她能跟白神医互相嘲讽三百回合不落下风,却不知为何招架不住贺峥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带着调侃笑意的一个词。
尹清露拨弄面前纱帘,修炼境界还有待提升,暗自下决心要继续努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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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力和防御力共同进步。
她向来思维发散,突然又觉得有些好笑,上次夜探赌坊,贺铮托侍从哥转交她一顶黑纱的,今日又给了一顶白纱的,他哪里来这么多幂篱,下次会不会掏出个粉色的、蓝色的?
集齐七彩幂篱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两人顶着白色幂篱出了门。
早晨气温低,凉风飕飕,飞香阁门铺前却热火朝天。
小厮扎堆,将飞香阁大门围了个严严实实,举着几串沉甸甸的铜钱高声叫喊。
夫人小姐们则优雅地站在附近的柳树下,时刻关注着自家小厮有没有抢到胭脂。
尹清露从来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女性,全仁乐镇有钱的夫人小姐似乎都在这里了。她目光扫视一圈,果不其然,发现了人群中的吕芝。
吕芝见白纱掀开是她,眼睛一亮:“清露,你也来买胭脂么?”
又扬起笑容,饱满的苹果肌粉嫩清透:“看,我用了你昨日赠我的胭脂,甚是喜欢,谢谢清露!”
尹清露和她贴贴,毫不吝啬地赞美了一通,把少女夸得面颊更加红润。
吕芝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这才瞧见尹清露后方身形高挑的男人,和她带着同款的白纱幂篱,看不清容貌,莫名有些眼熟。
“这位是……”
尹清露侧身露出身后的男人,却未立刻介绍,贺铮轻咳一声,尹清露懂了,道:“一个同伙、同事。”
吕芝眯眼:盯——
什么男人离我家清露这么近。
尹清露转移话题:“你买到飞香阁的新胭脂了吗?”
“还没,我家侍从挤进去许久,现在连人头都看不到。”
吕芝感叹道,“人当真是多……听闻昨日镇令夫人和几位小姐已经提前用上了,对新胭脂赞不绝口,直言只在京城见过此等品质的胭脂,还预定了数十盒准备赠与临近村镇的官家女眷们呢。呜……我已经失去一盒折隽公子的胭脂了,不能再错过这个!”
这怎么还有权贵做背书?搞名人带货宣传这套?
遥望人群,尹清露摩挲下巴,一拍手作出决定:“我们也进去看看!”
贺铮闻言后挪半步欲撤退,白纱遮挡了他的面色,遮不住他浑身上下写满的拒绝二字,尹清露紧紧扣住贺峥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人拉走了。
“我就站在此处……”
“哎呀,来都来了!”
四字真言好用极了,人高马大的贺峥都能被她拽动。
泥石流般的人群中,幂篱险些被挤掉,诡异的人味直击天灵盖,尹清露来不及屏住呼吸,被熏了个晕头转向,瞬间理解贺峥。
队伍呈诡异的方向四处移动,前方突然向后推搡,尹清露敏捷躲闪,却用力过猛,整个人向后撞进一片重绛花香中,贺铮身形不动如山,稳稳扶住她。
谁懂这一刻被重绛香气包裹的救赎感。
鼻子得到短暂解脱,一仰头,尹清露这才发现居然倒进了他的幂篱下,白纱似乎隔绝了外部一切嘈杂,只闻男人幽幽的叹息。
此方空间内淡雅花香笼罩,贺铮垂眸,沉静与她对视。
“没事吧,能站稳吗?”
尹清露没动,贪心地呼吸再呼吸,不自觉放轻声音:“对不起,不该拉你挤进来的。”
贺铮点点头:“知道就好。”
但俗话说得好,事已至此,复述四字真言,来都来了。
尹清露钻出幂篱,重振旗鼓,两人一口气挤到了最前排。
10.第 10 章
飞香阁掌柜的亲自坐镇,负责招呼的店员嗓子又高又亮:“本铺潜心研习数月,传承京城良方,历经九九八十一道蒸、磨、染、晒,终得此‘重绛颜’胭脂!今日初售,凡购者均赠送‘锦绣香囊’一枚,数量有限,不要错过!”
