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行》
1. 惊现无头尸
“杀人啦~”刺耳的尖叫声回荡在黎明空旷的街头,大雪簌簌落下,掩埋了无头男尸,天地间一片素缟。
苏珍宝赶到衙门时,差役正排成一排拦着看热闹的百姓,见苏珍宝到来,忙让出道来。
“苏仵作你怎么才来,赶快验尸,验完了好抬去埋了。”
“你说这凶犯太猖狂了些,把人杀了不赶紧埋尸,还摆在外头,这不是隔应人吗!”
“说得也是,我们宁远县可是十来年没出过此等恶事。”
众人对着男尸指指点点,各抒己见,苏珍宝对此充耳不闻,她看了眼男尸跪着的方向,眉头微挑眼中划过讶然。
地上的积雪已掩盖了尸体的半截身子,附近除了凌乱的脚印再无其他。
苏珍宝同许仵作清走了积雪,死者完整的模样露于人前。
尸体的手脚被绳子从背后捆绑,后背插着一捆干柴以固定跪姿,身前被厚冰覆盖,若不是鲜血浸透了冰层,宛如一具冰雕。
“真真是粗鄙,竟无寸布遮身?”百姓见此一片哗然。
“苏家的丫头真是不知羞,竟当街盯着男人的身子看。”
“真是世风日下,竟让一个女人来验男尸。”
苏珍宝闻言抬眸看去,细长的丹凤眼直勾勾的盯着说嘴的老书生,无需言语眼中的冷意便让老书生住了嘴。
她勾唇冷笑,从箱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刀来。苏珍宝上前手起刀落,束缚死者的麻绳断落在地。
死者全身僵硬,即使没有麻绳固定依然□□,苏珍宝上前抽出干柴,这才发现尸体后背竟还有刻字。
她上前掰开死者胳膊,带血的大字完全显露人前,苏珍宝盯着血字,呼吸一顿,握着死者胳膊的手猛地握紧,咔嚓一声,死者冻僵的胳膊竟被她硬生生地掰断。
骨头断裂的声响格外的清晰,许仵作闻声看过来,苏珍宝讪讪的松开手道:“许叔,你来看这字。”
“殉?”许仵作念出了声,瞳孔一缩,“这是有多恨啊!”
一个简单的殉字,被凶手一刀一刀刻于死者身后,每一刀都深可见骨,每一笔都带着无尽的恨意。
“殉?”苏大勇作为衙役的头头上前查看,“殉什么?殉情?殉节?殉葬?”
“到底殉什么只有凶手才知。”许仵作淡淡地回了句,又道:“苏仵作可看出什么?”
“伤口切割光滑平整,该直的地方直,该弯的地方弯,转弯处顺畅不磕巴,不似一把刀刻画,且此刀异常锋利。”苏珍宝把死者反卷的皮肉用手合拢,顿了一下接着道。
“下刀虽不是一气呵成,却也能看出凶手精通书法一道。”
“不错,你看这转弯处似弯刀所为。”许仵作点了下死者后背。
苏珍宝点头,起身查看死者颈脖处,“颈脖处伤口参差成齿状,断面留有碎肉,碎肉成沫状,似反复切割,这与背后刻字的凶器有又不同,这倒像是用大锯反复锯开的。”
苏珍宝说着用手捏起一点碎肉,碎肉在手中揉搓开,红白的碎肉夹杂着黄色的碎末。
她仔细辨别一番,把手上的碎肉送于鼻下,细细嗅了嗅。
“怎么了?”
“味道有些奇怪。”苏珍宝细眉紧拧,闭眼再次辨别,一股血腥味里夹杂着一丝药味,药味又不似药草那般苦涩。
“血腥味里有一股药香。”
“药香?”苏大勇皱眉,紧握着腰间的大刀,“凶手莫不是郎中?”
“啧!能接触到草药的人可不少,除了郎中还有药农,靠山住的百姓多少都会采草药换钱。”许仵作叹了一声,见苏珍宝还在闻,询问道:“有何不妥?”
“寻常的药材只有新采时才有青草味,这药香没有陈药的苦涩,反而带着刚采时的清香。”苏珍宝睁开眼看着碎肉中的淡黄碎沫。
“此时正值冬季,大雪封山何来的草药可采,且颜色也不对。”苏珍宝皱眉思索一番道:“这像是楠木的碎屑。”
“楠木?”许仵作伸头看了一眼碎肉,碎肉中夹杂着完全看不出形状的淡黄色碎沫,挑眉询问:“你从何处看出这是楠木。”
苏珍宝无奈的看了眼许仵作,解释道:“我闻到樟木的味道。”
“那为何不是樟木,却是楠木?”
“自然是樟木味重刺鼻,楠木虽带有樟木的味道,却更清香宜人,且新鲜的楠木带有药香。”苏大勇接过话道。
苏珍宝点头,看着苏大勇柔和一笑,“爹说得对。”
苏大勇得意一笑,忽地以拳击掌惊呼:“凶手是个木匠!”
“爹,这只能说凶器刚锯过楠木,不能断定凶手是何人。”
苏珍宝双眼微眯,若有所思道:“不过楠木贵重,即便是普通楠木寻常人家也是不能用的,用这楠木之人非富即贵。”
“而大户人家用楠木,大到梁柱,木棺,小到衣箱,桌椅,这处处都需不同的木匠完成,大户人家修缮一般会把木匠请回家中劳作,这凶手是木匠还好说,若不是……”
苏珍宝话未说完,但众人心中明了,苏大勇眉头紧锁,叹了口气看着死者。
苏珍宝不忍父亲为难,思索一番道:“爹,不如你去禀明县令大人,看县令大人如何说。”
“只能如此了。”苏大勇转身而去。
苏珍宝心中暗叹,与许仵作对视一眼,双双把目光重回死者身上。
“许叔,你看这颈骨,颈骨光滑,链接处断裂的干干净净,余下的颈椎骨很是完整,这与脖肉上的伤口对比,精细了许多,许叔你说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何想法?”
“这我哪知。”许仵作回了一句,跺跺冻麻的脚,抽出烟杆点燃,猛抽一口,“你查着吧!我去抽一口,暖和暖和。”
苏珍宝闻言点头,这才察觉自己得脚早已冻的又麻又疼,她围着尸体走了两圈,活动活动手脚,蹲下身看着死者背后的字怔怔出神。
被衙役挡在外围闲散汉子,三五成群或蹲或站,双手拢在袖中,笑谈着死者与苏珍宝。
“这苏家的姑娘倒是有几分姿色,可惜了。”
“怎么,文兄这是看上苏姑娘了。”
“笑话,这种姑娘便是于我做妾,我也是不愿的,若想要漂亮姑娘,那花楼里多的是。”
男子说完,一群人猥琐地大笑起来。
巷口处一辆马车也不知停了多久,此时听那几个闲汉满嘴猥琐之言,马车的车帘被人从里掀开。
祁安隅下车行去,刚想呵斥几句,一柄锋利的小刀穿过人群,直直的钉在闲汉的脚上。
祁安隅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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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一缩,后退一步,眼神锐利地向刀射出来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他便怔愣住了。
只见一女子从人群中款步而出。她生得一张莹润的鹅蛋脸,眉目如画,此刻脸上却凝着霜色。那双微挑的丹凤眼定定锁住哀嚎的闲汉,眸似寒星。
那女子与祁安隅擦肩而过,传来一股雄黄混着艾草的味道。
苏珍宝行至闲汉跟前,抬脚踩在刀柄上,锋利的刀刃穿透闲汉的脚掌,闲汉痛的面色苍白,却吭都不敢吭一声。
“嘴若不想要了,我费些功夫把它缝上如何?”苏珍宝冷声道。
闲汉疼的牙齿咬的咯咯响,却还是僵硬的扯起嘴角干笑一声,“苏姑娘,是在下猖狂了,对不住苏姑娘,还望苏姑娘大人有大量,饶了在下一回,在下再也不敢了。”
“呵~”苏珍宝冷笑一声,脚尖一挑,小刀落入手中,“滚!”
“是,是,在下这就走,这就走。”
闲汉逃窜而去,苏珍宝回头看了眼怔怔盯着她的祁安隅,“怎么?你也想试试?”
祁安隅恍然回神,神色复杂的看着苏珍宝那一双似凤舞的丹凤眼,脱口而道:“不知姑娘芳龄几何?”
苏珍宝上下打量一番,见祁安隅生得剑眉星目,面若冠玉,说话时眉眼含笑,一副有匪君子的模样,她心中暗叹可惜,嘴唇张合啐道:“狂徒。”
祁安隅闻言面色一红,慌乱解释:“姑娘误会了,在下不是有意冒犯,实在是姑娘生得与在下一位故人相似,在下……”
祁安隅在苏珍宝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窘迫的手脚一时不知如何摆放,下意识的伸手去摩挲系着腕间的玉兔。
苏珍宝顺着祁安隅的动作看去,清冷的眸子瞬间幽深起来,那只污了的玉兔烫的她瞳孔微缩。
她用力的握紧手中的刀柄,直到疼痛传来,她才抬头认真的打量祁安隅。
记忆中的面孔与眼前的人渐渐重合,她心中复杂难辨,多年前的那个雪夜再次浮现在眼前,她手中的刀无意识地转动着。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是在下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祁安隅的声音将苏珍宝拉回了现实,她深深地看了眼祁安隅,冷声道:“无事。”转身往衙门走去。
祁安隅捏紧手中的玉兔,目送苏珍宝走远,他想追过去一探究竟,可想到此行的目的,他压下念头,揉了揉额角,自嘲一笑:“真是魔怔了,只不过眼睛生得像罢了,悠儿的眼睛不会那样的冷。”
阴沉沉的天又开始下起了雪,祁安隅长长叹息一声,转身回了马车,马蹄声响起,俊马拉着马车渐行渐远。
苏珍宝收回视线,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刚走两步,便见苏大勇垂头丧气地出来,挥手招呼几个衙役去抬尸体。
苏珍宝快步上前,出声询问:“爹,这是为何?”
“唉!”苏大勇叹了一声,左右看看小声道:“爹如实禀明了县令大人,县令大人听到楠木时便下令不得再追查。”
“什么?”苏珍宝惊呼,双眉紧拧,“此案就如此算了?”
苏大勇摇头,拍了拍苏珍宝后背以示安抚,几个差役抬着尸体从侧门进了衙门。
苏珍宝盯着衙门门口挂着的牌匾,嗤笑一声:“好一个明镜高悬。”
2. 诡异棺椁
案件未破,却草草了结,苏珍宝心中愤然却无他法。她蹲身收拾工具箱子,箱中染血的手套晃得她眼睛生疼,她砰的一声合上箱子,顶着风雪往家赶。
苏珍宝裹挟着风雪推门而入,沈佩兰从屋中快步迎出,她伸手接过箱子道:“你师父传话,让你去见她。”
“现在?”苏珍宝皱眉,她的指间还留有验尸的血腥味。
沈佩兰轻轻点头,将早已备好的手炉塞入她手中。
等她赶到时,小院的地面又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西厢房的窗上映着昏黄的灯光,她推门而入。
“把桌上的山海棠递来。”独眼婆子见人入内,头也没抬的吩咐道。
苏珍宝递上药材,“师父,你唤我来可是为了早上的案子。”
独眼婆子手下动作不停,教道:“山海棠味苦,辛,性微温,有大毒,配药时需把握好分量,切不可多取。”
“是。”苏珍宝不再多言,给独眼婆子递药,二人一教一学,等药丸配好,独眼婆子拿药瓶装上,这才问道:“命案查办的如何?”
苏珍宝想到死者背后的刻字,低垂下眼睛,掩饰眼中的情绪,讲述了验尸的过程,末了她道:“线索是有了,可县令大人下令不得再查。”
独眼婆子闻言冷笑一声,“呵~秋老头当官久了,倒是越发胆小了。”
苏珍宝闻言想了想道:“师父,那尸体背后为何要刻字?凶手刻了个殉字,他是想殉什么?”
“人心多变,谁知他想殉何!或是殉葬或是殉道。”独眼婆子话了,又问:“命案发生已有半日,还未有人报官?”
苏珍宝摇头,“无人报官,许是死者家中无人,许是还未发现。”
“给。”独眼婆子递上药瓶,“这是上回取得痨瘵之毒,我已制成药,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是。”
苏珍宝从南街返回,迎面遇上送葬的仪队,仪队绵延不知几里,纸钱混着雪花无声飘落,整个仪队除了脚步声,再无其他。
没有丧乐,没有诵经,甚至连哭声也无,街道两旁的人如施了咒的木偶,静立一旁目送送葬的仪队远去。
“咯吱~咯吱~”积雪被碾成泥水,送葬的仪队缓缓走过,个个披麻戴孝,白色的孝布从头盖到脚,让人窥见不了一丁点真容。
漆黑的棺木从面前抬过,腐烂的腥臭味传来,苏珍宝掩鼻后退,砰地一声撞上了门板。
突如其来的响声,却没有惊动送葬的队伍,一只手从后伸出一把握住苏珍宝的胳膊。
苏珍宝一个趔趄被人拉入了屋内。
“孙爷爷?”
“嘘。”
送葬的队伍远去,孙老头的茶馆人满为患,却一片寂静。
好一会儿才有人小声道:“刚才那送葬的仪队像是宋家的。”
“宋家?那个宋家?”
“如此排场能是哪个宋家。”
“可宋家老太爷前个儿不是才过九秩之寿吗?”
“这我哪知。”
众人窃窃私语,谈论着宋家秘事。
苏珍宝喝茶的动作一顿,刚才的腐臭味她太过熟悉,她见过盛夏的乱葬岗。
夏日里被烈日暴晒的尸体莫说是三日,便是一日就已恶臭难当,可现在却是大雪纷飞的冬日,她眉头轻蹙放下茶盏,与孙老头告别匆匆返回独眼婆子处。
“师父,这冬日里人死了几日才如同夏日里死了三日那般?”
独眼婆子惊讶的看着去而复返的苏珍宝,“发生了何事?”
“我才出去时碰到了宋家送葬的仪队,那棺椁传出的尸臭味像是夏日里死了三五日之人,可茶馆内的听客却说宋家老太爷前个儿才过的九秩之寿,就算是前个儿死的,这大冬日里也不会腐烂的如此之快。”苏珍宝噼里啪啦的说完,期盼的看着独眼婆子。
独眼婆子轻叹一声,定定的看着她,“就算宋家有蹊跷,又与你有何干?”
苏珍宝一怔,喃喃道:“衙门门口那死者是才死之人,我想这二者会不会有关联,或许宋家的棺椁被人动了手脚。”
“宋家老太爷今年寿岁?衙门门口的死者又是何年纪?”
“宋老太爷今年鲐背之年,那尸体……”苏珍宝说着声音小了下去,“那尸体是个中年的壮汉。”
“你啊!跟着老婆子我学了这么久,还如此毛躁。”
苏珍宝看着师父眼中的失望之色,羞愧难当,“师父,徒儿错了,不该因早上的案子未破,便心中急燥。”
“你能知错便好,早上的案子不是秋老头想压便能压的,凶手敢把尸体放置衙门门口,公然与衙门叫板,若没个结果凶手绝不会罢休。”
苏珍宝闻言目光微闪,她想起早上遇见的故人,犹豫了一瞬还是未与师父道明,她起身道:“师父,徒儿知晓该如何了。”
“嗯,去吧!”
入夜,苏家院内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出,黑影左右观察,贴着墙一路疾驰。
衙门东南角门无声地打开,黑影窜入,接引之人匆匆关上门,二人往殓尸房的方向走去。
“嘀嗒~嘀嗒~”殓尸房内的水滴声,给夜色蒙上了恐怖的面纱,巡逻的差役无不绕着殓尸房而行,这也给了苏珍宝可乘之机。
苏珍宝与许仵作来到殓尸房,白日里被冰冻的无头尸体开始化冰,血水顺着木板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苏珍宝戴好手套再次查验尸体,希冀找出更多线索。
无头尸体颈部得肉屑被化冰的血水冲刷地干干净净,苏珍宝眉头一紧,面色难看的顺着木板寻找肉屑。
终是在木板坑洼处找到了一小洼水,铜钱大小的水洼里满是血水,血水上漂浮着淡黄的木屑,苏珍宝拿出药瓶收集好木屑与碎肉,目光投向尸体的背部。
尸体被解冻后,背后的皮肉软了下来,反卷的皮肉收缩,那个殉字看的更清楚了。
苏珍宝打量着那个字,陷入沉思,她总觉得那个殉字的笔迹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出在何处见过。
衣袖处传来湿意,苏珍宝恍然回神,她看向衣袖,眼睛嚯的大睁,那被血水浸湿的衣袖表面泛着诡异的幽蓝色。
“许叔,小心,这血水有毒。”苏珍宝冷哼出声,许仵作擦拭血水的手猛地收回。
“血水有毒?”许仵作慌忙拿出银针放入血水中,银针再次拿出依旧光亮。
“没毒啊!”许仵作不解地看向苏珍宝。
“有些奇毒银针也试不出来。”苏珍宝说着伸出胳膊,黑色的窄袖上泛着荧荧幽蓝。
“我这身衣裳是特制的,只要遇到有毒的东西便会显出蓝色的荧光。”苏珍宝看出许仵作的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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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解释道。
许仵作好奇地看着苏珍宝身上的衣裳,黑色的衣裳款式布料都普通不能再普通,没想到还有如此奇效,他愣了愣道。
“血水有毒,那就表示死者可能是中毒而亡。可是尸身为何没有泛黑。”
苏珍宝举着灯笼查看着死者的手,手腕因捆绑留有淤紫色,五指呈爪状青筋凸起,指甲泛着蓝色。
“指甲泛蓝,是失血过多所致,五指成爪轻筋凸起,像是生前用力抓握,只是……”苏珍宝顿了一下接着道:“指甲边缘平整贴肉,甲缝干净,死者死后手指被清洗修整过。”
许仵作皱眉,“人死后筋肉收缩,手会呈虚握,即便手中握着东西也会松开,这手上青筋为何还会凸起。”
苏珍宝幽幽道:“自然死亡手会成虚握状,若他是痛苦而亡呢!”
“痛苦而亡!”
“对,痛苦而亡,许叔等死者身上的冰全部融化后,劳烦与叔为他擦拭白醋。”
“交与我便是。”
“邦~邦邦邦邦邦,丑时四更,天寒地冻。”一长五短的打更声传来,苏珍宝往外看了一眼,天色依然漆黑。
“许叔,我该走了,剩下的就劳烦你可。”
“回吧!路上小心。”
“是。”
出了殓尸房,二人快步往东南的角门走去。
“咔嚓~”微不可闻的声音传来,苏珍宝耳朵微动,霍地转过头去,她盯着远处瞳孔微缩,瞬间绷紧了身子。
“怎么了?”许仵作出声询问,顺着苏珍宝的目光看去,只见一道黑影在屋顶跳跃,眨眼便消失不见,消失的地方正是东南角。
“来人啊!抓贼了。”许仵作惊吼出声。
“许叔,且慢!”苏珍宝阻止的太迟,差役待的厢房已传来声响。
“许叔我先走了。”苏珍宝言罢,飞离而去。
许仵作看着苏珍宝飞离的背影,惊的忘记了回话。
“贼人在那?”差役的声音唤醒了许仵作,他想也没想便领着差役往相反的方向追去。
苏珍宝扫出自己的脚印,飞身翻过院墙,刚落地便察觉不对,脚下的触感太硬完全不似踩在雪地上。
“嗯~哼!”闷哼声传来,苏珍宝这才惊觉自己脚下踩着的是人。
她慌忙挪开脚,一只大手紧紧握住她的脚腕,“救我。”
熟悉的声音传来,苏珍宝踹人的动作一僵,她缓缓放下脚,蹲身扯下脚下人的面具,迎着微弱的光亮看清了脚下是何人。
“是你?”苏珍宝皱眉,一把掐住祁安隅的脖子,“说,深更半夜为何来此?”
“咳咳~”祁安隅无力的拍打苏珍宝的手,“松手。”
苏珍宝一愣,放松了力道,手却还是掐着祁安隅的脖颈。
“我是跟踪贼人而来,谁知在缠斗之时中了暗算,这才遇到了姑娘。”
“贼人?”苏珍宝眉头紧锁,手下的力道不由加重,心中暗道,贼人莫不是杀人凶手。
“姑娘,行行好,救在下一命罢!”祁安隅握着苏珍宝的手,指腹无意识的摩挲着苏珍宝的手背,无奈的一笑,“若姑娘不救,在下便要喊了。”
苏珍宝闻言,猛地抽手,手却被祁安隅紧紧握在掌心,听着院墙内传来的声响,苏珍宝无奈只得背起祁安隅一起逃跑。
3. 夜袭
“砰!”刚逃出衙门搜索范围,苏珍宝就毫无怜惜之意地把祁安隅掼入雪中。
祁安隅按着胸口一脸幽怨地看着苏珍宝,“姑娘好狠的心啊!你我患难犹在眼前,现下刚脱魔掌,又要入姑娘的虎窝不成。”
“废话少说。”苏珍宝一脚踩上祁安隅的胸口,“方才危急忘了问你,你说你是追赶贼人才入的县衙,你为何要追赶贼人,又在何处发现贼人?”
“咳咳~姑娘还是先挪开脚的好。”
“说。”苏珍宝加重脚下的力道,踩得祁安隅闷哼一声,他忽地低声笑了起来,“姑娘这一脚可比那贼人的刀子还厉害。”
血腥味弥漫开来,苏珍宝眉头一挑,挪开了脚,她伸手摸了一把,指尖传来粘腻的触感。
“你受伤了?”
“咳咳~小伤而已。”
苏珍宝皱眉,反手拔出靴中的短刀。
锋利的刀刃紧贴祁安隅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他一阵颤栗,他微微侧脸,短促的轻笑一声,“姑娘这是何意?”
“快说,你是如何遇见那贼人,若说不清楚,当心你的项上人头。”
祁安隅闻言双眼微眯,眼神锐利的盯着苏珍宝,口中调笑道:“在下今日见了姑娘,才知何为相思,入夜想姑娘想的睡不着……”
“住嘴!”苏珍宝怒喝一声,气恼自己上了当,手中的短刀一转刺向祁安隅的肩膀。
“铛~”尖刀被挡,苏珍宝被震得虎口发麻,险些握不住刀,一道银光闪过,她猛地往后退去。
一把冰冷的长剑横于她颈脖处。
祁安隅左手捂胸,右手握着长剑,脚下踉跄却一步一步逼近,“姑娘方才问在下为何追那贼人,那姑娘又为何深更半夜偷偷摸摸去往殓尸房?”
苏珍宝垂眸看着颈间的长剑,握着刀柄的手指捏的发白,她松开手任由短刀坠落在地,“是我大意了,既落你手,要杀要剐请便。”
“呵~”祁安隅轻笑一声,贴近苏珍宝道:“这么快就认输,这可不像姑娘的为人。”
“是吗?”苏珍宝望着祁安忽的璀然一笑,“阁下可真是了解我啊!”
话落,趁着祁安隅愣神之际,手中的药粉已洒了出去。
祁安隅只觉有粉尘扑面而来,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却已太迟。
“你、卑鄙。”祁安隅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两眼一翻,倒在了雪地上。
“呵~”苏珍宝嗤笑一声,顺手捞起地上的短刀,飞起一脚踹翻晕死过去的祁安隅。
“就这么点三脚猫功夫也敢跟本姑娘斗,回家多练几年吧!”
“呵呵~”刺耳的笑声传来,苏珍宝后背一僵,手中的短刀瞬间射出。
她脚下一挑,握住了祁安隅的长剑,长剑横于身前,警惕的望着笑声传来的方向。
“姑娘这睚眦必报的性子我喜欢。”一道不知是男是女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有些事姑娘还是莫查下去的好。”
“你便是那杀人凶手?”
“哈哈哈哈……”不男不女的笑声刺耳极了,苏珍宝眉头紧锁,不耐的道:“聒噪,笑得如此难听,还是闭嘴的好。”
话落,那笑声戛然而止,好一会才带着恼意道:“看在你颇合我胃口的份上,我便饶你一次,下次再见,姑娘可是要献上头颅来殉葬的哦!”
“果然是你。”苏珍宝提剑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刺去,一剑刺空,一张鬼脸骤然贴近,苏珍宝瞳孔瞬间放大,猛地往后一仰,险险的避开鬼脸。
“咯咯咯……”又是一阵刺耳的笑声,笑声里夹杂着得意,像是个琢磨人成功的孩子。
苏珍宝面色难看,握紧长剑再次刺出,“装神弄鬼。”
“铛、铛、铛!”二人缠斗,苏珍宝明显察觉来人没有使出全力,她心中发狠,手中的剑刺出的更快了。
剑声争鸣,刺、挑、削、截,苏珍宝把平日学的招数全都使上,她斗志盎然越打越兴奋,手中得剑舞得越来越快。
对面得人却心生退意,抵挡得漫不经心,噗、长剑划过来人的身体。
来人一顿,往后退去,“是我小瞧了你,下次再见我必不轻饶。”
苏珍宝冷哼一声,“谁不轻饶谁,还不一定呢!”
那凶手不再恋战,转身逃遁而去,苏珍宝提剑追赶,二人你追我赶转过两条巷子,最终还是追丢人。
苏珍宝手握长剑不甘心的隔空砍了两下,想到还昏迷在地的祁安隅,她轻叹一声,找了回去。
“人呢?”苏珍宝回到原地,祁安隅的身影却已消失。
此时天色已微亮,苏珍宝看着地上来回两趟的脚印,对比一下约莫祁安隅是被人救走了,她心下松了口气,转身去寻自己的短刀。
可苏珍宝原地找了个遍,也没能找回短刀,她握着祁安隅的长剑,心中茫然,不知是喜是悲,缴获了一把长剑,却丢了趁手的短刀。
对街的住户已打开店门,苏珍宝寻不到短刀,只得提着长剑离去。
苏家小院一片寂静,苏珍宝纵身跃过院墙,轻手轻脚的回到房内,换下夜行衣,她盯着袖口的荧荧幽蓝,眉头深深皱起。
天色大亮,苏珍宝带着夜行衣往南街而去。
“师父,你能看出这是何毒吗?”
独眼婆子接过夜行衣细细翻看,又放于鼻下轻嗅,“无色无味,我也看不出是何毒。”
独眼婆子说着抬头看了眼苏珍宝,“这是于何处沾染上的?”
“殓尸房,无头尸体上。”
独眼婆子闻言,拿起夜行衣查了又查,最终摇头道:“没有毒药,一时半会我也找不出是何毒,那尸体上可有明显印记?”
苏珍宝摇头,“暂时还未知,那死者身上的冰还未化完,无法以白醋涂之,不过死者的手呈爪状,手背青筋凸起。”
独眼婆子闻言,思索一番,“无色无味又能使人痛苦而死,这毒药倒是让我老婆子来了兴致。”
“你忙去吧!为师要闭关研究这是何毒药。”
“师父~”苏珍宝无奈,留下一些昨晚收集的血水,便被独眼婆子扫出了门。
苏珍宝看着紧闭的大门,摸了摸鼻子,无功而返。
宁远县一处偏僻的院内,青竹泪眼汪汪的看着昏迷的祁安隅,嘴上不住的埋怨道:“要你有何用,连主子都护不住,不光让主子受伤还让主要中了药,若不是主子还需你护着,我定好好罚你。”
下首站着的青年,黑着脸任由青竹责骂,他担忧的看着祁安隅轻叹一声。
“说,昨儿晚上,你去做何了,为何没护好主子?还把主子的软剑弄丢了,你可知那软剑废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得一把。”青竹不满青年的态度,咄咄逼人的审问。
青年闻言偏过头去,“主子说昨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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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只能他知,我知,且我亦不知主子的软剑是何时弄丢,不过我带回了一柄短刀。”
“你~就这破刀如何与那软剑相比。”
“咳咳~”祁安隅轻咳,悠悠转醒,“青竹,你委实太过吵闹。”
“爷~”
苏珍宝看着手中的长剑,剑身银亮,剑刃锋利且薄可达吹毛断发之效,轻掰剑身,剑软如勾状,松手剑身回弹,瞬间绷直。
“真是把好剑,可惜没有剑鞘。”苏珍宝爱惜的轻抚剑身,这时院外传来喊声。
苏珍宝放好长剑,起身去开门,一个小孩站在门外,眼巴巴地望着苏珍宝。
苏珍宝递上两个馒头,小孩笑眯眯的接过馒头狠狠地咬了两口才道:“许仵作说有结果了,让你去衙门寻他。”
“我已知晓,多谢你来传话,不过……”
“我懂,我嘴严实着呢!”小孩说蹲到墙角啃馒头去了。
苏珍宝轻笑一声,舀了瓢水放于小孩面前,“喝完水,把瓢放在门口就行,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
苏珍宝来到衙门时,守门的差役正打着哈欠,东倒西歪的靠在角门,“呦!苏仵作来啦!”
苏珍宝点头笑道:“高叔昨晚没睡好?”
“害,别说了,昨儿晚上……”高塔说着伸头左右看看,这才小声道:“昨晚县衙遭贼了,县令大人震怒,你可得小心着些。”
苏珍宝点头,谢过高塔,顺着小路往殓尸房走去。
殓尸房许仵作蹲在门口吧嗒吧嗒的抽着烟杆,见苏珍宝到来挪了挪位置,“你先去看吧!等会再说事。”
苏珍宝闻言眉头轻蹙,没有询问直径入了殓尸房。
无头尸体身上的冰已全部融化,许仵作也已用白醋擦拭,一块块青青紫紫的尸斑显现。
死者前胸处有一尸斑格外地不同,模样凌乱没有规则。
许仵作这时走了进来,“看到了吧!你不觉得这块尸斑很像一个字么?”
“字?”苏珍宝闻言,细细打量好一会儿才道:“是何字?”
“准确来说不是字,是符咒。”
“符咒?”苏珍宝蹙眉,许仵作虽提醒她那是符咒,可在她看来就是块没有规则的尸斑。
她用手凌空比划,“这是何符咒?”
“辟邪咒。”
许仵作见苏珍宝向他看来,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递了上去,你看可与我这求来的辟邪咒一样。
苏珍宝接过黄纸打开,黄纸上的符咒由鲜红的朱砂画成,她对比了死者胸前的尸斑印记,细眉紧皱:“是有些像,这符咒不知为何看着有些眼熟。”
“你娘也给你求了不成?”许仵作拿回黄纸放入怀中。
苏珍宝摇头,“我娘此前是给过我黄纸,但我并未打开看过。”
苏珍宝说到此一顿,口中喃喃道:“黄纸?符咒?黄纸?符……我想起来了。”
“我是在一口棺椁上见过。”
“岂能?这可是辟邪咒,岂能画于棺椁之上。”许仵作摇头笑道,只当苏珍宝发傻。
“我真见过,昨个儿……”苏珍宝顿住,她想起独眼婆子的话,苏珍宝目光微闪,这一次她不能再冲动了,她要弄清楚来龙去脉再做决定,若无凭无据只能徒增笑料。
“昨个儿怎么了?”
苏珍宝摇头,“无事。”
4. 掘坟与摸金
入夜,宋家的宗族墓地,苏珍宝提着灯笼立于最大的坟冢前,寒风吹的竹篾灯笼忽明忽暗,她眉心微蹙,眼中划过一丝困惑。
“怎会如此!宋老太爷两日前才下的葬,整片坟地为何不见一处新坟。”
“宋老太爷德高望重,总不会……”苏珍宝话还未说出口便知不可能,她提着灯笼对着墓碑一块一块寻了过去。
墓碑上刻的时间最早是三百年前,最短也是十年前。
苏珍宝站在地势最高处往下看去,三百年间宋家的坟冢多达上百座,可修建好摆有贡品的坟茔不过区区二十座。
“一代不祭三代坟,莫不是宋老太爷另埋他处了?”苏珍宝口中喃喃,手中的锹尖无意识地插进泥地里,“宋老太爷名讳是……”
“姑娘你是在寻老夫么?”飘忽不定的声音伴着冷风从苏珍宝耳后吹来。
苏珍宝双目一厉,拔出铁锹便往身后抡去。
“啊~”短促的惊叫过后,传来铁锹落地的声响,熟悉的语调带着调侃:“两日不见,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啊!”
苏珍宝回头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两道人影,她盯着其中一道人影啐道:“装神弄鬼,鼠辈!”
“牙尖嘴利,宵小。”
苏珍宝眉头一挑,手中多了一排银针,银针飞射而出,细微的破空声被对面的人影捕捉,一道银光闪过,叮、叮、叮银针被挡。
一招落空,苏珍宝警惕地盯着挡在祁安隅身前的人影,那人影脚下腾挪无声,出剑凌厉且快,能于黑暗中一根不落地挡下全部银针,他的武功绝对在自己之上,“阁下漏夜前来此地所谓何事?”
“姑娘前来又所谓何事,不能是来宋家坟茔赏坟的吧!”
“我是仵作,来坟地自然是验尸的。”
“来宋家坟地验尸,不知宋家人可知?”
苏珍宝一怔,她只因棺椁上的符咒与无头尸体上的尸斑相似,便前来开棺验尸,却是站不住脚,可若不验她心底的谜团便解不开,“我若验错,自会去宋家登门赔罪。”
苏珍宝说完,讥讽道:“阁下带人来这宋家坟冢,难不成是来摸金的?”
“摸金?”祁安隅闻言眼珠一转,轻笑出声,“姑娘好眼力,在下却是来摸金的。”
苏珍宝一怔,她本是讥讽于人,这人却厚颜无耻地认下这摸金名头。
她不知祁安隅的目的,可她再不开始,时辰就不够了,苏珍宝眼珠转动,敌强她弱,不能硬碰,她思索一番道:“目的虽不同,但都是干掘坟之事,还是互不干扰的好。”
“有理,那就开始吧!”祁安隅痛快的应下,倒是出乎苏珍宝之料。
“请便!”
祁安隅上前两步,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他低头看了眼脚下,勾唇一笑,“姑娘的脚还是从人家坟头上,挪下来的好。”
“坟头。”苏珍宝怔然,她放低灯笼,看着脚下枯黄的野草,脚尖轻踢,草皮翻飞露出下面的新泥。
“这是……宋老太爷的坟?”苏珍宝惊呼出声,她蹲下身,用手挖泥,泥土散发着雨后的清新,泥土松散,一握便成团,却是刚翻过的土。
她起身往后退去,左右打量,怎么也看不出那是一座坟,“你确定那是宋老太爷的坟?”
“是与不是,挖开便知。”祁安隅招手,一直站在暗处的人影上前,手中拿着的正是苏珍宝的铁锹,他上前一声不吭,埋头挖坟。
祁安隅突然出声询问,“在下的剑可在姑娘处?”
苏珍宝皱眉回道:“阁下的剑我怎会知。”
“是吗?”祁安隅点头,不再纠结剑的去处,袖中的手一直摩挲着腕间的挂坠,一时无言。
苏珍宝因昧下人家的好剑,心中颇虚一时不再言语,坟地只余挖土声。
“咚!”铁锹碰到硬物的响声传来,苏珍宝飞身上前,坑中露出一角黑色的棺椁。
她眉头紧锁,脑中思绪万千,无论是画辟邪咒的棺椁,还是看不出形状的坟茔,或是那支诡异的送葬队,这种种迹象都不似在为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办理丧事。
“这棺中葬的到底是何人?”
“谁知道呢!或许是个老鬼吧!”祁安隅的声音传来,苏珍宝这才恍然回神。
她转头看了眼祁安隅,祁安隅盯着渐渐露出的棺椁,眼神幽深。
苏珍宝眼尾下垂,眼珠上翻,直直的盯着祁安隅:“你知道什么。”
祁安隅莫不吭声,坟地又余挖土声。
棺椁上血红的符咒完全露了出来,苏珍宝从怀中掏出黄纸打开,棺椁上的符咒与黄纸上的符咒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符?”
“辟、邪、咒!”苏珍宝语气平淡一字一顿,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来人了!”一直没出声的青年出言提醒,众人向下看去,山脚下一队人举着火把往山上赶来。
苏珍宝一把抢过铁锹,沿着棺椁的缝隙狠狠地铲了过去。
“咔嚓!”棺椁裂开一角,祁安隅见状忙上前帮忙,木棺在山下人行至半山腰时终于彻底打开。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苏珍宝呼吸一窒,屏住呼吸伸手掀开死者脸上的布,一张腐烂的脸露于人前,苏珍宝想低头细看,可山下的呼喊声已传了上来。
祁安隅一把拉住苏珍宝的手,苏珍宝回头看去,瞬间会意,二人异口同声道:“走。”
山下人赶来时早已人去棺空。
“此处是何地?”
“临时的落脚之地罢了!”
“临时落脚之地?”苏珍宝嗤笑一声,“临时落脚之地竟还修有密室密道?”
祁安隅看了眼苏珍宝,眸中情绪波动,目光幽幽,“既敢带姑娘来此,便算不得密道。”
“呵~”苏珍宝冷笑一声,手指轻抚手腕,“阁下是要杀人灭口?”
“姑娘多虑了,在下也是买下此宅后才发现密道与密室,且我不是此地人士,不会久留,不管是密道还是密室于我无用。”祁安隅说完,瞟了一眼苏珍宝笑道:“所以还请姑娘把袖中的毒药藏好,莫露了出来伤了无辜。”
苏珍宝闻言手下的动作一顿,冷哼一声,“阁下最好说到做到,否则……”话虽未说完,威胁之意已传达。
苏珍宝不再多言,从怀中掏出手套,面巾,药瓶,一把细长的刀。
她将药粉倒于面巾之上,左右叠之,蒙住口鼻,戴好手套拿起刀便要上前查验。
转头便见祁安隅盯着她胸口看,苏珍宝默默握紧手中的刀,咬牙道:“汝目可废耶?”
刀影从眼前一闪而过,祁安隅回神狼狈闪躲,口中慌乱解释:“姑娘误会在下了,在下只是好奇姑娘怀中还藏有何物。”
此话一出,歧意更甚,眼见苏珍宝就要爆起伤人,祁安隅忙道:“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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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还是快验尸吧!”
苏珍宝上前的脚步一顿,冷哼一声,脚下一转往石床上的尸体走去。
这次做了万全准备,掀开裹尸布时虽恶臭难闻尚能忍受。
同处一室的祁安隅,早在裹尸布掀开时就已干呕着跑了出去。
死者头发花白凌乱,面部已腐烂露骨,衣着华丽,却不似寿衣,朱红的锦袍用金线绣满了福寿祥云纹。
手背皱褶斑斑,皮肉却还未分离,提高衣袖露出的小臂光滑结实。
苏珍宝眉头高高挑起,相差如此大的皮肉竟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体上,看手却是老人的手无疑,可小臂却像年轻男子的手臂,用手按压还有回弹。
她剥去死者锦袍,死者胸骨坍塌,胸前有一黑色掌印,掌宽指粗是个内力深厚之人所拍。
腹部鼓胀,脂多肉满,显然死者是个重口腹之欲之人。
翻过死者,苏珍宝瞳孔微缩,那个黑掌印竟透过了前胸抵达了后心。
上身表面查验完,苏珍宝伸手去解死者腰带,不知何时回来的祁安隅一把按住苏珍宝的手。
苏珍宝回头,一边眉毛高高挑起,无声的询问他要何为。
祁安隅见苏珍宝面不改色,突然有些羞愧,结结巴巴道:“还是我来吧!你毕竟是个女子。”
苏珍宝淡淡的看他一眼,语气平静道:“我是仵作,他是尸体。”
“那、那你脱吧!”祁安隅讪讪地松开手,头一回觉得自己心思龌龊。
“死者是两天前下的葬,可他还未尸僵,你不好奇吗?”苏珍宝突然出声,祁安隅一震望了过去,便见苏珍宝为死者退去衣裤时,死者的膝盖骨还能弯曲。
苏珍宝退去死者衣物的手突然顿住,她一脸震惊的盯着死者的裆部,祁安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瞳孔瞬间放大,脸色变幻莫测,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后槽牙咬的面上青筋鼓起。
“他!”苏珍宝猛地转过头来看向祁安隅,她那至从验尸开始便漠然的脸突然就龟裂了,苏珍宝眉头紧锁,眼睛瞪的溜圆,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祁安隅,结结巴巴的道:“他、他是太监?”
“不可能!”苏珍宝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宋家盘踞此地300年已久,宋老太爷九秩之寿,从未听闻宋家老太爷是个太监,且他家子孙繁多。”
苏珍宝说到此去看死者面部,可死者面部早已腐烂露骨,看不出是何模样,况且苏珍宝也未见过宋老太爷。
密室一时陷入静谧,好一会儿祁安隅才肯定道:“他就是宋老太爷,或者换种说法,他是宋老太爷,却不是原来的宋老太爷。”
“你如何肯定?”
祁安隅转头看向苏珍宝,心中的猜测再也藏不住,他眼神挣扎好一会儿才道:“他下身的伤疤,是宫中太监净身时特有的刀具所留。我此次前来,便是奉命查这宋老太爷。”
苏珍宝闻言虽好奇,却忍住没有追问,她知晓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他本名为宋古,是先帝赐名。”祁安隅突然出声解释。
“他是陪伴先帝长大的贴身太监,先帝去后……”
“我不想听,也不想知晓他是何人,他的过往我也没有兴趣。”苏珍宝蓦然回头打断祁安隅的话。
祁安隅却一反常态,自言自语道:“先帝去后,宋古便消失不见,当今圣上对外宣称,宋古忠心耿耿已陪先帝而去。”
5. 宫廷秘事
“够了,我是来查案的,并非听你在此闲话家常。”苏珍宝再度厉声打断,她不解祁安隅为何突然解释这些,只觉其中必有蹊跷。
“闲话家常?你道我是在说书讲古不成?”
苏珍宝冷声道:“难道不是么?先帝登基时已过而立之年,在位三十四载,于昭景三十四年秋龙驭上宾,享年六十有八,这些皆是载入史册,做不得假。”
“先帝驾崩已三十三载,若尚还在人世,当以期颐之年。那宋古既是侍奉皇子并伴其长大的内侍,怎会比皇子年幼?可宋老太爷不过九旬高龄,如何会是那宋古?”
“呵~”祁安隅面带嘲弄之色,轻呵一声,“所以我才说他是宋老太爷,但非真的宋老太爷。”
苏珍宝心中不耐,她不想在宋老太爷的身份上过多纠缠,“若非是真的宋老太爷,宋家人不知吗?他们能认错自己的祖宗吗?”
“枉你聪明一时,却看不透其中蹊跷,这三百载间宁远县未历战争,纵有灾荒,宋家这等望族,断不会令族人饿殍。你可曾想过区区三百载,一个宗族为何会出现百座坟茔?这百座坟中有名有碑的又有几何?”
苏珍宝闻言一怔,宋氏宗族墓地的景象倏然浮现眼前,那百座坟冢中仅有二十座坟冢修建了墓碑,墓前尚有供奉,其它无不是坟草高长。
苏珍宝一怔恍惚,祁安隅厉声道:“昔年先帝骤然驾崩,宫中大乱,宋古便在那时不知所踪,连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先帝的整座私库。”
苏珍宝嘴唇嗡合,喃喃道:“我不过区区仵作,此等秘事与我何干?为何说于我听?”
“与你何干?”祁安隅闻言,摇头后退一步,面上浮现哀伤之色,“前事皆于你无关,那后事呢?”
祁安隅说完不等苏珍宝答话,便接着道:“今上继位后即暗中遣人调查此事,耗费数年方得蛛丝马迹,有地方官员上奏曾于沧州见过宋古踪迹,今上便遣使臣赴沧州暗访。然,使臣还未启程,那上奏的地方官员竟暴卒而亡。”
“今上前后遣四任官员查宋古一案,然,皆离奇殒命。”祁安隅说到此,忽地顿住,他直逼苏珍宝双眸,沉声道,“陛下少时挚友不忍君为国库空虚日忧劳,自请赴沧州查访宋古。”
“陛下恐友一去不返,特授其沧州刺史之职,暗中遣一队精兵护卫,此人便是二十年前的沧州刺史萧穆!”
萧穆二字乍出,苏珍宝面色倏白,她踉跄退后半步。
祁安隅见状步步紧逼,“萧穆之妻乃今上胞妹,杨君曦。君曦公主有一贴身医女,此医女医毒双绝。当年萧穆赴任,君曦公主便携此医女随行。”
苏珍宝听到此瞳孔剧烈收缩,她努力克制自己的表情,还是被盯着她的祁安隅捕捉到。
“君曦公主于沧州诞下一女,取名萧悠,萧悠郡主五岁那年,陛下得报,萧穆与贬至沧州的越王勾结谋逆。陛下知消息有诈,恐友与幼妹遭害,遂以押解之名召其返京。岂料当夜萧府遇袭,萧穆为护妻女惨死贼人刀下,君曦公主亦随夫殉节,唯幼女萧悠与那医女不知所踪。”
苏珍宝耳畔嗡鸣,她已听不清祁安隅在说什么,那夜的血色染红她的双眸,喊杀声犹在耳际。
“逆贼萧穆勾结越王谋反,奉旨格杀勿论!”
“放肆!本宫乃君曦公主,今上胞妹,尔等敢犯我萧府,本宫必诛尔九族!”
“哈哈哈……吾等乃祁恒的麾下,祁恒可是公主至亲,其九族之中,包含汝亲侄女,自然也包含当今圣上。”
“一派胡言!”
“君曦公主,吾等与汝无冤无仇。若欲寻仇,且去寻汝好兄长与好侄女罢!”
那夜风雪肆虐,浮尸满地,血流成河。
“宋古便是害死萧刺史满门的真凶。”
“你说谎!”苏珍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厉声喝断,她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满腔恨意喷涌而出,“真凶分明是,分明是……”剧痛传来,细长的验尸刀割破手套,深深地切入她的掌中,鲜血涔涔而下。
苏珍宝蓦然回神,便见祁安隅满眼心痛之色,她厉声高喝:“卑鄙,你竟用亡魂做饵?”
祁安隅上前一步,双目含泪,柔声道:“你便是当年的萧悠郡主,对吗?”
“呵~”掌心的疼痛唤醒了苏珍宝的理智,在未弄清真相前,她绝不可泄底,“阁下与我说那许多,原是认错了人。”
祁安隅闻言,上前便要拉苏珍宝的手,语气急道!“我断不会认错,你就是萧悠。”
“错认便是错认,吾名苏珍宝,非什么萧悠,阁下如此癫狂,恕我不奉陪。”
苏珍宝言罢,仓皇离去。
密室中祁安隅盯着苏珍宝离去的背影,久久才回神,他面色已然如昔。那个掘坟的青年悄然出现,“主子,她当真是萧悠郡主?”
祁安隅摇头,“我亦难断言,你跟着她,看她去何处见何人。”
“是。”
“等等。”祁安隅用力摩挲腕上系着的玉兔,面色晦暗,冷声道:“若她不是,便杀了吧!”
