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行》
1. 惊现无头尸
“杀人啦~”刺耳的尖叫声回荡在黎明空旷的街头,大雪簌簌落下,掩埋了无头男尸,天地间一片素缟。
苏珍宝赶到衙门时,差役正排成一排拦着看热闹的百姓,见苏珍宝到来,忙让出道来。
“苏仵作你怎么才来,赶快验尸,验完了好抬去埋了。”
“你说这凶犯太猖狂了些,把人杀了不赶紧埋尸,还摆在外头,这不是隔应人吗!”
“说得也是,我们宁远县可是十来年没出过此等恶事。”
众人对着男尸指指点点,各抒己见,苏珍宝对此充耳不闻,她看了眼男尸跪着的方向,眉头微挑眼中划过讶然。
地上的积雪已掩盖了尸体的半截身子,附近除了凌乱的脚印再无其他。
苏珍宝同许仵作清走了积雪,死者完整的模样露于人前。
尸体的手脚被绳子从背后捆绑,后背插着一捆干柴以固定跪姿,身前被厚冰覆盖,若不是鲜血浸透了冰层,宛如一具冰雕。
“真真是粗鄙,竟无寸布遮身?”百姓见此一片哗然。
“苏家的丫头真是不知羞,竟当街盯着男人的身子看。”
“真是世风日下,竟让一个女人来验男尸。”
苏珍宝闻言抬眸看去,细长的丹凤眼直勾勾的盯着说嘴的老书生,无需言语眼中的冷意便让老书生住了嘴。
她勾唇冷笑,从箱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刀来。苏珍宝上前手起刀落,束缚死者的麻绳断落在地。
死者全身僵硬,即使没有麻绳固定依然□□,苏珍宝上前抽出干柴,这才发现尸体后背竟还有刻字。
她上前掰开死者胳膊,带血的大字完全显露人前,苏珍宝盯着血字,呼吸一顿,握着死者胳膊的手猛地握紧,咔嚓一声,死者冻僵的胳膊竟被她硬生生地掰断。
骨头断裂的声响格外的清晰,许仵作闻声看过来,苏珍宝讪讪的松开手道:“许叔,你来看这字。”
“殉?”许仵作念出了声,瞳孔一缩,“这是有多恨啊!”
一个简单的殉字,被凶手一刀一刀刻于死者身后,每一刀都深可见骨,每一笔都带着无尽的恨意。
“殉?”苏大勇作为衙役的头头上前查看,“殉什么?殉情?殉节?殉葬?”
“到底殉什么只有凶手才知。”许仵作淡淡地回了句,又道:“苏仵作可看出什么?”
“伤口切割光滑平整,该直的地方直,该弯的地方弯,转弯处顺畅不磕巴,不似一把刀刻画,且此刀异常锋利。”苏珍宝把死者反卷的皮肉用手合拢,顿了一下接着道。
“下刀虽不是一气呵成,却也能看出凶手精通书法一道。”
“不错,你看这转弯处似弯刀所为。”许仵作点了下死者后背。
苏珍宝点头,起身查看死者颈脖处,“颈脖处伤口参差成齿状,断面留有碎肉,碎肉成沫状,似反复切割,这与背后刻字的凶器有又不同,这倒像是用大锯反复锯开的。”
苏珍宝说着用手捏起一点碎肉,碎肉在手中揉搓开,红白的碎肉夹杂着黄色的碎末。
她仔细辨别一番,把手上的碎肉送于鼻下,细细嗅了嗅。
“怎么了?”
“味道有些奇怪。”苏珍宝细眉紧拧,闭眼再次辨别,一股血腥味里夹杂着一丝药味,药味又不似药草那般苦涩。
“血腥味里有一股药香。”
“药香?”苏大勇皱眉,紧握着腰间的大刀,“凶手莫不是郎中?”
“啧!能接触到草药的人可不少,除了郎中还有药农,靠山住的百姓多少都会采草药换钱。”许仵作叹了一声,见苏珍宝还在闻,询问道:“有何不妥?”
“寻常的药材只有新采时才有青草味,这药香没有陈药的苦涩,反而带着刚采时的清香。”苏珍宝睁开眼看着碎肉中的淡黄碎沫。
“此时正值冬季,大雪封山何来的草药可采,且颜色也不对。”苏珍宝皱眉思索一番道:“这像是楠木的碎屑。”
“楠木?”许仵作伸头看了一眼碎肉,碎肉中夹杂着完全看不出形状的淡黄色碎沫,挑眉询问:“你从何处看出这是楠木。”
苏珍宝无奈的看了眼许仵作,解释道:“我闻到樟木的味道。”
“那为何不是樟木,却是楠木?”
“自然是樟木味重刺鼻,楠木虽带有樟木的味道,却更清香宜人,且新鲜的楠木带有药香。”苏大勇接过话道。
苏珍宝点头,看着苏大勇柔和一笑,“爹说得对。”
苏大勇得意一笑,忽地以拳击掌惊呼:“凶手是个木匠!”
“爹,这只能说凶器刚锯过楠木,不能断定凶手是何人。”
苏珍宝双眼微眯,若有所思道:“不过楠木贵重,即便是普通楠木寻常人家也是不能用的,用这楠木之人非富即贵。”
“而大户人家用楠木,大到梁柱,木棺,小到衣箱,桌椅,这处处都需不同的木匠完成,大户人家修缮一般会把木匠请回家中劳作,这凶手是木匠还好说,若不是……”
苏珍宝话未说完,但众人心中明了,苏大勇眉头紧锁,叹了口气看着死者。
苏珍宝不忍父亲为难,思索一番道:“爹,不如你去禀明县令大人,看县令大人如何说。”
“只能如此了。”苏大勇转身而去。
苏珍宝心中暗叹,与许仵作对视一眼,双双把目光重回死者身上。
“许叔,你看这颈骨,颈骨光滑,链接处断裂的干干净净,余下的颈椎骨很是完整,这与脖肉上的伤口对比,精细了许多,许叔你说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何想法?”
“这我哪知。”许仵作回了一句,跺跺冻麻的脚,抽出烟杆点燃,猛抽一口,“你查着吧!我去抽一口,暖和暖和。”
苏珍宝闻言点头,这才察觉自己得脚早已冻的又麻又疼,她围着尸体走了两圈,活动活动手脚,蹲下身看着死者背后的字怔怔出神。
被衙役挡在外围闲散汉子,三五成群或蹲或站,双手拢在袖中,笑谈着死者与苏珍宝。
“这苏家的姑娘倒是有几分姿色,可惜了。”
“怎么,文兄这是看上苏姑娘了。”
“笑话,这种姑娘便是于我做妾,我也是不愿的,若想要漂亮姑娘,那花楼里多的是。”
男子说完,一群人猥琐地大笑起来。
巷口处一辆马车也不知停了多久,此时听那几个闲汉满嘴猥琐之言,马车的车帘被人从里掀开。
祁安隅下车行去,刚想呵斥几句,一柄锋利的小刀穿过人群,直直的钉在闲汉的脚上。
祁安隅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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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一缩,后退一步,眼神锐利地向刀射出来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他便怔愣住了。
只见一女子从人群中款步而出。她生得一张莹润的鹅蛋脸,眉目如画,此刻脸上却凝着霜色。那双微挑的丹凤眼定定锁住哀嚎的闲汉,眸似寒星。
那女子与祁安隅擦肩而过,传来一股雄黄混着艾草的味道。
苏珍宝行至闲汉跟前,抬脚踩在刀柄上,锋利的刀刃穿透闲汉的脚掌,闲汉痛的面色苍白,却吭都不敢吭一声。
“嘴若不想要了,我费些功夫把它缝上如何?”苏珍宝冷声道。
闲汉疼的牙齿咬的咯咯响,却还是僵硬的扯起嘴角干笑一声,“苏姑娘,是在下猖狂了,对不住苏姑娘,还望苏姑娘大人有大量,饶了在下一回,在下再也不敢了。”
“呵~”苏珍宝冷笑一声,脚尖一挑,小刀落入手中,“滚!”
“是,是,在下这就走,这就走。”
闲汉逃窜而去,苏珍宝回头看了眼怔怔盯着她的祁安隅,“怎么?你也想试试?”
祁安隅恍然回神,神色复杂的看着苏珍宝那一双似凤舞的丹凤眼,脱口而道:“不知姑娘芳龄几何?”
苏珍宝上下打量一番,见祁安隅生得剑眉星目,面若冠玉,说话时眉眼含笑,一副有匪君子的模样,她心中暗叹可惜,嘴唇张合啐道:“狂徒。”
祁安隅闻言面色一红,慌乱解释:“姑娘误会了,在下不是有意冒犯,实在是姑娘生得与在下一位故人相似,在下……”
祁安隅在苏珍宝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窘迫的手脚一时不知如何摆放,下意识的伸手去摩挲系着腕间的玉兔。
苏珍宝顺着祁安隅的动作看去,清冷的眸子瞬间幽深起来,那只污了的玉兔烫的她瞳孔微缩。
她用力的握紧手中的刀柄,直到疼痛传来,她才抬头认真的打量祁安隅。
记忆中的面孔与眼前的人渐渐重合,她心中复杂难辨,多年前的那个雪夜再次浮现在眼前,她手中的刀无意识地转动着。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是在下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祁安隅的声音将苏珍宝拉回了现实,她深深地看了眼祁安隅,冷声道:“无事。”转身往衙门走去。
祁安隅捏紧手中的玉兔,目送苏珍宝走远,他想追过去一探究竟,可想到此行的目的,他压下念头,揉了揉额角,自嘲一笑:“真是魔怔了,只不过眼睛生得像罢了,悠儿的眼睛不会那样的冷。”
阴沉沉的天又开始下起了雪,祁安隅长长叹息一声,转身回了马车,马蹄声响起,俊马拉着马车渐行渐远。
苏珍宝收回视线,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刚走两步,便见苏大勇垂头丧气地出来,挥手招呼几个衙役去抬尸体。
苏珍宝快步上前,出声询问:“爹,这是为何?”
“唉!”苏大勇叹了一声,左右看看小声道:“爹如实禀明了县令大人,县令大人听到楠木时便下令不得再追查。”
“什么?”苏珍宝惊呼,双眉紧拧,“此案就如此算了?”
苏大勇摇头,拍了拍苏珍宝后背以示安抚,几个差役抬着尸体从侧门进了衙门。
苏珍宝盯着衙门门口挂着的牌匾,嗤笑一声:“好一个明镜高悬。”
2. 诡异棺椁
案件未破,却草草了结,苏珍宝心中愤然却无他法。她蹲身收拾工具箱子,箱中染血的手套晃得她眼睛生疼,她砰的一声合上箱子,顶着风雪往家赶。
苏珍宝裹挟着风雪推门而入,沈佩兰从屋中快步迎出,她伸手接过箱子道:“你师父传话,让你去见她。”
“现在?”苏珍宝皱眉,她的指间还留有验尸的血腥味。
沈佩兰轻轻点头,将早已备好的手炉塞入她手中。
等她赶到时,小院的地面又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西厢房的窗上映着昏黄的灯光,她推门而入。
“把桌上的山海棠递来。”独眼婆子见人入内,头也没抬的吩咐道。
苏珍宝递上药材,“师父,你唤我来可是为了早上的案子。”
独眼婆子手下动作不停,教道:“山海棠味苦,辛,性微温,有大毒,配药时需把握好分量,切不可多取。”
“是。”苏珍宝不再多言,给独眼婆子递药,二人一教一学,等药丸配好,独眼婆子拿药瓶装上,这才问道:“命案查办的如何?”
苏珍宝想到死者背后的刻字,低垂下眼睛,掩饰眼中的情绪,讲述了验尸的过程,末了她道:“线索是有了,可县令大人下令不得再查。”
独眼婆子闻言冷笑一声,“呵~秋老头当官久了,倒是越发胆小了。”
苏珍宝闻言想了想道:“师父,那尸体背后为何要刻字?凶手刻了个殉字,他是想殉什么?”
“人心多变,谁知他想殉何!或是殉葬或是殉道。”独眼婆子话了,又问:“命案发生已有半日,还未有人报官?”
苏珍宝摇头,“无人报官,许是死者家中无人,许是还未发现。”
“给。”独眼婆子递上药瓶,“这是上回取得痨瘵之毒,我已制成药,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是。”
苏珍宝从南街返回,迎面遇上送葬的仪队,仪队绵延不知几里,纸钱混着雪花无声飘落,整个仪队除了脚步声,再无其他。
没有丧乐,没有诵经,甚至连哭声也无,街道两旁的人如施了咒的木偶,静立一旁目送送葬的仪队远去。
“咯吱~咯吱~”积雪被碾成泥水,送葬的仪队缓缓走过,个个披麻戴孝,白色的孝布从头盖到脚,让人窥见不了一丁点真容。
漆黑的棺木从面前抬过,腐烂的腥臭味传来,苏珍宝掩鼻后退,砰地一声撞上了门板。
突如其来的响声,却没有惊动送葬的队伍,一只手从后伸出一把握住苏珍宝的胳膊。
苏珍宝一个趔趄被人拉入了屋内。
“孙爷爷?”
“嘘。”
送葬的队伍远去,孙老头的茶馆人满为患,却一片寂静。
好一会儿才有人小声道:“刚才那送葬的仪队像是宋家的。”
“宋家?那个宋家?”
“如此排场能是哪个宋家。”
“可宋家老太爷前个儿不是才过九秩之寿吗?”
“这我哪知。”
众人窃窃私语,谈论着宋家秘事。
苏珍宝喝茶的动作一顿,刚才的腐臭味她太过熟悉,她见过盛夏的乱葬岗。
夏日里被烈日暴晒的尸体莫说是三日,便是一日就已恶臭难当,可现在却是大雪纷飞的冬日,她眉头轻蹙放下茶盏,与孙老头告别匆匆返回独眼婆子处。
“师父,这冬日里人死了几日才如同夏日里死了三日那般?”
独眼婆子惊讶的看着去而复返的苏珍宝,“发生了何事?”
“我才出去时碰到了宋家送葬的仪队,那棺椁传出的尸臭味像是夏日里死了三五日之人,可茶馆内的听客却说宋家老太爷前个儿才过的九秩之寿,就算是前个儿死的,这大冬日里也不会腐烂的如此之快。”苏珍宝噼里啪啦的说完,期盼的看着独眼婆子。
独眼婆子轻叹一声,定定的看着她,“就算宋家有蹊跷,又与你有何干?”
苏珍宝一怔,喃喃道:“衙门门口那死者是才死之人,我想这二者会不会有关联,或许宋家的棺椁被人动了手脚。”
“宋家老太爷今年寿岁?衙门门口的死者又是何年纪?”
“宋老太爷今年鲐背之年,那尸体……”苏珍宝说着声音小了下去,“那尸体是个中年的壮汉。”
“你啊!跟着老婆子我学了这么久,还如此毛躁。”
苏珍宝看着师父眼中的失望之色,羞愧难当,“师父,徒儿错了,不该因早上的案子未破,便心中急燥。”
“你能知错便好,早上的案子不是秋老头想压便能压的,凶手敢把尸体放置衙门门口,公然与衙门叫板,若没个结果凶手绝不会罢休。”
苏珍宝闻言目光微闪,她想起早上遇见的故人,犹豫了一瞬还是未与师父道明,她起身道:“师父,徒儿知晓该如何了。”
“嗯,去吧!”
入夜,苏家院内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出,黑影左右观察,贴着墙一路疾驰。
衙门东南角门无声地打开,黑影窜入,接引之人匆匆关上门,二人往殓尸房的方向走去。
“嘀嗒~嘀嗒~”殓尸房内的水滴声,给夜色蒙上了恐怖的面纱,巡逻的差役无不绕着殓尸房而行,这也给了苏珍宝可乘之机。
苏珍宝与许仵作来到殓尸房,白日里被冰冻的无头尸体开始化冰,血水顺着木板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苏珍宝戴好手套再次查验尸体,希冀找出更多线索。
无头尸体颈部得肉屑被化冰的血水冲刷地干干净净,苏珍宝眉头一紧,面色难看的顺着木板寻找肉屑。
终是在木板坑洼处找到了一小洼水,铜钱大小的水洼里满是血水,血水上漂浮着淡黄的木屑,苏珍宝拿出药瓶收集好木屑与碎肉,目光投向尸体的背部。
尸体被解冻后,背后的皮肉软了下来,反卷的皮肉收缩,那个殉字看的更清楚了。
苏珍宝打量着那个字,陷入沉思,她总觉得那个殉字的笔迹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出在何处见过。
衣袖处传来湿意,苏珍宝恍然回神,她看向衣袖,眼睛嚯的大睁,那被血水浸湿的衣袖表面泛着诡异的幽蓝色。
“许叔,小心,这血水有毒。”苏珍宝冷哼出声,许仵作擦拭血水的手猛地收回。
“血水有毒?”许仵作慌忙拿出银针放入血水中,银针再次拿出依旧光亮。
“没毒啊!”许仵作不解地看向苏珍宝。
“有些奇毒银针也试不出来。”苏珍宝说着伸出胳膊,黑色的窄袖上泛着荧荧幽蓝。
“我这身衣裳是特制的,只要遇到有毒的东西便会显出蓝色的荧光。”苏珍宝看出许仵作的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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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解释道。
许仵作好奇地看着苏珍宝身上的衣裳,黑色的衣裳款式布料都普通不能再普通,没想到还有如此奇效,他愣了愣道。
“血水有毒,那就表示死者可能是中毒而亡。可是尸身为何没有泛黑。”
苏珍宝举着灯笼查看着死者的手,手腕因捆绑留有淤紫色,五指呈爪状青筋凸起,指甲泛着蓝色。
“指甲泛蓝,是失血过多所致,五指成爪轻筋凸起,像是生前用力抓握,只是……”苏珍宝顿了一下接着道:“指甲边缘平整贴肉,甲缝干净,死者死后手指被清洗修整过。”
许仵作皱眉,“人死后筋肉收缩,手会呈虚握,即便手中握着东西也会松开,这手上青筋为何还会凸起。”
苏珍宝幽幽道:“自然死亡手会成虚握状,若他是痛苦而亡呢!”
“痛苦而亡!”
“对,痛苦而亡,许叔等死者身上的冰全部融化后,劳烦与叔为他擦拭白醋。”
“交与我便是。”
“邦~邦邦邦邦邦,丑时四更,天寒地冻。”一长五短的打更声传来,苏珍宝往外看了一眼,天色依然漆黑。
“许叔,我该走了,剩下的就劳烦你可。”
“回吧!路上小心。”
“是。”
出了殓尸房,二人快步往东南的角门走去。
“咔嚓~”微不可闻的声音传来,苏珍宝耳朵微动,霍地转过头去,她盯着远处瞳孔微缩,瞬间绷紧了身子。
“怎么了?”许仵作出声询问,顺着苏珍宝的目光看去,只见一道黑影在屋顶跳跃,眨眼便消失不见,消失的地方正是东南角。
“来人啊!抓贼了。”许仵作惊吼出声。
“许叔,且慢!”苏珍宝阻止的太迟,差役待的厢房已传来声响。
“许叔我先走了。”苏珍宝言罢,飞离而去。
许仵作看着苏珍宝飞离的背影,惊的忘记了回话。
“贼人在那?”差役的声音唤醒了许仵作,他想也没想便领着差役往相反的方向追去。
苏珍宝扫出自己的脚印,飞身翻过院墙,刚落地便察觉不对,脚下的触感太硬完全不似踩在雪地上。
“嗯~哼!”闷哼声传来,苏珍宝这才惊觉自己脚下踩着的是人。
她慌忙挪开脚,一只大手紧紧握住她的脚腕,“救我。”
熟悉的声音传来,苏珍宝踹人的动作一僵,她缓缓放下脚,蹲身扯下脚下人的面具,迎着微弱的光亮看清了脚下是何人。
“是你?”苏珍宝皱眉,一把掐住祁安隅的脖子,“说,深更半夜为何来此?”
“咳咳~”祁安隅无力的拍打苏珍宝的手,“松手。”
苏珍宝一愣,放松了力道,手却还是掐着祁安隅的脖颈。
“我是跟踪贼人而来,谁知在缠斗之时中了暗算,这才遇到了姑娘。”
“贼人?”苏珍宝眉头紧锁,手下的力道不由加重,心中暗道,贼人莫不是杀人凶手。
“姑娘,行行好,救在下一命罢!”祁安隅握着苏珍宝的手,指腹无意识的摩挲着苏珍宝的手背,无奈的一笑,“若姑娘不救,在下便要喊了。”
苏珍宝闻言,猛地抽手,手却被祁安隅紧紧握在掌心,听着院墙内传来的声响,苏珍宝无奈只得背起祁安隅一起逃跑。
3. 夜袭
“砰!”刚逃出衙门搜索范围,苏珍宝就毫无怜惜之意地把祁安隅掼入雪中。
祁安隅按着胸口一脸幽怨地看着苏珍宝,“姑娘好狠的心啊!你我患难犹在眼前,现下刚脱魔掌,又要入姑娘的虎窝不成。”
“废话少说。”苏珍宝一脚踩上祁安隅的胸口,“方才危急忘了问你,你说你是追赶贼人才入的县衙,你为何要追赶贼人,又在何处发现贼人?”
“咳咳~姑娘还是先挪开脚的好。”
“说。”苏珍宝加重脚下的力道,踩得祁安隅闷哼一声,他忽地低声笑了起来,“姑娘这一脚可比那贼人的刀子还厉害。”
血腥味弥漫开来,苏珍宝眉头一挑,挪开了脚,她伸手摸了一把,指尖传来粘腻的触感。
“你受伤了?”
“咳咳~小伤而已。”
苏珍宝皱眉,反手拔出靴中的短刀。
锋利的刀刃紧贴祁安隅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他一阵颤栗,他微微侧脸,短促的轻笑一声,“姑娘这是何意?”
“快说,你是如何遇见那贼人,若说不清楚,当心你的项上人头。”
祁安隅闻言双眼微眯,眼神锐利的盯着苏珍宝,口中调笑道:“在下今日见了姑娘,才知何为相思,入夜想姑娘想的睡不着……”
“住嘴!”苏珍宝怒喝一声,气恼自己上了当,手中的短刀一转刺向祁安隅的肩膀。
“铛~”尖刀被挡,苏珍宝被震得虎口发麻,险些握不住刀,一道银光闪过,她猛地往后退去。
一把冰冷的长剑横于她颈脖处。
祁安隅左手捂胸,右手握着长剑,脚下踉跄却一步一步逼近,“姑娘方才问在下为何追那贼人,那姑娘又为何深更半夜偷偷摸摸去往殓尸房?”
苏珍宝垂眸看着颈间的长剑,握着刀柄的手指捏的发白,她松开手任由短刀坠落在地,“是我大意了,既落你手,要杀要剐请便。”
“呵~”祁安隅轻笑一声,贴近苏珍宝道:“这么快就认输,这可不像姑娘的为人。”
“是吗?”苏珍宝望着祁安忽的璀然一笑,“阁下可真是了解我啊!”
话落,趁着祁安隅愣神之际,手中的药粉已洒了出去。
祁安隅只觉有粉尘扑面而来,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却已太迟。
“你、卑鄙。”祁安隅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两眼一翻,倒在了雪地上。
“呵~”苏珍宝嗤笑一声,顺手捞起地上的短刀,飞起一脚踹翻晕死过去的祁安隅。
“就这么点三脚猫功夫也敢跟本姑娘斗,回家多练几年吧!”
“呵呵~”刺耳的笑声传来,苏珍宝后背一僵,手中的短刀瞬间射出。
她脚下一挑,握住了祁安隅的长剑,长剑横于身前,警惕的望着笑声传来的方向。
“姑娘这睚眦必报的性子我喜欢。”一道不知是男是女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有些事姑娘还是莫查下去的好。”
“你便是那杀人凶手?”
“哈哈哈哈……”不男不女的笑声刺耳极了,苏珍宝眉头紧锁,不耐的道:“聒噪,笑得如此难听,还是闭嘴的好。”
话落,那笑声戛然而止,好一会才带着恼意道:“看在你颇合我胃口的份上,我便饶你一次,下次再见,姑娘可是要献上头颅来殉葬的哦!”
“果然是你。”苏珍宝提剑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刺去,一剑刺空,一张鬼脸骤然贴近,苏珍宝瞳孔瞬间放大,猛地往后一仰,险险的避开鬼脸。
“咯咯咯……”又是一阵刺耳的笑声,笑声里夹杂着得意,像是个琢磨人成功的孩子。
苏珍宝面色难看,握紧长剑再次刺出,“装神弄鬼。”
“铛、铛、铛!”二人缠斗,苏珍宝明显察觉来人没有使出全力,她心中发狠,手中的剑刺出的更快了。
剑声争鸣,刺、挑、削、截,苏珍宝把平日学的招数全都使上,她斗志盎然越打越兴奋,手中得剑舞得越来越快。
对面得人却心生退意,抵挡得漫不经心,噗、长剑划过来人的身体。
来人一顿,往后退去,“是我小瞧了你,下次再见我必不轻饶。”
苏珍宝冷哼一声,“谁不轻饶谁,还不一定呢!”
那凶手不再恋战,转身逃遁而去,苏珍宝提剑追赶,二人你追我赶转过两条巷子,最终还是追丢人。
苏珍宝手握长剑不甘心的隔空砍了两下,想到还昏迷在地的祁安隅,她轻叹一声,找了回去。
“人呢?”苏珍宝回到原地,祁安隅的身影却已消失。
此时天色已微亮,苏珍宝看着地上来回两趟的脚印,对比一下约莫祁安隅是被人救走了,她心下松了口气,转身去寻自己的短刀。
可苏珍宝原地找了个遍,也没能找回短刀,她握着祁安隅的长剑,心中茫然,不知是喜是悲,缴获了一把长剑,却丢了趁手的短刀。
对街的住户已打开店门,苏珍宝寻不到短刀,只得提着长剑离去。
苏家小院一片寂静,苏珍宝纵身跃过院墙,轻手轻脚的回到房内,换下夜行衣,她盯着袖口的荧荧幽蓝,眉头深深皱起。
天色大亮,苏珍宝带着夜行衣往南街而去。
“师父,你能看出这是何毒吗?”