人群中有人应和:“还剩多少盒啊?!”
店员道:“半月为期,日售五十盒!各位客官,我们飞香阁的招牌各位可是知道的,从不用那稀缺的噱头来哄炒胭脂!‘重绛颜’胭脂不仅数量充足、质量更是不用各位担心,数十位巧手匠人日夜手制,逐个检查,稍有瑕疵便会立即销毁,保证各位夫人小姐拿到的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尹清露默默转头看向每次只发售少量胭脂的折隽公子。
谁用稀缺的噱头来哄炒胭脂?
飞香阁店员就差指名道姓阴阳了。
又有人问:“你们怎么也推出重绛胭脂,跟折隽公子所制的有何不同?”
店员应答自如:“众所周知,当下并非重绛花开的季节,我们飞香阁从北方严寒之地快马加鞭运回新鲜重绛花料,那可是下了大血本的!他一小倌能有什么能耐?二者自然是真品与假货的区别!”
还造谣。
好淳朴的商战。
一旁贺峥不疾不徐地道:“……‘重绛颜’胭脂,你带回来的那盒胭脂里,哪里有重绛花?”
“是啊,我也没闻到什么花香味儿……”尹清露一个激灵,“嚯,你意思是他们连成分都造假啊?”
尹清露抬脚:“假到这种程度的话,我高低得再买一盒回来研究研究。”
飞香阁店员高声道:“一盒只需九百九十九文!”
尹清露收脚:“贺峥,借我点钱。”
飞香阁疯了吧,就仁乐镇的消费水平,一天吃喝玩乐五十文就顶破天了,再名贵的化妆品售价也不超过三百文,他们怎么敢要价“九百九十九文”的?
吕家的谢礼她不可能一直带在身上,就收在原主的房间柜子里。平日里她随手摸出块碎银下山换成铜钱,一小块能用好久。
今日想着可能会买胭脂,还专门揣了五百文巨款出门,兜里沉甸甸的,拽得裙子都要变形。
结果还是小瞧飞香阁了。
贺峥从怀中掏出钱袋,尹清露高举:“老板!给我一盒!”
却听飞香阁内掌柜的喊道:“今日最后一盒‘重绛颜’已售出!”
与此同时一眼熟的小厮从店内跑出:“小姐!吕芝小姐!我抢到了!最后一盒!”
飞香阁店员从身后取出一块木牌放在桌上,对尹清露道:“实在不巧,这位客官,五十盒已售罄!劳烦您明日再跑一趟了!”
尹清露:“……”
贺铮:“……”
又跑空的尹清露:“……我最近时常觉得命运弄人。”
好在这次还有队友。
河边柳树下,吕芝喜笑颜开,捧着胭脂轻轻打开,“清露,自从上次我弄丢了折隽公子最新入市的重降胭脂之后,越想越觉得可惜,一直在寻找哪里还能买到,这下总算是如愿以偿了,虽然不是出自折隽公子之手,不过瞧着大差不差,我得好好保管……”
奇怪,王小姐出事那天他们都在现场,看吕芝这状态,她怎么不认识这胭脂?
尹清露提醒:“有没有觉得这盒子很眼熟?”
吕芝不解:“当然熟悉啦。自从折隽公子来到仁乐镇后,镇上就流行起这折枝纹白瓷圆盒样式,现在大半胭脂都是如此。”
尹清露缓缓发出一个单音:“……啊。”
折隽公子本人在一旁习以为常:“我说了,仿制的事情不止一回两回。”
怪不得正主不打击盗版,原来已经铺天盖地成潮流了,尹清露目光中满怀对惨遭多次抄袭的原创者的怜悯,贺峥道:“不用在意,模仿者罢了。”
尹清露凑近:“折隽公子,我永远支持你!掌管胭脂的神用仙术所制胭脂必然同这些凡夫俗物不同,你……唔唔唔。”
贺铮扣住她的幂篱:“噤声。”
白纱下尹清露勾起笑容,好啊,她发现了,对付贺峥不能被动防御,赞美是最有效的进攻。
仔细想想,她和贺峥似乎都是高攻低仿的人。
贺峥形貌昳丽、彬彬有礼、聪慧过人、又掌握一手出色技艺,如此全能战士应当是从小被赞美到大、耳朵早就磨出茧子、对彩虹屁免疫了,却不知为何,一听她夸赞就陷入沉默,难不成是在害羞?