“是。”
青年退去,祁安隅转身看着宋古,目光盯着那黑掌印,伸手比划了一下,“呵~宋古,你终究是老了。”
“啧!”祁安隅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掩鼻而去。
“主子,郡主人呢!”青竹端着一盘龙须酥迎了上来。
“甚言。”祁安隅厉声喝止,吓的青竹险些打翻了龙须酥,“事情还未明了,不可胡言。”
“是,主子,是青竹失言了。”
“去打水来,本世子要沐浴。”祁安隅接过龙须酥往屋内走去。
青竹在后嘟囔了句,“我都查清楚了,那就是郡主。”
祁安隅初到宁远县时,便听闻苏珍宝大名,毕竟一个女仵作却是稀奇,那日他听闻衙门出现一具无头男尸,恐与他查的案子有关,便前去查看。
这一去便遇见了苏珍宝,一介女流面对尸体能面不改色已是少之又少,且她验尸手法老到。
然,这些他都未放入眼中,直到那几个闲汉出言侮辱,苏珍宝射出飞刀当场为自己报了仇。
睚眦必报的女子,他见过不少,可如此痛快光明正大地为自己报仇的女子却不多,这让祁安隅有了一丝兴趣。
且苏珍宝的双眼太过像萧悠的眼睛,这一点让他辗转反侧。
当天晚上他去衙门暗访时,正巧碰上趴在殓尸房屋顶偷窥的凶手,他与凶手缠斗之时,听闻苏珍宝提及自己衣裳是特制,只要遇毒便能显色,这让他一时分心,才让那凶手刺伤。
可据他所知,此等技能已于十年前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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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君曦公主的医女失踪而绝迹。
祁安隅便设计引起苏珍宝的注意,这才有了后来种种,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苏珍宝不仅验尸老道,功夫了得,还善用毒。
他那日清醒后便让青竹去调查了苏珍宝,得知苏珍宝并非苏氏夫妻亲女,且有一位独眼师父。
一个偏远苦寒之地,竟能养出如此奇女子,这种种巧合聚在一起,便不再是巧合。
祁安隅又得知苏珍宝夜探宋氏宗墓,便顺势而为,借由宋古试探于她。
想到苏珍宝离去时的身影,还有那滴落在地的血点,祁安隅盯着手边的龙须酥怔怔出神。
苏珍宝出了祁安隅的住宅,一时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她漫无目的游荡在长街上,来往人群的目光她全然不在乎,脑中一直回荡着祁安隅的话。
她萧悠至从家族被灭,父母俱死,便立誓杀了祁恒为父母报仇,可今日祁安隅却说凶手另有其人,这让她情何以堪!
她努力了十年,准备了十年,如今凶手的儿子却来告知,是她恨错了人。
“不,不会的,当年我虽年幼,但我记得清清楚楚,那领头人口口声声道自己是祁恒的麾下,我绝不会恨错人。”
“若祁安隅说的才是真的呢!当年的凶手是宋古,那他定会祸水东引。”
“不对,万一祁安隅是领父之命,特来诓骗与我。”
“可自己如今还有何值得人骗。”
苏珍宝一路恍恍惚惚,她在脑中不断的假设,推翻,等她清醒时已站在独眼婆子家门外。
她突然踌躇不敢前进,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教导她十年的师父,她竟因祁安隅的话动摇了,她从心底背叛了师父。
“怎么了?来了便进来吧!”
院中传来独眼婆子的声音。
苏珍宝抖着手推开了木门,她看着面前头发花白的独眼婆子,她曾经是那样的花容月貌、仪态万方,可为了她,如今变成这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苏珍宝嘴唇嗡合说不出话来,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她轻声唤道:“师父!”
“这是怎么了?”将离放下手中的草药慌忙迎过来,走近时才看到苏珍宝的手伤,她惊呼出声,“悠儿,你的手,你的手怎会受伤?”
她抬头看着苏珍宝哭得通红的双目,责备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将离心痛地为她拭去眼泪,柔声哄道:“不哭,师父给你上药,上了药就不疼了。”
苏珍宝看着一边絮絮叨叨哄着她,一边温柔为她上药的将离,心中一片柔软,她按下满腔心事,闭口不提祁安隅之事,她要自己弄清事情的真相,若凶手真是宋古,她要为爹娘洗去冤屈。若凶手是祁恒。
苏珍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狠厉,祁恒又如何,她一样杀之。
“凶案查得如何了?”
“找出一些线索,现在就看县令大人愿不愿意重新审案了。”
“莫急,不管何事都不会一蹴而成,还需慢慢来。”将离安抚好苏珍宝,转头鄙夷起秋县令来。
“唉!秋老头一辈子贪生怕死,活的战战兢兢,没意思,不过是个案子,连查都不敢查。”
“案件总会水落石出。”
师徒二人说起无头尸体的案子,听了一会墙角的青年收回手中的暗器,转身离去。
6. 妈宝女
苏珍宝东拉西扯地酝酿了好一会,刚想跟沈苏氏坦白去殓尸房的事,便听苏光宗阴阳怪气地道:“二婶,珍宝现在可了得了,她入夜要去衙门瞧那无头男尸哩!”
“甚么?”
苏珍宝看着沈苏氏震惊不解的模样,她的能言善辩在此刻全都消失不见,嘴唇嗡合了半晌最终只小声的喊了一声娘,“娘!”
沈苏氏眉头微动,勉强扯起嘴角对苏翠儿道:“翠儿,这天不早了你去安歇吧!光宗你也去安歇。”
打发走二人,灶房陷入一片寂静,苏珍宝上前抱着沈苏氏讨好的道:“娘~我只是想帮爹。”
沈苏氏抵挡不住苏珍宝的撒娇卖乖,叹息一声,爱怜的刮着苏珍宝的鼻子,柔声道:“娘晓得你是想帮你爹,可你一个女儿家怎能去那晦气之地,若让旁人知道了,你以后的日子如何过得。”
“娘,若想查清案情,那晦气之地总要有人去不是。”
“话虽如此,可他们那管你是查案还是验尸,他们只会觉得你沾染了殃气,日后说亲也会因此拿捏与你,我的乖宝,你听娘的话,莫要去那殓尸房,娘不想你日后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
沈苏氏说着便呜咽起来,苏珍宝轻叹一声,她用力抱着哭得伤心的沈苏氏,“娘,若我去了,娘会嫌弃我晦气吗?”
“你胡说什么,你怎能说这种话扎娘的心,娘疼你,护你都来不及,怎会嫌弃你。”
“娘,娘你真好。”苏珍宝窝在沈苏氏怀里,安心的道:“世人如何评说,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娘嫌不嫌弃我,既然娘都不嫌弃我,旁人如何说,干我何事。”
“你~娘知道你主意大,可珍宝你还小,你不懂这唾沫星子也是能淹死人的啊!”沈苏氏见说来说去,自己差点又被绕了进去,气的直戳苏珍宝额头。
“娘,若是三日后爹他们还是找不出凶手该如何?真要眼睁睁地看着爹挨板子吗?再者我只是去瞧瞧,若能帮的上忙,免去爹的皮肉之苦岂不是万幸。”
沈苏氏一怔,想起苏大勇的伤便泣不成声,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舍了那头她都揪心的疼,“我的珍宝啊!娘怎能舍得你去那晦气之地。”
苏珍宝抬手轻轻拭去沈苏氏的眼泪,声音轻柔地安抚着,“娘,我读了那许多书,总要有些用处的不是?再者我也喜欢查案,我喜欢那个清清静静只追求真相的世界。”
苏珍宝认真的看着沈苏氏,两眼亮的惊人,“娘,你可还记得我少时跟着严夫子读书的那几年?”
“娘记得,那时你见邻舍的哥儿去读书,便闹着也要去。娘本以为你是闹着玩儿,没成想你日日惦记着去学堂。”
沈苏氏说着笑了起来,“娘想着女儿家读些书,能知理也是好的,便让你爹送你去私塾,谁知那严夫子迂腐得很,见你是小女娘便不愿收,还是你自己跟严夫子挣来的机会,这才让你扮作哥儿的模样读了几年书。”
苏珍宝轻笑一声道:“那时整个学堂里属我读书最好,可严夫子每每见着我就摇头叹息。我那时还小不懂严夫子为何总对我露出那副模样,便越发的下力气去读书,可我书读的越好,严夫子的叹息就越长。我那时真怕他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此驾鹤西去,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二人想起严夫子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苏珍宝忽的敛笑意,轻声道:“娘,后来我才得知严夫子叹息是因为可惜我不是男儿身,不能光明正大地读书,不能考取功名,不能为官做宰。我那时很是不忿,为何女子就不能考取功名,不能为官做宰,为此还跟严夫子辨了起来。”
沈苏氏轻抚苏珍宝的头,心中酸涩幽幽的道:“是啊!最后还给严夫子气病了,气的严夫子再不肯教你读书了。”
“那是严夫子没理,辨不过我才觉得羞愧难当,最后只得装病逃避。”
苏珍宝想起严夫子现在见到她还是那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便觉得小老头也忒爱记仇了,她下次碰到了定要再辨上一辨。
沈苏氏一下一下地抚着苏珍宝的长发,眼神有些恍惚,口中不自觉喃喃道:“是啊!我珍宝若是男儿,定会为官做宰,我若是男儿……”
“娘,我虽为女儿身,不能为官作宰,但我也不愿一辈子围着灶台转,娘,让我去试一试吧!万一呢,万一我能帮爹呢!”
沈苏氏看着苏珍宝亮的惊人的双眼,一时心神澎湃,曾几何时她也用这样的目光看过自己的父亲。
沈苏氏忆起她幼时想跟父亲学医,父亲一句传男不传女便回绝了她,那时父亲宁愿教那个没有血亲的继子,也不愿教她这个亲生的女儿。
苏珍宝此时的模样,与她那时何其地相像,沈苏氏想起那个自成婚起便被渐渐遗忘的闺名。
她父亲以佩兰为她取名,却不愿让她碰那些珍贵的佩兰,她不想她如珠如宝,珍爱疼惜的苏珍宝在嫁人后也失去她的名字。
沈佩兰擦干眼泪,笑道:“好,我珍宝想做的事娘都支持,珍宝只需放手去做,要是有那碎嘴的婆娘敢说三道四,娘定打的她们不敢张嘴说话。”
苏珍宝得到母亲的支持,喜极而泣,母女两又哭又笑,苏珍宝手忙脚乱的替沈佩兰拭去眼泪,促狭一笑,“娘,不用娘费力气去打,只要娘不把卤肉买给她们,她们的男人没有了下酒菜,自会教好她们不碎嘴。”
“对,对,还是我宝聪明,娘就这么办。”
灶房内的母女二人又哭又笑,这会儿都累了,苏珍宝依偎在沈佩兰怀中,头上有母亲温暖的手轻抚着,身边有烧得火红的炭火暖着,鼻尖萦绕着木材的清香,母女二人在这漫漫寒夜,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光。
灶房外本该安歇的苏翠儿与苏光宗,竖着耳朵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们听着灶房内的母女二人一会哭一会笑,这会儿又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苏翠儿艰难的直起身子,打着摆子挪动两条僵硬麻木地腿。
“喂!”苏光宗小声地喊着,“你去哪?不听了。”
苏翠儿回头凶狠地瞪了一眼苏光宗,也不管苏光宗能不能瞧见,咬牙往屋内挪动。
一阵冷风刮来,苏光宗打个哆嗦,见苏翠儿已艰难的挪进了屋,黑洞的小院只剩他一人,他的感官像是突然回归,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
苏光宗猛地站起身想要回房,可他忘了腿早已蹲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什么声音?”
苏珍宝竖耳听了一会,只听到风的呼啸声,“娘,想必是风把什么东西吹倒了,娘,我给你打水洗漱,夜深了该歇息了。”
“炊壶烫你当心着些,娘来打灯笼。”
屋内的母女二人说着行动起来,屋外的苏光宗咬着胳膊不敢呼痛,他像一条长虫一样在地上快速的蛄蛹着,生怕被屋内的母女二人瞧见。
天还未破晓苏珍宝的闺房便亮起了灯,她难得紧张得睡不着,她把那几本看了无数遍的仵作记事录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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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冤录又翻了出来,逐字逐句地认真看了起来。
“珍宝,用饭了。”苏翠儿的喊声传来,苏珍宝这才恍然,此时早已天光大亮,案上的油灯也已烧到了底,她站起身活动僵住的脖子笑道:“三姐,你何时起的,我都未听着。”
苏翠儿轻笑一声,走过来给苏珍宝揉捏僵硬的肩膀,“天破晓就醒了,我见你看书看得入了迷,便没扰你,看得怎么样了?”
“唉……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苏珍宝长长叹息一声。
苏翠儿好奇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说书看得再多,不亲自实践也没用啊!”
苏翠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走吧!该用饭了。”
二人走出厢房,便见苏大勇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房内走出。
“爹,您伤还未好,怎么起来了?”苏珍宝快走两步,上前小心的扶着苏大勇,苏翠儿有些害怕这个不常见的二伯,丢下一句“我去帮二伯娘盛饭。”便跑了出去。
苏大勇轻拍苏珍宝的手,目光骄傲又怜惜地看着她,“珍宝,你想去殓尸房的事,你娘都跟我说了。”
“爹。”苏珍宝急促地叫了一声,有些紧张的看着苏大勇。
“哈哈哈哈……”苏大勇忽地大笑起来,直到扯得伤口生疼才止住大笑。
苏珍宝不解地看着苏大勇,“爹为何发笑。”
“爹高兴啊!人人都惋惜我苏大勇没有儿子,可我珍宝比他们儿子还有本事,就是拿十个儿子来我也不换。”
苏珍宝瞬间笑眯了眼,她两眼弯弯喜滋滋的看着苏大勇,“爹,您同意我去殓尸房了?”
“同意,爹不光同意,爹还要亲自带你去。”
“真的吗?爹你真好,不过……”苏珍宝看了眼苏大勇身后,“爹还受着伤。”
“爹没事,别说就这点皮肉之伤,便是断了腿,爹该当值还得当值,再者,县令大人可没允我休沐。”
“爹~”苏珍宝心疼的看着苏大勇。
苏大勇轻拍苏珍宝脑袋,“爹没事,爹等会就带你去衙门,不过珍宝爹跟你打个商量。”
“怎么了爹?”
“爹带你去衙门,你须得换身衣裳才能去。”
“我晓得了的爹,我换身窄袖短袄,便宜行事。”
“嗯~”苏大勇摇头,“我们珍宝需得换一件男儿装,就像小时读书那般。”
苏珍宝眼神一暗,后又笑了起来,“我知道了爹。”
苏大勇看着苏珍宝耷拉着双肩,心中酸涩,却还是笑道:“我珍宝长得这般好看,可不能便宜了衙门里那群臭小子,珍宝等会不光要穿男儿装,我还让你娘给你梳男儿的发饰,再把眉毛画粗,这样他们就看不出你是女儿家,便不会打你的主意了,爹还想多留珍宝几年哩,珍宝可怪爹?”
“爹,我想一辈子留在爹娘身边。”
“那可不行,珍宝不成亲,等爹娘老了,谁来陪珍宝。”
“我不要,我就陪着爹娘。”
“好好好,陪着爹娘。”
苏大勇看着再次眉开眼笑的苏珍宝,心中松下一口气,昨儿晚上佩兰跟他聊了珍宝的想法,他听着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欣慰苏珍宝的懂事,也心疼苏珍宝的懂事,他不愿把女儿困于灶台之间,可也不愿意女儿被恶语所伤,只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来。
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7. 女扮男装查案
用罢早饭,沈佩兰亲手帮苏珍宝换好她连夜改小的男装,又把苏珍宝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挽成一个圆髻塞入灰兔皮的浑脱帽中。
细眉描粗,白嫩的小脸用眉粉擦黑,沈佩兰左右打量一番,满意地拍拍手道:“得亏珍宝才十四,若是再大些张开了,便不像小儿郎了。”
苏珍宝摸着黑色的粗布交领长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仿佛又回到幼时的读书时光。
苏珍宝站起身转了个圈,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苏翠兰,“三姐,好看吗?”
“呵呵~”苏翠儿嘴角抽搐,在沈佩兰的目光逼迫下,点头如捣蒜,“好看,好看。”
“耀祖好了吗?你饼子叔来接了。”苏大勇在门外喊了一声,苏珍宝一怔,愣愣地看着沈佩兰,“娘,我是耀祖?”
“是啊!”沈佩兰憋笑,一本正经道:“你爹说了你既穿了男装,便起个哥儿的名字,要是再叫你珍宝,岂不露馅?”
苏珍宝闻言点头赞同,“有道理。”
几人走了出去,苏珍宝看了眼大门旁靠着的苏光宗,回头看着沈佩兰认真的道:“娘,就不能起个好听些,文雅些的名字么?”
“怎么,叫耀祖委屈你了?”还没等沈佩兰说话,苏光宗就炸毛起来。
苏珍宝无奈,也不想节外生枝,回头对苏光宗呲牙一笑,“呵呵,不委屈,光宗耀祖,一听这名就晓得咱俩是亲兄弟。”
苏光宗一抖,站直了身体,眼睛瞪的溜圆,脸上似笑非笑的扭曲的,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苏珍宝。
苏珍宝懒得去看苏光宗一言难尽的表情,告别了沈佩兰与苏翠儿直径上了门外的马车,马车声渐远,苏光宗猛打一个哆嗦,口中喃喃,“是委屈了,不过,委屈的是我。”
马车内麦饼子的嘴角抽了又抽,苏珍宝关切地询问,“饼子叔,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抽了可要去寻个郎中看看。”
苏珍宝不问还好,一问麦饼子抽风似的狂笑起来。
“哈哈哈……嗝!”麦饼子在苏大勇杀人的目光中停止了狂笑,他尴尬地搓搓手道:“呵呵,不用,不用,我没事就是受了些寒,冻的,冻的。”
“那怎么得了?脸都冻抽了,还是寻个郎中看看吧!”
麦饼子躲开苏珍宝真挚的目光,打着哈哈道:“叔真没事,揉揉就好。”
苏珍宝无语地看着麦饼子抖着肩,用力的揉搓着脸,那脸皮都快揉破了也没停止。
苏珍宝眉头微动,她其实在麦饼子狂笑时,便已经猜出他脸为何抽搐了。她想到出门时苏光宗的反应,再加上麦饼子完全避开她的视线,她心中已经了然。
“哼!不就比平常黑了些吗?有什么好笑的,我虽没看铜镜,但我相信我娘的手艺。再者三姐都说好看了,能丑到哪去?”
苏珍宝心中不满的嘀咕着,眼见麦饼子,憋笑快憋的抽过去了,苏珍宝坏心眼的往他跟前凑凑,“叔,我看你脸抽的厉害了,要不我给你扎几针。”
“啥?你还会扎针?你带针了?”
“不会啊!”苏珍宝说着拿出了,别在袖袋里的绣花针,“叔,我虽没给人扎过针,但穴位图我都背下来了,我可以给你试一试。”
“呵呵,不用,不用。”
马车到了衙门,几人下车从东边的小门进入,苏大勇不放心的叮嘱道:“等会看着害怕就出来,别勉强自己。”
“爹,我晓得了,有爹跟着我,我不怕。”
“好,爹陪着你。”
殓尸房内,无头尸体放在简易的木板上,上面盖着白色得麻布,苏珍宝跟着苏大勇进入时,许老头早已等得不耐烦。
“怎么才来?”徐老头呛了一声,见苏大勇拄着拐杖,撇了撇嘴到底没再说了,毕竟案子查不出,他这个仵作也有责任。
他上下打量着苏珍宝,哐当一声把手中的工具箱扔在地上,吐了口唾沫冷哼道:“你们是溜我老头子玩吧?就这又黑又丑的小子他能看出什么?”
“看出看不出,先看了再说。”苏珍宝冷着脸回了一句,她实在不喜许仵作的做派。
苏珍宝弯腰抱起地上的工具箱,小心的放置在一旁的空木板上,她虽一句话没说,许仵作却觉得老脸火辣辣的疼。
“先看了再说是吧!”许仵作冷笑,“那就来看看吧!”
许仵作说着一把扯下尸体上的白粗布,无头尸体赤裸裸的露在众人眼前。
苏大勇下意识的挡在苏珍宝面前,黑着脸大吼了一声,“许老头,你过了。”
“爹。”苏珍宝轻喊一声,她看着苏大勇的眼睛坚定的道:“爹,我没事,我不怕。”
苏珍宝走上前,拾起地上的白粗布搭在男尸的腰腹部,她一声不吭地开始翻看尸体。
“尸身发现时,是何种状况?”
苏珍宝抬头看着许仵作,许仵作冷哼一声,双手环胸竟走到一旁坐下,双眼一闭打起呼噜来。
苏大勇摇头,示意苏珍宝别搭理许老头,他抬手招来麦饼子,小声耳语了一番,麦饼子点头转身出去。
闭眼装睡的许老头冷哼一声,他倒要看看,没有他的指导,这个毛头小子能检查出什么来。
苏珍宝看着苏大勇的动作,心中了然,站在一旁不再出声,殓尸房内一时没了声响,许老头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分别站在两旁的人,心中得意,打个哈欠一股酒臭味喷了出来。
苏珍宝皱眉,默默的把口中藏着的生姜又咬下一块。
殓尸官来时,许老头正打着呼噜睡的香,他皱眉看了眼许老头,无声的看向苏大勇。
苏大勇指着苏珍宝道:“这是我刚过继的儿子,苏耀祖,他自小跟他外祖父学医,对验尸一道也精通些,这凶案再不破,我等都要吃挂落了。”
殓尸官眉头微动,半点废话也无,上前打开册子,三两下研好墨,淡淡地道:“开始吧!”
“尸身发现时,是何状况?”
“寅时末在雪中发现,尸身成跪姿跪于大街,身前结冰二尺有余,身后无冰,手脚都有绳缚的痕迹,尸体表面没有殴打外伤,也没有刀伤,唯一至死的伤是颈脖,我们推断他当时是被绑了手脚,跪缚在地,凶手往他身前泼水,把他活活冻死了。”
苏珍宝按了下尸体的胳膊,皮肤干巴,没有丝毫弹性,“冻死?我看不然。”
“为何?”
“活人被冻死,身体内有血流动,皮肤会呈鲜红色,化冻后皮肤会恢复弹性,可这具尸身呈灰白色,皮肤干巴没有弹性,像是一只用盐巴腌过的腊鸡,显然他体内没有了血才会如此。”
殓尸官提笔想了一下,低头刷刷地记录着。
“既不是冻死,为何此人在被杀时完全没有挣扎?”苏大勇忍不住问出一直疑惑的问题。
苏珍宝细细翻看尸体的手指,眉头紧锁:“一个清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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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被袭击,定会挣扎反击,这尸身手腕有捆绑的痕迹,印迹整齐且浅,这表示,凶手在捆绑时并未捆死,既没有捆死也不怕反击逃跑……”
“定是尸身被捆绑时早已昏迷。”殓尸官接过话道。
苏珍宝点头,“能被割下头颅,都不知挣扎,这是昏迷到何种程度?”
“这是被喂了蒙汗药?”苏大勇道。
“少量的蒙汗药只能使人麻木,在剧痛下还是会清醒。”苏珍宝说着抬头对苏大勇问道:“爹,大量的蒙汗药很容易买到吗?”
殓尸官疑惑的看了眼苏珍宝道:“自是不可能,能做蒙汗药的药材都掌控在官府与正经医馆手中,且都是少量,若要大量只有军中才有。”
“军中若有大量麻药不明不白的不知去向,想来早就秘密查了下来,也不会让这尸身还躺在这县衙,不过也不能如此武断就一定是军中的麻药,饼子叔劳烦你跑一趟城中的各家药铺,看看那家药铺近来卖出过麻药或是能做出麻药的草药。”
麦饼子闻言带着几个衙役,往城中的几家药铺找去。
苏大勇想了想道:“县令大人若要配合查找东西,定会派我等去找,可近来除了这尸身并无其他差事。”
“既不是蒙汗药,难不成是毒害?”一旁睡着的许仵作不知何时停止了打鼾,也不知他听了多久,此时听几人讨论便插嘴问了出来。
苏珍宝下意识地接过话:“不是毒害,洗冤录中记载,中毒而亡者面色青黑,唇卷发疱,舌缩或烂肿微出……”
苏珍宝话还未说完,许仵作便道:“那定是中毒而亡,凶手为了掩饰这一点,才把他头割了下来。”
苏珍宝这才看了许仵作一眼,她微微摇头,“不是中毒。”她抬起尸体的手,“尸身手指灰白,指甲也无色,若是中毒指甲尖会发黑。”
“不是中毒,说那些……”许仵作话说到一半,见众人都看他,讪讪地住了嘴。
苏珍宝道:“若是排除蒙汗药与中毒,能使人沉睡没有痛觉的就只剩酒了。”
殓尸官道:“酒?不可能,若是醉酒定是喝了几大坛才会醉死过去,可这尸体腹部狭瘪,不像是有东西的样子。”
“若是在他死后,凶手把他腹中的酒水挤了出来呢?”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殓尸官点头,低头写了几笔又道:“凶手既然把他杀害了,又放空了腹中的酒水,为何还要把他冰冻?”
“可能是凶手太过谨慎,他怕腹内的酒水没有排干净,再加上人死后体内会产生腐败之气,即便没有饮酒也会腹大如鼓,到时也会有酒气溢出,不过这些都是猜测,还需等各位差役从医馆内回来才能确定。”
苏珍宝说着看着许仵作:“我翻不动尸体。”
许仵作闻言想要呛声,又见殓尸官在,只好上前给尸体翻个身。
“好书法。”苏珍宝赞叹一声,尸体背后的字如游龙走蛇,一看就是笔力深厚之人所刻。
“有意思,如此好的书法在这宁远县却从未听闻,更何况是一个能写一笔好字,力气又大,还会雕刻的人,这种身兼多种的高人,在宁远县内却默默无闻,这不应该呀!”
“若是一个读书人,就算没有考取功名,就凭这一手字也该名声在外,若不是读书人有钱又有闲他又为何用如此手法去杀一个人,找几个地痞流氓打死岂不是更快更干净?”
“嘶~这是……”
8. 秋县令行贿
“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眼花了。”苏珍宝眯着眼看着尸体背后的字,她刚才恍惚间看那个“誅”字,好像有些变形,变形的都不像诛字了,可等她细看下却并未发现有何不妥。
“珍……呸!”麦饼子从外跑回来累的上气不接下气,险些叫错了苏珍宝男装的名字,“耀祖,城里两处大药铺,十五处小药铺兄弟们都去问过了,这几日没有、没有人买麻药,往前一个月也没人买麻药。”
苏珍宝长舒一口气,“麻药也被排除,现在便只剩醉酒了!”
“可是要去各大酒楼,客栈,饭馆问问。”麦饼子询问。
“暂时不用。”苏珍宝摇头,“宁远县大大小小卖酒的店少说也有几十家,宁远县外的酒肆就更多了。临近年跟这大户人家宴客的多,采购的酒水自然也多,还有为了过年囤酒的人家,就是平常百姓家这寒冬也会买些烈酒暖身子,若一家一家去查耗时太多,人力也不够。”
“那该如何?”众人刚看到些希望,又要破灭,想到那粗长包着铁皮还带着细细密密倒勾的木杖,几人头皮一麻,竟眼巴巴的看向苏珍宝。
就连那看不上苏珍宝的许仵作,也腆着脸看向她,实在是县令给的时间不多了。
苏珍宝盯着尸体上的字,幽幽的道:“既然酒水不好查,那就换个容易的方向查。”
“查何处?”
“查字。”
“字?”
“读书人都知晓,想要写出一手好字,不只是要每天不间断练习,还要有好的字帖可以临摹。这人行的是草书,草书的特点便是笔画连绵,形态自由。”
“你们看这字,笔势雄健沉稳,字形矫健多姿,仿若龙蛇舞动。写字之人定是个心志坚定,沉稳内敛之人,这才能写出如此的好字,既有狂草的洒脱又暗含沉稳。”
殓尸房内的几人齐齐伸头去看,本还觉得潦草凌乱的字迹,经过苏珍宝的解说,突然就感受到字的美感。
苏珍宝看着面前的几人,这几人都不像是对书法有过研究之人,这狂草好看是好看,就是一般人认不出,她眉头一皱,“当初验尸时,是哪位大人看出这写的是何字。”
几人面面相觑,齐齐看向许仵作,许仵作双眼一瞪,粗声粗气的道:“看我做甚?我连字都不识得,怎会知道这是什么草书狂书的。”
“是啊!”麦饼子接过话,“我当时以为这就是乱划的刀伤。”
苏大勇回想了一下当日的情形,他那日从家赶到衙门时,天还未亮,衙门里上至县令,下至门子,当值不当值的都被召了回来。
县衙门前闹哄哄的一片,当时众人都嫌晦气,不愿去抬尸体,苏大勇刚到便被推上去同许仵作抬尸,当时不知谁喊了一句,“这尸体后背竟有血字,快把雪擦掉看看是何字?”
苏大勇下意识的便照做了,他把雪擦掉时有火把凑近,他记得自己第一眼并没看出那是字,有人在他耳边念叨着,“背信弃义者,诛之。”
他再看那字时,便觉得就是那几个字,苏大勇想到此,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猛地看向苏珍宝。
苏珍宝一直在观察几人的表情,苏大勇看向她时,她一眼便看出其中的惊慌后怕。
苏珍宝微微摇头,示意苏大勇先不要说话,她自己话锋一转又接着道:“这人的字已有属于他的风骨,想要练好这一笔字,是经年累月之事,所以写字之人定是一个中年男子,这个男子还有一手好刀工,这才能在皮肉上刻画得这般行云流水。”
苏珍宝说到此,脑中隐隐有个念头,一晃而过,她闭眼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刀工,腕力,雕刻,我想到了。”
苏珍宝喜道:“去城中寻那些会雕刻的木匠,石匠,请他们来衙门认字。”
“你这小兄弟,连我都知晓这做雕工的师傅都是不识字的,你找他们来认字这不是笑话吗?”许仵作酒醒了,脑子也清明了,早就后悔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这会见苏珍宝要请雕工来,忙把自己知晓的事一一告知。
“我自是知晓他们不识字,要的就是他们不识字。”
“为何不找书生,找什么雕刻师父?”麦饼子不解地问。
苏珍宝神秘一笑,摇头不再多言,只让他们去寻雕刻师傅回来。
此时正值午时,大街上人来人往,酒楼,茶肆人满为患。
这几日因无头尸体的事本就闹得沸沸扬扬,早些时候那些衙役又大张旗鼓地去查药铺,好些人都跟着去看了热闹,衙役查了半晌一无所获,也引来了不少人的哄笑。
这回见衙役又开始找那些雕工师傅,更是引的众人跟随一片喧哗。
宁远县最大的酒楼——至和酒楼。
至和酒楼内那本该在县衙指挥的县令大人,此时伏低作小的讨好着上坐的青年。
秋县令双手举着白玉酒杯,躬身讨好的道:“下官听闻世子爷即日启程,敬备菲酌于此,谢世子爷垂赐。”
祁安隅一手搭在圈椅的靠背上,一手转着酒杯,眼睛看着窗外,懒散的道:“起吧!”
“谢世子爷。”秋县令抬头激动又谄媚的看着祁安隅,他没想到让他吃了几回闭门羹的祁安隅,竟在即将启程之际应了他的宴请。
秋县令站在下手,举着玉箸为祁安隅布菜,青竹上前一步挡开秋县令的手,他眼皮下垂,用余光撇着秋县令,语气傲慢的道:“我家爷只吃我亲手布的菜。”
青竹在亲手二字上加重了音调,秋县令一怔,讪讪的放下玉箸尴尬的笑道:“是下官唐突了世子爷。”
祁安隅不语,搭在椅背上的手指轻点。
秋县令见此便颤颤巍巍的坐在下手,他摸着袖袋里温润细腻的金丝楠木盒,巴掌大的小木盒秋县令摸的心都在滴血。
他深呼好几口气才拿出木盒,双手举着木盒道:“宁远县贫瘠,无甚好物,盒中暖玉虽不值钱,却是下官的一片真心,还望世子爷不弃。”
祁安隅不语,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青竹双手抱胸冷笑一声,秋县令无法只得把木盒放于桌上。
祁安隅不接话,可秋县令的戏还要唱下去,他长长叹息了一声,“唉……下官离京已有二十载有余,对京中人事日夜思念,今日有幸得以面见世子爷,下官心中甚是欢喜,欢喜的都忘了京中的规矩。”
“二十载有余?”祁安隅收回望向楼下的视线,定定的看着秋县令。
秋县令被祁安隅清凌凌的目光看得心中缩瑟,他忽地觉得自己那些想法在祁安隅的目光下,都无处遁形。
“是啊!”秋县令硬着头皮苦笑一声,他实在等不及了,好不容易遇到个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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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错过这一次,不知还能不能等到下一次,“下官是圣德十年,圣上亲点的进士,那年圣上派下官去往寧河为官,下官泪别圣上,心中依依不舍…………”
“咚咚咚……”跳跃的上楼声打断了秋县令的煽情,秋县令一噎,心中暗恼,可他也顾不得去想为何他包下的二楼还会有外人上来。
秋县令本想接着煽情,那知刚张开嘴,还没说出话来,又被隔壁的说话声打断。
“卫兄,你听说了吗?那日县衙门口跪着的尸体,身后刻了一行字。”
“呲……夏兄,你消息未免太搪塞了些,当日发现尸体不过半个时辰我便已知晓此事,你现下拿来说是何意?”
“卫兄,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今日传来消息,说那尸体背后的字出自大家之手。”
“大家?夏兄你莫不是逗愚兄玩呢?那个大家会把自己的字刻在一具尸体身上。”
“卫兄~亏我得知此消息,便匆忙的来寻你,你竟不信我,不过有一点卫兄猜对了,那尸体上的字是大家的字不假,可这刻字之人却不是大家。唔~也不能说不是大家,是个雕刻大家。”
“哈哈哈…………”
“哈哈哈…………”
隔壁二人轻浮大笑,秋县令脸黑如墨,他愤然起身想要去赶人,却被青竹按着肩膀按回椅子上,秋县令不知祁安隅是何意,在这大冬天里竟汗湿了后背。
这时隔壁又传来说话声,“卫兄难道不想一睹为快?”
“呵!管他是什么大家小家,刻在尸体上的字,就算是大家的字又如何?”
“哎~卫兄此言差矣!听说那狂草写得颇有风骨,现在这城中可是人人都想目睹那字,这能被刻在尸体上的狂草到底是何模样,难道卫兄就不想先一步目睹?”
“这~夏兄你很会说话啊!这谁的字我不感兴趣,可你要说人人都想看,那我可就来兴致了,走,今日我就带你一块亲眼去瞧瞧那狂草到底有多狂。”
“唉~卫兄不是我不想去看,是那尸体在衙门内放着,我等还未有功名如何进得去衙门!”
“小看你卫兄了不是?县令的幼孙秋高升可是我拜把子的好兄弟,只要我吱一声,整个县衙,我想去哪就去哪。”
“卫兄~失敬失敬,是愚弟眼拙,竟没瞧出卫兄还有如此大的本事,那愚弟便却之不恭了。”
“哈哈哈,走走走,去瞧瞧那字有何了不起之处。”
隔壁的卫兄,夏兄携手扬长而去,留下他们的县令大人,冷汗连连跌跪在地。
“咚~”白玉酒杯不轻不重地磕在桌子上,秋县令一抖,顾不得脸面,连滚带爬地滚到了祁安隅的腿边,抱着祁安隅的脚就哭,“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啊,下官真不知那等贱民为何口出狂言,下官从未听孙儿提起此人,那贱民满嘴狂悖之论,下官定会把他打入牢中,让他永世不得科考。”
祁安隅轻弹衣袍,像是没听见,隔壁两个少年的狂悖之言,漫不经心的提起先前的话题,“秋大人,你才说你已离京二十载有余了可对?”
“是,是,下官已离京二十载有余。”秋县令不知祁安隅到底是何意,他想求饶又见祁安隅面色平平,心中一时拿捏不定。
“做了二十载的县令,可真够久啊!”祁安隅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声。
9. 丑小子
“下官任职期间兢兢业业,如霆如雷,不敢有半分疏忽,可下官不知犯了何错?竟被从寧河贬到此地,宁远县偏远苦寒,下官已在此地任职十载有余。”
秋县令越说越苦涩,说到最后竟委屈的如孩童般嚎啕大哭起来。
秋县令回想自己的一生,出生贫苦好不容易在四十五岁那年考取了功名,还被分配至寧河那等富裕之地为官,本以为自此便是青云直上鹏程万里。
谁知三年任期一满,便被发配到了穷县,穷县便穷县罢!好歹是个风光秀丽之地,可被发配到穷县只是个开始,十年间他被发配三次,最后一次到了这穷苦寒冷之地,一待就是十载有余。
“秋大人这是做何?”祁安隅起身扶起秋县令,“秋大人这年纪与我祖父一般大,哭成这样真让人不忍心啊!”
祁安隅伸手要过青竹的手帕,胡乱地在秋县令脸上一通乱抹,抹完嫌弃的丢在脚下,“青竹,走吧!我们也去瞧瞧那到底是何字。”
祁安隅踩着手帕与秋县令擦肩而过。
秋县令愣愣的出神,祁安隅不按常理的出牌,让他一时猜不透他到底是何意,他一把捡起地上沾满鼻子眼泪的手帕,宝贝似的踹入怀中追了出去。
等秋县令追至门外,祁安隅的马车已缓缓启动,秋县令猛拍大腿,他的暖玉忘记拿了,秋县令看着远去的那车,一咬牙回头找暖玉去了。
“少爷,明儿就要走了,何必费工夫来赴宴。”青竹递上温热的手帕。
祁安隅接过手帕认真仔细的一根一根擦拭着手指,等手擦干净了随手把手帕丢进盆中,“无聊,逗趣罢了!这些拿去烧了。”
“是少爷。”青竹低头为祁安隅戴好配饰,心疼的道:“少爷,你何必为了躲郡主跑来这苦寒之地,郡主不过是想早些抱上……”
“多嘴,本世子可是领了圣命,护送吴刺史到此上任,怎么到你嘴里就成躲人?”
“那吴刺史早已送到,为何要来沧州底下的小县城受苦。”
祁安隅轻敲青竹的脑袋,笑骂道:“你如今胆子肥了,竟还管起爷的事来,本少爷出门游历不行啊?还有刚才那两个人,好好去查一查,我不信这秋县令糊涂到行贿还敢大张旗鼓,一天天的正事不干,竟盯着爷的那点破事了。”
“怎么就是破事了,那可是少爷的终身大事,是郡主……”青竹被祁安隅瞪的一噎,嘟囔道:“是,少爷,我这就安排人去查。”
祁安隅到衙门时,秋县令也才从马上滚下来,他顾不得先一步进去查看,忙整理好自己的官帽,小跑到祁安隅车前恭候着。
等祁安隅踩着踏蹬下车时,秋县令一阵恍惚,一会子功夫不见,祁安隅已从头到脚换了一身。
秋县令看着祁安隅穿着比上一套更加华丽的衣裳,暗暗咋舌,忙弓腰相迎。
殓尸房内一片嬉闹喧哗,苏珍宝皱眉看着面前几个指手画脚的公子哥,她没想到还没等来凶手,先等来这些二世祖,这些人不光对着尸体指指点点,还对着她们父女二人评头论足。
苏珍宝低着头靠墙站着,心中不断地安抚着自己,“不能冲动,不能冲动,就当是被狗骂了,这些二世祖我惹不起,不能给爹娘招祸。”
重复几遍后,苏珍宝再看那几个公子哥对着尸体大放厥词时,已经能做到心如止水了。
“这字果然不错,有大家风范。”
“是极,是极,只是可惜了,如此好的字竟刻在一具尸体上。”
“不可惜,有何可惜,若是秋兄喜欢,我便让这仵作把这这层皮剥下来,制成独一无二人皮字送给秋兄。”
“当真?”傻白甜的秋高升闻言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竟跃跃欲试的看着尸体,还伸手去扯苏珍宝,那意思竟是想让苏珍宝当场给他制作。
“胡闹!”一声怒吼从门外传来,几个公子哥被打扰了雅兴,正欲发火便见他们的好兄弟秋高升面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祖、祖父。”
秋县令目睹了自己的幼孙与那口出狂言之人称兄道弟,只觉得头上的乌纱帽岌岌可危,结果这逆子竟还想要那人皮字,秋县令现在觉得一家老小能保住性命,便是祖上积了德,“来人啊!把这几个擅闯衙门的狂妄之徒,全部押入大牢。”
秋县令话一出,几个衙役就上来押人,刚才还肆意笑闹的公子哥们,这会儿像个鹌鹑似的,缩紧了脖子。
不知是谁扯了下秋高升,秋高升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混乱,伸手拦了起来,“祖父不要啊!他们都是我……”
“逆子,你给我闭嘴。”秋县令涨红着脸,一把掌扇在秋高升的脸上,见秋高升竟还想说话,一时气恼掏出怀里的帕子塞入了秋高升的嘴中,“把这个逆子也给我押入牢中。”
秋高升被黏黏糊糊还带着一丝咸味的帕子堵住了嘴,他刚想去扯帕子,双肩就被压住,最后只能呜呜哇哇的被压了下去。
等衙役把那几个大放厥词的公子哥押了出去,秋县令这才擦着冷汗赔罪,“让大人受惊了。”
“无妨。”祁安隅轻笑一声,眼神戏谑的看着秋县令,“你这幼孙倒真像个幼子。”
“这~是下官教导无方,下官羞愧。”秋县令又羞又恼,脸色涨得通红,一转头看见站在尸体边的苏珍宝,顿时像是找到了出气口。
“来人啊!还有一个胆大妄为的狂徒,给我上板子。”
“扑通~”苏大勇一把扯过苏珍宝跪下,“大人,此人是小人的儿子,他是来验尸的。”
“儿子?你何时有了个儿子?”秋县令或许真的是老糊涂了,或是安逸的太久了,他竟没问罪于苏大勇。
没问他为何带孩子来衙门重地,也没问为何让一个无关的少年去查如此重大的案件,他只惊讶于苏大勇何时多了个儿子!
“刚,刚过继的儿子,叫苏耀祖。”苏大勇结结巴巴,到底还是定了苏珍宝的身份。
“啧!你也算是有后了。”秋县令拍拍苏大勇的肩膀,转头去看苏珍宝,正好与龇牙咧嘴的苏珍宝对视上,秋县令拍苏大勇的手一顿,嘴角抽搐了一下,“有后就好,丑就丑点吧!”
“丑?”
苏珍宝脸一黑,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是个人见了她都说她丑,不对,爹娘与三姐没说她丑,不过就是黑了些,怎么就丑了。
“丑?我看看有多丑?”祁安隅自从进门就看了一处又一处好戏,心情正是不错的时候,这会儿又出现一个连秋县令这个老头都嫌丑的人,这让他也来了兴趣。
祁安隅看过去时,苏珍宝正跪在地上,头上的浑脱帽因为太大盖住了眉眼,祁安隅只看见地上跪着个看不见眉眼的黑黝黝,脏乎乎像是土狗似的小儿郎。
祁安隅挑眉弹了弹刚换好的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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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下帽子,抬起头来。”
苏珍宝闻言抬头从帽沿底下看祁安隅,祁安隅穿着黑色的大氅背着光站着,她仰头看过去时只模糊的看到一团高大黑影。
苏珍宝不明祁安隅是何意,但她也不愿摘帽,只得违心的道:“小的长的丑,退去帽子怕吓着大人。”
祁安隅轻笑一声,越发好奇起来,“丑,能有多丑?”
苏珍宝一怔,心中骂骂咧咧,嘴上恭恭敬敬的回道:“小人丑的不堪入目。”
“不堪入目?本少爷还未瞧过不堪入目之人,你把帽子摘了,让本少爷好好看看。”
苏珍宝气结,她脸上虽涂了眉粉,可脖后没涂,若是脱了帽子露馅了就不好了,可不给这脑子有疾的少爷看,想来他定会越发的好奇,到时再强制让人来摘她的帽子……
苏珍宝想到此,抬手把风貌往上推了推,露出了藏在帽子中的眉眼。
“住手!不准摘下帽子。”祁安隅捂着眼睛猛地扭过头,他后悔了,他就不应该太过好奇,丑的不堪入目的人到底长何样,“实在太丑了,果然不堪入目。”
苏珍宝呆呆的跪在地上,双手无措的放下,不用摘下帽子,她本该高兴了,可被人说丑也不是一件很值得她高兴的事情。
她今天被说丑了无数次,她只当是哪几人不习惯她突然变黑,才如此说,没想到,她是真丑。
苏珍宝转头可怜巴巴的看向苏大勇,苏大勇抬手给苏珍宝戴好帽子,小声安抚了句,“不丑。”
“啧!真是父不嫌儿丑,青竹,走吧!我要回去洗洗眼睛,实在是太丑了,我怕晚上要做噩梦了。”
“少爷,您看看那字?”青竹扯住了要走的祁安隅,出声提醒。
祁安隅眉头轻皱,回头看向尸体,他猛地握紧拳头,瞳孔骤然放大,心脏瞬间停止跳动,那一笔一划的狂草像是利刃般割开了他尘封的记忆,祁安隅后退一步,心脏恢复了跳动,心痛却密密麻麻的蔓延开来。
秋县令见祁安隅面色沉沉地看着尸体背上的字,这时他才想起来,自从案发到现在他还没亲眼看过被害人。
秋县令有些心虚的看了眼祁安隅,便把目光投向尸体的背后。
“嘶~”这一看秋县令猛地倒抽一口冷气,他往前小走两步靠近尸体,混浊的老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狂草,他用目光描绘着字体,却还是不敢相信的喃喃自语,“不应该啊!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祁安隅眼珠微颤,他不动声色的把目光投向秋县令的后脑,目光深沉冰冷,“秋大人可是看出了什么。”
秋县令一怔,醒过神来,这才察觉失言了,他哆哆嗦嗦的转过身,做出一副夸张的样子,不断地夸着字好看,“大人,这一笔狂草果然是好字,好字啊?”
“是吗?”
