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里有春天》
1. 1早春
盛夏时节,蝉鸣正噪。
平湖中学和平湖小学之间的小巷子里,林稚音低头看着一脸怯懦的孙承灿,慢慢皱起了眉头。
孙承灿举起手,把手上的钱往上递了递,咽了口口水,怯生生地说:“……你早上忘了拿零花钱,妈妈让我给你送、送过来。”
林稚音扫了眼孙承灿手中的百元大钞,并不接过。她不是忘了拿,是刻意没去取周黎压在饭桌上的零花钱。她不缺钱,她爸林晟别的不说,在金钱上还是很大方的,除了钱,他也给不了别的。
再者说,平湖一个三线小城市,能消费的地方没多少,她一个学生,在学校里除了吃饭,花不到什么钱。
“不用了,你拿去花吧。”林稚音说。
“不行。”孙承灿脸色憋得通红,壮起胆子看了林稚音一眼,很快又埋下了头,嗡声嗡气地说:“这是妈妈给你的,我不能拿。”
孙承灿畏缩又执拗,林稚音暗叹一口气,不想多掰扯,伸手拿过了钱。
孙承灿穿着平湖小学的校服,背着个小书包,个头儿还不到林稚音的腰,加上他唯唯诺诺,双手递钱的弱小模样,很难不让人误会。
从樾今天起迟了,骑着自行车抄近道去学校,穿过巷子的时候正好看到林稚音拿过孙承灿手上的钱,当即一个急刹,大喝一声:“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还有人敢勒索小学生?”
孙承灿胆子小,被从樾一吓,立刻缩回手,又听到学校早读的打铃声,情急之下,顾不上林稚音,扭头就跑,看上去更像一个好不容易从“魔爪”下逃脱的小可怜。
从樾推着自行车走进巷子里,在林稚音面前站定,低头看到她的脸时,毫不设防地被撞进视线里的美貌冲击得一个恍神。愣怔了几秒,他还是很有原则地开口说道:“这位同学,你长这么漂亮,怎么还勒索小学生啊。”
林稚音抬眼,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下从樾,冷淡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勒索小学生了?”
从樾抬手,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睛:“两只都看见了。”
“那你该去医院看看眼科。”
林稚音不带情绪地瞥了从樾一眼,转身就走。
从樾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边走边不满道:“喂,你什么意思?是说我眼神不好吗?我亲眼看见你从那个小孩哥手里拿了钱,事实就在眼前,你想抵赖?”
“喂,我和你说话呢。”从樾紧了两步,见林稚音往平湖中学的方向走,“咦”了声,问:“你是平湖中学的学生?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几年级几班的?叫什么名字?”
林稚音就没见过这么聒噪的男生,才见第一面,认识都谈不上,就刨根问底的,简直跟一只蜜蜂一样,在耳边嗡嗡不停。
她加快脚步往前走,在校门口被执勤的学生拦了下来。
执勤的同学问林稚音为什么不穿校服,她直接回答自己是转学生,今天才来报道,没有校服。执勤的人看她面生,加上人又这么漂亮,不像是会说谎的,就放她进了学校。
从樾就没那么好运了,他埋头推着自行车,想装作若无其事地跟着林稚音一起进学校,才走了两步就因为迟到,被执勤的同学拦下扣分了。他是学校里的熟面孔了,想蒙混过关可没那么容易。
林稚音回头看了眼,从樾在校门口和执勤的同学据理力争,撒娇卖萌。清晨的阳光跳跃在他飞扬的眉眼上,衬得他整个人都是鲜活的。
话痨。
林稚音平静地收回目光,径自往前走,将从樾抛在了身后。
平湖中学是市重点校,在学习上抓得严。教育局不让补课,学校就以集中复习为由,八月份就让高三年级的所有人来学校刷卷子,美名曰提前进入总复习状态,备战高考。
九月初,在高一高二年级的学生唉声叹气地感慨快乐的暑假总是太短的时候,高三的学长学姐已经眼底发黑,面容枯槁,被知识腌出了一身半死不活的“学味”了。
早读时间,书声琅琅。
六班的班主任黄瑜站在讲台上拍了拍手,示意班上的同学安静下来:“我们班这学期来了一名新同学,大家认识一下。”
黄瑜朝门外招招手,林稚音慢步走进了教室。
一时间,教室里响起了一阵惊叹声,在“哇”声中还夹杂着一声不和谐的咋呼:“欸,是你?!”
林稚音把目光投向教室后排,早上见到的那个话痨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表情惊讶。
什么叫冤家路窄,这就是了。
旁边的卢成宇拿胳膊肘杵了杵从樾,兴致勃勃地问:“这位新来的美女同学你认识啊?”
从樾“唔”了声:“算认识吧。”
“你们有交情?那敢情好啊,一会儿你给我引荐引荐?”
“引荐什么?你想认识她?”
“那不废话?美女谁不想认识?你没看到班上男生的眼睛都看直了,这位……稚音?”卢成宇看到林稚音写在黑板上的名字,啧啧称赞道:“这位稚音同学不仅人长得漂亮,连名字都这么好听,我看咱们学校的校花榜要变天咯。”
从樾早上见过林稚音,已经惊艳过一次了,虽然再次见到,还是不得不承认她确实长得漂亮,但再好看,品德不行也没用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别被她的外表给蛊惑了。”从樾摇了摇头,高深莫测地说。
讲台上,林稚音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其实也就讲了自己的名字。黄瑜看她个子高,暂时将她安排在了第四组倒二桌,和一个落单的女同学同桌。
那个位置正好在从樾前面,林稚音落座的时候扫了他一眼,眉头微皱,这才坐下。
美女同学变成了前桌,卢成宇十分兴奋,“近水楼台先得月”,早读一下课,他就迫不及待地和林稚音搭话,殷勤地问她:“稚音同学,你从哪个学校转过来的?都高三了,怎么会转学啊?”
林稚音不想和人说话,但卢成宇很执着,似乎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一连问了好几遍。无视大法没用,她捏了捏手指,只好回过头,冷起脸反问一句:“这些事情和你有关系吗?”
她语气平淡,说的话却辛辣,一股凛凛寒意劈头盖脸地袭来。
卢成宇被冻住了,一时落了脸面,神色尴尬。
从樾皱起眉头,为兄弟不平:“喂,林稚音,你不想回答可以好好说,犯不着上来就呛人。”
林稚音移动目光,看向从樾:“你在教训我?”
“我不是在教训你,是在告诉你,和同学说话友好一点。”从樾看着林稚音,好心好意道:“不然你会交不到朋友的。”
林稚音眼波微动,有什么情绪从她眼底翻涌而上,但很快就被压制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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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是谁都可以和我做朋友的。”林稚音说。
“你——”从樾还是第一次对女孩子生气,忍不住道:“林稚音,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不好讲话?”
林稚音抿唇:“很多人。”
“那你不改改。”
“为什么要改?”林稚音道:“我不觉得我这样有什么不好的。”
从樾一拳打在棉花上,觉得林稚音简直是个怪胎,一句话,字字带刺,扎得人不舒服。
她的性格和她的外表简直反差感拉满!
果然人不可貌相,从樾刚才还在想自己早上是不是冤枉林稚音了,她看上去不像是会勒索小孩的人。但现在他坚信自己的眼睛,她就是个徒有其表,说话尖刻,行事乖张的女同学!
六班转来一个新同学,还是个惊艳四方的美女,这消息不消多久就跟插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年级。
下课后,常常有其他班的人跑到六班窗外偷看林稚音,同班同学也会和她搭话套近乎,但无一例外都被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劝退了。
不到一天时间,六班的人对这位新同学的态度来了个天翻地覆的转变,从一开始的好奇、热情到后面的疏离、冷淡,大家心里形成了一个共识——这位美女只可远观,不可靠近,需敬而远之。
林稚音对众人疏远自己的局面并不在乎,甚至很满意。
她本来想和班主任提出自己一个人坐的,但她的同桌赵惟依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今天一天只和林稚音说了一句话——你坐我旁边,别影响我学习。
赵惟依在六班也是个怪人,留着极短的短发,戴着厚如酒瓶底的眼镜,整天埋头在课本试卷中,废寝忘食。
林稚音观察了下,发现赵惟依和自己一样不爱说话,对她也没有任何兴趣,便不打算换位置。
反正最后一年,应付下就过去了。
高三上学期还没完全进入总复习,开学初仍是要上新课。上午四节半死不活,下午四节活人微死,到了晚上还需要上自习,刷致死量的卷子,堪比十大酷刑,所有学生直接呜呼哀哉。
在这样的高压下,新同学带来的新鲜感很快消失殆尽。
没人关注,林稚音更加自在。
晚自习下课铃响起,她轻轻松了一口气,收拾东西时不小心将桌上的橡皮碰掉了。橡皮顺势滚到了后桌的势力范围,她弯腰去捡,撞上了同样俯身的从樾。
今天早晨的不愉快之后,林稚音和从樾就没再说过一句话,甚至有点敌对的意思。现在撞在一起,四目相对,一个目光火热,是愤怒的温度,一个眼神冰冷,也是生气的意思。
从樾长臂一捞,捡起了橡皮,林稚音掌心向上,示意他拿来。
从樾倒是没有为难,只是还橡皮的时候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今天早上你勒索小学生的事情我不会告状,但是你以后不能再做那样的事,再有下次,我可不会帮你瞒着。”
他说完似乎觉得不够有威慑性,又竖起两根手指头,隔空扣了扣他那一双炯然有神的眼睛,再点了点林稚音,一本正经地警告道:“我会时刻盯着你的。”
林稚音想从樾是不是港片看多了,在模仿香港警察,还觉得自己这样很帅。她面无表情,劈手夺过他手上的橡皮,坐起身,留给他一个完美的后脑勺。
2. 2早春
林稚音收好东西,背着书包离开学校,刚到校门口,有辆车对着她闪了下车灯。她认出是周黎的车,几步走了过去,坐到副驾上。
周黎接上林稚音,递了一份糕点过去,笑着说:“饿了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这是平湖很有名的小蛋糕,妈妈特意给你买的,尝尝。”
林稚音淡淡地扫了眼周黎手上的糕点,扭头看向窗外,生硬道:“我不喜欢吃甜的。”
“怎么会,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甜品了,有时候馋了,还会缠着我要吃蛋糕。我如果不给,你还会——”
林稚音听周黎提起小时候的事,没由来的一阵闹心:“你都说是小时候了。”
周黎面色一僵,眼神黯淡下去。
是啊,她们母女已经很多年没在一起生活了,她早就不了解林稚音的生活习惯和口味了。
很快,周黎敛起失落的情绪,没有强迫林稚音吃东西,转而柔声问道:“新学校怎么样?还适应吗?”
林稚音:“学校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周黎积极地询问:“和同学们相处得怎么样?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怎么又是交朋友?上午后桌那个“港警”这么说,现在她妈妈也这么说,交朋友就这么重要吗?
林稚音有点逆反情绪,问周黎:“你们花钱让我上学,是为了让我在学校交朋友的吗?”
周黎:“虽然学习很重要,但是你不能只学习呀,有时间还是要和同学多交流,多交朋友,学生时代的友情是最珍贵的。”
珍贵?
林稚音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恹恹地靠在椅背上,再次看向窗外:“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周黎本想借此机会和林稚音好好谈谈,此时见她消极回避,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她们母女间的关系需要慢慢修复,唉,慢慢来吧。
小学放学早,也不需要上晚自习,孙承灿很早就回家了。林稚音和周黎到家时,孙承灿正和他爸爸孙易晓在客厅里搭积木,父子俩说说笑笑,氛围十分融洽。
合家欢的气氛在林稚音到家的那一刻凝滞,孙承灿看到林稚音,害怕地往孙易晓身后躲。孙易晓站起身,客套地招呼道:“稚音回来了啊。”
周黎换了鞋,问林稚音:“你孙叔叔知道高三辛苦,给你煲了汤,你喝一碗?”
林稚音虽然是周黎的亲生女儿,但在这个家里是外人。孙承灿怕她这个姐姐,孙易晓这个继父和她关系尴尬,周黎还得顾忌她这个女儿的感受。
有林稚音在,他们一家三口都不自在。她摇了摇头,说了句“不用了”,背着书包往自己的房间走。
周黎喊了声“稚音”,话没说完,林稚音就关上了房门,拒绝交流。
周黎的表情顿时变得无奈又担忧,孙易晓走过去安慰她:“稚音才来平湖,还不适应,你给她一点时间。”
周黎说:“她以前不这样的,小时候她爱笑爱闹,总是围在我身边‘妈妈妈妈’的叫,向我展示新学的舞蹈,你不知道有多可爱。”
“现在……”
周黎苦笑着摇了摇头,感觉女儿变了个人。
她前夫林晟将女儿送来平湖前和周黎说过,林稚音的性格越来越古怪了,学校里的同学对她的评价都不是很好,她的一些行为也非常的出格,老师都劝家长要多管教。
周黎不知道自己和林晟离婚的这些年,林稚音都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她现在就是后悔,当初没有将林稚音带在身边,以至于缺席了她的成长。
……
林稚音回到房间,打开灯后,环视了眼陌生的房间。
从床单被罩到窗帘墙纸都是淡粉色的,周黎很用心地布置了这间房。她对林稚音的认知还停留在十岁之前,以为她现在还像小时候一样喜欢粉色,但林稚音已经不是无忧无虑的小孩了。
她把书包挂在椅背上,想了想,打开电脑,登上了聊天软件。
林稚音之前在江城一中读书,现在转了学,还没退出之前的班群。她点进群里,往上浏览了下聊天记录。
同学A:曾老师真的不再带我们了啊。
同学B:我听说他的状态受到影响,主动申请去了高一。
同学C:啊,怎么这样,我最喜欢上他的物理课了。
同学A:就是啊,曾老师经验丰富,讲题也讲得好,我还以为他会带我们到毕业呢。
同学B:偏偏在高三最要紧的时候换老师,新老师又要磨合一段时间,烦死了。
同学C:都怪林稚音,要不是她不检点,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同学A:就是,谁沾上她就没好事。
……
林稚音快速地浏览完班群的聊天记录,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不过唇瓣抿得紧紧的。这时候一个聊天框跳了出来,余扬给她发了条消息,问她转学去了哪所学校,还好吗?
林稚音没有回复,直接退出了聊天软件。
发了会儿呆,她动了动鼠标,将电脑的桌面壁纸改成了一句话——L''enfer, c''est les autres。
他人即地狱。
……
平湖中学和平湖小学就在隔壁,但中学上学的时间比小学早。周黎要想同时送林稚音和孙承灿去学校,孙承灿就得早起,如果两个孩子不一起出门,就得送两趟。
孙承灿正是贪睡的年纪,死活不愿意早起,提前去学校。林稚音不想因为自己一个寄住的外来客,让周黎和孙易晓为难折腾,一大早就出了门,自己搭公交去了。
昨天她不熟悉路,费了点时间,今天知道了学校的位置,搭车就方便多了。
清晨的公交车上人不是很多,除了几个和她一样背着书包,坐在位置上昏昏欲睡的学生,剩下的就是提着菜篮子准备去买菜抢鸡蛋的大爷大妈。
林稚音上了车,挑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戴上耳机,轻轻靠在窗户上,随着音乐放空思绪。
平湖是个小城市,离江城有四个小时的车程,不算太远,但经济发达程度却是天差地别。江城的GDP是省内的排头兵,平湖却是吊车尾,两座城市的经济水平在建筑上就能体现出来。
江城处处高楼大厦,办公楼林立,是一座名副其实的钢铁城市。而平湖相比起来朴素很多,马路两边的大楼皆不高,外墙斑驳褪色,一眼就能看出有些年头了。
周黎是平湖人,林稚音很小的时候跟着她回来过,自从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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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去世,周黎便鲜少回老家,林稚音自然也对这座城市没留下什么印象。
透过窗玻璃,林稚音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城市。高矮不一的建筑大楼,绿色葱郁的行道树,还有踩着自行车迎风前行的少年。
在公交车旁,从樾起身飞快地蹬着自行车,像是在和汽车角力竞速。清晨的风灌入他的白衬衫,将他的衣角吹拂起来,他整个人像是长出了翅膀,自由得快要飞起来。
林稚音眯了眯眼睛,视线不自觉地跟随着从樾,直至公交车将他甩到了后头,她的视野中却好像还残留着少年追风的影像。
姿态像一只白鸽,气势却像一只鹰隼。
公交车在平湖中学校门旁的公交站停下,林稚音下了车,摘下耳机放好,正要进校,一辆自行车倏地刹停在她的面前,扬起了一阵尘埃。
从樾望着远去的公交车,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拍了下车把手,遗憾道:“唉,又差一点。”
他说的话是惋惜的,但表情一点也不失落,甚至神采飞扬,大有总有一天会追上那辆公交车的昂扬斗志。
林稚音看着从樾在阳光下张扬的眉眼,实在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上个学都能这么开心,花样频出。
从樾回头看向林稚音,她今天穿了新校服,头发整整齐齐地束起来,扎了个丸子头,整张脸的轮廓完全露了出来,更显小巧精致。
高三了,学业压力大,学校各个方面也管得严,不允许学生将时间花在学习之外的事情上,严禁学生过分打扮。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年级里的一些女生会偷偷地化妆,搽个粉底抹个口红之类的,男生有的也会喷个摩丝,抓个发型。
从樾端详了林稚音好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你化妆了?”
这话没头没脑的,林稚音瞥向他:“没有。”
从樾弯下腰,凑近了去看:“真没有?”
林稚音被从樾骤然靠近的动作吓一跳,四目相对间,她眉头微蹙,不快道:“我化没化妆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为你好。”从樾坐在自行车上,一脚撑地,直起身往校门口的方向示意了下,说:“不出意外,今天是李老头查勤,他的眼睛可尖了,你要是化妆被他抓到,扣操行分不说,一千字检讨少不了。”
“李老头”就是高三年级的段长,林稚音昨天在年级办公室报到的时候见到他在训学生,的确不好说话。
她领了从樾这份好意,缓和下语气,道:“我没化妆。”
从樾根本不了解化妆这回事,只是平时看那些女生化妆,人会变白,嘴巴会变红,黑眼圈会不见掉,整个人看上去更精神,就以为林稚音化了妆。
有些人天生底子好,素颜也超凡脱俗。
林稚音就属于这种人。
从樾想到昨天课间打球时,那些男生对林稚音的统一评价:从天而降的校园女神。
单从外表上看,将林稚音称为平湖中学的校园女神一点儿也不为过,只不过比起长得漂亮的人,从樾更喜欢心地善良的人。
林稚音昨天的“勒索”行为还有对同学们的冷漠态度,从樾都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虽然他还没有完全了解林稚音这个人,但至少现在在他心里,她不是他的女神。
3. 3早春
林稚音和从樾在公交站前面对着面,不一会儿一个留着波波头,背着粉色书包的女孩走过来,不客气地拍了下从樾的肩,伸出一只手作索要状:“从樾,我的小笼包呢?”