打闹暂停,在吕芝的同意下,他们借来“重绛颜”胭脂一观。
贺铮隔着帕子沾些胭脂用手摩挲,再嗅闻:“相比之前那盒,这里多了少量重绛花干花,主要成分仍是模仿重绛气味的丁香、调红的朱砂和增香用的栀子花。成本不过一百文钱。”
“还有毒吗?”
“其他没有变化。当是赶制而出,很粗糙。”
那就是还有毒了。
如此专业的发言,吕芝眨巴眨巴眼,忽地福至心灵,猜到了贺铮的身份,顿时结巴起来:“折、折隽公、公子……”
作为一名从小接受传统大家闺秀教育的未出阁女性,让吕芝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贺峥真是难为她了。
折隽公子依旧不喜被人认出身份,将胭脂还给吕芝,对尹清露道:“胭脂既已看完,我就先走了。”
这社恐孩子。
尹清露招手目送他离开,同吕芝散步回孟奶奶的胭脂铺。途中跟吕芝简单解释了她的猜测:“你暂时先不要用这胭脂。”
听闻使用后可能产生类似王小姐的症状,吕芝大惊失色,连忙点头。
送尹清露上工后,吕芝仍觉得后怕,又去了趟王家宅院看望王小姐。
一入闺阁,却见王小姐伏在床边呕吐,紧忙上前。
“怎么回事,这都几日了,还不见好吗?”
“爹爹昨日请白神医来看了,神医说之前李大夫喂了太多不该吃的药,和胭脂的毒对冲,得慢慢养……”
王小姐面上的红肿溃烂基本已经恢复,气息却还是虚弱,喘着气愤愤道:“李大夫在仁乐镇行医数年,如今年岁上来,医术不见涨,倒是愈发老眼昏花了。亏我王家如此信任他,本小姐差点死在他手中……!”
吕芝拍拍她的背,帮她顺气:“先莫要气了,养好身子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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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本小姐好了,定要让那老庸医遭到报应!”
胭脂铺店面内,尹清露总算送走一批客人,坐在柜台后喝了口水润嗓,吃着孟奶奶做的午饭,晃悠晃悠腿。
副业忙完,该忙主业了。
“系统大人请判定飞香阁胭脂专卖铺老板的罪恶度!”
【恶人罪恶度4/10】
老奸商一枚,以次充好、诈欺取财,百文成本的东西卖千文,还险些害人性命。系统该发挥作用了!
她倒不会天真地去报官解决问题,一是绑架案至今未有结果,官府约莫也是个无能躲懒的东西;二是飞香阁在仁乐镇的生意能做到这么大,与官府必然有来往,更何况这次都有镇令家夫人和小姐来当托,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报官无用。
白神医救活了王小姐,折隽公子判断出飞香阁掌柜的卖有毒的假货,接下来轮到她来惩治恶人、伸张正义。
午后,车轱辘的响声由远及近。
一位小麦肤色的姑娘将驴车停在胭脂铺前,嗓门极大:“来搭把手!”
尹清露脑瓜子被喊得一嗡,赶紧应声:“来了来了。”
耳朵疼。
来人腰间挂一小巧工具箱,衣摆沾着木屑,想必这位就是孟奶奶口中的“任姑娘”了。
尹清露还专门打听了一下她——任姑娘本名任灵杰,父亲出身仁乐镇知名铁匠家族,母亲出身仁乐镇知名木匠家族,三代单传到任灵杰,赋予其“一火一木”的名字。任姑娘不负众望,天生神力,又有巧思,传承得一手好技艺。
任姑娘母亲自从前年生产二胎后身体大不如前,她就接替了母亲的工作,扛起仁乐镇木匠一把手的重担。
卸货、交尾款、送礼。
尹清露叫住她:“任大师,有一件私事,可否请你帮我做样东西?”