独眼婆子接过夜行衣细细翻看,又放于鼻下轻嗅,“无色无味,我也看不出是何毒。”
独眼婆子说着抬头看了眼苏珍宝,“这是于何处沾染上的?”
“殓尸房,无头尸体上。”
独眼婆子闻言,拿起夜行衣查了又查,最终摇头道:“没有毒药,一时半会我也找不出是何毒,那尸体上可有明显印记?”
苏珍宝摇头,“暂时还未知,那死者身上的冰还未化完,无法以白醋涂之,不过死者的手呈爪状,手背青筋凸起。”
独眼婆子闻言,思索一番,“无色无味又能使人痛苦而死,这毒药倒是让我老婆子来了兴致。”
“你忙去吧!为师要闭关研究这是何毒药。”
“师父~”苏珍宝无奈,留下一些昨晚收集的血水,便被独眼婆子扫出了门。
苏珍宝看着紧闭的大门,摸了摸鼻子,无功而返。
宁远县一处偏僻的院内,青竹泪眼汪汪的看着昏迷的祁安隅,嘴上不住的埋怨道:“要你有何用,连主子都护不住,不光让主子受伤还让主要中了药,若不是主子还需你护着,我定好好罚你。”
下首站着的青年,黑着脸任由青竹责骂,他担忧的看着祁安隅轻叹一声。
“说,昨儿晚上,你去做何了,为何没护好主子?还把主子的软剑弄丢了,你可知那软剑废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得一把。”青竹不满青年的态度,咄咄逼人的审问。
青年闻言偏过头去,“主子说昨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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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只能他知,我知,且我亦不知主子的软剑是何时弄丢,不过我带回了一柄短刀。”
“你~就这破刀如何与那软剑相比。”
“咳咳~”祁安隅轻咳,悠悠转醒,“青竹,你委实太过吵闹。”
“爷~”
苏珍宝看着手中的长剑,剑身银亮,剑刃锋利且薄可达吹毛断发之效,轻掰剑身,剑软如勾状,松手剑身回弹,瞬间绷直。
“真是把好剑,可惜没有剑鞘。”苏珍宝爱惜的轻抚剑身,这时院外传来喊声。
苏珍宝放好长剑,起身去开门,一个小孩站在门外,眼巴巴地望着苏珍宝。
苏珍宝递上两个馒头,小孩笑眯眯的接过馒头狠狠地咬了两口才道:“许仵作说有结果了,让你去衙门寻他。”
“我已知晓,多谢你来传话,不过……”
“我懂,我嘴严实着呢!”小孩说蹲到墙角啃馒头去了。
苏珍宝轻笑一声,舀了瓢水放于小孩面前,“喝完水,把瓢放在门口就行,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
苏珍宝来到衙门时,守门的差役正打着哈欠,东倒西歪的靠在角门,“呦!苏仵作来啦!”
苏珍宝点头笑道:“高叔昨晚没睡好?”
“害,别说了,昨儿晚上……”高塔说着伸头左右看看,这才小声道:“昨晚县衙遭贼了,县令大人震怒,你可得小心着些。”
苏珍宝点头,谢过高塔,顺着小路往殓尸房走去。
殓尸房许仵作蹲在门口吧嗒吧嗒的抽着烟杆,见苏珍宝到来挪了挪位置,“你先去看吧!等会再说事。”
苏珍宝闻言眉头轻蹙,没有询问直径入了殓尸房。
无头尸体身上的冰已全部融化,许仵作也已用白醋擦拭,一块块青青紫紫的尸斑显现。
死者前胸处有一尸斑格外地不同,模样凌乱没有规则。
许仵作这时走了进来,“看到了吧!你不觉得这块尸斑很像一个字么?”
“字?”苏珍宝闻言,细细打量好一会儿才道:“是何字?”
“准确来说不是字,是符咒。”
“符咒?”苏珍宝蹙眉,许仵作虽提醒她那是符咒,可在她看来就是块没有规则的尸斑。
她用手凌空比划,“这是何符咒?”
“辟邪咒。”
许仵作见苏珍宝向他看来,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递了上去,你看可与我这求来的辟邪咒一样。
苏珍宝接过黄纸打开,黄纸上的符咒由鲜红的朱砂画成,她对比了死者胸前的尸斑印记,细眉紧皱:“是有些像,这符咒不知为何看着有些眼熟。”
“你娘也给你求了不成?”许仵作拿回黄纸放入怀中。
苏珍宝摇头,“我娘此前是给过我黄纸,但我并未打开看过。”
苏珍宝说到此一顿,口中喃喃道:“黄纸?符咒?黄纸?符……我想起来了。”
“我是在一口棺椁上见过。”
“岂能?这可是辟邪咒,岂能画于棺椁之上。”许仵作摇头笑道,只当苏珍宝发傻。
“我真见过,昨个儿……”苏珍宝顿住,她想起独眼婆子的话,苏珍宝目光微闪,这一次她不能再冲动了,她要弄清楚来龙去脉再做决定,若无凭无据只能徒增笑料。
“昨个儿怎么了?”
苏珍宝摇头,“无事。”
4. 掘坟与摸金
入夜,宋家的宗族墓地,苏珍宝提着灯笼立于最大的坟冢前,寒风吹的竹篾灯笼忽明忽暗,她眉心微蹙,眼中划过一丝困惑。
“怎会如此!宋老太爷两日前才下的葬,整片坟地为何不见一处新坟。”
“宋老太爷德高望重,总不会……”苏珍宝话还未说出口便知不可能,她提着灯笼对着墓碑一块一块寻了过去。
墓碑上刻的时间最早是三百年前,最短也是十年前。
苏珍宝站在地势最高处往下看去,三百年间宋家的坟冢多达上百座,可修建好摆有贡品的坟茔不过区区二十座。
“一代不祭三代坟,莫不是宋老太爷另埋他处了?”苏珍宝口中喃喃,手中的锹尖无意识地插进泥地里,“宋老太爷名讳是……”
“姑娘你是在寻老夫么?”飘忽不定的声音伴着冷风从苏珍宝耳后吹来。
苏珍宝双目一厉,拔出铁锹便往身后抡去。
“啊~”短促的惊叫过后,传来铁锹落地的声响,熟悉的语调带着调侃:“两日不见,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啊!”
苏珍宝回头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两道人影,她盯着其中一道人影啐道:“装神弄鬼,鼠辈!”
“牙尖嘴利,宵小。”
苏珍宝眉头一挑,手中多了一排银针,银针飞射而出,细微的破空声被对面的人影捕捉,一道银光闪过,叮、叮、叮银针被挡。
一招落空,苏珍宝警惕地盯着挡在祁安隅身前的人影,那人影脚下腾挪无声,出剑凌厉且快,能于黑暗中一根不落地挡下全部银针,他的武功绝对在自己之上,“阁下漏夜前来此地所谓何事?”
“姑娘前来又所谓何事,不能是来宋家坟茔赏坟的吧!”
“我是仵作,来坟地自然是验尸的。”
“来宋家坟地验尸,不知宋家人可知?”
苏珍宝一怔,她只因棺椁上的符咒与无头尸体上的尸斑相似,便前来开棺验尸,却是站不住脚,可若不验她心底的谜团便解不开,“我若验错,自会去宋家登门赔罪。”
苏珍宝说完,讥讽道:“阁下带人来这宋家坟冢,难不成是来摸金的?”
“摸金?”祁安隅闻言眼珠一转,轻笑出声,“姑娘好眼力,在下却是来摸金的。”
苏珍宝一怔,她本是讥讽于人,这人却厚颜无耻地认下这摸金名头。
她不知祁安隅的目的,可她再不开始,时辰就不够了,苏珍宝眼珠转动,敌强她弱,不能硬碰,她思索一番道:“目的虽不同,但都是干掘坟之事,还是互不干扰的好。”
“有理,那就开始吧!”祁安隅痛快的应下,倒是出乎苏珍宝之料。
“请便!”
祁安隅上前两步,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他低头看了眼脚下,勾唇一笑,“姑娘的脚还是从人家坟头上,挪下来的好。”
“坟头。”苏珍宝怔然,她放低灯笼,看着脚下枯黄的野草,脚尖轻踢,草皮翻飞露出下面的新泥。
“这是……宋老太爷的坟?”苏珍宝惊呼出声,她蹲下身,用手挖泥,泥土散发着雨后的清新,泥土松散,一握便成团,却是刚翻过的土。
她起身往后退去,左右打量,怎么也看不出那是一座坟,“你确定那是宋老太爷的坟?”
“是与不是,挖开便知。”祁安隅招手,一直站在暗处的人影上前,手中拿着的正是苏珍宝的铁锹,他上前一声不吭,埋头挖坟。
祁安隅突然出声询问,“在下的剑可在姑娘处?”
苏珍宝皱眉回道:“阁下的剑我怎会知。”
“是吗?”祁安隅点头,不再纠结剑的去处,袖中的手一直摩挲着腕间的挂坠,一时无言。
苏珍宝因昧下人家的好剑,心中颇虚一时不再言语,坟地只余挖土声。
“咚!”铁锹碰到硬物的响声传来,苏珍宝飞身上前,坑中露出一角黑色的棺椁。
她眉头紧锁,脑中思绪万千,无论是画辟邪咒的棺椁,还是看不出形状的坟茔,或是那支诡异的送葬队,这种种迹象都不似在为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办理丧事。
“这棺中葬的到底是何人?”
“谁知道呢!或许是个老鬼吧!”祁安隅的声音传来,苏珍宝这才恍然回神。
她转头看了眼祁安隅,祁安隅盯着渐渐露出的棺椁,眼神幽深。
苏珍宝眼尾下垂,眼珠上翻,直直的盯着祁安隅:“你知道什么。”
祁安隅莫不吭声,坟地又余挖土声。
棺椁上血红的符咒完全露了出来,苏珍宝从怀中掏出黄纸打开,棺椁上的符咒与黄纸上的符咒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符?”
“辟、邪、咒!”苏珍宝语气平淡一字一顿,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来人了!”一直没出声的青年出言提醒,众人向下看去,山脚下一队人举着火把往山上赶来。
苏珍宝一把抢过铁锹,沿着棺椁的缝隙狠狠地铲了过去。
“咔嚓!”棺椁裂开一角,祁安隅见状忙上前帮忙,木棺在山下人行至半山腰时终于彻底打开。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苏珍宝呼吸一窒,屏住呼吸伸手掀开死者脸上的布,一张腐烂的脸露于人前,苏珍宝想低头细看,可山下的呼喊声已传了上来。
祁安隅一把拉住苏珍宝的手,苏珍宝回头看去,瞬间会意,二人异口同声道:“走。”
山下人赶来时早已人去棺空。
“此处是何地?”
“临时的落脚之地罢了!”
“临时落脚之地?”苏珍宝嗤笑一声,“临时落脚之地竟还修有密室密道?”
祁安隅看了眼苏珍宝,眸中情绪波动,目光幽幽,“既敢带姑娘来此,便算不得密道。”
“呵~”苏珍宝冷笑一声,手指轻抚手腕,“阁下是要杀人灭口?”
“姑娘多虑了,在下也是买下此宅后才发现密道与密室,且我不是此地人士,不会久留,不管是密道还是密室于我无用。”祁安隅说完,瞟了一眼苏珍宝笑道:“所以还请姑娘把袖中的毒药藏好,莫露了出来伤了无辜。”
苏珍宝闻言手下的动作一顿,冷哼一声,“阁下最好说到做到,否则……”话虽未说完,威胁之意已传达。
苏珍宝不再多言,从怀中掏出手套,面巾,药瓶,一把细长的刀。
她将药粉倒于面巾之上,左右叠之,蒙住口鼻,戴好手套拿起刀便要上前查验。
转头便见祁安隅盯着她胸口看,苏珍宝默默握紧手中的刀,咬牙道:“汝目可废耶?”
刀影从眼前一闪而过,祁安隅回神狼狈闪躲,口中慌乱解释:“姑娘误会在下了,在下只是好奇姑娘怀中还藏有何物。”
此话一出,歧意更甚,眼见苏珍宝就要爆起伤人,祁安隅忙道:“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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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还是快验尸吧!”
苏珍宝上前的脚步一顿,冷哼一声,脚下一转往石床上的尸体走去。
这次做了万全准备,掀开裹尸布时虽恶臭难闻尚能忍受。
同处一室的祁安隅,早在裹尸布掀开时就已干呕着跑了出去。
死者头发花白凌乱,面部已腐烂露骨,衣着华丽,却不似寿衣,朱红的锦袍用金线绣满了福寿祥云纹。
手背皱褶斑斑,皮肉却还未分离,提高衣袖露出的小臂光滑结实。
苏珍宝眉头高高挑起,相差如此大的皮肉竟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体上,看手却是老人的手无疑,可小臂却像年轻男子的手臂,用手按压还有回弹。
她剥去死者锦袍,死者胸骨坍塌,胸前有一黑色掌印,掌宽指粗是个内力深厚之人所拍。
腹部鼓胀,脂多肉满,显然死者是个重口腹之欲之人。
翻过死者,苏珍宝瞳孔微缩,那个黑掌印竟透过了前胸抵达了后心。
上身表面查验完,苏珍宝伸手去解死者腰带,不知何时回来的祁安隅一把按住苏珍宝的手。
苏珍宝回头,一边眉毛高高挑起,无声的询问他要何为。
祁安隅见苏珍宝面不改色,突然有些羞愧,结结巴巴道:“还是我来吧!你毕竟是个女子。”
苏珍宝淡淡的看他一眼,语气平静道:“我是仵作,他是尸体。”
“那、那你脱吧!”祁安隅讪讪地松开手,头一回觉得自己心思龌龊。
“死者是两天前下的葬,可他还未尸僵,你不好奇吗?”苏珍宝突然出声,祁安隅一震望了过去,便见苏珍宝为死者退去衣裤时,死者的膝盖骨还能弯曲。
苏珍宝退去死者衣物的手突然顿住,她一脸震惊的盯着死者的裆部,祁安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瞳孔瞬间放大,脸色变幻莫测,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后槽牙咬的面上青筋鼓起。
“他!”苏珍宝猛地转过头来看向祁安隅,她那至从验尸开始便漠然的脸突然就龟裂了,苏珍宝眉头紧锁,眼睛瞪的溜圆,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祁安隅,结结巴巴的道:“他、他是太监?”
“不可能!”苏珍宝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宋家盘踞此地300年已久,宋老太爷九秩之寿,从未听闻宋家老太爷是个太监,且他家子孙繁多。”
苏珍宝说到此去看死者面部,可死者面部早已腐烂露骨,看不出是何模样,况且苏珍宝也未见过宋老太爷。
密室一时陷入静谧,好一会儿祁安隅才肯定道:“他就是宋老太爷,或者换种说法,他是宋老太爷,却不是原来的宋老太爷。”
“你如何肯定?”
祁安隅转头看向苏珍宝,心中的猜测再也藏不住,他眼神挣扎好一会儿才道:“他下身的伤疤,是宫中太监净身时特有的刀具所留。我此次前来,便是奉命查这宋老太爷。”
苏珍宝闻言虽好奇,却忍住没有追问,她知晓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他本名为宋古,是先帝赐名。”祁安隅突然出声解释。
“他是陪伴先帝长大的贴身太监,先帝去后……”
“我不想听,也不想知晓他是何人,他的过往我也没有兴趣。”苏珍宝蓦然回头打断祁安隅的话。
祁安隅却一反常态,自言自语道:“先帝去后,宋古便消失不见,当今圣上对外宣称,宋古忠心耿耿已陪先帝而去。”
5. 宫廷秘事
“够了,我是来查案的,并非听你在此闲话家常。”苏珍宝再度厉声打断,她不解祁安隅为何突然解释这些,只觉其中必有蹊跷。
“闲话家常?你道我是在说书讲古不成?”
苏珍宝冷声道:“难道不是么?先帝登基时已过而立之年,在位三十四载,于昭景三十四年秋龙驭上宾,享年六十有八,这些皆是载入史册,做不得假。”
“先帝驾崩已三十三载,若尚还在人世,当以期颐之年。那宋古既是侍奉皇子并伴其长大的内侍,怎会比皇子年幼?可宋老太爷不过九旬高龄,如何会是那宋古?”
“呵~”祁安隅面带嘲弄之色,轻呵一声,“所以我才说他是宋老太爷,但非真的宋老太爷。”
苏珍宝心中不耐,她不想在宋老太爷的身份上过多纠缠,“若非是真的宋老太爷,宋家人不知吗?他们能认错自己的祖宗吗?”
“枉你聪明一时,却看不透其中蹊跷,这三百载间宁远县未历战争,纵有灾荒,宋家这等望族,断不会令族人饿殍。你可曾想过区区三百载,一个宗族为何会出现百座坟茔?这百座坟中有名有碑的又有几何?”
苏珍宝闻言一怔,宋氏宗族墓地的景象倏然浮现眼前,那百座坟冢中仅有二十座坟冢修建了墓碑,墓前尚有供奉,其它无不是坟草高长。
苏珍宝一怔恍惚,祁安隅厉声道:“昔年先帝骤然驾崩,宫中大乱,宋古便在那时不知所踪,连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先帝的整座私库。”
苏珍宝嘴唇嗡合,喃喃道:“我不过区区仵作,此等秘事与我何干?为何说于我听?”
“与你何干?”祁安隅闻言,摇头后退一步,面上浮现哀伤之色,“前事皆于你无关,那后事呢?”
祁安隅说完不等苏珍宝答话,便接着道:“今上继位后即暗中遣人调查此事,耗费数年方得蛛丝马迹,有地方官员上奏曾于沧州见过宋古踪迹,今上便遣使臣赴沧州暗访。然,使臣还未启程,那上奏的地方官员竟暴卒而亡。”
“今上前后遣四任官员查宋古一案,然,皆离奇殒命。”祁安隅说到此,忽地顿住,他直逼苏珍宝双眸,沉声道,“陛下少时挚友不忍君为国库空虚日忧劳,自请赴沧州查访宋古。”
“陛下恐友一去不返,特授其沧州刺史之职,暗中遣一队精兵护卫,此人便是二十年前的沧州刺史萧穆!”
萧穆二字乍出,苏珍宝面色倏白,她踉跄退后半步。
祁安隅见状步步紧逼,“萧穆之妻乃今上胞妹,杨君曦。君曦公主有一贴身医女,此医女医毒双绝。当年萧穆赴任,君曦公主便携此医女随行。”
苏珍宝听到此瞳孔剧烈收缩,她努力克制自己的表情,还是被盯着她的祁安隅捕捉到。
“君曦公主于沧州诞下一女,取名萧悠,萧悠郡主五岁那年,陛下得报,萧穆与贬至沧州的越王勾结谋逆。陛下知消息有诈,恐友与幼妹遭害,遂以押解之名召其返京。岂料当夜萧府遇袭,萧穆为护妻女惨死贼人刀下,君曦公主亦随夫殉节,唯幼女萧悠与那医女不知所踪。”
苏珍宝耳畔嗡鸣,她已听不清祁安隅在说什么,那夜的血色染红她的双眸,喊杀声犹在耳际。
“逆贼萧穆勾结越王谋反,奉旨格杀勿论!”
“放肆!本宫乃君曦公主,今上胞妹,尔等敢犯我萧府,本宫必诛尔九族!”
“哈哈哈……吾等乃祁恒的麾下,祁恒可是公主至亲,其九族之中,包含汝亲侄女,自然也包含当今圣上。”
“一派胡言!”
“君曦公主,吾等与汝无冤无仇。若欲寻仇,且去寻汝好兄长与好侄女罢!”
那夜风雪肆虐,浮尸满地,血流成河。
“宋古便是害死萧刺史满门的真凶。”
“你说谎!”苏珍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厉声喝断,她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满腔恨意喷涌而出,“真凶分明是,分明是……”剧痛传来,细长的验尸刀割破手套,深深地切入她的掌中,鲜血涔涔而下。
苏珍宝蓦然回神,便见祁安隅满眼心痛之色,她厉声高喝:“卑鄙,你竟用亡魂做饵?”
祁安隅上前一步,双目含泪,柔声道:“你便是当年的萧悠郡主,对吗?”
“呵~”掌心的疼痛唤醒了苏珍宝的理智,在未弄清真相前,她绝不可泄底,“阁下与我说那许多,原是认错了人。”
祁安隅闻言,上前便要拉苏珍宝的手,语气急道!“我断不会认错,你就是萧悠。”
“错认便是错认,吾名苏珍宝,非什么萧悠,阁下如此癫狂,恕我不奉陪。”
苏珍宝言罢,仓皇离去。
密室中祁安隅盯着苏珍宝离去的背影,久久才回神,他面色已然如昔。那个掘坟的青年悄然出现,“主子,她当真是萧悠郡主?”
祁安隅摇头,“我亦难断言,你跟着她,看她去何处见何人。”
“是。”
“等等。”祁安隅用力摩挲腕上系着的玉兔,面色晦暗,冷声道:“若她不是,便杀了吧!”
“是。”
青年退去,祁安隅转身看着宋古,目光盯着那黑掌印,伸手比划了一下,“呵~宋古,你终究是老了。”
“啧!”祁安隅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掩鼻而去。
“主子,郡主人呢!”青竹端着一盘龙须酥迎了上来。
“甚言。”祁安隅厉声喝止,吓的青竹险些打翻了龙须酥,“事情还未明了,不可胡言。”
“是,主子,是青竹失言了。”
“去打水来,本世子要沐浴。”祁安隅接过龙须酥往屋内走去。
青竹在后嘟囔了句,“我都查清楚了,那就是郡主。”
祁安隅初到宁远县时,便听闻苏珍宝大名,毕竟一个女仵作却是稀奇,那日他听闻衙门出现一具无头男尸,恐与他查的案子有关,便前去查看。
这一去便遇见了苏珍宝,一介女流面对尸体能面不改色已是少之又少,且她验尸手法老到。
然,这些他都未放入眼中,直到那几个闲汉出言侮辱,苏珍宝射出飞刀当场为自己报了仇。
睚眦必报的女子,他见过不少,可如此痛快光明正大地为自己报仇的女子却不多,这让祁安隅有了一丝兴趣。
且苏珍宝的双眼太过像萧悠的眼睛,这一点让他辗转反侧。
当天晚上他去衙门暗访时,正巧碰上趴在殓尸房屋顶偷窥的凶手,他与凶手缠斗之时,听闻苏珍宝提及自己衣裳是特制,只要遇毒便能显色,这让他一时分心,才让那凶手刺伤。
可据他所知,此等技能已于十年前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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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君曦公主的医女失踪而绝迹。
祁安隅便设计引起苏珍宝的注意,这才有了后来种种,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苏珍宝不仅验尸老道,功夫了得,还善用毒。
他那日清醒后便让青竹去调查了苏珍宝,得知苏珍宝并非苏氏夫妻亲女,且有一位独眼师父。
一个偏远苦寒之地,竟能养出如此奇女子,这种种巧合聚在一起,便不再是巧合。
祁安隅又得知苏珍宝夜探宋氏宗墓,便顺势而为,借由宋古试探于她。
想到苏珍宝离去时的身影,还有那滴落在地的血点,祁安隅盯着手边的龙须酥怔怔出神。
苏珍宝出了祁安隅的住宅,一时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她漫无目的游荡在长街上,来往人群的目光她全然不在乎,脑中一直回荡着祁安隅的话。
她萧悠至从家族被灭,父母俱死,便立誓杀了祁恒为父母报仇,可今日祁安隅却说凶手另有其人,这让她情何以堪!
她努力了十年,准备了十年,如今凶手的儿子却来告知,是她恨错了人。
“不,不会的,当年我虽年幼,但我记得清清楚楚,那领头人口口声声道自己是祁恒的麾下,我绝不会恨错人。”
“若祁安隅说的才是真的呢!当年的凶手是宋古,那他定会祸水东引。”
“不对,万一祁安隅是领父之命,特来诓骗与我。”
“可自己如今还有何值得人骗。”
苏珍宝一路恍恍惚惚,她在脑中不断的假设,推翻,等她清醒时已站在独眼婆子家门外。
她突然踌躇不敢前进,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教导她十年的师父,她竟因祁安隅的话动摇了,她从心底背叛了师父。
“怎么了?来了便进来吧!”
院中传来独眼婆子的声音。
苏珍宝抖着手推开了木门,她看着面前头发花白的独眼婆子,她曾经是那样的花容月貌、仪态万方,可为了她,如今变成这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苏珍宝嘴唇嗡合说不出话来,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她轻声唤道:“师父!”
“这是怎么了?”将离放下手中的草药慌忙迎过来,走近时才看到苏珍宝的手伤,她惊呼出声,“悠儿,你的手,你的手怎会受伤?”
她抬头看着苏珍宝哭得通红的双目,责备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将离心痛地为她拭去眼泪,柔声哄道:“不哭,师父给你上药,上了药就不疼了。”
苏珍宝看着一边絮絮叨叨哄着她,一边温柔为她上药的将离,心中一片柔软,她按下满腔心事,闭口不提祁安隅之事,她要自己弄清事情的真相,若凶手真是宋古,她要为爹娘洗去冤屈。若凶手是祁恒。
苏珍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狠厉,祁恒又如何,她一样杀之。
“凶案查得如何了?”