从樾一拍大腿:“坏了,我给忘了。”
陶芯双手掐腰,一脸的不满,气势汹汹地质问道:“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我把我哥收藏的《灌篮高手》借给你,你就给我带一星期的小笼包吗?”
从樾自知理亏,摸摸鼻子说:“早上起猛了,忘了这事了。这样,中午我请你吃饭,食堂卡随你刷,怎么样?”
陶芯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和从樾讨完债,陶芯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林稚音,见她面生,就问从樾:“她是谁啊?”
从樾介绍道:“林稚音,我们班新来的同学。”
“就是她啊。”昨天六班转来个美女的消息传遍了全年级,陶芯自然也是听说了的,当下立刻恍然,上上下下打量着林稚音。
陶芯在女生中属于高挑的,但和林稚音比起来还矮了一小截,她在心里啧啧称奇,随后目光定在林稚音的脸上,盯着她看了几秒,不情不愿地承认道:“是蛮漂亮的。”
“勉强和我平分秋色吧。”陶芯挺起后背,傲娇道。
从樾“扑哧”一声笑出来,陶芯一个眼刀劈过去,恶狠狠地问:“你笑什么?觉得我说的不对?”
从樾憋住笑:“没有没有,你说的可太对了。”
陶芯给了从樾一个白眼,接着看向林稚音,目光在她挺直的背和颀长的脖子上转了一圈,好奇地问:“你体态挺好的,以前学过舞蹈吗?”
听到这个问话,林稚音的面色几不可察地一凝,本就淡漠的眼神变得更加漠然,脱口否认道:“没有。”
“不应该啊。”陶芯再次打量了下林稚音,笃定道:“你这站姿就是标准的正步位站姿,一看就是学过舞蹈的。”
林稚音要换姿势,但此时动了就是此地无银,她心里一急,忍不住拔声否认道:“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场面静了下来。
林稚音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扭头看向从樾,他眉头微皱,显然又觉得她没好好说话,对同学不友好了。
气氛有些凝滞,林稚音轻轻捏了下手指,冷着脸转身往学校里走。
“什么嘛。”陶芯嘴角下垂,不满道:“没学过舞蹈就没学过舞蹈,有必要反应这么激烈吗?”
从樾也不知道陶芯说的话哪里惹到林稚音了,不过林稚音这个人,雷点很多,随便和她说两句话都能让她不高兴,班上同学也是因为这样才疏离她的。他不觉得这是陶芯的问题,是林稚音这个人本来就不好相处。
“她说话就那样,你别放心上。”从樾说道。
陶芯不悦地嘟囔:“我们舞蹈社缺人,本来看她外形条件好,想邀她来的。现在看她爱搭不理的,还是算了吧。”
从樾看着林稚音独自离去的背影,随口接了一句:“她是不太合适。”
……
大课间,高中三个年级的学生倾巢而出,形成一股人潮涌向操场。当然这股人潮依照年级的不同,“流速”也不一样。
高一年级的新生还很有活力,连蹦带跳,激流勇进。高二年级有了一年的经验,稳重了许多,匀速流动着。高三年级挟沙带泥,负重前行,就像是枯水期的河流,随时都会断流。
但其中也有“异军突起”。
一下课,从樾就抱着球冲向了球场,虽然早操后只有十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但是爱打球的男生一分一秒都不会浪费,因此校篮球场从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从樾抄近道,熟门熟路地冲到了篮球场,将手上的篮球放在篮筐底下——这是男生之间默认的约定,谁先把篮球放在场上,这个场地就是谁的,后来者不能抢。
大部队磨磨蹭蹭的,还没集合完毕。
从樾见还有点时间,就折回去,打算去学校的小超市买一瓶水。超市在体育馆侧门,他绕道过去,经过拐角时听到另一侧有人说话,本来这没什么,学校里到处都是学生,但问题是他听到了林稚音的名字。
从樾倏地顿住脚,听了两句,才知道自己不小心撞到了有人在和林稚音表白。
那个看不着脸的男生满心欢喜地告诉林稚音,说他之前去江城一中比赛,在学校里见过她,那时候就对她产生了好感,再怀着一颗少男心,小心翼翼地询问林稚音愿不愿意和他交往。
转角那一头安静了好几秒,之后传来了林稚音毫无感情,甚至刻薄的声音:“对不起,我不喜欢戴眼镜的男生,像书呆子,很蠢。”
尽管没看到男生的脸,但从樾能听到他那一瞬间心碎的声音。
林稚音毫不拖泥带水地拒绝了前来告白的男生,看他一脸失望,落荒而逃,心口倏地一松。她定了定神,拿着手中刚买的水,转身要走,结果在转角处撞上了倚靠在墙上的从樾。
林稚音顿住脚,皱起眉问:“你站在这儿多久了?”
从樾如实回道:“从那哥们儿和你告白开始。”
“你偷听?”
“碰巧撞上了,这里是学校,又不是私人地盘。再说了,我有必要偷听吗?”
林稚音看从樾不是这么无聊的人,便不打算计较,绕开他想走,又被喊住了。
从樾:“你不喜欢人家,有必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吗?”
林稚音愣怔了两秒,很快敛起情绪,回头漠然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从樾站直了身体,垂眼看着林稚音,认真说道:“你那不是实话实说,是语言攻击,很伤人。而且,你喜欢人的标准就这么肤浅吗?只看外表?”
林稚音木然地点头:“嗯,我就是这么肤浅的人。”
从樾:“……”
林稚音清楚地看到了从樾眼中变化的情绪,是她熟悉的失望、不解、抵触,这些情绪让她感到安全。
她不需要别人喜欢她,最好所有人都远离她。
……
从樾买了水回到操场上,早操的前奏已经响起了。
卢成宇一边原地踏步,一边回头问从樾:“球场占到了吗?”
从樾挑挑眉:“有我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
“酷,你办事,组织放心。”卢成宇举起一只手,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再指向从樾,做出一个兄弟间惯用的动作。
从樾也回了一个相同的动作。
操场上,学生们挥手挥脚,动作不一地比划着,大多都在敷衍,只有在老师巡视到身边时,才会装模作样地将早操动作做到位。
在这种群体性的活动中,总有人能成为焦点。
卢成宇一边瞎舞着胳膊,一边回头喊从樾:“诶诶,你看右边,我们班班花,手长腿长的,做早操都比别人好看。”
“班花?谁啊?”从樾真诚发问。
卢成宇“啧”了一声:“还能是谁,你前桌林稚音啊,新晋的,她当班花谁能有意见?”
从樾指了指自己:“我。”
“你?”卢成宇“呦呵”一声,语气揶揄地问从樾:“你这个班草有什么意见?觉得她不够漂亮?”
从樾看向林稚音,她身形纤细,四肢修长,简单机械的体操动作由她做出来,就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美感。陶芯猜测她学过舞蹈,并不是毫无根据的。
一个转体动作,从樾和林稚音对上了眼,她冷冷淡淡地瞟他一眼,再面无表情地转回去。
想到刚才的不欢而散,从樾眉头一紧,直接道:“漂亮是漂亮,但她性格不太好。”
卢成宇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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罕:“你和她很熟吗?怎么就说人家性格不好。”
从樾瞥了卢成宇一眼:“你忘了她昨天怎么怼你的了?”
“那不是……”卢成宇面色讪讪,轻咳了声,说:“美女嘛,有点个性很正常。”
林稚音那叫个性?无差别地攻击人,纯粹是刻薄。
从樾摇摇头:“反正她在我这里就是徒有其表。”
卢成宇嘿嘿一笑,促狭道:“我看你心里就只有贾茹学姐,在你眼里,再漂亮的女生都比不上她。”
从樾咧嘴一笑,露出大白牙,坦坦荡荡地承认道:“那是,贾茹姐可是我的偶像,谁也比不上她。”
……
嘻嘻哈哈地做完早操,一解散,全体学生便乌泱泱地四散开去。
从樾和几个经常一起打球的朋友直接冲向球场,抄起篮球就上篮。上了高三,老师其实不鼓励学生做剧烈运动,但男生天性难抑,尤其是从樾,一天不打球就浑身不得劲。
课间紧张的十分钟,从樾在球场上左冲右突,短短时间内进了七八个球,十分畅快。
他心里有个钟,估摸着上课铃要响了,把篮球一抱,朝其他人招了招手:“走吧,要上课了。”
几人一起往教学楼走,路上,一班的宋衡勾住从樾的肩,塞给他一封粉红的信件,挤眉示意道:“好兄弟,帮个忙,把这封信交给你前桌。”
从樾本想说他前桌没人,转念又想到,哦,昨天开始有了。
他眨了下眼,确认道:“林稚音?”
“嗯哼。”
“不是吧,她才转来我们学校一天而已,你就看上人家了?”
宋衡仗着自己长得不错,家里有点钱,平时十分高调,年级里但凡有点姿色的女生他都勾搭过。此人还很薄情,喜新厌旧,见一个喜欢一个,说白了就是个花心大萝卜,为此不知道伤过多少少女的心。
从樾和宋衡关系一般,用卢成宇的话说他们是“竞品”——都是长得好,成绩不错,受女生欢迎的类型。
不过从樾倒不是因为存着和宋衡竞争的心理才不和他交好的,他纯粹是看不上宋衡的做派。但一个年级里常常打球的男生就那么几个,从樾当宋衡是球搭子,没计较那么多,只是没想到今天他会找自己帮忙,给林稚音送情书。
从樾想到不久前和林稚音表白的那位仁兄的凄惨下场,有良心地奉劝了宋衡一句:“林稚音可不好追。”
宋衡自负地笑了:“本少爷出马,就没有追不到的姑娘。你就帮我把信交给她,剩下的我会看着办的。”
预备铃敲响,宋衡一把把信塞进从樾怀里,拍了拍他的肩委以重任。
从樾两根手指夹起那封粉得发腻的信扫了一眼,信封上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稚音同学亲启。
后面还有一个笑脸。
那个笑脸看得从樾一个哆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有预感,林稚音不会喜欢宋衡这样的搭讪方式,不过喜不喜欢都与他无关,他就是当个邮差送封信而已。
从樾从后门走进教室,把篮球丢到课桌底下,又随手把宋衡的那封信放到林稚音的桌面上。
林稚音愣了下,拿起那封信,回过头去看从樾:“谁的信?”
“一班宋衡的。”
“哦。”林稚音不认识,直接把那封信丢进抽屉里。
从樾没忍住,问:“你不拆开看看?”
林稚音偏过头看他一眼,干脆道:“我不喜欢字丑的男生。”
你的标准还挺多,戴眼镜不行,字丑也不行。
从樾看老师走进了教室,只好把这句话咽进肚子里,拿出课本翻开,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的笔记。
大概是受到林稚音的影响,他的思绪莫名一拐,不由自主地想:我这字,应该不算丑吧?
4. 4早春
虽然现在都说审美多元化,但大众的审美取向趋同性还是很高的。
林稚音就是那种大部分人都会惊艳的长相,就算是不喜欢她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她是漂亮的。加上她气质好,转学到平湖中学后没多久,就在学校里有了名气。
如卢成宇所言,校花榜还真是变了天。
尽管林稚音已经非常低调了,但她在学校里还是很受关注。可能正因为是在校园里,除了学习外,能娱乐的事情实在太少了,所以大家才会跟风地去讨论一个人、一件事,引发极高的热度。
高三年级最近在热议的话题,是一班宋衡追求六班林稚音的事。
林稚音并没有拆开宋衡让从樾转交的那封信,这就已经是一种回答了。但宋衡并不放弃,之后每天都给林稚音送饮料,还是那种“霸总式”地送——单方面、强制性地给予。
林稚音每天来学校看到桌上放着的饮料都一阵心烦,又不想去一班找宋衡,和他搭话,就把饮料放到从樾桌上,让他退回去。
从樾也很心烦,和林稚音抗议:“喂,我不是你们的驿站,负责给你们送东西的。”
林稚音:“那你就替我告诉他,别再给我送饮料了,我不喝。”
从樾不明白自己怎么又成个传话的了,早知道这样,当初他就不帮宋衡送信了。虽然他乐于助人,但并不想变成一个跑腿的。
举手之劳变成了一直举手,烦得很。
打球的时候,尽管不情愿,从樾还是把林稚音的话带给了宋衡。本以为林稚音都这么说了,宋衡也该知难而退了,但隔天从樾就在自己桌上看到了一块蛋糕——林稚音让他退给宋衡的。
林稚音说不要饮料,宋衡就送吃的,不难想象,林稚音要是说她不要吃的,宋衡不仅不会收手,还会换成别的东西送过来。
从樾服了,难道追女孩就是要这么死皮赖脸死缠烂打才行吗?
从樾没追过,从樾不知道。
宋衡一直不露面地给林稚音送了半个月的东西,引发舆论的关注,刷足了存在感。在他认为,女生都是虚荣的,喜欢轰轰烈烈的追求,最好备受瞩目,好让别人羡慕她。在这样的前提下,再去求交往,十拿九稳。
宋衡以前撩拨其他女生就是这么干的,对林稚音,他采取了一样的战略,并且信心十足。
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终于在一个傍晚,宋衡制造了一个巧合,翩翩然出现在了林稚音的面前。
从樾打完球,咬着一根冰棍回教室,正好碰上宋衡将林稚音堵在了教室门口。
晚上还有自习课,走廊上的同学很多,大家表面上看着都在干自己的事,其实耳朵都竖了起来,眼珠子不断地往林稚音和宋衡所在的地方瞟。
宋衡和林稚音打招呼,像是熟人一样喊她“稚音”,询问她是不是要去吃饭,再“不经意”地说自己正好也要去吃饭,不如一起。
伎俩拙劣。
林稚音觉得这些男生真没意思,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招,不是送东西就是制造“偶遇”,好像一本书教出来的,没劲透了。
她不想浪费时间,便冷着脸,直接回绝道:“我不需要饭搭子,你去找别人吧。”
出师不利,宋衡没有就此放弃,往前一步继续殷勤道:“我不找别人,就找你。”
林稚音眉头一皱:“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不想和你一起吃饭。”
在众人面前被这么不留情面的拒绝,宋衡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但他心理素质还行,到底没有就此裂开。
“稚音,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啊?还是说从哪里听到了一些关于我的不好的传闻?我告诉你,那些都是假的,都是谣言。”
宋衡自以为深情地看着林稚音,款款说道:“希望你不要对我有偏见,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又是一个表演型人格。
从小到大,林稚音被很多男生追求表白过,她发现有些男生听不懂人话,越是被拒绝,他们反而会产生莫名的征服欲,愈发来劲。他们总是那么自信,觉得自己魅力十足,她早晚有一天会心动。
林稚音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处理这种事情上,被死缠烂打了几次之后,她便采取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直接撕破脸,让那些男生知难而退。
“什么谣言,我没听说过,也不感兴趣。我不想和你一起吃饭,只是单纯看不上你这个人而已。”林稚音掐了下自己的手,用讥诮的语气说道:“你有我高吗?我不喜欢个子矮的男生,很逊。”
“还有……”林稚音克制住内心深处想要退却的念头,逼迫自己强硬起来,“以后别再给我送东西了,我不缺吃的不缺喝的,你有这闲钱,不如给自己买点钙片补补。”
宋衡的笑僵在了脸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非常难看。
他的个子其实比林稚音高,但高不了多少,加上女生显个儿,林稚音在女生中就属于高个儿,她身材比例好,看上去高挑,视觉上就压了一头。
一直以来,身高都是宋衡的痛点,他在男生堆里的确不拔尖,尤其年级里的人经常将他和从樾放在一起对比,说他虽然家境好,比从樾精致会打扮,但个头儿矮了一截,气势上便差了几分。
宋衡虽然没表现出来,但是心里对此耿耿于怀。林稚音一来就揭他的短,让他彻底下不来台,前后不到十分钟,宋衡对林稚音见色起意的喜欢就变成了咬牙切齿的憎恶。
恨她不识抬举。
恨她让自己在同学面前颜面尽失。
周围的同学面面相觑,不敢相信林稚音居然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宋衡,并且狠狠地羞辱了他一顿。
从樾在一旁目睹耳闻全程,心情也十分复杂。
纵使他看不惯宋衡轻浮的作风,但林稚音的做法也忒过激了。
对仇人也不过如此了吧?