任大师呆住:“你叫我啥?”
“大师啊。”眼见对方局促脸红,浑身似有虫在爬般扭捏起来,尹清露轻咳,收敛功力,“我们家乡对手艺人的尊称是这样的。”
任大师抓抓头发,她声音比之寻常姑娘略微粗哑,应是多年浸淫于木工环境中才变成这样的:“人人都笑我一姑娘家做木匠,初次见面就这样待我的,你还是第一个。”
她笑了两声:“说罢,要做什么?”
尹清露恭敬递上昨夜完成的画稿。
任大师快速一张张看过,爽快道:“简单!什么时候要?”
时间不等人,每过一分一秒都有可能多一个人将胭脂上脸。
她不是瞻前顾后的性格,如今线索明确、直指飞香阁掌柜的,系统判定了4,罪恶度堪比绑架她和吕芝的绑架犯,除了卖假胭脂定然是还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一个计划在心中隐隐成型,如果准备齐全,今夜她就准备动手。
尹清露指着其中画着豁口刀的纸张:“其他不急,这个今晚能否做出来?”
任大师挑眉,“啪”地打开腰间的工具箱,露出里面装着的各种木工工具和材料:“给我腾块地方。”
尹清露甚是感动。
可靠啊,这个团队的每个人实在是太可靠了。
11.第 11 章
“你个姑娘家,一天到晚没事做吗,怎么老往南风馆钻。”
“你个直男都常住南风馆,我怎么不能来了?”
夜晚的南风馆灯笼高挂,恩客往来络绎不绝,笙歌鼎沸,夹杂笑闹声阵阵,在三楼包间内都得大声说话才能听得见。
本来语气就带刺儿,一大声说话,更像吵架了。
贺铮:“别吵架。”
白神医喊:“啥?你说啥?”
尹清露道:“我就是来借一身衣服,白神医,你有没有暗纹绸缎或者刺绣工艺的男装?”
贺峥:“我有。”
尹清露:“你的不行。”
白神医警惕:“他的怎么不行?你为什么只找我借?”
尹清露犹豫半秒,不过对方只是翠梅神医,她便心安理得地放下素质和礼貌,直言道:“因为你个子矮,我穿你的衣服不会拖到地上。”
一击致命,太痛了,白神医偏偏还无法反驳,伸出手指颤抖半晌,气急败坏地夺门而出。
尹清露摇摇头,见脆皮而内自省,人不能有弱点,有弱点防御力就会下降、还会影响攻击力输出。
她向贺铮摊手,贺峥看着那副纯良的邪恶面孔,默契地无视了白神医,道:“随我来。”
这次尹清露没被留在走廊等候,而是跟着他一起进入三楼那间靠里侧的屋子——折隽公子的卧房。
屋如其人,盈盈重绛暗香充斥在空气中,垂地帷幔隔出内外间,外间目光所及之处一点杂物都没有,用具、衣物等全都收纳于漆木衣柜与高几内,所有家具整齐陈列、动线流畅,尽显屋主强迫症与洁癖本质。
刚走进两步,便被什么狠狠晃了眼睛,尹清露抬手遮挡,眯起眼睛看向光源。
竟然来自窗边化妆台,其上镶嵌的玳瑁宝石折射烛光发出爆闪。
此情此景未免有些浮夸,但细想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这可是折隽公子的化妆台啊。
台面足足有成人臂展那么宽,上面摆放雕花铜镜和两列三层首饰盒,还有一堆尹清露叫不出来名字的置物架,挂满了各式首饰,远远看去仿佛一座金碧辉煌的微缩宫殿。
她满眼闪光,由衷地发出感慨:“我的老天奶呐……”
这小汁藏着这么多大宝贝,平日里怎么也不穿戴,就一身素白衣袍示人,还以为是什么清纯公子呢,原来是个极繁主义。
贺铮大方极了:“喜欢的话,挑两个送给你。”
尹清露摆摆手,示意自己一身麻色粗布裙,可以但没必要。那些个华丽首饰,贺铮都没有穿戴的场合,她就更遇不到了。
贺铮也没强送,不知在琢磨什么。他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招呼她过来:“要什么样的衣服?”