“是,是,是好字。”秋县令回完话,退至祁安隅身后,他面色难看地低垂着头,宽袍中的藏着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秋县令第一次后悔自己太过轻视了此案。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眼那字,那熟悉的笔锋走势,宛若游龙般的肆意洒脱却在一笔一划中带令人心安的沉着与笃定。
那是他曾经临摹无数次的字,那是早已消失十年之久的字,可这字竟出现在了他的管辖之地,还是一具尸体的身上。
“秋大人,我倒是觉得你知晓此字出自何人之手。”
10. 谁是凶手
随着祁安隅话落,殓尸房内落针可闻,空气仿佛被凝结成冰,苏珍宝父女二人相视一眼,敏锐地嗅到危险的气息,二人跪地默契的埋头,努力的缩小自己的存在。
秋县令掐着手心控制着袖中不断颤抖的手,顶着祁安隅如淬了冰的目光,不合时宜的挤出一丝笑来,“大人说笑了,这个字迹下官从未见过,怎会识得。”
祁安隅瞳孔微震,一动不动的盯着秋县令,此时的祁安隅收起了刚才嬉笑怒骂,优哉游哉的模样,愤怒与悲伤撕扯着他的理智。
他看着死者背上的狂草,眼前浮现出他幼时被父亲带着去找萧穆的情形,他父亲与萧穆一文一武却是至交好友,他从幼时起便常常被父亲偷带着去找萧穆拜师学艺。
昔日的种种就像昨日的事,可下一瞬血色模糊了他的眼睛,祁安隅眼眶湿润,他冷笑一声。
“好一个从未见过,好一个不识得,当年萧伯伯的一片好心算是喂了狗。”他说着上前一步,一脚踹在秋县令膝盖上,身上散发着迫人的气势,那是勋贵人家自小养出的矜贵。
“大人!”苏大勇惊呼一声,挣扎着起身想去扶秋县令。
秋县令瘫坐在地,对着苏大勇微微摇头,他原先不知祁安隅是何意,便只能咬死不识得曾经的沧州刺史,他的恩人萧穆,萧刺史的笔迹。
如今听祁安隅称萧刺史为萧伯伯,他虽被踹了一脚,心中却松下一口气。
祁安隅听到苏大勇的惊呼,眼神狠厉地看了过来,此时的他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他忽的眼神顿住,大步走上前,揪着苏珍宝的衣领把她从地上扯了起来。
还未等苏珍宝反应过来,她便被甩到死者旁边,祁安隅冷声道:“你爹说你会验尸查案,本世子限你今日找出凶手,否则……”
祁安隅顿了一下,目光扫向挣扎起身的苏大勇,“擅闯衙门重地者,笞四十,带领者罪加一等笞五十,你们父子二人有窥探公务之嫌,则杖一百,流放至边疆。”
“大人,大人饶命。”苏大勇扑通一声跪下,膝行至祁安隅面前,“大人,犬子只是来查案,绝没有窥探公务之意,大人若要罚,便罚我吧!”
苏大勇说着便砰砰地磕起头来。
苏珍宝心中一痛,顾不得多想三两步上前一把抱住磕头的苏大勇,“爹,爹你还有伤在身,你别磕了,爹。”
苏大勇抬头看着苏珍宝,眼中闪过心疼与后悔,苏珍宝紧紧握着苏大勇的手,“爹,你信我,我一定能查出凶手的,你信我。”
正在这时,外间传来喧闹声,麦饼子带着城中的雕刻师父回来了。
“耀祖,你要的雕刻师父我给带回来了,我还带回一个可疑人物。”麦饼子人还未至,声音先传来,接着一个狼狈的中年男人便被推了进来。
麦饼子来的如此及时,苏珍宝心中一喜,忙扶起苏大勇,退至一边。
那男子踉跄地摔进来嘴上虽嚷着,眼睛却快速的扫视一圈,“你们抓错人了,我没有杀人,你们为何抓我?”
“呵呵,真是不打自招,我何时说过你杀人了?”麦饼子紧跟着进来,他看着殓尸房内的情景一愣,忙走到坐在地上的秋县令面前:“大人,发生了何时?”
“无事!”秋县令扶着麦饼子站起身,轻咳一声,他抚着胸看了祁安隅一眼,转头看向那从摔进来后便一直埋头跪趴在地的雕刻师父道:“来人啊!把犯人带去公堂。”
“大人饶命啊!小人冤枉啊!”那雕刻师父砰砰的磕着头,“大人,这衙役在城中到处抓捕雕刻师父,城中做雕刻的师傅无不人心惶惶,小人胆小怕事收拾包袱躲着些,有错吗?我何错之有?”
麦饼子见县令瞧着他,气恼的道:“我们可没抓人,我们那叫请人,我们请雕刻师傅来是来认字的,可从未说过一句与杀人凶手有关的话,是你自己心虚,不打自招。”
“你既说你没杀人,没杀人为何害怕,为何要跑?”
“大人不是小的要跑,是这衙役满城的抓人,小人不过是听说一时找不出凶手,便胡乱抓人来顶替,小人怕被顶替了凶手丢了性命,再害得一家老小性命,只能收拾包袱逃跑。”
麦饼子正欲反驳,苏珍宝上前笑道:“这位师傅,凶手早已伏法,不知你从何处听闻凶手还未抓到?”
“什么?”那师傅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眼秋县令,惊呼出声。
苏珍宝不顾众人诧异的眼神,上前扶起雕刻师父,带着他往尸体旁走,“这位师傅,想来你是听错了消息,这些衙役不过是请你们来瞧瞧雕工的。”
“是,是吗?”
“是啊!师傅,请看。”苏珍宝话落,猛地把雕刻师父推至尸体前。
“啊~”雕刻师父惊得大叫一声,回头便跑。
一直没出声的祁安隅抬腿就是一脚,那雕刻师父好死不死地摔在了无头尸体身上。
“啊~呕~”雕刻师傅手脚并用地从尸体上爬起,倒在一旁吐个天昏地暗。
酸臭味弥漫开来,祁安隅不动声色地挪动一步。
苏珍宝见此眉头一挑,上前挡住祁安隅的去路,“大人,你不是想知晓这书法是出自谁人之手吗?眼前这人或可为大人解惑。”
祁安隅眉头紧锁,轻瞥雕刻师父一眼,眉头锁得更紧了。
“大人,不如把此人带上正堂审问吧!”秋县令上前道。
祁安隅点头,绕过苏珍宝大步走了出去,走至门前道:“把这个丑小子与那尸体一并带上堂。”
苏珍宝看着被带着的雕刻师父,她眼睛微眯,视线在雕刻师父的背影与死者间来回看着。
“怎么了?”
“这个雕刻师父很有意思,他刚才进来时,第一反应就是快速的把屋内的几人看了一遍,他看向我们时眼神平静没有停顿,看向死者时眼神快速划过眼皮下垂似是闪躲,但他看向县令大人时,却是狠狠地瞪了一眼。”
“或是他害怕死人。”
“或许吧!麦叔,其他的雕刻师父呢?”
麦饼子往外看了一眼,“在外面呢!”
“麦叔,你把他们一个一个带进来,我有话要问。”
大堂内秋县令坐于正大光明牌匾下,两班衙役拿着水火棍立于两侧,祁安隅好整以暇地坐于师爷的位置,雕刻师父跪于堂下。
“砰!”惊堂木拍下,雕刻师傅猛地一抖,眼泪鼻涕齐出,“大人,我冤枉啊!”
“禁声!”
“威~武~”衙役以水火棍敲击地面,一时堂内一片肃穆。
这时苏珍宝与两名衙役带着无头尸体上堂,苏珍宝上前行礼,得到了应允便道:“死者姓名不详,年岁不祥,尸体发现于三日前的寅时。”
“死者发现时跪于西街,面朝衙门,已无头颅,身前结冰二尺有余,身后刻有背信弃义者诛之,伤口还在流血,四肢有捆绑的痕迹,痕迹整齐且浅。”
祁安隅闻言冷哼一声,“头颅既已割去,身前有结冰,整个人早已冻僵,何来的鲜血可流。”
苏珍宝看了祁安隅一眼,没有接话继续道:“死者身前虽结冰二尺有余,但死者却不是冻死。”
苏珍宝上前指着尸体道:“死者若是活着时被冻,定会留下冻伤的痕迹,可死者全身并无冻伤,死者皮肤灰白干瘪,没有弹性,显然是冻前就被放干了血,那背后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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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无稽之谈。”
秋县令没忍住问出了声,“那为何尸体发现时背后有血?”
苏珍宝示意许仵作给死者翻身,她上前用手扣下死者后背干掉的血痂,沾上提前准备的水,手指用力搓开血痂,放在鼻下轻嗅。
“这不是人血!”
“什么?不是人血?”
苏珍宝举着手指上的血痂,递给一边的许仵作闻,“人血腥甜带着铁锈味,此血痂已干了三日,沾水化开依然有一股腥骚味,这显然是动物的血。”
“好一个混淆视听。”祁安隅敲敲桌子道,“接着说。”
苏珍宝低头换下脏了的手套,暗暗的翻个白眼,“死者不是冻死,全身除了颈脖处和背后雕刻的伤口再无其它伤口,雕刻的伤口不足以放干一个人全身的血液,那只有颈处的这一处伤口了。”
“前面也提过,死者四肢有捆绑的印记,但印记整齐,且浅,这说明凶手在捆绑死者时并未用多大的力,诸位试想一下,如要割下一个壮年男子的头颅,且这个男子没有反抗,没有挣扎,要么就是该男子已经深度昏迷,要么就是该男子被割去头颅时头部已被重力敲击,以至于他没有反抗的能力,或者两者皆有。”
苏珍宝立于堂下,脸上没有丝毫俱意,她对着众人娓娓而谈,对着死者前后翻弄,眼中不光没有害怕,还隐隐带着兴奋,“假若死者欺骗了凶手,凶手这才在虐杀了死者后并他背后刻字,可他已经泄恨为何还要抛尸街头呢?”
“是啊!凶手泄愤杀了人,为何不掩埋?”秋县令道。
“钱师傅,你为何大费周折地把尸体运往衙门口?”苏珍宝突然话锋一转问向旁边跪在地上的雕刻师傅,钱师傅。
钱师傅跪在冰冷的地上,从苏珍宝讲述死者的死状开始,便止不住的颤抖,神情恍惚,苏珍宝在他耳边忽的问起,他还未醒过神便脱口而出,“自是他与狗官沆瀣一气……”
苏珍宝拱手后退一步,钱师傅此时也醒过神来,他猛地从地上跳起,脸色涨红的扑向苏珍宝,“竖子而敢血口喷人。”
苏珍宝侧身闪躲,钱师傅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凿子,挥手便往苏珍宝眼睛凿去。
这一变故发生得实在太快,众人还沉浸在案件中没有回过神来,便见钱师傅突然爆起扑向苏珍宝,锋利的凿子闪着寒光直逼苏珍宝的眼睛。
“珍宝!”苏大勇惊的目眦欲裂大呼出声,拖着伤体往前扑去,可是钱师傅的动作太快,已然来不及了。
苏珍宝反应极快的往后退去,却忘了脚边的床板,她被床板绊了一个趔趄,虽险险的躲过了凿子,却也拖住了她逃亡的脚步。
醒过神的衙役高举着水火棒,朝钱师傅后背打去,钱师傅被打倒在地,却一把拉住了苏珍宝的脚腕。
常年雕刻的大手犹如铁钳一般,死死地锁着苏珍宝的脚腕,苏珍宝被扯倒在地,她抬起另一条腿往钱师傅头上踹去,却被钱师傅的凿子凿中。
这时一阵风过,只听咔嚓一声,钱师傅嚎叫起来,紧紧锁着苏珍宝脚腕的手也已松开,苏珍宝不顾腿伤连滚带爬地往外爬去,直到苏大勇颤抖着紧紧的把她抱进怀中,苏珍宝这才急促的喘息起来。
钱师傅被压在重重水火棒下,还在抱着胳膊哭嚎着,祁安隅走上前看着苏大勇怀中的苏珍宝。
“怎么样?”
苏珍宝的手紧紧握着苏大勇的衣角,腿上的伤口疼的她止不住的颤抖,却还是摇头道:“没事。”
祁安隅拾起苏珍宝掉在地上的帽子,伸手给她戴好,指背不小心划过苏珍宝的脖颈,祁安隅一怔默默收回手轻咳一声,“青竹,去把李太医带过来。”
11. 苏珍宝断案
钱鲁再次被拖上堂时面色惨白,神情颓靡,下身被打得血肉模糊,殷红的血色沁透了他的衣袍。
苏珍宝也已包扎好伤口立于堂下,见钱鲁被拖了进来,虽心知他已无法伤人,却还是本能地哆嗦一下默默的挪远了些。
“大胆钱鲁堂前伤人,杖二十,以示惩戒,然,无头尸一案,与钱鲁有重大干系,还需再审。”秋县令拿起惊堂木重重拍下,“钱鲁,还不如实招来。”
钱鲁强撑着抬头嗤笑一声,“我是伤人不假,可我并未杀人。”
“你若未杀人,又为何恼羞成怒,暴起伤人?”
“是他血口喷人在先。”钱鲁恶狠狠地盯苏珍宝,忽地呲牙一笑,血水顺着下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着,“县令大人,衙门内没人了不成,竟让一个黄口小儿来断案。”
苏珍宝闻言面色一冷,坚定地迎着钱鲁吃人的目光,回看了过去,“若有能力者,何须在乎年岁大小,你说我血口喷人,我却道我没冤枉了你。”苏珍宝说着上前一步,双手抱拳行礼。
“大人,小人已梳理清楚了凶杀案的来龙去脉。”
秋县令看了眼祁安隅,见祁安隅点头才对着苏珍宝道:“既如此,你便说吧!也好让他死个明白。”
“是。”苏珍宝起身道:“我在上堂之前找了宁远县内与他交好的几个雕刻师傅。据那几个雕刻师傅交代,他们雕刻师会三不五时地聚在一起喝茶,并带上各自的得意之作互相欣赏。他们虽不通文墨,但雕刻的手势,下刀的轻重,刀尖的走向,各自的习惯,他们之间都了解一二。那几个师傅看了死者身后的字,一致确认那字出自钱鲁之手。”
钱鲁镇定地看着苏珍宝,讥笑道:“笑话,你都说我连字都不识得,我如何会知那字是何意,又为何要刻那字?我又有何理由把字刻在一个死人身上?”
苏珍宝闻言没有搭理钱鲁的质问,自顾自道:“钱鲁其人虽不通文墨,却痴迷书法,曾与友人炫耀他得到一副绝世好字,他私下苦苦临摹,还耗费半年之久刻了块挂牌送于友人,那块挂牌现下已被寻来。”
苏珍宝话落,下面的差役举着挂牌送于县令手上,那挂牌赫然刻着义字,那义字与死者背后的义字一般无二。
钱鲁看着挂牌眼神微微一凝,接着反驳道:“每月经我雕刻的挂牌,牌匾最少也有一手之数,现在就凭一个字,就认定我为杀人凶手,岂不是笑话。”
“一个字自是不能认定你为凶手,那这个呢?”
苏珍宝伸出一直缩在袖中的手,手中握着的正是钱鲁刺伤她的凿子。
“此前我观死者颈部,便发现死者那与头颅一起消失的四块颈椎骨是被完整卸下,我便一直想不通是用何种刀具才能在不破坏其它颈椎骨的同时还能取下头颅,直到我看见了这把凿子。”
“此物是为何用?”一直静观的祁安隅出声询问。
苏珍宝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此物为平凿,木匠也称其为穿心凿,此凿凿刃平整,刃宽寸许,锋利且坚硬,日常木匠会用锤子配以凿方孔,剔槽和切削。”
祁安隅听完,眉头轻皱,手指有节奏的敲着面前的桌子,“你是说他用凿子把人头凿下来的?”
苏珍宝点头,“我已确认过了,死者颈部的伤口与这凿子完全吻合。”
苏珍宝说着蹲下身,用手中的平凿对准死者地颈部,颈部凹槽的地方与平凿严丝合缝地对在了一起。
钱鲁见此瞳孔极缩,冷静的模样再难维持,再也忍不住咆哮出声,“用凿子的人何其多,你凭何说人是我杀的?”
“用凿子的人是多,可他们没有在衙役询问时急着逃跑,也没有碰巧得到那样一副容易辨认的好字。”苏珍宝说到此停顿一下,见钱鲁还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便接着道。
“我已询问了你家邻佑,半月前你与妻子大吵一架,妻子带着孩子连夜回了娘家,第二日天一亮,你那内兄便带着人上门把你打了一顿,后搬空家中财物扬长而去。这期间你与内兄对骂,言语中提到了三年前你内兄坑你银钱之事。”
钱鲁闻言脸色忽变,暴喝出声,“竖子,夫妻吵架乃是家常事,谁家夫妻不吵架,你爹娘在家不吵架吗!这也能作为罪证?”
苏珍宝轻叹一声,摇头道:“你不认罪也无妨,我已让人前往你岳家查探。”
钱鲁闻言呵呵的笑了起来,“那你可寻错了人,我那内兄已于六日前去邻县送酒去了,你如何能寻到人。”
苏珍宝闻言忽地一笑,“钱鲁,我有说死者是你内兄吗?”
苏珍宝此话一出,钱鲁浑身一颤,颓然跪地,他望着苏珍宝凄惨一笑,“我自问没有露出破绽,你是如何咬定我就是凶手,难道你就不怕冤枉错了人。”
苏珍宝摇头道:“在你出手伤我之前,我只是猜测。”
“猜测?”钱鲁一愣,随后大笑起来,笑声悲怆中带着释然,“也罢!自杀他那一刻起,我便晓得我这一生再也无法安然度日,我只是有一事不明。”
钱鲁说着环顾一周,眼中带着讥讽,“我想知晓你为何要帮这个不辨是非的贪官。”
苏珍宝眉心一跳,她皱眉看了眼神色愠怒的秋县令,语气平淡的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那为何我被贾义骗光家财走投无路来报官之时,却无人说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之事。”
钱鲁猩红着眼嘶吼着,他愤怒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
下首的差役二话不说,上前便举着水火棒对着钱鲁的后心捅去,钱鲁疼的嘶吼一声,挣扎几下终是挣脱不开衙役的水火棒。
秋县令见此忙抽出令签,掷于堂下,“凶犯钱鲁已认罪伏法,来人,把钱鲁压入大牢。”
“狗官,贾义是我杀的,可他的死跟你也脱不开关系,我杀他是被你们逼的,他死有余辜。”
“闭嘴!”秋县令在钱鲁提到贾义之名时,面色忽然大变,他猛地站起身咆哮道:“来人给我堵住他的嘴,钱鲁,你杀人便是杀人,岂容你在此攀扯诡辩!快把凶犯钱鲁带下去押入大牢。”
“慢着……”祁安隅似笑非笑地盯着秋县令,“县令大人就不想听听他为何杀人的么?”
“大人。”秋县令用力挤出一丝笑来,讨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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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钱鲁竟已认罪,不如押他下去,大人也坐了半日,怕是累了,我同大人去……”
“本官还不累。”
秋县令一怔,面色难看起来,祁安隅在此时用本官自称,就代表祁安隅要追究此案了。他想起祁安隅另一个身份,顿时冷汗涔涔。
不管是世子还是锦卫司的大人,他一个小小县令都惹不起,况且锦卫司可是圣上的耳目与利刃,若让祁安隅知道了自己的那些事,那他一家老小还有命活吗?
“大人。”秋县令看了看满堂的人,快步走至祁安隅身前,“大人,下官有些事需得同大人禀报。”
“秋大人,何事须得此时来报,此时不正在审钱鲁的案子吗?”
“这……”秋县令为难地左右看看,见祁安隅不愿给他面子,只得俯下身耳语道:“大人,下官这才想起来,那钱鲁口中的贾义曾给下官送过自家酿的酒水,他当时只道是感谢下官的,下官并未多想,便收了,其余的事下官真不知晓啊!”
祁安隅挑眉,玩味的笑道:“一些酒水罢了,不算什么东西,秋大人现下可以接着审案了么?”
秋县令听了祁安隅的话一怔,下一瞬便笑了起来,直起身道,:”好好好,有了大人的话,下官便放心往下查了,大人想听,我便让他说。”
“钱鲁,还不快快把整件案情,详细地与大人说个明白。”
钱鲁看着秋县令与祁安隅毫不避讳地谈笑,心中凄然,这些狗官,官官相护,他杀人弃尸于衙门前的做法果然没错,可惜没起到他预想的作用。
“三年前我内兄说望秋县有一批从关外来的上好木料,那批木料正好于我有大用,我便想亲自前往购买,谁知还没出门那个贱妇便声称头疼,闹腾着让我留在家中,我只得把全部身家交由内兄,让他帮我跑一趟,谁知……”钱鲁目露凶光,咬牙切齿的讲述着那一段往事。
“那贾义拿了我的钱,转头便不认了,我让那贱妇为我作证,她却道是我白日发梦,更本没有那回事,我便想着报官讨回银钱,可我连县令的面都没见着,便被打了出去。”
“我无法,只好吞这苦果,与那贱妇也凑合着过日子,可那贱妇却不是个安分的,她竟背着我偷人,贾义得知此事后不光带人打上门,还唆使那贱妇与我和离。”钱鲁说到此眼神微闪,眼中竟有泪流了出来。
“四日前,我心中烦闷便喝了些酒,回家途中正好遇见贾义拉着酒水从望秋县回来,我便把他哄回家中暗害了。”
“不对!”苏珍宝出声打断,“你不是说那贾义六日前去的望秋县,按着路程四日前他还在去往望秋县的路上,如何能回来?”
“呵呵……”钱鲁突然仰头畅快地笑了起来,笑罢!骂道:“活该贾义在那时遇到我,都是天意啊!”
“贾义不仁,做买卖也无信,他六日前去送酒水,才行至半路便遇见了留在望秋县的店小二,小二回来报信,贾义在望秋县买假酒被人告了,望秋县的县令正寻人逮捕他呢!”
“贾义当时一听便慌了神,只好带着酒水返了回来,我二人于路上碰见,他见我喝醉便讥讽于我,新仇加旧恨我便萌生了杀他的念头。”
12. 迷雾重重
傍晚寒风凛冽,酒气熏天的钱鲁被酒馆老板骂骂咧咧的轰出门外,他踉跄几步重重摔倒在酒馆门前。
迎面袭来的寒风,吹得他打了个激灵,原本被烈酒灼烧得五脏六腑也被寒风吹凉了下来,酒意顿时散去了大半。
钱鲁酒醒了些,见老板还在门前叫骂,顿觉失了颜面,含糊的回了句,“我这就回家找酒钱去。”
他一路踉踉跄跄,骂骂咧咧地往家走,在转弯处险些与迎面疾驰的马车撞上。
“哪来的醉鬼?走路不长眼啊?”车夫恶声厉斥,钱鲁狼狈得从地上爬起,忙不迭的弯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了。”
“呦!我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原来是你这个窝囊废。”一口浓痰啐于钱鲁面前。
钱鲁抬头一看,竟是内兄贾义端坐马车之上,一脸讥讽的看着他,手中的马鞭伴着辱骂声不断往他眼前戳。
钱鲁眼神一暗,那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轰然作响,他眼神晦暗不明的盯着马鞭,一抹诡异的血色从眼中泛起,一个疯狂得念头在他脑内翻涌。
钱鲁忽的笑出声,骂得正起劲得贾义一怔,心中没来由得慌了起来,他打了个冷战握紧手中得马鞭,骂了句见鬼了。
他调转马车想走,见钱鲁还在发笑,顿时怒火中烧,扬起马鞭重重的抽了过去,“疯子,要笑滚远点。”
“大哥别走啊!”钱鲁伸手一把抓住马鞭,“大哥夜色已晚,不如去妹婿家中共饮几杯。”
“喝什么喝,喝不死你,给老子撒开。”
“大哥,莺娘离家已有半月,妹婿想请大哥为我说和。”
“呸!就你这穷鬼样还想我妹子跟你过,做梦去吧!”贾义冷笑,忽的想起还没送出去的酒水,他看了眼喝的醉醺醺得钱鲁,顿时计上心来,跳下马车笑道:“想让我说和?行啊!把这车酒买下,我就同意帮你说和。”
钱鲁眉心一跳,心中得杀意更甚,他阴恻恻的咧嘴,“好啊!大哥,这车酒我买下了。”
“当真?”
“当真。”
“你假意买酒,实则动了杀心。”苏珍宝出声打断钱鲁的回忆,“你把他哄回家,借机灌醉了他?”
钱鲁低语,“是啊!”
“不对,你在说谎。”苏珍宝眉头紧蹙,“你才说贾义卖是假酒,假酒虽能醉人,却达不到醉死的程度。你是如何在他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动的手,贾义难道不会挣扎吗?”
钱鲁一怔眼神有些惊愕,他好似才想到这点,口中喃喃道:“是啊!假酒怎会醉死人。”
“那晚贾义喝了多少酒,你们喝的酒是同一坛酒吗?”苏珍宝追问。
钱鲁却魔怔了般,一直重复着,“明明是假酒,怎么就醉死了呢!”
苏珍宝见此,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
钱鲁像是丢了魂似地,眼神不聚焦的看着苏珍宝好一会儿才道:“贾义常年与酒水为伴,他早已是海量,那晚他只喝了一坛掺水的假酒就醉死了过去。”
苏珍宝闻言,眉头高高挑起,案情好似越来越复杂了,“贾义海量,一坛掺水的假酒怎会让他不省人事,你当时就没有起疑?”
“我以为是贾义良心发作,在假酒中混了坛真酒,这才喝一坛就醉。”钱鲁眼神开始涣散,浑身的戾气退去,此时苏珍宝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苏珍宝接着审问,“贾义醉后,你是如何残害于他?”
“我起先只是往他脖子上割了一刀,当时鲜血喷了我一脸,眼睛也被鲜血糊住了,我眼中疼痛的厉害就去外间找水冲洗,等我回来后……”
钱鲁说到此,脸上终是露出了惶恐之色,他那日被贾义的鲜血糊了一头一脸,他冲出去打了冷水冲洗了眼睛,脑子也被洗清醒了,他看着满盆的血水,开始害怕起来。
他慌忙进屋便见贾义早已倒在血泊中,地面也已被他的鲜血浸透,钱鲁因一时醉酒冲动杀了人,可人杀了他酒也醒了,他开始害怕后悔起来。
他哆哆嗦嗦上前去试探贾义的鼻息,却发现贾义早已咽气,钱鲁害怕的瘫软在地,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打更声,打更人的号子惊醒了钱鲁。
钱鲁就着昏黄的灯光,看着血泊中的贾义,还有那院中的一车假酒,想到给他戴绿帽子的妻子,还有被贾义骗走的银钱。
他突然就不怕了,钱鲁慢条斯理的起身,他找来心爱的凿子,铁锤,一下一下把贾义的头颅凿开,凿断。
他着魔了般抱起贾义的头,如同雕刻一块上好的木料,在贾义的头上雕刻起来,“明天我就把你的头送给县令大人,他一定会喜欢极了。”
“不,不行。”自言自语的钱鲁一把丢开贾义的头颅,头颅咕噜噜的滚入桌下,那少了眼皮的眼球直勾勾的盯着钱鲁。
钱鲁呵呵地低笑起来,“大哥,你不是厉害吗?你起来打我啊!哈哈哈哈……背信弃义者死有余辜,我是不会为你陪上性命的。”
钱鲁起身抱起贾义的头颅丢入院中的井内,井盖缓缓合上,他喃喃道:“可惜了我这一手好刀工。”
他忽地眼睛发亮,转身跑回屋内。
“你是因为此前的案子,才把贾义的尸体摆放在衙门门口?”
“是。”钱鲁瞪着血红的双眼,看着秋县令癫狂地大笑,“狗官,我这份大礼你可喜欢?哈哈哈……”
苏珍宝没管大怒的秋县令,皱眉询问,“那你把尸身冻住,只是为了故弄玄虚?”
“我不想死,我只能让这桩案子成为一桩迷案,这样既报了仇又能显出县衙的无能,或许还能引来沧州刺史,到时自有人为我宁远县百姓平冤。”
苏珍宝闻言心中叹息一声,她抬头看了眼黑脸的秋县令,退至一边。
“你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就让尸体冰冻二尺有余?”殓尸官出声询问。
苏珍宝抢先回道:“他在水中放了盐。”
“盐?”
“嗯,水中放入盐会让四周得温度迅速降低,况且本就是天寒地冻得冬日里,尸身冻得就更快了些。”
苏珍宝话落,钱鲁惊呼出声,“我没放盐,我只是把他倒掉在井口,不断地往他身上泼水。”
“没放盐?”苏珍宝皱眉,她走到死者身旁,拿起死者的手,掰开死者的手指,“你没放盐,那这指缝里的盐粒哪来的?”
验尸官闻言凑上前看,果然在死者指缝里发现了黄色的小颗粒,“你怎知是盐,不是糖?”
苏珍宝看着验尸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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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无语,在验尸官看过来时,淡淡道:“我尝了。”
“呕~”堂上不断传来干呕声。
苏珍宝挑眉看着干呕的祁安隅,心道:“恶心不死你,让你害我爹挨打,还想流放我爹。”
祁安隅干呕几声,脸色青青白白看都不愿再看苏珍宝一眼,猛灌两口茶水,咬牙问道:“本官只想知晓,那尸体背后的字你从何处得来?”
“字?”钱鲁想了想,“那字是我从一本残缺的字帖上临摹而来,至于字帖是我捡的。”
“捡的?”祁安隅坐在堂上听了半天,就为了寻到尸体背后狂草的来历,结果钱鲁一句话断了字帖的来历,还被苏珍宝恶心了一顿,祁安隅挥手抚开跟前的青竹,愤然离去。
秋县令见祁安隅离去,忙扔出令签高呼,“把凶犯压入大牢。”便追着祁安隅而去。
苏珍宝看着要被拖走的钱鲁,突然出声询问:“钱鲁,你为何要在贾义背后刻字,就算你不刻字依然能……气到县令。”
钱鲁淡然一笑,“我钱鲁窝囊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干件大事,虽不能明言是我做的,我却要我的得意之作公布于世。”
苏珍宝讶然,看着钱鲁离去的背影叹息一声,“行凶之人,被害之人,谁又比谁更可怜呢!”
案件虽破,可苏珍宝胸中却憋着一口气,贾义为何会轻易的就醉的不省人事,那水中的盐又是何人放的,那许多的盐又是哪来的,还有那让祁安隅与秋县令都为之失态的狂草,那又有何意?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层阴影,让人看不清,理不断,苏珍宝回头看着苏大勇,释然一笑,“爹,天晚了,该归家了。”
苏珍宝搀扶着苏大勇,父女二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回家去了。
“珍宝!”
“怎么了,爹?”
苏大勇一脸纠结地看着苏珍宝,“珍宝,你真尝了?”
苏珍宝一怔,咯咯笑了起来,“爹我没尝,我随口瞎说的,莫说是盐了,就是山珍海味只要摆在尸体上也不能吃啊!那可是有尸毒的。”
“那就好,那就好,爹还以为你真尝了。”
“爹~我又不傻。”
沈佩兰在家中焦急地等了一整天,眼见着天色已晚,苏大勇父女两还未归家,正急得坐立不安,苏家小院的木门便被推开了。
“娘~我们回来了!”
“哎!”沈佩兰应着声,迎了出去,刚出门便见苏珍宝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眼泪瞬间涌出,“这是怎么了,走时还好好的,怎么回来腿瘸了,苏大勇你是怎么看孩子的?”
“娘~我没事,就是受了点伤。”
这头的苏家小院一片温馨,沈佩兰对着苏珍宝嘘寒问暖,又是端水又是盛饭。
那头客栈中的祁安隅因为离世多年的萧穆,正焦躁难安,他想了想写了封信封好,唤来青竹吩咐道:“走最快的驿站送出去。”
青竹拿着信封出去了,走前叮嘱祁安隅别忘了用饭,祁安隅看着桌上备好的饭菜,突觉得恶心不已,口中咕噜着暗骂了一句,“小混蛋。”
夜已深,今日对于秋县令来说是胆战心惊的一日,他好不容易吃了口茶歇息一会,他那老妻又哭骂着找来了。
13. 报应!
“你个老不死的,你把我乖孙弄哪去了?你还我乖孙。”秋县令妻子余氏人还未进门,声音便传了进来。
秋县令闻声回头看去,只见他那老妻拖着臃肿的身子撞开了门,咚咚咚的朝他跑来,身上的肥肉随着她的跑动一颤一颤的往外荡漾着,肥厚的巴掌直扑秋县令后心,“砰!砰!砰~”
巨痛传来,秋县令的呼吸一窒,心肝儿都随着巴掌抖了起来,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就此升天。
“泼妇。”秋县令一把挥开妻子的手,捂着胸口用力的喘息,疼的惨白的脸好一会儿才恢复血色。
秋县令看了眼坐在地上涕泗横流的余氏,他眼前浮现出一抹纤细温婉的身影。秋县令叹息一声,心中止不住地后悔,他就不该为了钱财弃了家中的发妻,娶了这个泼妇。
“闹什么闹,你也不瞧瞧你多大年纪了,还这般模样,也不怕小辈们瞧了笑话你,高升如今这样都是被你宠坏的,没有你宠着他岂会说出那等狂悖之言。”
“我就一个孙儿,我多疼疼怎么了?你倒是儿孙满堂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心疼,你不心疼我心疼,你快让人把高升给我放出来,要不然今儿跟你没完。”余氏说着顺势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不过折腾了两下子就把自己弄的气喘吁吁,蓬头垢面,脸上的肥肉泛着油光,又和眼泪鼻涕糊作一团。
秋县令看了一眼嫌弃地撇过脸去,他长叹一声,本想喊人来放了秋高升,可想到祁安隅白日的嘲讽之言,脸一黑怒道:“你喜欢闹便闹吧!那个孽障不知悔改,我是不会放他出来的。”
秋县令说完,袖子一甩往前院去了,余氏在地上扑腾着哭嚎一会,见秋县令没有回来,对着门外的丫头骂道:“不长眼睛的贱痞子,还不快扶本夫人起来。”
门外的两个小丫头低着头哆哆嗦嗦进来,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余氏从地上扯起来,余氏拍拍身上的浮灰,一脸凶狠地讥笑一声,“老不死的,害死了我儿,又想害我孙儿,有本事就别回房睡。”
秋县令带着一肚子的怒气去了前院书房,书房里放着重要文书,平日里秋县令不在书房过夜,书房里也是不放火盆的。
今日审了半日案子本就疲累,又被那无知蠢妇闹了一通,秋县令这会儿又饿又累,再加上书房里冷的跟冰库似的,秋县令心中恼怒,唤来人上了火盆,又端上热乎的饭菜,吃完饭洗漱一番,不过戌时秋县令便息了烛火上床睡去。
第二日天色大亮,早已过了平日起床的时辰,秋县令还未唤人进去送水,贴身伺候的小厮在外敲了好几回门也没人应声,心中正焦躁不安,余氏又叫骂着找来了。
“老不死的,你倒是会享福,高床软枕地睡着,让我乖孙待在那黑牢里过夜,你怎么能安心睡得着。”
余氏一路上骂骂咧咧,一点也不在乎她这模样是否会影响秋县令的官威,走至书房门外见秋县令的小厮还站在门口等着,啐了一口,抬脚踹开了门。
“老不死的,你倒是睡得安心,你让我乖孙在牢里挨饿受冻,我也不会让你的孙子好过,若你还不快让人放了我乖孙,你就等着我折腾你的儿孙吧!”余氏说着一脚踢翻熄灭的火盆。
秋县令睡在床上,厚厚的棉被盖住了他的口鼻,任由余氏骂破天,他也一动不动。
余氏见此恼恨不已,一个用力把秋县令扯到了床边,秋县令被扯趴在床边一动不动,余氏心中怒火更盛,双手并用去拉扯秋县令。
跟进来的小厮见此,上前阻拦,“夫人,夫人息怒。”
“滚!”余氏回头就是一脚,踹翻了小厮,“不长眼的狗东西,连我也敢拦了,我看你是皮痒了。”
“扑通~”趴在床沿的秋县令滚下了床,余氏这时才注意到秋县令的不对,她忙上前查看,只见秋县令面色苍白,紧闭着眼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老不死的,快起来,你装什么装,快起来!”余氏喊了几声,见秋县令不动,这才害怕起来,她费力地蹲下身去摸秋县令的手,秋县令的手冰凉僵硬。
余氏慌的手一松,张嘴就想骂,眼泪却先落下来,她嘴唇嗡合好一会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来,“秋慕青,你给我起来,你别装了,我不怨你了,你给我起来。”
贴身小厮见此,慌忙上前试探秋县令的鼻息,这一试小厮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慌忙爬起来往外跑。
不一会儿小厮就带着县丞,主簿,典史一群人来到了书房,余氏还坐在地上,眼泪无声的流着。
县丞三两步走上前,伸手去试探秋县令的鼻息,两三息后又去试探秋县令的脉搏,好一会儿他脸色难看的收回手,对着众人摇摇头。
“这~这怎会如此!”
“县令大人昨儿还好好的,怎会一夜之间就……”
“县令大人平日并无灾痛,怎会突然离去。”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一县之令突然离去,他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今只能往上报。”
“可是总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不是!”
“这~”几人对视,又默默移开视线,他们谁都不想担责。
“昨日来听审的大人不知有没有启程,不如把他找来。”
“那可是锦卫司的大人,岂是我等能请来的!”
“那你说怎么办?要不你接手县令大人的后事!”典史没好气的怼的主簿一句。
眼见两人又要斗起来,县丞咳了一声,“去请试试吧!一面派人往沧州送信,一面去请大人。”
众人闻言,四下散开各干各的事去。
客栈里祁安隅一行,早已收拾好行礼,只等到了时辰就出发,这时青竹来报,“爷,出事了。”
“何事?”
“秋县令,昨夜没了!”
祁安隅一顿,放下茶盏扭头看着青竹,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你说谁没了?”
“秋县令,秋慕青大人。”
“哐当~”圆凳被带翻在地,祁安隅往外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怎么死的。”
“来人说昨儿晚上用了晚饭就睡了,睡前还好好的,今儿早上去叫门,一直没人应声,直到秋大人妻子把门踹开,这才发现秋大人不对劲,上前查看秋大人已经没了气息。”
祁安隅闻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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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躁的敲了敲桌子,想了想道:“昨儿让你去查那两个人,查的怎么样了?”
“回爷的话,那个叫卫文州的书生是当地乡绅的儿子,虽胸无点墨,却酷爱交友,为人最是会审时度势,圆滑得很,从他身上并未查出什么,倒是那个夏廷进。”
青竹说到此,眉头紧锁,“爷,那个夏廷进原是京都人士,幼时失了双亲特来投奔亲戚,可怪就怪在他家亲戚也是在他来之后,才在此地安家。”
“那个夏廷进听闻学识不错,可他却从未参加过一场科举,平时为人恭敬有礼,从未做过出格之事,后面的事因为时间太短,属下还没能查出。”
“呵!一个小小的宁远县还真是卧虎藏龙。”祁安隅抬脚往外走去,“东西卸下吧!我看我是走不了了。”
青竹闻言一怔,猛地一拍脑袋,苦哈哈地跟了上去,“爷,马上要过年了,郡主可是来信催我们回去了。”
“催也无用,这事都寻到你家爷,我头上来了,爷岂有退缩之理,对了把昨日那个丫头也寻来。”
“丫头!”青竹蹙眉想了想,追问道:“爷,什么丫头,我往何处去寻。”
“就是昨日那个查案特别厉害的黑脸小子。”祁安隅笑着说完凳上了马车,马车前坐着的带刀侍卫轻扬缰绳,马儿哒哒的小跑起来。
“黑脸小子?丫头?”青竹琢磨了一会,恍然大悟转身去寻人去了。
“你说找我?”苏珍宝看着门外的青竹,细眉轻蹙,“你谁啊?”
青竹看着肤色白嫩的苏珍宝,再回想昨日苏珍宝那副黑丑的模样,没忍住轻笑出声。
见苏珍宝虎着脸拧眉看着他,青竹轻咳一声,“苏姑娘,昨日我们才见过,你忘啦!”
苏珍宝脸一黑,她就知道那个祁安隅没安好心,说什么让太医给她看伤,结果那太医来了,不急着看伤,先是给她切脉,切完左手切右手,切完脉又细细的盯着她看,原来是早看出她不对劲来。
“你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你。”苏珍宝气呼呼地道。她打算来个抵死不认,反正案子已经破了,她也无需再去衙门,县太爷见不着她,要不了几日就把她忘了,到时也不会治苏大勇一个欺瞒之罪。
“苏姑娘说笑了,昨日苏姑娘审那钱鲁的英姿青竹还记得呢,且我家爷还在衙门等着姑娘呢!”
“什么?去衙门?”苏珍宝惊呼,心中暗自嘀咕,“我不就恶心他一下,有必要这么斤斤计较,一个大男人也忒小气了些。”
青竹道:“衙门又有案子了,需得姑娘去一趟。”
苏珍宝闻言回头看向苏大勇,苏大勇摇头,他今日没去衙门,也不知衙门发生了何事。
青竹见苏家父女茫然的神情,好心解释道:“苏衙役还不知道吧!秋县令于昨夜去了。”
“什么?”苏大勇惊的一下站起了身,不顾伤口的疼痛,丢下拐杖快走到青竹跟前,紧握着青竹胳膊不断的确认着:“大人去了?怎么会去了,昨日不还好好的。”
青竹轻巧地挣开了苏大勇的钳制:“是,死得太过蹊跷,我家爷让我请苏姑娘前去瞧瞧。”
14. 死因
苏珍宝再次出现在衙门时,还是一副男儿装的打扮,她随着青竹进了衙门后院书房。
秋县令的书房在一座单独的院内,一溜排的五间坐北朝南的大瓦房,从大门进入一眼便能看见坐在正中间的祁安隅。
其余衙内大小官员按品级坐于两旁,见苏珍宝提着仵作的箱子进来,县丞皱眉略有些惊讶地看过来,正想说些什么便听典史笑了一声道:“面白无须,一介小儿如何会仵作的营生?”
苏珍宝眉心微动,看了眼生的面黑粗犷的典史,拱手道:“小的却有不足之处,还望大人指点。”
“你~”
“咚咚~”祁安隅轻敲桌面,打断典史的话,对苏珍宝道:“秋大人在里间的寝房,你且去看看。”
苏珍宝上前拱手作揖,“小人苏耀祖见过诸位大人。”礼罢,方转身步入里间。
刚走至书房里间,苏珍宝便皱起了眉头,里间地面布满了深浅不一,杂乱的黑脚印。
看着歪倒在一旁的碳盆,碳盆内还有余灰,再想到外面那群大人鞋帮上的黑灰,苏珍宝便知这脚印从何而来。
低低的抽泣声拉回了苏珍宝的视线,她往内走了两步,见一肥胖的妇人瘫坐在地,口中喃喃不知在说些什么。
从后看去妇人头发凌乱,金簪歪在一边,要坠不坠,深紫的绸面长裙一半坐于身下,一半扑在地面,黑白的碳灰把长裙染上一块块斑驳的印记。
苏珍宝走至跟前,提起妇人铺在地面的长裙抖去浮灰,那妇人怔怔的坐着,好似没有感觉,口中不断重复着,“秋慕青,你负我一生,尚未偿还,你凭何死在我前头,你给我起来。”
苏珍宝轻叹一声,心中戚戚,弯腰柔声道:“夫人,小人奉命前来验看县令大人死因,还望夫人节哀。”
县令夫人一愣,混浊的眼珠好半响才转动着看向苏珍宝,她怔怔的看了苏珍宝好一会儿,在听到验尸二字时霍的清醒过来,哀嚎一声,扑倒在秋县令身上哭道,“老爷啊!你负我一生,债未偿还,何以先我而去!你起来,你给我起来~”
外间众人闻声,纷纷站起身来,县丞进内出言劝解,见无用,便唤来仆役道:“去几个人把夫人扶出去。”
几个家仆应声,鱼贯而入,拉的拉扯的扯,好不容易才把县令夫人带出去。
等众人都出去了,苏珍宝看着更加凌乱的寝房,轻叹一声,打开箱子穿戴好一应事物,对许仵作点点头,便上前验查起来。
苏珍宝先退去秋县令的里衣,仔细验查身上并未发现明显得伤口破皮之处。又以白醋擦拭全身,不一会儿后心处便显出几个凌乱青紫的手印,根据手印大小,与击打的痕迹来看……像是县令夫人所打。
又除去发髻细查头颅,头颅上并未发现血点刃物,“大人瞳散而未浑浊,角膜干燥,由此可见亡不过四个时辰。”
苏珍宝一边验查,一边口述,验尸官低头刷刷的记录着。
苏珍宝拿出素绢擦拭县令鼻孔,鼻中有少许黑灰,打开嘴巴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苏珍宝屏住呼吸,将素绢缠于手上,探入嘴内细细擦拭,素绢拿出上面并无异物,口中也并无出血点,无刃物。
耳后,颈间均未发现伤口,轻按腹部,腹部鼓胀,疑是昨晚用的晚饭还未消化完。
“大人昨晚几时用饭,用得可多?”苏珍宝抬头问向一旁专门伺候县令大人的仆役。
那仆役闻言懦懦的上前道:“大人昨晚酉时用的饭,因着胃口不好,比平常还少用了些。”
苏珍宝闻言点头,“大人平日用饭快吗?”
“大人注重养生,平日用饭讲究细嚼慢咽,吃饭也只吃个八九分饱。”
苏珍宝了然点头,转而又问:“大人昨晚几时就寝。”
“用罢晚饭喝了盏茶,大人便说累了,小的打来水,大人洗漱后便入睡了,睡时才刚戌时一刻。”
“平日只吃八九分饱,昨日又比平日吃得少些,用完饭一盏茶的工夫便洗漱睡去。”苏珍宝想了想道:“大人夜间可有起夜?”
“昨夜并未起夜。”
“睡前喝了茶,又并未起夜,这表示大人在前半夜便去了。”苏珍宝说着算了下时辰。
“大人戌时一刻入睡,卯时末发现大人已去世,这中间有六个时辰,按照大人瞳孔扩散的程度,和腹中还未消化完的食物来推算。”
苏珍宝说到此又问:“大人昨晚晚饭用了些什么?”