从樾长相出挑,上了中学以来,很受女生的青睐,常常会被表白。对于异性的好感,即使他不喜欢对方,也会尊重这一份心意,妥善地回绝对方。所以看到林稚音这么简单粗暴甚至予人难堪的处理方式,他心里是不赞同的。
认识不过半个多月,从樾对林稚音已经有所了解,她这个人待人接物的方式格外的冷漠,完全没有温度,和拿刀子无差别地攻击人一样,让人不敢靠近她。
看着面色惨白,如同落水狗一样狼狈的宋衡,从樾把冰棍咬得咯咯作响,同时在心里感慨:喜欢上林稚音的人可遭老罪了。
幸好他不喜欢。
……
林稚音一战成名,拒绝宋衡那天后,她在学校了有了个新外号——毒舌女神。
大家欣赏她外貌的同时,都会感慨她那一口淬了毒的嘴,简直就是美女蛇,冷不丁就喷射毒液,直击要害。
林稚音出名的同时,周围人也更加疏离她了。女生们觉得她性格尖锐,实在不好相处,便不与她来往。男生们不想像宋衡一样,当众被羞辱一番,便也知情识趣地没了花花心思。
对于被“孤立”的局面,林稚音无有不满,甚至感到一丝扭曲的安心。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薄弱的,具有欺骗性的,就连有血缘关系的父母都不可靠,旁人更是不可信。
她不想陷进人际关系的漩涡之中,所以从一开始就拒绝建立联系,杜绝了对自己不利的可能性。
十月,平湖夏意正浓,太阳仍是酷热难当。
国庆七天假期,高三年级发下来的卷子都能把人给活埋了,但抱怨归抱怨,所有学生还是老老实实地背着沉重的书包回家,准备负重为祖国庆生。
以前国庆小长假,林晟图省事,会给林稚音一笔钱,让她自己看着办。林稚音不好玩,她对旅游、娱乐都没有兴趣,放假的时候往往就是出门找个安静的店,一呆就是一天。
第一年来平湖,林稚音对这座城市不熟悉,假期也不知道能去哪儿,刚开始两天她就待在房间里学习,除了吃饭,其余时间闭门不出。
周黎怕她憋出病来,第三天硬拉着她出门,说是有庙会,带她去看看热闹。
平湖是个民间信仰氛围十分浓厚的城市,但凡有个什么节日,都会有酬神活动,搭台唱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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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歌载舞,好不热闹。每当这个时候,十里八乡的人都会前来凑热闹,拜一拜神明,沾沾福气。
国庆是大节日,平湖为此办了三天的庙会来庆祝。
今天是庙会的收官日,也是最热闹的一天。这一天,“神明”会出游巡街,给人们送去祝福,因此前来瞻仰参拜的人非常多。
林稚音从小在江城长大,很少去乡镇,更没怎么参加过乡土活动。她对这种酬神活动的了解,除了新闻报道里敲锣打鼓,烟火缭绕的画面,就是语文课本上鲁迅先生文字描绘的场景。
林稚音不喜欢人,更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但周黎很坚持,说什么都要带她去体会下当地的民俗文化,她拧不过,只好跟着出了门。
庙会的举办地不在城区,而是在近郊一个叫白石的小镇上。周黎带着林稚音还有孙承灿到白石镇时,游神活动已经开始了。
因为“神明”游街,街道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周黎好不容易找了个制高点,拉着林稚音,抱起孙承灿站在花坛上,引颈去看。
这一瞧,林稚音就看见了熟面孔。
在游神队伍的前头,从樾穿着一件白T,搭一件红色的马甲,一手捧着香炉,为“神明”驱开人群,开辟出一条道路。
周黎怕林稚音不了解,在一旁给她解说。
每逢庙会活动,白石镇的理事会会专门挑选年轻帅气的男子作为“净炉手”,为“神明”敬香开道。能被选中的男生不说是万里挑一,也是千里挑一的青年才俊。
林稚音闻言,再次看向从樾,见他面色庄严,捧着香炉,动作有模有样的,和在学校里跳脱的模样形成反差,不由得在心里暗哂:没想到他除了当学生,在社会上还有这一层身份。
游神队伍穿过白石镇的大街小巷,队伍走到哪儿,人群就跟到哪儿。
孙承灿爱凑热闹,双腿一落地就跟着人潮跑,他个头小,周黎怕他丢了,紧紧地跟随着。好不容易把人拉住了,一回头,已经看不到林稚音了。
林稚音不喜欢人挤人的感觉,所以并没有跟随大部队前进,而是待在原地,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从花坛上下来。
和周黎走散,林稚音也不慌张,她这么大个人了,总不至于还能丢。再者说,她知道周黎把车停在了哪儿,实在不行,去车旁等着就好。
林稚音给周黎发了条消息,之后就在镇上闲逛。
这几年平湖政府大力开发旅游资源,白石镇作为百年古镇,是重点扶持的项目之一,现在已经小有气候了。
午后太阳毒辣,林稚音进了镇子,贴着阴凉处走,没多久,在镇子中心看到了一家“吴奶奶手工凉粉店”。她想找个地方歇着,没多犹豫,走进了店里。
店里有三三俩俩避暑的客人,林稚音一进店,冰柜后头的吴奶奶便慈祥地笑着问她:“小姑娘,来一碗凉粉啊?”
林稚音点了下头,找了个位置坐下。
很快,吴奶奶端上了一碗甜水,林稚音看着碗里装着果冻样的东西,一时愣住了。她以前吃过的凉粉都是白色或者透明状的冻体,但这家店的凉粉是淡黄色的,她从来没见过。
加了色素?
“这是我们平湖的特色凉粉,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完全是纯天然的,小姑娘,你尝尝看。”吴奶奶似乎是看出了林稚音的迟疑,蔼然开口道。
既然能开店做生意,那卖的东西应该不会有问题。
林稚音只犹豫了片刻,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尝了尝。凉粉吃进嘴里甜滋滋冰凉凉的,带着一种独特的清甜,十分可口。
她拌了拌碗里的凉粉,翻出了底下的水果粒,还有芋圆和红豆之类的小料。
吴奶奶盈盈笑着说:“我外孙说现在年轻人都喜欢吃这些东西,你刚才说没有忌口的,我就每样都给你加了一点。”
林稚音道了声谢,再次连汤水带凉粉一起舀了一勺,几口下去,暑气顿消。
没想到平湖还有这样的特色甜点,和以前吃的都不一样,为了这一碗凉粉,林稚音觉得今天跟着周黎出门一趟,挺值的。
5. 5早春
周黎给林稚音回了条消息,说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回家。林稚音估摸着大概是孙承灿玩疯了,乐不思蜀,不愿意回去。
既然都出来了,林稚音也不急着回去,她在凉粉店里坐着纳凉,用手机软件背单词,干着在家里一样的事,便也没觉得回不回家有什么区别。
吴奶奶见她一个人坐着,切了盘西瓜送上来。
林稚音摆手说不用,吴奶奶把果盘推过去,劝她不用客气:“天气太热了,吃块西瓜消消暑。”
林稚音看老人家坚持,便从善如流地拿了一小块西瓜。
三四点钟的光景,店里没什么人,吴奶奶看林稚音面善,就坐在她对面,问她:“你是平湖人吗?”
林稚音咬了一口西瓜,摇了摇头,想了想,答道:“我妈妈是平湖人。”
“那你是从外地过来,专门来看游神的?”
林稚音迟疑了下,说:“我现在在平湖读书。”
吴奶奶了然地点点头,从林稚音的长相判断出她的年纪,询问道:“读高中?”
林稚音颔首。
“平湖中学?”
“嗯。”
吴奶奶笑了笑,道:“巧了,我外孙也在那儿读书呢,兴许你还见过他,他今天当净炉手去了。”
林稚音咬西瓜的动作一顿,还没问吴奶奶,她的外孙是不是叫从樾,下一秒就有人掀开店里的空调门帘,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外婆,给我来一碗凉粉,加冰沙,我快热死了。”从樾大步走进店里,直奔空调底下,扯着领口吹着冷气,舒爽地喟叹一声。
看到大外孙,吴奶奶立刻眉开眼笑,问道:“游神结束了?”
从樾点头:“嗯,已经把神像送回庙里了。”
“你外公呢?”
“他还要留下来主持祭拜仪式,我先回来了。”
从樾说着转过身,这才发现坐在外婆对面的林稚音,愣了下,惊讶道:“林稚音,你怎么在这儿?”
林稚音把手中的瓜皮放下,平静地回道:“躲太阳。”
吴奶奶意外:“阿樾,你和这个小姑娘认识啊?”
从樾说:“同班同学。”
“这么巧啊,那正好坐着聊聊天。”
吴奶奶招呼从樾好好招待同学,自己去给他弄凉粉去。从樾摸了摸头,坐在外婆原先的位置上,和林稚音面对着面,两相沉默。
从樾其实很健谈,对谁都大大方方的,但对着林稚音,他就无话可说。
同班一个月,还是前后桌,他们一天说不上一句话,只有传递卷子的时候才会短暂地接触一下,其余时间他们的关系比普通同学还普通。要知道,从樾和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赵惟依都能搭上两句话。
从樾瞄了眼林稚音面前的桌上空了的碗,挑了个话头,问:“凉粉好吃吗?”
林稚音如实应道:“比我想象的爽口。”
“那当然,我外婆可是平湖凉粉制作工艺的传承人,这家店她开了几十年了,口碑很好的。”从樾下巴一挑,与有荣焉一般。
林稚音把目光投向从樾身上的红大褂,那是白石镇理事会统一发放的服装,专门给庙会工作人员的。
大褂颜色艳丽,上面还印着黄色的字,说实话是有点土的,但穿在从樾身上却不显得俗气。可能是他青春正盛,压得住这种颜色搭配,反正有一种少年意气。
从樾低头瞧了自己一眼,再抬起头问:“你今天是来参观庙会的?”
林稚音点头。
“那你有看到我吗?”从樾不经意地坐直了身体。
林稚音:“看到了。”
从樾眼神炯炯地看着林稚音,暗含期待:“怎么样?我表现的还不错吧?”
林稚音回想起从樾捧着香炉,踏着奇怪的步子在前面开道的模样,说实在的,有点像是在跳大神,需要一定的信念感。
她抿了下唇,表情有一丝丝的微妙。
从樾见林稚音迟疑,就知道她想说的话并不是他想听的。他“啧”了一声,轻哼道:“我可是已经有两年的净炉手经验了,我外公这个前前前前前前前净炉手都夸我做得好。”
林稚音开口:“我没说你做得不好,就是……有点滑稽。”
“林稚音你这人……”从樾撇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我只是在陈述我的真实感受而已。”
“算了算了。”从樾放弃从林稚音那里听到好话,相比起她对宋衡的攻击性,她只是说他“有点滑稽”而不是“跳梁小丑”就已经是嘴下留情了。
吃完一碗凉粉冰沙,从樾从里到外凉爽了。他看了眼时间,打算去庙里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走之前,从樾问林稚音:“你不是来参观庙会的吗?一直坐在这里,一会儿活动都结束了。”
林稚音问:“还有什么活动?”
从樾回道:“庙前广场搭了戏台,可以看戏,那里还有很多游乐项目,你可以去逛逛……来都来了。”
林稚音想了想,估摸着周黎和孙承灿现在就在广场那里,她正好过去和他们汇合,晚点一起回家。
“走吗?”从樾站起身,“我带你过去。”
林稚音不认识路,思索两秒,点了下头,和吴奶奶道了别,跟着从樾离开。
出了店,太阳仍是威力不减,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
从樾看林稚音被晒得眼睛都睁不开,又觉得她这么白,晒黑了可惜,便让她站在原地等着。他几步钻进巷子里,没一会儿手上拿着个草帽走出来。
“这帽子新的,你戴着吧。”从樾把草帽递给林稚音。
草帽是全国各个景区的同款,林稚音的确晒得不行,便没作推辞,接过帽子戴上。
“帽子多少钱,我给你。”
从樾摆摆手:“刘姨没收我钱,你也不用给我了。”
他认真地打量了林稚音一眼,说:“你戴这帽子好看,正好也能给刘姨做做宣传,一会儿要是有人问你帽子是哪里买的,你就说在‘阿芬精品店’里买的。”
从樾就这么坦坦荡荡地夸林稚音好看,却一点儿不显得轻浮猥琐,令人反感。
林稚音眼神微动,难得地没有回绝别人的请求,点了下头:“好。”
从樾领着林稚音抄近路前往大庙,路上碰上了几个扎堆坐在房檐下吃冰棍避暑的男生,几个人看到从樾和一个姑娘走在一起,你推推我,我推推你,互相示意。
其中一个看着大点儿的男生拔声问从樾:“阿樾,交女朋友了啊?挺漂亮的。”
从樾回道:“是同学。”
男生摆明了不信,朝从樾挤了挤眼睛,暧昧道:“交女朋友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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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是你可得把持住了,不然下次净炉手可就换我来当了。”
这话说完,几个男生心领神会,齐齐笑出了声。
从樾闻言皱起眉头,走过去不客气地踢了踢说话那男生的脚,语气里带点警告意味:“少在女孩子面前讲些有的没的,想取代我当净炉手,再等八百年吧你。”
“哟哟哟,这话说的,那你不得守八百年的身啊,忍得住吗你?”
几个男生嘻嘻哈哈的,越说越不着调。
从樾作势挥了挥拳,考虑到林稚音在场,便没多搭理他们,招惹出更多的骚话。
离得远了,从樾看向林稚音,咳了声,说道:“那些人瞎说八道的,他们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那几个男生说话带点口音,林稚音其实没太听清他们讲的什么,倒是听见了从樾说的话。她“哦”了声,冷不丁问:“净炉手很抢手吗?那么多人想当?”
从樾一听来劲了:“那当然了,净炉手的选拔标准很高的,可不是谁都能当上。”
“选拔标准?”林稚音看向从樾,“比如?”
从樾微微挺起胸膛,清了清嗓,说:“首先长得要标致。”
“标致?”
林稚音上下打量了从樾一眼,从樾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想到林稚音之前损人的“战绩”,他一惊,立刻道:“你该不会想说我长得也不怎么样吧?喂,林稚音,我在学校校草排行榜上可是动态前三的!”
动态前三,还挺严谨。
林稚音没忍住翘起了唇角。
从樾只在林稚音脸上看到过冷淡的表情,从来没见她展颜笑过,一时晃了眼。怔忪片刻后,他开口说道:“你笑起来看上去好亲近多了,为什么在学校里不多笑一笑?”
林稚音闻言,倏地敛起了笑意,又恢复了惯常的冷脸,就好像从未笑过。
“我为什么要显得好亲近?”
从樾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理所当然道:“你总是冷着脸,同学们都不敢和你搭话。”
“他们不和我搭话更好。”林稚音淡淡道。
“为什么?”作为一个喜欢交朋友,喜欢和人交流的人,从樾实在不理解,“你在以前的学校也这样吗?不和同学交流?”
林稚音默然。
从樾问:“不觉得孤单?”
林稚音抿唇:“不会。”
从樾看向林稚音,想了想,说:“但人不是孤岛,你就算喜欢独处,也没必要把所有人都拒之于千里之外,不接受别人的好意。”
林稚音不冷不热道:“世界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好意。”
但会有平白无故的恶意。
从樾发觉林稚音看事情看人看事的角度总是非常地极端,他摇摇头:“怎么没有,就拿我来说,难道你觉得我送你这顶帽子是不怀好意吗?”
林稚音下意识扶了下帽檐,盯着从樾的脸看了几秒,吐出两个字:“难说。”
从樾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简直要被林稚音油盐不进的态度给气死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咬咬牙道:“林稚音,我知道学校里有很多男生喜欢你,但是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对你没有别的想法。”
他说完犹觉得不够,忿忿地补了一句:“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不怀好意,尽管放心好了!”
6. 6早春
从樾将林稚音带到庙前广场后,就去庙里帮忙去了。
毫无疑问,他们这次又是不欢而散。
林稚音并没有误会从樾对自己有好感,她还没自恋到觉得天下的男生都喜欢自己的程度。她指的“不怀好意”并不单单是感情上的,他误解了她的意思,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他们的关系本来就不怎么样,不在乎更坏一点。
从庙会回来后,剩下的几天国庆假,林稚音怕周黎又拉着自己去哪里凑热闹,便主动离开家,去附近的一家书店里复习。
七号晚上有自习,傍晚夕阳西下时分,沉寂了七天的校园重新热闹了起来。
林稚音吃完饭,背着书包去教室,才到班级门口,忽然听到班上有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倏地顿住了脚。
班里一个女生说:“你们知道林稚音为什么都高三了还转学吗?”
“为什么为什么?”有人追问。
“我这次放假去江城玩,见了一个在江城一中读书的朋友,他告诉我,林稚音之所以转学,是因为……”那个女生压低了声音,其实并没什么效果,反而给人一种要说的事情“不可告人”的感觉。
“她勾引学校的男老师。”
这话一出,班上一阵哗然。
林稚音眉头一紧,无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子。
前后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她的罪名已经从说谎诬陷到勾引男老师了,兴许再过不久,她就会被钉在耻辱柱上,成为江城一中的反面教材。
江城离平湖说远不远,真要打听什么事情也很容易。转学来平湖中学的这一个月,林稚音知道很多人私下里都在猜测她高三转学,还是从江城转来平湖的原因。她不说,有心人早晚会知道,只不过她没料到传言已经演化到了这个地步。
班级里的同学对这一消息纷纷发表看法,议论个不停。
林稚音垂下眼,正在想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待着,让他们再尽情地讨论一阵子,还没等迈开脚,教室里就有人不耐烦地制止道:“行了,没有根据的事情就不要说了。”
林稚音一怔,有些意外。
从樾的嗓音很容易分辨,没有了变声期的沙哑,又不像其他男生那样低沉。可能跟性格有关,他说话时的语调总是轻快昂扬的,所以声音非常清冽干净,像是一泓清泉。
班上有人不同意从樾的话,反驳道:“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既然江城一中那边的人这么说,那就不是空穴来风。”
“空穴本来就会来风,不是亲眼看到的事情就别瞎传了,一个两个的随口一说,谣言就产生了。”
从樾说得凛然,一开始分享八卦的那名女生有些尴尬,又不太服气,开口说道:“这不是谣言,我朋友和林稚音以前是同班同学,他说当初林稚音的这个事情在学校里闹得挺大的,所以学校才会将她劝退。”
“而且……”那女生停顿了下,向别人寻求认可似的,说:“你们不觉得林稚音的性格很不好吗?冷冰冰的,特别不好相处,我每次跟她说话都胆战心惊的,害怕不小心惹到她。”
林稚音闻言,轻轻咬了咬唇。
班上的人对林稚音的评价大多一致,此时并没有反驳,只有从樾出声说道:“她性格好不好和她做什么事情有直接的因果关系吗?不能因为她不好说话,就把莫须有的罪名加在她身上吧。”
“要是用性格就给人定罪,还要法庭干什么?把全世界不好说话的人统统关进牢里算了。”从樾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不以为意,“也不见得好说话的就一定是好人,伪善者多了去了。”
从樾这么一说,班上其余人都无话可说,悻悻然地终止了关于林稚音的讨论。
林稚音在门外站着,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等晚自习铃声敲响了,才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走进教室。
到了座位旁,她放下书包,看向从樾。
从樾被看得笔都不会转了,心里头瘆的慌。他低头瞅了瞅自己,衣服没穿反,也很干净啊。
难道是脸上有花?
从樾摸了摸自己的脸,警惕地问:“林稚音,你看着我干嘛?”
林稚音难得的没有冷脸,柔和了语气,说了句:“净炉手的选拔标准是挺高的。”
“?”没头没尾的,这是在夸他?
从樾一头雾水,满脸的不解。
林稚音不会是中邪了吧?