尹清露走近一看,妈呀,这里更是了不得。
她后悔没洗个手再来了,直接摸上去maybe不太礼貌。
“这些、怎么平时、没见你穿过啊。”
不能怪尹清露说话艰涩,衣柜内挂着的衣服们属实是和折隽公子对外示人的形象和风格差距太大了。
银红、石青?、墨绿各种高饱和度的颜色扎在一堆,对比强烈,绫罗绸缎羽纱上绣金线银丝,百蝶繁花、祥云如意花纹多样,缀金钩玉的腰带、冠帽排列……仔细一瞧,里面甚至还有几件女装。
一转头,再看贺峥身上这件经典素白皮肤。
尹清露顿觉错乱:“你是不是经常偷偷穿漂亮衣服出去玩,不带我们?”
贺铮轻咳,手上打理那些本来就没什么褶皱的衣服,动作之轻,像在呵护珍爱的宝贝:“没有,我许久未穿过它们了。你要借哪件?”
尹清露回想飞香阁掌柜的穿的那身暗纹绸缎,从衣柜中挑出几件相似的。
贺峥帮她选定其中一件:“这件是我十三岁时的衣服,你穿应当不会拖地。”
“十三岁的衣服居然还留着,可真好。”
“没什么好的。”贺铮将衣服给她,也没问她要做什么。
“okok,衣服能水洗吗?我洗干净明天还你。”
“无妨,也不急,用完直接还我即可。”
告别心地善良的折隽公子,迈过房间门时,尹清露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贺铮还站在衣柜前,侧影挡住了烛光,昏暗中睫毛颤抖着,他似乎透过这衣柜、这无数件衣服看到了什么过往,却像是被灼烧到般难以直视。
尹清露收回视线,抚摸手中的衣服,突然转身大步走了回去,在贺铮诧异的目光中,没头没尾地道:“我记得小时候有件花棉袄我很喜欢,但个子长太快,没两年就穿不上了。本想着好好保存,却因为表妹吵着要那件衣服,被亲戚强行抢走了……”
贺铮第一次听她说自己的过去,还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微微怔住,却见尹清露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一毫怅然神色,反而嘚瑟地呲牙笑:“后来我把表妹狠狠收拾了一顿,她哭着亲手把花棉袄还给我。我虽然穿不上,但硬是多穿一个冬天。”
“没办法,谁让我太喜欢它了呢?”
尹清露笑容狡黠,双眸明媚如天上圆月:
“所以,你想不想穿你的漂亮衣服出门?”
她决定稍稍改变一下今夜的计划。
时间不可避免地卷走了一些东西,但是有勇气的话,还可以回头去寻找。
还能找到吗?
有那么一瞬间,贺铮觉得那双眼睛似乎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心,让他不由自主地点头,作出回应。
白神医破门而入的时候,屋内两个人穿戴齐整,正在画眉。
他瞪大了眼:“你们偷偷穿漂亮衣服出去玩,不带我?!!”
贺铮眸光闪烁,抬手在空中轻轻一招,侍从哥闪现登场,将白神医绑架走,还贴心地把门锁上。
被拖走的白神医挣扎着,脑海中突然一道闪电:等等,贺铮脸上化的是什么?尹清露头上的又是什么?
他顿时大叫起来:“放我回去!我要去看热闹!”
然侍从哥忠心不二,并且铁面无私,并且力大如牛。
后方房间门“唰”地打开,尹清露探出头叫住他们:“等等等等,让他进来,给他也分配个角色。”
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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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爪的白神医闻言一愣,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又被拽了进去。
房间门“啪”地关上。
两道身影不怀好意地逼近他,白神医后背紧贴着门瑟瑟发抖:“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凄厉惨叫逐渐平息。
化妆台前,尹清露头顶任大师制作完成的木质假刀,不算逼真,但远看足够以假乱真。刀刃豁口不大不小,正好能卡在她的头上。她边对镜在脸上描画,边将血社火表演的内涵和流程简要讲解了一番。
贺铮:“倒是第一次听闻。”
“所以今晚的剧本是,我来扮演飞香阁掌柜的,你来扮演店员。”尹清露手指在空中平移,指向角落里一身粉嫩轻纱罗裙、却满脸溃烂妆容的白神医,“而你,亲爱的翠梅小姐,扮演受害者。”
被侍从哥摁着动弹不得,翠梅小姐绞手帕,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燕国最没礼貌的两个人,我恨你们……”
贺铮神色淡淡:“别弄脏我衣服。”
“呜呜呜呜,本神医从来没这么丑过!从来没有!!”