“找出一些线索,现在就看县令大人愿不愿意重新审案了。”
“莫急,不管何事都不会一蹴而成,还需慢慢来。”将离安抚好苏珍宝,转头鄙夷起秋县令来。
“唉!秋老头一辈子贪生怕死,活的战战兢兢,没意思,不过是个案子,连查都不敢查。”
“案件总会水落石出。”
师徒二人说起无头尸体的案子,听了一会墙角的青年收回手中的暗器,转身离去。
6. 妈宝女
苏珍宝东拉西扯地酝酿了好一会,刚想跟沈苏氏坦白去殓尸房的事,便听苏光宗阴阳怪气地道:“二婶,珍宝现在可了得了,她入夜要去衙门瞧那无头男尸哩!”
“甚么?”
苏珍宝看着沈苏氏震惊不解的模样,她的能言善辩在此刻全都消失不见,嘴唇嗡合了半晌最终只小声的喊了一声娘,“娘!”
沈苏氏眉头微动,勉强扯起嘴角对苏翠儿道:“翠儿,这天不早了你去安歇吧!光宗你也去安歇。”
打发走二人,灶房陷入一片寂静,苏珍宝上前抱着沈苏氏讨好的道:“娘~我只是想帮爹。”
沈苏氏抵挡不住苏珍宝的撒娇卖乖,叹息一声,爱怜的刮着苏珍宝的鼻子,柔声道:“娘晓得你是想帮你爹,可你一个女儿家怎能去那晦气之地,若让旁人知道了,你以后的日子如何过得。”
“娘,若想查清案情,那晦气之地总要有人去不是。”
“话虽如此,可他们那管你是查案还是验尸,他们只会觉得你沾染了殃气,日后说亲也会因此拿捏与你,我的乖宝,你听娘的话,莫要去那殓尸房,娘不想你日后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
沈苏氏说着便呜咽起来,苏珍宝轻叹一声,她用力抱着哭得伤心的沈苏氏,“娘,若我去了,娘会嫌弃我晦气吗?”
“你胡说什么,你怎能说这种话扎娘的心,娘疼你,护你都来不及,怎会嫌弃你。”
“娘,娘你真好。”苏珍宝窝在沈苏氏怀里,安心的道:“世人如何评说,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娘嫌不嫌弃我,既然娘都不嫌弃我,旁人如何说,干我何事。”
“你~娘知道你主意大,可珍宝你还小,你不懂这唾沫星子也是能淹死人的啊!”沈苏氏见说来说去,自己差点又被绕了进去,气的直戳苏珍宝额头。
“娘,若是三日后爹他们还是找不出凶手该如何?真要眼睁睁地看着爹挨板子吗?再者我只是去瞧瞧,若能帮的上忙,免去爹的皮肉之苦岂不是万幸。”
沈苏氏一怔,想起苏大勇的伤便泣不成声,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舍了那头她都揪心的疼,“我的珍宝啊!娘怎能舍得你去那晦气之地。”
苏珍宝抬手轻轻拭去沈苏氏的眼泪,声音轻柔地安抚着,“娘,我读了那许多书,总要有些用处的不是?再者我也喜欢查案,我喜欢那个清清静静只追求真相的世界。”
苏珍宝认真的看着沈苏氏,两眼亮的惊人,“娘,你可还记得我少时跟着严夫子读书的那几年?”
“娘记得,那时你见邻舍的哥儿去读书,便闹着也要去。娘本以为你是闹着玩儿,没成想你日日惦记着去学堂。”
沈苏氏说着笑了起来,“娘想着女儿家读些书,能知理也是好的,便让你爹送你去私塾,谁知那严夫子迂腐得很,见你是小女娘便不愿收,还是你自己跟严夫子挣来的机会,这才让你扮作哥儿的模样读了几年书。”
苏珍宝轻笑一声道:“那时整个学堂里属我读书最好,可严夫子每每见着我就摇头叹息。我那时还小不懂严夫子为何总对我露出那副模样,便越发的下力气去读书,可我书读的越好,严夫子的叹息就越长。我那时真怕他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此驾鹤西去,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二人想起严夫子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苏珍宝忽的敛笑意,轻声道:“娘,后来我才得知严夫子叹息是因为可惜我不是男儿身,不能光明正大地读书,不能考取功名,不能为官做宰。我那时很是不忿,为何女子就不能考取功名,不能为官做宰,为此还跟严夫子辨了起来。”
沈苏氏轻抚苏珍宝的头,心中酸涩幽幽的道:“是啊!最后还给严夫子气病了,气的严夫子再不肯教你读书了。”
“那是严夫子没理,辨不过我才觉得羞愧难当,最后只得装病逃避。”
苏珍宝想起严夫子现在见到她还是那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便觉得小老头也忒爱记仇了,她下次碰到了定要再辨上一辨。
沈苏氏一下一下地抚着苏珍宝的长发,眼神有些恍惚,口中不自觉喃喃道:“是啊!我珍宝若是男儿,定会为官做宰,我若是男儿……”
“娘,我虽为女儿身,不能为官作宰,但我也不愿一辈子围着灶台转,娘,让我去试一试吧!万一呢,万一我能帮爹呢!”
沈苏氏看着苏珍宝亮的惊人的双眼,一时心神澎湃,曾几何时她也用这样的目光看过自己的父亲。
沈苏氏忆起她幼时想跟父亲学医,父亲一句传男不传女便回绝了她,那时父亲宁愿教那个没有血亲的继子,也不愿教她这个亲生的女儿。
苏珍宝此时的模样,与她那时何其地相像,沈苏氏想起那个自成婚起便被渐渐遗忘的闺名。
她父亲以佩兰为她取名,却不愿让她碰那些珍贵的佩兰,她不想她如珠如宝,珍爱疼惜的苏珍宝在嫁人后也失去她的名字。
沈佩兰擦干眼泪,笑道:“好,我珍宝想做的事娘都支持,珍宝只需放手去做,要是有那碎嘴的婆娘敢说三道四,娘定打的她们不敢张嘴说话。”
苏珍宝得到母亲的支持,喜极而泣,母女两又哭又笑,苏珍宝手忙脚乱的替沈佩兰拭去眼泪,促狭一笑,“娘,不用娘费力气去打,只要娘不把卤肉买给她们,她们的男人没有了下酒菜,自会教好她们不碎嘴。”
“对,对,还是我宝聪明,娘就这么办。”
灶房内的母女二人又哭又笑,这会儿都累了,苏珍宝依偎在沈佩兰怀中,头上有母亲温暖的手轻抚着,身边有烧得火红的炭火暖着,鼻尖萦绕着木材的清香,母女二人在这漫漫寒夜,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光。
灶房外本该安歇的苏翠儿与苏光宗,竖着耳朵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们听着灶房内的母女二人一会哭一会笑,这会儿又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苏翠儿艰难的直起身子,打着摆子挪动两条僵硬麻木地腿。
“喂!”苏光宗小声地喊着,“你去哪?不听了。”
苏翠儿回头凶狠地瞪了一眼苏光宗,也不管苏光宗能不能瞧见,咬牙往屋内挪动。
一阵冷风刮来,苏光宗打个哆嗦,见苏翠儿已艰难的挪进了屋,黑洞的小院只剩他一人,他的感官像是突然回归,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
苏光宗猛地站起身想要回房,可他忘了腿早已蹲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什么声音?”
苏珍宝竖耳听了一会,只听到风的呼啸声,“娘,想必是风把什么东西吹倒了,娘,我给你打水洗漱,夜深了该歇息了。”
“炊壶烫你当心着些,娘来打灯笼。”
屋内的母女二人说着行动起来,屋外的苏光宗咬着胳膊不敢呼痛,他像一条长虫一样在地上快速的蛄蛹着,生怕被屋内的母女二人瞧见。
天还未破晓苏珍宝的闺房便亮起了灯,她难得紧张得睡不着,她把那几本看了无数遍的仵作记事录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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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冤录又翻了出来,逐字逐句地认真看了起来。
“珍宝,用饭了。”苏翠儿的喊声传来,苏珍宝这才恍然,此时早已天光大亮,案上的油灯也已烧到了底,她站起身活动僵住的脖子笑道:“三姐,你何时起的,我都未听着。”
苏翠儿轻笑一声,走过来给苏珍宝揉捏僵硬的肩膀,“天破晓就醒了,我见你看书看得入了迷,便没扰你,看得怎么样了?”
“唉……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苏珍宝长长叹息一声。
苏翠儿好奇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说书看得再多,不亲自实践也没用啊!”
苏翠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走吧!该用饭了。”
二人走出厢房,便见苏大勇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房内走出。
“爹,您伤还未好,怎么起来了?”苏珍宝快走两步,上前小心的扶着苏大勇,苏翠儿有些害怕这个不常见的二伯,丢下一句“我去帮二伯娘盛饭。”便跑了出去。
苏大勇轻拍苏珍宝的手,目光骄傲又怜惜地看着她,“珍宝,你想去殓尸房的事,你娘都跟我说了。”
“爹。”苏珍宝急促地叫了一声,有些紧张的看着苏大勇。
“哈哈哈哈……”苏大勇忽地大笑起来,直到扯得伤口生疼才止住大笑。
苏珍宝不解地看着苏大勇,“爹为何发笑。”
“爹高兴啊!人人都惋惜我苏大勇没有儿子,可我珍宝比他们儿子还有本事,就是拿十个儿子来我也不换。”
苏珍宝瞬间笑眯了眼,她两眼弯弯喜滋滋的看着苏大勇,“爹,您同意我去殓尸房了?”
“同意,爹不光同意,爹还要亲自带你去。”
“真的吗?爹你真好,不过……”苏珍宝看了眼苏大勇身后,“爹还受着伤。”
“爹没事,别说就这点皮肉之伤,便是断了腿,爹该当值还得当值,再者,县令大人可没允我休沐。”
“爹~”苏珍宝心疼的看着苏大勇。
苏大勇轻拍苏珍宝脑袋,“爹没事,爹等会就带你去衙门,不过珍宝爹跟你打个商量。”
“怎么了爹?”
“爹带你去衙门,你须得换身衣裳才能去。”
“我晓得了的爹,我换身窄袖短袄,便宜行事。”
“嗯~”苏大勇摇头,“我们珍宝需得换一件男儿装,就像小时读书那般。”
苏珍宝眼神一暗,后又笑了起来,“我知道了爹。”
苏大勇看着苏珍宝耷拉着双肩,心中酸涩,却还是笑道:“我珍宝长得这般好看,可不能便宜了衙门里那群臭小子,珍宝等会不光要穿男儿装,我还让你娘给你梳男儿的发饰,再把眉毛画粗,这样他们就看不出你是女儿家,便不会打你的主意了,爹还想多留珍宝几年哩,珍宝可怪爹?”
“爹,我想一辈子留在爹娘身边。”
“那可不行,珍宝不成亲,等爹娘老了,谁来陪珍宝。”
“我不要,我就陪着爹娘。”
“好好好,陪着爹娘。”
苏大勇看着再次眉开眼笑的苏珍宝,心中松下一口气,昨儿晚上佩兰跟他聊了珍宝的想法,他听着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欣慰苏珍宝的懂事,也心疼苏珍宝的懂事,他不愿把女儿困于灶台之间,可也不愿意女儿被恶语所伤,只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来。
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7. 女扮男装查案
用罢早饭,沈佩兰亲手帮苏珍宝换好她连夜改小的男装,又把苏珍宝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挽成一个圆髻塞入灰兔皮的浑脱帽中。
细眉描粗,白嫩的小脸用眉粉擦黑,沈佩兰左右打量一番,满意地拍拍手道:“得亏珍宝才十四,若是再大些张开了,便不像小儿郎了。”
苏珍宝摸着黑色的粗布交领长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仿佛又回到幼时的读书时光。
苏珍宝站起身转了个圈,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苏翠兰,“三姐,好看吗?”
“呵呵~”苏翠儿嘴角抽搐,在沈佩兰的目光逼迫下,点头如捣蒜,“好看,好看。”
“耀祖好了吗?你饼子叔来接了。”苏大勇在门外喊了一声,苏珍宝一怔,愣愣地看着沈佩兰,“娘,我是耀祖?”
“是啊!”沈佩兰憋笑,一本正经道:“你爹说了你既穿了男装,便起个哥儿的名字,要是再叫你珍宝,岂不露馅?”
苏珍宝闻言点头赞同,“有道理。”
几人走了出去,苏珍宝看了眼大门旁靠着的苏光宗,回头看着沈佩兰认真的道:“娘,就不能起个好听些,文雅些的名字么?”
“怎么,叫耀祖委屈你了?”还没等沈佩兰说话,苏光宗就炸毛起来。
苏珍宝无奈,也不想节外生枝,回头对苏光宗呲牙一笑,“呵呵,不委屈,光宗耀祖,一听这名就晓得咱俩是亲兄弟。”
苏光宗一抖,站直了身体,眼睛瞪的溜圆,脸上似笑非笑的扭曲的,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苏珍宝。
苏珍宝懒得去看苏光宗一言难尽的表情,告别了沈佩兰与苏翠儿直径上了门外的马车,马车声渐远,苏光宗猛打一个哆嗦,口中喃喃,“是委屈了,不过,委屈的是我。”
马车内麦饼子的嘴角抽了又抽,苏珍宝关切地询问,“饼子叔,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抽了可要去寻个郎中看看。”
苏珍宝不问还好,一问麦饼子抽风似的狂笑起来。
“哈哈哈……嗝!”麦饼子在苏大勇杀人的目光中停止了狂笑,他尴尬地搓搓手道:“呵呵,不用,不用,我没事就是受了些寒,冻的,冻的。”
“那怎么得了?脸都冻抽了,还是寻个郎中看看吧!”
麦饼子躲开苏珍宝真挚的目光,打着哈哈道:“叔真没事,揉揉就好。”
苏珍宝无语地看着麦饼子抖着肩,用力的揉搓着脸,那脸皮都快揉破了也没停止。
苏珍宝眉头微动,她其实在麦饼子狂笑时,便已经猜出他脸为何抽搐了。她想到出门时苏光宗的反应,再加上麦饼子完全避开她的视线,她心中已经了然。
“哼!不就比平常黑了些吗?有什么好笑的,我虽没看铜镜,但我相信我娘的手艺。再者三姐都说好看了,能丑到哪去?”
苏珍宝心中不满的嘀咕着,眼见麦饼子,憋笑快憋的抽过去了,苏珍宝坏心眼的往他跟前凑凑,“叔,我看你脸抽的厉害了,要不我给你扎几针。”
“啥?你还会扎针?你带针了?”
“不会啊!”苏珍宝说着拿出了,别在袖袋里的绣花针,“叔,我虽没给人扎过针,但穴位图我都背下来了,我可以给你试一试。”
“呵呵,不用,不用。”
马车到了衙门,几人下车从东边的小门进入,苏大勇不放心的叮嘱道:“等会看着害怕就出来,别勉强自己。”
“爹,我晓得了,有爹跟着我,我不怕。”
“好,爹陪着你。”
殓尸房内,无头尸体放在简易的木板上,上面盖着白色得麻布,苏珍宝跟着苏大勇进入时,许老头早已等得不耐烦。
“怎么才来?”徐老头呛了一声,见苏大勇拄着拐杖,撇了撇嘴到底没再说了,毕竟案子查不出,他这个仵作也有责任。
他上下打量着苏珍宝,哐当一声把手中的工具箱扔在地上,吐了口唾沫冷哼道:“你们是溜我老头子玩吧?就这又黑又丑的小子他能看出什么?”
“看出看不出,先看了再说。”苏珍宝冷着脸回了一句,她实在不喜许仵作的做派。
苏珍宝弯腰抱起地上的工具箱,小心的放置在一旁的空木板上,她虽一句话没说,许仵作却觉得老脸火辣辣的疼。
“先看了再说是吧!”许仵作冷笑,“那就来看看吧!”
许仵作说着一把扯下尸体上的白粗布,无头尸体赤裸裸的露在众人眼前。
苏大勇下意识的挡在苏珍宝面前,黑着脸大吼了一声,“许老头,你过了。”
“爹。”苏珍宝轻喊一声,她看着苏大勇的眼睛坚定的道:“爹,我没事,我不怕。”
苏珍宝走上前,拾起地上的白粗布搭在男尸的腰腹部,她一声不吭地开始翻看尸体。
“尸身发现时,是何种状况?”
苏珍宝抬头看着许仵作,许仵作冷哼一声,双手环胸竟走到一旁坐下,双眼一闭打起呼噜来。
苏大勇摇头,示意苏珍宝别搭理许老头,他抬手招来麦饼子,小声耳语了一番,麦饼子点头转身出去。
闭眼装睡的许老头冷哼一声,他倒要看看,没有他的指导,这个毛头小子能检查出什么来。
苏珍宝看着苏大勇的动作,心中了然,站在一旁不再出声,殓尸房内一时没了声响,许老头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分别站在两旁的人,心中得意,打个哈欠一股酒臭味喷了出来。
苏珍宝皱眉,默默的把口中藏着的生姜又咬下一块。
殓尸官来时,许老头正打着呼噜睡的香,他皱眉看了眼许老头,无声的看向苏大勇。
苏大勇指着苏珍宝道:“这是我刚过继的儿子,苏耀祖,他自小跟他外祖父学医,对验尸一道也精通些,这凶案再不破,我等都要吃挂落了。”
殓尸官眉头微动,半点废话也无,上前打开册子,三两下研好墨,淡淡地道:“开始吧!”
“尸身发现时,是何状况?”
“寅时末在雪中发现,尸身成跪姿跪于大街,身前结冰二尺有余,身后无冰,手脚都有绳缚的痕迹,尸体表面没有殴打外伤,也没有刀伤,唯一至死的伤是颈脖,我们推断他当时是被绑了手脚,跪缚在地,凶手往他身前泼水,把他活活冻死了。”
苏珍宝按了下尸体的胳膊,皮肤干巴,没有丝毫弹性,“冻死?我看不然。”
“为何?”
“活人被冻死,身体内有血流动,皮肤会呈鲜红色,化冻后皮肤会恢复弹性,可这具尸身呈灰白色,皮肤干巴没有弹性,像是一只用盐巴腌过的腊鸡,显然他体内没有了血才会如此。”
殓尸官提笔想了一下,低头刷刷地记录着。
“既不是冻死,为何此人在被杀时完全没有挣扎?”苏大勇忍不住问出一直疑惑的问题。
苏珍宝细细翻看尸体的手指,眉头紧锁:“一个清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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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被袭击,定会挣扎反击,这尸身手腕有捆绑的痕迹,印迹整齐且浅,这表示,凶手在捆绑时并未捆死,既没有捆死也不怕反击逃跑……”
“定是尸身被捆绑时早已昏迷。”殓尸官接过话道。
苏珍宝点头,“能被割下头颅,都不知挣扎,这是昏迷到何种程度?”
“这是被喂了蒙汗药?”苏大勇道。
“少量的蒙汗药只能使人麻木,在剧痛下还是会清醒。”苏珍宝说着抬头对苏大勇问道:“爹,大量的蒙汗药很容易买到吗?”
殓尸官疑惑的看了眼苏珍宝道:“自是不可能,能做蒙汗药的药材都掌控在官府与正经医馆手中,且都是少量,若要大量只有军中才有。”
“军中若有大量麻药不明不白的不知去向,想来早就秘密查了下来,也不会让这尸身还躺在这县衙,不过也不能如此武断就一定是军中的麻药,饼子叔劳烦你跑一趟城中的各家药铺,看看那家药铺近来卖出过麻药或是能做出麻药的草药。”
麦饼子闻言带着几个衙役,往城中的几家药铺找去。
苏大勇想了想道:“县令大人若要配合查找东西,定会派我等去找,可近来除了这尸身并无其他差事。”
“既不是蒙汗药,难不成是毒害?”一旁睡着的许仵作不知何时停止了打鼾,也不知他听了多久,此时听几人讨论便插嘴问了出来。
苏珍宝下意识地接过话:“不是毒害,洗冤录中记载,中毒而亡者面色青黑,唇卷发疱,舌缩或烂肿微出……”
苏珍宝话还未说完,许仵作便道:“那定是中毒而亡,凶手为了掩饰这一点,才把他头割了下来。”
苏珍宝这才看了许仵作一眼,她微微摇头,“不是中毒。”她抬起尸体的手,“尸身手指灰白,指甲也无色,若是中毒指甲尖会发黑。”
“不是中毒,说那些……”许仵作话说到一半,见众人都看他,讪讪地住了嘴。
苏珍宝道:“若是排除蒙汗药与中毒,能使人沉睡没有痛觉的就只剩酒了。”
殓尸官道:“酒?不可能,若是醉酒定是喝了几大坛才会醉死过去,可这尸体腹部狭瘪,不像是有东西的样子。”
“若是在他死后,凶手把他腹中的酒水挤了出来呢?”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殓尸官点头,低头写了几笔又道:“凶手既然把他杀害了,又放空了腹中的酒水,为何还要把他冰冻?”
“可能是凶手太过谨慎,他怕腹内的酒水没有排干净,再加上人死后体内会产生腐败之气,即便没有饮酒也会腹大如鼓,到时也会有酒气溢出,不过这些都是猜测,还需等各位差役从医馆内回来才能确定。”
苏珍宝说着看着许仵作:“我翻不动尸体。”
许仵作闻言想要呛声,又见殓尸官在,只好上前给尸体翻个身。
“好书法。”苏珍宝赞叹一声,尸体背后的字如游龙走蛇,一看就是笔力深厚之人所刻。
“有意思,如此好的书法在这宁远县却从未听闻,更何况是一个能写一笔好字,力气又大,还会雕刻的人,这种身兼多种的高人,在宁远县内却默默无闻,这不应该呀!”
“若是一个读书人,就算没有考取功名,就凭这一手字也该名声在外,若不是读书人有钱又有闲他又为何用如此手法去杀一个人,找几个地痞流氓打死岂不是更快更干净?”
“嘶~这是……”
8. 秋县令行贿
“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眼花了。”苏珍宝眯着眼看着尸体背后的字,她刚才恍惚间看那个“誅”字,好像有些变形,变形的都不像诛字了,可等她细看下却并未发现有何不妥。
“珍……呸!”麦饼子从外跑回来累的上气不接下气,险些叫错了苏珍宝男装的名字,“耀祖,城里两处大药铺,十五处小药铺兄弟们都去问过了,这几日没有、没有人买麻药,往前一个月也没人买麻药。”
苏珍宝长舒一口气,“麻药也被排除,现在便只剩醉酒了!”
“可是要去各大酒楼,客栈,饭馆问问。”麦饼子询问。
“暂时不用。”苏珍宝摇头,“宁远县大大小小卖酒的店少说也有几十家,宁远县外的酒肆就更多了。临近年跟这大户人家宴客的多,采购的酒水自然也多,还有为了过年囤酒的人家,就是平常百姓家这寒冬也会买些烈酒暖身子,若一家一家去查耗时太多,人力也不够。”
“那该如何?”众人刚看到些希望,又要破灭,想到那粗长包着铁皮还带着细细密密倒勾的木杖,几人头皮一麻,竟眼巴巴的看向苏珍宝。
就连那看不上苏珍宝的许仵作,也腆着脸看向她,实在是县令给的时间不多了。
苏珍宝盯着尸体上的字,幽幽的道:“既然酒水不好查,那就换个容易的方向查。”
“查何处?”
“查字。”
“字?”
“读书人都知晓,想要写出一手好字,不只是要每天不间断练习,还要有好的字帖可以临摹。这人行的是草书,草书的特点便是笔画连绵,形态自由。”
“你们看这字,笔势雄健沉稳,字形矫健多姿,仿若龙蛇舞动。写字之人定是个心志坚定,沉稳内敛之人,这才能写出如此的好字,既有狂草的洒脱又暗含沉稳。”
殓尸房内的几人齐齐伸头去看,本还觉得潦草凌乱的字迹,经过苏珍宝的解说,突然就感受到字的美感。
苏珍宝看着面前的几人,这几人都不像是对书法有过研究之人,这狂草好看是好看,就是一般人认不出,她眉头一皱,“当初验尸时,是哪位大人看出这写的是何字。”
几人面面相觑,齐齐看向许仵作,许仵作双眼一瞪,粗声粗气的道:“看我做甚?我连字都不识得,怎会知道这是什么草书狂书的。”
“是啊!”麦饼子接过话,“我当时以为这就是乱划的刀伤。”
苏大勇回想了一下当日的情形,他那日从家赶到衙门时,天还未亮,衙门里上至县令,下至门子,当值不当值的都被召了回来。
县衙门前闹哄哄的一片,当时众人都嫌晦气,不愿去抬尸体,苏大勇刚到便被推上去同许仵作抬尸,当时不知谁喊了一句,“这尸体后背竟有血字,快把雪擦掉看看是何字?”
苏大勇下意识的便照做了,他把雪擦掉时有火把凑近,他记得自己第一眼并没看出那是字,有人在他耳边念叨着,“背信弃义者,诛之。”
他再看那字时,便觉得就是那几个字,苏大勇想到此,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猛地看向苏珍宝。
苏珍宝一直在观察几人的表情,苏大勇看向她时,她一眼便看出其中的惊慌后怕。
苏珍宝微微摇头,示意苏大勇先不要说话,她自己话锋一转又接着道:“这人的字已有属于他的风骨,想要练好这一笔字,是经年累月之事,所以写字之人定是一个中年男子,这个男子还有一手好刀工,这才能在皮肉上刻画得这般行云流水。”
苏珍宝说到此,脑中隐隐有个念头,一晃而过,她闭眼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刀工,腕力,雕刻,我想到了。”
苏珍宝喜道:“去城中寻那些会雕刻的木匠,石匠,请他们来衙门认字。”
“你这小兄弟,连我都知晓这做雕工的师傅都是不识字的,你找他们来认字这不是笑话吗?”许仵作酒醒了,脑子也清明了,早就后悔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这会见苏珍宝要请雕工来,忙把自己知晓的事一一告知。
“我自是知晓他们不识字,要的就是他们不识字。”
“为何不找书生,找什么雕刻师父?”麦饼子不解地问。
苏珍宝神秘一笑,摇头不再多言,只让他们去寻雕刻师傅回来。
此时正值午时,大街上人来人往,酒楼,茶肆人满为患。
这几日因无头尸体的事本就闹得沸沸扬扬,早些时候那些衙役又大张旗鼓地去查药铺,好些人都跟着去看了热闹,衙役查了半晌一无所获,也引来了不少人的哄笑。
这回见衙役又开始找那些雕工师傅,更是引的众人跟随一片喧哗。
宁远县最大的酒楼——至和酒楼。
至和酒楼内那本该在县衙指挥的县令大人,此时伏低作小的讨好着上坐的青年。
秋县令双手举着白玉酒杯,躬身讨好的道:“下官听闻世子爷即日启程,敬备菲酌于此,谢世子爷垂赐。”
祁安隅一手搭在圈椅的靠背上,一手转着酒杯,眼睛看着窗外,懒散的道:“起吧!”