晚自习开始,教室里安静了下来。
林稚音察觉到一些同学在偷偷地打量自己,兴许还在琢磨着刚才听到的“传言”。虽然从樾那么说了,但她知道很多人还是会倾向于“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蛋”。他们一定觉得她要是什么都没干,就不会有那么离谱的传言传出来。
最主要的是,如果不是情节严重,她怎么会平白无故地从大城市转学到三线小城来。
转学这件事成了她“勾引老师”的铁证,尽管她并不是因为被劝退才换学校的。
林稚音不想去解释,因为很早之前她就明白,自证是没有用的,别人只会以为你是在狡辩,更多的人并不想知道所谓的真相,仅仅只是想看热闹,图个刺激。你去澄清了,他们反而会觉得扫兴。
所以,与其浪费时间精力去和不相干的人解释,不如任由他们误会好了。
反正无人在意她的感受,包括她自己。
……
国庆七天假后,高三年级迎来了一次月考。月考结束那天正好是周五,晚上不用上自习。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林稚音独自离开学校,搭乘公交车回家。或许是两天的考试消耗了精力,考完后她整个人放松了下来,戴着耳机坐在摇摇晃晃的车上,不小心睡了过去。
一觉惊醒,公交车已经开到了不认识的地方。
林稚音在下一个站点下车,左右顾盼,发现自己到了郊区。
身处陌生的地方,四下荒凉,她倒是不慌张。平湖这座城市对她来说本身就是陌生的,就连那个“家”也是,所以她不急着回去。
下车的站点正好在河堤上,盛夏堤岸上绿草青青,不知名的野花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太阳金色的余晖倾洒在河面上,像是火山的岩浆,淌满了整条河流。
林稚音许久没见过这么壮观的日落了,她沿着阶梯走到堤岸上。在这个杳无人烟的地方,听着耳机里轻柔的音乐,难得的全身心放松,不自觉地展开双臂,随着音符踮起了脚尖。
从樾他妈这段时间出差,他爸做饭太难吃了,他勉为其难地吃了一周,在被毒死之前,总算是熬到了周末,能去外公外婆家蹭饭,改善下伙食了。
考试结束后,他逃离那群要逮着他对答案的同学,一溜烟离开学校,蹬着自行车全速前往白石镇。途径镇外的河堤时,目光一瞥,毫无预兆地看到了在落日下翩翩起舞的少女。
少女的舞姿轻盈优美,就像是天鹅的化身一样,在夕阳下美得不可方物。
从樾不自觉地刹住了车,在原地看得出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夕阳完全没入远处的山峦,留下红霞满天。
林稚音许久不曾起舞,一舞跳毕,微微出汗,迎着风整个人却十分畅快。她摘下耳机挂在脖子上,最后看了眼似火的晚霞,转身要从河堤底下走上去,一抬头和从樾的视线撞个正着。
她扬起的嘴角倏地凝住。
从樾却笑了,他朝林稚音挥了挥手,喊道:“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林稚音拾步上台阶,到了从樾跟前,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模样,好像刚才在河堤上纵情起舞的人不是她一样。
“你为什么在这里?”林稚音问。
从樾的眼睛往一个方向示意:“前面一公里就到白石镇了……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林稚音扯了下书包的带子,回道:“坐过站了。”
从樾了然地点了下头,目光不自觉地看向林稚音微微酡红的双颊。想到刚才她在夕阳下翩然窈窕的舞姿,喉头莫名地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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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从樾别开眼,轻咳一声问。
“再搭公交坐回去。”
从樾看了眼自己的腕表:“市里到白石镇的公交只有一班,现在已经过运营时间了。”
林稚音说:“那我打车回去。”
从樾:“今天镇上没活动,估计打不到车,这么晚了,网约车也不好找。”
林稚音拿出手机尝试着约车,果不其然,方圆几公里之内都无人接单。
眼看着晚霞散去,天色渐渐暗下,从樾想了下,说:“你跟我去镇上吧,兴许能搭到顺风车。”
林稚音表情犹豫。
河堤这里虽然不算荒郊野岭,但也是人迹罕至,镇上除了钓鱼佬还有一些贪凉的小孩,鲜少会有人过来。
从樾是不可能让林稚音一个女孩独自待在这里的。他一踩脚蹬,将自行车往前挪,回头示意道:“上来,我载你去镇上。”
林稚音左右看了看,这里的确是没有别的车经过,如果不去白石镇,估计真打不到回市里的车。
她抿了下唇,抬眼看向从樾:“你载得动我吗?”
从樾看着林稚音细溜的身材,骄矜道:“我妈坐我后座我都骑得动,你比她瘦,上来吧,摔不着你。”
林稚音还在迟疑,从樾就这么耐心地等着,也不催促,过了会儿感觉到自行车后座一重,满意地笑了。
“要出发了,你坐稳了。”从樾身子前倾,做出一个蓄势待发的姿势,高声道。
少年奋力一踩,自行车车轮一滚,载着少女缓缓前行,将青青河堤抛在了身后。
自行车迎着熏然晚风行进,从樾没说大话,一路上骑得很稳。到了镇上一家独门独户的小院门口,他刹停车,说:“到了。”
林稚音从后座上下来,抬起头打量着眼前古朴的小院,从门外往里看,能看到院子里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像是一家民宿。
“这里是?”林稚音回过头问。
从樾停好自行车,回道:“我外公外婆家。”
林稚音之前光顾过吴奶奶的凉粉店,还以为她就住店里,现在看来并不是。
“你跟我进来。”从樾朝林稚音招手,自己几步跑进院子里,扯着嗓子喊道:“外公外婆,我来了。”
这时从里屋走出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一边剥着荔枝,一边冲着从樾说道:“行了,阿樾,你外公外婆还没聋呢,用不着喊这么大声。”
从樾看到女人,面色惊喜:“潇潇,你出差回来了啊。”
唐潇潇把荔枝塞进嘴里,不客气地拍了下从樾的脑袋:“没大没小,喊妈。”
从樾一笑,见唐潇潇又抬起了手,闪身一躲,乖乖地喊了声“妈”。
唐潇潇满意地收回手,目光一错,才看到从樾身后的林稚音。她愣了下,对着从樾诧异道:“我和你爸都以为至少要等高中毕业后你才会往家里带姑娘,没想到我们还低估你了。”
“你别瞎说,小心我和外公外婆告你的状,说你嘴上又没个把门的。”从樾威胁完自己的亲妈,这才侧过身,介绍道:“林稚音是我同学,她公交车坐过站了,我就让她跟我来镇上了。”
唐潇潇一听是同学,立刻正经了起来,拿出了长辈的姿态,对着林稚音亲切地笑道:“原来是同学啊。”
林稚音知道唐潇潇是从樾妈妈的那刻,心里讶然,但又觉得合情合理。她低下头,礼貌地问了好。
从樾指了指屋内,说:“林稚音,你在我外婆家坐一会儿,我让我妈帮你问问看有没有回市里的顺风车。”
林稚音垂眸,道了句:“谢谢。”
从樾第一回听林稚音态度温和地道谢,愣了下,很快轻咳一声,道:“小事一桩,没什么好谢的。”
唐潇潇端详着林稚音,暗暗赞叹“真漂亮啊”,随后看了眼不自在的儿子,心里老怀大慰:高三了,家里这个臭小子的青春期荷尔蒙总算开始躁动了,不怕他会一辈子当净炉手了。
7. 7早春
时间不早,从樾的妈妈让林稚音留下吃饭,说等吃完饭,从樾的爸爸正好过来,到时候他们再开车送她回家。
林稚音不愿意叨扰别人,但从樾都没让她把拒绝的话说出口,直接和他外婆说晚上要多加一副碗筷。
林稚音被从樾妈妈拉进了屋内,最后考虑到镇上一时半会儿没有车回去,她又不愿意让周黎下了班后还特地过来接自己,便留了下来。
晚上,从樾的外公外婆做了一桌子菜,从樾习惯性地要在亲妈身边坐下,唐潇潇把人一提溜,道:“你坐边上去,让稚音坐我旁边。”
她这是体贴林稚音,怕她坐从樾这臭小子身边不自在。
从樾顺从地挪了位置,唐潇潇拉着林稚音坐下,给她舀了一碗汤,说道:“今天考试累了吧,喝碗排骨汤补补。”
从樾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碗,说:“我也考试了,为什么我没汤喝?”
唐潇潇给了他一个白眼:“你多大人了,懂不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理,要喝自己舀。”
从樾不满:“潇潇,我才是你亲生的啊。”
“不用你提醒我这个‘残酷’的事实。唉,当初我就想要个女儿继承我的美貌,结果生出了你这个臭小子。”唐潇潇故作痛心地叹了一口气,看向林稚音的眼里满是欣赏,“我要是有个像稚音这么漂亮的女儿就好了。”
从樾轻哼:“你就别惦记别人家的女儿了,有个像我这么帅气的儿子就知足吧。”
“行了,你们娘俩别贫了,让人看笑话。”从樾的外公嫌弃地看了自己女儿外孙一眼,再蔼然地看向林稚音,热情地招呼她:“姑娘,别客气,吃菜。”
唐潇潇给林稚音添了饭,见她眉眼漂亮,但实在眼生,忍不住问:“稚音,你和阿樾是同班同学?照理说你这么漂亮,我不应该会没注意到啊。”
从樾说:“她这学期才转学过来,你之前都没见过她,肯定注意不到啊。”
唐潇潇感到意外:“稚音是转学来的?从哪里转过来的?”
林稚音回答:“江城。”
“怎么会高三转学,是不是因为学籍问题?”
林稚音沉默,从樾看她一眼,想到了之前班级里的议论,直接对自己的亲妈说:“潇潇,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打听了?”
从樾给了唐潇潇一个眼神,唐潇潇立刻懂了,林稚音会转学大概有什么难言之隐。她马上岔开话题,自嘲道:“哎呀,看来我也的确是上年纪了,都变啰嗦了。稚音,你别介意啊。”
说着,唐潇潇给林稚音夹了一块炖牛肉,招呼她吃饭,之后就没有再接着问下去。
林稚音扭头看向从樾,他埋头吃得正香,完全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但她知道,刚刚他是有意替自己解围的。
林稚音摸不清从樾的想法。
他一点儿也不好奇她为什么会转学吗?也不介意她是不是真的“勾引”了老师?之前他看到她“勒索”小学生,之后几次又对她的言语行为颇有微词,她还以为他会特别不待见自己,现在看来,好像没有?
吃完饭,从樾的爸爸还没到,唐潇潇喊从樾带林稚音去镇上逛一逛,正好消消食。
晚上庙前广场有表演,从樾本身就想去转一转,再听他妈吩咐,二话不说,喊上林稚音一起出门。林稚音搭不到车回家,只能客随主便。
白石镇每逢农历初一十五,会在庙前广场组织民俗表演。今天正好是十五,圆盘似的月亮悬挂在天幕上,月色皎洁。
从樾和林稚音到庙前广场时,表演正好开始,围观者不计其数,硬生生地把广场四周围出了四面人墙。
从樾是凑热闹的老手了,知道哪里看表演效果最佳。他在前面开道,占了个视野绝佳的位置,回头示意林稚音站到自己前面,再帮她挡住后面不住往前涌动的人潮。
开场的表演是舞狮,两只狮子跃上跃下,活泼可爱,将现场的气氛炒热了。
舞狮表演结束后,又有杂技、戏曲、歌舞等节目一一上演,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啧啧惊叹。
林稚音以前没在现场看过民俗表演,今天身临其境,完全被现场的气氛感染了。
在看到场上的舞蹈演员表演名为“采茶”的民间舞蹈时,她对这种活泼欢快又极具故事性的舞蹈感到新奇,眼睛一瞬不瞬地瞧着演员们的动作,看入迷了。
“这个舞蹈很特别。”林稚音忍不住说了句。
“采茶舞啊,这是平湖的特色舞蹈,还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呢。”从樾见林稚音有兴趣,微微低下头,在她耳边介绍道:“平湖山多,周边都种了茶树,以前的劳动人民就创造了这种表现采茶风情的舞蹈,一代代传了下来。”
采茶舞音乐欢快,舞蹈活泼,看着场上扑着“蝴蝶”的采茶女,好像真看到了“采茶扑蝶”的场景。
林稚音不由浅浅一笑,道:“很有意思。”
从樾被林稚音突如其来的微笑弄得一愣,广场喧闹,刚才因为要交流,他们把距离拉近了,从樾能很清晰地看到林稚音眼底荡漾的笑意。
她冷着脸和笑起来的时候完全是两种气质,同样是漂亮,但笑起来的时候她的两只眼睛亮亮的,像是闪烁着萤火虫的微光。
从樾的心口忽然怦地一动,忍不住说道:“你跳的也很好看。”
林稚音抬眼。
从樾清清嗓说:“我今天看到你在河堤跳舞了,是芭蕾吧?”
林稚音眼底的笑意渐渐淡了:“我随便跳跳的。”
随便跳跳都那么专业,可以想见林稚音其实是有舞蹈功底的,但是之前陶芯问她,她却又斩钉截铁地说自己没学过舞蹈。
从樾猜林稚音大概是不想让人知道她会跳舞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并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耸了下肩,说:“放心吧,我不会和人说的。”
林稚音意外地看了从樾一眼,张了张嘴想道谢,又觉得别扭,最后错过了时机,只好继续沉默下去。
看完表演,从樾和林稚音回到小院。
从樾的爸爸从之恒已经到了,唐潇潇见两个孩子回来,担心再不送林稚音回家,她家里人会担心,便招呼从樾赶紧把自行车折叠起来放后备箱里。
和从樾的外公外婆道了别,从樾一家三口便开车回市里,先送林稚音回家。
从樾的爸妈坐前面的驾驶座,林稚音和从樾坐后排。路上,前排两个大人时不时地看一眼后视镜,观察着后排两个小的,再彼此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五晚上车流量大,快到林稚音住的小区时,车被堵在了路上。地图说前边发生了事故,至少要二十分钟后才能通行。
从樾当机立断,和他爸妈说:“你们在这堵着吧,我下车送她回家。”
林稚音回道:“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了。”
唐潇潇摇头,坚决道:“那可不行,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从之恒也说:“对,可不能让你自己走回去。”
唐潇潇忖了下,觉得道路一时半会儿通行不了,就同意了从樾的提议,回头叮嘱了句:“阿樾,你送稚音回去,记得要把人送到家。”
从樾比了个“OK”的手势,朗声道:“放心吧,我一定把她安全送到家。”
林稚音见从樾已经下了车,不好再拒绝他们一家的好意,便礼貌地和从樾的爸妈道谢道别,从从樾那侧下了车,和他一起走到边上的人行道上。
车上,唐潇潇看着少年少女并肩前行的背影,再端不住,兴冲冲地问丈夫:“你觉不觉得阿樾和稚音看着挺般配的?”
从之恒挑眉:“哟,你还挺看得起你儿子,人姑娘那么漂亮,能看上他吗?”
唐潇潇发愁:“也是,稚音在学校一定很多人追,咱们儿子一门心思就想当净炉手,情窍都没开呢,哪能竞争得过?”
“不过也说不准,保不齐稚音取向比较特别,就喜欢傻的。”唐潇潇乐观道:“稚音要是能看上阿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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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把他当狗玩我也没意见。”
从之恒没忍住埋头笑:“你儿子要是听到你这么说,非得和你大闹一场不可。”
唐潇潇完全不在意,摆摆手:“儿子就是用来卖的,他最好是给为娘争口气,不然他不和我闹,我也得和他闹一场。”
……
林稚音下车后往前走了一段路,到了一个拐口,对从樾说:“我家就在前面,你不用送了。”
“那不行,我答应我妈了,要把你送到家门口。”
从樾十分坚持,林稚音拗不过他,只好和他继续往前走。
到了小区外,林稚音听到有人喊自己,回头才看到牵着孙承灿的周黎。
林稚音从白石镇启程回来的时候给周黎发了消息,周黎大概是估摸着她快回来了,这才出来等她。
走得近了,周黎看到林稚音人好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说:“你这孩子,怎么会坐过站了。”
林稚音解释:“在车上不小心睡着了。”
周黎没有责怪林稚音,转头看向从樾,暗自打量了下他,客气道:“你就是送稚音回来的同学吧,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从樾看周黎和林稚音眉眼相像,不费什么心思就猜出了她的身份,礼貌地叫了声“阿姨”,又大大方方地说:“不麻烦,都是同学,应该的。”
“还是谢谢你了,要不要来家里坐坐?”周黎问。
从樾摇了摇头:“不了阿姨,我爸妈还在等我,以后有机会我再上门拜访。”
周黎理解地点点头,目光在林稚音和从樾之间转了一圈后,她对林稚音说:“稚音,我和承灿去便利店买点东西,你和你同学好好道个别。”
说完,周黎和从樾点头致意,牵着孙承灿的手去了对面的便利店。
从樾记忆力好,虽然当时只匆匆看了一眼,但他仍有印象,所以等周黎一走,立马疑惑地“诶”了声,问林稚音:“你妈妈牵着的那个小男孩,不就是你之前‘勒索’的小孩哥吗?”
林稚音听到“勒索”两个字,瞥了从樾一眼,淡淡道:“他是我妈妈的孩子。”
“那不就是你弟。”
林稚音缄默。
从樾在脑子里捋了捋关系,“啊”了一声,惊道:“所以你当时不是在‘勒索’他啊?”
“他是来给我送零花钱的。”林稚音说。
不好,闹乌龙了。
从樾:“你那个时候怎么不告诉我他是你弟弟?”
林稚音垂眼,一只手无意识地扯着书包带子,不带情绪地说:“没什么好说的,你误会就误会了。”
“那不行,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冤枉你了。而且,你不觉得委屈吗?”从樾想也不想就问。
林稚音愣住,抬起头看着从樾。
从樾干脆道:“你觉得委屈就要说啊,让我给你道歉,再不成骂我一顿也行。”
林稚音心神一动,问:“我解释了,你就会相信吗?”
“为什么不?”
林稚音说:“有的人就只相信自己认定的‘事实’,不会听别人解释的。”
“那是他们的问题。”从樾毫不犹豫,果断地说。
林稚音晃了下神,过了会儿摇了摇头,消极道:“解释很费力气。”
“但是你不解释,别人对你的误会就会一直存在。”从樾低下头,望着林稚音的眼睛,片刻后再次开口道:“不过不管你解不解释,都是先误会你的人不对。”
“对不起啊,我之前不应该那么武断。”从樾摸摸鼻子,低头道歉。
他这么认真,好像把误会别人当成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林稚音见从樾郑重其事的,反倒不太自在,她被误解的经验丰富,但没什么被道歉的经验,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别人说对不起,自己应该说什么。
等周黎和孙承灿买了东西从便利店回来,从樾道别离开,林稚音才想起,哦,要说没关系。
可惜已经迟了。
8. 8早春
从樾走后,林稚音跟着周黎进了小区。
周黎看了看林稚音,斟酌地问:“从樾是你在学校认识的新朋友?”
这种问题以前林稚音想也不想就会回说不是,她没有朋友。但今天,她破天荒地犹豫了下,才回道:“他是我的后桌。”
“这样啊,我看他挺照顾你的,你们关系很好?”