仆役想了想道:“用了萝卜羊肉汤,清炖野鸡,白菜豆腐,并两碟小咸菜。”
“大人虽用得少,却都是些大荤之物,再加上大人年事已高不好克化,由此可推算大人于亥时末,子时初去的。”苏珍宝说完接着验查。
手脚指甲缝内并无异物,指甲尖的部位有些泛红,苏珍宝皱眉,一个一个地看着死者的指尖,小指与无名指甲颜色缨红,其余三个手指指甲只有指甲边缘处可看出一些缨红。
她看了眼地上的碳盆,又去复检秋县令的面部,秋县令肤色本就不白,面上看不出什么,嘴唇倒是还有些红色,却让人很容易忽视。
翻开眼睑,眼睑缨红,苏珍宝唤来许仵作帮忙搬动秋县令的尸身,果然在后腰处发现了一片红色的水泡。
“大人像是中毒而亡。”
“中毒?是有人下毒?”县丞大人有些惊讶地追问。
“非也,凶手乃是这盆炭火。”
众人闻言看向火盆,苏珍宝道:“县令大人眼睑处,嘴唇,指甲皆呈缨红色,此乃碳气之毒,古谓之‘瘴疠’之兆。”
苏珍宝起身轻点屋内的几扇窗,“我来时便闻屋内还有未散去的炭火味,寝房内门窗俱紧闭,且从里插着。密闭一室炭火炽燃,则气郁结,令人昏厥而亡。”
典史闻言点头道:“此等状况年年皆有,我等冬日烧炭常会有头晕,恶心之感。”
“便是如此。”苏珍宝点头应道,她突的一顿惊道:“非也!大人之状,似毒非毒,这其中还有些蹊跷。”
典史的话点醒了苏珍宝,她这才察觉到蹊跷之处。
“噢!为何如此说?”众人不解,望向苏珍宝。
苏珍宝皱眉,她虽推翻了此前的结论,可还未想透蹊跷之处,“方才典史大人说,中毒时会出现头晕,恶心等状况。县令大人虽睡着了,但他也会出现头晕,恶心等不适之感。他若没睡沉必定会起床自救或唤人来开窗。”
“或许是县令大人,睡得太死了呢!”
“也有这种可能,但是就算一个人睡死了,他在窒息地情况下,还是会下意识的去抓挠,抽搐,或是二便失禁,可县令大人身上并无抓挠的痕迹,且尸身僵硬,仍保持着睡前的姿势。”
“你才说大县令大人是上半夜死的,这都过去几个时辰了,就算是正常死亡,尸体也早已发僵。”一直未出声的主簿道。
苏珍宝闻言点头,“小人的意思是县令大人或许在中毒前就已昏厥,这才使得他在呼吸不顺时,没有反应。翻身、抓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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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动,这些动作都没有,这表明县令大人在中毒前就已昏厥。”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黑脸的典史不耐地问:“你到底会不会查?一会说县令大人是中碳毒而亡。一会又推翻了自己说的话,如此前后不一,反复诡辩,这可不是…………”
“住嘴!”典史话还未说完,县丞出言打断,典史不服气的看去,县丞对典史使了个眼色,示意苏珍宝是祁安隅带来的人。
典史这才发觉自己失言了,他看了眼面色不虞的祁安隅,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你接着说。”祁安隅看了眼典史淡淡道。
苏珍宝接着道:“刚才听仆役言明,县令大人日常注重养生,身体并无大疾,他为何会在短短的时辰内,陷入深度昏厥呢?”
“你的意思是有人对秋县令下了药?”祁安隅思索一番道。
苏珍宝点头,霍的她想起了什么,苏珍宝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
苏珍宝看了一眼祁安隅,“大人可还记得昨日那钱鲁供称,贾义仅饮一坛,便醉卧了不醒?”
祁安隅闻言,若有所思,“你是说这两个案子,许是同一人所为?”
苏珍宝摇头,“我只是觉得这两个案子有些相似之处。”
“那钱鲁昨日不是被抓起来了吗?他如何害的我们大人,他人现在还在牢中呢!”县丞道。
“真正的凶手不是钱鲁。”苏珍宝回了一句,便觉失言,又道:“如此说也不对,钱鲁是杀害贾义的凶手,但他却不是杀害大人的凶手,这背后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搅弄风云。”
众人闻言,无不脊背发凉,“苏公子为何断定还有一人?”县丞又问。
“大人,昨日那钱鲁供称贾义只饮一壶假酒,便醉卧不醒,钱鲁说到此处时,他自己也觉荒谬,这其中因由他也不知,而县令大人昨夜于梦中陷入昏迷,可见他与那贾义一样,是在不知不觉中中的招。”
“且,我没说凶手为同一人,只觉得贾义饮酒昏厥与县令大人睡梦中昏厥很是相似。”
县丞闻言道:“多派几个人四处找找,看看可有可疑之人,可疑之物。”
“等等。”苏珍宝出言阻止。
“大人,那些下人也不懂如何辨别,还是莫要乱走的好,他们走的地方越多,越是难寻。”
县丞闻言眉头微动,道:“也可。”
苏珍宝行礼道:“还请大人派人守好县令大人的尸身,切勿让他人靠近。”
“我亲自去各处查看。”苏珍宝说着便走至窗边,几扇窗都合得严严实实,且窗都是从屋内栓紧的,窗户纸并无破损,细查了窗缝并无磨损,也无烟熏火燎的痕迹。
打开窗往外看了一眼,外头是前院,前院空荡荡的一片,只有低矮的灌木,且窗边,地面并没有任何印记,也无任何脚印,干净的像是刚打扫完。
“今日院内可有洒扫?”
“大人还未起,并未洒扫。”
苏珍宝闻眉头轻蹙,这时一阵寒风吹来,灌木丛上的枯叶被风吹着幽幽的飘至窗下,苏珍宝盯着枯叶心中已明了,她转身往院外走去。
南窗下的长廊是青石砖铺设而成,青石砖的地面除了刚吹过来的落叶再无其他。
苏珍宝顺着长廊一路看去,连个脚印也无,她眉头紧锁,思索一番看向了书房。
书房内摆满了卷宗,长条的书案上也是如此,苏珍宝先去检查了几扇窗,依然一无所获。
15. 还未修
苏珍宝盯着秋县令的书案,书案上摆放着还未批改的文书,因文书涉及多面,苏珍宝让人请来县丞。
“大人,小人需查县令大人书案,因文书众多,以防文书有失,还请大人看着小人翻看。”
苏珍宝对县丞毕恭毕敬,让县丞颇为开怀,不再阻拦,“小心着些翻找,莫弄乱了。”
“是。”苏珍宝应着,便开始翻找,文书,税册,账簿,这些上面除了批改的痕迹再无其他。
苏珍宝收拾好书案,忽的发觉砚台下不知何时压着纸张,她拿过砚台,翻开纸张一道鲜红的避邪咒画于纸上。
“这是~”县丞伸手拿过纸张,看着上面的鲜红,“这是何物?”
“避、邪、咒!”
辟邪咒的再次出现让此前的案件再次浮现出来。也让宁远县再次沸腾。
不管是画符咒的慧仁大师,还是尸去棺空的宋老太爷,或是一直未破案的宋威,还有那正在充建的东街,每一样都让人津津乐道,如此离奇之事越传越远。
“可寻到慧仁大师的踪迹?”
负责追踪调查的差役道:“无一丝踪迹,消失的干干净净,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怎会如此,一个人活于世间,纵是他生在深山中依然会有痕迹,怎会消失的如此干净。”苏珍宝眉头紧锁,案件越来越复杂了。
公堂之上,祁安隅先后提审了县令夫人,家中仆役,秋县令长子,以及刚从牢中放出的秋高升。
“如此说来,秋县令死时,你们都不在场。”祁安隅看向苏珍宝,“苏仵作,你觉得这是一起密室杀人案么?”
苏珍宝快速回想秋县令房内布置,“大人,秋县令之死看似密室杀人却不然。”
“虽门窗紧闭,窗上没有利刃翘起的痕迹,也无任何手印,脚印以及燃烧的印记,可却不似密室杀人,因寝房外被人特地清扫过。”
“且书案上还放置一道避邪咒,刚才那仆役口供,昨晚县令大人并未去案前批阅。夜间也无人值守,谁也不知县令大人入睡后到今早这段时辰有无人来过。”
祁安隅思索一番,轻叩惊堂木,公堂之上一片鸦雀无声。他扫过下放跪着的几人,最后目光落在秋高升身上。
“秋高升,本官听闻你与宋家宋鸿颇有几分交情,不知是也不是?”
秋高升自从放出来,忽闻昨儿还把他关入大牢的爷爷,今儿就不在了,整个人都在恍惚中,刚才提审时也是结结巴巴,翻来覆去说不好话儿。
这会儿祁安隅有问到他,秋高升怔愣一会才道:“宋老爷喜好书画,我亦喜欢,我俩曾为一幅画起过争执,不过后来我佩服宋老爷为人,便与他交好,日常一起赏画,喝酒,大人我们只是伤画喝酒,从未做过出格之事。”
祁安隅闻言,可有可无的点点头,忽问:“你可有把家事说于宋鸿听,或是宋鸿可有向你打探过秋县令之事?”
秋高升目光闪躲,结结巴巴道:“没,没说过。”
秋高升那心虚的模样,一看便知在说谎,祁安隅冷笑一声,重重拍下惊堂木,吓的秋高升一抖。
祁安隅还未问话,一直默不作声的秋夫人护住了秋高升,“大人,高升还是孩子,他不懂事,纵然被那宋鸿套去了话也不是他的错啊!都是那宋鸿太过狡黠。”
“呵~”祁安隅冷笑一声,“秋夫人,秋县令可是你丈夫!”
秋夫人闻言一抖,面上闪过挣扎之色,好半响咬牙道:“秋慕青虽是我夫不错!可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当年为了我家赢钱抛妻弃子,娶了我后又不愿真心相待,埋怨于我,后又害死我儿我早就恨他入骨,如此狠毒之人死了便死了,他还想要我孙儿给他陪葬他想得美。”
秋夫人猝不及防的爆出家事,堂上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毕竟秋县令刚死,谁也不好,再说他如何?
“秋夫人,无人让你孙儿陪葬,只是想问那宋红可有从秋高升之处套出什么话来?毕竟昨日秋大人发怒,也是因那宋鸿,秋夫人护孙心切,可也莫要错放了杀人凶手。”苏珍宝上前劝道。
“当真不让我若陪命?”
“秋县令是秋高升祖父,秋高气爽怎会害秋县令,若他真失言,被那宋鸿套去了话,也不能怪罪于他,比较他也不知宋鸿何意。”
秋夫人得到保证,转头道:“高升,如今你祖父去了,需得爪住凶手为他报仇,你有话便说罢!”
秋高升看了眼众人,小声道:“我也不知昨日祖父为何发怒,昨日我与宋老爷喝酒,席间宋老爷长叹,近来错过一副山水画破是遗憾,我听完便道,我几日未出便开始风靡山水画了么?我怪不得祖父都开始画山水画了。”
“宋老爷听完,便道,从未观过县令大人大作,一时心痒难耐,想观上一观。我当时吃了酒,并未多想,便说我回家拿给他看,谁知刚拿到手,祖父便发现了,祖父问清缘由,二话不说便把我揍了一顿。”
秋高升越说越委屈:“不过就是一幅画么?祖父画的还不好看,宋老爷也是一时好奇才想看,他定不会为了一副画,去害我祖父。”
众人听罢,破觉有理,便不再纠结于此,苏珍宝听罢,却觉疑惑,秋县令并非喜好丹青之人,怎会突然就描起了丹青!
祁安隅目光忽的落在苏珍宝身身上,他见苏珍宝愣神,问道:“苏仵作,依你之见,此案关键在何处?”
苏珍宝微微欠身,沉声道:“回大人,下官以为,避邪咒重现绝非巧合。此案与无头尸体案宋威被杀两案必有牵连。”
她顿了顿,眉头微蹙,“虽说无头尸体案是宋威所为,可其中细节因宋威身死,谁也不知。单凭宋鸿口诉这其中不知有几分真假。”
苏珍宝话落,秋高升一改害怕之色,愤然起身,对着苏珍宝吼道:“那无头尸案不是结了么?怎么又翻了出来?苏仵作此言可是又想诬蔑宋老爷。”
苏珍宝看着眼前的棒槌,讥讽道:“秋公子对宋鸿倒是比对你祖父还亲啊!大人询问你祖父之事,你唯唯诺诺半天说不出话来,我不过提一句宋老爷,你便跳了起来。”
苏珍宝看着秋高升涨红的脸,冷哼出声,“呵呵,真有意思,你不反驳我还未往宋老爷身上想,你反驳了我倒往宋老爷身上想了,宋老爷到底何魅力,竟让那些举人秀才还有你这棒槌都为他说话。”
“你~你这毒妇你说谁棒槌,宁远县内谁人不知你是个不知羞耻不守妇道的女人,成天不在家绣花做活,不喜琴棋书画,却喜与死人为伍,你……”
“砰~”惊堂木被掷了下来,恨恨砸在秋高升头上,秋高升痛呼一声,捂着额瘫坐在地。
祁安隅目光凌厉的盯着秋高升,秋高大张着嘴却不敢发出声来,祁安隅冷笑一声,“苏姑娘才情出众,巾帼不让须眉,为你祖父解决过多少案子,便是你祖父对她也是尊敬有加。你、呵、竖子不足与谋。”
秋高升闻言,面色煞白,他挣扎起身,腰间荷包竟断落在地,荷包中不知何物滚了出来,最后竟滚至苏珍宝脚下。
苏珍宝弯身去拾,发现竟是一枚药丸,她轻轻一嗅,熟悉的气味传来,她眉头轻皱,不可置信的又闻了闻。
“怎么了?有何不对?”祁安隅询问道。
苏珍宝微微摇头,捏着药丸行至秋县令夫人面前,“夫人你闻此香可熟悉。”
秋夫人就着苏珍宝的手闻了下,皱眉道:“是有些熟悉,好似在那闻过。”
苏珍宝又行至那家仆面前,让他也闻一闻,家仆闻后,面色骤变,“这,这香我今日去大人寝房时,闻到了这香闻。”
“对,我想起来了,就是在书房问到的。”秋夫人突然顿住,猛地转头朝秋高升看去。
“不知秋公子这香丸那来的,我闻着甚是好闻。”
秋高升刚被当众训斥,他本不想答,可祁安隅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秋高升哼唧了一声,道:“不过是一枚寻常香丸。”
“那不知这香丸何处得来。”
“我闻宋老爷佩戴此香丸,便讨要了几颗。”秋高升说着,眼神闪躲了一群。
“是吗?”苏珍宝看了眼秋高升,“你还真是……”
苏珍宝摇头,转身全手举起香丸,“大人,这并不是香丸,这是药丸,毒药。”
“什么?”众人皆一脸惊色看向那花生米大的药丸。
“大人,此药名为三日安,顾名思义就是中毒者会在不知不觉中中药,中药后不会出现任何不适,一直到第三日会于睡梦中离世。”
秋高升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不可能,这药丸我昨日才从宋老爷出偷拿的。”
“偷拿?”祁安隅似笑非笑:“秋公子还真是大孝子。”
“大人明鉴!”秋高升额头抵地,声音发颤,“大人,小人真不知那是毒药,昨日我见宋老爷不时拿出来嗅,便心升好奇,也要嗅,可一向大方的宋老爷怎么也不愿给我嗅,只道是安神香,我便就越发好奇,就趁宋老爷醉酒,偷拿两颗,我本是想找个香铺,让人做一批香丸,孝敬祖父,我……”话到此处,秋高升哽咽难言。
苏珍宝轻叹一声,“宋鸿有害人之意,你无防人之心,怎能不中招。”
“不对,不对。”秋夫人慌道:“不是说三日吗?为何秋慕青一晚上就死了。”
“这便要问秋高升了。”
“秋高升还不如实招来!”
此时秋高升早已慌的六神无主,痛哭流涕。“我,我不知那是毒药,昨日祖父发现我偷画,喝斥了我,我便想到宋老爷说此药有安神之效。我便把药投入了火盆,想着趁祖父睡着,我再进去拿出画,我不知是毒药啊~我竟害了祖父。”
“把此药投入碳盆药效便散开的快,碳盆又放至密闭空间,睡梦中人便会不知不觉死去。”
苏珍宝看了眼地上的荷包,她伸手捞起,准备烧毁,却摸到异物。
苏珍宝伸手进去摸出一张折叠的纸片。展开一看,竟又是一道避邪咒,与县令书案上发现的如出一辙!
公堂上顿时哗然。秋高升面如死灰,瘫坐在地。
“这不是我的...我不知道它怎么会在我身上...”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苏珍宝拿着符咒仔细端详,突然眉头一皱:“大人,这次不是朱砂,是人血!”
祁安隅霍然起身,咬牙道:“来人,去宋家把宋鸿铐来,严加审问!”
“苏仵作,你同我去殓尸体。”
停尸房内,秋县令的尸体静静躺在木板上。苏珍宝戴上手套,轻轻揭开白布。尸身已经出现轻微尸斑。
“大人请看,”她掰开秋县令已混浊的眼睛,“早上我验尸时,县令大人眼睑殷红,似中煤毒之兆,可现下眼睑用多了一条紫线。”
祁安隅俯身观察:“为何是条紫线?”
苏珍宝用银针轻刺破眼睑用的紫线,银针瞬间便黑:“这紫线便是中三日安的征兆。”她突然停住,用银针刺像死者指甲缝,原本殷红的指甲瞬间变紫,“这便是三日安的可怕之处,中毒时无知无觉,死后也难查出。”
苏珍宝忽的想起秋高升说的画,她看了眼祁安隅正犹豫要不要说。
祁安隅却先开口,“怎么?你我还有何不可说?”
苏珍宝闻言,翻了个白眼,“祁大人,请自重。”
“呵呵~”祁安隅轻笑,“妙夷,你虽不承认,但我知你是她,你也不必反驳,反正我是不会信的。”
苏珍宝听到妙夷二字,恶狠狠的瞪了祁安隅一眼,可正事要紧,她顾不得是否露馅,“前几日宋威死时,我与许仵作验尸,当时我发现宋威帛带后腰处有一小口,从那小口中逃出一物。”
“是何?”
苏珍宝低头想了想,“像是一副舆图。”
“舆图?何处舆图?”
“我怎知是何处舆图,不过那图看上去倒向是山水画。”
祁安隅转头看向苏珍宝,二人对视一眼,苏珍宝坚定的点头,祁安隅收回目光,“你把那图交给了秋大人。”
“不是我交的。”苏珍宝道:“我当时打开才看一眼,殓尸官便接了过去,是他交给大人的。”
苏珍宝突然顿住,她皱眉回忆一番,今日好似还未见过殓尸官,“不好,若县令大人真因那图被害,殓尸官怕是也要出事。”
苏珍宝转身便往外跑,远远的还能听见他的声音,“许叔,殓尸官住在何处,你今日可见过殓尸官?”
“说来也奇,今日县衙出如此大事,殓尸官为何未出现。”许仵作回道。
“怕是出事了。”
“出事了?”许仵作拉住苏珍宝道:“莫慌,若殓尸官出事,你一人前去岂不危险,还是让差役去寻罢!”
还未等苏珍宝找到有空闲的差役,衙门又有人来报。
“东街宋家重建的花楼出现一具男尸。”
正好此时去往宋家的缉拿宋老爷的差役也回来了,“大人,宋家人说宋鸿不见了。”
“不见了?”二人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讶之色。
东街才来人报发现一具男尸,宋鸿就不见了,莫非那男尸是宋鸿?
“走,去东街。”二人匆匆赶往东街,便见东街新建花楼门前被百姓围的水泄不通。
二人艰难入内,便见一片狼藉中趴着一具男尸。苏珍宝看了那男尸一眼,便确定那人不是宋鸿,上前一看,果然……。
苏珍宝哑着嗓子道:“大人,这人便是衙门内的殓尸官。”
祁安隅闻言转身吩咐,“加大寻找,今日定要把那宋鸿抓捕归案。”
苏珍宝蹲下身检查:“后脑遭受重击,看头发与衣袍上的血,因是被重击后,还未昏迷,一路踉跄来到了这儿。”她突然顿住,伸手掰开死者的紧握着的手。
殓尸官手中紧握着一片碎布。
一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碎布,但苏珍宝相信这便是殓尸官留给她的线索。
苏珍宝看着破布,破布的边缘还有未干的血迹,她展开破布发现破布边缘处很有规律,她拿出从秋高升处得到的辟邪咒。
破布边缘的破损竟与避邪咒的一边严丝合缝的对上了。
“又是这避邪咒,那个慧仁大师究竟是何人,为何此前从未听说过。”
“不知,我在宁远县长大也未听过慧仁大师,他像是突然冒出的一般。”
祁安隅想了想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慧仁大师根本不存在。”
苏珍宝看向祁安隅,“怎么会,就算慧仁大师是宋鸿瞎编出来的,那庙内的和尚为何会说早已把慧仁大师驱逐出寺。”
“或许被寺庙驱逐的慧仁大师与宋鸿口中的慧仁大师不是同一人呢?”
苏珍宝闻言哑然,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那就要去清源寺寻答案了。”
清源寺坐落在宁远县西郊的苍松岭上,青石台阶蜿蜒而上,隐没在云雾之中。苏珍宝提着裙摆拾级而上,额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妙夷,若是累了,不妨歇息片刻。”祁安隅递过一方素帕,眼中含着促狭的笑意。
苏珍宝瞪了他一眼,一把拍掉帕子道:“祁大人记性不好,我叫苏珍宝。”她加快脚步,将祁安隅甩在身后。
祁安隅轻笑一声,拾死帕子,“妙夷,你不喜我为你取的字么?”
“祁大人,你非我父母长辈,却要为我取字,你是羞辱与我吗?”苏珍宝回头神色认真的盯着祁安隅。
祁安隅一怔双眼微眯,“苏姑娘想多了,在下不过觉得苏姑娘的名字只适合苏姑娘父母喊。外人叫起来太过暧昧,这才好心为苏姑娘起了一个绝妙的字,没成想竟让苏姑娘误会了。”
苏珍宝挑眉,“你当真有如此好心?”
祁安隅静静的看着苏珍宝,忽的勾唇一笑,“在下一片丹心纯然肺腑。”
“那我的字,也不该你取。”苏珍宝嘟囔一句,转头继续往上爬。
寺门古朴,匾额上‘清源寺’三字已有些褪色。一个小沙弥正在扫地,见二人前来,合十行礼。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可是来上香的?"
苏珍宝上前回礼:“我是宁远县衙门的仵作,今日特来拜会住持大师,询问慧仁和尚一事。”
小沙弥闻言面色微变,又好奇的看了苏珍宝两眼,转身道:“二位施主,请随我来。”
三人穿过层层殿阁,叠叠回廊,一路松柏自清悠,梵音袅袅,鸟鸣啾啾。
苏珍宝深吸一口,满腔的松柏香,“这可真是个好地儿,我竟从未来过。”
“为何不来?”
“血腥味太重,怕熏着佛祖。”苏珍宝淡淡回了一句,双手背于身后,颇有几分悠闲自在。
祁安隅跟在身后,眼神一暗,她本该如此悠闲自在,却因家事变成如今模样。
禅房内,茶香幽幽,檀香缭绕。住持慧明大师白须长眉,手持念珠,听完二人来意后长叹一声。
“慧仁确曾是我寺僧人,天资聪颖,与诵经讲佛一道颇有慧根,可惜却痴迷外道。十年前,他私练邪术,被老衲逐出山门。”慧明大师拨动念珠的手指微微颤抖,叹息一声:“不成想他竟酿成如此大祸。”
“人善人恶接源于贪念,慧仁如今这般与主持无关。”
“他终是我院出去的人。”慧明大师思索一番道:“也罢!施主今日前来,也是慧仁作孽太过”。
“走吧!”慧明主持起身,“慧仁曾住的厢房还留有东西,我带二位施主前去寻寻。”
苏珍宝两眼放光,喜道:“多谢主持。”
三人一路转过数座楼阁,苏珍宝一路看去,渐觉不对,她眉头微蹙,掩下眼中情绪,佯装不知,一路紧跟着慧明大师。
“住持,还未到么?”又穿过一片松林,苏珍宝开口询问。
“慧仁性格古怪,好好的厢房不住自己去后山搭了两间草棚住,去后山的路是远了些,施主若是累了,便休息片刻。”
“多谢主持,我却是有些累了。”苏珍宝顺水推舟,当即就坐于路边的石头上,她抬手擦汗,羞涩的道:“常年与那阴物打交道,身子虚弱,让主持见笑了。”
“阿弥陀佛,施主有空不妨来庙中住上几日,每日参佛念经,定能去除阴气。”慧明主持笑道。
“多谢主持,有空定前来打搅。”
祁安隅看着与慧明主持说话的苏珍宝,他知苏珍宝伸手不错,一般男儿也比不上她,区区半个时辰的路,于她跟本不算什么。
但苏珍宝此举定有沈意,他也不会拆台。
苏珍宝休息够了,笑道:“走罢!让主持久等。”
“无妨。”
三人再次上路,这次没找多久就到了后山,远远看去后山上果然有两间茅屋。
“那处便是慧仁的住处。”慧明主持道。
后山茅屋因无人打理,早已阴森破败,藤蔓缠绕,西边的那间茅屋已坍塌一半,苏珍宝推开发霉的木门,霉味混杂着一股奇特的腥甜扑面而来。屋内昏暗,唯有从破漏的屋顶透入的几缕光线。
"小心。"祁安隅挡在苏珍宝身前,苏珍宝点头,伸手抚开祁安隅的胳膊,祁安隅一顿,手中多了颗药丸。
她见苏珍宝背过身把药丸塞入口中,祁安隅环顾屋内,双眼微眯,她终于知道苏珍宝是何意了。
茅屋没一片凌乱,地上堆满了瓶瓶罐罐,还有许多给灰,苏珍宝用脚踢了一下,看到未腐烂的草药,才知地上的黑灰竟都是药材。
破烂的桌上积了厚厚灰尘,却有一块圆形区域异常干净——那里本该放着什么东西。苏珍宝蹲下身,发现桌底有暗红色斑点,已经渗入木质。
“是血。”她用手指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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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时间很久了。”
祁安隅检查床榻,从草垫下摸出一本薄册。翻开一看,两人同时皱起眉来,那册中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邪术符咒的绘制方法,最后一页赫然写着三日安的配方。
“朱砂二钱,曼陀罗花粉三钱,鹤顶红...”苏珍宝念到一半突然停住,"不对,这配方与我们发现的三日安不同。”
祁安隅指着末尾一行小字,宋公改良,效增十倍,所以宋鸿不仅认识慧仁,还参与改良毒药?
苏珍宝继续翻找,在墙角发现一块松动的地砖。掀开后,里面藏着一个木盒,盒中整齐摆放着绘制符咒的工具,毛笔、朱砂,还有一柄小刀和几个小瓷瓶。她打开瓷瓶闻了闻,脸色骤变。
“人血,这些避邪咒是用人血画的!”
祁安隅拿起小刀细看,刀柄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这图案...我在宋家账本上见过!”
突然,屋外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二人对视一眼,那慧明主持不知何时已无踪影,祁安隅拉着苏珍宝隐入角落阴影。脚步声停,茅屋外的人像是也在听屋内动静,好一会儿脚步声才渐渐远去。
“这寺庙有古怪。”苏珍宝低声道,“这寺庙香火不旺,却盖的庙宇重重,他们哪来的银钱修缮?”
祁安隅闻言,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感觉有一丝古怪,原来是没有香客。”
“小心着些。”苏珍宝环视一圈,“我们先出去吧!看样子慧明主持很快就会回来了。”
“嗯!”二人对视一眼未从来时的门出去,而是从破窗翻了出去,二人出去后也没走远,直接飞上参天古树,藏匿了起来。
暮色四合时,终于传来了动静,只见慧明主持带着一队人上了山,在慧明主持身边的不是宋鸿还是那个?
“那二人当真捉住了。”宋鸿带头兴冲冲道。
慧明主持点头,“他们重了我的迷香,就别想再逃出去。”
“那就好,那个死丫头我忍她很久了,待会有她好受的。”
此时的宋鸿满脸阴郁,那还有往日和善爱哭的样子。
树上的二人对视一眼,祁安隅打了个手势,苏珍宝点头,祁安隅翻身而下,苏珍宝挥手洒了瓶药粉,药粉到出,随着风真好吹入刚到茅屋门前的人脸色。
“这是什么?”宋鸿抹了把脸,看着手上的褐色粉末,他下意识闻了一下,下一瞬直挺挺倒下。
其余人意识到不对时,早已太迟,众人噼里啪啦倒了一堆。
刚从树上下来的祁安隅腿一软,一个踉跄瘫软在地。
他因吃了苏珍宝给的解药,虽不至于昏迷,却也是再无力气站起来了。
“你~”祁安隅见苏珍宝下树,气道:“你洒迷药怎么不早些说?”
苏珍宝没好气了,白了祁安隅一眼,“不是你让我撒的迷药吗?”
“我何时让你撒迷药了?”
“你刚才在树上冲我比划,不就是让我撒迷药吗?”
“你~”祁安隅闭了闭眼,无奈道:“我的意思是我先下去,等我把他们打倒了,你再下。”
“哦!谁让你不说清楚。”苏珍宝丟了解药过去,上前踢了踢宋鸿,见宋鸿如死猪般一动不动,苏珍宝冷哼一声,“平日不是喜欢哭吗?怎么今日不哭了?”
“小心!”祁安隅惊呼出声。
苏珍宝头也没回的踹了过去。
“啊~扑通!”慧明主持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苏珍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就你也想偷袭我?”她轻蔑地踢了踢慧明主持的僧袍,“清源寺的住持,竟然和杀人凶手狼狈为奸,真真是玷污了佛门清净地。”
祁安隅已经服下解药,恢复了行动能力。他走到苏珍宝身边,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妙夷,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寺庙里可能还有其他同伙。”
“我说了别叫我妙夷!”苏珍宝瞪了他一眼,但还是迅速行动起来。她从腰间取出一捆细绳,熟练地将昏迷的宋鸿和慧明主持捆绑起来。
祁安隅帮忙将其他昏迷的僧人也绑好,一边低声道:“你说的对,这寺庙规模不小,香火却稀少,确实可疑。我怀疑这里可能是他们炼制毒药和绘制邪符的据点。”
苏珍宝点头,从慧明主持的僧袍内摸出一串钥匙,“我现在怀疑到底有没有慧仁其人,还是这些人特地拿个空名出来行恶事,先搜一搜这寺庙。既然那慧明主持说慧仁曾在这里研究邪术,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线索。”
二人迅速搜查了清源寺的主要建筑。在后殿一间隐蔽的禅房内,他们发现了一间密室。密室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铜鼎,鼎内残留着暗红色的液体,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四周墙壁上贴满了血红色的符咒,与秋县令书案上和秋高升荷包中发现的一模一样。
“这是..”苏珍宝凑近铜鼎,用银针蘸取了一点液体检测。“人血混合了药物。他们在这里进行某种仪式。”
祁安隅检查着墙上的符咒,突然在一张符咒后面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中藏着一本账册,记录着大量银钱往来和药材采购。
“看这个。”祁安隅指着账册上的一页,“甲子年三月,收宋公银五百两,用于东街地契。这是六年前的记录。还有这里,购曼陀罗花十斤,鹤顶红五两…………”
苏珍宝凑过来看,眉头越皱越紧,“宋鸿和这寺庙的勾结由来已久。东街重建、宋家命案、秋县令之死,都是这盘大棋的一部分。”
突然,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祁安隅迅速将账册塞入怀中,“有人来了,我们得赶快离开。”
二人刚冲出密室,就看到十多个手持棍棒的僧人气势汹汹地朝这边奔来。领头的僧人高喊:“”抓住他们!别让这两个冒充官府的的人跑了!”
“找后门!”二人闻言,对视一眼。
苏珍宝拉着祁安隅转向一条狭窄的长廊,长廊尽头是一扇小门,门外便是陡峭的山坡。二人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借着茂密的灌木丛掩护,迅速向山下逃去。
身后追兵的叫喊声渐渐远去。当二人终于跑到山脚下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祁安隅喘着气,看向苏珍宝:“”现在我们手上有账册这个证据,可以正式逮捕宋鸿和慧明了。”
苏珍宝却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不,我觉得事情还没那么简单。账册上提到的''宋公''未必就是宋鸿。你别忘了还有一个不知真假的宋古。”
她停顿了一下,“你还记得殓尸官手中的那块碎布吗?与避邪咒能严丝合缝地对上,说明殓尸官可能知道更多内情。我怀疑他临死前想告诉我们什么。”
祁安隅点头:“有道理。那我们接下来苏何处?”
“先回县衙。”苏珍宝果断道,“派人搜查逮捕宋鸿与慧明主持,不,逮捕宋家满门,这一次宁可抓错,不可放过,我总觉得,我们离真相已经很近了,但还缺少最关键的一环。”
二人连夜赶回县衙。次日清晨,祁安隅升堂提审。昨日还誓言淡淡要弄死苏成宝的二人却出奇地沉默,尤其是宋鸿,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能言善辩,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宋鸿!”祁安隅拍案怒喝,“账册上清楚记录着你与清源寺的往来,购买毒药,贿赂官员。你还有何话说?”
宋鸿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大人明鉴,那账册上写的''宋公'',未必就是我啊。”
苏珍宝冷笑:“那''三日安''毒药呢?秋高升已经承认是从你那里偷的。还有,慧仁大师改良毒药的记录上明确写着''宋公改良'',这你又作何解释?”
宋鸿的脸色变了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苏珍宝警觉地后退一步:“小心!他可能服毒了!”
衙役们急忙上前控制住宋鸿,但为时已晚。宋鸿的呼吸越来越弱,最后头一歪,气绝身亡。慧明主持见状,突然大笑起来:“报应!都是报应!你们以为抓到我们就能破案?太天真了!”
说完,他也突然抽搐起来,转眼间便断了气。
堂上一片哗然。祁安隅脸色铁青,命仵作立即验尸。苏珍宝检查后确认,二人口中都藏有毒囊,显然是早有准备。
“他们宁愿死也不愿招供。”苏珍宝沉思道,“这说明背后还有更大的秘密,或者更位高权重的人物。”
祁安隅赞同地点头:“现在只能从现有线索继续追查了。那幅山水画是关键,秋县令因它而死,说明画中一定藏着什么。”
苏珍宝眼前一亮:“殓尸官手中的碎布!那可能是从画上撕下来的!我们得找到那幅完整的画。”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匆匆跑来报告:“大人,苏仵作,我们在搜查宋家时,发现了一间密室,里面有...有一些奇怪的东西。”
二人立刻赶往宋家。在宋鸿书房的书架后面,他们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入口。密室不大,但里面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墙上挂满了用血绘制的符咒,中央的桌子上摆放着几个玻璃罐,里面浸泡着人体器官。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画的一角明显被撕去了一块。
苏珍宝拿出殓尸官留下的碎布,小心翼翼地比对。“完全吻合!这就是那幅画!”
祁安隅仔细端详着画作:“表面看是普通的山水。”他用手轻轻抚摸画纸,“这纸质有些特别,似乎有夹层。”
苏珍宝从工具箱中取出小刀,小心翼翼地沿着画框边缘拆开。果然,画纸下面藏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绢布,上面绘制着一幅精细的地图。
“这是...金矿地图?”祁安隅惊讶道,“看这标注,就在宁远县东郊的山里。”
苏珍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东街重建、宋家命案、秋县令之死,都是为了这个银矿!”
“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钱财配上性命,究竟值不值得。”
17. 大悲
“啪~”灯笼坠落在地,火舌顺势席卷而上,熊熊燃烧的火光映衬着苏珍宝的目眦欲裂,她悲愤上前嘶吼道:“果真是宋古。”
苏珍宝浑身颤抖着自虐似的紧扣着木门,木屑刺进甲床也不觉得疼,她心中的憋屈与无力疯狂的撕扯着她,她好不容易找到了灭门凶手,可那凶手却先一步死了,这让她满腔愤恨无处可发。
宋鸿歪靠在墙上,手上的镣铐被他拉的哗哗作响,他舔着唇角干裂的伤口,讥笑道:“呦!宋古那老东西死了让你这么难受啊?啧啧!早知你还活着,我便再忍几日,给那老东西留半条命,让你这个大善人亲手剐了他,岂不痛快?失策、失策啊……”
“呵呵呵……”昏暗中苏珍宝阴森的笑了起来,她缓缓抬头死死地盯着宋鸿,手指狠狠地扣着木门,指甲断裂处鲜血顺着木头的纹路开出一朵荼靡花。
她抬手抹去泪痕,在脸上留下几道血痕,苏珍宝如恶鬼低语道:“宋鸿,宋古死了不要紧,你还活着啊!宋家老小还活着,你的妻小还活着,你猜我会拿他们如何?”
宋鸿瞳孔一缩,后颈的汗毛竖起,他坐起身子盯着苏珍宝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宋鸿,这句话你该问你自己啊?”苏珍宝抬起手,鲜血顺着手背迤逦滚落,她轻抚自己的手,目光柔和声音阴冷道:“我可是仵作,仵作最善开膛破肚,不过以往我只在乱葬岗剖过尸体,不知这活人剖起来是何滋味。宋鸿,你知道吗?不如先拿你的幼子试试刀,如何?”
“毒妇,你这个毒妇,你敢动他们,我一定杀了你,我一定杀你。”宋鸿嘶吼着挣扎起身,他拖着镣铐扑到牢门上,伸手去扯苏珍宝。
苏珍宝后退一步,歪头上下打量着宋鸿,讥讽道:“我有何不敢?杀我?就凭你这只笼中鸟吗?”
“宋鸿,你灭我满门那日就该知道,杀人的刀迟早有一日会回到你的身上。”
苏珍宝言罢,转身踏着烧毁的灯笼离去。
宋鸿见她离去心中慌乱张口便大骂起来,他期盼苏珍宝能回头跟他对骂,哪怕打他也好。可苏珍宝对此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宋鸿害怕了,想着家中妻小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惊喊出声,“还有一人,灭你满门的元凶还有一人。”
苏珍宝一顿,缓缓转过身来,眼神阴狠地盯着宋鸿,沉声道:“还有一人?你说元凶还有他人?”
苏珍宝转身快步走了回去,她隔着木门一把揪住宋鸿的衣襟,猩红着眼嘶吼道:“快说,另一人是谁?”
“我可以说,但我要你发誓,我要你放过我的妻儿。”
苏珍宝咬牙道:“我发誓,若你所言为真我便放过你的妻儿,若有一字是假,我定让你宋家满门痛不欲生。”
“我说我说。”宋鸿掰开苏珍宝的手,喘了口气道:“当年截杀萧穆是宋古一手安排,可把萧穆出卖给宋古的却另有他人。”
“是何人?快说!”
宋鸿看着苏珍宝,忽地笑出了声,“苏仵作你可听好了,出卖萧穆之人,便是当年的……”
“咻咻!”破空声传来,苏珍宝耳朵一动,她一把推开宋鸿,飞身躲过暗器,反手抛出验尸刀。
“咚!”验尸刀钉入木门,藏在暗处的人早已离去。
苏珍宝拔下验尸刀便想去追,却听身后扑通一声。她扭头看去,宋鸿已浑身抽搐仰躺在地。
苏珍宝心中一慌,忙高声唤来狱卒,一把抢过狱卒手中的钥匙,打开牢门便见宋鸿七窍流血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她抖着手快速下针,银针密密麻麻扎了一身,终是没能救下宋鸿。
苏珍宝浑身冰冷,她瘫坐在地,绝望的摇晃着宋鸿的尸身,嘶吼道:“宋鸿,你给起来,我不准你死。告密之人是谁?你快说,告密之人是谁?”
苏珍宝捂着胸口痛苦的喘息着,她眼中的疯狂吞噬着一切光明,她离真相明明只差一步,只一步她便能知道当年出卖他爹的人是谁。
“呼啦啦!”脚步声靠近,一群人匆匆赶来。
祁安隅一眼便看见跪坐在地的苏珍宝,他轻声靠了过去,苏珍宝猛的扭头看向他,祁安隅对上苏珍宝猩红的双眼心中一痛。
他蹲下身颤抖着手,小心捧起苏珍宝的手,看着指甲断裂血肉模糊的双手,他眼中一暗想握却不敢握,他凑上去轻轻吹气,哑着嗓子道:“疼不疼?”
清凉的气息缠绕着火辣辣的指尖,苏珍宝猛然回神,她用力抽回自己的双手,一言不发地看着宋鸿侧颈上的凶器。
祁安隅挥手让人退下,他幽幽叹息一声,“我为你做了那许多,你为何还不肯信我?我不应是你最信任之人吗?”
苏珍宝闻言耳朵微动,她想说她只信自己,可她脑中嗡鸣,眼前阵阵发黑,说不出一句话来。
祁安隅看着不闻不问,只征征出神的苏珍宝,他喉头滚动,那个久违的称呼在他心底沸腾,他嘴唇张张合合,最终涩然地喊出:“表姑,一别经年,安隅还是小时的安隅,表姑为何不愿再信安隅一回?”
苏珍宝木木的转过头,她怔怔的看着祁安隅,随着这声表姑,眼前的人好似变成她小时认识的那个人,那个执拗的喊她妹妹的人,那个拍着胸脯说要保护她的小少年。
苏珍宝脑中混沌,眼中酸涩,她张嘴用力地挤出一句话,“还有一人。”
“什么意思?还有何人?”
“当年害我爹的人,除了宋古还有一人。”苏珍宝用尽力气挤出这句话,便觉喉间一股腥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人也软软地倒下。
“妙夷!”苏珍宝昏迷中听到祁安隅惊慌的呼喊,接着一双结实的臂膀稳稳的接住了她。
熟悉的清甜缭绕在鼻间,床上躺着的人缓缓睁开了眼,她静静地看着头顶鹅黄的床幔,熟悉的香,熟悉的床幔,床头小几上摆放着熟悉的喜鹊闹梅枝花瓶,花瓶内插着火红地朱砂梅,火红地烫伤她的眼睛。
苏珍宝缓缓闭上眼,这熟悉的一切让她恍惚,让她怀疑之前的十年,只是她做的一个长长的噩梦,一觉醒来她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指尖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着,提醒着她噩梦中的一切都是现实,她没有回到小时候,她的爹娘再也回不来。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祁安隅端着药碗进入,他轻手轻脚走至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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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对上苏珍宝黑漆漆的眼睛。
“妙夷,你醒了?”祁安隅喜道。
苏珍宝眼珠微动,眉头轻轻蹙起,她不喜祁安隅为她取得小字。
“手上的伤口已经上过药了,伤口好之前都不可再碰水。”祁安隅放下药碗,动作轻柔的扶起苏珍宝,“我知你怕苦,药中已放了甘草,我尝过了,虽还有些苦,但能入口。”
苏珍宝看着眼前的汤匙,她鼻头微动,心中暗数:“柏子仁、首乌藤、远志,这是安神汤的主药,丹参、三七、川芎,这是治疗外伤的主药。”
祁安隅见苏珍宝盯着他手中的汤匙一动不动,心中一涩,知她还是不信他,他想讥讽苏珍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说他并没有下药。
可苏珍宝晕倒前吐的那口心头血,让他现在还心有余悸,他不敢再气她,也不愿气她,最终祁安隅只能闷声道:“药汤真不烫了,不信我喝给你看。”
他说着便喝下了汤匙中的药,喝完还伸给苏珍宝看,“看,我喝下去了,一点也不烫。”
苏珍宝看了眼汤匙,又看了眼祁安隅,祁安隅忙把汤匙送到苏珍宝嘴边,硬邦邦的道:“妙夷,喝了药伤口才能好的快。”
苏珍宝沉默一瞬低头喝了药,二人一喂一喝都静了下来。
苏珍宝抬眸不动声色地看着祁安隅,心中暗道:“方才在牢中,他为何能及时赶到?”
“他是跟踪我,还是早已埋伏在旁,那暗中的杀手,到底是何人?跟他有关系吗?”
苏珍宝垂眸掩盖眼中的寒意。
“怎么了?”祁安隅敏锐的察觉到苏珍宝的情绪,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轻抚苏珍宝包扎成一团的手,“可是手指疼了?”
苏珍宝看着祁安隅的手,她眨眼隐去眼中的光,抬眸看向祁安隅时,眼中恢复了柔和,就像她小时那般,她笑望着祁安隅摇头道:“不疼。”
祁安隅见苏珍宝软和下来心中一喜,忙端起药碗笑道:“妙夷,快喝药,喝了药手就不疼了。”
苏珍宝嘴角抽搐,挤出一丝笑,忙低头喝药。她实在不习惯傻里傻气的祁安隅。
“妙夷,这朱砂梅是我特意……”
“我想去看宋鸿的尸首。”苏珍宝出声打断祁安隅的话。
祁安隅一怔,皱眉看向苏珍宝的手,“你还伤着呢!宋鸿的尸首慧仁去看过了,那暗器上涂了剧毒,见血封喉。”
“是何种毒?”
祁安隅摇头,“不知。”
“不知?”苏珍宝嘲讽道:“竟还有制毒高手慧仁大师不知的毒药?”
祁安隅看了苏珍宝一眼,解释道:“从宋鸿的死相来看,那毒药不是单一的一种毒,像是合了多种剧毒的新毒。”
“是吗?”苏珍宝挑眉淡淡地道:“还真是费尽心机,我这条小命那值那许多贵重的毒药。”
祁安隅闻言握着苏珍宝的手一紧,疼得苏珍宝皱起了眉头,他才恍然松开,“你是说那暗器也刺向了你?”
“嗯!”
“不对!”祁安隅起身,唤来青影,“妙夷说那暗器也刺向了她,你去牢内好好找找,看看可有漏掉的地方。”
18. 两相疑
青影领命离去,关门的刹那,她看着小几上的药碗,伸手便将药碗推翻在地。
药碗落在团花地衣上,滴溜溜的打着旋儿,最终稳稳停住。
苏珍宝见此眉头微动遗憾的叹了口气,起身套上鞋。
祁安隅看着地上的药碗,眉头轻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非去不可?”
苏珍宝上前脚尖轻踢,药碗直直滚至祁安隅脚边,挡住他的步伐,咔嚓一声,碎裂开来。
一阵风过,苏珍宝打开门,回头瞥了眼破碎的药碗,冷声道:“我爹娘用他们的鲜血教会我,把性命寄托他人是世上最愚蠢的行为。”
祁安隅呼吸一窒,对上苏珍宝淡漠的双眼,执拗的问出了他早已知晓答案的问题,“你不信我?”
“你信我吗?”随着话落,苏珍宝带上门飘然离去,她不需要祁安隅的回答,不管答案是何,她都不会相信,就像祁安隅也不信她一样。
随着苏珍宝走远,祁安隅火热的心一点点冷却,他弯腰拾起碎成两半的药碗,药碗的边缘还留有药汁的痕迹,碗底粘着的红梅随着碎碗残败不堪。
祁安隅抬头望去,花瓶内原本开得正好的朱砂梅早已凋零,如同他们零落的过往。
“嗤……”祁安隅轻碾着残破的花瓣,忽的气笑出声,“说什么最爱朱砂梅,不还是狠心的糟蹋了。”
苏珍宝出了祁安隅的宅子匆忙赶至衙门,宋鸿的尸首已放至殓尸房。
“暗器呢?”苏珍宝面色难看地盯着宋鸿脖颈处的伤口。
脖颈处的菱形伤口外翻,颜色黑红,而那枚尾部刻着狐尾的柳叶刀却不见了踪迹。
“凶器?凶器早被县令大人取走了。”许仵作回了句,扔下擦手布走到屋外又抽起老烟杆。
苏珍宝闻言取刀划开伤口,收集了毒血,直奔县衙外书房。
秋县令正坐于案前批改文书,见苏珍宝匆忙赶来,忙站起身道:“怎么这时候来了,手不是伤着了吗?”