“谢世子爷。”秋县令抬头激动又谄媚的看着祁安隅,他没想到让他吃了几回闭门羹的祁安隅,竟在即将启程之际应了他的宴请。
秋县令站在下手,举着玉箸为祁安隅布菜,青竹上前一步挡开秋县令的手,他眼皮下垂,用余光撇着秋县令,语气傲慢的道:“我家爷只吃我亲手布的菜。”
青竹在亲手二字上加重了音调,秋县令一怔,讪讪的放下玉箸尴尬的笑道:“是下官唐突了世子爷。”
祁安隅不语,搭在椅背上的手指轻点。
秋县令见此便颤颤巍巍的坐在下手,他摸着袖袋里温润细腻的金丝楠木盒,巴掌大的小木盒秋县令摸的心都在滴血。
他深呼好几口气才拿出木盒,双手举着木盒道:“宁远县贫瘠,无甚好物,盒中暖玉虽不值钱,却是下官的一片真心,还望世子爷不弃。”
祁安隅不语,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青竹双手抱胸冷笑一声,秋县令无法只得把木盒放于桌上。
祁安隅不接话,可秋县令的戏还要唱下去,他长长叹息了一声,“唉……下官离京已有二十载有余,对京中人事日夜思念,今日有幸得以面见世子爷,下官心中甚是欢喜,欢喜的都忘了京中的规矩。”
“二十载有余?”祁安隅收回望向楼下的视线,定定的看着秋县令。
秋县令被祁安隅清凌凌的目光看得心中缩瑟,他忽地觉得自己那些想法在祁安隅的目光下,都无处遁形。
“是啊!”秋县令硬着头皮苦笑一声,他实在等不及了,好不容易遇到个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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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错过这一次,不知还能不能等到下一次,“下官是圣德十年,圣上亲点的进士,那年圣上派下官去往寧河为官,下官泪别圣上,心中依依不舍…………”
“咚咚咚……”跳跃的上楼声打断了秋县令的煽情,秋县令一噎,心中暗恼,可他也顾不得去想为何他包下的二楼还会有外人上来。
秋县令本想接着煽情,那知刚张开嘴,还没说出话来,又被隔壁的说话声打断。
“卫兄,你听说了吗?那日县衙门口跪着的尸体,身后刻了一行字。”
“呲……夏兄,你消息未免太搪塞了些,当日发现尸体不过半个时辰我便已知晓此事,你现下拿来说是何意?”
“卫兄,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今日传来消息,说那尸体背后的字出自大家之手。”
“大家?夏兄你莫不是逗愚兄玩呢?那个大家会把自己的字刻在一具尸体身上。”
“卫兄~亏我得知此消息,便匆忙的来寻你,你竟不信我,不过有一点卫兄猜对了,那尸体上的字是大家的字不假,可这刻字之人却不是大家。唔~也不能说不是大家,是个雕刻大家。”
“哈哈哈…………”
“哈哈哈…………”
隔壁二人轻浮大笑,秋县令脸黑如墨,他愤然起身想要去赶人,却被青竹按着肩膀按回椅子上,秋县令不知祁安隅是何意,在这大冬天里竟汗湿了后背。
这时隔壁又传来说话声,“卫兄难道不想一睹为快?”
“呵!管他是什么大家小家,刻在尸体上的字,就算是大家的字又如何?”
“哎~卫兄此言差矣!听说那狂草写得颇有风骨,现在这城中可是人人都想目睹那字,这能被刻在尸体上的狂草到底是何模样,难道卫兄就不想先一步目睹?”
“这~夏兄你很会说话啊!这谁的字我不感兴趣,可你要说人人都想看,那我可就来兴致了,走,今日我就带你一块亲眼去瞧瞧那狂草到底有多狂。”
“唉~卫兄不是我不想去看,是那尸体在衙门内放着,我等还未有功名如何进得去衙门!”
“小看你卫兄了不是?县令的幼孙秋高升可是我拜把子的好兄弟,只要我吱一声,整个县衙,我想去哪就去哪。”
“卫兄~失敬失敬,是愚弟眼拙,竟没瞧出卫兄还有如此大的本事,那愚弟便却之不恭了。”
“哈哈哈,走走走,去瞧瞧那字有何了不起之处。”
隔壁的卫兄,夏兄携手扬长而去,留下他们的县令大人,冷汗连连跌跪在地。
“咚~”白玉酒杯不轻不重地磕在桌子上,秋县令一抖,顾不得脸面,连滚带爬地滚到了祁安隅的腿边,抱着祁安隅的脚就哭,“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啊,下官真不知那等贱民为何口出狂言,下官从未听孙儿提起此人,那贱民满嘴狂悖之论,下官定会把他打入牢中,让他永世不得科考。”
祁安隅轻弹衣袍,像是没听见,隔壁两个少年的狂悖之言,漫不经心的提起先前的话题,“秋大人,你才说你已离京二十载有余了可对?”
“是,是,下官已离京二十载有余。”秋县令不知祁安隅到底是何意,他想求饶又见祁安隅面色平平,心中一时拿捏不定。
“做了二十载的县令,可真够久啊!”祁安隅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声。
9. 丑小子
“下官任职期间兢兢业业,如霆如雷,不敢有半分疏忽,可下官不知犯了何错?竟被从寧河贬到此地,宁远县偏远苦寒,下官已在此地任职十载有余。”
秋县令越说越苦涩,说到最后竟委屈的如孩童般嚎啕大哭起来。
秋县令回想自己的一生,出生贫苦好不容易在四十五岁那年考取了功名,还被分配至寧河那等富裕之地为官,本以为自此便是青云直上鹏程万里。
谁知三年任期一满,便被发配到了穷县,穷县便穷县罢!好歹是个风光秀丽之地,可被发配到穷县只是个开始,十年间他被发配三次,最后一次到了这穷苦寒冷之地,一待就是十载有余。
“秋大人这是做何?”祁安隅起身扶起秋县令,“秋大人这年纪与我祖父一般大,哭成这样真让人不忍心啊!”
祁安隅伸手要过青竹的手帕,胡乱地在秋县令脸上一通乱抹,抹完嫌弃的丢在脚下,“青竹,走吧!我们也去瞧瞧那到底是何字。”
祁安隅踩着手帕与秋县令擦肩而过。
秋县令愣愣的出神,祁安隅不按常理的出牌,让他一时猜不透他到底是何意,他一把捡起地上沾满鼻子眼泪的手帕,宝贝似的踹入怀中追了出去。
等秋县令追至门外,祁安隅的马车已缓缓启动,秋县令猛拍大腿,他的暖玉忘记拿了,秋县令看着远去的那车,一咬牙回头找暖玉去了。
“少爷,明儿就要走了,何必费工夫来赴宴。”青竹递上温热的手帕。
祁安隅接过手帕认真仔细的一根一根擦拭着手指,等手擦干净了随手把手帕丢进盆中,“无聊,逗趣罢了!这些拿去烧了。”
“是少爷。”青竹低头为祁安隅戴好配饰,心疼的道:“少爷,你何必为了躲郡主跑来这苦寒之地,郡主不过是想早些抱上……”
“多嘴,本世子可是领了圣命,护送吴刺史到此上任,怎么到你嘴里就成躲人?”
“那吴刺史早已送到,为何要来沧州底下的小县城受苦。”
祁安隅轻敲青竹的脑袋,笑骂道:“你如今胆子肥了,竟还管起爷的事来,本少爷出门游历不行啊?还有刚才那两个人,好好去查一查,我不信这秋县令糊涂到行贿还敢大张旗鼓,一天天的正事不干,竟盯着爷的那点破事了。”
“怎么就是破事了,那可是少爷的终身大事,是郡主……”青竹被祁安隅瞪的一噎,嘟囔道:“是,少爷,我这就安排人去查。”
祁安隅到衙门时,秋县令也才从马上滚下来,他顾不得先一步进去查看,忙整理好自己的官帽,小跑到祁安隅车前恭候着。
等祁安隅踩着踏蹬下车时,秋县令一阵恍惚,一会子功夫不见,祁安隅已从头到脚换了一身。
秋县令看着祁安隅穿着比上一套更加华丽的衣裳,暗暗咋舌,忙弓腰相迎。
殓尸房内一片嬉闹喧哗,苏珍宝皱眉看着面前几个指手画脚的公子哥,她没想到还没等来凶手,先等来这些二世祖,这些人不光对着尸体指指点点,还对着她们父女二人评头论足。
苏珍宝低着头靠墙站着,心中不断地安抚着自己,“不能冲动,不能冲动,就当是被狗骂了,这些二世祖我惹不起,不能给爹娘招祸。”
重复几遍后,苏珍宝再看那几个公子哥对着尸体大放厥词时,已经能做到心如止水了。
“这字果然不错,有大家风范。”
“是极,是极,只是可惜了,如此好的字竟刻在一具尸体上。”
“不可惜,有何可惜,若是秋兄喜欢,我便让这仵作把这这层皮剥下来,制成独一无二人皮字送给秋兄。”
“当真?”傻白甜的秋高升闻言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竟跃跃欲试的看着尸体,还伸手去扯苏珍宝,那意思竟是想让苏珍宝当场给他制作。
“胡闹!”一声怒吼从门外传来,几个公子哥被打扰了雅兴,正欲发火便见他们的好兄弟秋高升面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祖、祖父。”
秋县令目睹了自己的幼孙与那口出狂言之人称兄道弟,只觉得头上的乌纱帽岌岌可危,结果这逆子竟还想要那人皮字,秋县令现在觉得一家老小能保住性命,便是祖上积了德,“来人啊!把这几个擅闯衙门的狂妄之徒,全部押入大牢。”
秋县令话一出,几个衙役就上来押人,刚才还肆意笑闹的公子哥们,这会儿像个鹌鹑似的,缩紧了脖子。
不知是谁扯了下秋高升,秋高升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混乱,伸手拦了起来,“祖父不要啊!他们都是我……”
“逆子,你给我闭嘴。”秋县令涨红着脸,一把掌扇在秋高升的脸上,见秋高升竟还想说话,一时气恼掏出怀里的帕子塞入了秋高升的嘴中,“把这个逆子也给我押入牢中。”
秋高升被黏黏糊糊还带着一丝咸味的帕子堵住了嘴,他刚想去扯帕子,双肩就被压住,最后只能呜呜哇哇的被压了下去。
等衙役把那几个大放厥词的公子哥押了出去,秋县令这才擦着冷汗赔罪,“让大人受惊了。”
“无妨。”祁安隅轻笑一声,眼神戏谑的看着秋县令,“你这幼孙倒真像个幼子。”
“这~是下官教导无方,下官羞愧。”秋县令又羞又恼,脸色涨得通红,一转头看见站在尸体边的苏珍宝,顿时像是找到了出气口。
“来人啊!还有一个胆大妄为的狂徒,给我上板子。”
“扑通~”苏大勇一把扯过苏珍宝跪下,“大人,此人是小人的儿子,他是来验尸的。”
“儿子?你何时有了个儿子?”秋县令或许真的是老糊涂了,或是安逸的太久了,他竟没问罪于苏大勇。
没问他为何带孩子来衙门重地,也没问为何让一个无关的少年去查如此重大的案件,他只惊讶于苏大勇何时多了个儿子!
“刚,刚过继的儿子,叫苏耀祖。”苏大勇结结巴巴,到底还是定了苏珍宝的身份。
“啧!你也算是有后了。”秋县令拍拍苏大勇的肩膀,转头去看苏珍宝,正好与龇牙咧嘴的苏珍宝对视上,秋县令拍苏大勇的手一顿,嘴角抽搐了一下,“有后就好,丑就丑点吧!”
“丑?”
苏珍宝脸一黑,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是个人见了她都说她丑,不对,爹娘与三姐没说她丑,不过就是黑了些,怎么就丑了。
“丑?我看看有多丑?”祁安隅自从进门就看了一处又一处好戏,心情正是不错的时候,这会儿又出现一个连秋县令这个老头都嫌丑的人,这让他也来了兴趣。
祁安隅看过去时,苏珍宝正跪在地上,头上的浑脱帽因为太大盖住了眉眼,祁安隅只看见地上跪着个看不见眉眼的黑黝黝,脏乎乎像是土狗似的小儿郎。
祁安隅挑眉弹了弹刚换好的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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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下帽子,抬起头来。”
苏珍宝闻言抬头从帽沿底下看祁安隅,祁安隅穿着黑色的大氅背着光站着,她仰头看过去时只模糊的看到一团高大黑影。
苏珍宝不明祁安隅是何意,但她也不愿摘帽,只得违心的道:“小的长的丑,退去帽子怕吓着大人。”
祁安隅轻笑一声,越发好奇起来,“丑,能有多丑?”
苏珍宝一怔,心中骂骂咧咧,嘴上恭恭敬敬的回道:“小人丑的不堪入目。”
“不堪入目?本少爷还未瞧过不堪入目之人,你把帽子摘了,让本少爷好好看看。”
苏珍宝气结,她脸上虽涂了眉粉,可脖后没涂,若是脱了帽子露馅了就不好了,可不给这脑子有疾的少爷看,想来他定会越发的好奇,到时再强制让人来摘她的帽子……
苏珍宝想到此,抬手把风貌往上推了推,露出了藏在帽子中的眉眼。
“住手!不准摘下帽子。”祁安隅捂着眼睛猛地扭过头,他后悔了,他就不应该太过好奇,丑的不堪入目的人到底长何样,“实在太丑了,果然不堪入目。”
苏珍宝呆呆的跪在地上,双手无措的放下,不用摘下帽子,她本该高兴了,可被人说丑也不是一件很值得她高兴的事情。
她今天被说丑了无数次,她只当是哪几人不习惯她突然变黑,才如此说,没想到,她是真丑。
苏珍宝转头可怜巴巴的看向苏大勇,苏大勇抬手给苏珍宝戴好帽子,小声安抚了句,“不丑。”
“啧!真是父不嫌儿丑,青竹,走吧!我要回去洗洗眼睛,实在是太丑了,我怕晚上要做噩梦了。”
“少爷,您看看那字?”青竹扯住了要走的祁安隅,出声提醒。
祁安隅眉头轻皱,回头看向尸体,他猛地握紧拳头,瞳孔骤然放大,心脏瞬间停止跳动,那一笔一划的狂草像是利刃般割开了他尘封的记忆,祁安隅后退一步,心脏恢复了跳动,心痛却密密麻麻的蔓延开来。
秋县令见祁安隅面色沉沉地看着尸体背上的字,这时他才想起来,自从案发到现在他还没亲眼看过被害人。
秋县令有些心虚的看了眼祁安隅,便把目光投向尸体的背后。
“嘶~”这一看秋县令猛地倒抽一口冷气,他往前小走两步靠近尸体,混浊的老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狂草,他用目光描绘着字体,却还是不敢相信的喃喃自语,“不应该啊!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祁安隅眼珠微颤,他不动声色的把目光投向秋县令的后脑,目光深沉冰冷,“秋大人可是看出了什么。”
秋县令一怔,醒过神来,这才察觉失言了,他哆哆嗦嗦的转过身,做出一副夸张的样子,不断地夸着字好看,“大人,这一笔狂草果然是好字,好字啊?”
“是吗?”
“是,是,是好字。”秋县令回完话,退至祁安隅身后,他面色难看地低垂着头,宽袍中的藏着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秋县令第一次后悔自己太过轻视了此案。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眼那字,那熟悉的笔锋走势,宛若游龙般的肆意洒脱却在一笔一划中带令人心安的沉着与笃定。
那是他曾经临摹无数次的字,那是早已消失十年之久的字,可这字竟出现在了他的管辖之地,还是一具尸体的身上。
“秋大人,我倒是觉得你知晓此字出自何人之手。”
10. 谁是凶手
随着祁安隅话落,殓尸房内落针可闻,空气仿佛被凝结成冰,苏珍宝父女二人相视一眼,敏锐地嗅到危险的气息,二人跪地默契的埋头,努力的缩小自己的存在。
秋县令掐着手心控制着袖中不断颤抖的手,顶着祁安隅如淬了冰的目光,不合时宜的挤出一丝笑来,“大人说笑了,这个字迹下官从未见过,怎会识得。”
祁安隅瞳孔微震,一动不动的盯着秋县令,此时的祁安隅收起了刚才嬉笑怒骂,优哉游哉的模样,愤怒与悲伤撕扯着他的理智。
他看着死者背上的狂草,眼前浮现出他幼时被父亲带着去找萧穆的情形,他父亲与萧穆一文一武却是至交好友,他从幼时起便常常被父亲偷带着去找萧穆拜师学艺。
昔日的种种就像昨日的事,可下一瞬血色模糊了他的眼睛,祁安隅眼眶湿润,他冷笑一声。
“好一个从未见过,好一个不识得,当年萧伯伯的一片好心算是喂了狗。”他说着上前一步,一脚踹在秋县令膝盖上,身上散发着迫人的气势,那是勋贵人家自小养出的矜贵。
“大人!”苏大勇惊呼一声,挣扎着起身想去扶秋县令。
秋县令瘫坐在地,对着苏大勇微微摇头,他原先不知祁安隅是何意,便只能咬死不识得曾经的沧州刺史,他的恩人萧穆,萧刺史的笔迹。
如今听祁安隅称萧刺史为萧伯伯,他虽被踹了一脚,心中却松下一口气。
祁安隅听到苏大勇的惊呼,眼神狠厉地看了过来,此时的他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他忽的眼神顿住,大步走上前,揪着苏珍宝的衣领把她从地上扯了起来。
还未等苏珍宝反应过来,她便被甩到死者旁边,祁安隅冷声道:“你爹说你会验尸查案,本世子限你今日找出凶手,否则……”
祁安隅顿了一下,目光扫向挣扎起身的苏大勇,“擅闯衙门重地者,笞四十,带领者罪加一等笞五十,你们父子二人有窥探公务之嫌,则杖一百,流放至边疆。”
“大人,大人饶命。”苏大勇扑通一声跪下,膝行至祁安隅面前,“大人,犬子只是来查案,绝没有窥探公务之意,大人若要罚,便罚我吧!”
苏大勇说着便砰砰地磕起头来。
苏珍宝心中一痛,顾不得多想三两步上前一把抱住磕头的苏大勇,“爹,爹你还有伤在身,你别磕了,爹。”
苏大勇抬头看着苏珍宝,眼中闪过心疼与后悔,苏珍宝紧紧握着苏大勇的手,“爹,你信我,我一定能查出凶手的,你信我。”
正在这时,外间传来喧闹声,麦饼子带着城中的雕刻师父回来了。
“耀祖,你要的雕刻师父我给带回来了,我还带回一个可疑人物。”麦饼子人还未至,声音先传来,接着一个狼狈的中年男人便被推了进来。
麦饼子来的如此及时,苏珍宝心中一喜,忙扶起苏大勇,退至一边。
那男子踉跄地摔进来嘴上虽嚷着,眼睛却快速的扫视一圈,“你们抓错人了,我没有杀人,你们为何抓我?”
“呵呵,真是不打自招,我何时说过你杀人了?”麦饼子紧跟着进来,他看着殓尸房内的情景一愣,忙走到坐在地上的秋县令面前:“大人,发生了何时?”
“无事!”秋县令扶着麦饼子站起身,轻咳一声,他抚着胸看了祁安隅一眼,转头看向那从摔进来后便一直埋头跪趴在地的雕刻师父道:“来人啊!把犯人带去公堂。”
“大人饶命啊!小人冤枉啊!”那雕刻师父砰砰的磕着头,“大人,这衙役在城中到处抓捕雕刻师父,城中做雕刻的师傅无不人心惶惶,小人胆小怕事收拾包袱躲着些,有错吗?我何错之有?”
麦饼子见县令瞧着他,气恼的道:“我们可没抓人,我们那叫请人,我们请雕刻师傅来是来认字的,可从未说过一句与杀人凶手有关的话,是你自己心虚,不打自招。”
“你既说你没杀人,没杀人为何害怕,为何要跑?”
“大人不是小的要跑,是这衙役满城的抓人,小人不过是听说一时找不出凶手,便胡乱抓人来顶替,小人怕被顶替了凶手丢了性命,再害得一家老小性命,只能收拾包袱逃跑。”
麦饼子正欲反驳,苏珍宝上前笑道:“这位师傅,凶手早已伏法,不知你从何处听闻凶手还未抓到?”
“什么?”那师傅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眼秋县令,惊呼出声。
苏珍宝不顾众人诧异的眼神,上前扶起雕刻师父,带着他往尸体旁走,“这位师傅,想来你是听错了消息,这些衙役不过是请你们来瞧瞧雕工的。”
“是,是吗?”
“是啊!师傅,请看。”苏珍宝话落,猛地把雕刻师父推至尸体前。
“啊~”雕刻师父惊得大叫一声,回头便跑。
一直没出声的祁安隅抬腿就是一脚,那雕刻师父好死不死地摔在了无头尸体身上。
“啊~呕~”雕刻师傅手脚并用地从尸体上爬起,倒在一旁吐个天昏地暗。
酸臭味弥漫开来,祁安隅不动声色地挪动一步。
苏珍宝见此眉头一挑,上前挡住祁安隅的去路,“大人,你不是想知晓这书法是出自谁人之手吗?眼前这人或可为大人解惑。”
祁安隅眉头紧锁,轻瞥雕刻师父一眼,眉头锁得更紧了。
“大人,不如把此人带上正堂审问吧!”秋县令上前道。
祁安隅点头,绕过苏珍宝大步走了出去,走至门前道:“把这个丑小子与那尸体一并带上堂。”
苏珍宝看着被带着的雕刻师父,她眼睛微眯,视线在雕刻师父的背影与死者间来回看着。
“怎么了?”
“这个雕刻师父很有意思,他刚才进来时,第一反应就是快速的把屋内的几人看了一遍,他看向我们时眼神平静没有停顿,看向死者时眼神快速划过眼皮下垂似是闪躲,但他看向县令大人时,却是狠狠地瞪了一眼。”
“或是他害怕死人。”
“或许吧!麦叔,其他的雕刻师父呢?”
麦饼子往外看了一眼,“在外面呢!”
“麦叔,你把他们一个一个带进来,我有话要问。”
大堂内秋县令坐于正大光明牌匾下,两班衙役拿着水火棍立于两侧,祁安隅好整以暇地坐于师爷的位置,雕刻师父跪于堂下。
“砰!”惊堂木拍下,雕刻师傅猛地一抖,眼泪鼻涕齐出,“大人,我冤枉啊!”
“禁声!”
“威~武~”衙役以水火棍敲击地面,一时堂内一片肃穆。
这时苏珍宝与两名衙役带着无头尸体上堂,苏珍宝上前行礼,得到了应允便道:“死者姓名不详,年岁不祥,尸体发现于三日前的寅时。”
“死者发现时跪于西街,面朝衙门,已无头颅,身前结冰二尺有余,身后刻有背信弃义者诛之,伤口还在流血,四肢有捆绑的痕迹,痕迹整齐且浅。”
祁安隅闻言冷哼一声,“头颅既已割去,身前有结冰,整个人早已冻僵,何来的鲜血可流。”
苏珍宝看了祁安隅一眼,没有接话继续道:“死者身前虽结冰二尺有余,但死者却不是冻死。”
苏珍宝上前指着尸体道:“死者若是活着时被冻,定会留下冻伤的痕迹,可死者全身并无冻伤,死者皮肤灰白干瘪,没有弹性,显然是冻前就被放干了血,那背后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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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无稽之谈。”
秋县令没忍住问出了声,“那为何尸体发现时背后有血?”
苏珍宝示意许仵作给死者翻身,她上前用手扣下死者后背干掉的血痂,沾上提前准备的水,手指用力搓开血痂,放在鼻下轻嗅。
“这不是人血!”
“什么?不是人血?”
苏珍宝举着手指上的血痂,递给一边的许仵作闻,“人血腥甜带着铁锈味,此血痂已干了三日,沾水化开依然有一股腥骚味,这显然是动物的血。”
“好一个混淆视听。”祁安隅敲敲桌子道,“接着说。”
苏珍宝低头换下脏了的手套,暗暗的翻个白眼,“死者不是冻死,全身除了颈脖处和背后雕刻的伤口再无其它伤口,雕刻的伤口不足以放干一个人全身的血液,那只有颈处的这一处伤口了。”
“前面也提过,死者四肢有捆绑的印记,但印记整齐,且浅,这说明凶手在捆绑死者时并未用多大的力,诸位试想一下,如要割下一个壮年男子的头颅,且这个男子没有反抗,没有挣扎,要么就是该男子已经深度昏迷,要么就是该男子被割去头颅时头部已被重力敲击,以至于他没有反抗的能力,或者两者皆有。”
苏珍宝立于堂下,脸上没有丝毫俱意,她对着众人娓娓而谈,对着死者前后翻弄,眼中不光没有害怕,还隐隐带着兴奋,“假若死者欺骗了凶手,凶手这才在虐杀了死者后并他背后刻字,可他已经泄恨为何还要抛尸街头呢?”