周黎这话带点试探的意味,林稚音听出来了。她沉默片刻,开口直接说道:“我们没有在交往。”
周黎的心思一下子被点破,有些尴尬,也有些慌张:“稚音,妈妈没有干涉你的意思,我知道你现在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就算你有喜欢的男孩也没关系,这是正常的。”
“我只是希望……你遇到什么事情都能跟我分享一下,妈妈也很想参与你的生活。”
林稚音愣了下神,回头看到周黎忐忑又期待的眼神,心里头一刺,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
曾经在最想倾诉,最需要人倾听的时候,她的身边没有人,后来她便学会了隐忍,现在她已经没有和人诉说的欲望了。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可以分享。”林稚音生硬地说。
周黎:“小事也可以啊。”
林稚音摇摇头。
看着女儿沉默的眉眼,周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十分自责难过。
林稚音十岁的时候,周黎和林晟感情破裂,离了婚。离婚后,周黎不是没想过带走林稚音,但考虑到江城的城市发展水平更高,林稚音在那里能得到更好的教育,便将女儿留在了林晟身边。
之后周黎回到家乡平湖,刚开始的一两年她经常去江城看望林稚音,母女俩并没有因为分隔两地而疏远,林稚音每次见到她都特别高兴,回回都把新学的舞蹈跳给她看。周黎还鼓励她争取进入江城剧院的芭蕾舞团,当上舞团的首席。
这是她们母女俩的约定。
后来周黎再婚,怀孕生子那段时间,因为身体的原因,她没办法再频繁地两地奔波,所以中间有两三年的时间她和林稚音见面的次数很少。等生活和身体都稳定下来后,周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女儿和自己不亲近了。
一开始,周黎以为是因为自己结了婚,又生了个小孩,林稚音心里不舒服。后来从林晟那里得知,女儿和他的关系也不是很好。
进入高中后,林稚音像变了个人似的,不爱说话,性子冷淡了许多,连小时候最喜欢的芭蕾也不跳了。
周黎又以为这是青春期的症候,是叛逆期,但因为不在一座城市,她没办法时时陪伴、引导,只能叮嘱林晟多关心女儿。
这两年,周黎有空就会去江城,但她们母女俩的关系却再也没有恢复到从前,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疏远。
周黎很想和林稚音好好谈谈心,但这不是能强迫的事情。现在女儿来了平湖,在身边养着,她只能告诉自己,慢慢来。
……
周天要上晚自习,林稚音吃完饭,背上书包出门。她想自己搭车上学,周黎便尊重她,只在每天晚自习下课后去学校接她。
搭上公交车,林稚音在常坐的位置上坐下,戴上耳机,习惯性地往窗外看。没多久,就看到从樾骑着自行车追赶公交的身影。
他的精力实在旺盛,早上骑自行车追公交就算了,傍晚还追。明明知道很难,却一直不气馁,也不放弃。
林稚音盯着从樾奋力踩着自行车的身影,直到公交车将他超过,心里竟然觉得有些可惜。
到了学校站点,林稚音下车,刚走到校门口,从樾骑着自行车追上她,在她面前刹住了车。
“林稚音,晚上好啊。”从樾喘了一口气,精神满满地打招呼。
林稚音停下,微微启唇想给个回应,但又不习惯,尤其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她不想显得友好,否则便前功尽弃了。
从樾见林稚音又变成了那个冷冷淡淡,没有表情的林稚音,脑袋一歪,问她:“你还在生我的气?”
林稚音绷着脸:“没有。”
“那你不搭理我。”
林稚音避而不答:“你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喊你啊?”从樾嘀咕着,伸手往后,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林稚音,“喏。”
林稚音怔忪,抬起头看着从樾,眼神不解:“这是什么?”
从樾解释:“我妈出差带回来的巧克力,送你了。”
林稚音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从樾见了,立刻补充说明道:“你别误会啊,这是歉礼。”
林稚音明白了,从樾是在为之前误会她的事情道歉。
他未免也太在意这件事了,一般人不是说句“对不起”就完了吗?还要送歉礼?
太正式了吧。
“不用了。”林稚音摇了摇头,没有接过巧克力。
“这不是平白无故的好意,是我的歉意,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你就收下吧。”从樾将巧克力塞给林稚音,随后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一踩脚蹬,骑着自行车往前,一边回头喊道:“快走吧,晚自习要开始了。”
林稚音垂眼看着手中的小盒子,神色一时微妙。
以前给她送东西的男生都是为了讨好她,但从樾不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和那些男生的出发点不一样,所以她也就没那么排斥这盒巧克力。
又不能丢了。
林稚音沉吟片刻,把巧克力装进了书包里。
……
学校效率高,上周月考,这周成绩就出来了。
晚上,教室里的同学都在讨论月考成绩。转学一个月之后,林稚音再次成了班上的焦点。
发成绩条的时候,班主任特地点名表扬了林稚音,夸她在新环境里仍能很快适应,调整好状态,考出好成绩。
这次月考,林稚音的成绩在班上排第五,在年级里属于上游的水平,很多人都感到讶异。
平湖虽然是个三线小城,但平湖中学是省内的重点中学,全平湖学习好的学生几乎都在这里,竞争不比一线城市的学校差,往年还出过省状元。
所以林稚音这个转学生的优异成绩是很有含金量的。
课间,从樾在走廊上透气,卢成宇和他感叹道:“没想到班花这么厉害,比你都强。”
从樾:“什么叫比我都强,我又不是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她考的比我好不是很正常吗?”
“那不是因为我身边就你成绩最好嘛。”卢成宇挑事,“之前回回考试,你在班上都是稳稳的第五,她一来你就跌到第六了,心里没失衡啊?”
“这有什么好失衡的。”从樾耸肩,浑不在意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考不过是自己没本事,怎么也怪不到林稚音身上。”
“大气!”卢成宇朝从樾竖起大拇指,过了会儿又啧啧感慨道:“班花真是厉害啊,我还以为她的成绩应该不太好呢。”
从樾乜他一眼,问:“你的判断依据是?”
卢成宇想了想,回道:“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像她这么漂亮的人不会太努力,把时间都花在学习上。”
大概很多人都觉得长得漂亮的人都脑袋空空吧。
从樾一嗤:“偏见,她之前是江城一中的,能考进去,成绩不会差。”
“也是哦。”卢成宇点点头,想到什么,再凑到从樾那边,低声问:“那你说,她成绩这么好,为什么会转学到我们学校来?”
从樾道:“我们学校也不差啊。”
卢成宇撞了下从樾的肩头:“你知道我的意思。”
虽然从樾之前阻止班上的同学议论林稚音转学的事,同学们也很卖他的面子,他在班上的时候他们都不会谈论林稚音。但显然,在从樾不在的地方,很多人背地里还是会对林稚音指指点点的。
卢成宇的意思从樾当然懂,无非是想问他,关于林稚音的传言他怎么看。
“她会转学肯定有自己的原因,但一定不会是因为那些捕风捉影的指控。”从樾果断道。
卢成宇惊奇:“你这么肯定?”
从樾背靠在栏杆上,从这个角度,他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坐在位置上,低头看书的林稚音。想到那天晚上她对他人误解的消极态度,他就觉得林稚音不会是别人口中的样子。
“要说她转学是因为和同学不和,勉强还说得过去,说她勾引老师?”从樾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道:“你又不是没见过她拒绝人的样子,她长这样,只有别人追她的份,谁还能让她主动勾引啊?你看她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像是会勾引人的样子吗?”
“嗯,有理有据。”卢成宇点点头,被从樾说服了,也觉得传言不可信。
美女不需要主动勾引人,追求者就已经前仆后继了。
卢成宇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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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樾,忽然“诶”了一声,促狭道:“你怎么回事,之前不还觉得稚音同学不好相处,现在这么向着她。”
从樾轻轻一咳:“一码归一码,我是就事论事。再说了,我之前是对她有点误会。”
卢成宇挤挤眼睛:“现在对人家当班花没意见了?”
从樾看着林稚音,脑子里莫名地就浮现出她在夕阳下起舞的身影,还有她笑起来时发亮的眼睛。过了会儿,坦然地点点头:“算我一票。”
……
成绩条发下来,林稚音扫了眼自己各科的成绩,物理还是最差,其它科目有起有伏,但波动不大。
换了新学校,虽然环境不一样,但学校的教学并没有相差很多,尤其到了高三,该学的基本上都学完了,就剩总复习。有之前的基础打底,她并不感到吃力。
“没想到你挺厉害的,居然一下子就进入班级前五了。”
林稚音转过头,意外于赵惟依居然会主动和自己搭话。要知道,同桌这一个月以来,赵惟依基本上都在埋头苦学,除非必要,都不怎么和人交流的。
虽然林稚音不和班上的人来往,但也听他们提起过赵惟依,说她是“书呆子”,只会死读书读死书,整天抱着书本啃,成绩却还是一般般。
对于赵惟依的赞美,林稚音心头一紧,莫名惴惴。但赵惟依好像只是随便发出一句感慨,之后又埋头刷卷子去了。
林稚音看着重新两耳不闻,一心读书的赵惟依,差点以为自己刚才是幻听。不过见赵惟依没有别的意图,她心口一松,将成绩条收了起来。
晚自习下课,走读生收拾东西离开教室。
周黎发来的消息,说车在路上出了点小状况,要晚点才能到学校。林稚音便不急着离开教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订正着这次的月考卷。
从樾被语文老师兼班主任的黄瑜喊去办公室里训话,她训完了,英语老师又拉着他苦口婆心地劝导,他挨了两顿说之后才被放出来。
回到教室,班上就剩寥寥的几个人。
从樾拎起书包要走,见前桌还在,随口问了句:“林稚音,你不回家?”
林稚音意外于从樾还在,更惊讶于他和自己随意搭话的态度,就好像他们已经熟稔到了可以自然而然对话的程度。
可两天前他们还没什么话说,甚至有点不对付。
林稚音迟疑了下,回道:“我不急。”
“这不是急不急的问题,早点回家,安全。”
从樾见林稚音桌上摊着物理卷子,以为她是想订正完卷子再回去,就问道:“你是不是有题目不懂?要不要我给你讲讲?”
林稚音看着从樾,眼神怀疑:“你?”
“喂,你别小看人,我物理98,全班最高的。”
林稚音这下真是意外了,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从樾见她这样,还就来劲了,非得在她面前展现下实力,秀秀大脑“肌肉”。
他把书包一放,走到林稚音身边,拿过她手上的铅笔,弯下腰,指着她卷子上的一道大题问:“这题做错了?”
林稚音被他突然拉进的距离吓一跳,但没有表现出来,还镇静地点了下头:“嗯。”
“成,我给你讲讲。”
从樾说着,在林稚音的试卷上画起了受力分析图,边画边讲解题思路。
林稚音一开始还以为从樾是夸大,听他讲完一道题后,发现他是真有两把刷子,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看来他不只是话痨和“交际草”,脑子在学习上也很灵光。
从樾满意地看着林稚音看自己的眼神从怀疑变成了感叹,熟练地把手上的笔一转,挑眉道:“怎么样,我没吹牛吧?”
林稚音颔首:“看不出来,你挺厉害的。”
“你可别小瞧我。”从樾轻哼,“除了语文和英语差点儿,我其他科都不错的。”
一夸尾巴就翘上天,真像隔壁邻居家养的金毛。
林稚音看着从樾近在咫尺的眉眼,那么张扬自信,心头蓦的一动,不自在地别开眼,生硬地说了句:“你这是偏科。”
“林稚音你……还真是一点儿客套话都不讲,专戳人痛处。”从樾嘴上抱怨着,却没有撂笔不干,还是认真地在林稚音的试卷上写着解题步骤,有始有终。
林稚音看着他,几不可察地扬了下嘴角。
9. 9早春
“你还有哪道题不懂,我给你讲讲。”从樾给林稚音讲完一题,转头问道。
林稚音不习惯同学给她讲题,所以即使还有不懂的题目,她仍是摇了摇头,从从樾手中把自己的笔拿回来。
正好这时周黎打了电话过来,说她已经到校门口了。
林稚音把卷子收起来,再把要带回去的课本放进书包里,起身的时候看到从樾斜靠在他自己的课桌上,见她收拾好了,站直了身体,说了句:“走吧。”
林稚音奇怪地看着他。
从樾这么大大咧咧的人,在她的注视下居然不自在了起来。他轻轻一咳,解释道:“很晚了,反正我也要走,顺道送你到校门口。”
林稚音说:“在学校里出不了什么事。”
从樾算是发现了,林稚音就不是那种会安心接受别人好意的人,凡事她都要先质疑一下,好像怀疑总有刁民想害她。
他把书包往背上一甩,叹口气道:“是我一个人走夜路害怕,想让你陪我一起走一段,这总行了吧?”
林稚音想笑,不过忍住了:“那行吧。”
她还勉为其难上了。
从樾狠狠一咬牙,算了,好男不跟林稚音斗。
晚自习放学有段时间了,大半的学生已经离开了学校,校园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偶尔几声虫鸣鸟叫显出夏日的生机。
校道上仍有三三俩俩的学生在走动,有些还是成双成对的,虽然学校禁止学生恋爱,但这种事情就跟樱花一样,到了春天总会开的。
从樾前后看了看,以前没注意,今天才发现趁着黑灯瞎火偷偷约会的情侣还不少,果然“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推着自行车,和林稚音并肩走在一起,好像也成了早恋的一对儿。
想到这里,从樾看向林稚音。
林稚音察觉到从樾的目光,回过头莫名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从樾故作淡定地收回目光。
这时候有人拍了下从樾的肩膀,把正心虚的他吓了一跳,回过头,见是陶芯不是老李头或者别的什么老师,没由来地松了一口气。
“陶芯,大晚上的,你要吓死人啊。”从樾捏了一把汗,看向突然冒出来的陶芯。
“我不过是和你打个招呼,你不做亏心事,怎么会被吓到?”陶芯说着看向林稚音,再看回从樾,眼神里显然已经带上了怀疑的色彩。
“你们两个不会是在幽会吧?”陶芯问。
“没有,你别张嘴就来。”从樾严正地声明道。
“我随便问问的,你干嘛反应这么大,心里有鬼哦。”
“有你个大头鬼。”从樾飞快地看了林稚音一眼,岔开话问陶芯:“你怎么还没回去?”
陶芯掂了下书包,回道:“下个月不是校庆嘛,我留下来排舞。”
陶芯是校舞蹈社的,学校里但凡有什么活动,她们都会表演节目。
从樾问:“你们这次准备排什么舞蹈?”
“采茶舞。”
林稚音闻言,转头看向陶芯。
从樾敏锐地察觉到林稚音感兴趣,想了想,问陶芯:“你们舞社之前不都是表演的现代舞吗?怎么这回突然排起采茶来了?”
陶芯解释:“现在不都说要复兴传统文化嘛,学校响应号召,想要弘扬平湖的传统文化,我们紧跟政策咯。”
从樾点点头:“那挺好,有地方特色。”
“特色?我们社里的人说跳采茶舞很土,这个舞蹈现在都是乡镇舞蹈团的阿姨在跳,我奶奶跳广场舞都不跳那个了。”陶芯耸了耸肩说:“队里很多人都不想排这个节目,觉得跌份儿。”
林稚音听到这儿,想起了上回和从樾去庙会广场看节目,那时候跳采茶舞的的确都是有些年纪的阿姨,没见着几个年轻姑娘。看来这个舞蹈和很多民间舞蹈一样,慢慢地断代了。
从樾皱了皱眉,问陶芯:“你也不想跳?”
“我是社长,当然要起带头作用。而且……”陶芯踮了踮脚尖,转了个圈,显得心情愉快的样子,“我还挺愿意跳的。韩老师有意让我跳‘蝴蝶’,我小时候看采茶舞就觉得跳‘蝴蝶’的人是最漂亮,跳得最好的。”
从樾直白道:“我看你就是想跳主角。”
陶芯下巴一抬,爽快承认:“我就是要跳主角。”
“那你怎么不跳‘茶婆’?她也是主角。”
陶芯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茶婆的扮相不好看,我才不要。”
采茶舞是带着剧情的舞蹈,其中有茶婆茶公,一众采茶女还有“蝴蝶”等角色。在舞蹈中,“采茶扑蝶”是重头戏,因此,“蝴蝶”的表演者理所当然就成了舞蹈的关注点,是独一无二的角色。
从樾在平湖长大,又特别喜欢参加民俗活动,从小到大他看过无数场采茶舞,自然知道“蝴蝶”一角的重要性。
就像龙的眼睛。
他下意识看向林稚音,想到她上回在河堤上蹁跹的舞姿,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要是林稚音去跳“蝴蝶”,说不定会很出彩。
……
十月份,理论上该是秋天,但南方仍是十分燠热,蝉鸣不断,分明还是盛夏。
校园生活日复一日,尤其是高三,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乏味至极。不过学校最近有一则消息在学生间传播,就是校舞蹈社在招人。
这其实是件很小的事情,但是因为在学校里实在太无聊了,才会被拿来讨论。加上平湖中学的舞蹈社小有名气,学校大大小小的活动里总有舞蹈社成员的身影,所以关注度比较高。
舞蹈社招新基本是面向高一年级的新生,因为高年级的学生早就筛过一遍,会跳舞的基本上已经入社了。上一届学生毕了业,社里缺人,加上校庆在即,这才急着招新人。
从樾从陶芯那里知道舞蹈社在纳新,和她要了一张入社申请表,陶芯还十分莫名,直说舞蹈社不招净炉手,让他别走错赛道了,走他的“七星步”去。
从樾说帮忙宣传,拿了申请表回到教室,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夹进了林稚音的课本里,之后若无其事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林稚音接完水回来,拿过课本一翻开,入眼的就是舞社的申请表。她愣了下,不用怎么动脑筋就猜到这张申请表是谁夹进她课本里的。
现在在这所学校,只有一个人知道她会跳舞。
林稚音盯着那张申请表看了几秒,眼底微微泛起波澜,但很快就恢复了死水一般的平静。
她已经不想再跳舞,也不想加入任何一个集体了。
从樾一直注意着林稚音的动作,见她静止了一会儿,把那张申请表直接扔进了抽屉里,完全搁置。虽然不意外,但他不免有些失望。
他倒不是非要林稚音加入舞社,只是觉得她跳舞跳得那么好,不展示可惜了。不过这种事情还是看林稚音自己的意愿,既然她不愿意,他也不会勉强。
进入中旬,高三年级开始了第一轮的总复习。
随着复习进程的开启,学习强度越来越高,年级里所有学生眼见地越来越疲惫。学校为了让学生有更好的体魄去迎战高考,将周二周四的早操改为了跑操,这一举措直接将全年级学生的怨气推到了顶峰。
周二实行课间跑操政策的第一天,从樾抱着球照例要去占领球场,结果刚离开教学楼没几步就被老李头抓到了。
老李头以没收篮球为威胁,让从樾把篮球收起来,不得再在课间打球。“留得篮球在,不怕没球打”,为了以后的幸福,从樾只好暂时听话,老老实实地抱着球回教室。
回到教室,他意外地看到了趴在课桌上的林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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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同学都去了操场,此时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从樾以为林稚音是睡着了,走过去碰了碰她的肩膀,喊道:“林稚音,醒醒,要跑操了。”
林稚音幽幽地抬起头,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平时殷红得像是抹了口红的嘴唇此时不见血色。
从樾唬了一跳,忙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林稚音忍着不适回道。
“你看上去很难受,去医务室看看吧。”从樾关切道。
林稚音听到“医务室”,立刻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本就惨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病态十足。
“不用了,我没事。”林稚音摇头拒绝。
从樾见林稚音额上都冒冷汗了,眉头一紧,当机立断,伸手去扶她:“别逞强了,我带你去医务室。”
一瞬间,无数个黑暗的记忆碎片涌进林稚音的脑海中,将她割裂。
碎片中,一张张充满恶意的脸围绕着她,刺耳的笑声刺激着她的耳膜,她想把自己藏起来,却怎么也躲不开那些人捉弄的手。
林稚音浑身发冷,忍不住打颤,偏偏从樾还很坚决地要带她去医务室。她惊悸之下,猛地抽出自己的手,情绪骤然失控:“我说了,我不去医务室!”