“无妨!”苏珍宝摆手,追问道,“刺杀宋鸿的暗器呢?”
“你要暗器做何?”
“我想查明暗器的来路。”
“唉!”秋县令长叹一声,神色复杂地看着苏珍宝,“非要查么?”
“你可是知道些什么?”苏珍宝猛地转过头,眼神锐利地盯着秋县令。
“我能知道什么。”秋县令眼神一闪,声音不觉提高几分,有些慌乱的拿起朱批笔在文书上重重地画下一道。
又见苏珍宝紧盯着他不放,想了想道:“始作俑者宋古已死,宋威,宋鸿作为帮凶也都死了,若你还不解气宋家就在那儿,你想如何便如何。”
“我是刽子手吗?”苏珍宝冷声打断,她望着秋县令讥讽道,“没想到有朝一日刚正不阿的秋县令,也能说出如此泯灭人性之言。”
秋县令闻言暗自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还好,还好郡主未被仇恨迷了双眼,滥杀无辜。”
他手一松,手中的朱批笔尖轻点纸面,晕染出一块刺目的红,他小声道:“你……这话不是你对宋鸿说的吗?”
苏珍宝一噎,顿了下别扭地撇过脸,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柩印在她半边脸上,她垂下眼隐去眸中的晦暗轻声道,“稚子何辜,我若那么做与宋古之流何异?”
“哈哈哈哈……”秋县令放下朱批笔,抚须大笑,“老夫便知郡主不是那等血腥之人。”
“你试探我?”苏珍宝恼道。
秋县令正色道:“老夫说句大逆不道之言,我也算看着郡主长大,自称郡主长辈也不为过,郡主这些年过得如何老夫都看在眼中,如今元凶已死,郡主该过自己的日子了。”
“宋鸿死前说还有一人。”
“郡主怎知那不是宋鸿迷惑之言?”
“若他所说为假,那暗中之人为何要毒杀我二人?”
秋县令哑然,好半响才道:“凶器让小侯爷拿去了。”
“多谢!”苏珍宝行至门前,秋县令突然出声凝重道,“我虽不知那人是谁,但他能藏在暗处这么些年,可见是个厉害的,你要万分小心。”
苏珍宝没有回头,她背影决绝却带着傲然道:“何惧之有?”
苏珍宝望着面前熟悉的宅子,嗤笑摇头,她方才走出这院子时还誓言旦旦,再也不会踏入,哪知不过一个时辰她便自投罗网来了。
守门的老伯见苏珍宝前来,问也没问便把人往里迎。
这次苏珍宝被带去了前院书房,一入前院她便瞧见院中盛放的朱砂梅,想到那枝被她蹂躏的红梅,苏珍宝眼中微闪随即又恢复平静。
“吱呀!”门开了,青影从内走出,他立于门前像是早已在等着一般,“苏姑娘主子在等您。”
苏珍宝点头正待进去,脚步一顿她看向青影询问道:“可寻到另一枚暗器?”
青影不语,只做了个请的手势,苏珍宝不再犹豫转身进入。
“来了。”祁安隅放下茶盏,提起白玉茶壶倒茶,“尝尝这用朱砂梅上的雪水煮的茶。”
苏珍宝忽略祁安隅在朱砂梅三字上加重的音量,开门见山道:“暗器可找着了?”
祁安隅倒茶的手一顿,放下茶壶淡然道:“没寻到。”
苏珍宝闻言半信半疑地看着祁安隅,见他自顾自的品茶,便又问,“你先前取走的那枚暗器呢?”
“哦……那枚啊!丢了。”
祁安隅抬眸看着苏珍宝,二人无声对视。
苏珍宝双眼微眯,冷气道:“是丢了还是不愿交出来?”
“有何区别?”
苏珍宝深深凝视着祁安隅,她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心中暗道:“祁安隅若我查出此事与你有关,到时你自会知道有何区别。”
青影看着苏珍宝进屋还没一盏茶工夫便又走了,他推门入内不解的道:“主子,你不是在等苏姑娘么?”
祁安隅闭眼深吸一口气,砰的一声放下茶盏,飞身追了出去。
苏珍宝走出小院,抬头看了眼天色,此时天色已暗,她既然在祁安隅这里得不到暗器,不如去宋家看看,宋鸿是突然被捕,家中应该还未来得及收拾干净。
她想着便趁夜色飞上高墙,一路飞檐走壁往宋府而去。
追出来地祁安隅见此,沉默一瞬,一声不吭的跟了上去。
宋府接二连三的出人命本就人心惶惶乱成一团,宋鸿之事也已传回宋府,此时宋家家眷都被圈在一处小院,其它房舍院门均已落锁,只等沧州来人清点。
苏珍宝按照一般人家习俗,直接去了前院,她寻摸好一回才找到前院书房。
拔出短刀撬开书房门,苏珍宝无声的进入,她刚想关门一道黑影挤了进来,苏珍宝瞬间紧绷,手中短刀用力刺出。
黑暗中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顺势轻轻一捏,苏珍宝手腕发酸卸了力道,另一只手悄然揽上她的腰间时她也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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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对方的脖子。
熟悉的气息传来,苏珍宝眉心紧拧,心中厌恶,脚下用力跺去,祁安隅飞身闪躲,苏珍宝顺势挣脱冷声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此地我不能来吗?”
苏珍宝气结,硬邦邦的道:“请便!”
她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燃,豆大的火光照亮一方之地。
许是秋县令特地打过招呼,宋家书房并未被翻过,苏珍宝见此心中一喜,不再搭理祁安隅,埋头翻找起来。
书案,书架,暗格,书房内的每一处苏珍宝都没有放过,一一翻找,可宋家书房实在太过干净,偌大的书房竟没能找出一件可疑之物。
书架上摆满了书,却都是四书五经,暗阁内一封信件也无,倒是放着几块价格不菲的砚台,那些砚台除了价格昂贵,看起来平平无奇。
苏珍宝拧眉不觉问出了声,“宋家那许多商铺田产,书房为何不见账册?”
“许是放在别处。”祁安隅回道。
苏珍宝闻言不语,她想了想,开始东敲敲西打打,找起来密室来。
“哼哼……”祁安隅哼笑两声,上前拉住苏珍宝道:“别找了,我早已派人来找过,这里没有密室。”
苏珍宝一顿,气恼的甩开祁安隅的手,“已搜寻过,为何不早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祁安隅见苏珍宝动怒,讪讪的道:“别恼了,我带你去找能找到东西的地方。”
“你有这般好心。”苏珍宝怀疑的看着祁安隅,“若你真知道,为何不自己去寻。”
“本就打算今夜来寻。”
苏珍宝不语,定定的看着祁安隅,像是在辨别他话中的真伪。
“走罢!我只信你一次。”
“好!”祁安隅轻声应道。
二人出了书房,祁安隅带着苏珍宝一路向西,越走越偏,“这是去往何处?”
“宋古的住所。”
“宋古作为宋家家主,他的住所怎会如此偏僻?”苏珍宝站定,不愿往前。
祁安隅回头,轻叹一声,“你也知宋古有多怕死,他自是要把自己的住所藏好了。”
苏珍宝闻言,沉思一番,“走罢!”
二人又走了一刻钟,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小院从外看去破败不堪,怎么看也不像是宋古的居所。
她一把拉住祁安隅道:“你确定没弄错?”
“宋家中间最大的那处院子你看到了吗?”
苏珍宝闻言点头,“怎么了?”
“哪一处也是宋古的居所。宋古死前我便派人来宋府寻摸过,结果一无所获,宋古死后我又让青影来探,青影前前后后把宋府寻便了,也没找出有用的东西来。”
“只这处小院因太过偏僻破败,青影未寻过。”
“你的意思你也不知这里是何处?”
祁安隅回头看着苏珍宝,双目灼灼,他伸手道:“我们一同进去,一探究竟。”
苏珍宝盯着那只手,久久没动,最终转身先一步踏入小院。
推开房门,一股陈年霉味扑面而来,苏珍宝再次掏出火折子吹燃,入眼便是一人高的佛像坐于正中间,桌上摆放的贡品已发霉,可这也代表着前不久有人来上过供。
二人对视一眼,轻声走了进去,侧边的桌子放着一排油灯,苏珍宝上前点燃。
随着油灯全部点燃,二人这才看清,佛像前还供奉着熄灭的长明灯。
19. 信佛,不敬佛。
破败荒芜的屋内供奉着金灿灿的佛像,供案上发霉的贡品预示着多日无人到来,熄灭的长明灯内却还留有大半的灯油。
凑近一看,黄铜的莲花底座擦的铮亮,暗黄的灯油恶臭中夹杂着老檀香的辛辣。
苏珍宝捂鼻厌恶的后退一步,“这是尸油。”
祁安隅伸出去的手猛地缩了回去,嫌恶的后退半步,还不忘夸赞道:“妙夷真是厉害,一眼便能看出灯油不对。”
“夏日乱葬岗都是这个味道,你若想学,去乱葬岗呆上几日也能一闻便知。”面对祁安隅的讨好奉承,苏珍宝不客气的挡了回去。
“呵呵!”祁安隅轻笑两声,看向苏珍宝的眸中却带着心疼。
苏珍宝抬头看着佛像,佛主面容慈悲,低垂着眼注视着她,“你说宋古到底是何意?他看似信佛却不敬佛,他在佛前供奉长明灯,灯内用的却是尸油。”
“他不是信佛,他是惜命。”
“惜命!”苏珍宝扭头看向祁安隅,顿了顿道:“宋古是你杀的吧!”
祁安隅闻言眉峰轻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轻声道:“分头找吧!”
供奉佛像的屋子并不大,一座佛像便占去大半空间,二人一盏茶后又聚在佛像前。
祁安隅上前轻敲佛像,佛像传出的声音沉闷厚重,“是实心的。”说着他飞身而上,瞬息又从佛像上飞了下来,对上苏珍宝探究的目光摇头道:“并无不妥。”
苏珍宝拧眉思考,她一寸一寸地扫视屋内,有时越是没有破绽越说明有蹊跷,她忽地想到了什么,转身打开房门,朦胧的月光柔柔地照着院内的一切。
对比房舍的简陋,院子却是出奇的大,苏珍宝走到院内,一步一步的丈量着,“这个院子竟比宋家主屋还大些。”
“宋家有钱有势,府中虽不缺屋舍花园,但也没有把这么一大块地空置的道理,且整座院子都光秃秃连根杂草都没有。”
“看来问题还在屋内。”祁安隅转身看着佛像,冷声道。
二人相视一眼又转回屋内,祁安隅围着佛像敲敲打打,苏珍宝立于佛像前,静静地看着佛像,佛像低垂着眼也在注视着她。
冷风顺着敞开的门吹了进来,灯火跳动,佛像的脸随着火光明明灭灭,苏珍宝紧盯着佛像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也骤然放大,她快速地往后退去。
直到退了五六步后背抵上祁安隅的胸膛才堪堪停下,“怎么了?”祁安隅扶着苏珍宝双肩,顺着苏珍宝的视线看去。
苏珍宝伸手抚开祁安隅的手,往侧方走了几步再次打量佛像,看完她又往另一方走去,直到从各个方向看完佛像,才问道:“你见过宋古的真实面貌吗?”
祁安隅闻言,眉心一跳,他瞬间明白苏珍宝的异样,他盯着佛像的眼睛道:“只见过一面。”
“这佛像与寺庙内供奉的佛像有何不同?又与宋古有几分相似?”
“眼中少了慈悲,嘴角多了几分讥讽。与宋古只有四五分相像。”
“呵~”苏珍宝冷笑一声,“怪不得宋古敢在佛前点燃尸油做的长明灯。”
“他倒是胆大,竟敢供奉他自己。”祁安隅说着上前紧握长明灯的莲花底座,他用力一转却未能转动分毫。
苏珍宝看着长明灯的灯心若有所思,用尸油点燃的长明灯除了灯油燃尽,或是人为熄灭,否则不会在还有灯油的状况下熄灭。
她眉头微动,上前点燃长明灯,一股清雅的香味传来,如此出乎预料的味道瞬间让苏珍宝提高了警惕心,她想也没想地便屏住呼吸,顺便往嘴里塞了颗解毒丸。
祁安隅见此忙抬手遮掩口鼻,哪知手刚抬起就觉一阵头晕目眩,四肢无力随即便陷入昏迷。
“砰!”祁安隅倒在地上的身体震的灰尘四起,苏珍宝嫌弃的挥手扇开扬起的尘土,刚想上前查看,便听长明灯处传来咔咔的齿轮转动声。
苏珍宝抬眼望去,只见那怎么也转不动的莲花底座随着长明灯点燃飞速旋转着。
脚下一阵颤动,石砖移开一个木桶大小的洞口露了出来,苏珍宝探头看去,隐约瞧见一条青石阶梯蜿蜒向下。
可莲花底座还在旋转,洞口还在不断扩大,苏珍宝见此没有轻举妄动,她皱眉盯着洞口,直到一道寒光反射进她眼中。
她心道不好,飞身上前提起祁安隅,轰隆一声,祁安隅躺着的地方变成黑洞,黑洞下是明晃晃的尖刀。
苏珍宝看了眼晕死的祁安隅,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忽的她一怔,眉头深深皱起,她盯着祁安隅看了好一会,自言自语道:“怎么说你也叫我一声姑姑,看在你娘的份上我不能见死不救。”
莲花底座停止转动,地面的青石砖快速闭合,苏珍宝带着祁安隅刚要顺着石阶下去,一股寒意由心底而起,她停顿一瞬青石台阶便消失不见。
“嘶嘶!”的声响传来,苏珍宝探头一看台阶消失的地方蛇群如藤蔓般交错缠绕,五颜六色的蛇群看的人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地面上的洞口消失,莲花底座再次旋转,那座实心的金像缓缓移动,金像下藏着的白玉阶梯露于眼前,苏珍宝看着白玉阶梯踌躇不前。
可莲花底座再次旋转,眼见金像又开始缓缓移动,苏珍宝一咬牙带着祁安隅踏上阶梯,随着二人消失在入口,金像缓缓闭合,那长明灯一闪彻底熄灭。
“哒、哒、哒!”苏珍宝背着祁安隅顺着白玉阶梯往下,石壁上安置的油灯越来越亮,路也越来越开阔。
脚步声开始有了回音,可见底下的空间有多大,踏下最后一阶白玉梯,转过弯面前是密密麻麻的木箱。
苏珍宝轻舒一口气,知道是找对了地方,她放下祁安隅,扯过手给他把脉,脉搏细而急促,呼吸轻浅转深重,祁安隅的内力在筋脉中鼓动,翻开他的眼皮,瞳孔对光反射敏感,苏珍宝轻叹一声,找出解毒丸塞进祁安隅口中。
她起身看着摞成山的木箱,上前打开离她最近的木箱,箱子一打开便是一片刺目的金色。
苏珍宝眉头微动,转身接连打开几个木箱,箱中无一例外全是金子。
“这便是先帝的消失的私库么?”苏珍宝边走边打开木箱,箱中之物从金子到未雕琢的玉石,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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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式的金银玉器,奇珍异宝,古董字画。
随着皇家烙印的器物出现,苏珍宝的眉头越拧越紧,“若这里是宝物出自先帝的私库,那他们之前抢夺的藏宝舆图又是什么?”
“唔!”闷哼声传来,祁安隅一手捂额,一手撑着木箱站起身来。
他眯眼看着远处沐浴在金光中的苏珍宝,嘟哝道:“妙夷,你怎么发光……”
话还未说完,祁安隅顿住,他猛地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木箱,他踉跄着上前抓起金子看了又看,放下金子又扑向玉器,“这是……这是被宋古盗走的私库?”
苏珍宝沉默点头,祁安隅不可置信道:“宋古竟把东西藏在宋府,就在宋家人眼皮子底下,宋家人竟没发现,那为何还要弄个藏宝……”
祁安隅顿住转头看向苏珍宝,只见苏珍宝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祁安隅混沌的头脑清醒了过来,他放下玉器,看着偌大的密室,“我不知先帝的私库到底有多少宝贝,可这密室中的珍宝已是不少。”
“看来那舆图另有他用。”苏珍宝接道。
祁安隅沉思一番,“宋古的秘密还真是不少。”
苏珍宝闻言想到了那个暗处的杀手,心情低落一瞬,想到此次前来的目的,她接着往前找去。
密室的尽头出乎预料地放置着,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木桌,木桌上放着一个红木盒子。
苏珍宝直觉她要的东西就在木盒内,她快步上前想要打开木盒,却被祁安隅一把拉住,“小心些,当心有暗器。”
“不会。”苏珍宝挣脱祁安隅的手,“以宋古的自大,外面的那些陷阱足以让他放心。”
“外面的陷阱?”祁安隅疑惑的看着苏珍宝。
苏珍宝回头深深看他一眼,轻哼一声,上前打开木盒。
木盒内放着几张薄薄的信件,苏珍宝拿出信件展开,只见纸上只有寥寥几字,没有起首语,没有落款,只有那熟悉的狐尾。
“今上已派人前去,当心?”苏珍宝看着落款处的狐尾,这个狐尾与那枚暗器上的狐尾一模一样。
她猛地握紧信,又慌忙去拆剩下的信件,每一封信都是寥寥几字,落款处都是相同的狐尾。
可除了狐尾,她尚未从那寥寥几字中拼凑出有用的信息,苏珍宝不是死心的迎着亮光细看信件,试图从那上面找出隐藏的信息。
可看完所有的信件也没能看出什么,苏珍宝颓然坐下,她不愿相信千辛万苦找到的线索竟只有这一点点。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苏珍宝,错过了祁安隅看到信件时的错愕,祁安隅盯着信件上熟悉的字迹,疑惑的蹙起眉头,他看了眼失魂落魄的苏珍宝,目光闪了闪垂眸掩下震惊。
“先走吧!把这些信件带出去,慢慢看。”
苏珍宝闻言回神,她收拾好心绪装好信件,“有一点线索总比没有的好,我一定能找出凶手。”
“嗯!”祁安隅轻嗯一声,二人合上木箱,顺着来路往回走。
二人钻出地洞,便听见外面传来哭喊声,二人对视一眼,走出屋舍便见关押宋家人的院内,燃起冲天火光。
20. 救人,遇刺!
“救命啊!”
“来人啊!救命啊!呜呜呜……”
刺鼻的石脂水味缭绕在鼻尖,黑色的浓烟借着夜色的掩盖肆意地横冲直撞,凄惨的哭喊声冲破云霄。
宋家主屋的位置宛若一片火海。
冲天的火光倒映在苏珍宝眼中,她心中一惊,想也没想便冲了过去。
“妙夷!”祁安隅惊呼一声,上前想拦住苏珍宝,苏珍宝却早已窜了出去,祁安隅只好飞身跟上。
关押宋家众人的院子,整座院子都被大火包围,无一条逃生路。院中储水早已用尽,几个看管的差役提着水桶来回奔波,却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冷水浇在烈火上仿佛给烈火加了热油,不但没能灭火,反而让火势更加凶猛。
“去县衙找人了么?”苏珍宝一把夺过水盆,兜头淋下。
被抢了水盆的差役张嘴就要骂,见是苏珍宝骂人的话又咽了回去,喘着粗气道:“已派人回去禀告了。”
“老远便闻见石脂水的味道,想必院墙房舍上都被淋上了石脂水,打水的地方太远了,这一点水起不到作用,不如挖土掩埋。”苏珍宝放下水盆,用打湿的帕子捂住口鼻,一头扎进大火中。
暗处紧盯火情的人,见二人前后踏入大火,毫无波澜的双眼带上一丝喜意,随后无声无息的跟上二人。
硕大的铁链从外紧紧拴着院门,平日里护院的大门此时变成封锁生命的铁牢,苏珍宝飞起一脚用力地踹在质地坚硬的楸木门上。
木门吱呀一声依然坚守岗位,她脚下震得发麻,羊皮靴子也传来燃糊味。
她拧眉咬牙,运功接连猛踹,这时身边多了道身影,祁安隅拉住苏珍宝飞身一脚,木门应声倒下。
“轰隆隆!”与此同时院中传来倒塌的声响,二人抬头望去,只见边缘的厢房成片坍塌,烧红的砖块带着火星四处飞溅。
“啊!”女人惊恐的尖叫,孩童嘶哑的哭喊,男人痛苦的嘶吼齐齐响起。
宋家老小被大火逼至院中,身后房舍的坍塌让他们惊恐,身前横躺在地拦住去路噼啪燃烧的树木让他们绝望。
“往这边走!”苏珍宝踢断烧着的大树,冲着宋家众人呼喊。
宋家人眼中的绝望与无助在看到苏珍宝与祁安隅时重新迸发生机。
“救命!”
“救救我的孩子!”凄厉的哭喊穿透火幕,一个年轻的妇人跌跌撞撞踏着焦木冲来,她满脸血污,额角往外翻着的皮肉狰狞可怖。怀中紧搂着的孩童吓得面色惨白,小手死死地攥紧母亲的衣襟,惊恐到哭都哭不出来。
“滚开,别挡道。”一个身穿儒衫的男子厉声呵斥,他一手紧搂着包袱,一手狠狠推开妇人。
妇人踉跄后退,后脑被飞溅的碎石击中。
“砰!”沉闷的撞击声传来,妇人浑身一震,双眼骤然大睁,红白的脑浆从脑后涌出。她不舍得看着怀中的孩子,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地,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孩子推了出去,大睁的双眼再无一丝生机,任由烈火缠上她的身躯。
苏珍宝刚清出一条生路,转头便见这一幕,她顿时目眦欲裂,心中怒火燃起,怒骂一声畜牲,顾不得找那人算账,纵身冲进火海。
头发烧焦的味道传来,身上打湿得衣袍也早已烤干,双颊被火烤得生疼,苏珍宝抱起木然睁大眼的孩童时,孩童白净的脸上正往下滴着母亲的鲜血。苏珍宝心中一酸,捂住了孩童的眼睛。
“砰!”一道人影口吐鲜血摔在跟前,刚才推人的男子被祁安隅一脚踹了回来,男子捂着心口疼的满地打滚,烈火瞬间缠绕上来。
一直紧搂的包袱散开,苏珍宝看着散落在地的书籍,《孟子》《礼记》还有一张戳着官府印章的入考凭证。
一点火星落于礼记,书页燃烧蜷缩,中庸一篇露出时瞬间被火舌舔食殆尽。
“行如此禽兽之事,还是不要污了圣贤书的好。”祁安隅踏火而来,上前揽过苏珍宝趁机摸了把她滚烫的脸颊,“宋家人都已救出,我们赶紧出去吧!”
苏珍宝看了眼火中哀嚎的男子,点头抱着孩子便与祁安隅往外走。
“唰——叮……”苏珍宝转身的动作猛然顿住,她低头看着钉入地面的柳叶刀,轻颤的刀柄上刻着熟悉的狐尾。
祁安隅揽着苏珍宝肩膀的手猛地握紧,他怔怔地看着苏珍宝破裂的衣袖,眼中染上惊惧。
“妙夷!”苏珍宝盯着柳叶刀的眼珠缓缓转动,她抬头对上祁安隅惊慌的眼睛,身子一软往后倒去。
“妙夷!”祁安隅惊呼一声,一手紧紧抱住苏珍宝,一手慌乱的从怀中摸出玉瓶,抖着嗓子道:“别怕,妙夷别怕,我有梦丹,你知道的梦丹能解百毒,我一定能带你活着出去。”
“咳咳……”苏珍宝轻咳一声,鲜血顺着嘴角溢出。
她把救下来的孩子塞给祁安隅,刚要开口,便见一把带着寒光的长刀刺了过来,她瞳孔骤然紧缩,一把推开祁安隅,自己被力道反弹得踉跄着往后退去。一个黑衣蒙面人如鬼魅般横在二人中间,手中握着的长刀泛着幽蓝的光。
祁安隅抱着孩子连退数步,刚站稳就见苏珍宝退进了摇摇欲坠的主屋。拦在二人中间的黑衣人追入主屋举刀砍下。
“不!”祁安隅撕心裂肺的嘶吼着冲上前,飞身踢向黑衣人的后心,黑衣人微微侧首,那双冷漠的眼睛在看到祁安隅时微微一滞。
手中的刀却没有丝毫犹豫,对准苏珍宝的心口狠狠刺下。
“砰!”黑衣人手中的刀一顿,硬生生扛下一脚,等他再次挥刀砍下,苏珍宝早已被大火掩埋。
黑衣人双眸一凝,在祁安隅再次踢来时,转身便挥刀砍了过去,锋利的刀刃划过祁安隅的肩膀,鲜血瞬间侵透衣袍。
“哇……”祁安隅抱着的孩子陡然哭出声。黑衣人拔刀正待乘胜追击,一条水龙横空而来,隔开了生死相搏的二人。
秋县令带着灭火队终于赶到,黑衣人皱眉看了眼已燃烧多时的宋家主屋,正准备进入,下一瞬。
“轰隆!”
宋家主屋在祁安隅眼前轰然坍塌,熊熊烈火中再没能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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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安隅跪在滚烫的废墟前,手中的玉瓶不知何时已捏得粉碎,珍贵的梦丹融化在掌心。他手脚并用地爬向废墟,烫出燎泡的手像是没了知觉,他的双手握住滚烫的砖块时瞬间烫成白色,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气味。
黑衣人早已退至火场边缘。他最后看了一眼彻底坍塌的主屋,确认再无活人气息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浓烟中。
秋县令把孩子塞给差役,上前死死的抱住祁安隅的腰,撕心裂肺的高呼,“快去找郎中,快去南街找苏仵作的师父!”
祁安隅挣扎起身甩开秋县令,再次扑向废墟,此时他脑中一片混乱,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眼前浮现出他与苏珍宝重逢后的场景,他此时恨透了自己,他不该赌气骗苏珍宝暗器丢了。
若不是他说暗器丢了,苏珍宝便不会夜探宋家,苏珍宝不来便不会撞上火灾,她也不会救人,不会被暗器重伤,不会困入大火,最后被压在这堆废墟中。
“都怪我,都怪我。”祁安隅状若癫狂,任凭秋县令怎么拉扯也不起身,身上的衣袍被烧的焦黑,双手烫死的皮肉粘在砖石上,皮肉撕破新的嫩肉再次被烫熟。
“主子!”匆忙赶来的青影惊呼一声,一个手刀下去打晕了祁安隅,他冷冷的看了眼秋县令,抗起祁安隅脚下轻点,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日头高照,大火早已熄灭,秋县令面色惨白的立于废墟前看着差役收拾残局,想到上任前圣上交代他看好郡主,可如今郡主在他眼皮子底下藏身火海,这让他如何跟圣上交代!
还有受伤的祁安隅,那也是个伺候不好就能要他脑袋的主。可这位主也受了伤,想到祁安隅的双手,秋县令摸了把烤焦的头发,深深叹息一声,“也不知小侯爷的手能不能保住。将离,小侯爷的手怎么样了?”
一旁的将离用她那只独眼死死的盯废墟,她用力的握紧手控制着,止不住颤抖的身子,她不信苏珍宝会死。
“将离?”秋县令见她不理,又唤了一声,将离猛地扭头看去,冷声道:“若珍宝死了,他那双手也没必要留了。还有你……”
将离话虽没说出口,秋县令已然明了,他往将离身边挪了两步,颓然道:“不用你说,我自会去向圣上请罪。”
“大人,发现一具尸体!”一具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抬了出来,二人望去心瞬间提起,那是一具女尸。
将离快步上前查看,手摸上女尸右边的锁骨时手一顿,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苏珍宝幼时曾摔断过锁骨,后虽长好却有些错位,导致锁骨中间有一点凸起。
此女尸的锁骨却是完好,将离板着脸往下摸去,秋县令抖着腿走来,哑着嗓子道:“可是郡主?”
将离还未回话那头差役又高呼起来,随后又抬出一具尸体,将离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见是具男尸便又把目光转向手下的女尸。
天色渐晚,原本矗立着宋家主屋的位置,此时已变成一块光秃秃的焦土,自那具男尸被挖出后,再也没能挖出第三具尸体。
将离看着面前的女尸,独眼中一片晦暗,她招呼两个差役抬上女尸,转身离去。
21. 梦里梦外,同悲。
“悠儿,叫哥哥!”
“哥哥。”
“真乖。”祁安隅得逞一笑,捏着肉乎乎的小肉,心中窃喜,“这才对嘛!你比我还小怎么可能是我小姑姑,悠儿你要记住,我是哥哥,你是妹妹,知道了吗?”
小女孩歪头看了祁安隅一眼,她虽有些疑惑,却还是乖巧的点头,忽的一片雪花落在她脸上,小女孩喜道:“哥哥,下雪了,我要堆雪人。”
“好,哥哥给你堆……。”祁安隅的笑忽然凝固,一片雪花落入掌心,无暇的白变成血一样的红色。他猛地抬头,却发现满天飞雪竟都是红色。
他心中忽然惊悸,下意识地想握紧手中的小手,握住的却是一片冰凉,他茫然的看着手中的落雪,心如擂鼓,“下雪了?”
“下雪了!悠儿快逃!”祁安隅惊吼出声,他终于想起要发生何事,可下一瞬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体躺了满院,他慌乱地在尸体中翻寻,他找到了满头鲜血的外姑祖母,找到了遍身都是刀伤的外姑祖父,他找遍了萧府唯独不见萧悠。
祁安隅痛哭着跌坐在地,身边的人来来往往,盔甲随着跑动响得他几欲作呕,他跟着记忆一路往前,终于在那个熟悉的地方,找到那只染血的玉兔。
“怎么?你也想试试?”清冷的声音传来,祁安隅猛地转身,一个手握尖刀的女子冷冷的看着他。
祁安隅见到女子,心中一喜,他扬着手中的玉兔笑道:“悠儿,你的玉兔落下了。”
“阁下,认错人了!我是苏珍宝,不是什么悠儿。”
“你不是悠儿?”祁安隅一怔仓惶的往后退去,他茫然的看着雪地上凌乱的脚印,身边的人不知何时退去,地上躺着的尸体也消失不见,连染血的白雪也变的干干净净。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人,那双微扬的眼睛渐渐与记忆中的眼睛重合,只是那眼中的笑意被冷意取代,祁安隅苦笑一声:“是了,萧悠已死在那场截杀中,现在活着的是妙夷!”
“妙夷也好,妙夷很好!只要还是你都好,都好!”祁安隅欣喜上前。
还不待他靠近,眼前的大雪忽变成大火,白昼变成黑夜,面前的人露出痛苦之色,他惊恐的看着四起的大火一点一点的将面前的人吞噬,一如十年前那场如血的大雪。
“都是你害的我。”恍惚中他听到苏珍宝无声地痛呼。
“妙夷你回来!”祁安隅嘶吼着从床上弹起,他喘着粗气直直的盯着前方,涣散的眼睛好一会才聚焦。
他慌忙去摸系在腕间的玉兔,腕间却是一片空荡。他心中悲凉,眼中晦暗,这一次她竟把这唯一的念想也带走了。
密密麻麻的疼痛袭来,祁安隅蜷缩着的身子不住的痉挛。他感觉自己的心漏了一块。
祁安隅挣扎下床,握着锦被的手已是血肉模糊,可他麻木到感觉不出一丝疼痛。
“主子!”青竹惊呼一声,端着药碗快步上前,“主子这是作何?”
“去宋府。”
“那还有什么宋府,宋府昨儿晚上烧死了人,今儿一早抬出两具尸体,秋县令就下令封府了。”
“两具尸体!那两具?”祁安隅下床的动作一顿,猛地抬头看去。
青竹低垂着头不敢看向祁安隅,吭哧半天才小声道:“一具男尸,一具女尸。”
“只有一具女尸?”
“嗯!”青竹抬头飞快看了眼祁安隅,忙慌乱地拿出药瓶,“管他男尸女尸,主子还是先养好自个的身子吧!好好的一双手烧成这样,这以后如何是好,以后还怎么执笔怎么握剑。”
青竹说着便红了眼眶,他吸了吸鼻子,小心捧起祁安隅的手重新上药,嘟囔道:“还好慧仁制的伤药好,要不主子该多疼啊!”
祁安隅怔怔地坐在床边,脑中轰然作响,久久地回荡着青竹说的话,只有一具女尸!
他忽的想起苏珍宝被有毒的柳叶刀划伤后,只是嘴角流出一丝血迹,他当时惊慌未来的及多想,可如今想来……
祁安隅想到此眼睫微颤,心绪翻涌,眼睛轻眨一滴眼泪掉落,面上似喜似悲,“呵呵呵……”祁安隅忽的低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眼泪却一颗颗砸下。
“主子,主子你要节哀啊!”青竹看着又哭又笑的祁安隅,忍不住抹泪道,“郡主也太可怜了,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这萧家最后一丝血脉终是没保住。”
祁安隅看着血肉模糊的双手,眼中难掩苦涩,“她终究还是不愿信我。”
“谁?”青竹茫然问道。
“天亮了,该我出场了,青竹更衣。”
“去哪?还是去宋府吗?”
“去、吊、唁!”祁安隅一字一顿,字字悲辛,“她既把戏台搭好,我怎能忍心让她唱独角戏。况且……”
祁安隅眼中划过狠厉,他也想知道这幕后黑手到底是谁。若让他逮住人,定将那人碎尸万段。
青竹拿衣袍的手一顿,疑惑的看向祁安隅,只见祁安隅面色虽苍白,神情却已恢复往昔,他眉头微动细细品味祁安隅的话,忽的眉头高高挑起,心中恍然大悟。
青竹扬了扬手中的衣裳道:“主子,即是去吊唁,不如穿这身黑色的锦袍。”
“嗯!”祁安隅穿着青竹特地为他选的黑色锦袍立于苏家大门外。
苏家大门紧闭,院内一片寂静,秋县令哭丧着脸坐在院中唉声叹气,屋内是沈佩兰压抑不住的哭声,祁安隅转头看了眼青竹,青竹抬手用力地揉了两下眼。
下一瞬便红着眼眶,泪眼汪汪,上前叩门。
叩门声响起,秋县令看了眼屋内伤心的几人,张了张嘴终是没去打扰,自己起身开门。
“小侯爷?”秋县令惊呼一声,忙看向祁安隅垂在身侧的手,“侯爷的手可上了药?”此话一出,秋县令自觉说了句废话。
他回头看了眼屋内,堵在门口哑着嗓子道:“侯爷还是不要进去瞧了,郡主、郡主如今不成样子了。”
祁安隅闻言,身子一晃直挺挺的往后倒去,青竹慌忙上前扶住,嗷嗷的哭喊着:“县令大人,此前为了郡主的安全,我们爷不得与郡主相认,可如今萧家最后一个人也死了,还有什么好避讳的。就让我们爷送郡主一程吧!”
“咳咳咳……”祁安隅无力地靠在青竹身上,两行清泪缓缓而下,“不管如何,我都应送她一程。”
“这……”秋县令深深叹息一声,抬袖擦泪,“郡主也是可怜,如今郡主身边只有小侯爷一个亲人了,小侯爷是该送送。”
秋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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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侧身让开了路,青竹扶着祁安隅入内,苏家大门缓缓关闭,街角处一卖杂货的货郎,摇着手中的拨浪鼓吆喝着走远。
一直隐在暗处的青影见此,无声地跟上。
进入院内的祁安隅站直了身子,快步地进入屋内,他虽怀疑那女尸不是苏珍宝,可他还是要亲眼确认。
“这……”秋县令瞠目结舌的看着健步如飞的祁安隅,这才明白自己又被戏耍了,可祁安隅身为侯爷,又是郡主的亲人,他若非要进来,没人能拦得住他,可他为何多此一举?
莫非,秋县令琢磨着,转头朝青竹看去,青竹这会儿正拿着帕子擦脸,眼中哪还有一丝泪意。
秋县令愤然甩袖,他倒要瞧瞧这几个人在玩什么把戏。
祁安隅匆匆入内,一口黑棺放在堂屋正中,沈佩兰与苏大勇掩面痛哭,将离脸色虽不好却无悲伤之意。
祁安隅见此心中大定,他脚步一顿,还是走至棺材旁往里看去。
一具烧得焦黑的女尸躺在棺内,脸上已看不出面容,祁安隅伸手拨弄女尸的头颅,在看到女尸脑后的深坑时,他彻底放下了心。
他扔下帕子对着身后的秋县令道:“她也是个可怜之人,好生安葬了吧!”
一旁的将离闻言独眼一闪,站起身道:“祁公子,借一步说话。”
“嗯!”
秋县令看着远去的二人,又看向棺内的女尸,心中猜测已明了,他长叹一声心下松了口气,可眉头却深深蹙起,眼底的神色晦涩难辨。
“祁公子。”苏珍宝寝房内,将离蹲身行礼,祁安隅忙侧过身道:“将离姑姑不必如此,你是外姑祖母最信任的人,这些年又是你亲自教养大……”
祁安隅顿了下,小姑姑几个字在舌尖打了个滚,终是没有吐出来,“是你教养大妙夷,何该我谢谢姑姑。”
“唉……”将离叹息一声,忙追问道,“小侯爷是怎么认出那女尸不是郡主?”
“昨夜妙夷出事前,有个宋家妇人被飞石击中后脑倒在了火中。”
“原是如此!”将离点头又问,“不知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以郡主的身手她怎会落入火中。”
“昨夜我与妙夷救人时,妙夷被暗中人刺伤,……”
祁安隅回忆着昨夜的一幕幕,细细道来,青竹跟着那货郎七拐八拐,眼见就要出了城,前头货郎的叫卖声一顿,货担砰的一声坠落在地。
青影直觉不好,飞身上前察看,却见那货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抽搐,脖颈处已被割断。
青影面色难看地看着尖叫四散的人群,他的目光快速锁定人群中,那几个刚才从货郎身边路过的人。
黑衣的壮汉,精瘦的担夫,衣着华丽的公子,不是,不是,都不是。
青影快速否决,这些人面上或是惊恐或是好奇,没有一人平静,没有一人逃离,且他们与货郎擦肩而过时并未有多余的动作。
“不对!”青影面色一变,扒开看热闹的人群寻找了起来,刚才有个女子从货郎身边路过时,扶了下头上的簪子,可那女子却不见了踪影。
“咚、咚、咚!”幽暗的石室内,一只带血的手无力的拍打着石壁,一道沙哑的女声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我这是把自己坑死了。”
22. 计划被识破!
“你把他杀了?”低沉冷漠的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响起,女子关门的手一顿,后又重重的摔上门。
她看了眼坐在桌边戴着面具的男子,嘴角微勾露出僵硬的笑来,她一把扯下外衫扔于地面,踏过外衫一步一扭地走到梳妆镜前,拿出瓶瓶罐罐往那张毫不起眼的脸上抹去。
“一个蠢货罢了,被人跟踪一路都不知晓,留着也无用。”女子说着从脸上揭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
面具揭下,一张美艳的脸映在铜镜中,女子拔下发簪瞥了一眼,嫌弃地丢于桌面,“啧!脏死了。”
戴着面具的男子闻声看去,只见那发簪尾部的凹槽处已被鲜血填满。女子散下的长发中有一缕被血水打湿。
他盯着发簪上颤动的两条狐尾看了好一会儿,视线才淡漠的移开,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放软了一些,“你可确定苏家接回去的尸体,不是那人?”
“是不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宋家关押的人中少了一男一女两人。”女子披散着长发走至门边,打开一道缝隙往外喊道,“余香,打水来,我要沐浴。”
“哎!来了月娘子。”一个小丫头脆生生地应着,快步走了过来,探头探脑地往屋内看,“月娘子,这半晌不夜的沐哪门子浴?”
“你个小蹄子,姑奶奶要沐浴还要看时辰不成,还不去打水!”月娘子呵斥着,拧着余香的耳朵转了一圈,又道,“吩咐厨下多烧些水来,快着些!”
“是,娘子,余香这就去。”余香揉着耳朵,逃也似地窜了出去,走远了些回头望了眼重新关上的门。
“呸!不要脸,大白天的沐浴怕不是与那个相好厮混到此时吧!”余香愤愤不平地嘟囔着,她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搓了搓冻得发红的脸,到底是不敢耽搁,快步往厨下去了。
“还不走?莫不是想伺候我沐浴?”月娘子双手抱胸,依在门上笑得风情万种。
面具男子闻言手指微屈,扫向月娘子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说出口的话也冷的让人心底发寒,“现下已是打草惊蛇,你若暴露了,我会亲手杀了你。”
话罢,面具男子不再停留,推开后窗便跳了出去。
月娘子脸上的笑顿住,依在门上的身子也绷直,她面无表情地走至面具男坐过的圆凳,抬脚狠狠地踹了过去。
“砰!”圆凳碎了一地,祁安隅面色阴郁的看着已断气的货郎。抬脚踹碎了圆凳犹不解气,伸手把案上的文书笔墨扫个干净。
一阵乒乒乓乓中夹杂着青竹的惊呼:“主子,当心手伤。”祁安隅颓废的坐下时,手上缠着的素娟已印出红点,红点快速晕开形成一大片血红。
他忽然感到无比挫败,他自以为是引蛇出洞,却没想到被蛇反咬一口,最后竟连蛇的影子都没看见。
现下计划已破,苏珍宝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想到苏珍宝胳膊被暗器划破,祁安隅眸中一暗,那日苏珍宝口吐鲜血,他一时惊慌,竟忘了宋鸿被暗器刺杀时,是七窍流血而亡。
“青竹,去把……”祁安隅顿了一下,咽下没说完的话,低垂着眼沉默一瞬才接着道,“去把架格上的红木盒子拿过来。”
“是。”青竹捧着红木盒子放于书案上,小心打开盒盖,红木盒内放着的正是杀死宋鸿的那枚暗器。
柳叶形的刀刃两侧都有菱形的凹槽,双面刀刃都闪着幽蓝的光,刀柄上刻着五条狐尾。
祁安隅盯着那狐尾,想到苏珍宝在宋古密室内寻到的那些信件,那信件的落款也画着狐尾,不过那是九条狐尾。
想到信件上熟悉的笔迹,还有那黑衣人对他砍下的刀,那刀势虽果断凌厉可却又避开了要害之处。这种种行为都不像是一个杀伐果断的杀手所为,祁安隅眉头深深皱起,一个他不愿相信的念头在脑中缓缓升起。
“合上吧!”
“主子可是看出了什么?”
“没有!”祁安隅一顿,心脏刺痛了一下,他伸手捂着胸口,深吸一口气,再轻浅的呼出,沉声道,“青影带人去城中各处找郡主,大张旗鼓的找,务必让人知道是本侯在找人。”
“如此不就坏了郡主的计划?”轻影踌躇一瞬道。
“既已打草惊蛇,便没必要再遮掩,闹得越大越多人注意,藏在暗处的人才不好下手,如此在找到妙夷前能护她一时平安。”祁安隅盯着面前的虚无,眼中一片晦暗,刚包扎好的手又不知觉地握紧,若真相真如他所想,那人会连他一起杀了么!
“轰隆!”云层内闷雷滚动,天色将黑之际鹅毛大雪倾盆而下,顷刻间宋家主屋那焦黑的地面便被无暇的大雪遮掩。
那些出去寻苏珍宝的人还未归来,坐在案前的祁安隅忽地从凳上跳起,他想起苏珍宝是退进了宋家主屋后消失不见的,想到宋家另一处的密室,祁安隅叫上青竹,二人一头扎进满天飞雪中。
密闭的石室内,苏珍宝一寸一寸地摸索敲打着石壁,石壁上布满了开凿时留下的纹路,可若说它粗糙不堪,它却又没有一处明显的凸起或凹下的痕迹。
敲了半响她抬头望去,白日里还能透进一丝亮光的石缝,早已暗了下来。
丝丝缕缕的凉意顺着石缝侵入,苏珍宝侧脸贴在墙上,冰凉的触感很好的缓解了,昨夜被大火炙烤的痛感。
她长叹一声,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亮,豆大的亮光静静的亮着,却没有分毫抖动,“为何会如此,密室内明明有空气,为何找不到机关出口。”
苏珍宝举着火折子在密室内四处找有风的地方,可豆大的火光没有丝毫被风吹动地痕迹。最终苏珍宝失望地盖上竹筒盖子,幽闭的密室再次被黑暗吞噬。
黑暗中,苏珍宝摸着怀中藏着的木盒,木盒内装着唯一的线索,想到信件上那与暗器如同一辙的狐尾印记。苏珍宝轻叩了叩盒盖。
那日暗器划过她的胳膊钉入地面,苏珍宝看着暗器尾部熟悉的狐尾印记,便知凶手也在当场,可还未等她做出反应,就觉胳膊被祁安隅捏的生疼。
当她对上祁安隅惊惧的眼神时,诈死脱身的主意瞬间在脑内成型,她想也没想便将那个孩子塞入祁安隅怀中,用力咬破舌尖逼出一口鲜血,顺势往后踉跄地倒去。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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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凌乱的倒退着,可每一步都在她的计算之内,出乎她意料的是祁安隅,她没想到祁安隅在那种危机时刻,竟愿意拿出梦丹为她解毒。
梦丹作为解毒圣药,便是皇室子孙也没几人能拿的出,便是能拿的出也没人愿意拿出,可祁安隅却……
想到祁安隅,苏珍宝眉头紧锁,长叹一声,她实在不知他是何意。
有时看似处处帮她,可他却又处处阻拦她跟她作对,且宋鸿那日刚被毒杀,他就及时出现在牢中。
还有昨日她临时决定夜探宋府,祁安隅就好巧不巧的也出现在宋府,他虽解释是计划好的,可她却不信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那宋鸿死前说的凶手,不只杀了宋鸿,还想杀了她,可见是个知道她真实身份之人。
宁远县内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除了师父,养父母,就只剩祁安隅与秋县令,那她的真实身份又是谁泄露出去的。
想到她两次被刺杀,祁安隅都在场,“呵!”苏珍宝冷笑一声,微微眯起了眼睛,眼中一片森然。
“他不愿把凶器交给我,他是在为谁隐瞒,当年那领头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祁恒的手下,若真是祁恒,那祁安隅此行的目的,杀宋古是假,杀她才是真。”
苏珍宝眼中闪过寒意,拳头不觉的捏紧,“嘶……”疼痛传来,苏珍宝摊开手,黑暗中她看不清自己的手伤的有多严重,可祁安隅焦急惊慌地神色却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苏珍宝怔怔的出着神,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我好歹是他长辈,当时那种状况,他是该装的像些。”
祁安隅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险些打乱她的复仇大计,苏珍宝恼狠地握紧双手,清晰的疼痛袭来,她脑中也跟着清醒了些,苏珍宝咬牙道:“此生,不管是谁都别想阻拦我为爹娘报仇,便是上天入地,也定要手刃仇敌。”
“吧嗒!”一滴冰凉的水落在脸上,苏珍宝抬手抹去,感受着手中的冰冷,她低声喃喃道:“下雨了。”
“也不知大雨可能洗去宋家的脏污。”她的思绪再次回到昨夜,她当时口吐鲜血,一副中毒命不久矣的样子,她本来计划好好的,她要借着暗器佯装中毒,假死脱身,一来试探祁安隅对她有没有杀心,二来把自己重新隐在暗处,好与那幕后之人周旋。
当她被黑衣蒙面人逼迫进了着火的主屋,她迅速地环顾一圈,屋内大火焚尽了一切,东厢房的外墙倒塌一处,她本想从那处倒塌的地方逃出去。
哪知还没靠近,一根梁柱倒塌,她飞身闪躲间,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只听咔咔的转动声响起,脚下一空便摔进了密室。
等她再次醒来,眼前便是一片漆黑,她摸索着把密室上下敲个遍,却都没能找出一处能活动的地方。
“嗤……”苏珍宝胳膊搭在眼睛上,低低地笑了起来,“躲躲藏藏十余年,竟还躲习惯了,遇到仇敌第一想法竟还是躲,没出息。”
一滴泪隐入发中,她拿开胳膊,盯着眼前的黑暗,黑暗中的双眼熠熠生辉,她执拗而坚定的道:“天该亮了,我也该光明正大地出去见人了。”
23. 中毒
“珍宝、珍宝!”