“是啊!凶手泄愤杀了人,为何不掩埋?”秋县令道。
“钱师傅,你为何大费周折地把尸体运往衙门口?”苏珍宝突然话锋一转问向旁边跪在地上的雕刻师傅,钱师傅。
钱师傅跪在冰冷的地上,从苏珍宝讲述死者的死状开始,便止不住的颤抖,神情恍惚,苏珍宝在他耳边忽的问起,他还未醒过神便脱口而出,“自是他与狗官沆瀣一气……”
苏珍宝拱手后退一步,钱师傅此时也醒过神来,他猛地从地上跳起,脸色涨红的扑向苏珍宝,“竖子而敢血口喷人。”
苏珍宝侧身闪躲,钱师傅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凿子,挥手便往苏珍宝眼睛凿去。
这一变故发生得实在太快,众人还沉浸在案件中没有回过神来,便见钱师傅突然爆起扑向苏珍宝,锋利的凿子闪着寒光直逼苏珍宝的眼睛。
“珍宝!”苏大勇惊的目眦欲裂大呼出声,拖着伤体往前扑去,可是钱师傅的动作太快,已然来不及了。
苏珍宝反应极快的往后退去,却忘了脚边的床板,她被床板绊了一个趔趄,虽险险的躲过了凿子,却也拖住了她逃亡的脚步。
醒过神的衙役高举着水火棒,朝钱师傅后背打去,钱师傅被打倒在地,却一把拉住了苏珍宝的脚腕。
常年雕刻的大手犹如铁钳一般,死死地锁着苏珍宝的脚腕,苏珍宝被扯倒在地,她抬起另一条腿往钱师傅头上踹去,却被钱师傅的凿子凿中。
这时一阵风过,只听咔嚓一声,钱师傅嚎叫起来,紧紧锁着苏珍宝脚腕的手也已松开,苏珍宝不顾腿伤连滚带爬地往外爬去,直到苏大勇颤抖着紧紧的把她抱进怀中,苏珍宝这才急促的喘息起来。
钱师傅被压在重重水火棒下,还在抱着胳膊哭嚎着,祁安隅走上前看着苏大勇怀中的苏珍宝。
“怎么样?”
苏珍宝的手紧紧握着苏大勇的衣角,腿上的伤口疼的她止不住的颤抖,却还是摇头道:“没事。”
祁安隅拾起苏珍宝掉在地上的帽子,伸手给她戴好,指背不小心划过苏珍宝的脖颈,祁安隅一怔默默收回手轻咳一声,“青竹,去把李太医带过来。”
11. 苏珍宝断案
钱鲁再次被拖上堂时面色惨白,神情颓靡,下身被打得血肉模糊,殷红的血色沁透了他的衣袍。
苏珍宝也已包扎好伤口立于堂下,见钱鲁被拖了进来,虽心知他已无法伤人,却还是本能地哆嗦一下默默的挪远了些。
“大胆钱鲁堂前伤人,杖二十,以示惩戒,然,无头尸一案,与钱鲁有重大干系,还需再审。”秋县令拿起惊堂木重重拍下,“钱鲁,还不如实招来。”
钱鲁强撑着抬头嗤笑一声,“我是伤人不假,可我并未杀人。”
“你若未杀人,又为何恼羞成怒,暴起伤人?”
“是他血口喷人在先。”钱鲁恶狠狠地盯苏珍宝,忽地呲牙一笑,血水顺着下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着,“县令大人,衙门内没人了不成,竟让一个黄口小儿来断案。”
苏珍宝闻言面色一冷,坚定地迎着钱鲁吃人的目光,回看了过去,“若有能力者,何须在乎年岁大小,你说我血口喷人,我却道我没冤枉了你。”苏珍宝说着上前一步,双手抱拳行礼。
“大人,小人已梳理清楚了凶杀案的来龙去脉。”
秋县令看了眼祁安隅,见祁安隅点头才对着苏珍宝道:“既如此,你便说吧!也好让他死个明白。”
“是。”苏珍宝起身道:“我在上堂之前找了宁远县内与他交好的几个雕刻师傅。据那几个雕刻师傅交代,他们雕刻师会三不五时地聚在一起喝茶,并带上各自的得意之作互相欣赏。他们虽不通文墨,但雕刻的手势,下刀的轻重,刀尖的走向,各自的习惯,他们之间都了解一二。那几个师傅看了死者身后的字,一致确认那字出自钱鲁之手。”
钱鲁镇定地看着苏珍宝,讥笑道:“笑话,你都说我连字都不识得,我如何会知那字是何意,又为何要刻那字?我又有何理由把字刻在一个死人身上?”
苏珍宝闻言没有搭理钱鲁的质问,自顾自道:“钱鲁其人虽不通文墨,却痴迷书法,曾与友人炫耀他得到一副绝世好字,他私下苦苦临摹,还耗费半年之久刻了块挂牌送于友人,那块挂牌现下已被寻来。”
苏珍宝话落,下面的差役举着挂牌送于县令手上,那挂牌赫然刻着义字,那义字与死者背后的义字一般无二。
钱鲁看着挂牌眼神微微一凝,接着反驳道:“每月经我雕刻的挂牌,牌匾最少也有一手之数,现在就凭一个字,就认定我为杀人凶手,岂不是笑话。”
“一个字自是不能认定你为凶手,那这个呢?”
苏珍宝伸出一直缩在袖中的手,手中握着的正是钱鲁刺伤她的凿子。
“此前我观死者颈部,便发现死者那与头颅一起消失的四块颈椎骨是被完整卸下,我便一直想不通是用何种刀具才能在不破坏其它颈椎骨的同时还能取下头颅,直到我看见了这把凿子。”
“此物是为何用?”一直静观的祁安隅出声询问。
苏珍宝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此物为平凿,木匠也称其为穿心凿,此凿凿刃平整,刃宽寸许,锋利且坚硬,日常木匠会用锤子配以凿方孔,剔槽和切削。”
祁安隅听完,眉头轻皱,手指有节奏的敲着面前的桌子,“你是说他用凿子把人头凿下来的?”
苏珍宝点头,“我已确认过了,死者颈部的伤口与这凿子完全吻合。”
苏珍宝说着蹲下身,用手中的平凿对准死者地颈部,颈部凹槽的地方与平凿严丝合缝地对在了一起。
钱鲁见此瞳孔极缩,冷静的模样再难维持,再也忍不住咆哮出声,“用凿子的人何其多,你凭何说人是我杀的?”
“用凿子的人是多,可他们没有在衙役询问时急着逃跑,也没有碰巧得到那样一副容易辨认的好字。”苏珍宝说到此停顿一下,见钱鲁还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便接着道。
“我已询问了你家邻佑,半月前你与妻子大吵一架,妻子带着孩子连夜回了娘家,第二日天一亮,你那内兄便带着人上门把你打了一顿,后搬空家中财物扬长而去。这期间你与内兄对骂,言语中提到了三年前你内兄坑你银钱之事。”
钱鲁闻言脸色忽变,暴喝出声,“竖子,夫妻吵架乃是家常事,谁家夫妻不吵架,你爹娘在家不吵架吗!这也能作为罪证?”
苏珍宝轻叹一声,摇头道:“你不认罪也无妨,我已让人前往你岳家查探。”
钱鲁闻言呵呵的笑了起来,“那你可寻错了人,我那内兄已于六日前去邻县送酒去了,你如何能寻到人。”
苏珍宝闻言忽地一笑,“钱鲁,我有说死者是你内兄吗?”
苏珍宝此话一出,钱鲁浑身一颤,颓然跪地,他望着苏珍宝凄惨一笑,“我自问没有露出破绽,你是如何咬定我就是凶手,难道你就不怕冤枉错了人。”
苏珍宝摇头道:“在你出手伤我之前,我只是猜测。”
“猜测?”钱鲁一愣,随后大笑起来,笑声悲怆中带着释然,“也罢!自杀他那一刻起,我便晓得我这一生再也无法安然度日,我只是有一事不明。”
钱鲁说着环顾一周,眼中带着讥讽,“我想知晓你为何要帮这个不辨是非的贪官。”
苏珍宝眉心一跳,她皱眉看了眼神色愠怒的秋县令,语气平淡的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那为何我被贾义骗光家财走投无路来报官之时,却无人说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之事。”
钱鲁猩红着眼嘶吼着,他愤怒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
下首的差役二话不说,上前便举着水火棒对着钱鲁的后心捅去,钱鲁疼的嘶吼一声,挣扎几下终是挣脱不开衙役的水火棒。
秋县令见此忙抽出令签,掷于堂下,“凶犯钱鲁已认罪伏法,来人,把钱鲁压入大牢。”
“狗官,贾义是我杀的,可他的死跟你也脱不开关系,我杀他是被你们逼的,他死有余辜。”
“闭嘴!”秋县令在钱鲁提到贾义之名时,面色忽然大变,他猛地站起身咆哮道:“来人给我堵住他的嘴,钱鲁,你杀人便是杀人,岂容你在此攀扯诡辩!快把凶犯钱鲁带下去押入大牢。”
“慢着……”祁安隅似笑非笑地盯着秋县令,“县令大人就不想听听他为何杀人的么?”
“大人。”秋县令用力挤出一丝笑来,讨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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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钱鲁竟已认罪,不如押他下去,大人也坐了半日,怕是累了,我同大人去……”
“本官还不累。”
秋县令一怔,面色难看起来,祁安隅在此时用本官自称,就代表祁安隅要追究此案了。他想起祁安隅另一个身份,顿时冷汗涔涔。
不管是世子还是锦卫司的大人,他一个小小县令都惹不起,况且锦卫司可是圣上的耳目与利刃,若让祁安隅知道了自己的那些事,那他一家老小还有命活吗?
“大人。”秋县令看了看满堂的人,快步走至祁安隅身前,“大人,下官有些事需得同大人禀报。”
“秋大人,何事须得此时来报,此时不正在审钱鲁的案子吗?”
“这……”秋县令为难地左右看看,见祁安隅不愿给他面子,只得俯下身耳语道:“大人,下官这才想起来,那钱鲁口中的贾义曾给下官送过自家酿的酒水,他当时只道是感谢下官的,下官并未多想,便收了,其余的事下官真不知晓啊!”
祁安隅挑眉,玩味的笑道:“一些酒水罢了,不算什么东西,秋大人现下可以接着审案了么?”
秋县令听了祁安隅的话一怔,下一瞬便笑了起来,直起身道,:”好好好,有了大人的话,下官便放心往下查了,大人想听,我便让他说。”
“钱鲁,还不快快把整件案情,详细地与大人说个明白。”
钱鲁看着秋县令与祁安隅毫不避讳地谈笑,心中凄然,这些狗官,官官相护,他杀人弃尸于衙门前的做法果然没错,可惜没起到他预想的作用。
“三年前我内兄说望秋县有一批从关外来的上好木料,那批木料正好于我有大用,我便想亲自前往购买,谁知还没出门那个贱妇便声称头疼,闹腾着让我留在家中,我只得把全部身家交由内兄,让他帮我跑一趟,谁知……”钱鲁目露凶光,咬牙切齿的讲述着那一段往事。
“那贾义拿了我的钱,转头便不认了,我让那贱妇为我作证,她却道是我白日发梦,更本没有那回事,我便想着报官讨回银钱,可我连县令的面都没见着,便被打了出去。”
“我无法,只好吞这苦果,与那贱妇也凑合着过日子,可那贱妇却不是个安分的,她竟背着我偷人,贾义得知此事后不光带人打上门,还唆使那贱妇与我和离。”钱鲁说到此眼神微闪,眼中竟有泪流了出来。
“四日前,我心中烦闷便喝了些酒,回家途中正好遇见贾义拉着酒水从望秋县回来,我便把他哄回家中暗害了。”
“不对!”苏珍宝出声打断,“你不是说那贾义六日前去的望秋县,按着路程四日前他还在去往望秋县的路上,如何能回来?”
“呵呵……”钱鲁突然仰头畅快地笑了起来,笑罢!骂道:“活该贾义在那时遇到我,都是天意啊!”
“贾义不仁,做买卖也无信,他六日前去送酒水,才行至半路便遇见了留在望秋县的店小二,小二回来报信,贾义在望秋县买假酒被人告了,望秋县的县令正寻人逮捕他呢!”
“贾义当时一听便慌了神,只好带着酒水返了回来,我二人于路上碰见,他见我喝醉便讥讽于我,新仇加旧恨我便萌生了杀他的念头。”
12. 迷雾重重
傍晚寒风凛冽,酒气熏天的钱鲁被酒馆老板骂骂咧咧的轰出门外,他踉跄几步重重摔倒在酒馆门前。
迎面袭来的寒风,吹得他打了个激灵,原本被烈酒灼烧得五脏六腑也被寒风吹凉了下来,酒意顿时散去了大半。
钱鲁酒醒了些,见老板还在门前叫骂,顿觉失了颜面,含糊的回了句,“我这就回家找酒钱去。”
他一路踉踉跄跄,骂骂咧咧地往家走,在转弯处险些与迎面疾驰的马车撞上。
“哪来的醉鬼?走路不长眼啊?”车夫恶声厉斥,钱鲁狼狈得从地上爬起,忙不迭的弯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了。”
“呦!我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原来是你这个窝囊废。”一口浓痰啐于钱鲁面前。
钱鲁抬头一看,竟是内兄贾义端坐马车之上,一脸讥讽的看着他,手中的马鞭伴着辱骂声不断往他眼前戳。
钱鲁眼神一暗,那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轰然作响,他眼神晦暗不明的盯着马鞭,一抹诡异的血色从眼中泛起,一个疯狂得念头在他脑内翻涌。
钱鲁忽的笑出声,骂得正起劲得贾义一怔,心中没来由得慌了起来,他打了个冷战握紧手中得马鞭,骂了句见鬼了。
他调转马车想走,见钱鲁还在发笑,顿时怒火中烧,扬起马鞭重重的抽了过去,“疯子,要笑滚远点。”
“大哥别走啊!”钱鲁伸手一把抓住马鞭,“大哥夜色已晚,不如去妹婿家中共饮几杯。”
“喝什么喝,喝不死你,给老子撒开。”
“大哥,莺娘离家已有半月,妹婿想请大哥为我说和。”
“呸!就你这穷鬼样还想我妹子跟你过,做梦去吧!”贾义冷笑,忽的想起还没送出去的酒水,他看了眼喝的醉醺醺得钱鲁,顿时计上心来,跳下马车笑道:“想让我说和?行啊!把这车酒买下,我就同意帮你说和。”
钱鲁眉心一跳,心中得杀意更甚,他阴恻恻的咧嘴,“好啊!大哥,这车酒我买下了。”
“当真?”
“当真。”
“你假意买酒,实则动了杀心。”苏珍宝出声打断钱鲁的回忆,“你把他哄回家,借机灌醉了他?”
钱鲁低语,“是啊!”
“不对,你在说谎。”苏珍宝眉头紧蹙,“你才说贾义卖是假酒,假酒虽能醉人,却达不到醉死的程度。你是如何在他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动的手,贾义难道不会挣扎吗?”
钱鲁一怔眼神有些惊愕,他好似才想到这点,口中喃喃道:“是啊!假酒怎会醉死人。”
“那晚贾义喝了多少酒,你们喝的酒是同一坛酒吗?”苏珍宝追问。
钱鲁却魔怔了般,一直重复着,“明明是假酒,怎么就醉死了呢!”
苏珍宝见此,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
钱鲁像是丢了魂似地,眼神不聚焦的看着苏珍宝好一会儿才道:“贾义常年与酒水为伴,他早已是海量,那晚他只喝了一坛掺水的假酒就醉死了过去。”
苏珍宝闻言,眉头高高挑起,案情好似越来越复杂了,“贾义海量,一坛掺水的假酒怎会让他不省人事,你当时就没有起疑?”
“我以为是贾义良心发作,在假酒中混了坛真酒,这才喝一坛就醉。”钱鲁眼神开始涣散,浑身的戾气退去,此时苏珍宝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苏珍宝接着审问,“贾义醉后,你是如何残害于他?”
“我起先只是往他脖子上割了一刀,当时鲜血喷了我一脸,眼睛也被鲜血糊住了,我眼中疼痛的厉害就去外间找水冲洗,等我回来后……”
钱鲁说到此,脸上终是露出了惶恐之色,他那日被贾义的鲜血糊了一头一脸,他冲出去打了冷水冲洗了眼睛,脑子也被洗清醒了,他看着满盆的血水,开始害怕起来。
他慌忙进屋便见贾义早已倒在血泊中,地面也已被他的鲜血浸透,钱鲁因一时醉酒冲动杀了人,可人杀了他酒也醒了,他开始害怕后悔起来。
他哆哆嗦嗦上前去试探贾义的鼻息,却发现贾义早已咽气,钱鲁害怕的瘫软在地,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打更声,打更人的号子惊醒了钱鲁。
钱鲁就着昏黄的灯光,看着血泊中的贾义,还有那院中的一车假酒,想到给他戴绿帽子的妻子,还有被贾义骗走的银钱。
他突然就不怕了,钱鲁慢条斯理的起身,他找来心爱的凿子,铁锤,一下一下把贾义的头颅凿开,凿断。
他着魔了般抱起贾义的头,如同雕刻一块上好的木料,在贾义的头上雕刻起来,“明天我就把你的头送给县令大人,他一定会喜欢极了。”
“不,不行。”自言自语的钱鲁一把丢开贾义的头颅,头颅咕噜噜的滚入桌下,那少了眼皮的眼球直勾勾的盯着钱鲁。
钱鲁呵呵地低笑起来,“大哥,你不是厉害吗?你起来打我啊!哈哈哈哈……背信弃义者死有余辜,我是不会为你陪上性命的。”
钱鲁起身抱起贾义的头颅丢入院中的井内,井盖缓缓合上,他喃喃道:“可惜了我这一手好刀工。”
他忽地眼睛发亮,转身跑回屋内。
“你是因为此前的案子,才把贾义的尸体摆放在衙门门口?”
“是。”钱鲁瞪着血红的双眼,看着秋县令癫狂地大笑,“狗官,我这份大礼你可喜欢?哈哈哈……”
苏珍宝没管大怒的秋县令,皱眉询问,“那你把尸身冻住,只是为了故弄玄虚?”
“我不想死,我只能让这桩案子成为一桩迷案,这样既报了仇又能显出县衙的无能,或许还能引来沧州刺史,到时自有人为我宁远县百姓平冤。”
苏珍宝闻言心中叹息一声,她抬头看了眼黑脸的秋县令,退至一边。
“你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就让尸体冰冻二尺有余?”殓尸官出声询问。
苏珍宝抢先回道:“他在水中放了盐。”
“盐?”
“嗯,水中放入盐会让四周得温度迅速降低,况且本就是天寒地冻得冬日里,尸身冻得就更快了些。”
苏珍宝话落,钱鲁惊呼出声,“我没放盐,我只是把他倒掉在井口,不断地往他身上泼水。”
“没放盐?”苏珍宝皱眉,她走到死者身旁,拿起死者的手,掰开死者的手指,“你没放盐,那这指缝里的盐粒哪来的?”
验尸官闻言凑上前看,果然在死者指缝里发现了黄色的小颗粒,“你怎知是盐,不是糖?”
苏珍宝看着验尸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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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无语,在验尸官看过来时,淡淡道:“我尝了。”
“呕~”堂上不断传来干呕声。
苏珍宝挑眉看着干呕的祁安隅,心道:“恶心不死你,让你害我爹挨打,还想流放我爹。”
祁安隅干呕几声,脸色青青白白看都不愿再看苏珍宝一眼,猛灌两口茶水,咬牙问道:“本官只想知晓,那尸体背后的字你从何处得来?”
“字?”钱鲁想了想,“那字是我从一本残缺的字帖上临摹而来,至于字帖是我捡的。”
“捡的?”祁安隅坐在堂上听了半天,就为了寻到尸体背后狂草的来历,结果钱鲁一句话断了字帖的来历,还被苏珍宝恶心了一顿,祁安隅挥手抚开跟前的青竹,愤然离去。
秋县令见祁安隅离去,忙扔出令签高呼,“把凶犯压入大牢。”便追着祁安隅而去。
苏珍宝看着要被拖走的钱鲁,突然出声询问:“钱鲁,你为何要在贾义背后刻字,就算你不刻字依然能……气到县令。”
钱鲁淡然一笑,“我钱鲁窝囊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干件大事,虽不能明言是我做的,我却要我的得意之作公布于世。”
苏珍宝讶然,看着钱鲁离去的背影叹息一声,“行凶之人,被害之人,谁又比谁更可怜呢!”
案件虽破,可苏珍宝胸中却憋着一口气,贾义为何会轻易的就醉的不省人事,那水中的盐又是何人放的,那许多的盐又是哪来的,还有那让祁安隅与秋县令都为之失态的狂草,那又有何意?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层阴影,让人看不清,理不断,苏珍宝回头看着苏大勇,释然一笑,“爹,天晚了,该归家了。”
苏珍宝搀扶着苏大勇,父女二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回家去了。
“珍宝!”
“怎么了,爹?”
苏大勇一脸纠结地看着苏珍宝,“珍宝,你真尝了?”
苏珍宝一怔,咯咯笑了起来,“爹我没尝,我随口瞎说的,莫说是盐了,就是山珍海味只要摆在尸体上也不能吃啊!那可是有尸毒的。”
“那就好,那就好,爹还以为你真尝了。”
“爹~我又不傻。”
沈佩兰在家中焦急地等了一整天,眼见着天色已晚,苏大勇父女两还未归家,正急得坐立不安,苏家小院的木门便被推开了。
“娘~我们回来了!”
“哎!”沈佩兰应着声,迎了出去,刚出门便见苏珍宝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眼泪瞬间涌出,“这是怎么了,走时还好好的,怎么回来腿瘸了,苏大勇你是怎么看孩子的?”
“娘~我没事,就是受了点伤。”
这头的苏家小院一片温馨,沈佩兰对着苏珍宝嘘寒问暖,又是端水又是盛饭。
那头客栈中的祁安隅因为离世多年的萧穆,正焦躁难安,他想了想写了封信封好,唤来青竹吩咐道:“走最快的驿站送出去。”
青竹拿着信封出去了,走前叮嘱祁安隅别忘了用饭,祁安隅看着桌上备好的饭菜,突觉得恶心不已,口中咕噜着暗骂了一句,“小混蛋。”
夜已深,今日对于秋县令来说是胆战心惊的一日,他好不容易吃了口茶歇息一会,他那老妻又哭骂着找来了。
13. 报应!
“你个老不死的,你把我乖孙弄哪去了?你还我乖孙。”秋县令妻子余氏人还未进门,声音便传了进来。
秋县令闻声回头看去,只见他那老妻拖着臃肿的身子撞开了门,咚咚咚的朝他跑来,身上的肥肉随着她的跑动一颤一颤的往外荡漾着,肥厚的巴掌直扑秋县令后心,“砰!砰!砰~”
巨痛传来,秋县令的呼吸一窒,心肝儿都随着巴掌抖了起来,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就此升天。
“泼妇。”秋县令一把挥开妻子的手,捂着胸口用力的喘息,疼的惨白的脸好一会儿才恢复血色。
秋县令看了眼坐在地上涕泗横流的余氏,他眼前浮现出一抹纤细温婉的身影。秋县令叹息一声,心中止不住地后悔,他就不该为了钱财弃了家中的发妻,娶了这个泼妇。
“闹什么闹,你也不瞧瞧你多大年纪了,还这般模样,也不怕小辈们瞧了笑话你,高升如今这样都是被你宠坏的,没有你宠着他岂会说出那等狂悖之言。”
“我就一个孙儿,我多疼疼怎么了?你倒是儿孙满堂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心疼,你不心疼我心疼,你快让人把高升给我放出来,要不然今儿跟你没完。”余氏说着顺势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不过折腾了两下子就把自己弄的气喘吁吁,蓬头垢面,脸上的肥肉泛着油光,又和眼泪鼻涕糊作一团。
秋县令看了一眼嫌弃地撇过脸去,他长叹一声,本想喊人来放了秋高升,可想到祁安隅白日的嘲讽之言,脸一黑怒道:“你喜欢闹便闹吧!那个孽障不知悔改,我是不会放他出来的。”
秋县令说完,袖子一甩往前院去了,余氏在地上扑腾着哭嚎一会,见秋县令没有回来,对着门外的丫头骂道:“不长眼睛的贱痞子,还不快扶本夫人起来。”
门外的两个小丫头低着头哆哆嗦嗦进来,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余氏从地上扯起来,余氏拍拍身上的浮灰,一脸凶狠地讥笑一声,“老不死的,害死了我儿,又想害我孙儿,有本事就别回房睡。”
秋县令带着一肚子的怒气去了前院书房,书房里放着重要文书,平日里秋县令不在书房过夜,书房里也是不放火盆的。
今日审了半日案子本就疲累,又被那无知蠢妇闹了一通,秋县令这会儿又饿又累,再加上书房里冷的跟冰库似的,秋县令心中恼怒,唤来人上了火盆,又端上热乎的饭菜,吃完饭洗漱一番,不过戌时秋县令便息了烛火上床睡去。
第二日天色大亮,早已过了平日起床的时辰,秋县令还未唤人进去送水,贴身伺候的小厮在外敲了好几回门也没人应声,心中正焦躁不安,余氏又叫骂着找来了。
“老不死的,你倒是会享福,高床软枕地睡着,让我乖孙待在那黑牢里过夜,你怎么能安心睡得着。”
余氏一路上骂骂咧咧,一点也不在乎她这模样是否会影响秋县令的官威,走至书房门外见秋县令的小厮还站在门口等着,啐了一口,抬脚踹开了门。
“老不死的,你倒是睡得安心,你让我乖孙在牢里挨饿受冻,我也不会让你的孙子好过,若你还不快让人放了我乖孙,你就等着我折腾你的儿孙吧!”余氏说着一脚踢翻熄灭的火盆。
秋县令睡在床上,厚厚的棉被盖住了他的口鼻,任由余氏骂破天,他也一动不动。
余氏见此恼恨不已,一个用力把秋县令扯到了床边,秋县令被扯趴在床边一动不动,余氏心中怒火更盛,双手并用去拉扯秋县令。
跟进来的小厮见此,上前阻拦,“夫人,夫人息怒。”
“滚!”余氏回头就是一脚,踹翻了小厮,“不长眼的狗东西,连我也敢拦了,我看你是皮痒了。”
“扑通~”趴在床沿的秋县令滚下了床,余氏这时才注意到秋县令的不对,她忙上前查看,只见秋县令面色苍白,紧闭着眼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老不死的,快起来,你装什么装,快起来!”余氏喊了几声,见秋县令不动,这才害怕起来,她费力地蹲下身去摸秋县令的手,秋县令的手冰凉僵硬。
余氏慌的手一松,张嘴就想骂,眼泪却先落下来,她嘴唇嗡合好一会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来,“秋慕青,你给我起来,你别装了,我不怨你了,你给我起来。”
贴身小厮见此,慌忙上前试探秋县令的鼻息,这一试小厮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慌忙爬起来往外跑。
不一会儿小厮就带着县丞,主簿,典史一群人来到了书房,余氏还坐在地上,眼泪无声的流着。
县丞三两步走上前,伸手去试探秋县令的鼻息,两三息后又去试探秋县令的脉搏,好一会儿他脸色难看的收回手,对着众人摇摇头。
“这~这怎会如此!”