从樾被林稚音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见她整个人状态不对,试探地喊了一声:“林稚音?”
清冽的声音穿过魔障,林稚音回神,抬头看到眼前的人是从樾,她的意识才渐渐回笼,知道自己刚才失控了。但她没有就此软化态度,那些痛苦的经历重现眼前,挥之不去,让她警醒。
他人即地狱,她不该再和任何人走得太近。
“从樾,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爱多管闲事。我说了,我没事,不用你管。”林稚音冷着脸,像是回到了刚转学过来的时候,甚至比那时候更冰冷,说的话更伤人。
从樾看着林稚音,慢慢皱起了眉头。
林稚音的眼神微微一闪,别开脑袋,冷硬道:“你走吧,我想自己待着。”
她盯着桌面,过了会儿,视野一亮,站在桌旁的人走了。
林稚音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晦涩难明,兀自发了会儿呆,腹部一阵又一阵的绞痛逼得她冷汗直下,不得不弯下腰,捂着肚子趴在桌上。
疼痛让时间变得难熬,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随后有人敲了敲她的桌面。
林稚音缓缓抬起头,惊讶地看到了去而复返的从樾。
从樾喘着气,额上还有薄汗,显然短时间内做了剧烈的运动。他气都来不及喘匀,先把手上的一盒牛奶插上吸管,递给林稚音,说道:“这是温牛奶,你先喝两口。”
林稚音发懵,从樾把牛奶放在她桌上。
接着,他又跟哆啦A梦一样,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糖果,一股脑堆到桌面上:“一会儿你含一块糖,还有这个……”
他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个暖贴,递到林稚音面前:“我看我妈肚子痛的时候就贴这个,你试试。”
林稚音喉头发堵,想说什么,又发不出声音,抿着唇,眼睛一阵发涩。
从樾见状,把暖贴也放到桌上,垂眼看着林稚音,开口问:“你是不是又想说我多管闲事?”
林稚音缄默片刻,低声问:“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管我?”
“林稚音,你说话真的很伤人。不过身体不舒服的人最大,就算你嫌我多管闲事,我也不能丢下你不管。”
“再说了……”从樾耸了下肩,道:“被骂一句多管闲事掉不了肉,但帮了你我心里舒坦,这样看起来我还是赚的,所以我就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了。”
从樾说完,咧嘴粲然一笑,笑意潋滟。
林稚音看着他明亮的面容,心神一荡,半晌说不出话来。
10. 10早春
从樾和林稚音都没去跑操,班主任黄瑜在中午放学后喊他们去办公室问话,看她旁敲侧击的样子,似乎是怀疑他们两个在谈恋爱。
林稚音解释是因为自己身体不舒服,从樾才会留下来照顾她。
从樾则直接表示:黄姐,我要是谈恋爱了,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和你分享我的喜悦。
黄瑜被他不着调的样子气笑了,挥挥手让他滚。
从办公室出来,从樾观察起林稚音,她的脸色比上午好多了,他不放心,直接开口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林稚音看向从樾,眸光微闪,说了句:“谢谢。”
她的声音轻不可闻,似乎风一吹就散了。
从樾微微弯下腰,凑近了问:“你说什么?”
林稚音张了张嘴,在从樾灼灼的目光之下,那句“谢谢”怎么也说不出口。
“没听见就算了。”
林稚音加快脚步往前走。
从樾嘴角一勾,几步追上去,明快道:“林稚音,你也是会说好话的嘛,从你嘴里听到一句‘谢谢’真不容易。”
明明听见了还装听不见,林稚音看过去,正好撞上从樾漾着笑意的眼睛,不由得一愣。
不过是一句“谢谢”,至于这么高兴吗?
中午放学,教学楼已经半空,学生老师回家的回家,吃饭的吃饭去了。
从樾看了眼手表,“啧”了声,说:“现在去食堂估计都没什么吃的了,还得排队,不如我们俩去学校外面吃,怎么样?”
林稚音反应了下,才意识到从樾是在约自己一起吃饭,顿时面色惊诧,抬起头,重复一遍:“我们俩?”
从樾一开始没觉得什么,低头和林稚音对视了两秒,才后知后觉他们两个孤男寡女地一起吃饭好像是不太合适,容易让人误会。别的不说,要是让黄瑜看到,指不定又要让他们去办公室谈话。
但是之前他和陶芯单独一起吃过饭,怎么那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从樾的目光在走廊上搜索,见卢成宇背着包往外走,立刻两眼放光,几步冲上前去,一把勾住他的肩膀,问道:“卢老板,回家吃饭啊?”
卢成宇冷不丁被从樾吓一跳,小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忍不住骂了一句:“人人木越,你好歹事先吱个声,突然冒出来是要吓死谁啊。”
从樾嘴上说着抱歉抱歉,笑容却无比灿烂。他拍了拍卢成宇的肩,说:“今天别回去了,我请客吃饭。”
卢成宇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突然请客?”
“缺人。”
卢成宇还没弄清楚“缺人”是什么意思,就见从樾回头招了招手,问道:“现在是三个人了,可以一起去学校外面吃饭了吧?”
卢成宇探头,看到林稚音的那刻,下巴一掉,在心里一连说了好几个“卧槽”。
林稚音则微微无语。
她让从樾意识到他们两个单独出去吃饭不合适,其实是提醒他,但没想到他直接拉进了第三个人,破了局。
这是什么脑回路,一般人不都会直接算了吗?
而且,她上午那样说他,他说大人有大量,就真的一点儿都不生气吗?
从樾走到林稚音面前,低头道:“走吧,再不吃饭午休都结束了。”
以前林稚音碰到这种饭约,根本不会考虑,会毫不留情地直接拒绝,但今天她迟疑了。也许是因为上午她对从樾说了重话,却还是受到了他的照顾,所以现在对他完全没办法冷硬起来。
“我先去拿东西。”面对从樾灼灼的目光,林稚音最终还是妥协了。
仅此一次,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一旁的卢成宇看到从樾说服林稚音跟他们一起去吃饭,简直大跌眼镜。
要知道开学到现在,多少男生想约林稚音,结果都铩羽而归,现在倒让从樾约上了,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
他趁林稚音回教室拿东西的空隙,拿胳膊肘杵了杵从樾,按捺不住问道:“你和班花怎么回事啊?”
从樾:“什么怎么回事?”
卢成宇一个肘击:“别装傻,你们怎么走到一块儿了,还一起吃饭。”
从樾灵活地一个闪躲:“都是同学,一起吃个饭不是很正常吗?我和她要是有什么,还会叫上你?”
理是这个理,但卢成宇还是觉得有猫腻:“真的?”
“骗你是狗。”从樾说:“我妈说林稚音刚转来平湖,人生地不熟的,让我在学校里多照顾她。”
卢成宇不明白:“怎么还有你妈妈的事啊?”
从樾把之前林稚音坐过站,他把她带到白石镇,他爸妈送她回家的事情一说。
卢成宇恍然大悟:“阿姨这是看上了班花,想让她当儿媳妇呢吧。”
从樾一推卢成宇的脑袋:“我妈没这么无聊……吧?”
说到后面从樾自己心里都没底了。
唐潇潇的确很不靠谱,卖儿子的事没少干。小时候她老想着拿他换别人家的女儿,要不是他爸制止,他现在指不定在谁家里当别人的儿子了。
她不会贼心不死,想拿他换林稚音吧?
卢成宇嘿嘿笑着,夸唐潇潇有眼光,又捶了下从樾,冲他竖了竖大拇指,道:“你可真有一手,班花之前对谁都爱搭不理的,居然能答应和你一起吃饭,看来你比宋衡强点。”
从樾停止了对唐潇潇的无声讨伐,轻哼道:“宋衡对林稚音心怀不轨,我和他可不一样。”
“哟哟哟,知道你坐怀不乱,不为美色所动了,我改口,是班花看上你了,行了吧。”
“她不是看上我了,是不想欠我人情。”从樾往教室里看了眼,高深莫测地说:“林稚音这个人吧,虽然有时候说话刺耳了点,但没有看上去那么不好相处。”
“我总觉得她现在这样是装出来的。”从樾看着收拾好东西从教室里走出来的林稚音,想起了她一个人在河堤起舞时毫无攻击性的样子,嘀咕了句:“也不知道她之前是不是遇到过什么事情。”
……
中学附近除了文具店,最多的就是餐馆。
从樾想到林稚音才来平湖没多久,平时基本上都在学校食堂吃饭,肯定没什么机会尝到当地的特色食物,便带她去了一家专门做本地菜的小炒店。
一进门,巧了,陶芯也在,她和舞社的一个朋友已经落座。
正值饭点,小炒店里都是吃饭的人,没有多余的空桌。从樾便和陶芯打了个商量,几个人一起拼了桌。
坐下后,从樾把菜单递给林稚音:“你看看,想吃什么。”
林稚音许久没和同龄人坐一起吃饭了,还有些恍惚和不安,听到问话,只是简扼地应道:“随便。”
“你有没有忌口的?”从樾问。
林稚音摇头。
从樾便点了几个平湖本地菜,告诉林稚音:“这家店的牛肉羹味道不错,一会儿你尝尝。”
陶芯的目光在从樾和林稚音身上转了转,心里再次怀疑他们两个是在谈恋爱,眼睛一转看到卢成宇,又对自己的猜测产生了怀疑。
真交往的话不会带一个瓦亮的电灯泡吧?
“你们三个怎么会一起吃饭?”陶芯心直口快,想知道什么就直接开口问了。
林稚音不语,从樾坦坦荡荡地回道:“我们前后桌,放学了一起吃个饭,有什么问题吗?”
“别人没问题,你有。”陶芯说:“从樾,你以前都不和女生一起吃饭的。”
从樾反问:“你不是女生啊?”
陶芯愣了下:“对哦。”
因为长辈的关系,陶芯和从樾在还没有性别意识的时候就认识,唐潇潇第一个想换的女儿就是陶芯,因为太熟了,他俩有时候都会忘了彼此性别不一样。
陶芯瞅了瞅林稚音,怎么想也觉得从樾对待她不可能和对待自己这个发小一样,所以他们两个还是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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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林稚音非常后悔自己一时心软答应和从樾一起出来吃饭,她不喜欢交际,更不喜欢被人注视着。
如果说陶芯的目光是好奇的,那么她朋友的眼神则探究意味十足,让人如坐针毡。
林稚音微微蹙眉,抬起头直视着对面的人,问道:“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陶芯回过头:“玉瑾?”
胡玉瑾面色尴尬,忙和林稚音解释道:“不好意思,我没有恶意,只是好多年没见过你了,觉得你变得更漂亮了。”
陶芯神色讶异:“你认识她?”
“我们都参加过省里举办的芭蕾舞比赛。”胡玉瑾试探地问林稚音:“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大概三年前?在江城,比赛的时候我很紧张,你还鼓励我来着。”
林稚音还会鼓励人?
陶芯问:“你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不会。”胡玉瑾摇了摇头,说:“稚音拿了那场比赛的金奖,我们还有大合照,我不会记错的。”
桌上的人齐刷刷地看向林稚音,陶芯一点儿不迂回,开口就问:“你学过芭蕾,之前干嘛说自己没学过舞蹈?”
胡玉瑾说得这么笃定,林稚音这会儿否认估计也没人信。她抿了下唇,淡淡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现在已经不跳了。”
胡玉瑾诧异:“不跳了,那剧院舞团呢?”
陶芯:“什么舞团?”
“江城剧院的芭蕾舞团,很有名的,只有外形条件出挑,跳得非常好的人才能被选进去。”胡玉瑾不好意思道:“我的身高不达标,第一轮选拔都没通过。”
说完,她问林稚音:“你转学到平湖,不就没办法去剧院表演了?”
林稚音的神色愈发沉冷,像是覆着一层薄冰,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冰面之下。
“我早就退出舞团了。”
“啊,为什么啊?”胡玉瑾语气可惜。
林稚音垂下眼,掩去浮躁的心绪,敷衍道:“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跳了。”
陶芯盯着林稚音,眼轱辘转了转,仍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林稚音,你要不要加入学校舞蹈社?”
林稚音皱皱眉,再次说道:“我现在不跳舞了。”
“没关系啊,你以前学过,还进过舞蹈团,就算几年不跳,底子也还在的。”陶芯兴致勃勃地劝诱道:“加入我们舞社有学分拿,表演节目还有奖金。”
林稚音不假思索,拒绝道:“我没兴趣。”
陶芯不死心,张嘴还想再劝。
从樾察觉到林稚音的情绪变化,先一步截停了陶芯的话:“陶芯,你怎么随时随地都在招人。”
“你当我想啊?”陶芯瘪了下嘴,“我现在是舞蹈社的社长,老师把招新的任务交给我,我就想多招几个人进来,不然人不够。”
从樾:“你还是去高一招吧,他们学习任务没高三重,课余时间更多。”
陶芯乜着从樾:“你的意思是我不务正业,还企图耽误林稚音学习呗。”
从樾冤枉:“我可没那意思。”
陶芯忿忿地瞪了从樾一眼,心道果然,从樾就是不正常。
“你一个又打球赛又当净炉手,整天不干正事的人才最不务正业,我看你就是‘见色忘义’。”陶芯控诉道。
卢成宇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从樾额角一跳:“陶芯,你可别乱说。”
“我就说,你就是看林稚音漂亮,所以帮着她说话。”
从樾:“我可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陶芯顶回去:“你肤浅起来不是人。”
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快把饭桌给掀了,卢成宇和胡玉瑾在一旁好心好意地劝架,很快被绕了进去,加入了战场。
饭桌上一时鸡飞狗跳。
他们四个忙着吵架,没人再问林稚音跳舞的事。她默默地松了一口气,这一刻居然觉得人多吵闹也有点好处。
11. 11早春
吃完饭,他们一行五人一起回了学校。
在教学楼分道扬镳的时候,陶芯不忘再给舞蹈社打个广告,邀请林稚音:“你要是改主意了就来找我。”
林稚音不为所动,径自回了教室。
卢成宇一把拉住从樾,忍了一路,总算是有机会开口说话了:“班花以前是学芭蕾的啊,难怪这么有气质,你知道这事吗?”
“算知道吧。”从樾回道。
“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算知道是什么意思?”
从樾想卢成宇现在都知道林稚音会跳舞了,那他也没必要再瞒着了,便如实道:“我之前看过她跳舞。”
“你居然看过班花跳舞?”卢成宇瞠目。
从樾解释:“偶然看到的。”
卢成宇“哇塞”一声,一脸的好奇:“怎么样?按照胡玉瑾的说法,班花之前进过舞蹈团,一定跳得很好吧?”
从樾坦率地点点头:“嗯,是很好看。”
卢成宇满脸的艳羡,感叹道:“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看到班花跳舞,你说她为什么会退出舞团,不跳舞了?”
从樾肩头一耸:“她不是说了,不想跳。”
“不想跳也有个原因吧,就像我不想上学,是因为读书考试真的太他妈折磨人了。”
从樾也觉得林稚音不跳舞应该有个原因,毕竟上回在河堤,她旁若无人地起舞时,身姿是轻盈的,心情看上去无比的愉悦,不像是讨厌跳舞的样子。
不过从樾看出林稚音并不想说,所以他也不去追问,还提醒卢成宇:“你别去问她,也别和其他人说她会跳舞。”
“知道知道,班花低调,这点眼力见我还是有的。”卢成宇拍拍胸膛,保证道:“放心,我嘴巴严着呢。”
夏天下午上课是最难熬的,午后气温升高,空气里都是燥热的气息,老师在台上讲课好比唐僧念经,催得底下的学生昏昏欲睡。
第二节课下课铃一响,后排的男生兴奋地蹦跳起来,勾肩搭背地吆喝着去操场打球,一下子把班上死气沉沉的氛围驱散了。
学校尚且还存有人性,并没有把高三年级的体育课停掉,这是繁重的课业之下,难得的喘息机会。
体育课在操场集合,体委带领全班做完热身运动,老师讲解了打排球的技巧,之后就让同学们两两捉对练习。
林稚音在学校里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小组合作,她平时独来独往惯了,觉得没有什么事情一定是要和人配合才能完成的。但这个世界将不融入人群的人形容为孤僻,从学校到社会都鼓励结伴,所以每次老师布置合作作业的时候她都很心烦。
幸好高考不是合作考试,林稚音也就无所谓平时分。以前在江城一中,一旦要做小组作业,她就直接放弃,因为成绩好,老师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全班同学散开打球,林稚音正打算效仿以前,找个角落独自待着,她的同桌赵惟依忽然走到她面前,说:“林稚音,你和我一起练习。”
林稚音有些意外,余光看到周围成双成对的同学,才意识到赵惟依和自己一样,在这个班级里并没有能够组队的朋友。
只是合作打球,应付下老师。
林稚音犹豫片刻,点了下头。
两两练习了十来分钟,体育老师就让自由活动了。男生一哄去篮球场打球,女生结伴去树荫下乘凉。
林稚音和赵惟依一起把排球还了,分开之前,赵惟依和林稚音说:“你力道合适,以后如果还有排球练习,我们再组队。”
她力道合适,那谁的力道不合适?
林稚音没忍住,问:“你之前都是和谁一起练习?”
“从樾。”赵惟依从兜里掏出单词本,一边翻开一边说道:“他看我落单,和我一起练习过几回。不过他力气太大了,接他的球费手。”
林稚音意外,又觉情理之中,这的确像是从樾会干的事情。她早上往坏了说他爱多管闲事,其实往好了说,他是古道热肠。
在班上,好像谁需要帮忙从樾都会搭一把手,老师有事也爱找他。他就像是一个活雷锋,对谁都是一副笑脸,乐呵呵的,却不会让人感到虚伪。
林稚音想到中午陶芯对从樾“见色忘义”的指控,其实她一开始也怀疑过,后来发现并不是。他纯粹是热心肠,乐于助人,不管是赵惟依还是她,对于他来说都没分别。
……
晚上自习,课前各个科任老师来了教室一趟,又下发了致死量的卷子。
林稚音拿了试卷转身往后传,正要转回去,从樾喊住她,往前递了一件东西:“帮个忙,帮我还给你前桌。”
林稚音定睛看到递到面前的东西是把刀时,身体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一下子撞到了课桌上,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引来了周围同学的注意。
从樾立刻缩回手,快速地低头瞧了眼。
手上的刀的确是收起来的啊,没道理林稚音会吓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持刀威胁她了。
“你没事吧?”从樾问。
林稚音脸色发白,过了会儿才沉默地摇了摇头。
从樾见她这样,还以为她又肚子痛了,不放心地再问了一遍:“你没事吧?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没有。”林稚音见从樾在打量自己,立刻收敛起表情,转过身去,留下一个看不出情绪的背影。
从樾回想起林稚音刚才惊恐的眼神,低下头反复看了看那把伸缩刀,实在不明白,一把小刀而已,林稚音的反应怎么会那么大?