“爹?娘?”
“珍宝,往后定要当心……”
“当心什么?”苏珍宝看着苏大勇嘴巴张合说着什么,可她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爹、娘,你们说什么?”苏珍宝喊了一声,猛的从梦中惊醒过来,入眼的还是一片漆黑,她摸着身下冰凉的石壁,原来她不知什么时候竟睡了过去。
“嘭嘭!嘭嘭!”心脏没来由的狂跳起来,苏珍宝捂着心口干呕了几声,才压制住心跳太快带来的恶心感。
想到刚才做的梦,她蹙紧了眉头,心中直觉不好,心脏还在狂跳,苏珍宝从地上跳了起来,她拔出短刀摸索着找到石缝,短刀用力的刺下。
“铿!”刀尖蹦出火星,苏珍宝手中一麻,短刀被弹了回去,她甩了甩手用力握紧短刀,不死心地一下一下刺向缝隙。
如此几十下后,石缝终于凿出小口,小口中的粉尘簌簌的往下落。
苏珍宝见此心中一喜,双手握刀用力往下凿去,粉尘弥漫间苏珍宝动作一滞,眼中的喜意凝固,她惊愕地看着袖口处显现的幽蓝荧光。
她松开短刀屏住呼吸,却已觉眼前阵阵发黑,她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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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往后退去,双手用力的衣摆处擦拭,衣摆处当即亮起幽蓝的荧光。
手上的烫伤处传来刺痛,使她混沌的脑子清明几分,她忙从袖袋内找出药瓶。抖着手倒出各色药丸一股脑地塞入口中。
“啪!”药瓶坠落摔成碎片,苏珍宝跌倒在地,她盘腿坐下想要运功逼毒,可毒性已顺着手伤进入骨血。
她坠入黑暗前眼前浮现的是宋古那张腐烂的脸,“宋古果然不堕他老奸巨猾的名头,即便是死了依然让人防不胜防。”
“铿!铿!铿!”开凿声传来,苏珍宝带着不甘陷入昏迷。
24. 滴滴代骂!
棺椁中躺着焦黑的女尸,女尸身穿崭新的衣裳,苏珍宝看着那衣裳眼中刺痛,那衣裳是沈佩兰为她亲手所缝。
沈佩兰趴在棺椁上,双手抱着棺椁呈保护的姿态,她到死都在护着她,她到死都以为棺中躺着的是她。
“娘,我错了,我不该任性鲁莽,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们。”苏珍宝紧紧地抱着沈佩兰,她将头埋在沈佩兰的颈间,用力地嗅着,她想记住沈佩兰的味道,她想留住属于母亲的味道。
她无声地忏悔,她的自信与傲骨在这一刻被寸寸捏断,她心中的恨意如野火燎原熊熊燃烧,她佝偻着身躯藏起了所有锋芒。
“唉!”秋县令眼窝发酸长长叹息一声,“郡主切勿哀思过度,苏氏夫妻被害还需检验。”
苏珍宝一怔,缓缓转身,眼中泪意已干,她伸手接过许仵作手中的仵作箱,她要亲自来验。
“还是让许仵作来吧!”秋县令按住仵作箱,目露不忍,苏珍宝用力握紧不住痉挛的手,她深吸一口气,坚定地打开盒盖,拿出验尸刀具。
苏氏夫妻平放于简陋的木床上,苏珍宝上前查验,二人致命伤都在脖颈处,切口平滑,伤口细长深可见骨,可见凶器锋利,出刀人的果断狠厉。
苏大勇后背处有一大片淤青,根据淤青的深浅与形状对比,因是往后退时撞上了棺椁所至。
沈佩兰身上除却脖颈处的伤再无其它伤痕,苏珍宝为沈佩兰卸簪查验顶心,刚解开发带便见一物快速坠落,接着便是铛的一声。
苏珍宝低头看了眼掉落的东西,只见青石砖缝中插着一只她从未见过的发簪,她眉头蹙起,弯腰拔出发簪,锋利的簪头让她瞳孔一缩。
尖细的簪头打磨得异常锋利,簪身刻有菱形的凹槽,凹槽中留有暗红色的不明物体,簪尾的花样精美别致。
那是一只灵巧的玉面狐狸,苏珍宝死死地盯着那两条栩栩如生的狐尾,心中揪痛,“果然是我给他们带来的杀身之祸。”
她紧握着发簪猛然起身,快步走至外间,一直等在门外的青竹忙迎了上来,“郡主,有事尽管吩咐属下。”
苏珍宝嘴巴张了张,想说寻祁安隅过来,可没能发出声音,只得用手比划了下,还好青竹是个聪明的当即道:“属下这就去寻主子来。”
祁安隅来的到是快,不过一盏茶功夫便赶到了,“妙夷,青竹说你寻我,可是有事?”
苏珍宝一言不发,把簪子往他跟前递了递,祁安隅接过簪子看了眼,“这是凶器?”
苏珍宝摇头,提笔在纸上写道:“不是凶器,伤口对不上,此簪插在我娘发髻内,但我确定这不是我娘的东西。”
“你是说这是凶手故意留下的。”
苏珍宝摊开密室中得到的信件,把发簪放置信件落款处的九条狐尾旁,“我不知是凶手故意留下,还是黄雀在后,显然留下它的人别有目的,火场中的那枚暗器呢?”
苏珍宝写完直直地望向祁安隅,祁安隅从怀中掏出手帕,手帕中包裹的是那枚暗器,“我知你想要顺着这条线索找下去,但敌暗我明,且实力不明,还是小心为上。”
苏珍宝下意识地眉头紧锁,旋即又松开了眉头,乖顺地点了点头,祁安隅一怔讶然的看向苏珍宝。
自从二人重逢,他见到的苏珍宝总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准备伸出利爪撕碎猎物。此刻她这般乖顺的模样,倒是头一回见到。
祁安隅心中纳罕,随即想到她变乖顺的原因,心中怜惜,想到那个在他心里徘徊已久的主意,他看了眼低头摆弄案器的苏珍宝柔声道:“安葬好苏氏夫妻,你便同我回京吧!”
苏珍宝嚯地抬头,目光如寒刃直直刺向祁安隅眼底,她想辨出他面上的表情,他明知自己的身份见不得光,却还要带自己回那是非之地,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思。
祁安隅被她看的心中发虚,仿佛心底那点见不得光的想法,此刻都被苏珍宝看透了去。
他喉头发紧慌乱解释道:“你不是想知道这信是谁写的吗?我在京中曾见过这字迹,所以你与我回京或许能查出凶手。”
苏珍宝闻言目光凝住,眼底寒光骤起,“你在何处见过这字迹?何人所写?”苏珍宝笔锋如刀,在宣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墨迹未干,她把信笺推至祁安隅面前,祁安隅看着那字透纸背的信笺,目光闪烁,他刚才一时慌乱,正好看到信件便脱口而出,可字迹之人又是他不能透露之人。
况且他心中亦有疑,他须得弄清事情的原委才好告知苏珍宝。
“只是有些相似,我也不确定,许是有人防写,等回去了我再细查,不过我觉得能模仿那人字迹的人,必定是亲近之人,所以那人定在京中。”
苏珍宝定定的看向祁安隅,好半响才移开目光,在纸上写下我信你三个大字。
祁安隅见此,心下松了口气,忙追问道:“你可愿意同我回京?”
苏珍宝放下毛笔,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她仿佛未听见一般,只细细的查看三种不同的狐尾。
“与宋古通信之人,留下的是九尾印记,刺杀她的暗器上刻着五条狐尾,这发簪上的狐狸只有两条狐尾。”苏珍宝心中暗道,“莫非是以狐尾的数量来区分等级?”
想到那刺杀之人,苏珍宝眸色幽深,如真是以狐尾分等级,那这五尾之人便如此厉害,五尾之上呢?那些人又有多厉害,那种人又有多少。
如今她在明处,凶手在暗处,以她一人之力想要铲除一个不知名的势力却是难上加难,或许……
苏珍宝看了眼祁安隅,她或许可以借助祁安隅手中的权势找出幕后真凶。
“我同你回去,要以什么身份回去,逆臣之女?”苏珍宝在纸上一笔一划缓慢写出。
祁安隅一愣,眼中的狂喜被最后那几字浇灭,他忙道:“自然不是,你是圣上亲封郡主,自是以郡主的身份回归。”
“萧悠郡主已死,如今只有民女苏珍宝。”
祁安隅涩然,半响才道:“我会给你安排好合适的身份。”
苏珍宝恍如未闻,闭眼轻嗅发簪,“这发簪上的香味很是熟悉,可我一时想不起在何处闻过。”
祁安隅看了眼发簪,“玉狐狸的质地不错,温润细腻,色泽通透,这发簪的主人是个不缺银钱之人,且这簪身也不是一般工匠能打出的。你莫急,我会派人去城中工匠处打听。”
苏珍宝点头,刚想提笔写字院内传来喧哗声,“大勇啊!你怎么就不声不响地去了啊!”
“闭嘴!”青竹的呵斥声传来,“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喧闹?”
“我,我是苏大勇老娘,你又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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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何氏吊着三角眼上下打量着青竹,那眼神赤裸裸的传递着她在怀疑青竹不是个好东西。
“好你个小贼,你趁大勇死了,家中无人来行窃的吧!”
“你。”青竹气结,刚想回骂,想到苏何氏到底是苏珍宝名义上的祖母,他也不能不给苏珍宝脸面,便忍气道:“我不是小贼,我是、我是县太爷派来的人。”
“县太爷?”苏何氏眼珠一转,嘿嘿笑道:“莫非是县太爷命你来送丧葬费的?”
青竹闻言脸一黑,心道:“什么人啊!儿子死了不伤心,连丧葬费都惦记着。”
他见苏何氏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胸前,忙用手扯了扯衣领,硬邦邦的回了句,“不是。”
“那你来干什么?”苏何氏希望落空,那脸比青竹还黑。她刚想跳脚,便见苏珍宝从屋内走出,苏何氏的目标瞬间转移。
她三两步跑至苏珍宝跟前,伸手就要去拧她耳朵,嘴中还不干不净的骂着:“丧门星,我就说不能养你,老二非头铁不听,如今好了吧,老二竟被你这个克星克死了。”
苏珍宝在苏何氏跑来时,便有所防备,更是在她伸手时往后退了一大步闪身躲开,苏何氏手中落空,顿时火冒三丈,扑到棺椁前,看也不看闭着眼便扯着嗓子哭喊道:“大勇啊,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你才死她就敢忤逆不孝,她就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啊!”
苏珍宝看着趴在棺椁上,闭着眼念唱作打的苏何氏,心中悲哀,她爹自小便不被苏何氏正眼相待,即便是长大成人一样动辄打骂,平日苏何氏来苏家除了要钱,要物便没有二事。
今日想来是算准了日子来的,只是她不知听谁说了苏大勇身死之事,跑这儿猫哭耗子来了。
“可我又知你疼她,我这个做阿奶的也不能不管不是,大勇啊~你就放心去吧!我给这死丫头找好婆家了,只等你送出去,我就把她嫁去婆家享福。”
“呵!”苏珍宝张嘴无声冷笑一声,她就知道苏何氏不安好心,原以为她是打银钱房子的主意,没想到还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了。
苏珍宝愤然,张嘴想骂回去,可嗓子却出不了声,她心中气闷环视一圈,一把揪住听傻了的青竹,把他往苏何氏面前一推,示意他帮她骂回去。
青竹也不负所托,张嘴便道:“你个无知泼妇,你当你是谁竟敢做我们郡……”
“啊!”青竹惊叫一声,他回头望着突然掐他的苏珍宝,苏珍宝对上青竹的眼睛缓缓摇头。
青竹眼睛咕噜一转便明白苏珍宝的意思,于是他搙起袖子跳脚骂道:“好一个没嫌耻的老虔婆,你儿才丧你便上门折辱他的女儿,你可还有点怜悯之心,可还有为人母之心,莫不是你儿是豚犬之子才让你失了为人母之心?”
青竹骂完引的众衙役暗笑,他得意的看向苏珍宝,却见苏珍宝黑着脸幽幽的瞪着他,青竹莫名的挠挠头,心道一句,“郡主是嫌我骂的不好吗?那等会我可要拿出真本事了。”
青竹却不知苏珍宝正在心中怒骂他蠢货,他骂苏何氏便骂,为何捎上苏大勇。
苏何氏被青竹骂的怔愣一瞬,旋既反应过来,嗷的一声就往前扑,她刚想怒骂,眼角余光瞥到棺椁内的焦尸,叫骂声顿时咔在喉内,腿肚子一阵抽筋,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地,眼一翻喊了句,“我的娘嘞!”便晕死过去。
25. 猎杀!
“砰!”青石地面震动,众人龇牙咧嘴的看着摔的四脚朝天的何大妮。
原本吓晕过去的何大妮,疼的哼唧一声,又悠悠转醒。她捂着头懵懵的坐起身,余光又瞄到了黑色棺椁,浑身一个哆嗦嗷的一声蹦了起来,“鬼啊!”
何大妮如来时那般一阵风来,又一阵风离去。
“这真是亲娘吗?”
“那可说不好,不过偏心眼的娘也不少见。”
几个衙役靠在门边说着小话,将离风尘仆仆而来。
“师父!”苏珍宝见到将离眼眶一红迎了上去。
将离上下打量一圈,见苏珍宝胳膊腿具在,心下松了口气,又拉着她的手把脉,好一会才道:“体内留有余毒,还需吃上几日药,你也莫要伤心了,还有师父在呢!”
苏珍宝含泪点头,她忽地想起发簪上留下的香味与一味药有些相似,她忙把将离拉进屋,拿出发簪示意她嗅。
将离看了眼发簪,并未接过只是鼻子微动,便道:“荼蘼花的香味。”
“荼靡花?不像啊!”苏珍宝心道,忙又凑近用力嗅了嗅,随后眉头轻蹙疑惑地看向将离,她忙拿过信笺准备书写。
将离上前伸手抽笔,略带嫌弃的道:“不用写了,我知你的疑惑,荼蘼花里还参有醉心花,荼靡花味浓醉心花味稍浅,荼靡花刚好掩盖了醉心花的味道,就是为了骗你这种学艺不精的人多嗅,等你全身麻痹产生幻觉时便一切都晚了。”
苏珍宝闻言面上讪讪,忙拿远了发簪,如今知晓发簪上留下的香味是何,接下来便是调查了。
入夜,众人离去,苏家小院一片黑暗寂静,唯有棺前的白烛亮着两点微弱的光,冷风顺着敞开的门吹了进来,烛火随着冷风跳动着。
苏珍宝跪在棺椁前,身边是一堆叠好的金纸,金纸点燃投入阴阳盆,高燃的火焰瞬间照亮一方。
苏珍宝眼神空洞,神情木然的往阴阳盆内投放金纸,随着投入的金纸越来越多,火焰被压灭,顿时浓烟四起。
浓烟带着纸钱特有的味道散了满院,苏珍宝的身影也隐在浓烟中。
“咳!”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咳传来,苏珍宝耳朵微动,她抓起一大把金纸投入阴阳盆,长竹轻挑,盆内的火星有了喘息之机,乘着一阵冷风火星再次点燃金纸,眼见就要燃起大火,苏珍宝手一抖厚重的金纸再次落下盖住了火苗。
“咳咳……”苏珍宝转身轻咳,她抬手抹去被烟熏出的泪水时,状似无意地向上看了一眼,阴阳盆内的火苗趁机翻身,只听轰的一声,火苗四起。
屋顶的瓦片咔的一声轻响,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地飘落,人影还未落下,手中的暗器便朝燃烧的金纸飞射而去。
“咚!”暗器没入木门内,阴阳盆内的金纸燃尽,火光渐小,原本投放金纸的人不知何时失去了踪迹。
来人一击落空,他看了眼钉入门内的暗器,不满的握紧拳头,云五抽出长剑侧耳倾听,直到屋内传出轻浅的呼吸声,他才踏入屋内。
“砰!”木门重重关上,带起来的风吹灭了蜡烛,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哒!哒!”时有时无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响起,云五耳朵微动,猛然转身刺去,“噗!”一剑刺中云五却皱起眉头,他快速抽剑反手一挥,人头咕噜噜地滚至脚边。
云五面无表情地踩过人头,咔嚓,竹篾折断的声响传来,地上的纸扎人头瘪下去一块。
“呼……”身后风声骤起,云五反手一剑,纸人应声碎裂开来。
“叮叮叮叮……”铃声骤然响起,屋内人影绰绰,却始终只有一道呼吸,云五冷哼一声,长剑翻飞挑、刺、砍、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剑落空,不过顷刻间屋内纸人碎了一地。
云五挥剑的动作却未停止,他寻着呼吸长剑直刺苏珍宝咽喉,“叮!”一声脆响,长剑被挡,云五动作一顿,长剑险些脱手而去。
他轻瞥一眼发麻的虎口心头骤凛,以他二人悬殊的实力,他这一剑不该被苏珍宝挡下。
下一瞬云五忽的皱起了眉头,他竟想不起他刚才在想些什么,这种种异样都表示他在不知不觉中中了暗算。
一道寒光闪过,黑暗中刺出一把利刃直逼云五咽喉,云五挥剑抵挡脑中却突然刺痛。
“唔!”他闷哼一声,闪身速退,胸前衣袂翻飞,一丝微痛传来,他才后知被击中。
“是你杀的我爹娘。”沙哑的声音从四面传来,云五只觉浑身轻飘飘的,他本不想应声,却脱口道:“是我。”
“何人派你前来刺杀。”苏珍宝的声音沉重了几分,她握紧手中的长剑,忍住上前一剑捅死云五的念头,她必须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是……”云五眼前浮现一道人影,他刚张嘴想说心口处陡然一痛,记忆里的疼痛让他骤然清醒几分,云五对着舌头狠狠咬下,口中瞬间溢满鲜血。
“呸!”云五吐出血沫,握紧手中的长剑,“你下毒了?何时下的毒?”
“你在屋顶时不是吸足了醉心花么,啧!下药时我还担心骗不过你,没成想你竟不知醉心花!”苏珍宝讥讽完便再次隐入黑暗。
“醉心花?我何时吸了醉心花。”云五忽的顿住,他想起那满院的浓烟,还有那怪异的纸钱味。
“哐当!”石板挪动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屋内突然多出几道呼吸,云五心中暗恼,知是落入了陷阱,他飞身向上一掌轰向屋顶,想破空而去。
一道寒光闪过,长刀兜头砍下,身前又一把长剑刺来,云五迅速后退,却觉背后一痛,长剑顺着脊梁划过。
前后夹击,云五一时进退两难,他转身往木门的方向奔去。却忽略了身后之人停止不追。
“砰!”云五口吐鲜血倒飞出去,火光亮起,一黑袍人站在门前,苏珍宝上前抿唇一笑,眼露孺慕之色,却哑着嗓子淡淡地道:“多谢孙爷爷出手。”
“老夫我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黑袍人说着看了眼苏珍宝身后的祁安隅,刷的一声打开折扇,摇晃着折扇哼着小曲,衣袖一甩潇洒离去。
苏珍宝转身,面对祁安隅的询问的目光,她解释道:“孙爷爷是前头茶馆说书的先生,年轻时是一位仗剑走江湖的侠客。”
“没想到一个小小宁远县还有如此奇人,他既是江湖游侠,所说故事必定是江湖异事,改日定要去捧场才是。不过……”
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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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隅收回紧盯着孙爷爷的目光,转而看向了苏珍宝,他目光灼灼,带着一丝笑意道:“妙夷,你嗓子何时好的?”
苏珍宝闻言眉头轻挑,快步走到云五跟前,云五已被青影五花大绑。苏珍宝伸手扯下他的面具,面具后面是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
“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云五轻笑一声,今日他落入苏珍宝手中便是侥幸逃脱,回去也是一死,既如此……
“活着时我是云五,死后便不是了。”
“为何?”
云五眉眼含笑地看着苏珍宝,此时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好似落入苏珍宝手中,比他杀人时更加快活。
他卸下了佩戴几十年的外壳,双眼微眯像是陷入了回忆,“上一个云五死后我便是云五,我死后自然有新的云五。”
苏珍宝闻言眉头微蹙,“你是哪家的死士?为何三番二次刺杀我。”
“因为你听到了不该听的秘密。”
苏珍宝愕然,她沉默一瞬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衙门仵作。”云五好奇地看着苏珍宝,忽地他恍然大悟,“莫非你还有别的身份?”
苏珍宝闻言,面色淡淡,心中却松了口气,“你身后到底是何人?”
“呵呵!”云五目光诡异地望着苏珍宝冷笑道,“你还是不知为好,听我一句劝,你斗不过他。”
“是吗?”苏珍宝掏出那枚发簪,“那你可认得这发簪?”
云五看清发簪地一瞬,瞳孔一缩,奋力挣扎起来,他凶狠的瞪着苏珍宝,嘶吼道:“你把她如何了?”
苏珍宝后退一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云五,“看来她对你来说是个重要之人,可惜……”苏珍宝停顿一瞬,盯着云五笑道,“可惜她却想杀了你。”
云五挣扎的动作一顿,他死死地瞪着苏珍宝,咬牙道:“不可能。”
“你猜她特地把发簪留在我娘的发髻上,是何意?一支发簪既没有配香袋,也没有嵌香粉,却能留香至此又是何意?”
苏珍宝把发簪往云五面前送了送,“这发簪上的味道可还熟悉?”
云五闻着那人最爱的荼蘼花香,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旋即想到此行任务的屡次失败,想必她早已给主子送去了信。
“呵……”云五讥讽一笑,“你不必挑拨,也休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若换作她任务失败,我也会杀了她。”
苏珍宝目光一寒,举起发簪便往云五脖颈刺去,“既如此,你也没必要活着了。”
“噗呲!”鲜血模糊了双眼,苏珍宝丢下发簪脱力的往后倒去,祁安隅忙上前接住,她歪靠在祁安隅怀中,泪水混着鲜血留下,她再也止不住悲伤呜咽道,“爹娘,珍宝给你们报仇了。”
天色大亮,苏珍宝强撑着张罗苏氏夫妻的后事,她派人去苏家寻苏家双亲前来,可不知何大妮回去说了什么,苏家人只道,苏大勇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他是死是活,在外面惹了何祸事都与他们无关。
苏珍宝心中酸楚,她不知苏家人话中有几分真假,她最后看了眼养她长大的苏大勇与沈佩兰,重重地合上了棺椁,“爹,那样的家人不要也罢!”
26. 进京
夕阳西下,沧州官道上一支绵延数里的车队正缓缓前行。
一个蓝袍青年打马逆行而来,走至车队中间时,青年对着跟在马车旁的青竹客气一笑,又带着笑讨好地对马车上的人道:“小侯爷,还有二十里便到驿站了,今晚在驿站落脚,明日一早再派人进城采买,如此安排小侯爷看着可妥?”
“啪嗒!”黑子落定才传来一声轻唔,接着清朗的男音响起,“妙夷该你了。”
马车内苏珍宝抬头往棋盘扫了一眼,捏起一枚白子随手一落。
“嗤……”祁安隅看着白子落定的位置气笑一声,无奈道:“妙夷,下棋需得用心。”
苏珍宝闻言,微微侧身,手指微动书页翻飞,她靠着车壁手捧话本看的津津有味。至于那枚放歪的棋子她看也没看一眼。
祁安隅见此好笑的摇头,扬声道:“曹中使办事一向妥帖,如此安排甚好。”
马车外的曹忠听着车内的动静,低垂着的眼中闪过讶然,又听祁安隅答话忙笑道:“侯爷谬赞了,都是臣等的本分,既如此臣便告退了。”
曹忠策马而去,走的远些了才回头看了眼那中间的马车,他想到出发那日那个头戴帷帽的女子,小侯爷虽说那女子是友人,可刚才听那说话的语气可不像是对一般的友人。
曹忠轻笑一声,想着京中等着祁安隅的那位小霸王,尖细着嗓子嘟囔了句,“这下可有的热闹了。”
马车上祁安隅捏着棋子久久没有动作,他抬头看了眼苏珍宝,心中挣扎不已,好一会才道:“明日可进城看看,过了此城便是彻底离开了沧州。”
苏珍宝捧书的手猛然握紧,好一会才哑着嗓子道:“不了。”
她伸手抚平捏皱的书页,书页上画着一朵盛开的火红花朵,顺着她的动作依稀可见那花旁的小字,龙爪花,可入药,全株皆毒。
“啪!”书页合上隔绝了祁安隅的视线,马车渐停,苏珍宝戴上帷帽跳下车。
“等我回来那日再回去。”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顺风而来,祁安隅下车的动作一顿,却已然明了她的决心。
半月前,曹忠带着禁军急行而至,一队百人队伍连夜搬空宋古密室,连同那宋古金像与那白玉阶梯都挖得干干净净。
一夜过后,宋家密室被封,宋家祖宅夷为平地,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苏珍宝与师父辞别,提着包袱踏上离去的马车,即使前路荆棘丛生,她依然走的坚定。
驿站内,苏珍宝把玩着那支玉面狐狸发簪,至从云五被杀,这发簪的主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两个月内任凭苏珍宝多处打探也未能寻出丝毫踪迹。
“咚咚!”敲门声打断苏珍宝的思绪,她顺手把发簪插入发髻,冷声道,“谁?”
“姑娘,可要热茶?”门外人高声询问,苏珍宝晃了晃桌上的茶壶,茶壶空空,便道,“进来吧!”
随着门开,一个体态丰盈的婆子端着茶盘推门而入,婆子一脸憨笑进门便道:“哎呦!娘子俊的跟画上的仙人似的,怪不得管事的让老婆子我稳当些,别唐突了娘子。”
婆子利索地换完茶壶,也不离去,伸头看了一圈道:“娘子一人么?也没带个使唤的丫头?”
苏珍宝未接话,只是掏出碎银塞给婆子,“替我谢过管事。”
“哎,好好好,老婆子一定把话带到,谢娘子赏。”婆子欢喜握紧银子笑看着苏珍宝。
“怎么了?可还有事?”
“无事,无事,老婆子只是从来没瞧过娘子这般好看的人,想多看两眼,娘子不光人长的好看,这头上带的发簪也别致,这发簪样式老婆子还从未见过哩。”
“是吗?”苏珍宝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玉面狐狸发簪,笑道:“我这发簪是特制的,一般人是没有的。”
“原是如此。”婆子点头,收好茶盘道,“那娘子歇息吧!老婆子还要往别处送水。”
“嗯!”苏珍宝点头,目送婆子离去,门一关,她便抬手拔下发簪扔于桌面,眸中的笑意敛去,一抹寒光浮现。
一块素帕铺于桌面,热茶浇于素帕之上,好一会素帕都未变色,苏珍宝这才缓缓坐下,她盯着那发簪若有所思,心中暗道:“刚才那婆子提起发簪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咚咚!”敲门声再起。
“谁?”
“娘子,还是我,我来给娘子送吃食。”婆子的话传来,苏珍宝看了眼桌上的发簪,想了想还是拾起插入发中。
“进。”
婆子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个壮硕的汉子,汉子手中提着食盒低着头一同入内,婆子揭开食盒一边布菜一边抱怨道:“沧州不比别的地儿,这儿又偏又冷也没个好吃食,秋日里囤的好东西一个冬日过去早吃完了,现下虽已开春,天也暖和了些,可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哪哪都没好吃食。”
婆子放下最后一道酱豆腐,望着苏珍宝笑道:“娘子凑活吃些吧!”
“无妨,行走在外,也不是日日都精细。”苏珍宝掏出碎银塞进婆子手中,握着婆子的手轻拍一下,“多谢大娘。”
“哎!好好,那娘子慢吃,老婆子就不打搅了。”婆子带着汉子离去,关门时又来了一句,“娘子,虽开春了,可夜里还冷,娘子用完饭便早些歇息吧!这些盘子碗的放门口就行。”
苏珍宝一怔,忙点头应了下来,“嗯,好。”
二人离去,苏珍宝盯着饭菜轻敲桌面,刚才婆子与那汉子言行上并无不妥,“是我想多了?”
苏珍宝拿出药瓶,把桌上饭菜一一验过,又用帕子细细擦过碗筷,饭菜碗筷都是干净的,苏珍宝心下松了口气,自嘲一笑,“疑神疑鬼,人家不过夸了句,便……”
“妙夷,我来与你一同用饭。”祁安隅提着食盒在外喊了一声便推门而入。
苏珍宝放下碗筷,刚想让他回去,目光扫过他提食盒的手,那交错的疤痕烫的她瞳孔一缩,苏珍宝目光微闪抬手为祁安隅沏了杯茶。
“坐吧!”
祁安隅见此眉眼微动轻笑一声,“多谢!”
饭菜摆上桌,祁安隅看着二人截然不同的菜色,眉头一皱气道:“驿丞还真是狗眼。”
苏珍宝执筷端坐,想到刚才大倒苦水的婆子,眉眼柔和下来,笑道:“算了,现下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想必也没甚好食材,快用饭吧!”
“那你吃我的。”祁安隅不由分说地夹了块鸡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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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苏珍宝碗里。
苏珍宝低头慢条斯理地咬下一口,细嚼慢咽。
忽地她动作一顿,眉头轻挑眼中的笑意淡去,她又依次尝了祁安隅带来的其它几道菜。
“好吃吗?”祁安隅见她吃得香,忙跟着苏珍宝的动作,把菜吃了一圈,还摇头晃脑点评道,“这道小鸡炖蘑菇不错,妙夷你喜欢吃,等走的时候我们把厨子带上,去了京中也能日日吃上沧州口味的菜。”
苏珍宝筷子一顿,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祁安隅,动作优雅地放下碗筷,取茶轻啜一口,面色如常的从袖袋中取出白瓷药瓶。倒出药丸平静的咽下。
祁安隅见此疑惑道:“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无事,解毒罢了。”
“解什么毒,你中毒了?”祁安隅嚯地起身,起身来到苏珍宝跟前,握着她的手腕便试探脉搏。
“我无事,有事的是你,你带来的饭菜中有毒。”
“什么?”祁安隅惊呼,随即一手掐着苏珍宝下颌,一手往苏珍宝嘴里探去,“快,快吐出来。”
“啪!”苏珍宝脸被掐的生疼,她恼火的一掌拍在祁安隅胳膊上,支吾道:“放开,我吃解药了。”
祁安隅看着苏珍宝脸上被他掐出的红痕,还有被他弄的嫣红的嘴唇,讪讪的放下了手,赶紧转移话题道:“大胆驿丞,竟敢给本侯下药,我看他是活腻了。”
话还未落,祁安隅就软软地往下滑去。
“有什么不敢的,这不是已经下了么。”苏珍宝没好气地道,她抖手倒出药丸塞进祁安隅口中,“不是什么要命的毒,只是迷药。”
祁安隅咽下药丸,晃了晃头,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顺势把头靠在苏珍宝腿上,嘴里嚷嚷着,“不行了,不行了,头晕。”
苏珍宝嗤笑一声,“还想把厨子带回去吗?”
“明日从城中找个厨子带回去也是一样。”
“哦!”苏珍宝淡淡哦了一声,一把推开祁安隅的脑袋,“起来。”
“妙夷,我晕。”祁安隅抱着苏珍宝双腿哼哼唧唧,不愿松手。
“我配的解药我心中有数,且你也没吃下多少饭菜,快起来说正事。”
“哦!”祁安隅不情不愿起身,“什么正事?你放心那驿丞竟敢下药,定有所为,一时半会不会跑。”
“那你怎知他给几人下了药?”苏珍宝眉头一拧,狠狠瞪了眼祁安隅,见他不再回嘴,忙唤来青影。
“把这些药丸放入茶水中,看着那些将士喝下,切记莫要打草惊蛇。”
“是,属下这就去办。”
青影退去,苏珍宝这才把先前的事细细道出,最后又道:“他们敢下药却又不敢下毒药,看来只想盗取我们押送之物。”
“狗胆包天,连圣上的东西都敢觊觎,真是活够了。”
“天高皇帝远,他们有什么不敢,况且……”苏珍宝拿出发簪,幽幽的道:“我怀疑幕后之人是京中人,且是圣上的身边人。”
“与圣上亲近的人多,可知道先帝内库丢失的人却不多。”祁安隅双目微眯,满目冷色,随既又道:“知情的几人,无不是圣上的心腹之人,会不会是搬运时泄露了消息?”
27. 抉择
烛火跳动间,苏珍宝看向祁安隅的眼神中不自觉地带着审视。当祁安隅视线转来时,她已垂下眼帘,敛去眸中凌厉,只淡淡回了句:“或许吧。”
发簪在她指尖转了一圈,又悄悄收回袖中,苏珍宝心中有些怅然,经过几月相处,她自觉与祁安隅的关系有所缓和。
时间带来的距离感也在逐渐消弭,就连刚才祁安隅抱着她的腿耍赖的样子,都让她恍若回到了幼时时光,可惜二人终归不是同路人。
祁安隅无法感同身受她心中的恨与执念,她也不愿迁就他不坚定的选择。
“怎么了?”祁安隅敏锐地察觉出苏珍宝忽然低落的情绪。
“没什么,我……”苏珍宝忽地愣住,低垂的眼睛微微大睁,眼中闪过亮光。她忽然想到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光明正大调查祁恒的机会。
若是这些费劲千辛万苦才寻回的先帝私库再次丢失,祁安隅作为此次押送的负责人,他必受刑罚,而他身后的祁家也脱不了干系。
这对祁家来说是灭顶之灾,对她来说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苏珍宝心中火热,她越想越觉得可行。她脑中已经在盘算着怎么给这场被她破坏的行动,找补回来。
“扣扣!”祁安隅轻敲桌面,“可是想到了什么?”
苏珍宝抬头对上祁安隅的视线,兴奋转动的脑子忽然卡顿。
“怎么了,怎么这般看着我?”祁安隅眉眼含笑一脸温柔地回望着苏珍宝。
昏黄的烛光下,他对着她笑得姿意张扬,眼神柔和的宛如一汪春水。苏珍宝蜷缩在袖中的手一缩,原本早已结痂的地方好似又火燎般疼了起来,这火热顺着她的手指一直蔓延进心脏。
“他有什么错?”苏珍宝心中自问,可很快另一个声音响起,“你有什么错?萧家满门又有何错?你忘了是谁害死你爹娘了吗?”
句句质问都带着萧家满门的鲜血警醒着她,每一个字都如重锤,重重的敲在苏珍宝心头,她呼吸一窒,眼窝发酸,苏珍宝有些狼狈的低垂下头,一滴泪落入掌心烫的她浑身战栗。
祁安隅本身没有错,可他出生在祁家就是个错,苏珍宝握紧手心的泪,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妙夷,谢谢你,这声谢谢不止是你帮了我,也是代表驻守南疆的数十万将士们,我替他们谢谢你。”
“什么?”苏珍宝有些茫然地看向祁安隅,她眉头轻蹙不解地问出声。
“越蛮国这些年来一直残害南疆边境百姓,我国将士虽反击,可南疆山多林多,防不胜防,南疆百姓更是苦不堪言,如今两国开战已是迫在眉睫之事,可国库空虚。”
祁安隅顿了一下,脸上阴霾散去,他笑道:“我此次来沧州可是立了军令状,我可是向圣上承诺定带回这些财宝,而这寻回的财宝会在沿途换成米粮,一路运往南疆。”
“妙夷,这都是你的功劳。”
“是吗?”苏珍宝怔愣一瞬,她眼睫轻颤,挺直的背脊轰然坍塌,她苦笑一声,轻声低语,“这便是命么?”
这些财宝的线索是当初数名大人付出性命才换回的消息,是她父亲和她萧氏满门用性命守住的东西,如今这些是数十万将士的口粮,是南疆百姓的希望。
若这些财宝因她的仇恨丢失,这重担太大,她担不起。
所以,她……苏珍宝轻舒一口气,嚯地起身道:“走,去找驿丞。”
二人匆忙出门,外面已闹了起来,加了料的饭菜全都被吃,可已过了半个时辰众人还未迷晕,驿站众人便知事情有变。
可那群人不知是安逸惯了,还是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一群人竟在灶房围住了负责下药的厨子。
“胖子,你怎么搞得,你不是说那药连牛都能药翻吗?”
“是呀!”胖子被众人围住,他抱着长勺蹲在灶口哀声叹气,“那游医说了,那些份量能药翻十头牛。”
“游医?武小将军不是说让你去军中药房拿药吗?”婆子闻言尖声厉喝。
胖子有些委屈的吭哧吭哧道:“我去了呀!正好碰到了大将军,大将军问我为何要那许多迷药,我便如实禀报了,谁知大将军知晓此事后训斥了武小将军,大将军说此次行动作废,还不让药房给药。”
“大将军既说行动作废,你为何传假消息给我们,让我们去送死?”一个汉子,暴躁地跳起来,一把揪住胖子的衣领把人拉了起来。
“你干嘛呀!大将军说作废,武小将军说行动,我一个小兵能怎么办?”胖子挣扎着,想挣脱汉子的手,却又被另一人抓住后颈。
“放开。”胖子瞬间便被勒紫了脸。
几人正打斗之际,好死不死的被前来要水的曹忠碰到。
曹忠因安排众人看守财宝,这才错过了下了料的晚饭,他回到房中见茶壶空空,唤人送水又找不到人,心中不乐,这才亲临灶房,谁知来了便碰见这群人密谋他押送的财宝。
这可怎么行,他曹忠还指望这趟差事在圣上面前露脸呢!
“大胆!”曹忠尖细的嗓音,吓得众人停下了撕打,众人回头望去见只曹忠一人,几人相视一眼,便往曹忠扑来。
“砰!”为首一人被踹飞出去,曹忠收脚讥笑一声,“一群杂碎也配本官出手。”
“滴!”尖锐的哨音响起,曹忠不知从哪拿出的竹哨放在嘴边,随着两长一短的哨音结束,远处屋顶出现黑影,黑影跳跃不过几息便出现在曹忠面前。
曹忠后退了一步,手一挥冷声下令:“拿下他们。”话落,灶房中几人便被拿下。
等苏珍宝与祁安隅赶来,曹忠正大发雷霆要严刑拷打彻查此事。
那婆子见苏珍宝到来,张嘴想说什么,下一刻却口喷黑色血沫,头一歪便没了呼吸。
“不好,快卸了他们的下巴。”随着曹忠喊出,剩下几人已是齐齐喷出血沫。
曹忠黑着脸看着地上的死人,恨不得鞭尸泄愤,他阴沉着脸环视一圈,看到苏珍宝时他顿了一下,阴冷的双眼微眯,他记得那婆子是看到苏珍宝后才吞药自尽。
祁安隅不动声色地挡在苏珍宝面前,那婆子自尽前的动作他也看在眼中,他知婆子是认错了人,可曹忠不知,若让曹忠怀疑上苏珍宝,届时他再去圣上跟前进言,祁安隅眉头微动,沉声道:“曹中使。”
曹忠闻言一怔,垂眸敛去眼中的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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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扯起嘴角道:“不知侯爷,有何吩咐。”
“啧!”苏珍宝轻啧一声,打断祁安隅的话,刚才二人的眉眼官司她同样看在眼中,她心知曹忠误会她了,若任由祁安隅干巴巴解释,曹忠信不信还两说,可要是让他觉得祁安隅为保她,以势压人就不好了。
苏珍宝走到婆子跟前,刚想掰开婆子的嘴,一把大刀便架在她的颈间。
“放肆,还不快放下刀,你可知她是谁,她是……”
“咳!”苏珍宝轻咳一声,她瞥了祁安隅一眼,扬声道:“我是仵作,自然是来验尸的。”
“哦!仵作?女仵作?还真是少见。”曹忠语调平平,音量平平,说出口的话觉格外的阴阳怪气,“既是仵作,便让她验一验这服毒自尽的人是怎么死的吧!”
苏珍宝闻言眉头微挑,她回头看了眼生的格外清俊的曹忠,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怎么?仵作大人这是对本官不满?”
“小的哪敢,小的只是替曹大人可惜。”
“哦!可惜什么?”
“可惜了曹大人那副好皮囊,竟配了张蛇口。”
“呵……”曹忠怔愣一瞬,随即冷笑道,“那本官便要好好瞧瞧仵作大人的手艺!”
“驿丞呢?发生此等大事为何不见驿丞出来?”祁安隅适时地站出来,打断二人的对话。
曹忠这才恍然驿丞一直未出现,他脸一黑甩袖道:“去把驿丞寻来。”
“是。”一名禁军去寻人,剩下的几人在苏珍宝的安排下,开始堆起了木柴堆。
苏珍宝将尸首放平,周遭的木柴堆也点燃,整个院子顿时被照亮,苏珍宝围着尸首看了看,又让人举着灯笼靠近照明,这时青影也取来了苏珍宝的验尸箱。
苏珍宝接过验尸箱打开,她不紧不慢的戴好口巾与手套,手指在一排工具上慢慢滑过,最终停在了一把小巧的镊子上。
曹忠微眯着眼,斜靠着坐在圈椅中,他冷冷地盯着苏珍宝,心中满是轻视不屑,忽的他正了正身坐直了些,微眯的双眼也睁开了,他看着平日疏离淡漠的苏珍宝在戴上口巾与手套时忽然就变了模样,不是她的外貌有所变化,是她的气势变了。
苏珍宝一手拿着帕子,一手拿着镊子,转身朝尸首走去,她的脸上虽蒙了口巾看不清表情,可那双眼却异常坚定专注。
她看向尸首时好似看的不是死尸,而是千金难求的诗词古籍。
苏珍宝蹲下身,镊子轻夹婆子嘴边猩红的碎块,碎块放于素帕上,众人这才看清那是搅烂的内脏。
苏珍宝翻开婆子下垂的眼睑,只见婆子眼中一片血红,苏珍宝擦去多余的鲜血,这才看清婆子的眼睛,眼球微凸固定,眼中血管充血破裂。
在看另一只眼,除却眼球位置不同,同样的眼中血管充血破裂,她眉头轻蹙,冷声道:“眼球凸起,眼中血管破裂是砒霜之毒,而两眼眼球位置又不同,似中了蛇毒的状态。”
“可砒霜服下不会如此快便发作,且砒霜不会让内脏……”
“大人!”一声急促的声音打断苏珍宝的话,只见那去寻驿丞的禁军快步而来,“大人,驿丞投缳了。”
28. 争锋相对
“死了?”曹忠歪歪斜斜的身子嚯地坐直起来,他放在椅靠上的手猛地握紧,满目阴鸷皮笑肉不笑道,“呵……真有意思。”
“侯爷,此事你怎么看?”曹忠眼珠缓慢转动,眸色晦暗地望向祁安隅。
祁安隅不动声色的收回与苏珍宝对视的目光,沉声道:“驿丞此时投缳要么是事情败露,以死谢罪,要么就是被害,到底是何因由,还需验过尸才能知晓。”
“如此,侯爷便请吧!”曹忠起身正正衣襟,做了个请的手势。
祁安隅无有不从,二人正待离去,曹忠瞥见还蹲在地上忙活的苏珍宝,吊着嗓子道:“苏仵作,你也跟着吧!”
苏珍宝闻言起身,收起染血的帕子,合上验尸箱,提起箱子便往外走,动作一气呵成没有片刻犹豫。
曹忠见此并未多言,只是眸色沉沉的盯着苏珍宝,他微微侧头对着身后的禁军道:“留下几人,把这里看好喽!”
“是,中使。”
曹忠点头,走前眉头微动对身后的禁军使了个眼色,禁军停下脚步,等几人走远才转身离去。
“驿站内除了我们,可还有活人?”
“没了。”
“没了?”曹忠双手插在袖笼里,从鼻腔里挤出两声冷笑,侧身对着祁安隅笑道,“小侯爷,看来咱们这位新刺史大人,如今怕是连官印穗子都还没捋顺呢!既然他这三把火烧不起来,不如我等为他架上柴火,也好让他威风威风。”
“曹中使,这柴火堆可得给他往大里架喽,省得架小了让他认不清谁才是他的主子。”祁安隅眼中闪过冷色,今晚之事他亦恼火。
此番虽为密行,但朝中那些时时关注圣上的老狐狸岂会不知风声。
既知风声仍恣意妄为,这是视天威如虚文,视边关铁骑如敝履!