“县令大人昨儿还好好的,怎会一夜之间就……”
“县令大人平日并无灾痛,怎会突然离去。”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一县之令突然离去,他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今只能往上报。”
“可是总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不是!”
“这~”几人对视,又默默移开视线,他们谁都不想担责。
“昨日来听审的大人不知有没有启程,不如把他找来。”
“那可是锦卫司的大人,岂是我等能请来的!”
“那你说怎么办?要不你接手县令大人的后事!”典史没好气的怼的主簿一句。
眼见两人又要斗起来,县丞咳了一声,“去请试试吧!一面派人往沧州送信,一面去请大人。”
众人闻言,四下散开各干各的事去。
客栈里祁安隅一行,早已收拾好行礼,只等到了时辰就出发,这时青竹来报,“爷,出事了。”
“何事?”
“秋县令,昨夜没了!”
祁安隅一顿,放下茶盏扭头看着青竹,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你说谁没了?”
“秋县令,秋慕青大人。”
“哐当~”圆凳被带翻在地,祁安隅往外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怎么死的。”
“来人说昨儿晚上用了晚饭就睡了,睡前还好好的,今儿早上去叫门,一直没人应声,直到秋大人妻子把门踹开,这才发现秋大人不对劲,上前查看秋大人已经没了气息。”
祁安隅闻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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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躁的敲了敲桌子,想了想道:“昨儿让你去查那两个人,查的怎么样了?”
“回爷的话,那个叫卫文州的书生是当地乡绅的儿子,虽胸无点墨,却酷爱交友,为人最是会审时度势,圆滑得很,从他身上并未查出什么,倒是那个夏廷进。”
青竹说到此,眉头紧锁,“爷,那个夏廷进原是京都人士,幼时失了双亲特来投奔亲戚,可怪就怪在他家亲戚也是在他来之后,才在此地安家。”
“那个夏廷进听闻学识不错,可他却从未参加过一场科举,平时为人恭敬有礼,从未做过出格之事,后面的事因为时间太短,属下还没能查出。”
“呵!一个小小的宁远县还真是卧虎藏龙。”祁安隅抬脚往外走去,“东西卸下吧!我看我是走不了了。”
青竹闻言一怔,猛地一拍脑袋,苦哈哈地跟了上去,“爷,马上要过年了,郡主可是来信催我们回去了。”
“催也无用,这事都寻到你家爷,我头上来了,爷岂有退缩之理,对了把昨日那个丫头也寻来。”
“丫头!”青竹蹙眉想了想,追问道:“爷,什么丫头,我往何处去寻。”
“就是昨日那个查案特别厉害的黑脸小子。”祁安隅笑着说完凳上了马车,马车前坐着的带刀侍卫轻扬缰绳,马儿哒哒的小跑起来。
“黑脸小子?丫头?”青竹琢磨了一会,恍然大悟转身去寻人去了。
“你说找我?”苏珍宝看着门外的青竹,细眉轻蹙,“你谁啊?”
青竹看着肤色白嫩的苏珍宝,再回想昨日苏珍宝那副黑丑的模样,没忍住轻笑出声。
见苏珍宝虎着脸拧眉看着他,青竹轻咳一声,“苏姑娘,昨日我们才见过,你忘啦!”
苏珍宝脸一黑,她就知道那个祁安隅没安好心,说什么让太医给她看伤,结果那太医来了,不急着看伤,先是给她切脉,切完左手切右手,切完脉又细细的盯着她看,原来是早看出她不对劲来。
“你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你。”苏珍宝气呼呼地道。她打算来个抵死不认,反正案子已经破了,她也无需再去衙门,县太爷见不着她,要不了几日就把她忘了,到时也不会治苏大勇一个欺瞒之罪。
“苏姑娘说笑了,昨日苏姑娘审那钱鲁的英姿青竹还记得呢,且我家爷还在衙门等着姑娘呢!”
“什么?去衙门?”苏珍宝惊呼,心中暗自嘀咕,“我不就恶心他一下,有必要这么斤斤计较,一个大男人也忒小气了些。”
青竹道:“衙门又有案子了,需得姑娘去一趟。”
苏珍宝闻言回头看向苏大勇,苏大勇摇头,他今日没去衙门,也不知衙门发生了何事。
青竹见苏家父女茫然的神情,好心解释道:“苏衙役还不知道吧!秋县令于昨夜去了。”
“什么?”苏大勇惊的一下站起了身,不顾伤口的疼痛,丢下拐杖快走到青竹跟前,紧握着青竹胳膊不断的确认着:“大人去了?怎么会去了,昨日不还好好的。”
青竹轻巧地挣开了苏大勇的钳制:“是,死得太过蹊跷,我家爷让我请苏姑娘前去瞧瞧。”
14. 死因
苏珍宝再次出现在衙门时,还是一副男儿装的打扮,她随着青竹进了衙门后院书房。
秋县令的书房在一座单独的院内,一溜排的五间坐北朝南的大瓦房,从大门进入一眼便能看见坐在正中间的祁安隅。
其余衙内大小官员按品级坐于两旁,见苏珍宝提着仵作的箱子进来,县丞皱眉略有些惊讶地看过来,正想说些什么便听典史笑了一声道:“面白无须,一介小儿如何会仵作的营生?”
苏珍宝眉心微动,看了眼生的面黑粗犷的典史,拱手道:“小的却有不足之处,还望大人指点。”
“你~”
“咚咚~”祁安隅轻敲桌面,打断典史的话,对苏珍宝道:“秋大人在里间的寝房,你且去看看。”
苏珍宝上前拱手作揖,“小人苏耀祖见过诸位大人。”礼罢,方转身步入里间。
刚走至书房里间,苏珍宝便皱起了眉头,里间地面布满了深浅不一,杂乱的黑脚印。
看着歪倒在一旁的碳盆,碳盆内还有余灰,再想到外面那群大人鞋帮上的黑灰,苏珍宝便知这脚印从何而来。
低低的抽泣声拉回了苏珍宝的视线,她往内走了两步,见一肥胖的妇人瘫坐在地,口中喃喃不知在说些什么。
从后看去妇人头发凌乱,金簪歪在一边,要坠不坠,深紫的绸面长裙一半坐于身下,一半扑在地面,黑白的碳灰把长裙染上一块块斑驳的印记。
苏珍宝走至跟前,提起妇人铺在地面的长裙抖去浮灰,那妇人怔怔的坐着,好似没有感觉,口中不断重复着,“秋慕青,你负我一生,尚未偿还,你凭何死在我前头,你给我起来。”
苏珍宝轻叹一声,心中戚戚,弯腰柔声道:“夫人,小人奉命前来验看县令大人死因,还望夫人节哀。”
县令夫人一愣,混浊的眼珠好半响才转动着看向苏珍宝,她怔怔的看了苏珍宝好一会儿,在听到验尸二字时霍的清醒过来,哀嚎一声,扑倒在秋县令身上哭道,“老爷啊!你负我一生,债未偿还,何以先我而去!你起来,你给我起来~”
外间众人闻声,纷纷站起身来,县丞进内出言劝解,见无用,便唤来仆役道:“去几个人把夫人扶出去。”
几个家仆应声,鱼贯而入,拉的拉扯的扯,好不容易才把县令夫人带出去。
等众人都出去了,苏珍宝看着更加凌乱的寝房,轻叹一声,打开箱子穿戴好一应事物,对许仵作点点头,便上前验查起来。
苏珍宝先退去秋县令的里衣,仔细验查身上并未发现明显得伤口破皮之处。又以白醋擦拭全身,不一会儿后心处便显出几个凌乱青紫的手印,根据手印大小,与击打的痕迹来看……像是县令夫人所打。
又除去发髻细查头颅,头颅上并未发现血点刃物,“大人瞳散而未浑浊,角膜干燥,由此可见亡不过四个时辰。”
苏珍宝一边验查,一边口述,验尸官低头刷刷的记录着。
苏珍宝拿出素绢擦拭县令鼻孔,鼻中有少许黑灰,打开嘴巴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苏珍宝屏住呼吸,将素绢缠于手上,探入嘴内细细擦拭,素绢拿出上面并无异物,口中也并无出血点,无刃物。
耳后,颈间均未发现伤口,轻按腹部,腹部鼓胀,疑是昨晚用的晚饭还未消化完。
“大人昨晚几时用饭,用得可多?”苏珍宝抬头问向一旁专门伺候县令大人的仆役。
那仆役闻言懦懦的上前道:“大人昨晚酉时用的饭,因着胃口不好,比平常还少用了些。”
苏珍宝闻言点头,“大人平日用饭快吗?”
“大人注重养生,平日用饭讲究细嚼慢咽,吃饭也只吃个八九分饱。”
苏珍宝了然点头,转而又问:“大人昨晚几时就寝。”
“用罢晚饭喝了盏茶,大人便说累了,小的打来水,大人洗漱后便入睡了,睡时才刚戌时一刻。”
“平日只吃八九分饱,昨日又比平日吃得少些,用完饭一盏茶的工夫便洗漱睡去。”苏珍宝想了想道:“大人夜间可有起夜?”
“昨夜并未起夜。”
“睡前喝了茶,又并未起夜,这表示大人在前半夜便去了。”苏珍宝说着算了下时辰。
“大人戌时一刻入睡,卯时末发现大人已去世,这中间有六个时辰,按照大人瞳孔扩散的程度,和腹中还未消化完的食物来推算。”
苏珍宝说到此又问:“大人昨晚晚饭用了些什么?”
仆役想了想道:“用了萝卜羊肉汤,清炖野鸡,白菜豆腐,并两碟小咸菜。”
“大人虽用得少,却都是些大荤之物,再加上大人年事已高不好克化,由此可推算大人于亥时末,子时初去的。”苏珍宝说完接着验查。
手脚指甲缝内并无异物,指甲尖的部位有些泛红,苏珍宝皱眉,一个一个地看着死者的指尖,小指与无名指甲颜色缨红,其余三个手指指甲只有指甲边缘处可看出一些缨红。
她看了眼地上的碳盆,又去复检秋县令的面部,秋县令肤色本就不白,面上看不出什么,嘴唇倒是还有些红色,却让人很容易忽视。
翻开眼睑,眼睑缨红,苏珍宝唤来许仵作帮忙搬动秋县令的尸身,果然在后腰处发现了一片红色的水泡。
“大人像是中毒而亡。”
“中毒?是有人下毒?”县丞大人有些惊讶地追问。
“非也,凶手乃是这盆炭火。”
众人闻言看向火盆,苏珍宝道:“县令大人眼睑处,嘴唇,指甲皆呈缨红色,此乃碳气之毒,古谓之‘瘴疠’之兆。”
苏珍宝起身轻点屋内的几扇窗,“我来时便闻屋内还有未散去的炭火味,寝房内门窗俱紧闭,且从里插着。密闭一室炭火炽燃,则气郁结,令人昏厥而亡。”
典史闻言点头道:“此等状况年年皆有,我等冬日烧炭常会有头晕,恶心之感。”
“便是如此。”苏珍宝点头应道,她突的一顿惊道:“非也!大人之状,似毒非毒,这其中还有些蹊跷。”
典史的话点醒了苏珍宝,她这才察觉到蹊跷之处。
“噢!为何如此说?”众人不解,望向苏珍宝。
苏珍宝皱眉,她虽推翻了此前的结论,可还未想透蹊跷之处,“方才典史大人说,中毒时会出现头晕,恶心等状况。县令大人虽睡着了,但他也会出现头晕,恶心等不适之感。他若没睡沉必定会起床自救或唤人来开窗。”
“或许是县令大人,睡得太死了呢!”
“也有这种可能,但是就算一个人睡死了,他在窒息地情况下,还是会下意识的去抓挠,抽搐,或是二便失禁,可县令大人身上并无抓挠的痕迹,且尸身僵硬,仍保持着睡前的姿势。”
“你才说大县令大人是上半夜死的,这都过去几个时辰了,就算是正常死亡,尸体也早已发僵。”一直未出声的主簿道。
苏珍宝闻言点头,“小人的意思是县令大人或许在中毒前就已昏厥,这才使得他在呼吸不顺时,没有反应。翻身、抓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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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动,这些动作都没有,这表明县令大人在中毒前就已昏厥。”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黑脸的典史不耐地问:“你到底会不会查?一会说县令大人是中碳毒而亡。一会又推翻了自己说的话,如此前后不一,反复诡辩,这可不是…………”
“住嘴!”典史话还未说完,县丞出言打断,典史不服气的看去,县丞对典史使了个眼色,示意苏珍宝是祁安隅带来的人。
典史这才发觉自己失言了,他看了眼面色不虞的祁安隅,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你接着说。”祁安隅看了眼典史淡淡道。
苏珍宝接着道:“刚才听仆役言明,县令大人日常注重养生,身体并无大疾,他为何会在短短的时辰内,陷入深度昏厥呢?”
“你的意思是有人对秋县令下了药?”祁安隅思索一番道。
苏珍宝点头,霍的她想起了什么,苏珍宝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
苏珍宝看了一眼祁安隅,“大人可还记得昨日那钱鲁供称,贾义仅饮一坛,便醉卧了不醒?”
祁安隅闻言,若有所思,“你是说这两个案子,许是同一人所为?”
苏珍宝摇头,“我只是觉得这两个案子有些相似之处。”
“那钱鲁昨日不是被抓起来了吗?他如何害的我们大人,他人现在还在牢中呢!”县丞道。
“真正的凶手不是钱鲁。”苏珍宝回了一句,便觉失言,又道:“如此说也不对,钱鲁是杀害贾义的凶手,但他却不是杀害大人的凶手,这背后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搅弄风云。”
众人闻言,无不脊背发凉,“苏公子为何断定还有一人?”县丞又问。
“大人,昨日那钱鲁供称贾义只饮一壶假酒,便醉卧不醒,钱鲁说到此处时,他自己也觉荒谬,这其中因由他也不知,而县令大人昨夜于梦中陷入昏迷,可见他与那贾义一样,是在不知不觉中中的招。”
“且,我没说凶手为同一人,只觉得贾义饮酒昏厥与县令大人睡梦中昏厥很是相似。”
县丞闻言道:“多派几个人四处找找,看看可有可疑之人,可疑之物。”
“等等。”苏珍宝出言阻止。
“大人,那些下人也不懂如何辨别,还是莫要乱走的好,他们走的地方越多,越是难寻。”
县丞闻言眉头微动,道:“也可。”
苏珍宝行礼道:“还请大人派人守好县令大人的尸身,切勿让他人靠近。”
“我亲自去各处查看。”苏珍宝说着便走至窗边,几扇窗都合得严严实实,且窗都是从屋内栓紧的,窗户纸并无破损,细查了窗缝并无磨损,也无烟熏火燎的痕迹。
打开窗往外看了一眼,外头是前院,前院空荡荡的一片,只有低矮的灌木,且窗边,地面并没有任何印记,也无任何脚印,干净的像是刚打扫完。
“今日院内可有洒扫?”
“大人还未起,并未洒扫。”
苏珍宝闻眉头轻蹙,这时一阵寒风吹来,灌木丛上的枯叶被风吹着幽幽的飘至窗下,苏珍宝盯着枯叶心中已明了,她转身往院外走去。
南窗下的长廊是青石砖铺设而成,青石砖的地面除了刚吹过来的落叶再无其他。
苏珍宝顺着长廊一路看去,连个脚印也无,她眉头紧锁,思索一番看向了书房。
书房内摆满了卷宗,长条的书案上也是如此,苏珍宝先去检查了几扇窗,依然一无所获。
15. 还未修
苏珍宝盯着秋县令的书案,书案上摆放着还未批改的文书,因文书涉及多面,苏珍宝让人请来县丞。
“大人,小人需查县令大人书案,因文书众多,以防文书有失,还请大人看着小人翻看。”
苏珍宝对县丞毕恭毕敬,让县丞颇为开怀,不再阻拦,“小心着些翻找,莫弄乱了。”
“是。”苏珍宝应着,便开始翻找,文书,税册,账簿,这些上面除了批改的痕迹再无其他。
苏珍宝收拾好书案,忽的发觉砚台下不知何时压着纸张,她拿过砚台,翻开纸张一道鲜红的避邪咒画于纸上。
“这是~”县丞伸手拿过纸张,看着上面的鲜红,“这是何物?”
“避、邪、咒!”
辟邪咒的再次出现让此前的案件再次浮现出来。也让宁远县再次沸腾。
不管是画符咒的慧仁大师,还是尸去棺空的宋老太爷,或是一直未破案的宋威,还有那正在充建的东街,每一样都让人津津乐道,如此离奇之事越传越远。
“可寻到慧仁大师的踪迹?”
负责追踪调查的差役道:“无一丝踪迹,消失的干干净净,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怎会如此,一个人活于世间,纵是他生在深山中依然会有痕迹,怎会消失的如此干净。”苏珍宝眉头紧锁,案件越来越复杂了。
公堂之上,祁安隅先后提审了县令夫人,家中仆役,秋县令长子,以及刚从牢中放出的秋高升。
“如此说来,秋县令死时,你们都不在场。”祁安隅看向苏珍宝,“苏仵作,你觉得这是一起密室杀人案么?”
苏珍宝快速回想秋县令房内布置,“大人,秋县令之死看似密室杀人却不然。”
“虽门窗紧闭,窗上没有利刃翘起的痕迹,也无任何手印,脚印以及燃烧的印记,可却不似密室杀人,因寝房外被人特地清扫过。”
“且书案上还放置一道避邪咒,刚才那仆役口供,昨晚县令大人并未去案前批阅。夜间也无人值守,谁也不知县令大人入睡后到今早这段时辰有无人来过。”
祁安隅思索一番,轻叩惊堂木,公堂之上一片鸦雀无声。他扫过下放跪着的几人,最后目光落在秋高升身上。
“秋高升,本官听闻你与宋家宋鸿颇有几分交情,不知是也不是?”
秋高升自从放出来,忽闻昨儿还把他关入大牢的爷爷,今儿就不在了,整个人都在恍惚中,刚才提审时也是结结巴巴,翻来覆去说不好话儿。
这会儿祁安隅有问到他,秋高升怔愣一会才道:“宋老爷喜好书画,我亦喜欢,我俩曾为一幅画起过争执,不过后来我佩服宋老爷为人,便与他交好,日常一起赏画,喝酒,大人我们只是伤画喝酒,从未做过出格之事。”
祁安隅闻言,可有可无的点点头,忽问:“你可有把家事说于宋鸿听,或是宋鸿可有向你打探过秋县令之事?”
秋高升目光闪躲,结结巴巴道:“没,没说过。”
秋高升那心虚的模样,一看便知在说谎,祁安隅冷笑一声,重重拍下惊堂木,吓的秋高升一抖。
祁安隅还未问话,一直默不作声的秋夫人护住了秋高升,“大人,高升还是孩子,他不懂事,纵然被那宋鸿套去了话也不是他的错啊!都是那宋鸿太过狡黠。”
“呵~”祁安隅冷笑一声,“秋夫人,秋县令可是你丈夫!”
秋夫人闻言一抖,面上闪过挣扎之色,好半响咬牙道:“秋慕青虽是我夫不错!可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当年为了我家赢钱抛妻弃子,娶了我后又不愿真心相待,埋怨于我,后又害死我儿我早就恨他入骨,如此狠毒之人死了便死了,他还想要我孙儿给他陪葬他想得美。”
秋夫人猝不及防的爆出家事,堂上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毕竟秋县令刚死,谁也不好,再说他如何?
“秋夫人,无人让你孙儿陪葬,只是想问那宋红可有从秋高升之处套出什么话来?毕竟昨日秋大人发怒,也是因那宋鸿,秋夫人护孙心切,可也莫要错放了杀人凶手。”苏珍宝上前劝道。
“当真不让我若陪命?”
“秋县令是秋高升祖父,秋高气爽怎会害秋县令,若他真失言,被那宋鸿套去了话,也不能怪罪于他,比较他也不知宋鸿何意。”
秋夫人得到保证,转头道:“高升,如今你祖父去了,需得爪住凶手为他报仇,你有话便说罢!”
秋高升看了眼众人,小声道:“我也不知昨日祖父为何发怒,昨日我与宋老爷喝酒,席间宋老爷长叹,近来错过一副山水画破是遗憾,我听完便道,我几日未出便开始风靡山水画了么?我怪不得祖父都开始画山水画了。”
“宋老爷听完,便道,从未观过县令大人大作,一时心痒难耐,想观上一观。我当时吃了酒,并未多想,便说我回家拿给他看,谁知刚拿到手,祖父便发现了,祖父问清缘由,二话不说便把我揍了一顿。”
秋高升越说越委屈:“不过就是一幅画么?祖父画的还不好看,宋老爷也是一时好奇才想看,他定不会为了一副画,去害我祖父。”
众人听罢,破觉有理,便不再纠结于此,苏珍宝听罢,却觉疑惑,秋县令并非喜好丹青之人,怎会突然就描起了丹青!
祁安隅目光忽的落在苏珍宝身身上,他见苏珍宝愣神,问道:“苏仵作,依你之见,此案关键在何处?”
苏珍宝微微欠身,沉声道:“回大人,下官以为,避邪咒重现绝非巧合。此案与无头尸体案宋威被杀两案必有牵连。”
她顿了顿,眉头微蹙,“虽说无头尸体案是宋威所为,可其中细节因宋威身死,谁也不知。单凭宋鸿口诉这其中不知有几分真假。”
苏珍宝话落,秋高升一改害怕之色,愤然起身,对着苏珍宝吼道:“那无头尸案不是结了么?怎么又翻了出来?苏仵作此言可是又想诬蔑宋老爷。”
苏珍宝看着眼前的棒槌,讥讽道:“秋公子对宋鸿倒是比对你祖父还亲啊!大人询问你祖父之事,你唯唯诺诺半天说不出话来,我不过提一句宋老爷,你便跳了起来。”
苏珍宝看着秋高升涨红的脸,冷哼出声,“呵呵,真有意思,你不反驳我还未往宋老爷身上想,你反驳了我倒往宋老爷身上想了,宋老爷到底何魅力,竟让那些举人秀才还有你这棒槌都为他说话。”
“你~你这毒妇你说谁棒槌,宁远县内谁人不知你是个不知羞耻不守妇道的女人,成天不在家绣花做活,不喜琴棋书画,却喜与死人为伍,你……”
“砰~”惊堂木被掷了下来,恨恨砸在秋高升头上,秋高升痛呼一声,捂着额瘫坐在地。
祁安隅目光凌厉的盯着秋高升,秋高大张着嘴却不敢发出声来,祁安隅冷笑一声,“苏姑娘才情出众,巾帼不让须眉,为你祖父解决过多少案子,便是你祖父对她也是尊敬有加。你、呵、竖子不足与谋。”
秋高升闻言,面色煞白,他挣扎起身,腰间荷包竟断落在地,荷包中不知何物滚了出来,最后竟滚至苏珍宝脚下。
苏珍宝弯身去拾,发现竟是一枚药丸,她轻轻一嗅,熟悉的气味传来,她眉头轻皱,不可置信的又闻了闻。
“怎么了?有何不对?”祁安隅询问道。
苏珍宝微微摇头,捏着药丸行至秋县令夫人面前,“夫人你闻此香可熟悉。”
秋夫人就着苏珍宝的手闻了下,皱眉道:“是有些熟悉,好似在那闻过。”
苏珍宝又行至那家仆面前,让他也闻一闻,家仆闻后,面色骤变,“这,这香我今日去大人寝房时,闻到了这香闻。”
“对,我想起来了,就是在书房问到的。”秋夫人突然顿住,猛地转头朝秋高升看去。
“不知秋公子这香丸那来的,我闻着甚是好闻。”
秋高升刚被当众训斥,他本不想答,可祁安隅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秋高升哼唧了一声,道:“不过是一枚寻常香丸。”
“那不知这香丸何处得来。”
“我闻宋老爷佩戴此香丸,便讨要了几颗。”秋高升说着,眼神闪躲了一群。
“是吗?”苏珍宝看了眼秋高升,“你还真是……”
苏珍宝摇头,转身全手举起香丸,“大人,这并不是香丸,这是药丸,毒药。”
“什么?”众人皆一脸惊色看向那花生米大的药丸。
“大人,此药名为三日安,顾名思义就是中毒者会在不知不觉中中药,中药后不会出现任何不适,一直到第三日会于睡梦中离世。”
秋高升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不可能,这药丸我昨日才从宋老爷出偷拿的。”
“偷拿?”祁安隅似笑非笑:“秋公子还真是大孝子。”
“大人明鉴!”秋高升额头抵地,声音发颤,“大人,小人真不知那是毒药,昨日我见宋老爷不时拿出来嗅,便心升好奇,也要嗅,可一向大方的宋老爷怎么也不愿给我嗅,只道是安神香,我便就越发好奇,就趁宋老爷醉酒,偷拿两颗,我本是想找个香铺,让人做一批香丸,孝敬祖父,我……”话到此处,秋高升哽咽难言。
苏珍宝轻叹一声,“宋鸿有害人之意,你无防人之心,怎能不中招。”
“不对,不对。”秋夫人慌道:“不是说三日吗?为何秋慕青一晚上就死了。”
“这便要问秋高升了。”
“秋高升还不如实招来!”