三节晚自习说短不短,但在几张卷子的压迫感下,就显得时间易逝。
林稚音晚上精神不集中,没写完卷子,只能带回家做。放学后,她收好东西离开,才走出教学楼没多远,后头就有人追了上来。
从樾推着自行车走到林稚音的身边,垂眼端详了下她的表情,询问道:“林稚音,你刚才怎么了?我吓着你了?”
林稚音抿抿唇,说:“没什么,我看错了。”
“看错什么了?以为我拿刀对着你啊?”从樾笑了,“我还没那么缺心眼。”
林稚音沉默。
从樾以为林稚音就是看岔了,没继续追问,转而说道:“这周末白石镇又有活动,周六晚上庙前广场有节目看,这次是为了庆祝‘神诞’,节目会比上回看的更精彩,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林稚音来平湖还没两个月,就常常听说白石镇办活动,她实在奇怪:“镇上怎么有那么多节日要庆祝。”
“以前是没有这么频繁的,初一十五顶多就是烧烧香拜一拜,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热热闹闹地庆祝一番。”
从樾解释道:“现在平湖在发展旅游业,就比较重视传统文化的保护和开发,加上白石镇这两年有点名气,所以不管大节小节都会办活动。”
林稚音明白了,办活动大概是一种吸引游客的手段。她看向从樾,问:“你回回都去当净炉手吗?”
“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出场的。”从樾做出一副自矜的表情,过后才笑笑,说道:“其实是小节日不会惊动‘神明’,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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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三差五的就请神巡街,他老人家得多累啊。”
林稚音懂了,从樾这个净炉手是给神开路的,要是庙里的“神明”不请出来,他自然也就不需要出场。
“那你下一回出场是什么时候?”林稚音问。
“过年吧。”从樾跃跃欲试,兴奋道:“到时候白石镇可热闹了,你一定得去看看,那才叫正经的年味!”
林稚音对过年没什么期待,自从父母离婚后,每逢年节日她都吃不上团圆饭。一开始周黎还会去江城陪她,后来她再婚,就鲜少和她一起过节。她爸更不用说了,整天在忙,见个面都难。
也许是从樾的表述实在有感染力,林稚音听他说起白石镇过年时候的喜庆场面,一时产生了憧憬,发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不排斥热闹了?
林稚音回过头看着还在绘声绘色地描述白石镇过年有多好玩的从樾,眼神慢慢变得复杂。
从樾察觉到林稚音专注看着自己的目光,声音渐渐变小了,还有些莫名的不自在:“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林稚音扯了下书包带子,别开眼:“你不去演讲可惜了。”
“你也觉得我口才不错吧?”从樾挑了下眉,傲娇道。
林稚音看他一眼,中肯地评价道:“很有传销的潜质。”
“喂,林稚音,你能不能讲点好听的!”
……
周黎的车停在校门口,林稚音走到车旁,犹豫了几秒要不要和从樾道别,她实在太久没和同龄人有正常的往来了。
本来转学过来,林稚音打的主意是不和任何人走得太近,熬过高中最后一年。她拒人千里,主动将自己“孤立”起来,可不知道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等她回过神来,从樾就已经在她身边说说笑笑、叽叽喳喳的了。
这对吗?
“林稚音,你开什么小差呢?”从樾抬手,在林稚音眼前挥了挥,“你妈妈在等你,还不快上车。”
林稚音打开车门,上车前动作一顿,还是回过头说了句:“我走了。”
“明天见。”从樾对着林稚音一笑,还很讲礼貌,弯下腰和车里的周黎问好。
上了车,林稚音从后视镜里看着从樾骑着自行车远去的背影,失神片刻,一回头,对上了周黎带笑的眼睛。
林稚音倏地抿紧了唇,坐得端端正正的。
周黎欣慰道:“很久没见你这么高兴了。”
“我有吗?”林稚音确定自己并没有在笑。
虽然林稚音表现得非常不明显,但作为母亲,周黎还是能看得出来,女儿今天的心情不错。
“稚音,妈妈很开明的。”
林稚音一听就明白周黎的意思,当即否认道:“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周黎噙着笑,觉得女儿现在这个样子十分鲜活可爱,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表露出真实情绪的林稚音了,心里顿时百感交集。
林稚音不知道周黎所想,见她这么笑,还以为是不相信自己的话,有些着恼,便扭过头,不再说话。
周黎见好就收,轻笑道:“好,你说什么,妈妈都相信你。那……你和那个男孩是什么关系?好朋友?”
朋友?
林稚音的眼神有些迷茫,有些警惕。
对别人来说,朋友是同伴,是战友。但对林稚音来说,意味着伤害和背叛。
林稚音垂下眼,脸上再没有多余的情绪。片刻后,她才开口说道:“同学,我和他只是普通同学。”
12.12早春
周六那天,孙承灿哭着闹着要去白石镇看表演,周黎和孙易晓被闹得没办法,只好应了。他们要出门,自然不能把林稚音独自留在家里,晚上吃完饭,周黎就拉着林稚音一起出发。
“神诞日”又逢周末,今天来镇上看热闹的人比之前更多。表演还未开始,庙前广场周围的观众已经围了三四圈,前排的观众自带凳子坐着,后排的观众有站着的,也有个子矮拿凳子、砖头垫脚的。
林稚音一看人这么多,不打算往前挤,正准备随便找个地方远远地看一看表演就好,下一秒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左右张望了下,看到了站在最前头的从樾。
从樾招了招手,示意林稚音往自己这边来。
林稚音还在犹豫,周黎已经轻轻推了她一把,说:“去和你同学一起看表演吧,注意安全。”
“林稚音,你过来。”从樾直接从前排挤出来,示意林稚音跟自己走。
周黎和孙易晓要照顾孙承灿,林稚音知道自己在,他们还得分心看照她,一家三口都不自在。她看了看还等着的从樾,沉吟片刻,跟着他往前走。
从樾等林稚音到了身边,指了下自己从外婆家搬来的凳子,说:“本来是给我妈留的,不过她今天晚上有工作要忙,没办法过来,正好你来了,坐吧。”
从樾身边的几个男生看到林稚音,一阵窃笑。
林稚音认出了他们,就是上回在镇上遇到的那几个,看来他们是从樾在白石镇认识的朋友。
从樾担心那几个发小又在林稚音面前耍贱,说些有的没的,给他们递了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他们老实点。
坐从樾边上的秦虎瞄了林稚音好几眼,等从樾坐下后,凑到他耳边,揶揄地问:“阿樾,你之前不是说这位美女不是你女朋友吗?那你们怎么还约会啊?”
从樾推开他的脑袋:“什么约会?一起看个表演而已。”
“哎呀,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放心,我不会告诉你爸妈的。”
从樾不屑地轻哼:“我就是真有女朋友了,也不怕我爸妈知道。”
秦虎又瞄了林稚音一眼,问从樾:“你们真没在交往?”
“说没有就是没有。”
秦虎闻言,给从樾使了个眼色,殷勤道:“那你把她介绍给我。”
从樾眼神警惕:“你想干嘛?”
秦虎嘿嘿一笑:“还能干嘛,当然是追她啊。”
从樾皱起眉,没好气道:“老虎,你又闲着没事找消遣,我告诉你,你追不到她的。”
秦虎不信:“我都还没开始追,你怎么就知道我追不到她?”
从樾上上下下打量着秦虎,摇了摇头:“她很挑的。”
秦虎:“你什么意思,损我呢?”
从樾肩头一耸,懒懒道:“我是为你好,不想被从头到脚讽刺一遍,你最好老实点,别去招惹她。”
秦虎“呵”了声,斜乜着从樾,看破说破:“什么为我好,我看你就是自己对人家有意思,所以才提防我,怕我和你抢。”
从樾看向林稚音,她坐得板正,和平时在学校里一样,不管坐着站着都姿态优雅,一看就是练过仪态的。
林稚音察觉到从樾的视线,转过头,轻轻歪了下脑袋,用眼睛询问他有什么事。
目光相撞的那刻,从樾的心口蓦的一跳,立刻回头,不客气地瞪了秦虎一眼,低声道:“你少在那边胡说八道,我对她什么想法都没有。”
秦虎呵呵:“你以后最好别打脸。”
广场人声喧杂,就算坐隔壁都得凑到耳边才能听清彼此在说什么。林稚音余光看到从樾和他朋友在说话,但他们声音小,她听不清,也没去在意。
没多久,场上锣鼓喧天,表演开始了。
舞龙舞狮、竹竿高跷、传统戏曲、民间歌舞……
这次的表演的确比上一回的更加精彩,除了各式各样的民俗节目外,还增加了很多互动环节,让前来观看表演的观众很有参与感。
采茶舞表演结束,串场人邀请现场的观众上前去和舞蹈演员学习经典的舞蹈动作。
许是林稚音坐得靠前,又或是她长得实在出众,串场人的目光一扫,便定在了她身上。
“这位漂亮的小姑娘,就是你,要不要上来和我们的舞蹈演员学一两个动作?”串场人走到林稚音的面前,问。
一时间,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稚音的身上。
她心头一紧,放在膝上的手握起,抿着唇摇了摇头。
但串场人以为她是紧张的,执意邀请她上场:“没关系的小姑娘,不用紧张,机会难得,上来试一试。”
周边有人出声附和着串场人,喊林稚音上场。
从樾见状,替林稚音解围:“王叔,你别为难她了,她不想上去。”
串场人是白石镇庙会活动的理事之一,和从樾家还有亲戚关系,他听从樾开口,便把目标转到了他身上,调笑道:“哟,这不是我们的净炉手吗?你这是要英雄救美啊?好样的,那你上来,替小姑娘学一段舞,跳给大家伙看一看。”
从樾哪里会跳舞,让他上去表演请神开路的“七星步”还差不多。他摸摸鼻子,苦笑道:“王叔,你这是想让我出丑啊。”
王叔哈哈一笑:“小伙子,英雄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从樾听王叔的意思,他不上林稚音就要上,既然林稚音不愿意,他替她上场也无妨。
“行,我就献个丑,逗大家笑一笑。”从樾站起身,一点不忸怩,大大方方地上了场。
采茶舞是以女性为主的舞蹈,动作都比较轻柔婀娜,姑娘家跳起来十分优美,男生跳起来就显得不伦不类。尤其从樾肢体僵硬,跳起来更是滑稽,逗得底下的观众一阵失笑。
林稚音看着在场中卖力地学着舞蹈动作的从樾,听着周边人放肆的笑声,心里头滋味难明。
王叔觉得从樾再这么跳下去,白石镇净炉手的面子就要丢光了。他看不下去了,举着话筒问:“我们的净炉手走七星步是一把好手,但是跳舞就不太在行了,现场有没有人愿意上来‘解救’他一下?”
林稚音咬了下唇,缓缓举起了手:“我来。”
王叔愣了下,从樾也非常意外。
林稚音起身上场,从樾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你要是不想跳就不跳,没关系的,我反正脸皮厚,不怕丢脸。”
林稚音轻摇了下头,说:“在庙前丢脸,你以后还怎么当净炉手?”
从樾感觉自己的心脏怦地狠狠跳动了一下。
“现在换成美女救场了。”王叔打趣道。
他将从樾请下场,又让林稚音跟着舞蹈演员学几个动作。采茶舞演员们打量了下林稚音,见她个儿高,喊来舞蝶的演员,让她教林稚音一小段舞蹈。
林稚音学得快,不消多时就把动作吃透了,场上的舞蹈演员见她悟性这么高,都有些惊讶。
“我看这位小姑娘学得很快啊,这样,我们放音乐,跳一段。”王叔说。
舞蝶的演员将作为道具的竹篾蝴蝶递给林稚音,这个道具像钓鱼竿一样,长长的一根,顶端有一只糊上色纸的彩蝶,摇晃长竿,蝴蝶翅膀会扇动起来,栩栩如生。
音乐响起,林稚音执着竹篾蝴蝶动起来,她不是一板一眼地复刻舞蹈动作,而是跟着音乐舞动,动作流畅得不像是刚学的。
场上的舞蹈演员吃了一惊,彼此相望,很快几个“采茶女”来了兴致,提着茶篮,展开折扇,围上去扑蝶。一群人追,一个人躲,“采茶扑蝶”的生动场景如现眼前。
民间小调节奏明快,林稚音踩着乐点,脑子里回想着之前看表演时的画面,全身心地投入到舞蹈中,跳的动作已经超出了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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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所学。
“蝴蝶”是轻盈灵活的,舞蹈演员要表现出蝴蝶在茶园里上下翻飞的动态感,就必须不断地旋转翻跳,这其实和芭蕾舞有相通之处。
刚才舞蝶的演员考虑到林稚音是外行,并没有教她高难度的动作,但她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跳了出来,动作甚至十分优美得体。那只竹篾蝴蝶和她浑然一体,在她手中如同活过来了一般。
场下的观众一开始还吵吵闹闹的,后来都被惊艳得说不出话,专心地欣赏起来。
从樾在场下看呆了,连秦虎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见,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翩翩起舞的林稚音。
不同于之前在河堤上天鹅般的优雅,此刻的林稚音是那么的活泼灵动,简直像是化身成了一只翩然的蝴蝶。
从天而降的女神,学校里那帮人说的没错,林稚音完完全全当得上这个称号。
音乐声毕,全场静默。
从樾倏地站起身,率先鼓起掌来,大声喊道:“跳的太好了!”
很快,掌声雷动。
林稚音完全沉浸在音律当中,尽情享受,浑然忘我。一段舞蹈结束,她微微喘着气,听着周围雷鸣般的掌声,胸口处久违地感到心潮澎湃,眼眶微微湿润。
这种在舞台上纵情起舞的感受,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从场上下来,林稚音没有回到座位上,她的情绪还没平复下来,血液仍在沸腾,一颗心炙热且躁动,像是有什么压抑已久的东西要破土而出。
她想远离人群静一静。
“林稚音。”从樾拨开人群,追上离场的林稚音,问:“你不看接下来的表演了啊?”
林稚音回道:“不看了。”
“你要去哪?”
“人太多了,很闷,我走一走。”
林稚音回头见从樾跟了过来,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有点晚了,你一个人走不安全。”从樾咳一声,说:“你想透气,我陪你。”
林稚音没有拒绝,她还没从刚跳完舞的情绪里走出来。
远离了庙前广场,嘈杂的人声不再,夜晚的白石镇显得格外安静。
从樾看了林稚音一眼,清了清嗓,开口道:“你刚才跳得很好。”
林稚音回神:“我没学过这个舞蹈,班门弄斧了。”
“你这就是过分谦虚了。”从樾竖起手指摇了摇,“就你刚才的表现,不知情的人绝对看不出来你是第一次跳这个舞。”
“真的。”怕林稚音不信,从樾语气笃定道:“我看过很多场采茶舞,要不是知道你才来平湖没多久,还以为你以前学过呢。”
他转过身,一边倒退着走,一边说:“说句对不起舞团阿姨们的话,我觉得你跳得比她们好看。”
林稚音被他的话逗乐:“你这么说,不怕她们以后不再选你当净炉手?”
“净炉手就是要诚实,我说的是实话。”
从樾夸人夸得坦荡大方,完全没有半点违心阿谀的意思,林稚音倒承受不起了:“你是看阿姨们跳多了,审美疲劳,才会觉得我跳得比她们好。”
“新鲜感是一方面,你跳得好也是事实。”从樾的目光落到林稚音的脸上,想到刚才跳舞时她夺目的神采,实在忍不住问道:“林稚音,你明明很喜欢跳舞,为什么现在不跳了?”
林稚音的眼底闪过一抹痛苦的色彩,她低下头,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以前有段时间……跳得不是很开心。”
“现在呢?”
林稚音抬起头,从樾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刚才跳得开心吗?”
林稚音缄默,从樾见她没有否认,双手往后一枕,干脆道:“开心就跳,不开心就不跳,人生不就是这样。”
他对着林稚音扬唇一笑,灿烂道:“你别纠结太多,想跳就跳,我支持你。”
13.13早春
晚上镇上大半的人都看表演去了,此时镇子里十分安静。
从樾熟门熟路,领着林稚音在大街小巷里穿梭,但走的就算是小巷,也都是有路灯的。
唐潇潇教育过他,和女生出去一定不能把人往偏僻的地方带,就算他没有坏心眼,人家也会害怕。
从樾以前觉得唐潇潇这个叮嘱纯属多余,因为他从来不和女生单独出门,就算是陶芯,他们顶多在大白天里见个面吃个饭,出去玩也是和从小就认识的几个朋友一起。
他还是第一次大晚上的和一个女孩在镇上闲逛。
从樾瞄了林稚音一眼,夜色幽幽,她的面容没有被昏黄的光线所模糊,反而经过灯光描鼻摹眼地一勾勒,更显得五官姝艳。
他之前一直不理解,学校里的那些男生为什么会喜欢林稚音,只是图她漂亮?现在看来,单是这一点,就足够吸引人了。
完蛋,从樾想,陶芯不会骂对了吧,他还真是个肤浅的人?
晚上太阳下了山,经过一天的暴晒,空气里仍然蕴含着燥热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地往人身上的各个部位裹来。
走了一段路后,从樾微微出汗,回头问林稚音:“你热吗?要不要去我外婆的店里吃一碗凉粉?”
林稚音回神,问:“这么晚了,吴奶奶的店还开着吗?”
从樾点头,说:“今天有活动,她就开得晚。”
镇上办活动,会有从各个地方前来观看表演的游客,人一多,生意就上门了,白石镇的各家商户会将闭店时间灵活地推迟。因此现在虽然已经入夜,但白石镇商区还是很热闹的,至少主街上夜不闭户,各种店铺都还在营业。
天气热,吴奶奶的凉粉店生意格外好,她的店面不大,店内拢共就五张桌子,从樾和林稚音到时,已经被坐满了。
吴奶奶看到从樾和林稚音进来,“哎哟”了一声,说:“店里现在没空桌了,不然外婆搬两张椅子,你们坐冰柜后面吃?”
冰柜后边空间狭窄,况且吴奶奶忙前忙后的,他们两个半大不小的人坐进去,她转身都困难,耽误事儿。
林稚音不想给人添麻烦,扯了下从樾的衣角,说:“门外面有凳子,我们坐外面。”
从樾自己是没什么讲究的,见林稚音不介意坐外边,爽快地应了好。他也不劳他外婆动手,自己弄了两碗凉粉,端着去了店外。
门外摆着两张矮凳,是从樾外公外婆平时和人唠嗑时坐的。
从樾将一碗凉粉递给林稚音,再在她身边坐下:“我给你的那份多加了一勺蜂蜜,你尝尝,够不够甜,不够再加。”
夏夜闷热,一口凉粉吃进肚子里,一下子减去了几分暑气,整个人舒服多了。
林稚音回应从樾:“甜度刚刚好。”
从樾见林稚音好像还挺喜欢吃平湖凉粉的,眉头一挑,有些嘚瑟地问:“你在江城吃不着这个吧?”