他倒要瞧瞧这狂妄之徒是何许人也,况且……祁安隅眼尾轻瞥跟在身侧的苏珍宝,见苏珍宝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祁安隅想到此前苏珍宝说那婆子认错人的事,他摩挲着掌中还有些刺痛的伤疤,眉心渐渐紧皱,忽的他看向拿出手牌着人去请闫刺史的曹忠。
祁安隅双目微闪,眉心舒展开来,嘴角又扬起了弧度,他盯着曹忠心中暗暗盘算:“既然这截宝之人与暗杀妙夷之人是同伙。不如借着曹忠之手将此事闹大,一来打的背后之人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腾不出手来对付妙夷,二来能把妙夷隐匿其中,既为她报了仇又能护她周全。”
祁安隅想到此,看着曹忠笑得越发和善起来。
“侯爷为何这般看着臣。”曹忠吩咐完手下,转头便见祁安隅笑的像个狐狸似的看着他,他顿时汗毛倒竖,心中直觉不好。
“无事。”祁安隅轻笑一声,行走间衣摆随着夜风鼓动,腰间的玉佩在火把的照射下反射出温润的光晕。
他伸手把玩着玉佩,见曹忠的目光随着明黄的绦子转动时,才笑道:“本侯只是想起外祖父曾夸曹中使之言。曹中使果然如同他老人家说的那般贴心能干。”
曹忠的目光从那块熟悉的玉佩游移到祁安隅的脸上,见祁安隅笑眯眯的看着他,正等着他回话,他心中暗恼真想呸在祁安隅脸上。
在祁安隅把玩玉佩时他便眉心直跳,他认出那玉佩是皇上的贴身之物,他也知祁安隅此时般出圣上定有所谋,果然祁安隅一开口就给他置了一张大网,等着他往里跳。
碍于祁安隅的身份,这网他还不得不跳,只是如何跳,自由他说的算,“哎呦!侯爷真是折煞奴才了,这都是当奴才的本分,当不得圣上夸赞。”
曹忠说着对着皇城的方向跪拜下去。
“老狐狸。”祁安隅见曹忠不接招,心中啐骂,上前扯着曹忠的胳臂便把他拉起,他瞥见曹忠衣摆处的浮灰,眼珠一转顺势给曹忠拍起了浮灰。
曹忠闪躲不急,知是躲不过去了,忙拉着祁安隅道:“侯爷这是做何,侯爷有事便说罢!何必吓唬臣。”
“本侯能有何事,不过夸曹中使一句罢了。”祁安隅衣袖往后一甩,拿起乔来。
曹忠见此一阵无语,转念一想,他何不借此时机摆祁安隅一道,“奴才多谢侯爷夸赞。”
曹忠坦然接下夸赞,笑眯眯的对祁安隅道:“侯爷,木桥湿滑当心脚下。”
祁安隅一愣气笑出声,“呵!曹中使脸皮倒是比这木桥粗糙些。”
“侯爷谬赞,臣愧不敢当。”曹忠摆明了不愿再接招,祁安隅无奈,他也不好做的太过明显,只好偃旗息鼓另待时机。
几人说话间,转过环廊上了一座木桥,下了木桥便是驿丞住的地方。
此时房门大开,迎门便是一根绳子飘荡在半空,驿丞就仰躺在地。
苏珍宝率先进入,她站在门前环视一圈,目光在散落在地的衣裳上停顿一瞬,又往桌上的茶杯看去。
“可是看出了什么?”祁安隅贴近,轻声询问。
苏珍宝并未搭话,只摇摇头抬脚往里走。
走至驿丞的尸首边,苏珍宝看了眼驿丞大睁的双眼与张开的嘴,回头望向前去禀报的禁军道:“你来时他便在地上,还是你把他从绳上抱下放在地上?”
禁军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曹忠,曹忠点头后,禁军才道:“我来时他挂在绳上。”
“那门呢?是开是关?”
“关。”
苏珍宝闻言点头道:“他不是自缢,是被人勒死后才放到绳上的。”
“苏仵作仅凭两个问题,便断定他人死因?”曹忠冷笑一声讥讽道。
“自然不是。”触及到她的专业,苏珍宝神色认真道:“曹大人请看,尸首口眼俱开,此乃被人勒毙之状。”
“自缢者则是眼合唇开,且勒痕不对。”苏珍宝指着麻绳道,“自缢者若用此绳上吊,因身体下坠的重量,脖间勒痕应是深紫色,驿丞脖间的勒痕却是黝黑色。”
苏珍宝说着看了曹忠一眼,不待他说话又道:“驿丞脖间的勒痕是从喉下蔓延至颈后,且他舌在口内,颈上有抓痕,自缢者的勒痕却是由喉下至耳后,舌在唇外。”
苏珍宝抬起驿丞的手,这回不用她说,众人都看见了驿丞指甲内留有的血痕。
“真是胆大妄为,驿丞虽不入品却也是官府招募人员,如今凶手竟敢在我等眼皮子底下下杀手,看来沧州真该好好肃清了。”
“他也不算无辜,他是被同伙杀害的。”苏珍宝合上驿丞的衣衫接道。
“何以见得?”
“从这包袱与满地的衣袍来看,他因是知晓下药事败,正准备收拾东西跑路。可见是个惜命之人。”
曹忠看着地上的衣袍,脸一黑,心中恼火,刚才说出口的话像是巴掌甩在他脸上,他下意识反驳道:“他就不能是害怕被连累,才收拾东西跑路。”
话落,曹忠对上苏珍宝似笑非笑的目光,后悔的恨不得自扇巴掌。
若在平日他何须苏珍宝提示,只需一眼他便能看出活人的意图。偏他今日面对的是死人,虽说宫中死人是常有的事,可他如今的地位见到的死人还真不多。
且,今日那下药的婆子是在看到苏珍宝后,才咬破牙内藏的毒药。这本就让他对苏珍宝起疑,此后苏珍宝验尸的手段更让他警惕。
可苏珍宝是祁安隅带着的人,他虽不好明说,可心里的弦却未曾放下,这不苏珍宝一说话,他下意识的就反驳了。
“曹大人所言有理。”苏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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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正经的点头道。
曹忠闻言心中一松,随即讥讽一笑,看向苏珍宝的目光带着轻视,心中暗道:“此女不过如此,虽验尸辨毒手段了得,可与那些溜须怕马之人也没何不同,不也看上我的身份改口自打自脸,既如此等他查清她与那婆子的关系后,看在她识情知趣的份上把她收在身边留用,也无不可。”
“嘻嘻!”苏珍宝轻笑一声,笑望着曹忠道,“若有一日曹大人收拾包裹跑路,不知可还有心招待客人。”
曹忠一怔,看清苏珍宝眼中的嘲弄之色,正待发怒,却见苏珍宝面色一变,手中的验尸刀挣的一声钉在他面前的桌案上,疾言厉色道:“收起你那看货物的眼神,曹大人莫非以为做仵作的女子就该任人如挑选牲口般打量?”
她走上前拔出验尸刀,刀影投在她脸上,映衬的她眼如刀刃,“下官虽是个仵作,却也分得清活人眼里是敬意还是秽思。”
“砰!”曹忠面色涨红,拍案而起,“一个玩物,本大人能看上……”
“曹忠!”祁安隅厉声高喝,目含警告地看向曹忠。
曹忠面色一僵,袖中手猛地握紧,他虽为中使却动不得大长公主的儿子,可今日祁安隅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跟他对上,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祁安隅起身来到苏珍宝身旁,他掰开苏珍宝握刀的手,取出验尸刀放于桌案,轻柔着她的掌心,柔声道:“莫要伤了自己。”
曹忠见此瞳孔一缩,他看着祁安隅小心翼翼的模样,眉头渐渐紧锁,再看向苏珍宝时轻视的目光变为审慎。
苏珍宝本是瞧曹忠因她的话太过难堪,才想缓解气氛,没成想她的好意竟让人起了轻视之心,那就莫怪她忍不住脾气了。
她板着脸刷的抽回手,反手拿起案上的验尸刀握在手中,冷笑道:“曹大人可听说过,这人死后瞳孔会留下最后看到的影像。”
“曹大人猜猜,驿丞眼中映着的是凶手,还是...”她突地逼近曹忠,眼睛却看向通报的禁军,刀尖划过杯壁,带起刺耳的声响。
“还是某个在驿丞收拾包裹时特来通传的禁军。”
曹忠下眼睑急速痉挛,他心知苏珍宝所说是挑拨之言,可他怀疑的目光还是望向了他带来的禁军。
“苏仵作,慎言!这些人可都是圣上的禁军。”
“禁军又如何?谁能断言禁军中全是一心效忠圣上的人。”
“好狂妄的口气。”粗犷的声音传来,打断紧绷的气氛,几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六尺高的壮汉大步行来。
“下官参见中使大人。”来人先向曹忠行过全礼,继而转向祁安隅时,双手抱拳平举于胸,端正地行了个平揖:“下官见过祁侯。自去岁宫宴一别,竟已一载未见,侯爷风采更胜往昔。”
“刺史大人好记性。”祁安隅淡淡点头,眼神却一直停留在苏珍宝身上,垂下的手安抚似的轻拍苏珍宝手背。
一直盯着祁安隅的闫刺史瞳孔一缩,眼中闪过兴味,心中暗道:“这女子与小侯爷的关系不简单啊!”
随即他想到自己刚才的那声高喝,他眼珠转动,确认了房内没有第二个女子,顿时牙疼不已,他就不该嘴快,这下可得罪人。
闫刺史正想着怎么缓解气氛,眼角余光瞥见了地上的驿丞,他脸色一变,猛地一拍大腿,嗷的悲呼一声,惊的几人都望向他。
只见闫刺史双手颤抖着上前,扑通一声单膝跪在驿丞身边,双手在空中虚抱着驿丞,张嘴就哭嚎起来:“老吴,老吴你怎么了,天杀的,那个混账东西害了你呀!你快告诉我,为兄定为你报仇。”
“咳咳!”曹忠轻咳一声,没好气的道:“闫大人,此人是驿站内的驿丞,他姓徐。”
29. 惩戒
“哈、哈!”闫刺史闭上大张的嘴,打了两声哈哈,抹了把没有一滴泪痕的脸,坦然自若地起身:“嗐!认错人了,这什么驿丞长的也太像我军中的弟兄了。”
原本剑拔弩张的三人彼此对视一眼,只一眼三人诡异地默契起来,瞬间调转了矛头,等闫刺史转过身便见三人站成一排紧盯着他。
“怎、怎么了?”闫刺史挠头左右看看,“你们看着我做甚?”
“闫大人,对于驿丞的死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曹忠率先开火。
祁安隅也接着出招:“闫大人,这驿站可还在你的监察范围。我等途经此地落脚却遭人暗算,闫大人你失职了。”
“对于驿丞的死,闫大人好似并不惊讶,难不成闫大人早已知晓?”苏珍宝紧跟而上。
“这,他,我。”闫刺史看看对面的三人,又看看地上的驿丞,满脸迷茫的比划着,脸色憋的通红也没能憋出一句话来,最后猛地一拍大腿,叫唤起来,“我的娘唉!你们啥意思啊?这人又不是我杀的,再说我才刚上任,这驿站我也是头一回来,我、我也不知道啊!”
苏珍宝看着急于撇清干系的闫刺史,觉得他此时与刚来时大不相同,一种奇怪的违和感让她觉得不适,她微微侧脸询问道:“闫大人刚来时说的是官话,为何这会却说起家乡话了?而且他……”
“呵呵!”祁安隅看着眉头紧锁的苏珍宝轻笑一声,附耳轻语,“闫大人原先是武将,粗人一个。”
“武将?呵呵!”苏珍宝干笑一声,她上下打量着吭哧吭哧辩解的闫大人。恕她眼拙,她实在没看出闫大人原是个英姿飒爽的武将。
她只看到一个笨嘴拙舌的六尺大汉,大汉还一脸委屈的坐在地上,为自己申冤:“中使,侯爷,你们可冤枉死老臣了。”
苏珍宝啧了一声,偏过头去,心中腹诽,“那个神人竟想出让武将当刺史,他能管明白一州吗?”
“哈哈哈……”突兀的大笑声传来,屋内几人一怔静了下来,连闫大人都停止了申冤,紧接着嘈杂的说笑声传来,曹忠眉心一拧,冷声道:“去看看是何人喧哗。”
“是。”一名禁军领命前去,不过瞬息又回来了,“大人,看来人穿着像是沧州各位官员。”
“各位官员,那几位?”曹忠话落,说话声便以临近。
来人或许也没料到屋内还有生人,说笑声骤然停歇,有那眼尖之人一眼便瞧见地上的尸首,可那人只是眉头一皱,垂下头去。
屋内屋外两帮人相互看去眼中皆是茫然,祁安隅捅了捅曹忠轻声耳语道:“你叫来的?”
“不是我。”曹忠转头看向祁安隅,“我还当是你叫来的。”
“也不是我。”二人说着看向苏珍宝,苏珍宝震惊的看着二人,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气道:“你们二人觉得我有叫来他们的本事么?”
二人被怼,相视一眼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
“见鬼了。”曹忠心中暗骂,他觉得自己刚才蠢透了,他也不知为何就觉得苏珍宝有本事叫来那群人。
“咳!中使,是下官来前派人去请他们来的。”闫刺史地声音适时的在身后响起。
曹中闻言面色一寒,冷声道:“你为何传来如此多人?”
“嘿嘿!”闫刺史憨笑两声,忙正色道:“臣忽闻中使与侯爷到了沧州,未能远迎心中惶恐,便让他们来驿站迎接中使,也好恭聆训示。”
话毕,闫谷山双臂一震高呼道:“弟兄们,这二位是京中来的贵人,这位是中使大人,曹中使,他可是圣上亲信之人,这位是圣上的外孙,长公主的儿子,祁侯,弟兄们还不快来拜见。”
屋外官员看着一脸得意炫耀的闫谷山,尴尬的嘴角抽搐,更有那脸皮薄者直接以袖遮面。
被闫谷山炫耀的二人同时面色一僵,恨不得原地消失。
“下官见过中使大人,见过祁侯。”
众官员尴尬归尴尬,到底是上前跪拜了。
众人拜完,闫谷山又出言道:“中使大人,祁侯,下官等未能远迎心中羞愧不已,特唤来众位同僚为大人接风洗尘。”
“是啊!是啊!”
“中使大人,祁侯,沧州夜景虽不如京中繁华,但别有一番风味,不如下官陪二位大人同游。”
“祁大人,沧州……………………”
苏珍宝冷眼看着被众人围住得祁安隅与曹忠,几位大人被闫谷山带着,你一言我一语说的二人晕头转向,眼看着就要答应同去夜游了。
苏珍宝看了眼躺在一旁的尸首,觉得荒唐极了,这些官员进屋后竟跟瞎了似的,没一人好奇屋内为何有死人,没一人上前问上一句。
全在闫谷山的带动下巴结着二位京中贵人,而那两位要给闫谷山下马威的京中贵人,竟被一个武将套了去。
“呵!”苏珍宝冷笑一声,她终于知道那种违和是什么了,她想到闫谷山哭丧时做的手势,那哪是什么手足无措,明明是在检查死者。
苏珍宝想着,眼神冰冷的朝闫谷山看去,闫谷山也不负他武将的名声,立即就察觉到苏珍宝的目光。
人群中的闫谷山后背一僵,他明锐的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一转头见是苏珍宝,他眉头微动旋即扬起笑脸想上前搭话,却见苏珍宝抓起茶盏高高举起。
闫谷山眼神一厉,他瞬间明白苏珍宝的意图,一直按在腰间的手猛地握紧刀柄,刀刚拔出一寸便被身旁的人撞了回去。
苏珍宝嘲弄的看着闫谷山,看着他作茧自缚,茶盏用力掷下。
“砰!”茶盏四分五裂,人群霎时静了下来。
祁安隅寻声望来,就见苏珍宝脸上插着瓷片,一道殷红的鲜血缓缓流下,祁安隅瞳孔一缩,推开人群大步走来。
“快去请郎中来。”他慌乱的回头大喊一声,双手小心的捧着苏珍宝的脸查看伤口,心疼的皱眉道,“怎么弄了,疼不疼。”
“啪!”苏珍宝拍开祁安隅的手,摸着脸上刺痛了的地方,她轻轻往外一拔,便拔出了碎瓷片,苏珍宝看着手上细小的瓷片,嗤笑一声。
她看了眼祁安隅,又看向人群中有些错愕的曹忠,扬唇讥笑道:“这柴火堆架得可真够高啊!”
众人不懂苏珍宝是何意,但祁安隅与曹忠二人却知是何意。二人相视一眼,面色陡然一变,眼中闪过狠厉,这一刻无须言语,二人都明白这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砰!”一声巨响,书案断成两节,曹忠缓缓收刀,眼神凌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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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闫谷山。
“中使大人,怎么了?”闫谷山又恢复了那副憨直的武将模样,“可是这位娘子突然打碎茶盏,惊扰了中使大人。”
“闫谷山,你好大的胆子,连本官都敢糊弄。”曹忠面色阴沉,长刀唰的一声,横在了闫谷山脖颈处。
“大人这是何意,下官不懂。”闫谷山无措的看着曹忠,又茫然的看向沧州官员。
众官员也不解的望向突然动怒的曹忠,哗啦啦跪了一地。
“哼!”曹忠气极反笑,挪开横在闫谷山脖颈上的长刀。
众人刚松口气,就听曹忠阴恻恻的道:“既然不懂,这项上人头留着也无用。”
曹忠说着,手中长刀便用力斩下。
“扑通!”闫谷山躲开长刀,跪倒在地,“大人饶命啊!大人可是因这娘子伤了脸才动怒的,大人那茶盏是娘子自己摔的,与下官无关啊!”
“是啊!大人,大人若因娘子动怒,我等送上金银玉器哄娘子开心便是。”
“中使大人,何必为了一个小娘子寒了同僚的心。”
“啪啪啪!”一众求饶声中,苏珍宝拍手笑了起来,“好一招祸水东引,闫大人确实高明。”
“闫大人说不知中使大人为何动怒,那闫大人可记得你刚才为谁哭丧?”
苏珍宝指着地上的尸首厉声喝道:“诸位大人当真瞧不见地上的尸首么?”
众人一怔往尸首看去,屋内顿时静了下来。
“呵!原来诸位没有眼疾啊!能看见这地上躺着尸首啊!我还当今夜见了鬼,这尸首自己隐了身去,这才让诸位看不见呢!”
“这,下官以为这驿丞得罪了两位大人,这才让大人打杀了。”人群中一人压低了嗓音咕哝了一句。
那人话落,顿时就有人附和起来:“是啊!下官也以为……”
“既如此,诸位今夜也得罪了我与中使大人,那按诸位所说,我与中使大人不杀了诸位,岂不是对不起诸位给的好名声?”祁安隅拔出短刀用力掷于桌案,眼神锐利地看向几人。
“祁侯言之有理,那就从闫大人开始吧!”
底下跪着的官员一抖,他们是真怕了这位一言不合就举刀的杀神,可若真让他杀了闫谷山,他们还能有好?
几人对视一声,正想为闫谷山求饶,就听曹忠道:“闫谷山,本官私下招你来问话,你却通传他人,意欲为何?”
“下官,下官只是想为大人接风洗尘,并未做它想。”
“是啊!是啊!”底下的官员又紧跟着附和起来。
“接风洗尘?”曹忠看着拥护的几人,嘴角勾起怪异的笑来,他森然道:“如此说来闫刺史到是一片好心,可惜闫刺的好心却给诸位招来杀身之祸。”
跟风拥护的官员一听,立马闭紧了嘴,一个个埋头装起了鹌鹑。
闫谷山盯着那群墙头草,眸色幽幽,随即一脸委屈的道:“下官本是好意,若大人不信,非要杀了人泄愤,那便杀了下官吧!这些同僚是下官招他们来的,还请大人杀了下官后,放过他们。”
曹忠瞧着闫谷山到现在了还做出一副引颈受戮,为了同僚舍生取义的假模样,气笑出声,“闫谷山,你当本官不敢么?”
30. 北地雪掩南疆尸
夜色如墨,一弯冷月悬于正空,沧州城内阑珊褪去,只留几点星火等待夜归人。
沧州城外乌关驿处灯火通明,却寂然无声,西南角驿丞住处,一入门便见地上跪着七八个身穿各式官服之人。
夜风入内窥探却吹落几人额上豆大的冷汗。
“吧嗒!”汗珠滚落,一五大三粗的壮汉面上止不住地痉挛,一道寒光映在他眼中,顺着寒光看去,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刀悬在他头顶。
握刀之人面色冷然眸中却带着审判之色,
“那就从他开始吧!”戏谑的声音响起,祁安隅面色如常,下令杀人于他好似吃饭喝水一般稀疏平常。
他身后的苏珍宝闻言眉头轻蹙,她虽未开口可她的目光却从地上的死者转移到长刀上。
曹忠一脸漠然地睨着身前跪着的人,手中的长刀却毫不犹豫地高举,那七八个身穿官服之人,压抑不住地惊呼起来,寒光一闪长刀狠狠斩下。
“铮!”刀剑相撞一团黑发滚落,黑发主人那握紧刀柄的手与那出鞘的刀,都因这突然变故顿在半空。
曹忠虎口一阵发麻,他手中的长刀被击偏了去,一把才见过的短刀落在他脚边,他猛地扭头往桌案看去,桌案空空,他又往短刀的主人看去,却见祁安隅亦是惊愕地看着身边人。
一只修长却带有疤痕的手缓缓收回,曹忠盯着苏珍宝,疑惑的目光瞬间被怀疑取代,他咬牙森然道:“苏仵作,你这是何意?”
苏珍宝瞥了意图反抗的闫谷山一眼,这才看向怒目而视的曹忠,解释道:“案情还未查清曹中使便挥刀杀人,只怕曹中使还未回京,弹劾曹中使的折子便送到了圣上的桌案。”
“待我查清案情的来龙去脉,届时曹中使要杀要剐,都请便。”
苏珍宝话落,刚松口气的官员又提起了心,闫谷山目光沉沉的看着苏珍宝,握紧刀柄的手青筋高高鼓起。
曹忠怀疑的神色褪去几分,他神色不明地看着苏珍宝,“既如此,苏仵作便开始吧!”
“闫大人,你那位吴兄不知如今身在何处?”苏珍宝也不废话,转头便看向闫谷山出其不意的道。
“什么吴兄!”纵是闫谷山做好万全准备,他也没料到苏珍宝会问这个问题,当他的话脱口而出后,下意识望向地上的徐驿丞。
“那个与驿丞长得一模一样的吴兄啊?”
闫谷山怔然一瞬才道:“他、他已经解甲归田。”
“原是如此。”苏珍宝神色淡然,好似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提,并不打算追究下去。
闫谷山不知苏珍宝打的什么主意,见苏珍宝略过此事,心中一松,暗笑自己对一个女子太过提防,他现在最该防着的人是阴晴不定的曹忠。
哪知苏珍宝随即又问起他的官职来:“闫大人如今是沧州刺史为正四品上官员,不知闫大人先前为几品官?”
众人闻言怪异的看向苏珍宝,不知她一个仵作不去验尸,为何问起与她毫不相干的品阶之事。
闫谷山也不解,可他直觉不对,便避而不答,转而训斥苏珍宝来,“本官不管是何官职都是你的上官,不知你一个小小仵作又有何权利审问本官。”
苏珍宝闻言眉头轻挑,她不再理会闫谷山转而看向祁安隅,“不知祁侯可知闫大人先前为几品官,又在何地任职。”
“正五品守备。”祁安隅在苏珍宝问闫谷山时错愕了一瞬,等他想起闫谷山当守备时任职之地,便瞬间明白苏珍宝的意图。
他眼神锐利的看向闫谷山,一字一顿道:“闫谷山曾任南疆中南郡,守备一职。”
祁安隅话落,在场之人无不面色惊变,诸位都是官场中人,南疆近年战事不断,南疆的军营,上至将军,下至火头夫,除非战死非召不得离。
“闫大人不知立了何等大功,不但自己能连升两级,还能私自放军中弟兄归家?”苏珍宝走至尸首旁,伸手掀开尸首的衣裳,尸首先前光洁的胸膛赫然出现一个青紫的拳印。
苏珍宝没去看那掌印,反而揉搓起尸首的里衣,她细眉轻蹙,辨认好一会才放开皱巴的衣领接着道。
“更巧的是这卸甲归田之人,竟不远万里,从南到北横跨数州,出现在这沧州城外乌关驿站,不但改名换姓成了驿丞还死在了自己兄弟手中,真是可悲可叹!”
苏珍宝说着唰的转头,眼神锐利的盯着闫谷山,闫谷山脸上的肌肉抖动着,他扯起嘴角冷笑一声,“我不知你说在什么,我先前只是认错人了,这驿丞我也不认识。”
“啧!”苏珍宝意味不明的啧了一声,她蹲在尸首旁幽幽的道:“你可真是跟错了人,认错了主子,还好你还留了心眼,留下了指认凶手的证据,若不然只能白白送了性命。”
闫谷山瞳孔一缩,双拳紧握,也不知苏珍宝那句话戳中了他。他猛然站起身袭向苏珍宝,一直盯着的他的曹忠却更快的出刀,长刀重重拍向闫谷山胸口。
闫谷山狼狈后退几步,脑子也清醒过来,还不待曹忠发问,他抢先指责道:“下官本是一片好心,没成想让中使与侯爷误会了下官,只是下官好歹也是圣上亲封的四品官员,如今竟被一个卑贱的仵作如此折辱,中使与侯爷却一昧纵容,真是让人寒心。”
“寒心?”苏珍宝大步行至闫谷山身边,她一把扯下闫谷山腰间佩戴之物。闫谷山伸手便要抢夺,可脖颈处的疼痛让他停下手来。
苏珍宝手握染血的短刀,冷哼一声,她高举扯下的兽齿冷声道:“你心中的寒可及他万分之一。”
闫谷山望着苏珍宝手中的兽齿,两侧脸颊鼓起,后槽牙被他咬的咯吱响,他捏紧拳头瞪着苏珍宝,若不是还有一个他惹不起的祁安隅站在苏珍宝身后,他定拼着受伤也要苏珍宝尝尝他拳头的滋味。
闫谷山松开了紧咬的后牙,铁锈味弥漫在舌尖,他呲牙一笑:“仅凭一个配饰,便指控一州刺史,你好大的胆子。”
苏珍宝望着闫谷山讥笑一声,“闫大人,今日我便让你死个明白。”
她转身行至尸首旁一把撸起死者衣袖,露出了窄袖里衣,深蓝色的麻布里衣,衣袖上用蓝绿丝线绣着特殊的绣样。
“此绣样为兽牙纹,是南疆少数民族特有的纹样,且镶嵌的绣法特殊,沧州城内绝对找不出一位能绣出此纹样的绣娘。”
苏珍宝言罢再次看向闫谷山,“闫大人若觉得这些不足以证明他是南疆人,那他左耳上的耳洞呢?这耳洞沧州男子可没有。”
“这左耳上还真有耳洞。”不知何时起身的大人,伸头一看惊呼出声,旋即他又在祁安隅凌厉的目光下,捂住嘴往后退去。
闫谷山神色难看的盯着地上的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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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想到木呷来了这北地竟还穿着南疆的衣裳,他脸上青青紫紫,暗中衡量该如何破局对他才最有利。
“人是我杀得不错,但他原是我府中护卫,他私逃至此,又不知以什么法子当了驿丞,一个南疆人在北地当上了驿丞,本官觉得他定心藏不轨。”
闫谷山越说越有理,连声音都大了几分,他傲然仰头道:“于公我杀他是除掉沧州隐患,于私他不过一家奴,本官处置私逃家奴又有何错?”
“家奴?”苏珍宝嗤笑出声,她把玩着那枚兽齿,望着闫谷山似笑非笑道,“闫大人还真是胸襟宽广,不拘小节之人,竟与家奴称兄道弟。”
那枚洁白的狼齿镶嵌在样式精巧的银托内,那银托上刻的小字赫然是——赠谷山兄。
“行了,不管是家奴还是驿丞,你都不该私自杀人。”眼看天要放明,启程在即,曹忠心中不耐挥手招来禁军,“闫刺史,此行本是暗中行事,不料被你闹的人尽皆知。加之你杀了人后推诿抵赖,企图混淆视听,妨碍彻查逆党一案。如今贻误公务,本官押你进京面圣,你可认罪?”
“曹中使,本官问心无愧自可以进京面圣,只不过本官却信不过你。若你因抓不到逆党,拿本官充数交差,届时本官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曹忠闻言冷眼微眯,他今儿难得好心一次,却不曾想闫谷山如此不识抬举,既如此……曹忠扫了眼看了一晚上戏的墙头草,他恶劣一笑,“既然闫大人不放心本官,那诸位便同闫大人做个伴,一同进京为本官与闫大人做个见证。”
“这……”几个沧州官员面面相觑,本以为到此没有他们的事了,没想到还能牵扯到他们身上。
“中使大人,能进京面圣是下官之幸,可我等都进京了,沧州大小事物无人办理啊!”一个八字胡官员上前道。
“那我不管,你们自己商量个对策。”曹忠一句话搅混了一池水,池中原本抱团的鱼儿,瞬间斗成一团。
闫谷山看着众官员,因曹忠一句话便吵成一团,心中鄙夷不已。他隔窗看了眼泛蓝的天空,心中默默盘算,随即嘴角一勾,大吼一声,“都住嘴,他这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你们闹起来便如他们的愿了。”
此话一出,哄闹的人群瞬间静谧下来,刚才还愤愤不平,怪怨闫谷山的众人齐齐行至闫谷山身后。
“闫大人好本事,这才上任就把沧州官员调教的如此听话,当真是好手段。”曹忠讥讽的话一出,那群官员顿时涨红了脸,瞪向曹忠。
“中使大人,我等同朝为官,怎可折辱?”涉及自己的官声,众人也顾不得畏惧曹忠的身份,跳出人群叫嚷起来。
“中使大人行事如此张狂,怎配与我等同朝为官。”
“官?”闫谷山夸张的哂笑一声,见众人都望过来,才一脸不屑的道,“他是个什么官,我等不是寒窗苦读数十载才考取功名,就是拼出性命厮杀才换来一官半职,他只需说上几句好听的话,让圣上开心了,便可凌驾我等之上。与这等卖嘴弄舌之人同朝为官,是我等之辱。”
“呵!”曹忠森然一笑,面色阴沉道:“闫大人,本官现在就疑你是逆党一员,就地斩杀了你,又有何不可?”
“中使大人好大的威风,就是不知圣上可知,他手下的阉竖如今如此擅权,对一州刺史也能想杀便杀。”
31. 战神降临
一声雷霆般的怒喝骤然炸响,惊得屋内众人纷纷往外看去。铁甲铿然,金戈阵阵,一道身影如山岳般矗立桥头。
此时天光骤亮,万道光芒倾泻而下,鱼鳞明光铠被太阳镀上橙金色的光,照的那人仿若乘光而来的无上战神。
甲胄下压着猩红战袍随风鼓动,手中紧握的横刀虽未出鞘,肃杀之气却已扑面而来。
“哐哐哐!”甲胄声中那人走下木桥,走近房舍,一双圆目不怒自威,他往屋内环视一圈这才开口道:“是哪个在此要打要杀耍威风?”
一声大喝震得众人耳中嗡鸣不断,祁安隅看着突然出现的人,眼中闪过困惑,脱口道:“镇北大将军?”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祁安隅朝着另一道声音看去,便见原本如困兽的闫谷山一脸喜意的往前走了两步,恭敬讨好的看着镇北大将军。
祁安隅眉头微动,在两人之间来回观看,他见镇北大将军望向闫谷山的眼神全然陌生,心下才松了口气,他快步上前抱拳行礼,“小侄凌云见过柳世伯。”
闫谷山也欣喜上前,下跪行礼:“下官沧州刺史闫谷山拜见大将军。”
“嗯!”镇北大将军皱眉看着闫谷山,唔了一声。
转而又眯着眼上下打量起祁安隅,好一会才冷哼道:“是你小子啊?哼!小侯爷这声世伯本将可不敢当。”
镇北大将军抬脚跨入屋内,略过跪了一地的官员,走至中央的圈椅大马金刀的坐下,手中的横刀砰的一声放至桌案,震的茶壶一阵嗡鸣。
褪去兜鍪露出花白的双鬓,镇北大将军这才开口道:“我与你外祖姑丈是结拜兄弟,你娘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如此你唤我一声世翁,本将坐稳些也是当得起的。”
底下跪着的官员闻言,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挨着门后的两个小老头,还交头接耳地说起了小话:“哎!你说镇北大将军这是何意?”
一身穿深青官服绣鹖鸟的司马,捅了捅跪在身边身着深绿绣鸂鶒官服的长史,小声询问道。
“我怎么知道。”长史翻了个白眼,往旁边挪了挪,心中暗骂司马,“真是莽夫,管他为何,与我等何干?还是闭紧嘴,缩好脖子保住小命要紧。”
司马像是没看出长史的嫌弃,还悄摸摸地往他身边挪了挪,嘴中嘀咕道:“大将军虽是正一品将军,可小侯爷他爹是正一品丞相啊,这二人虽一文一武,可品阶相同,将军如此是想压丞相一头啊?”
长史抬头看了眼上首的人,嘴唇蠕动,最终没忍住小声道:“你别忘了,如今皇室中唯一有封地的大长公主可是小侯爷母亲。”
“嘶!大将军这是想作何啊?”司马嘀咕完,长史没再接话,二人同一旁竖着耳朵听小话的官员一同往上首看去。
上首祁安隅嘴角抽搐,心中暗叹,“也不知我爹是怎么得罪这位大将军了,弄得大将军时时刻刻都想在辈分上压他一头。”
“世伯说笑了,我爹叫世伯一声义兄,我自然是随着我爹来称呼世伯。”
“哼!”镇北大将军柳信臭着脸,不满的道:“你还真是你爹的好儿子,跟你爹一样讨人厌。”
柳信虽嘴上嫌弃,可语气里难掩亲昵,这一幕看在下首闫谷山眼中,却让他心惊肉跳,他看似面无表情,可垂下的眸子却满是惊慌,放在身侧的手也用力紧握起来。
他早就听闻镇北大将军与丞相不和,二人只要碰面必斗个你死我活,当朝争锋更是屡有发生。可如今看来传言非实,可这不实的传言他却信了。
闫谷山想到自己的计划,心中愤然,今日不只计划落空,连性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镇北将军拧眉环视一圈,当他看到地上的尸首时眉头重重皱起,不满的看了祁安隅一眼。
祁安隅一怔知是镇北大将军想差了,他哭笑不得,忙解释道:“不是我,与我无关。”
镇北大将军不语,定定地看着他,见他不像说谎,又把目光转向曹忠,那眼中明晃晃的杀意,仿佛只要曹忠承认人是他杀的,下一瞬曹忠就要人头落地。
“大将军,不是奴才,奴才没有杀人,这人是闫谷山杀的。”曹忠一瞧柳信眼中的杀意,便知不好,唯恐解释慢了就看不到明儿的太阳了。
镇北大将军在桥头骂曹忠阉竖时,曹忠便发誓定将辱骂他之人碎尸万段,可当他看清骂他之人是谁后,曹忠便连想也不敢想了,这位大将军别说骂他了就是把他杀了,圣上还要安抚他,再问一句可解气了。
镇北大将军闻言便杀气腾腾的看向闫谷山,他刚要发怒,余光就瞥见站在角落的苏珍宝。
那似曾相识的眉眼,只一眼柳信便愣住了。
苏珍宝从柳信进门时便一直盯着他,柳信给她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正当她苦思冥想时听到柳信提起祁安隅的外祖姑丈。
而祁安隅的外祖姑丈便是她的父亲,萧穆。
一张俊朗的面孔从记忆里浮现,她想起柳信是谁了,她记得萧家出事前,那时还不是镇北大将军的柳信曾去过萧家。
记忆里他与父亲不知因何激烈地争吵起来,吵到最后甚至割袍断义,苏珍宝还记得柳信走时还叫嚣着,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不曾想竟一语成谶,他走后没几日萧家便遭灭顶之灾,苏珍宝看着柳信斑白的双鬓。幻想着若她的父亲还活着是否也已双鬓斑白。苏珍宝眼窝一酸,忙垂下头遮掩眼中的悲痛,她用力的掐着手心,让自己不当众失态。
“刺啦……砰!”柳信猛然起身带倒了圈椅,他瞪大双眼震惊的看向苏珍宝,一样的眉一样的眼,甚至垂首的模样都相似。
还未进门便杀气腾腾的大将军突然如此失态,引的众人好奇看去。
闫谷山本低头想着对策,还未等他出便听砰的一声,他心中一惊,只当柳信要对他发怒,他头一缩认命的闭上眼,可等来的不是锋利的刀刃,而是祁安隅的说话声。
“柳世伯,这是怎么了。”祁安隅上前挡住柳信的视线,笑眯眯的看着他。
“她、她……”柳信伸手指着苏珍宝,手抖的不成样子,声音也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她?”祁安隅回头看了苏珍宝一眼,伸手拉过柳信的手,“世伯,她只是一名仵作。”
“不是,你不觉得她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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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得是好看。”祁安隅再次出言打断柳信的话,同时手下重重一捏。
柳信手上一疼,他低头看着被祁安隅握着的手,又见祁安隅面上虽笑着,可眸中却一片晦暗,他猛然惊醒,回头便见屋内人正好奇地打量着他与苏珍宝。
想到那个可能,柳信反握住祁安隅的手,他双目灼灼紧盯着祁安隅,直到祁安隅微不可查地轻点头,他紧绷的身子骤然放松。
柳信想上前相认,可屋内如此多的眼睛,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把她暴露在危险中,她的身份绝不能泄露。
柳信强压下心头惊涛,猛然抽出手,甩手道:“好看是好看,但你也不能轻薄慢待了人家。”
“是,世伯。”祁安隅垂眸轻笑,他怎么舍得慢待她。
柳信努力控制自己不往苏珍宝的方向看去,可眼前的脸与记忆里的那张脸渐渐重合,想到那人,他心中一痛,柳信僵硬的转身,他板着脸木然的扶起圈椅再次坐下,大手烦躁的轻叩桌案,他四下环顾,一时竟忘记此行前来的目的。
“世伯怎会到沧州城来?”镇北大将军的职责便是镇守边关,他日常生活都在边城,沧州距离边城有半月路程,镇北大将军寻常是不会轻易来往沧州城。
祁安隅的话提醒了柳信,他一拳锤在桌案上,只听咔嚓一声,如蜘蛛网般的裂缝从他手下绵延开来,轰!桌案断成两截。
“闫谷山,你半月前传信与我求救,信中所言唯恐十年前旧案再现,如今这般又是为何?”
“半月前?旧案?”祁安隅眼中闪过狠厉之色,他转头飞快瞥了苏珍宝一眼,才对着柳信道:“世伯,这闫谷山看似粗俗,实则能言善辩,最善蛊惑人心,小侄途径此地落脚,却遭暗算被人下药……”
祁安隅把所遭之事细细道来,最后又道:“半月前曹忠带着禁军途径此地前往宁远县与我会和,我与他二人奉命带着从宋家抄查的金银送往南疆,而这闫谷山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消息,便派人在此埋伏,现在我与曹中使怀疑他是越蛮来的奸细。”
祁安隅说罢顿了一下,又加上致命一击,“没想到他还知道十年前旧案的内幕,竟利用世伯对旧案的隐忧之心,引世伯前来,可惜我等没有中计,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奸细?闫谷山?”柳信闻言怒不可遏,他飞身而起,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闫谷山便口喷鲜血倒飞出去,这一次任由闫谷山如何巧辩都难逃一劫。
半晌午已过,重逢之人尚未来得及叙旧,便要再次分离。
马车滚滚向前,众人按计划启程,至于闫谷山一事,已全权交由柳信。
马车渐走渐远,远到已看不清留在原地的人,苏珍宝放下窗帘,轻叹一声。
祁安隅瞥了眼硬挤上马车的曹忠,隐晦的道:“沧州还会再回来的,想见之人也还会再见。”
柳信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走远,远的看不到踪影,他长长叹息一声,心中释然又酸涩,他从怀中掏出苏珍宝留下的玉面狐狸发簪。
柳信盯着发簪冷笑一声,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他把发簪放进怀中,扬鞭打马而去。
32. 老鸨的复仇局。
“笃笃。”
“妙夷,是我。”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苏珍宝连忙将手中信笺藏入怀中,这才提起包袱前去开门。
“可是要启程了?”
“还在整装,先来送信,柳世伯的信。”祁安隅递过一支竹筒,顺手接过她的包袱,“你先看信。”
“嗯。”苏珍宝接过竹筒,指尖抚过蜡封上完好的印戳,仍问道:“何时送到的?”
“方才,信使已去歇息,可要唤来问话?”
“不必。”苏珍宝转身回屋,祁安隅跟随入内,反手掩上门。
她抽出腰间小刀,轻轻挑开蜡封,割断系绳,再沿竹筒缝隙撬开,这才取出信纸。
目光先是一掠而过,继而细细读来。
读罢,她眉头紧锁似是不解,又从头开始看。
“怎么了?”
苏珍宝摇头,把信塞给祁安隅示意他自己看,她自己则提笔回信。
“发簪的主人竟是花楼老鸨?”祁安隅惊道。
“嗯!”苏珍宝嗯了一声,她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哀怨的美艳女子,“我曾见过她,在宋威死的宅子外。”
“宋威?”祁安隅沉思一瞬道:“那个被火烧死的宋家老六?”
“是他,不过他是被毒死的。”
祁安隅放下信,好奇的看苏珍宝一眼,“按你的性子,她出现在凶杀之地,你为何没疑她?”
苏珍宝没有回话,她停笔检查一遍信,见没有错漏,吹干墨痕,把信装回竹筒如法炮制地用熔化的蜜蜡封好。
“她当时在为宋威祭奠。”苏珍宝突然道,“她的伤心不似作假。”
“你是说她与宋威……”
“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二人相视一眼,便听曹忠的声音传来,“苏仵作,该启辰了。”
“来了。”苏珍宝应了一声,见曹忠并未离去,二人收好信件,见未曾落下什么,这才开门出去。
曹忠抄手倚在门边,看着并肩而出的二人,眼中掠过了然,语气暧昧的调侃道:“小侯爷,这前头可是鬼见愁的山道了,山路崎岖侯爷还是要多保重身子,莫要腿软的骑不住马儿。”
苏珍宝闻言驻足,转身上下打量祁安隅,见他脸色确实不好,伸手便去掀他衣摆查看:“你腿伤着了?何时伤的,怎么不见你说。”
“妙夷!”祁安隅惊呼一声,他没想到苏珍宝会去掀他衣摆,惊慌地忙去抓住她的手,耳尖烧得通红,“我没事,没伤着。”
“当真无事?”苏珍宝蹲在地上仰头看他,见祁安隅面色通红,双腿不自在的夹紧,只当他在害羞,难得温柔安抚,“你如今是大了,可我是……”
苏珍宝瞥了眼同样面色潮红的曹忠,那声姑姑到底没说出口,只轻声道:“不可讳疾忌医。”
“我当真无事。”祁安隅紧按着衣摆,唯恐苏珍宝再次掀开,“曹中使是与我说笑呢!”
苏珍宝松开手站起身,“无事便好。”说着她又左右打量祁安隅一番,拍拍他的脸,一副长辈的口吻嘱咐道:“是清瘦了些,身子遭不住怎么不说,我那有上好的补药丸,等会找给你补补。”
“噗呲!”曹忠见苏珍宝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又见祁安隅红透耳尖,他憋得满脸通红,终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祁安隅羞恼地瞪了眼曹忠,咬牙道:“曹中使若是无事,不如去马厩看看,马都可喂饱了。”
“哎呦,侯爷提醒的是,臣这就去看看。”曹忠见祁安隅恼了,忙站直身子,两手一拍脚底抹油闷笑着溜走。
苏珍宝盯着怪笑的曹忠远去,她双眼微眯,略一思索,心中明白了他是何意,顿时惊的瞠目结舌道:“他一个太监,想的还挺多。”
随即她眼一转想到了个坏点子,苏珍宝眉头一挑,坏笑道:“我瞧曹中使身子骨也不太好呀,等会你给曹中使送些补药,让他也好好补补。”
苏珍宝言罢,见祁安隅没有应声,回头便见祁安隅红着脸,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苏珍宝见此眉头轻挑,她看着祁安隅害羞的模样,心中一乐,她好似找到了乐趣:“咳!走罢!”
二人出了驿站,外头的车队已备好,苏珍宝将竹筒交由青影,见青影离去她才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启程,没了外人,苏珍宝才道:“此前我一直想不通云五的同伙,为何会在云五杀了我爹娘后,特地去苏家留下线索。现在知道那同伙是花楼的老鸨后,我便全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那老鸨借你之手,为宋威报仇?”
“嗯。”苏珍宝点头,她想到了那夜她从宋威身死之地出去时,碰到的那个女子。
那夜苏珍宝在宋威跪着的地方发现了那道辟邪咒后,她从半塌的屋内出去,远远便瞧见一人提着灯笼走近。
她当时以为是凶手重回凶杀之地探查,便躲在了一旁,待那人走近,她才瞧清那是个女子。
“当时我不知那女子是花楼老鸨,只瞧她穿着一身素衣,带着金纸,哭得很是伤心,便以为她是宋威的家眷。”
“我之所以没有怀疑她,是因为她烧完纸离去时,被断木绊摔了一跤。那一跤摔的结实,我没看出她有功夫在身。”苏珍宝顿了一下,蹙眉回想一番才道:“她烧纸时只是痛哭,并未说出一言半语。当时不觉有异,现在想来她应是在我看到她时,她便也瞧见了我。后来摔的那一跤不过是做戏罢了!”
“如此便说得通了。”祁安隅为空杯添上热茶,轻推至苏珍宝面前,“你被关进宋家密室的第二日,我让青影跟着蹲守在苏家的眼线,那眼线一路往城外走,却在即将出城时,被一女子杀了。”
“眼线?”苏珍宝打断祁安隅的话,冷着脸看他,“此前为何没听你提过?”
“啊!”祁安隅一怔,有些别扭的解释道:“我本想顺着那眼线,找到云五的落脚处,没成想眼线半路被杀,我那好意思邀功。”
苏珍宝闻言,瞪了祁安隅一眼,才道:“你接着说。”
“那眼线并未往花楼的方向去,甚至没从花楼那条街走,可他还是被杀,你觉得这是为何。”
“她不想让我们的注意被分散至城外。”
祁安隅点头,挪开水壶以手蘸水,在桌案上写了个宋字,然后又在宋字上画上叉。
“宋威死后,宋鸿把所以罪证都推向慧仁。”祁安隅抬头看了苏珍宝一眼,才道:“当时你不知慧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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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放在宋府的眼线,便一直往宋鸿给的线索去查,可那花楼老鸨却知凶手是宋鸿与云五。”
“杀宋鸿对老鸨来说轻而易举,可她却不是云五的对手,她只能留着宋鸿并引导云五苏杀宋鸿。这样才能把隐在暗处的云五引到人前。”
苏珍宝点头,“所以那日我在牢中审宋鸿,云五才能及时赶到杀了宋鸿,并怀疑我从宋鸿处得到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才使得云五对我穷杀不止。”
“可宋家走水那夜,云五是见我倒进了火中才收手离去,按说他应该以为我死了,才放心离去,那他为何要杀我爹娘。”
祁安隅想了想道:“那日将离把宋家娘子的尸首带去了苏家,苏氏夫妻以为那是你的尸首,便办起了丧事,那眼线应是确认了尸首是你才回去禀报的。”
“可眼线却在半路被老鸨杀了,老鸨不止告诉我们凶手在城内,还知你是假死脱身,并将此事告知了云五。”
苏珍宝双眼含泪,捏紧拳头咬牙道:“云五杀我爹娘,是为逼我出来。而老鸨得知后特地去苏家留下线索,是为了让我知道云五是凶手的事实。”
“老鸨最终的目的便是杀了云五为宋威报仇。”祁安隅安抚地拍了拍苏珍宝放在案上的手,总结道。
苏珍宝想了想道:“不对,还有一处不对。”
“何处不对?”