此时秋高升早已慌的六神无主,痛哭流涕。“我,我不知那是毒药,昨日祖父发现我偷画,喝斥了我,我便想到宋老爷说此药有安神之效。我便把药投入了火盆,想着趁祖父睡着,我再进去拿出画,我不知是毒药啊~我竟害了祖父。”
“把此药投入碳盆药效便散开的快,碳盆又放至密闭空间,睡梦中人便会不知不觉死去。”
苏珍宝看了眼地上的荷包,她伸手捞起,准备烧毁,却摸到异物。
苏珍宝伸手进去摸出一张折叠的纸片。展开一看,竟又是一道避邪咒,与县令书案上发现的如出一辙!
公堂上顿时哗然。秋高升面如死灰,瘫坐在地。
“这不是我的...我不知道它怎么会在我身上...”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苏珍宝拿着符咒仔细端详,突然眉头一皱:“大人,这次不是朱砂,是人血!”
祁安隅霍然起身,咬牙道:“来人,去宋家把宋鸿铐来,严加审问!”
“苏仵作,你同我去殓尸体。”
停尸房内,秋县令的尸体静静躺在木板上。苏珍宝戴上手套,轻轻揭开白布。尸身已经出现轻微尸斑。
“大人请看,”她掰开秋县令已混浊的眼睛,“早上我验尸时,县令大人眼睑殷红,似中煤毒之兆,可现下眼睑用多了一条紫线。”
祁安隅俯身观察:“为何是条紫线?”
苏珍宝用银针轻刺破眼睑用的紫线,银针瞬间便黑:“这紫线便是中三日安的征兆。”她突然停住,用银针刺像死者指甲缝,原本殷红的指甲瞬间变紫,“这便是三日安的可怕之处,中毒时无知无觉,死后也难查出。”
苏珍宝忽的想起秋高升说的画,她看了眼祁安隅正犹豫要不要说。
祁安隅却先开口,“怎么?你我还有何不可说?”
苏珍宝闻言,翻了个白眼,“祁大人,请自重。”
“呵呵~”祁安隅轻笑,“妙夷,你虽不承认,但我知你是她,你也不必反驳,反正我是不会信的。”
苏珍宝听到妙夷二字,恶狠狠的瞪了祁安隅一眼,可正事要紧,她顾不得是否露馅,“前几日宋威死时,我与许仵作验尸,当时我发现宋威帛带后腰处有一小口,从那小口中逃出一物。”
“是何?”
苏珍宝低头想了想,“像是一副舆图。”
“舆图?何处舆图?”
“我怎知是何处舆图,不过那图看上去倒向是山水画。”
祁安隅转头看向苏珍宝,二人对视一眼,苏珍宝坚定的点头,祁安隅收回目光,“你把那图交给了秋大人。”
“不是我交的。”苏珍宝道:“我当时打开才看一眼,殓尸官便接了过去,是他交给大人的。”
苏珍宝突然顿住,她皱眉回忆一番,今日好似还未见过殓尸官,“不好,若县令大人真因那图被害,殓尸官怕是也要出事。”
苏珍宝转身便往外跑,远远的还能听见他的声音,“许叔,殓尸官住在何处,你今日可见过殓尸官?”
“说来也奇,今日县衙出如此大事,殓尸官为何未出现。”许仵作回道。
“怕是出事了。”
“出事了?”许仵作拉住苏珍宝道:“莫慌,若殓尸官出事,你一人前去岂不危险,还是让差役去寻罢!”
还未等苏珍宝找到有空闲的差役,衙门又有人来报。
“东街宋家重建的花楼出现一具男尸。”
正好此时去往宋家的缉拿宋老爷的差役也回来了,“大人,宋家人说宋鸿不见了。”
“不见了?”二人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讶之色。
东街才来人报发现一具男尸,宋鸿就不见了,莫非那男尸是宋鸿?
“走,去东街。”二人匆匆赶往东街,便见东街新建花楼门前被百姓围的水泄不通。
二人艰难入内,便见一片狼藉中趴着一具男尸。苏珍宝看了那男尸一眼,便确定那人不是宋鸿,上前一看,果然……。
苏珍宝哑着嗓子道:“大人,这人便是衙门内的殓尸官。”
祁安隅闻言转身吩咐,“加大寻找,今日定要把那宋鸿抓捕归案。”
苏珍宝蹲下身检查:“后脑遭受重击,看头发与衣袍上的血,因是被重击后,还未昏迷,一路踉跄来到了这儿。”她突然顿住,伸手掰开死者的紧握着的手。
殓尸官手中紧握着一片碎布。
一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碎布,但苏珍宝相信这便是殓尸官留给她的线索。
苏珍宝看着破布,破布的边缘还有未干的血迹,她展开破布发现破布边缘处很有规律,她拿出从秋高升处得到的辟邪咒。
破布边缘的破损竟与避邪咒的一边严丝合缝的对上了。
“又是这避邪咒,那个慧仁大师究竟是何人,为何此前从未听说过。”
“不知,我在宁远县长大也未听过慧仁大师,他像是突然冒出的一般。”
祁安隅想了想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慧仁大师根本不存在。”
苏珍宝看向祁安隅,“怎么会,就算慧仁大师是宋鸿瞎编出来的,那庙内的和尚为何会说早已把慧仁大师驱逐出寺。”
“或许被寺庙驱逐的慧仁大师与宋鸿口中的慧仁大师不是同一人呢?”
苏珍宝闻言哑然,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那就要去清源寺寻答案了。”
清源寺坐落在宁远县西郊的苍松岭上,青石台阶蜿蜒而上,隐没在云雾之中。苏珍宝提着裙摆拾级而上,额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妙夷,若是累了,不妨歇息片刻。”祁安隅递过一方素帕,眼中含着促狭的笑意。
苏珍宝瞪了他一眼,一把拍掉帕子道:“祁大人记性不好,我叫苏珍宝。”她加快脚步,将祁安隅甩在身后。
祁安隅轻笑一声,拾死帕子,“妙夷,你不喜我为你取的字么?”
“祁大人,你非我父母长辈,却要为我取字,你是羞辱与我吗?”苏珍宝回头神色认真的盯着祁安隅。
祁安隅一怔双眼微眯,“苏姑娘想多了,在下不过觉得苏姑娘的名字只适合苏姑娘父母喊。外人叫起来太过暧昧,这才好心为苏姑娘起了一个绝妙的字,没成想竟让苏姑娘误会了。”
苏珍宝挑眉,“你当真有如此好心?”
祁安隅静静的看着苏珍宝,忽的勾唇一笑,“在下一片丹心纯然肺腑。”
“那我的字,也不该你取。”苏珍宝嘟囔一句,转头继续往上爬。
寺门古朴,匾额上‘清源寺’三字已有些褪色。一个小沙弥正在扫地,见二人前来,合十行礼。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可是来上香的?"
苏珍宝上前回礼:“我是宁远县衙门的仵作,今日特来拜会住持大师,询问慧仁和尚一事。”
小沙弥闻言面色微变,又好奇的看了苏珍宝两眼,转身道:“二位施主,请随我来。”
三人穿过层层殿阁,叠叠回廊,一路松柏自清悠,梵音袅袅,鸟鸣啾啾。
苏珍宝深吸一口,满腔的松柏香,“这可真是个好地儿,我竟从未来过。”
“为何不来?”
“血腥味太重,怕熏着佛祖。”苏珍宝淡淡回了一句,双手背于身后,颇有几分悠闲自在。
祁安隅跟在身后,眼神一暗,她本该如此悠闲自在,却因家事变成如今模样。
禅房内,茶香幽幽,檀香缭绕。住持慧明大师白须长眉,手持念珠,听完二人来意后长叹一声。
“慧仁确曾是我寺僧人,天资聪颖,与诵经讲佛一道颇有慧根,可惜却痴迷外道。十年前,他私练邪术,被老衲逐出山门。”慧明大师拨动念珠的手指微微颤抖,叹息一声:“不成想他竟酿成如此大祸。”
“人善人恶接源于贪念,慧仁如今这般与主持无关。”
“他终是我院出去的人。”慧明大师思索一番道:“也罢!施主今日前来,也是慧仁作孽太过”。
“走吧!”慧明主持起身,“慧仁曾住的厢房还留有东西,我带二位施主前去寻寻。”
苏珍宝两眼放光,喜道:“多谢主持。”
三人一路转过数座楼阁,苏珍宝一路看去,渐觉不对,她眉头微蹙,掩下眼中情绪,佯装不知,一路紧跟着慧明大师。
“住持,还未到么?”又穿过一片松林,苏珍宝开口询问。
“慧仁性格古怪,好好的厢房不住自己去后山搭了两间草棚住,去后山的路是远了些,施主若是累了,便休息片刻。”
“多谢主持,我却是有些累了。”苏珍宝顺水推舟,当即就坐于路边的石头上,她抬手擦汗,羞涩的道:“常年与那阴物打交道,身子虚弱,让主持见笑了。”
“阿弥陀佛,施主有空不妨来庙中住上几日,每日参佛念经,定能去除阴气。”慧明主持笑道。
“多谢主持,有空定前来打搅。”
祁安隅看着与慧明主持说话的苏珍宝,他知苏珍宝伸手不错,一般男儿也比不上她,区区半个时辰的路,于她跟本不算什么。
但苏珍宝此举定有沈意,他也不会拆台。
苏珍宝休息够了,笑道:“走罢!让主持久等。”
“无妨。”
三人再次上路,这次没找多久就到了后山,远远看去后山上果然有两间茅屋。
“那处便是慧仁的住处。”慧明主持道。
后山茅屋因无人打理,早已阴森破败,藤蔓缠绕,西边的那间茅屋已坍塌一半,苏珍宝推开发霉的木门,霉味混杂着一股奇特的腥甜扑面而来。屋内昏暗,唯有从破漏的屋顶透入的几缕光线。
"小心。"祁安隅挡在苏珍宝身前,苏珍宝点头,伸手抚开祁安隅的胳膊,祁安隅一顿,手中多了颗药丸。
她见苏珍宝背过身把药丸塞入口中,祁安隅环顾屋内,双眼微眯,她终于知道苏珍宝是何意了。
茅屋没一片凌乱,地上堆满了瓶瓶罐罐,还有许多给灰,苏珍宝用脚踢了一下,看到未腐烂的草药,才知地上的黑灰竟都是药材。
破烂的桌上积了厚厚灰尘,却有一块圆形区域异常干净——那里本该放着什么东西。苏珍宝蹲下身,发现桌底有暗红色斑点,已经渗入木质。
“是血。”她用手指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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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时间很久了。”
祁安隅检查床榻,从草垫下摸出一本薄册。翻开一看,两人同时皱起眉来,那册中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邪术符咒的绘制方法,最后一页赫然写着三日安的配方。
“朱砂二钱,曼陀罗花粉三钱,鹤顶红...”苏珍宝念到一半突然停住,"不对,这配方与我们发现的三日安不同。”
祁安隅指着末尾一行小字,宋公改良,效增十倍,所以宋鸿不仅认识慧仁,还参与改良毒药?
苏珍宝继续翻找,在墙角发现一块松动的地砖。掀开后,里面藏着一个木盒,盒中整齐摆放着绘制符咒的工具,毛笔、朱砂,还有一柄小刀和几个小瓷瓶。她打开瓷瓶闻了闻,脸色骤变。
“人血,这些避邪咒是用人血画的!”
祁安隅拿起小刀细看,刀柄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这图案...我在宋家账本上见过!”
突然,屋外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二人对视一眼,那慧明主持不知何时已无踪影,祁安隅拉着苏珍宝隐入角落阴影。脚步声停,茅屋外的人像是也在听屋内动静,好一会儿脚步声才渐渐远去。
“这寺庙有古怪。”苏珍宝低声道,“这寺庙香火不旺,却盖的庙宇重重,他们哪来的银钱修缮?”
祁安隅闻言,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感觉有一丝古怪,原来是没有香客。”
“小心着些。”苏珍宝环视一圈,“我们先出去吧!看样子慧明主持很快就会回来了。”
“嗯!”二人对视一眼未从来时的门出去,而是从破窗翻了出去,二人出去后也没走远,直接飞上参天古树,藏匿了起来。
暮色四合时,终于传来了动静,只见慧明主持带着一队人上了山,在慧明主持身边的不是宋鸿还是那个?
“那二人当真捉住了。”宋鸿带头兴冲冲道。
慧明主持点头,“他们重了我的迷香,就别想再逃出去。”
“那就好,那个死丫头我忍她很久了,待会有她好受的。”
此时的宋鸿满脸阴郁,那还有往日和善爱哭的样子。
树上的二人对视一眼,祁安隅打了个手势,苏珍宝点头,祁安隅翻身而下,苏珍宝挥手洒了瓶药粉,药粉到出,随着风真好吹入刚到茅屋门前的人脸色。
“这是什么?”宋鸿抹了把脸,看着手上的褐色粉末,他下意识闻了一下,下一瞬直挺挺倒下。
其余人意识到不对时,早已太迟,众人噼里啪啦倒了一堆。
刚从树上下来的祁安隅腿一软,一个踉跄瘫软在地。
他因吃了苏珍宝给的解药,虽不至于昏迷,却也是再无力气站起来了。
“你~”祁安隅见苏珍宝下树,气道:“你洒迷药怎么不早些说?”
苏珍宝没好气了,白了祁安隅一眼,“不是你让我撒的迷药吗?”
“我何时让你撒迷药了?”
“你刚才在树上冲我比划,不就是让我撒迷药吗?”
“你~”祁安隅闭了闭眼,无奈道:“我的意思是我先下去,等我把他们打倒了,你再下。”
“哦!谁让你不说清楚。”苏珍宝丟了解药过去,上前踢了踢宋鸿,见宋鸿如死猪般一动不动,苏珍宝冷哼一声,“平日不是喜欢哭吗?怎么今日不哭了?”
“小心!”祁安隅惊呼出声。
苏珍宝头也没回的踹了过去。
“啊~扑通!”慧明主持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苏珍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就你也想偷袭我?”她轻蔑地踢了踢慧明主持的僧袍,“清源寺的住持,竟然和杀人凶手狼狈为奸,真真是玷污了佛门清净地。”
祁安隅已经服下解药,恢复了行动能力。他走到苏珍宝身边,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妙夷,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寺庙里可能还有其他同伙。”
“我说了别叫我妙夷!”苏珍宝瞪了他一眼,但还是迅速行动起来。她从腰间取出一捆细绳,熟练地将昏迷的宋鸿和慧明主持捆绑起来。
祁安隅帮忙将其他昏迷的僧人也绑好,一边低声道:“你说的对,这寺庙规模不小,香火却稀少,确实可疑。我怀疑这里可能是他们炼制毒药和绘制邪符的据点。”
苏珍宝点头,从慧明主持的僧袍内摸出一串钥匙,“我现在怀疑到底有没有慧仁其人,还是这些人特地拿个空名出来行恶事,先搜一搜这寺庙。既然那慧明主持说慧仁曾在这里研究邪术,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线索。”
二人迅速搜查了清源寺的主要建筑。在后殿一间隐蔽的禅房内,他们发现了一间密室。密室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铜鼎,鼎内残留着暗红色的液体,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四周墙壁上贴满了血红色的符咒,与秋县令书案上和秋高升荷包中发现的一模一样。
“这是..”苏珍宝凑近铜鼎,用银针蘸取了一点液体检测。“人血混合了药物。他们在这里进行某种仪式。”
祁安隅检查着墙上的符咒,突然在一张符咒后面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中藏着一本账册,记录着大量银钱往来和药材采购。
“看这个。”祁安隅指着账册上的一页,“甲子年三月,收宋公银五百两,用于东街地契。这是六年前的记录。还有这里,购曼陀罗花十斤,鹤顶红五两…………”
苏珍宝凑过来看,眉头越皱越紧,“宋鸿和这寺庙的勾结由来已久。东街重建、宋家命案、秋县令之死,都是这盘大棋的一部分。”
突然,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祁安隅迅速将账册塞入怀中,“有人来了,我们得赶快离开。”
二人刚冲出密室,就看到十多个手持棍棒的僧人气势汹汹地朝这边奔来。领头的僧人高喊:“”抓住他们!别让这两个冒充官府的的人跑了!”
“找后门!”二人闻言,对视一眼。
苏珍宝拉着祁安隅转向一条狭窄的长廊,长廊尽头是一扇小门,门外便是陡峭的山坡。二人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借着茂密的灌木丛掩护,迅速向山下逃去。
身后追兵的叫喊声渐渐远去。当二人终于跑到山脚下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祁安隅喘着气,看向苏珍宝:“”现在我们手上有账册这个证据,可以正式逮捕宋鸿和慧明了。”
苏珍宝却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不,我觉得事情还没那么简单。账册上提到的''宋公''未必就是宋鸿。你别忘了还有一个不知真假的宋古。”
她停顿了一下,“你还记得殓尸官手中的那块碎布吗?与避邪咒能严丝合缝地对上,说明殓尸官可能知道更多内情。我怀疑他临死前想告诉我们什么。”
祁安隅点头:“有道理。那我们接下来苏何处?”
“先回县衙。”苏珍宝果断道,“派人搜查逮捕宋鸿与慧明主持,不,逮捕宋家满门,这一次宁可抓错,不可放过,我总觉得,我们离真相已经很近了,但还缺少最关键的一环。”
二人连夜赶回县衙。次日清晨,祁安隅升堂提审。昨日还誓言淡淡要弄死苏成宝的二人却出奇地沉默,尤其是宋鸿,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能言善辩,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宋鸿!”祁安隅拍案怒喝,“账册上清楚记录着你与清源寺的往来,购买毒药,贿赂官员。你还有何话说?”
宋鸿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大人明鉴,那账册上写的''宋公'',未必就是我啊。”
苏珍宝冷笑:“那''三日安''毒药呢?秋高升已经承认是从你那里偷的。还有,慧仁大师改良毒药的记录上明确写着''宋公改良'',这你又作何解释?”
宋鸿的脸色变了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苏珍宝警觉地后退一步:“小心!他可能服毒了!”
衙役们急忙上前控制住宋鸿,但为时已晚。宋鸿的呼吸越来越弱,最后头一歪,气绝身亡。慧明主持见状,突然大笑起来:“报应!都是报应!你们以为抓到我们就能破案?太天真了!”
说完,他也突然抽搐起来,转眼间便断了气。
堂上一片哗然。祁安隅脸色铁青,命仵作立即验尸。苏珍宝检查后确认,二人口中都藏有毒囊,显然是早有准备。
“他们宁愿死也不愿招供。”苏珍宝沉思道,“这说明背后还有更大的秘密,或者更位高权重的人物。”
祁安隅赞同地点头:“现在只能从现有线索继续追查了。那幅山水画是关键,秋县令因它而死,说明画中一定藏着什么。”
苏珍宝眼前一亮:“殓尸官手中的碎布!那可能是从画上撕下来的!我们得找到那幅完整的画。”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匆匆跑来报告:“大人,苏仵作,我们在搜查宋家时,发现了一间密室,里面有...有一些奇怪的东西。”
二人立刻赶往宋家。在宋鸿书房的书架后面,他们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入口。密室不大,但里面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墙上挂满了用血绘制的符咒,中央的桌子上摆放着几个玻璃罐,里面浸泡着人体器官。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画的一角明显被撕去了一块。
苏珍宝拿出殓尸官留下的碎布,小心翼翼地比对。“完全吻合!这就是那幅画!”
祁安隅仔细端详着画作:“表面看是普通的山水。”他用手轻轻抚摸画纸,“这纸质有些特别,似乎有夹层。”
苏珍宝从工具箱中取出小刀,小心翼翼地沿着画框边缘拆开。果然,画纸下面藏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绢布,上面绘制着一幅精细的地图。
“这是...金矿地图?”祁安隅惊讶道,“看这标注,就在宁远县东郊的山里。”
苏珍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东街重建、宋家命案、秋县令之死,都是为了这个银矿!”
“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钱财配上性命,究竟值不值得。”
17. 大悲
“啪~”灯笼坠落在地,火舌顺势席卷而上,熊熊燃烧的火光映衬着苏珍宝的目眦欲裂,她悲愤上前嘶吼道:“果真是宋古。”
苏珍宝浑身颤抖着自虐似的紧扣着木门,木屑刺进甲床也不觉得疼,她心中的憋屈与无力疯狂的撕扯着她,她好不容易找到了灭门凶手,可那凶手却先一步死了,这让她满腔愤恨无处可发。
宋鸿歪靠在墙上,手上的镣铐被他拉的哗哗作响,他舔着唇角干裂的伤口,讥笑道:“呦!宋古那老东西死了让你这么难受啊?啧啧!早知你还活着,我便再忍几日,给那老东西留半条命,让你这个大善人亲手剐了他,岂不痛快?失策、失策啊……”
“呵呵呵……”昏暗中苏珍宝阴森的笑了起来,她缓缓抬头死死地盯着宋鸿,手指狠狠地扣着木门,指甲断裂处鲜血顺着木头的纹路开出一朵荼靡花。
她抬手抹去泪痕,在脸上留下几道血痕,苏珍宝如恶鬼低语道:“宋鸿,宋古死了不要紧,你还活着啊!宋家老小还活着,你的妻小还活着,你猜我会拿他们如何?”
宋鸿瞳孔一缩,后颈的汗毛竖起,他坐起身子盯着苏珍宝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宋鸿,这句话你该问你自己啊?”苏珍宝抬起手,鲜血顺着手背迤逦滚落,她轻抚自己的手,目光柔和声音阴冷道:“我可是仵作,仵作最善开膛破肚,不过以往我只在乱葬岗剖过尸体,不知这活人剖起来是何滋味。宋鸿,你知道吗?不如先拿你的幼子试试刀,如何?”
“毒妇,你这个毒妇,你敢动他们,我一定杀了你,我一定杀你。”宋鸿嘶吼着挣扎起身,他拖着镣铐扑到牢门上,伸手去扯苏珍宝。
苏珍宝后退一步,歪头上下打量着宋鸿,讥讽道:“我有何不敢?杀我?就凭你这只笼中鸟吗?”
“宋鸿,你灭我满门那日就该知道,杀人的刀迟早有一日会回到你的身上。”
苏珍宝言罢,转身踏着烧毁的灯笼离去。
宋鸿见她离去心中慌乱张口便大骂起来,他期盼苏珍宝能回头跟他对骂,哪怕打他也好。可苏珍宝对此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宋鸿害怕了,想着家中妻小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惊喊出声,“还有一人,灭你满门的元凶还有一人。”
苏珍宝一顿,缓缓转过身来,眼神阴狠地盯着宋鸿,沉声道:“还有一人?你说元凶还有他人?”
苏珍宝转身快步走了回去,她隔着木门一把揪住宋鸿的衣襟,猩红着眼嘶吼道:“快说,另一人是谁?”
“我可以说,但我要你发誓,我要你放过我的妻儿。”
苏珍宝咬牙道:“我发誓,若你所言为真我便放过你的妻儿,若有一字是假,我定让你宋家满门痛不欲生。”
“我说我说。”宋鸿掰开苏珍宝的手,喘了口气道:“当年截杀萧穆是宋古一手安排,可把萧穆出卖给宋古的却另有他人。”
“是何人?快说!”
宋鸿看着苏珍宝,忽地笑出了声,“苏仵作你可听好了,出卖萧穆之人,便是当年的……”
“咻咻!”破空声传来,苏珍宝耳朵一动,她一把推开宋鸿,飞身躲过暗器,反手抛出验尸刀。
“咚!”验尸刀钉入木门,藏在暗处的人早已离去。
苏珍宝拔下验尸刀便想去追,却听身后扑通一声。她扭头看去,宋鸿已浑身抽搐仰躺在地。
苏珍宝心中一慌,忙高声唤来狱卒,一把抢过狱卒手中的钥匙,打开牢门便见宋鸿七窍流血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她抖着手快速下针,银针密密麻麻扎了一身,终是没能救下宋鸿。
苏珍宝浑身冰冷,她瘫坐在地,绝望的摇晃着宋鸿的尸身,嘶吼道:“宋鸿,你给起来,我不准你死。告密之人是谁?你快说,告密之人是谁?”
苏珍宝捂着胸口痛苦的喘息着,她眼中的疯狂吞噬着一切光明,她离真相明明只差一步,只一步她便能知道当年出卖他爹的人是谁。
“呼啦啦!”脚步声靠近,一群人匆匆赶来。
祁安隅一眼便看见跪坐在地的苏珍宝,他轻声靠了过去,苏珍宝猛的扭头看向他,祁安隅对上苏珍宝猩红的双眼心中一痛。
他蹲下身颤抖着手,小心捧起苏珍宝的手,看着指甲断裂血肉模糊的双手,他眼中一暗想握却不敢握,他凑上去轻轻吹气,哑着嗓子道:“疼不疼?”
清凉的气息缠绕着火辣辣的指尖,苏珍宝猛然回神,她用力抽回自己的双手,一言不发地看着宋鸿侧颈上的凶器。
祁安隅挥手让人退下,他幽幽叹息一声,“我为你做了那许多,你为何还不肯信我?我不应是你最信任之人吗?”