对自己零片酬抢掳群众演戏的行为,素质低下的尹导演表示:“给你机会是看重你的外形条件好,这个角色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非你莫属,别人求着我演我都不同意呢。”
古代人没被PUA过,没有免疫系统,白神医闻言“啊”了声,抽抽鼻子,嗫嚅道:“是、是吗……那我要怎么做?”
“演一出戏,很简单,让仁乐镇的其他人知道飞香阁卖问题产品就行。”
“啊?你怎么还在打这主意?”
说正事白神医就清醒了,一恢复神志便开始找茬:“不对啊,‘重绛颜’胭脂今日刚刚发售,除了我们谁知道它有毒?空口无凭,就靠一场戏,谁会信你的话、捧你的场?你好歹给市场一点反应时间,等中毒的人多了,再演这出戏也不迟啊。”
“怎么不迟?”尹清露正色道,“明知已有五十个人拿到了毒胭脂,难道要放任他们过敏中毒吗?为了防止更多人受到伤害,这出戏今晚必须演。”
白神医所说她早就考虑过。
等到大家都意识到飞香阁的恶行,再进行展示后获得的快意值更高是必然的。但她惩治恶人的初衷是是为了救人,若是如此放任,岂不本末倒置、与初衷背离了?
她亲眼见过飞香阁掌柜,自信这次装扮相似度会获得高分,哪怕只有一个人看了她编排的戏码觉得畅快,系统的攻击效果就不会差。
等飞香阁掌管出事,众人自然会将其与今夜的戏联系上,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就不会再有人愿意购买“重绛颜”胭脂。
外人看来这计划确实过于儿戏,尹清露没法解释系统的功效,只能强行解释道:“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有证据。”
她一怔,贺铮放下铜刷:“将人带进来吧。”
侍从哥领命离开,不多时带来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约莫三十岁上下。
妇人扑通跪下:“各位官人,偷胭脂是我错的,你们要做什么我都配合,千万不要送我相公去衙门啊!”
12.第 12 章
尹清露上前将她扶起,却忘了此刻刀横切脑袋,“伤口”处大片大片殷红胭脂,笑起来怎么看怎么阴森,活像厉鬼来索命,妇人被吓得跌坐在地。
“啊,这个是假的道具。”
尹清露后退,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才问:“你说什么偷胭脂,又为什么要送你相公去衙门?劳烦都告诉我们吧。”
俗话说六人定律,原来妇人是那日河边柳下拍卖会小贩的娘子。
妇人作为镇上小有名气的胭脂匠人,早早就被飞香阁聘请参与这次“重绛颜”胭脂的制作。妇人钻研胭脂技法多年,自然能看出其工艺的漏洞,也明白这是在仿制折隽公子。
原本不想掺和,奈何飞香阁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家中遭变故,急需用一大笔钱,她的报酬也远远不够。
以摆摊营生的小贩就出主意,让她偷一盒成品出来,他再打着折隽公子亲手制作的旗号转手卖出。
计划一切顺利,小贩以八百六十文高价将胭脂卖给王小姐,一解家中燃眉之急。
贺铮之前听过了,此刻没看妇人一眼,只是在慢条斯理地对镜卸下他那对水滴状的耳饰,又低头挑选口脂颜色,边道:“大货仍有毒性,就知你要追究到底。本以为你要报官解决,没想到是这么个‘出征’法子。”
侍从哥补充道:“我去了小摊贩家,那人前几日出了城,只有这妇人和一孩子在家中,就先将妇人带回来了。”
尹清露感动坏了,这下有人证,不愁没观众信。
妇人低头忏悔:“我也是昏了头,明知胭脂非折隽公子所作,且问题颇多,用者恐有后患,却还是……可我孩子久病不愈,实在是没有钱看病了……”
白神医嗤笑:“你可知被你相公哄骗买了假胭脂的姑娘,因为这盒胭脂险些丧命?”