“嗯。”一口凉粉滑进喉咙里,林稚音问:“这个是什么做的?”
从樾回道:“霹雳果。”
林稚音神色不解,从樾给她介绍:“霹雳果是平湖山上长的一种果子,拳头大小,有点像无花果,它的果肉就是做凉粉的原材料。”
见林稚音蹙着眉头,竭力想象的样子,从樾也不形容了,索性直接道:“下星期我带一个去学校送你。”
林稚音愣了下,摇摇头说:“我又不会做凉粉,送我也是浪费。”
“你长了见识,就不算浪费。”从樾想也不想就说道。
林稚音神色一动,忽然很想亲眼看看霹雳果到底是长什么样的。
俊俏的少年和漂亮的少女并肩坐在店外,一人捧着一碗凉粉吃着,时不时交谈两句,这样的画面可谓是赏心悦目。
从凉粉店前经过的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他们一眼,因为从樾是镇上的熟面孔,不少人见他和一个姑娘坐一起,便会揶揄两句。其中一些人还会意味深长地打趣说看来过不了多久,白石镇的净炉手就要换人了。
林稚音闻言疑惑,直接开口问道:“为什么要换净炉手?”
“咳咳咳……”从樾被凉粉呛到,猛咳了几下,喘匀了气后看向林稚音,尴尬道:“他们误会了。”
“误会什么?”林稚音想到刚才镇上人的揶揄,明白又不明白,“误会我们在交往?那和你当净炉手有什么关系?”
从樾眼神闪躲:“净炉手需要、需要……呃,就是……”
“需要单身?”林稚音自己揣摩了出来。
从樾忙不迭地点头,林稚音微微皱起眉:“这是什么规定,你要是谈了恋爱,就不能当净炉手了?”
从樾眸光闪烁,含糊地说:“差不多就是那样。”
林稚音从没听过这样的习俗,忍不住评价了句:“那净炉手的选拔标准确实挺高的,连感情状况都有要求。”
这都跟挑和尚一样了。
从樾不语,只一味地吃凉粉。
凉粉店晚上生意好,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店里又换了一拨人。
从樾看了眼时间,正打算问问林稚音还要不要去广场看表演,还没开口呢,就被一阵香气迷了眼睛。
“诶,这不是晚上跳舞那小姑娘吗?”
林稚音抬起头一看,眼前站着几位涂脂抹粉的阿姨,她们一个个的面皮都搽得煞白,嘴唇抹得红殷殷的,正是晚上表演采茶舞的舞团演员。
刚才表演的时候,林稚音的注意力都在舞蹈上,现在阿姨们冷不丁冒出来,大晚上的,她也被她们浮夸的妆容吓了一跳。
“阿樾,这小姑娘是你女朋友啊?”一位阿姨作老妇的扮相,摇着蒲扇,朝从樾使了个眼神,问:“你上回在我店里买的草帽,就是送给她的吧?”
林稚音一下子明白了,这位扮演“茶婆”的阿姨就是刘姨,“阿芬精品店”的老板。
从樾卡了下,平时能言会道的,这会儿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刘姨的问题。
林稚音不是他的女朋友,但他确实是把草帽送给她了。
“阿芬你真是的,他们还上学呢,学校不允许谈朋友,你这么问,让他们怎么回答?”边上一个阿姨扯了下刘姨的衣服,嗔怪道:“有些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怎么还问出来,亏你还是长辈,没点眼力见儿。”
刘姨“噢哟”一声,拍了拍自己的嘴巴,道了句“是我没脑子了”,又暧昧地笑着对从樾说:“你就当阿姨什么都没问,不用回答。”
从樾:“……”
他余光瞄了林稚音一眼,咳了下,义正言辞地澄清道:“各位阿姨,我和林稚音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你瞧,我就说他们不能承认吧。”
“哟,还害羞了。”
“年轻就是好啊,想起我那时候了。”
几位阿姨你一言我一语的又说又笑,显然已经认定从樾和林稚音是在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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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了,他们俩现在就算是矢口否认,她们也会觉得是因为不好意思,说不定还会越描越黑。
从樾张张嘴,还想解释,刘姨拍了拍他的肩,给他递了个“阿姨都懂”的眼神。
从樾:“……”
要不说小镇的八卦劲爆呢,镇上的人不只是八卦的搬运工,还是八卦的生产者。只是看个表面,他们就能脑补出一朵花来。
从樾真是有嘴说不清,还没等他想出解释的法子,阿姨们就已经“体贴”地转开了话题。
刘姨看向林稚音,一双眼睛和善地打量着她,问道:“你是叫……稚音?”
林稚音点头。
“名字和人一样,动听。”刘姨对林稚音说:“你刚才走得太急了,我们还想和你多聊聊来着……你舞跳得真好,是不是以前学过?”
林稚音迟疑片刻,回道:“我以前学过芭蕾。”
“学芭蕾的啊,难怪跳得这么好看,比我们跳得都好。”
一群阿姨不吝赞词,把林稚音夸上了天,她倒不自在了,谦虚道:“我没学过采茶舞,是胡乱跳的,不专业。”
“专业不专业不看有没有学过,跳得好看就是专业的。小姑娘,你可别谦虚,就你刚才在广场上跳的那两下,我这个跳了二十年‘蝴蝶’的都跳不出来。”
说话的是在舞团里舞蝶的阿姨,刚才在广场上就是她教的林稚音,从樾喊她“梅姨”。
梅姨兴致勃勃地问林稚音:“你刚才舞蝶的时候,跃起来的那两下,还有反身跳的那个动作是怎么跳的,能不能再跳一遍给我们看看。”
林稚音刚才跳舞的时候,无意识地用了几个芭蕾舞的动作。梅姨说的是大跳还有剪式变身跳,她们之前没见过,觉得新奇,就想再看一遍。
“来,正好道具还在,你再跳一遍,我们学习学习。”梅姨把竹篾蝴蝶递给林稚音。
林稚音犹豫了,回头看向从樾。
从樾伸手拿过她手上的小碗:“你就跳两个动作?”
阿姨们个个眼神期盼,这时候她们不像是长辈,更像是渴望玩具的小孩子。
林稚音不忍心扫兴,便接过蝴蝶,起身在凉粉店前简单地跳了几个动作。
她身姿轻盈,腾空跃起的动作做起来不费吹灰之力,梅姨跟着学了下,差点没把腰闪了。
“这动作看起来不容易,做起来是真难。”梅姨扶着腰,有些伤感地感慨道:“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是跳不起来了。”
刘姨安慰梅姨:“咱不跟小姑娘比,你这只‘蝴蝶’放我们舞团里已经跳得很好了。”
“也对。”梅姨翘起手指,舞了两个动作,做出了个妩媚的表情,娇笑道:“小姑娘跳得好,咱也是老来俏。”
阿姨们摇着折扇笑成一团。
“来来来,刚才时间短,没跳尽兴,现在小姑娘在这,我们再来一段。”刘姨说来就来,嘴上哼着采茶舞的曲儿,提着篮子,蒲扇一摇,直接跳了起来。
其余的阿姨们看到了,立刻默契地加入其中,旁若无人地当街起舞。
梅姨轻轻推了林稚音一把,鼓励道:“‘小蝴蝶’,该你上场了。”
林稚音被阿姨们包围其中,一开始慌里慌张的,手足无措,后来被她们的热情感染,便忍不住跟着舞动起来。
在这一刻,她摒除了所有杂七杂八的念头和那些污七八糟的事情,只感受到了最纯粹的,属于舞蹈的快乐。
14.14早春
林稚音和阿姨们今天才认识,但跳起舞来却格外默契。她与她们相差有二三十来岁,但今晚,舞蹈将她们之间因年龄而产生的沟壑填平了。
从樾坐在店外,目光聚焦在林稚音的身上。
每次跳舞时,她的脸上都会漾出愉悦的微笑,让她整个人散发出非凡的光芒,格外动人。这要让学校里的人看见了,她的追求者还得翻一番。
从樾突然很庆幸只有自己看过林稚音跳舞。
至于为什么庆幸?他想了想,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林稚音不喜欢别人和她表白,他是为她感到庆幸。
毕竟他不会和她表白。
一段舞蹈跳完,阿姨们心满意足地各自散开,梅姨回家前还和林稚音说,欢迎她下次再来白石镇和她们一起跳舞。
林稚音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阿姨们走后,从樾站起身,问林稚音:“你还好吧?”
“嗯?”林稚音抬起头,她自己都没发觉,她的嘴角微微扬起,眼底荡漾着还未散去的笑意。
从樾一下子忘了要说什么,见林稚音眼神疑惑,才回过神来:“我以为刘姨她们太热情了,你会觉得不舒服。”
林稚音理了下因为跳舞而散乱的鬓发:“她们是很热情,不过我没有觉得不舒服。”
从樾见林稚音确实没表现出任何的不适,不由松一口气。看来她并不是真的不喜欢和人接触交往,只是在学校里防备心比较重。
虽然他不知道同学有什么好提防的。
“阿姨们都是很好的长辈,看得出来她们都很喜欢你,以后你可以多来白石镇,和她们一起跳舞。”从樾说道。
林稚音问:“她们是白石镇舞蹈团的?”
“是也不是。”从樾告诉林稚音,“镇上没有什么正式的舞蹈团,晚上表演采茶舞的阿姨很多都不是专业的舞者,只是舞蹈爱好者。”
“她们自发组成了一个舞蹈团,平时抽时间一起跳舞,镇上有活动了会请她们去表演。其实这种演出拿不到多少钱的,不过有表演的机会,她们还是很高兴。”
想到刚才那些阿姨们跳起舞时,脸上露出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林稚音为之动容。
跳舞对她们来说,是庸常生活的一种排遣方式,至少在跳舞的那段时间,她们是在做自己,开心地和好朋友一起享受她们共同的爱好。
林稚音在她们身上重新感受到了舞蹈的魅力。
时间有点晚了,大概是庙前广场的表演结束了,周黎打了电话过来。
“你妈妈找你了?”从樾等林稚音挂断电话后问。
林稚音颔首:“他们要回去了。”
从樾起身,理所当然的:“我送你过去。”
他进了店,和外婆知会了一声,出来后陪林稚音往庙前广场走。
夜色蒙蒙,明月朗照,似暗又明。
从樾带着林稚音原路返回,路上,他时不时地看林稚音一眼,表情纠结,似乎有话要说,但一直没开口。
从樾自以为自己看得隐秘,但林稚音对别人的目光格外敏感,早早就察觉到了他隔几秒就投过来的视线。因此,在从樾再一次看向自己的时候,她转过头,直接问他:“你想和我说什么?”
被抓个正着。
从樾和林稚音的目光撞在一起,表情稍微不自在,轻轻一咳,道:“刚才阿姨们误会我们的关系了,你放心,我之后会找机会和她们,还有镇上的人解释的。”
原来是这事,林稚音觉得从樾煞有介事的样子有点好笑:“你就这么怕别人误会我们的关系吗?”
“我不怕,我是觉得你会介意。”
“我不介意。”
从樾心头一跳,林稚音接着说:“反正当净炉手的又不是我。”
从樾稀奇,林稚音居然也会调侃人,她平时冷淡的样子果然是装出来的。
“你不介意,我也没什么好介意的。”从樾觑了林稚音一眼,在心里道:反正也不是谈了恋爱就不能当净炉手。
在守身如玉这方面,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
到了广场,林稚音和从樾分开,坐上了车。
孙易晓当司机,周黎因为怕孙承灿捣乱,坐在了后排,林稚音上车后和她挨着。
周黎刚才在车上看到林稚音和从樾走得很近,看上去不像是普通同学,不过她很明白做家长的分寸,有些事情不能过问太多,该放则放。而且她看那个男孩人不错,应该不会乱来。
周黎没过问从樾的事,倒是提起了晚上林稚音在广场上跳舞的事情,感慨道:“妈妈好久没看你跳舞了,今天晚上看你上去跳了一小段,就想起了你以前跳芭蕾的样子。”
林稚音还小的时候,周黎和别的家长一样,想让女儿有一个特长,就送她去了各种机构学才艺。
乐器、唱歌、绘画、跳舞……芭蕾是林稚音自己选的。小女孩一开始的想法很单纯,觉得芭蕾的裙子好看,后来跳着跳着,跳出了名头。
周黎其实并不想让孩子学跳舞,因为太苦太累了。每回看到林稚音为了练柔软度,搬腿痛得泪眼汪汪,为了练习足尖动作,脚指甲盖数次分离,血肉模糊,周黎都心疼得不行。
好几次,周黎都劝林稚音别跳了,但她不愿意,再苦再累都坚持了下来。所以前两年,周黎从林晟那里知道林稚音退出了剧院舞团,不再跳芭蕾的时候,她非常意外。
一开始周黎以为是林晟反对,林稚音才不跳的,毕竟他一直认为学艺术是不务正业的事,还没离婚的时候他们就经常为此吵架。
但林稚音说不关她爸的事,是她自己不喜欢,不想跳了。
不喜欢,不想跳,这个理由合理,又不合理。
如果不喜欢,怎么能坚持那么多年?
周黎一直觉得女儿放弃芭蕾另有隐情,尤其今晚再次看到她跳舞,周黎更不相信林稚音已经不喜欢舞蹈了。
“稚音,妈妈看你今天跳舞跳得挺开心的,你要是还想跳,妈妈支持你。”周黎抬手摸了下林稚音的脸,疼惜道:“平湖虽然不比江城,但是舞蹈机构还是有很多的,你想跳,我就带你去报名。”
跳得开心?
林稚音没办法否认,今晚跳起舞的时候她的确感到无比的自由快乐。
曾经她放弃跳舞,并不是因为舞蹈本身,她还是想跳的。
林稚音的耳边又回响起了从樾的话:开心就跳,不开心就不跳,人生不就是这样。
“不用了。”林稚音摇摇头,停顿了下,接着说道:“我想跳舞的话,不一定要去舞蹈机构。”
……
一般高中高三都是单休,周六是要上课的。但平湖中学的校领导不想一开始就消耗掉学生的学习激情,导致后劲不足,冲刺无能,所以高三上半学期还是实行双休政策。
周天晚上有自习,林稚音到了学校,放下书包后第一时间伸手往抽屉里摸了摸,摸出了一张申请表。她盯着校舞蹈社的申请表看了许久,眉头紧紧地拧着,眼神里满是纠结。
正迟疑间,后桌传来了拖椅子的动静。
林稚音倏地把申请表夹进课本里,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书本合上。
从樾没注意到林稚音的动作,坐下后喊了她一声,问:“你今天是不是比平时早出门?”
林稚音回头:“你怎么知道?”
“我没看见你从公交车上下来。”
林稚音想起了从樾追公交车的习惯,估计他又在效仿“夸父追日”,忍不住问道:“你每天追公交车干什么?”
“比赛。”从樾兴冲冲地说:“我从高一开始就追20路车,整整追了两年,现在只差一点点就能追上它了。”
林稚音表情费解:“追上它能怎么样?”
“不怎么样,但是慢慢地缩短和它之间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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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很有成就感。”从樾撑着脑袋,百无赖聊地说:“上学这么无聊,不自己找点乐趣,怎么熬过这三年?”
从樾真是神人,高三学习这么累,年级里人人都吊着一口气,他倒好,天天精力充沛,还能骑自行车追公交,简直像个永不知疲倦的陀螺。
偏偏学习还好。
难怪之前听班上的人夸他“全能战神”。
林稚音张了张嘴,本来想告诉他,两个轮子再怎么样也比不过四个轮子,但看从樾一脸的昂扬斗志,对追上公交车这个目标势在必行,便又把实话吞了回去,没有泼他冷水。
“我带了东西给你。”从樾打开书包,掏了掏,拿出了一个绿色的果子递给林稚音,“喏,这就是霹雳果。”
林稚音没想到从樾真带了一个霹雳果来学校送她,愣了下后接过,拿在手上细细打量,果然是拳头大小,和无花果长得有点像。
这下真的是长见识了。
“谢谢。”这一次道谢,林稚音已经熟练很多了。
从樾又得到林稚音的一句谢,觉得比其他人的还有份量,不枉他从那么多霹雳果里千挑万选,挑了个最好看的带过来。
他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春风怡荡的笑容:“客气,我答应你的事,说到做到。”
林稚音被他的大白牙晃了眼,攥了攥手心里的霹雳果,不自在地回过身去。
卢成宇一来学校就看到从樾送霹雳果给林稚音,又见他笑得十分骚气,心里犯起了嘀咕。他等林稚音转过头,戴上耳机后,才惊叹道:“班花居然收下你送的东西!”
从樾:“这有什么奇怪的?”
她之前还收了他的巧克力呢。
“你忘了,之前宋衡给她送各种东西,她都没要。”
从樾听到宋衡的名字,眉头一皱,理所当然道:“我和宋衡又不一样。”
卢成宇“哟”一声:“哪不一样?”
“他是想追林稚音,我不是。”
卢成宇贼兮兮地笑了:“你不想追班花,为什么送霹雳果给她?”
“她没见过,我带一个来给她看看。”
从樾语气随意,卢成宇却听出了几分宠溺,眼神一下子变得意味深长。
“人人木越,你不太妙哦,怕不是陷进去了。”
从樾:“什么陷阱去了?”
卢成宇看向林稚音,挑了下眉。
从樾领会了卢成宇的意思,神色一凛,立刻否认道:“哪跟哪啊,我没有。”
“没有吗?”卢成宇说:“我看你对班花特别地照顾。”
从樾挺直了身板:“我对所有同学都是一视同仁的。”
“那你怎么不请别的女生吃饭,也不送别人霹雳果?”卢成宇盯着从樾,眼神犀利,“你以前对女生顶多是客气,但是对班花……我说不上来,反正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我当她是同学,顶多因为她是转学生,所以多关照了点儿。”从樾提供论据一样,补充道:“你忘了,我妈说的。”
从樾是个热心肠,这点卢成宇早就知道,加上他妈妈的叮嘱,卢成宇将信将疑:“是这样吗?”
从樾绷着脸点头,心里却因为卢成宇的话产生了摇摆,莫名地发虚。
他每回帮林稚音,都没想过唐潇潇的话,难道他对林稚音真的不一样?
“姑且信你一回。”卢成宇不再逮着从樾追问,嘿嘿一笑,揶揄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贾茹学姐,喜欢上班花了。”
从樾的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短路,懵住了。
对啊,贾茹姐,他差点忘了。
随后又一想,没错啊,贾茹姐才是他的女神,她和林稚音从外貌到性格迥然不同。从这两个已知条件就可以得出结论:他不可能对林稚音有别的想法的。
从樾松了一口气,为自己捏一把汗。
好险好险,差点以为打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