苏珍宝闻言耳朵微动,她想说她只信自己,可她脑中嗡鸣,眼前阵阵发黑,说不出一句话来。
祁安隅看着不闻不问,只征征出神的苏珍宝,他喉头滚动,那个久违的称呼在他心底沸腾,他嘴唇张张合合,最终涩然地喊出:“表姑,一别经年,安隅还是小时的安隅,表姑为何不愿再信安隅一回?”
苏珍宝木木的转过头,她怔怔的看着祁安隅,随着这声表姑,眼前的人好似变成她小时认识的那个人,那个执拗的喊她妹妹的人,那个拍着胸脯说要保护她的小少年。
苏珍宝脑中混沌,眼中酸涩,她张嘴用力地挤出一句话,“还有一人。”
“什么意思?还有何人?”
“当年害我爹的人,除了宋古还有一人。”苏珍宝用尽力气挤出这句话,便觉喉间一股腥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人也软软地倒下。
“妙夷!”苏珍宝昏迷中听到祁安隅惊慌的呼喊,接着一双结实的臂膀稳稳的接住了她。
熟悉的清甜缭绕在鼻间,床上躺着的人缓缓睁开了眼,她静静地看着头顶鹅黄的床幔,熟悉的香,熟悉的床幔,床头小几上摆放着熟悉的喜鹊闹梅枝花瓶,花瓶内插着火红地朱砂梅,火红地烫伤她的眼睛。
苏珍宝缓缓闭上眼,这熟悉的一切让她恍惚,让她怀疑之前的十年,只是她做的一个长长的噩梦,一觉醒来她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指尖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着,提醒着她噩梦中的一切都是现实,她没有回到小时候,她的爹娘再也回不来。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祁安隅端着药碗进入,他轻手轻脚走至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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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对上苏珍宝黑漆漆的眼睛。
“妙夷,你醒了?”祁安隅喜道。
苏珍宝眼珠微动,眉头轻轻蹙起,她不喜祁安隅为她取得小字。
“手上的伤口已经上过药了,伤口好之前都不可再碰水。”祁安隅放下药碗,动作轻柔的扶起苏珍宝,“我知你怕苦,药中已放了甘草,我尝过了,虽还有些苦,但能入口。”
苏珍宝看着眼前的汤匙,她鼻头微动,心中暗数:“柏子仁、首乌藤、远志,这是安神汤的主药,丹参、三七、川芎,这是治疗外伤的主药。”
祁安隅见苏珍宝盯着他手中的汤匙一动不动,心中一涩,知她还是不信他,他想讥讽苏珍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说他并没有下药。
可苏珍宝晕倒前吐的那口心头血,让他现在还心有余悸,他不敢再气她,也不愿气她,最终祁安隅只能闷声道:“药汤真不烫了,不信我喝给你看。”
他说着便喝下了汤匙中的药,喝完还伸给苏珍宝看,“看,我喝下去了,一点也不烫。”
苏珍宝看了眼汤匙,又看了眼祁安隅,祁安隅忙把汤匙送到苏珍宝嘴边,硬邦邦的道:“妙夷,喝了药伤口才能好的快。”
苏珍宝沉默一瞬低头喝了药,二人一喂一喝都静了下来。
苏珍宝抬眸不动声色地看着祁安隅,心中暗道:“方才在牢中,他为何能及时赶到?”
“他是跟踪我,还是早已埋伏在旁,那暗中的杀手,到底是何人?跟他有关系吗?”
苏珍宝垂眸掩盖眼中的寒意。
“怎么了?”祁安隅敏锐的察觉到苏珍宝的情绪,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轻抚苏珍宝包扎成一团的手,“可是手指疼了?”
苏珍宝看着祁安隅的手,她眨眼隐去眼中的光,抬眸看向祁安隅时,眼中恢复了柔和,就像她小时那般,她笑望着祁安隅摇头道:“不疼。”
祁安隅见苏珍宝软和下来心中一喜,忙端起药碗笑道:“妙夷,快喝药,喝了药手就不疼了。”
苏珍宝嘴角抽搐,挤出一丝笑,忙低头喝药。她实在不习惯傻里傻气的祁安隅。
“妙夷,这朱砂梅是我特意……”
“我想去看宋鸿的尸首。”苏珍宝出声打断祁安隅的话。
祁安隅一怔,皱眉看向苏珍宝的手,“你还伤着呢!宋鸿的尸首慧仁去看过了,那暗器上涂了剧毒,见血封喉。”
“是何种毒?”
祁安隅摇头,“不知。”
“不知?”苏珍宝嘲讽道:“竟还有制毒高手慧仁大师不知的毒药?”
祁安隅看了苏珍宝一眼,解释道:“从宋鸿的死相来看,那毒药不是单一的一种毒,像是合了多种剧毒的新毒。”
“是吗?”苏珍宝挑眉淡淡地道:“还真是费尽心机,我这条小命那值那许多贵重的毒药。”
祁安隅闻言握着苏珍宝的手一紧,疼得苏珍宝皱起了眉头,他才恍然松开,“你是说那暗器也刺向了你?”
“嗯!”
“不对!”祁安隅起身,唤来青影,“妙夷说那暗器也刺向了她,你去牢内好好找找,看看可有漏掉的地方。”
17. 大悲
“啪~”灯笼坠落在地,火舌顺势席卷而上,熊熊燃烧的火光映衬着苏珍宝的目眦欲裂,她悲愤上前嘶吼道:“果真是宋古。”
苏珍宝浑身颤抖着自虐似的紧扣着木门,木屑刺进甲床也不觉得疼,她心中的憋屈与无力疯狂的撕扯着她,她好不容易找到了灭门凶手,可那凶手却先一步死了,这让她满腔愤恨无处可发。
宋鸿歪靠在墙上,手上的镣铐被他拉的哗哗作响,他舔着唇角干裂的伤口,讥笑道:“呦!宋古那老东西死了让你这么难受啊?啧啧!早知你还活着,我便再忍几日,给那老东西留半条命,让你这个大善人亲手剐了他,岂不痛快?失策、失策啊……”
“呵呵呵……”昏暗中苏珍宝阴森的笑了起来,她缓缓抬头死死地盯着宋鸿,手指狠狠地扣着木门,指甲断裂处鲜血顺着木头的纹路开出一朵荼靡花。
她抬手抹去泪痕,在脸上留下几道血痕,苏珍宝如恶鬼低语道:“宋鸿,宋古死了不要紧,你还活着啊!宋家老小还活着,你的妻小还活着,你猜我会拿他们如何?”
宋鸿瞳孔一缩,后颈的汗毛竖起,他坐起身子盯着苏珍宝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宋鸿,这句话你该问你自己啊?”苏珍宝抬起手,鲜血顺着手背迤逦滚落,她轻抚自己的手,目光柔和声音阴冷道:“我可是仵作,仵作最善开膛破肚,不过以往我只在乱葬岗剖过尸体,不知这活人剖起来是何滋味。宋鸿,你知道吗?不如先拿你的幼子试试刀,如何?”
“毒妇,你这个毒妇,你敢动他们,我一定杀了你,我一定杀你。”宋鸿嘶吼着挣扎起身,他拖着镣铐扑到牢门上,伸手去扯苏珍宝。
苏珍宝后退一步,歪头上下打量着宋鸿,讥讽道:“我有何不敢?杀我?就凭你这只笼中鸟吗?”
“宋鸿,你灭我满门那日就该知道,杀人的刀迟早有一日会回到你的身上。”
苏珍宝言罢,转身踏着烧毁的灯笼离去。
宋鸿见她离去心中慌乱张口便大骂起来,他期盼苏珍宝能回头跟他对骂,哪怕打他也好。可苏珍宝对此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宋鸿害怕了,想着家中妻小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惊喊出声,“还有一人,灭你满门的元凶还有一人。”
苏珍宝一顿,缓缓转过身来,眼神阴狠地盯着宋鸿,沉声道:“还有一人?你说元凶还有他人?”
苏珍宝转身快步走了回去,她隔着木门一把揪住宋鸿的衣襟,猩红着眼嘶吼道:“快说,另一人是谁?”
“我可以说,但我要你发誓,我要你放过我的妻儿。”
苏珍宝咬牙道:“我发誓,若你所言为真我便放过你的妻儿,若有一字是假,我定让你宋家满门痛不欲生。”
“我说我说。”宋鸿掰开苏珍宝的手,喘了口气道:“当年截杀萧穆是宋古一手安排,可把萧穆出卖给宋古的却另有他人。”
“是何人?快说!”
宋鸿看着苏珍宝,忽地笑出了声,“苏仵作你可听好了,出卖萧穆之人,便是当年的……”
“咻咻!”破空声传来,苏珍宝耳朵一动,她一把推开宋鸿,飞身躲过暗器,反手抛出验尸刀。
“咚!”验尸刀钉入木门,藏在暗处的人早已离去。
苏珍宝拔下验尸刀便想去追,却听身后扑通一声。她扭头看去,宋鸿已浑身抽搐仰躺在地。
苏珍宝心中一慌,忙高声唤来狱卒,一把抢过狱卒手中的钥匙,打开牢门便见宋鸿七窍流血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她抖着手快速下针,银针密密麻麻扎了一身,终是没能救下宋鸿。
苏珍宝浑身冰冷,她瘫坐在地,绝望的摇晃着宋鸿的尸身,嘶吼道:“宋鸿,你给起来,我不准你死。告密之人是谁?你快说,告密之人是谁?”
苏珍宝捂着胸口痛苦的喘息着,她眼中的疯狂吞噬着一切光明,她离真相明明只差一步,只一步她便能知道当年出卖他爹的人是谁。
“呼啦啦!”脚步声靠近,一群人匆匆赶来。
祁安隅一眼便看见跪坐在地的苏珍宝,他轻声靠了过去,苏珍宝猛的扭头看向他,祁安隅对上苏珍宝猩红的双眼心中一痛。
他蹲下身颤抖着手,小心捧起苏珍宝的手,看着指甲断裂血肉模糊的双手,他眼中一暗想握却不敢握,他凑上去轻轻吹气,哑着嗓子道:“疼不疼?”
清凉的气息缠绕着火辣辣的指尖,苏珍宝猛然回神,她用力抽回自己的双手,一言不发地看着宋鸿侧颈上的凶器。
祁安隅挥手让人退下,他幽幽叹息一声,“我为你做了那许多,你为何还不肯信我?我不应是你最信任之人吗?”
苏珍宝闻言耳朵微动,她想说她只信自己,可她脑中嗡鸣,眼前阵阵发黑,说不出一句话来。
祁安隅看着不闻不问,只征征出神的苏珍宝,他喉头滚动,那个久违的称呼在他心底沸腾,他嘴唇张张合合,最终涩然地喊出:“表姑,一别经年,安隅还是小时的安隅,表姑为何不愿再信安隅一回?”
苏珍宝木木的转过头,她怔怔的看着祁安隅,随着这声表姑,眼前的人好似变成她小时认识的那个人,那个执拗的喊她妹妹的人,那个拍着胸脯说要保护她的小少年。
苏珍宝脑中混沌,眼中酸涩,她张嘴用力地挤出一句话,“还有一人。”
“什么意思?还有何人?”
“当年害我爹的人,除了宋古还有一人。”苏珍宝用尽力气挤出这句话,便觉喉间一股腥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人也软软地倒下。
“妙夷!”苏珍宝昏迷中听到祁安隅惊慌的呼喊,接着一双结实的臂膀稳稳的接住了她。
熟悉的清甜缭绕在鼻间,床上躺着的人缓缓睁开了眼,她静静地看着头顶鹅黄的床幔,熟悉的香,熟悉的床幔,床头小几上摆放着熟悉的喜鹊闹梅枝花瓶,花瓶内插着火红地朱砂梅,火红地烫伤她的眼睛。
苏珍宝缓缓闭上眼,这熟悉的一切让她恍惚,让她怀疑之前的十年,只是她做的一个长长的噩梦,一觉醒来她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指尖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着,提醒着她噩梦中的一切都是现实,她没有回到小时候,她的爹娘再也回不来。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祁安隅端着药碗进入,他轻手轻脚走至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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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对上苏珍宝黑漆漆的眼睛。
“妙夷,你醒了?”祁安隅喜道。
苏珍宝眼珠微动,眉头轻轻蹙起,她不喜祁安隅为她取得小字。
“手上的伤口已经上过药了,伤口好之前都不可再碰水。”祁安隅放下药碗,动作轻柔的扶起苏珍宝,“我知你怕苦,药中已放了甘草,我尝过了,虽还有些苦,但能入口。”
苏珍宝看着眼前的汤匙,她鼻头微动,心中暗数:“柏子仁、首乌藤、远志,这是安神汤的主药,丹参、三七、川芎,这是治疗外伤的主药。”
祁安隅见苏珍宝盯着他手中的汤匙一动不动,心中一涩,知她还是不信他,他想讥讽苏珍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说他并没有下药。
可苏珍宝晕倒前吐的那口心头血,让他现在还心有余悸,他不敢再气她,也不愿气她,最终祁安隅只能闷声道:“药汤真不烫了,不信我喝给你看。”
他说着便喝下了汤匙中的药,喝完还伸给苏珍宝看,“看,我喝下去了,一点也不烫。”
苏珍宝看了眼汤匙,又看了眼祁安隅,祁安隅忙把汤匙送到苏珍宝嘴边,硬邦邦的道:“妙夷,喝了药伤口才能好的快。”
苏珍宝沉默一瞬低头喝了药,二人一喂一喝都静了下来。
苏珍宝抬眸不动声色地看着祁安隅,心中暗道:“方才在牢中,他为何能及时赶到?”
“他是跟踪我,还是早已埋伏在旁,那暗中的杀手,到底是何人?跟他有关系吗?”
苏珍宝垂眸掩盖眼中的寒意。
“怎么了?”祁安隅敏锐的察觉到苏珍宝的情绪,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轻抚苏珍宝包扎成一团的手,“可是手指疼了?”
苏珍宝看着祁安隅的手,她眨眼隐去眼中的光,抬眸看向祁安隅时,眼中恢复了柔和,就像她小时那般,她笑望着祁安隅摇头道:“不疼。”
祁安隅见苏珍宝软和下来心中一喜,忙端起药碗笑道:“妙夷,快喝药,喝了药手就不疼了。”
苏珍宝嘴角抽搐,挤出一丝笑,忙低头喝药。她实在不习惯傻里傻气的祁安隅。
“妙夷,这朱砂梅是我特意……”
“我想去看宋鸿的尸首。”苏珍宝出声打断祁安隅的话。
祁安隅一怔,皱眉看向苏珍宝的手,“你还伤着呢!宋鸿的尸首慧仁去看过了,那暗器上涂了剧毒,见血封喉。”
“是何种毒?”
祁安隅摇头,“不知。”
“不知?”苏珍宝嘲讽道:“竟还有制毒高手慧仁大师不知的毒药?”
祁安隅看了苏珍宝一眼,解释道:“从宋鸿的死相来看,那毒药不是单一的一种毒,像是合了多种剧毒的新毒。”
“是吗?”苏珍宝挑眉淡淡地道:“还真是费尽心机,我这条小命那值那许多贵重的毒药。”
祁安隅闻言握着苏珍宝的手一紧,疼得苏珍宝皱起了眉头,他才恍然松开,“你是说那暗器也刺向了你?”
“嗯!”
“不对!”祁安隅起身,唤来青影,“妙夷说那暗器也刺向了她,你去牢内好好找找,看看可有漏掉的地方。”
18. 两相疑
青影领命离去,关门的刹那,她看着小几上的药碗,伸手便将药碗推翻在地。
药碗落在团花地衣上,滴溜溜的打着旋儿,最终稳稳停住。
苏珍宝见此眉头微动遗憾的叹了口气,起身套上鞋。
祁安隅看着地上的药碗,眉头轻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非去不可?”
苏珍宝上前脚尖轻踢,药碗直直滚至祁安隅脚边,挡住他的步伐,咔嚓一声,碎裂开来。
一阵风过,苏珍宝打开门,回头瞥了眼破碎的药碗,冷声道:“我爹娘用他们的鲜血教会我,把性命寄托他人是世上最愚蠢的行为。”
祁安隅呼吸一窒,对上苏珍宝淡漠的双眼,执拗的问出了他早已知晓答案的问题,“你不信我?”
“你信我吗?”随着话落,苏珍宝带上门飘然离去,她不需要祁安隅的回答,不管答案是何,她都不会相信,就像祁安隅也不信她一样。
随着苏珍宝走远,祁安隅火热的心一点点冷却,他弯腰拾起碎成两半的药碗,药碗的边缘还留有药汁的痕迹,碗底粘着的红梅随着碎碗残败不堪。
祁安隅抬头望去,花瓶内原本开得正好的朱砂梅早已凋零,如同他们零落的过往。
“嗤……”祁安隅轻碾着残破的花瓣,忽的气笑出声,“说什么最爱朱砂梅,不还是狠心的糟蹋了。”
苏珍宝出了祁安隅的宅子匆忙赶至衙门,宋鸿的尸首已放至殓尸房。
“暗器呢?”苏珍宝面色难看地盯着宋鸿脖颈处的伤口。
脖颈处的菱形伤口外翻,颜色黑红,而那枚尾部刻着狐尾的柳叶刀却不见了踪迹。
“凶器?凶器早被县令大人取走了。”许仵作回了句,扔下擦手布走到屋外又抽起老烟杆。
苏珍宝闻言取刀划开伤口,收集了毒血,直奔县衙外书房。
秋县令正坐于案前批改文书,见苏珍宝匆忙赶来,忙站起身道:“怎么这时候来了,手不是伤着了吗?”
“无妨!”苏珍宝摆手,追问道,“刺杀宋鸿的暗器呢?”
“你要暗器做何?”
“我想查明暗器的来路。”
“唉!”秋县令长叹一声,神色复杂地看着苏珍宝,“非要查么?”
“你可是知道些什么?”苏珍宝猛地转过头,眼神锐利地盯着秋县令。
“我能知道什么。”秋县令眼神一闪,声音不觉提高几分,有些慌乱的拿起朱批笔在文书上重重地画下一道。
又见苏珍宝紧盯着他不放,想了想道:“始作俑者宋古已死,宋威,宋鸿作为帮凶也都死了,若你还不解气宋家就在那儿,你想如何便如何。”
“我是刽子手吗?”苏珍宝冷声打断,她望着秋县令讥讽道,“没想到有朝一日刚正不阿的秋县令,也能说出如此泯灭人性之言。”
秋县令闻言暗自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还好,还好郡主未被仇恨迷了双眼,滥杀无辜。”
他手一松,手中的朱批笔尖轻点纸面,晕染出一块刺目的红,他小声道:“你……这话不是你对宋鸿说的吗?”
苏珍宝一噎,顿了下别扭地撇过脸,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柩印在她半边脸上,她垂下眼隐去眸中的晦暗轻声道,“稚子何辜,我若那么做与宋古之流何异?”
“哈哈哈哈……”秋县令放下朱批笔,抚须大笑,“老夫便知郡主不是那等血腥之人。”
“你试探我?”苏珍宝恼道。
秋县令正色道:“老夫说句大逆不道之言,我也算看着郡主长大,自称郡主长辈也不为过,郡主这些年过得如何老夫都看在眼中,如今元凶已死,郡主该过自己的日子了。”
“宋鸿死前说还有一人。”
“郡主怎知那不是宋鸿迷惑之言?”
“若他所说为假,那暗中之人为何要毒杀我二人?”
秋县令哑然,好半响才道:“凶器让小侯爷拿去了。”
“多谢!”苏珍宝行至门前,秋县令突然出声凝重道,“我虽不知那人是谁,但他能藏在暗处这么些年,可见是个厉害的,你要万分小心。”
苏珍宝没有回头,她背影决绝却带着傲然道:“何惧之有?”
苏珍宝望着面前熟悉的宅子,嗤笑摇头,她方才走出这院子时还誓言旦旦,再也不会踏入,哪知不过一个时辰她便自投罗网来了。
守门的老伯见苏珍宝前来,问也没问便把人往里迎。
这次苏珍宝被带去了前院书房,一入前院她便瞧见院中盛放的朱砂梅,想到那枝被她蹂躏的红梅,苏珍宝眼中微闪随即又恢复平静。
“吱呀!”门开了,青影从内走出,他立于门前像是早已在等着一般,“苏姑娘主子在等您。”
苏珍宝点头正待进去,脚步一顿她看向青影询问道:“可寻到另一枚暗器?”
青影不语,只做了个请的手势,苏珍宝不再犹豫转身进入。
“来了。”祁安隅放下茶盏,提起白玉茶壶倒茶,“尝尝这用朱砂梅上的雪水煮的茶。”
苏珍宝忽略祁安隅在朱砂梅三字上加重的音量,开门见山道:“暗器可找着了?”
祁安隅倒茶的手一顿,放下茶壶淡然道:“没寻到。”
苏珍宝闻言半信半疑地看着祁安隅,见他自顾自的品茶,便又问,“你先前取走的那枚暗器呢?”
“哦……那枚啊!丢了。”
祁安隅抬眸看着苏珍宝,二人无声对视。
苏珍宝双眼微眯,冷气道:“是丢了还是不愿交出来?”
“有何区别?”
苏珍宝深深凝视着祁安隅,她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心中暗道:“祁安隅若我查出此事与你有关,到时你自会知道有何区别。”
青影看着苏珍宝进屋还没一盏茶工夫便又走了,他推门入内不解的道:“主子,你不是在等苏姑娘么?”
祁安隅闭眼深吸一口气,砰的一声放下茶盏,飞身追了出去。
苏珍宝走出小院,抬头看了眼天色,此时天色已暗,她既然在祁安隅这里得不到暗器,不如去宋家看看,宋鸿是突然被捕,家中应该还未来得及收拾干净。
她想着便趁夜色飞上高墙,一路飞檐走壁往宋府而去。
追出来地祁安隅见此,沉默一瞬,一声不吭的跟了上去。
宋府接二连三的出人命本就人心惶惶乱成一团,宋鸿之事也已传回宋府,此时宋家家眷都被圈在一处小院,其它房舍院门均已落锁,只等沧州来人清点。
苏珍宝按照一般人家习俗,直接去了前院,她寻摸好一回才找到前院书房。
拔出短刀撬开书房门,苏珍宝无声的进入,她刚想关门一道黑影挤了进来,苏珍宝瞬间紧绷,手中短刀用力刺出。
黑暗中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顺势轻轻一捏,苏珍宝手腕发酸卸了力道,另一只手悄然揽上她的腰间时她也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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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对方的脖子。
熟悉的气息传来,苏珍宝眉心紧拧,心中厌恶,脚下用力跺去,祁安隅飞身闪躲,苏珍宝顺势挣脱冷声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此地我不能来吗?”
苏珍宝气结,硬邦邦的道:“请便!”
她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燃,豆大的火光照亮一方之地。
许是秋县令特地打过招呼,宋家书房并未被翻过,苏珍宝见此心中一喜,不再搭理祁安隅,埋头翻找起来。
书案,书架,暗格,书房内的每一处苏珍宝都没有放过,一一翻找,可宋家书房实在太过干净,偌大的书房竟没能找出一件可疑之物。
书架上摆满了书,却都是四书五经,暗阁内一封信件也无,倒是放着几块价格不菲的砚台,那些砚台除了价格昂贵,看起来平平无奇。
苏珍宝拧眉不觉问出了声,“宋家那许多商铺田产,书房为何不见账册?”
“许是放在别处。”祁安隅回道。
苏珍宝闻言不语,她想了想,开始东敲敲西打打,找起来密室来。
“哼哼……”祁安隅哼笑两声,上前拉住苏珍宝道:“别找了,我早已派人来找过,这里没有密室。”
苏珍宝一顿,气恼的甩开祁安隅的手,“已搜寻过,为何不早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祁安隅见苏珍宝动怒,讪讪的道:“别恼了,我带你去找能找到东西的地方。”
“你有这般好心。”苏珍宝怀疑的看着祁安隅,“若你真知道,为何不自己去寻。”
“本就打算今夜来寻。”
苏珍宝不语,定定的看着祁安隅,像是在辨别他话中的真伪。
“走罢!我只信你一次。”
“好!”祁安隅轻声应道。
二人出了书房,祁安隅带着苏珍宝一路向西,越走越偏,“这是去往何处?”
“宋古的住所。”
“宋古作为宋家家主,他的住所怎会如此偏僻?”苏珍宝站定,不愿往前。
祁安隅回头,轻叹一声,“你也知宋古有多怕死,他自是要把自己的住所藏好了。”
苏珍宝闻言,沉思一番,“走罢!”
二人又走了一刻钟,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小院从外看去破败不堪,怎么看也不像是宋古的居所。
她一把拉住祁安隅道:“你确定没弄错?”
“宋家中间最大的那处院子你看到了吗?”
苏珍宝闻言点头,“怎么了?”
“哪一处也是宋古的居所。宋古死前我便派人来宋府寻摸过,结果一无所获,宋古死后我又让青影来探,青影前前后后把宋府寻便了,也没找出有用的东西来。”
“只这处小院因太过偏僻破败,青影未寻过。”
“你的意思你也不知这里是何处?”
祁安隅回头看着苏珍宝,双目灼灼,他伸手道:“我们一同进去,一探究竟。”
苏珍宝盯着那只手,久久没动,最终转身先一步踏入小院。
推开房门,一股陈年霉味扑面而来,苏珍宝再次掏出火折子吹燃,入眼便是一人高的佛像坐于正中间,桌上摆放的贡品已发霉,可这也代表着前不久有人来上过供。
二人对视一眼,轻声走了进去,侧边的桌子放着一排油灯,苏珍宝上前点燃。
随着油灯全部点燃,二人这才看清,佛像前还供奉着熄灭的长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