妇人一怔,两行泪落下:“……我愿意赎罪、我愿意赎罪。”
“飞香阁掌柜才是罪魁祸首。”
尹清露起身:
“现在向所有演员介绍第三版剧本。请各位牢记职责,演出马上开始!”
人来人往的仁乐镇主街上,一道尖叫突然划破热闹祥和的氛围。
只见一粉衣少女跌跌撞撞闯入行人视野,衣裙轻纱层叠好不华贵。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围上来关心,却见少女一抬头,周围顿时响起阵阵抽气声。
那张脸紫红斑驳、竟是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夜色之下,人群中的少女如同鬼魅一般满地乱爬,将围观群众吓得连连后退:“脸、我的脸,都怪‘重绛颜’胭脂,飞香阁赔我的脸!你看我的脸、你看、你来看!”
繁华的主街一阵躁动,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议论纷纷。
“重绛颜?那不是今日大张旗鼓售卖的新胭脂吗?”
“幸好我买不起!”
“我买了,幸好还未用!这、这着实骇人……!”
“莫非真有毒?瞧这姑娘,不仅脸上溃烂,嗓子都变得如同男人一般粗哑!”
突然有人道:“哎呦,孙婶!你不是在飞香阁做工吗,快过来看看!”
孙婶,也就是小摊贩的娘子状似不经意间路过,被隐藏在人群中侍从哥一语点出。
孙婶当真是在镇上小有名气,有几人当即认出了她,转瞬孙婶已经被包入了人群中。她一瞧见地上的美女鬼,故作慌了神:“你用了飞香阁的‘重绛颜’胭脂?怎么如此快就、不是,可、明明已经……”
她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让原本看热闹的人群意识到了不对劲。
“什么叫‘如此快就’?!你们胭脂难道真的有毒?”
“到底怎么了,你说清楚啊!我还想明天去排队购买呢。”
翠梅神医艰难支起上半身,抓住她的衣角念台词,很是真情实感:
“我恨、我恨你们……”
孙婶一咬牙一跺脚,甩开他冲出人群:“掌柜的三令五申,我什么都不能说!你们莫要再问了!”
眼见孙婶开溜,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这波欲盖弥彰的操作让主街顿时炸开了锅。
有人质疑这一出来得过于突然、其中是否有蹊跷,却卷入更多声讨的喊声中,很快听不见了。
“瞧瞧瞧瞧,我之前就说他们飞香阁有问题吧,那掌柜的更不是个好东西!”
“我是他家十几年老主顾,有次我没带够钱,店员登时换了副面孔,哎呦,直接将我赶了出去。”
“自从换了新展柜,飞香阁东西卖得越来越贵,质量也是参差不齐。”
“可不?就说他家主推的杏仁蜜膏,用完手是白皙不少,可痒痛难耐,你们评评理,一百八十铜钱的护手膏如此质量应当吗?”
“我也买了杏仁蜜膏,听说里面珍珠都是假的……”
大家这一聊,才发现都对飞香阁积怨已久,原来只是碍于其名声响亮、周围的人又看起来没什么意见的样子,自己也就不敢当那出头鸟。
“飞香阁狗掌柜,到底骗了多少钱财?!”
“我们仁乐镇的人也不是傻子!”
下方一言一语顺着风飘向南风馆屋顶,贺铮单膝点地半蹲在暗处,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一旁作男子打扮的人吐槽道:“翠梅酱演技好浮夸。”
“他整日钻在山中,戏都未看过几场,演技自然拙劣。”
尹清露登时来了劲儿:“看戏?我也没看过戏,下次一起啊。”
贺铮对此倒是熟悉,视线锁定主街情况,不紧不慢道:“仁乐镇没有固定的戏班子,最近一场戏在下月十五,京城来的春梨班巡来表演,到时候可以去看。”
“嗯嗯!”
算算日子,也就两个多礼拜,生活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该我们了,走吧。”
贺铮站起,高挑的身影立刻吸引了主街上群众的目光。他一把将尹清露提起来,声情并茂地朗声道:“掌柜的良心何在?假冒伪劣、下毒伤人,有损功德!你这幅样子真是活该!”
那双眼中的愤恨与憎恶不像演的,尹清露恍惚一瞬,赶紧接上自己的台词:“我的头!我定是遭报应了!”
我靠,第一次听他说话这么大声、有感情。
折隽公子这么会演??
尹清露的扮相太有冲击力,下方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
“什么情况?那是飞香阁掌柜?怎么被刀砍了脑袋,人还活着吗?”
“假的吧,我刚从飞香阁过来,掌柜的好好地在店里坐着呢。”
有人借着灯火看清了二人:“哈哈哈哈哈,你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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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扮得还挺像!许久未看戏了,倒是有趣!”
“刚刚那毁容的小娘子呢,怎么不见了?莫非这是一整出安排好的戏?”
甚至还是一出武打戏。
眼见南风馆楼顶二人过起招来——店员以压倒性优势暴打掌柜,打得其满脸满头鲜血,爱看热闹的仁乐镇居民很是捧场,高声喝彩:“好!真痛快!”
尹清露嗷嗷惨叫,贺铮朝空气挥拳的动作一顿,眼中升起笑意。
尹清露瞪眼:怎么还笑场呢!
伴随着观众的叫好,系统声音久违地在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全部流程已完成】
【正在进行判定】
【恶人罪恶度4/10、扮演完成度8/10、他人快意值3/10】
【最终反噬效果:破产】
【正在发动隔空攻击】
【倒计时:3、2、1——】
系统话音刚落,南风馆外的主街上,几名身着官服的衙役带刀纵马疾驰而过,马蹄声激昂,路人赶紧停下看戏,向路两侧避让开,惊疑地观望。
看方向,应当是朝飞香阁去了。
飞香阁内,店员连滚带爬闯入大堂:“展柜的,不好了!官府的人来了,说是、说是镇令夫人和几位小姐用了‘重绛颜’胭脂,脸上红肿起疹,其中一位小姐还、还中了毒,现在官府要查封我们!”
展柜的拍案而起:“怎么可能?!飞香阁日进斗金,镇令从中抽成,一日赚得比他一年俸禄都多!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查封飞香阁?!”
“小的、小的也不知其中缘由啊——展柜的,您快想想办法啊!”
主街乱糟糟一团,演员趁乱退场。
尹清露嘿咻嘿咻顺梯子爬下,故作老气横秋地道:“贺铮啊,说实在的,你是不是老演员?就说为何这么积极地配合我,原来很擅长啊。”
贺铮不吭声,只是伸出手让她搭着跳回三楼平台。
“可不?他偷着乐呢!”
早些杀青的白神医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催促道,“赶紧给我弄回去,受不了了,实在太丑了!!”
【正在发动反噬效果】
该来的还是来了,卸妆中的尹清露静静等待两秒,眨眼:“嗯?什么都没有发生啊?”
理论上来说,“破产”效果的10%,她应当会稍微损失一笔财产?
掏出兜里的铜钱数了数,该是多少还是多少啊。她一分钱也没少,系统反噬到哪里去了?
她还有哪些钱会受影响吗……
尹清露蓦地一怔,脸色巨变。
椅子在地上划出声响,一旁同样在擦脸的贺铮和白神医闻声看去,只见她不知为何站起身,扔下一句“我有事先回了明天见”,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她真的还有一笔巨款——吕家给她的谢礼,藏在房间柜子里的一整箱碎银!
我……靠……
马从来没跑这么快过。
尹清露三步并两步登上清露村的石阶,喘着气冲进原主家的院子。
院中,婶母紧紧抱住那个熟悉的箱子,手中翻搅着其中数不清的碎银,嘴角和月亮肩并肩。
叔父手提棍子,见她回来就骂:“死丫头,家里都成什么样子了,你藏了这么多钱也不知道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