苏珍宝拧眉,一边回想,一边道:“花楼是宋家的,老鸨也是宋家人,按理说老鸨作为花楼管事,不管家主是宋威还是宋鸿,都是宋家人。她也不该因为前主子死了,便杀了现主子,宋家倒了对她有何益处?”
“除非她根本就不是宋家人。”祁安隅点了点新写的云五二字,“你忘了,云五可是死士,而老鸨有着同云五相同的标识。”
苏珍宝想到了那个多次出现的狐尾标识,她抬眼看着祁安隅道:“我明白了,老鸨原是宋古同伙安插在花楼监视宋家的死士,可这老鸨与宋威有了私情,原本一切都平安无事,直到……”
“真到你的到来,打乱了这一切。”苏珍宝抹去案上的水印,讥讽道:“你被人跟了一路,全然不知吗?”
祁安隅哑然,好半晌才道:“我此行是秘密行事,本就不知此行凶吉,且此事除了我与圣上再无人知晓。”
“你不知晓那背后之人,可背后之人却时时盯着你的动向。”苏珍宝森然道,祁安隅顿时觉得后背窜起一股凉意,打个冷战,讨好的笑道:“妙夷,还好有你,此行才能如此顺利。”
“哼!”苏珍宝冷哼一声,“你谢的太早了,云五虽被我杀了,可他死前有没有传信回去,你我都不知,还有那个闫谷山与那下药的婆子,他们明显与云五是同伙,他们是同云五一起到的沧州,还是一早就埋伏在沧州,你我都不知晓,且他们在沧州没有得手,你觉得他们会放弃吗?”
“你是说他们会在我们进南疆前动手?”
苏珍宝掀起帘子,抬手指着外面连绵不绝的大山,“若我是那幕后之人,定会在此动手,这天然的屏障,山中的野兽可以掩盖一切罪证。”
“砰!”祁安隅猛地起身,一头撞在车顶上,他顶着苏珍宝戏谑的目光,红着脸咬牙道:“我下去部署。”
33. 血染南岭
“嘎吱,嘎吱!”车轮碾过经年封埋的枯叶,潮湿腐朽的气味混杂着新鲜草木的清香,各色金红的叶子随风飘落,林中传来的是鸟儿的啼唱,金秋的美景与岁月沉淀的独特味道让人不觉沉溺其中。
可路过的众人却无闲情雅致,赏这份难得的岁月静好,祁安隅与曹忠一前一后护在车队前段,警惕的盯着左右山林。
身手好的禁军骑马跟在两侧,整个车队都被围挡的严严实实,众人紧握刀柄,严阵以待。
马车内,苏珍宝一手捧书一手举着茶盏,她低头小口轻啜,眼睛始终没离开过手中的书,若不是茶案上摆着的那一溜大小各异的药瓶,任谁看了都会说上一句心真大。
“驾!”马蹄声响,地面轻颤,祁安隅抬手示意车队暂停,前去探路的青影打马回转,“主子,此去还有二十余里便出了南岭地界进入南疆。”
“前方可有异动?”
青影想了想摇头道:“并未发现异动。”
“没有么?”祁安隅拧眉,没有异动本是好事,可他心中却越来越焦躁不安。
还有二十里就要进入南疆地界,一入南疆便有人接应,所以此地是最好的伏击之地,若那幕后之人不在此伏击,难不成是想夜袭军营?
林中的鸟鸣骤然停歇,下一瞬鸟儿成群飞离。
“嘶!”坐下的马突然嘶鸣,不安地跺着蹄子,喷着鼻息,车夫用力拉扯缰绳也不能使躁动的马安静片刻。
狭窄的山道内,禁军早已抽出长刀,他们胸前挂着的布头也蒙住了口鼻,锐利的双眼紧盯着山林中那由远及近的动静。
“嗷!”接连的狼嚎从林中传来,众人一怔,原本以为是敌袭没成想来的是狼群,可狼群比敌袭还要难缠。
“嗖!”几道人影从林中窜出,还未待众人看清,几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便被那几人扔向车队。
靠近的禁军对着那几团东西挥刀便斩了过去,“住手!”苏珍宝站在马车顶厉声喝止,可惜已太迟。
只听噗呲几声,鲜血四溅那几团东西落地,众人这才看清那竟是几个狼崽。而抛出狼崽的罪魁祸首早已逃之夭夭。
“糟了!”众人看着死透的狼崽,心中惊呼。
“快走!”祁安隅抬头望了眼天色,夕阳已西下,在林中与狼缠斗,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他高喝一声,催促着车队加速前行,可拉车的马却不听使唤,有的挣扎着想摆脱缰绳逃命,有的瑟瑟发抖只会原地打转。
此时林内已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狼群已悄然靠近,此起彼伏的狼嚎响起,狼群又隐入草丛,只能从那偶尔露出的狼耳判断,赶来的狼越来越多,越靠越近。
站在马车顶上的苏珍宝,望着远处如潮水涌来的狼群,瞳孔一缩,眉心紧紧拧起,她粗粗略数发现竟有百十来匹狼。
她正要告知底下的禁军,忽见狼群分散开来,一头眼冒凶光,浑身是血的狼,从后方走出。那狼踏上凸起的巨石,往下巡视,它的目光死死定格在幼狼的尸首上。
霎时它后背的狼毛根根竖起,它低头呜咽两声,腹部极速收缩,它蓦然一僵,高昂起头颅长嚎起来。
四周狼群见此纷纷匍匐在地,低嚎回应,那狼霍然回首凶狠的盯着苏珍宝。它又扭头低嚎几声,狼群飞快地四散开来。那头狼回望了苏珍宝一眼,跳下巨石,回到了狼群中。
马车顶上的苏珍宝,衣袂被山风高高卷起,在风中猎猎作响。她眯起眼,望着那头狼,狼腹上插着的柳叶刀,刀尾上熟悉的狐尾标识,让她眸色晦暗。
她指尖摩挲着袖中的药瓶,声音冷冽:“诸位,今日这场祸水东引的大戏,诸位可准备好了?”
她双眼微眯,指尖指着远处起伏的草浪,高声提醒,“祁安隅,前头去了一群狼大概四十余匹,小心些。”
“四十余匹?”祁安隅微微愕然,随即笑道,“诸位,今日这排场可比秋日的猎场还要精彩,竟然我等走不脱,便尽显身手猎杀个痛快。”
“好,好,好。”禁军一阵高呼,全然没有半分惧怕,祁安隅又笑看着曹忠道,“曹中使,往日秋猎,闲少看你出手,不如今日你我二人比上一比。”
“小侯爷想比,臣自然相陪。”曹忠说着手中的弯弓已拉满。
苏珍宝看着意气风发的二人,嘴角微抽对着祁安隅身旁的青影喊道:“青影去后头通传,后头去了五十多匹狼,注意莫让它们绕到林子另一端,当心来个左右夹击。”
“是,属下这就去报。”青影从另一侧打马通传,呼喝声渐远,祁安隅脸上的笑意消失,他眉头轻蹙,“竟如此之多?山中的狼都来了不成。”
祁安隅与曹忠对视一眼,二人面色冷沉,祁安隅道:“曹中使前头交给你了,我去后头看看。”
说罢二人不再多言,一个往前,一个往后打马离去。
此时林中狼群早已等不及,只听头狼一声长嚎,狼群飞扑而下,利箭如雨点飞驰而去,先飞扑而上的狼瞬间便被刺穿。
禁军刚换上箭矢,又一批狼龇牙咧嘴的飞扑而下。
“哗啦啦!”铁锁滑动的声响隐匿在狼嚎中,厮杀的双方谁也不曾注意到。
此时已有狼突破了防线扑到近跟前,禁军丢下弓箭,拿起长刀与狼缠斗在一处,地上的狼尸渐多,禁军也狼狈不堪,身上各处都有狼爪留下的血洞。
苏珍宝望着那只藏在林中指挥的头狼,她想了想跳下马车,从马车内拿出火把,她又脚尖轻点飞身上了马车顶。
她用浸泡过药的布头包住火把点燃,黄色的浓烟四起,刺鼻的味道扩散开来,撕打缠斗的狼群开始焦躁不安,它们渐渐停下缠斗往林中看去,林中的头狼一声长嚎,狼群又开始猛扑而上。
苏珍宝见此眉头紧锁,她看着越来越稀薄的黄烟,正准备点燃新的布巾,破空声从后袭来,她迅速弯腰闪躲,长腿抬高往后蹬去。
一脚落空,她扭腰翻转,便见一黑衣蒙面人从半空劈下,苏珍宝一手抽出腰间的软剑,一手高举火把向黑衣人面上戳去,口中还高声呼喊:“有刺客!”
来人偏头躲开火把,长刀一转劈向火把,火把瞬间腰斩,带火的把头飞入人群,砸向地面,飞溅的火星点燃地上的狼尸。
狼群骇然,不顾头狼的警告窜入山林,紧军放弃追捕,转身与从天而降的刺客杀个你死我活。
“轰!”马车四分五裂,苏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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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与黑衣人从车顶打到地上,手中的软剑上下翻飞,缠绕间把黑衣人从上到下划个遍,她紧贴着黑衣人打,使得黑衣人大开大合的架势完全施展不开。
黑衣人看着烂成破布条的衣裳,气笑一声,他眼中闪过欣赏,可手中的长刀却毫不客气的劈下,苏珍宝举剑抵挡,他趁机拉开距离,长刀开始大开大合的用力劈下,苏珍宝举剑相迎却被打的连连倒退。
软剑的优势在长刀的蛮横强势的攻击下,完全失去作用,受伤倒下的禁军越来越多,祁安隅与曹忠也在黑衣人的围攻下受了伤。
苏珍宝心中暗暗焦急,她瞥了眼燃烧的狼尸,一步步往狼尸退去,直到她靠近狼尸,垂手抖落袖中的药瓶。
“砰!”眼见药瓶就要落入火中,黑衣人手中的长刀翻转,刀面拍在药瓶上,药瓶被击飞滚入草丛,黑衣人手一挽冰冷的刀锋便对准苏珍宝的颈脖,他哼笑一声,清朗的声音在苏珍宝耳旁响起,“生死相搏,竟还敢分心,我还该夸你艺高人胆大呢,还是夸你不知死活。”
苏珍宝瞥了眼脖颈处的长刀,她抬头横眉冷眼的瞪着眼前人,那人见此底笑一声,伸手扯下苏珍宝蒙面的布巾,口中还笑道:“我倒要瞧瞧被祁恒的儿子藏在车队中的女子到底是何人?”
布巾脱落,黑衣人盯着面前的脸,失神一瞬他眼睛微微大睁,紧盯着苏珍宝那倒映着火光的双眼,随即他轻笑一声,声音狎昵道:“呦!是个美人呢!难怪祁公子舍不得把你放在家中。”
苏珍宝双眼微眯,袖中的手微动,细碎的粉末从指缝掉入火堆,她直逼眼前人的眼睛道,“你不是大衍人?”
那人一怔,笑道:“被美人识破了呢!”随即他面上一寒,轻浮的调笑全然不见,手中的刀缓缓用力苏珍宝的脖颈瞬间便出了血,他阴森森的道:“好好的一个美人,我本不想杀你,可惜你知道得太多了。”
“不过,我倒是好奇,我身上并未佩戴任何东西,你是如何识破的。”
苏珍宝轻笑一声,她不怕死的往前一步,黑衣人瞳孔一缩,手中的刀不知觉的便缩回去半寸。
苏珍宝贴近黑衣人道:“因为在大衍,人们更喜欢唤祁公子的另一个称呼。”
“是何称呼?”
苏珍宝眉眼弯弯,璨然一笑,轻声道:“你没机会知道了。”
“什么?”那人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手中的长刀就要用力划下,可手却不知何时僵硬的动弹不得。
“你,你给我下药了?何时下的药?药瓶不是被我打飞了么?”那人僵直着舌头含糊说着,转动着那唯一灵活的眼珠往草丛中看去。
苏珍宝移开颈间的长刀,从袖中掏出药瓶扔入火中,那人见此眼中闪过懊恼,苏珍宝讥笑道:“谁说我只有一瓶药了?”
她说完在黑衣人惊恐的目光下,扯下他的腰带,又把那人双臂卸下,掰到身后用腰带用力的捆紧。
苏珍宝在黑衣人不断转动的目光下,拾起地上的长刀,架在他的脖颈处,冷声道:“人往往死于话多,而我不会给你反击的机会。”
“住手!”苏珍宝对着远处缠斗的人群高声厉喝,“再不住手,你们的主子可要人头落地了。”
34. 山道血杀。
苏珍宝话落,手中长剑没有丝毫犹豫地划下,一线血色出现在黑衣人白皙秀颀的脖颈处,血色迅速晕开,顺着颤动的喉结缓缓往下,浸入黑色的衣领中。
刀剑交击声戛然而止,祁安隅横剑格住劈向苏珍宝的长刀,缠斗得众人一时僵持。
原本占了上风的刺客见同伙被苏珍宝狭持,手上一松卸去几分力道,祁安隅乘势反击,挑开长刀,一脚蹬向刺客心口。
刺客踉跄后退,他猛地转头,目光盯在同伴颈间渗出的血色上,五指一颤,长刀铿然坠地。
一旁的曹忠长刀架在与他对战的刺客颈间,他望向被苏珍宝挟持的黑衣人,嘴角一勾阴鸷地冷笑一声,手中长刀一抹,刺客抽搐着倒下。
“你!”祁安隅对面的刺客猩红着眼嘶吼一声,握紧手中长刀便爆起伤人。曹忠冷笑一声举刀相迎。
“住手!”苏珍宝对曹忠的行为虽心生不满,可现下不是内斗的时候,她忍着怒气道:“再动一下,我保证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苏珍宝说着手中的剑往黑衣人颈间深压下去。
爆起的刺客神色挣扎一瞬,他后退一步与另一个高瘦的黑衣人对视一眼。
那高瘦的黑衣人犹疑一瞬,抬起胳膊刀尖向下,手一松长刀落地,两支箭矢随即射出。箭矢呼啸而至,苏珍宝旋身闪躲,第一支箭矢擦着她发梢掠过。
“噗呲!”第二支箭矢紧随而至。
“妙夷!”祁安隅惊呼一声,他猛地睁大眼看着被箭矢射中的人,手中利剑已朝着高瘦的黑衣人刺去。双方人马再次混战一团。
苏珍宝看着犹自颤动的黑色箭羽,又往与祁安隅缠斗的黑衣人看去,她的惊讶不亚于被箭矢射中的人,那支本该射向苏珍宝的箭,此刻正钉在被她挟持的黑衣人胸口。
“真是好手段!”祁安隅缠斗间还不忘讥讽出声,他发力震开眼前的敌人。刀光再起时,一道身影从后砍来,他转身抵挡后方偷袭之人,那高瘦的刺客再次抬手,箭矢也再次瞄准被他射伤的同伴。
苏珍宝在箭矢来临之际,伸手推开了黑衣人,一箭落空那人装上箭矢还待射出,地面却震动起来。
高瘦的黑衣人一怔,附身趴在地面细听,随即他面色一变,哨声忽起,战在一处的黑衣人闻声,不再保留不要命的拼杀起来。
高瘦的黑衣人放弃射杀同伴,提刀朝着祁安隅砍去,苏珍宝眉头紧锁,她伸手拔下黑衣人胸前钉着的箭矢,冷声道:“没想到你竟如此没用,你的同伙不止不在乎你的死活。还迫不及待地想要你的性命。”
黑衣人眼珠微颤,不过晦暗了一瞬,眼中便充满讥讽,他挑衅的看着苏珍宝,他虽中药不能说话动弹,可眼中却含着笑,嘲弄地看着苏珍宝。
苏珍宝眉头轻挑,玩味地看着手中的箭矢,那箭矢只有尖头的部分染上了血迹,“怎么?这点打击都无法承受?你想寻死,我偏不如你愿。”
苏珍宝说着,手上已摸上黑衣人的胸口,她指尖触到一片锐利的硬物,扯出一看,竟是半块龙纹佩,玉上裂纹如蜈蚣盘踞,龙目处还沾着新鲜血渍。
苏珍宝看着手中的龙纹佩,她眉头轻挑,在黑衣人惊怒的目光中将玉佩收入怀中。
她从袖笼中掏出药瓶,在黑衣人愤恨,抗拒的眼神下上前掰开他的嘴,苏珍宝手一抖,几颗药丸落入他口中,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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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含糊的抗拒着。
苏珍宝手指一挑合上他的嘴,双指按压喉头,迫使黑衣人咽下药丸,药丸咽下黑衣人不再挣扎,他望着远处高瘦的黑衣人,眼中闪过怨愤,不甘,最后一丝释然划过,他紧闭双眼等待死亡降临。
她见此轻啧一声,拾起地上的剑便朝混战的人群刺去。
“铛!”利剑被挡,刀剑摩擦火星飞溅,脚下得地面震动得越发厉害,已能隐约听见马蹄齐奔声,策马人的呼喝声。
急促的哨声忽起,狠命缠斗的刺客毫不迟疑的快速撤离。
连同那被苏珍宝喂了药的黑衣人也被带离。
苏珍宝望着地上断裂的腰带,嘴角微微勾起,随即又恢复平静。
刺客退去,众人连战两场,早已精疲力竭,可受伤的禁军还需救治,满地的疮痍还待收拾,还有那不知是敌是友的来客需要警戒。
几十只火把随着马蹄声踏破夜幕,来人翻身下马,在穿着僧袍和尚的带领下,众人快步上前,领头的慧仁双手合十行礼,“属下来迟,还请侯爷责罚。”
祁安隅剑尖垂地,他脱力的靠在抹泪的青竹身上,喉结滚动间将那句无妨咽了回去。
他凝视着苏珍宝染血的袖口,火光在她侧脸投下摇曳的阴影,方才那支射向苏珍宝的箭矢仍让他心头震颤。
“查清箭矢来历。”祁安隅突然开口,声音比手中的剑还要凌厉几分,“要活的。”
车队顺利进入南疆的地界,又奔波半夜才到最近的城池,驻守南疆的将领带人接手千辛万苦才送到的粮草。
众人精疲力竭,寒暄两句便各自离去,祁安隅一行下榻驿站,各自洗漱疗伤。
35. 借花杀人
砂锅里白汤翻滚,咕噜咕噜翻涌的气泡带出菌菇特有的鲜美。
街角米线铺内坐满了吃米线的人,有对襟短衫的汉家老翁、裹着彩色头巾的南疆阿公,穿着靛蓝彩衣,笑得一脸慈爱的阿婆,还有那银饰叮当,声如银铃的南疆阿妹。
他们都挤在油光发亮的条凳上,跑堂的滇腔官话吆喝得像山歌般此起彼伏,蘸水碟碰着酒碗叮当作响,谱出一曲欢快的滇南民调。
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苏珍宝三人也坐在人群中,她学着南疆人的架势,坐在油亮的长凳上,捧着粗瓷大碗呼噜呼噜地吸着菌汤米线。热汤滚过舌尖,鲜香直冲脑门,她满足地眯起眼睛。
身旁的祁安隅瞧着她那不拘小节的模样,好笑地摇了摇头,拿起的筷子用帕子擦了又擦,才矜贵地挑起两根米线放入口中,他咀嚼两下蹙起的眉头骤然放松,祁安隅瞥了眼埋头大吃的苏珍宝与曹忠,再次挑起米线的筷子明显快了许多。
“诸位都听说了吗?”角落里一膀大腰圆的壮汉呼噜噜地喝完碗底的余汤,不修边幅地用那油亮的衣袖往嘴一抹,神神秘秘地朝着众人道。
苏珍宝吸溜着米线好奇地看了过去,她看了眼壮汉放在桌上的弓箭,那弓箭制作得颇为潦草,竹制的箭矢倒是削得极其锋利,从那人衣摆处暗红的污渍能猜出那壮汉是个山中猎户。
“听说什么?老哥快讲讲。”邻桌一头缠靛蓝头巾的汉子喝了口热汤,抹了把额上的汗水,热情地捧场道。
那汉子站起身,右腿一抬踩在长凳上,摆开了说书的架势,“听说了吗?临县近来闹鬼了。死了好些人。”他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故意把声音压得低沉,却又能让铺子里的人都能听清。
猎户说完,米粉铺子顿时一静,紧接着便是哄堂大笑,那笑声冲出小小的铺子,传出半条街来。
“闹鬼?”门口抽水烟的阿公嗤笑一声,慢悠悠地抽了口水烟,又缓缓吐出青烟,才操着拗口的汉话道:“闹嘛子鬼闹鬼,鬼在哪个!老汉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鬼呢!”
“是噻,鬼有啥子可怕的,人才可怕勒!”柜台后算账的老板娘头也不抬地接话,手中算盘珠子打得噼啪作响。
“大清早的,啥子鬼呀!人呀,肚皮吃饱,啥都不怕。”另一个食客笑着打圆场,夹起一筷子酸腌菜放进嘴里嚼得咯吱咯吱响。
那猎户先是被嘲笑,后又被众人七嘴八舌地怼回来,本想拍桌子怼回去,一扭头见几个姑娘看着他,捂嘴嗤嗤地笑着,猎户那黝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憨憨地笑了两声,摸着后脑勺一时忘记怎么说话。
“闹鬼算什么,我才知道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保证你们都还没听说。”一个风尘仆仆却满面喜意的驿卒走进铺子。
“老板娘,来碗米线。”驿卒嗓音洪亮,带着喜意吆喝着,又啪的一声把铜钱拍在桌上,瞬间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他仰头环视一圈,见众人都看着他,等他讲他口中的好消息,见此他得意地大笑两声,才大声宣布:“昨儿夜里朝廷的粮草送到了,今儿天没亮就送到临边去了!这会儿咱们的将士终于能站起来,痛痛快快地把越蛮国那群龟孙打回去了!”
驿卒话落,铺子里顿时炸开了锅。南疆阿公先是一怔,紧接着红着眼,抖着手,把宝贝水烟筒在桌角敲得梆梆响,他喜得连叫几声好:“好好好!早该收拾那群蛮子了!”
银饰叮当的南疆少女们也小声惊呼起来,她们激动得红了脸,用苏珍宝三人听不懂的南疆话又急又快地讨论起来。
一直侧耳倾听的苏珍宝三人闻言,无声的交换了个眼神,后又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他们一路送粮虽辛苦,可在这一刻全都值了。
苏珍宝心中欢喜地看着铺子内欢呼的众人,她注意到角落里那个猎户悻悻地坐下,显然为被打断的话题感到不快。
她想到临县闹鬼的事,目光闪烁,以她多年的查案经验来看,此事绝不是闹鬼那般简单。她想了想,正要起身过去搭话,忽然闻到一阵清冽的幽香,一个穿着彩衣,戴着银铃的南疆少女进入铺子。
那少女站在门口垫脚往里看,铺子里的人往外看了眼,又纷纷议起即将开战的事宜。
那少女却在看到苏珍宝一行时顿了顿,她绕过人群来到苏珍宝面前站定,一双又圆又大的杏眼微弯,樱桃小口轻启,声音清脆如山间潺潺溪流。
“姐姐戴着的木芙蓉真好看。”少女伸手轻抚苏珍宝鬓角别着的白色木芙蓉,腕间银镯因她的动作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忽的少女一顿,紧跟着眸色变冷。
苏珍宝看着突然出现的陌生少女,她下意识伸手去摸那枝木芙蓉,却在即将触碰到时被那少女伸手拦住。
苏珍宝不解地望去,那少女对她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她伸手取下苏珍宝头上戴着的木芙蓉,少女将木芙蓉头朝下往桌面磕了磕,一颗米粒大的黄色虫卵从木芙蓉黄色的花心掉出。
苏珍宝瞳孔一缩,睫毛轻颤,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她眸光幽沉的望着那僵直的虫卵,眼前浮现的却是卖花阿婆那张皱皱巴巴却格外慈祥的笑脸。
祁安隅起先只觉那少女太过冒犯,等他看清那黄色之物是何时,他惊的一把掰过苏珍宝的头,颤抖着双手在她头上摸寻着。
“嘻嘻!”少女见此轻笑一声,“这个阿哥好似很是紧张呀!不过不必惊慌,姐姐身上没有第二个蛊卵了。”
祁安隅一顿,还是不放心的捧着苏珍宝的脸,连声问她可有不适,直到苏珍宝再三摇头,祁安隅才放下心来。紧接着祁安隅一脸惊怒,他重重的拍着桌案,抬手便要唤人来去抓早上卖花的婆子。苏珍宝却反应极快的按住祁安隅的手,她微微摇头示意祁安隅不要轻举妄动。
祁安隅望着已探头好奇看过来的人,最终忍着怒气坐下。
少女对此却面不改色,她徒手捏起那虫卵,掀开腰间的小竹篓,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竹篓内探出一双弯曲的触须,接着一只黑紫的蜈蚣探出脑袋,蜈蚣用触角探了探那虫卵,继而一口吞下少女手中的虫卵,啪的一声掉回竹篓内。
少女皱了皱鼻子,晃了晃竹篓,似自言自语道:“我叫苗妮,我的宝儿闻到了嗜睡虫的味道,是它带着我来找姐姐的。”
苗妮说着抬眸望向苏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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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苏珍宝盯着她的小竹篓看,她赶紧合上竹篓盖子,歪着头笑眯眯地说:“可是我的宝儿,吓到姐姐了?”
“是有些吓着了。”苏珍宝扯了扯唇,苍白着脸勉强一笑,“多谢姑娘仗义出手。”
“不用谢,这虫卵对我的宝儿来说,也是大补之物。”少女说着自来熟地在她身边坐下,银铃随着她动作阵阵作响,“看姐姐的穿着,姐姐是汉人?”
这时,铺子里的喧闹声更大了。众人争先恐后的传阅驿卒带来的军报。老板娘也端出一坛自酿的米酒,豪气地宣布今日酒水半价,为此又引来一阵欢呼,于是再也没人关注苏珍宝一行了。
“我们是从中原来的。”苏珍宝收回目光,发现苗妮正盯着她的衣裳看,她微微眯眼,随即笑道,“姑娘可是对中原物件感兴趣?”
苗妮眨眨眼,抬手轻摸苏珍宝的衣摆,她忽然凑近苏珍宝耳边:“姐姐可真好看,不光脸好看,衣裳也好看,不过姐姐可要当心了。”苗妮声音清脆甜美,却带着一丝凉意,“姐姐可有听说临县闹鬼的事?”
苏珍宝目光微闪,她抬头瞟了眼与众人饮酒说笑的猎户,也学着苗妮的样子,凑到苗妮耳边轻声道:“刚才听说,怎么?你也知道?”
“嗯,我刚从临县回来,临县接连死了三个人,个个都是貌美如花的女子,那些女子死状可怖,她们全都被吸干了血,身上的皮变得皱皱巴巴,一头青丝变成了白发,宛如八旬老妪,可怕的很。”
苗妮说完还不待苏珍宝回话,她“呀”的一声轻呼,轻巧的从凳子上跳起,“我该回去了,姐姐你可要当心啊!”苗妮留下一句话,便在银铃轻响中翩然离去。
苏珍宝眉心一跳,她没有阻拦,只是目送苗妮远去,曹忠却在此时突然插话道:“没想到如苏仵作这般警醒的性子,也能被人不声不响的作了手脚。”
苏珍宝轻抚带着幽蓝印记的衣摆,她拾起桌上那洁白无瑕的木芙蓉,语气淡然道:“曹中使谬赞了。”
等她再抬头往外看去,苗妮早已经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她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木芙蓉的花梗,觉得这顿早饭吃得格外有趣。
她嗤的轻笑出声,抬手便要把那枝木芙蓉重新簪回耳边。
“妙夷!”祁安隅一把按住苏珍宝的手,他不解的看着苏珍宝,“若你喜欢簪花,我现在就去为你买新的花来簪,只是这枝花便不要再戴了。”
“无妨!”苏珍宝抚开祁安隅的手,坚定的把花簪在鬓边,“现在这枝花很干净。”
言罢,她起身道:“走罢!接下来该去看戏了。”
“妙夷!”祁安隅无奈的喊了一声,最后只能紧跟着离去。
铺子外,阳光渐渐驱散晨雾。街对面屋檐下,苗妮静静站着,她目光穿过嘈杂人群,落在从铺子里出来的苏珍宝身上。
当她看到那支木芙蓉又被苏珍宝戴了回去,她微微错愕一瞬,随即唇角勾起一抹甜笑,她轻拍着竹篓轻声道:“宝儿,我遇到一个有趣的姑娘。”
不多时,竹篓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那蜈蚣像是听懂了一般,它在竹篓内欢快的爬动,它在回应着它的主人。
36. 比毒,谁更胜一筹?
夜半三更,一轮满月悬于中天,清冷的月华倾泻而下,将夜色中潜藏的一切都映照得纤毫毕现。
草丛深处,秋蟋在生命终章奋力振翅,以最嘹亮的清鸣,在这寒露浸染的夜里作最后的绝唱。
忽的一朵黑云遮挡了月光,大地陷入黑暗,秋蟋的歌声骤然一顿,随即节奏舒缓响亮的歌声变得短促尖锐起来。
“嗡~扑棱棱~”一阵微弱的旋风刮过,秋蟋声一窒,高歌的秋蟋像是见到了生命中的天敌,它们吓得瞬间禁声,瑟瑟发抖的藏在草叶下。
“嗡~”一阵轻响,那东西落在了驿站二楼的一处窗户上,紧接着窗外便响起了“喀哒!喀哒!”的声响。
而本应熟睡的苏珍宝此时却盘腿坐在床上,她屏住呼吸,盯着黑暗中的窗户。
一阵风过,月光重洒大地,苏珍宝看着窗户纸上扭曲的倒影,那倒影很是诡异,上面不知是身子还是头的地方竟是一大一小两半的椭圆。
底下本应长腿的地方又交叉着长了许多细长的东西,苏珍宝揉了揉眼,瞪大眼睛去数窗上的倒影,可这月光到底不比灯火,窗上的倒影也因那东西的动作模糊成一团。
苏珍宝数来数去,终是没数出到底有几条腿。
这时那东西又开始有节奏的敲击起窗户来,骨节摩擦的嘎吱声混合着敲击的喀哒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虽小,但在着寂静的夜晚却显得无比清晰。
苏珍宝动了动有些坐麻的腿,深吸一口气,沉下性子静静盯那东西,她倒要瞧瞧那个鬼东西到底想要干什么。
“喀哒!喀哒!”撞击声渐小,随之而来的便是木框左右晃动的声音,一块四正四方的木格在苏珍宝错愕的目光中,吧嗒一声被推掉地上。
随即一对锤状长须从破口处探出,紧跟着一个铜钱大小的脑袋也钻了进来。
而苏珍宝在那触须探进来时,便抄起桌上的茶壶无声的靠了过去,等那东西的脑袋钻出,苏珍宝手中的茶壶已快准狠的砸了过去。
“滋~”茶壶还未砸中便觉一轻,接着腐臭味在空中弥漫开来。苏珍宝心中一紧,她直觉不好,手中的茶壶顺势丢出。她脚下一蹬迅速往后退了几步,一偏头便见那东西已彻底从木窗的破洞内钻出。
月光下,它展开布满诡异花纹的翅膀,两只透明的眼睛冰冷的注视着苏珍宝,而两眼间的那根长长的管状口器,也已对准了苏珍宝的脸。
还未等苏珍宝细看,一团墨绿色像是汁液的东西便从那管子里喷射而出。苏珍宝下意识的翻滚躲开,原先站的地板已被毒液烧得滋滋作响,熟悉的腐臭味再次出现。
苏珍宝呼吸一窒,暗暗心惊,她摸出短刀戒备地盯着那飞虫,那飞虫不知为何放弃了毒液攻击,它展开翅膀开始上下震动,发出的嗡鸣声令人心生烦躁。
苏珍宝迎着月光,隐约见那飞虫扇动翅膀间,有微尘飘落,她正要细看,那东西竟对着她猛地俯冲而来,镰刀似的前肢直扫她的咽喉!
苏珍宝往后一仰,避开了飞虫的前肢,手中的短刀也向着飞虫飞射而去。
“叽”刺耳的短叫震得苏珍宝脑中嗡鸣,她心中却是一喜,飞虫叫的凄惨定是受了伤。
她定睛一看,地上有几节断掉的虫足再抽动,而那飞虫在短促的鸣叫后,扇着翅膀歪歪斜斜的往苏珍宝俯冲而来。
“呵!”黑暗中苏珍宝冷笑一声,她眼神凌厉地盯着飞虫,脚下蹬蹬后退几步,伸腿挑起桌边的圆凳甩了过去,“砰!”圆凳落地,飞虫侧身闪躲开来,苏珍宝忽觉喉间奇痒难耐。
她眉头轻蹙,抓起桌上冷掉的半盏冷茶,仰头灌了下去,痒意被冷茶带去了几分,可下一瞬奇痒再次袭来,苏珍宝心知不对,可飞虫却不给她思考的时间。
苏珍宝被迫一边飞快后退闪躲,一边扔出茶盏试图击落飞虫,可那飞虫聪明的紧,它开始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没有规律的快速移动。茶盏坠落,苏珍宝反击再次落空。
“咳咳!”苏珍宝闷闷咳了两声,她嗓子现在不只是痒,还有些疼痛传来,她心下警觉,但飞虫步步紧逼,逼得她无暇深思。
“砰!”苏珍宝后背撞上了门,她已彻底隐入黑暗,她亦无路可退。
“嗡!”飞虫嗡鸣着逼迫而至,可它却在飞近时,停止了攻击,只是不远不近地扇动着翅膀。
它像是通了人性一般,歪着头看着苏珍宝面色逐渐青紫,急促的喘息。而它只需在安全的距离内扇动翅膀,便可无声无息地收走别人的生命。
苏珍宝屋内的动静早已惊动了驿站内的人,驿站内的人,顾忌他们的身份不敢大声叫骂,可屋内的灯都纷纷点亮。
门外也传来踉跄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砸得震响,祁安隅大力地拍着门,声音慌乱颤抖地喊着,“妙夷,出了何事?开门?”
“咳咳!无事,房间进了个小虫子。”苏珍宝盯着飞虫扇动的翅膀,她想起从飞虫翅膀上掉下的粉尘,她眼中一冷划过狠厉。
抓住烛台便想往飞虫掷去,可发麻的指尖让她险些握不住手中的烛台。
她艰难地吞了口唾沫,鼻孔与嗓子已经开始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她想用力握紧烛台,可眼前开始阵阵发黑,“我这是中毒了,那粉尘竟是毒粉”
苏珍宝心中惊惧,任谁能想到,一只飞虫不光能喷出毒液,身上还带着毒粉,此毒还让人防不胜防,让她一个用毒高手都能在无知无觉中,中毒至深。
“妙夷,开门,让我进去看看。”
祁安隅还在拍门,苏珍宝却不愿放他入内,此时的屋内早已布满毒粉,她何必多拉一人下地狱,她猛地咬破舌尖,疼痛让她清醒几分,她抖着手去掏袖笼里的药瓶。
一直振翅的飞虫好似明白了她的意图,又飞扑上来,苏珍宝掏药瓶的手却是一顿,她摸到了袖笼中的火折子,她忙掏出火折子吹着对着飞虫高举起来。
屋内顿时亮起豆大的光来,火光虽弱却让那飞虫俯冲的动作一顿,它缓缓停下了攻击,火光倒影在飞虫的眼中,它焦躁的叽了一声,竟在原地绕起圈来,苏珍宝见此心中一喜,暗暗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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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早些点灯。
飞虫畏惧火光不再靠近,只是振动翅膀忽远忽近的徘徊在她身侧,苏珍宝一手艰难的高举着火折子,一手哆嗦着摸出药瓶,刚倒出药塞入口中便见那飞虫猛地冲向火折子,在快靠近火光时又迅速后退,如此反复几次,它像是明白这豆大的火光对它威胁并不大,它开始试探的朝苏珍宝靠近。
苏珍宝瞳孔微颤,这只飞虫聪明得近乎诡异,它仿佛具备了人类的智慧。它的双翼宽大透亮,上面布满繁复而妖异的花纹,美得摄人心魄。乍看像一只巨蝶,可那对锋利的镰刀前肢,却分明是螳螂的凶器。
苏珍宝忽的就想起那条通人性的蜈蚣,她眼珠微转,死死的盯着飞虫,语气虚弱却肯定的道:“你是一只蛊!”
飞虫煽动的翅膀一顿,它一动不动的盯着苏珍宝,苏珍宝顿时就觉得被那双没有感情的复眼,看的浑身寒冷粘腻,它就像毒蛇一般,让人一看就浑身难受。
她哆嗦着手从怀中掏出帕子,又哆嗦着点燃帕子,帕子上的火光一跳,屋内更亮了,飞虫的身影也倒影在门窗上。
屋外的人都瞧清了飞虫的模样,霎时惊叫声响起一片,驿丞死死的抱着祁安隅的腿,阻止他踹门动作,抖着声音道:“侯爷,那像是蛊,那是蛊啊!侯爷万不可进去,属下这就找高人来收了这蛊虫。侯爷这是有草鬼人害人啊!侯爷不可万不可入啊!”
“放开。”祁安隅咬牙切齿的怒吼传了进来,苏珍宝不知为何,她竟在生死时刻觉得那愤怒的吼叫声亲切极了。
她盯着飞虫,呲牙一笑,扭头对外喊了一声,“我无事,你不必进来,一只小虫子罢了,今日我便要瞧瞧,我与蛊虫谁更厉害。”
帕子渐渐燃尽,飞虫又开始蠢蠢欲动,苏珍宝看了眼所剩不多的解毒丸,眼一闭把药丸全倒入口中,糊弄着咀嚼几下便硬吞了进去。
药刚咽下便觉喉间一甜,一口黑血裹着解毒丸喷出,苏珍宝看着地上的黑血,有一瞬间的怔愣,原来她早已毒入骨血。
门外祁安隅拍着门,苦苦哀求苏珍宝让开,不要靠在门上,他怕踹门伤着了她。苏珍宝却再也发不出声,她狼狈的靠着门,眯眼看着那试图攻击她的飞虫。
那飞虫断了一截的两个前爪相互交叠,中间的口器再次鼓起,一口墨绿的粘稠毒液再次迎面喷出,苏珍宝挺着最后一口气,用力翻滚,“滋!”
她回头看着被腐烂一大片的衣角,手中的火折子再也握不住掉落在地,火折子熄灭,屋内却被外面的火光照的影影绰绰。她看着逼近的飞虫,双眼猩红心中发狠,她握着药瓶心中默数,一、二、三,飞虫的镰刀在她眼前高高举起。
苏珍宝勾唇一笑,药粉对准飞虫全部洒出,“叽!”
飞虫痛叫一声,在屋内疯狂飞窜,苏珍宝仰躺在地,她看着飞虫向瞎了一样,不断的往墙上,柱子上撞击。
她艰难的勾唇讥笑:“毒虫?那就看看我们谁的毒更毒。”
“叮叮!”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苏珍宝听到了熟悉的银铃声。
37. 生死时刻
痛!
连绵不绝的剧痛如万蚁噬骨,一寸寸啃噬着苏珍宝的骨髓。她的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的手撕扯着,揉搓着,疼得她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了万根银针,疼得她浑身痉挛,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
“噗——”一口黑色的血沫猛地呕出,黑色的血沫溅在青紫的脸上,使她的模样看上去更加触目惊心。
一直盯着苏珍宝的祁安隅瞳孔骤缩,一把抓过帕子颤抖着手去擦她脸上脖颈上的血沫,他声音已沙哑得不成样子,低声轻斥道:“怎么还没起效?药呢?”
慧仁额上早已沁满汗珠,汗水顺着他的脖颈往下,衣衫同样被浸透。
他顾不得擦汗,指间金针寒光一闪,稳稳刺入最后一处穴位。他长舒一口气,抬手抹了把脸,道:“九九大还魂针乃我祖传秘术,辅以真气催动,只要苏姑娘还有一口气在,属下定能把她从阎王殿拽回来。”
“毒呢?可辨出来了?”祁安隅吊着的心松了几分,可看苏珍宝还在抽搐着呕黑血,他指节攥得发白,紧追着询问。
慧仁闻言眉头紧锁,沉吟片刻才道:“此蛊非寻常毒物,乃是以百蛊相残之法炼成——将数种剧毒之虫置于一处,任其厮杀吞噬,最终活下来的那只体内更是融合了所有败者的毒素。”
“所以……无解?”祁安隅嗓音骤冷,他颓废地坐在床边,握着苏珍宝的手也松了几分力道。
“需些时日。”慧仁顿了顿,又道,“即便现在解毒,恐怕……也会落下病根。”
祁安隅身形一僵,抬眸看着慧仁,眼底暗潮翻涌:“什么意思?”
“毒已入髓。”慧仁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即便苏姑娘活下来,日后每逢阴雨寒夜,怕是都要受蚀骨之痛。”
空气骤然凝滞,良久,祁安隅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哑声道:“先救她。”
慧仁点头,取过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刀,在烛火上燎过,道:“主子且退开些,属下要为苏姑娘放血祛毒。”
刀刃划过腕间,乌黑的血顺着苍白的肌肤蜿蜒而下滴入铜盆。
“嗒!嗒!嗒!”黑血落入铜盆竟隐隐泛着诡异的蓝色。祁安隅死死盯着那不断涌出的黑血,直到血色渐淡,苏珍宝的脸色也已白得近乎透明,慧仁这才迅速止血上药包扎。
金针拔下,青竹也端着一碗熬的浓黑药汁匆匆进来。
“补气血的,一日三碗,明日还需继续放血。”
“还要放?”祁安隅眸色一沉,“放多久?”
“放到血色鲜红为止。”
“没有别的法子?”
“若无解药,放血是最快的解毒之法。”慧仁见他神色阴鸷,又补了一句,“苏姑娘体质强于常人,又有内力护体,辅以汤药调养,不会伤及根本。”
祁安隅不再多言,他上前小心托起苏珍宝的后颈,让她靠在他的怀中。轻轻吹凉半勺药汁,随着她紧闭的唇往里倒。
苦涩的药汁一点一点喂入口中,苏珍宝却痛苦地连吞咽的动作都不敢有,褐色的药液顺着唇角滑落,祁安隅立刻用指腹抹去,他满目心疼地看着苏珍宝,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苏珍宝在混沌中感觉到有人搭上她的脉搏。
“毒已去了大半,余毒还需慢慢拔除。”慧仁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响起。
“还要多久?”祁安隅问。
“今日放的毒血颜色已转为暗红,再放两日便不用放了,不过脏腑内的余毒只能慢慢拔除。”慧仁停了一瞬,又接着道:“若能找到下蛊之人,问清蛊虫来历,或可缩短时日。”
“青影已经去查了。”
“噗嗤——”
一声娇笑蓦地插了进来,带着几分戏谑道:“你们当蛊师是街边卖菜的老妪,随便就能揪出来?”
珠帘轻响,一阵异香浮动,苗妮踩着慵懒的步子走近,身上佩戴的银饰响个不停。她歪头瞧着床上昏迷的苏珍宝,红唇微勾:“还是说,你们觉得天下蛊师都像我这般好说话?”
祁安隅缓缓抬眼,眸中寒意森然:“南疆擅蛊的,不过黑苗、白苗两族。若请不动那老毒妇,本侯便‘请’全族人来作客。”
他指腹摩挲着苏珍宝冰凉的手腕,一字一顿道:“两族人,总有一个人,会开口。”
“就凭你?”苗妮圆眼一瞪,就要发怒,可她的目光扫过床上的苏珍宝时怔了一下,最终冷哼道:“若不是看在苏姐姐的面子上,岂容你在此大放厥词。”
“是吗?”祁安隅声如寒冰,他讥诮道:“若不是你的宝儿把那蛊虫吃了,我怎会到此时还未找出解药。”
苗妮闻言,摩挲竹篓的动作一顿,她面上讪讪,皱了皱翘鼻嘟囔道:“宝儿也是为了救苏姐姐,才把那蛊虫吃了,再说,我都说我有法子救苏姐姐,是你偏不让我救。”
“你觉得我会蠢到,把妙夷的性命交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祁安隅看着苗妮的眼神森寒锐利,像是要洞穿她的身体,望向她的内心。
“那你觉得能救苏姐姐两次的人,当真会害她吗?”
“滚出去!”祁安隅闭眼深吸,爆喝出声,他粗暴的打断苗妮叽叽喳喳的辩解。
苗妮一噎刚想怼回去,便听祁安隅道:“你若真好心,便滚出去,不要扰了妙夷修养。”
苗妮看了眼苏珍宝,嘴唇翕合咽下口中的话,冷哼一声退了出去。
祁安隅盯着苗妮远去,他垂眸掩下眼中的杀意,他摩挲着苏珍宝的手,按下心中翻涌的怒意,那日的苗妮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过巧合,巧合到像是专门赶来毁灭证据的。
那日祁安隅破门而入,他看着身置狼藉,不知生死的苏珍宝顿时目眦欲裂,他刚想上前救出苏珍宝,便听身后传来银铃声。
一阵风过,苗妮出现在屋内,苗妮进屋便洒出药粉,又打开腰间的竹篓,轻喝一声,一条千足蜈蚣从那竹篓内飞出。
祁安隅顾不得震惊蜈蚣为何会飞,他踉跄着扑到苏珍宝的身边。抖着手去试探苏珍宝的呼吸,等他探到苏珍宝还有微弱的气息时,心中一松,眼泪夺眶而出。他踉跄着抱起苏珍宝冲了出去。
关于飞虫被蜈蚣吞吃之事,他也是听苗妮传述,而他与驿站内其他人并未亲眼所见。
祁安隅双眼微眯,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床边,他的思绪回到前日为苏珍宝疗伤的时候。
那日苏珍宝刚放过毒血,祁安隅端着药碗给苏珍宝喂药,苗妮便是在那时破门而入的。
苗妮一进门就对着地上的铜盆惊叫起来,“你们在干什么?你们这样做会害死苏姐姐的。”
屋内三人因她的话同时抬头看去,祁安隅看着苗妮神情一怔,“是你?你这是何意?”
“你们这样放血会害死苏姐姐的。”苗妮快步行至床前,她伸头看着苏珍宝,口中回着话:“一个人能有多少血,就算放光苏姐姐的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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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把毒全部祛除呀?”
祁安隅眸色微动,他与慧仁对视一眼,声音平静到听不出起伏:“莫非苗姑娘有更好的法子,或是苗姑娘有解药?”
“我没解药。”苗妮说着轻拍腰间的竹篓,“我有宝儿就够了。”
“宝儿?你是说那只蜈蚣能解毒?”祁安隅视线扫过竹篓,想到那带着透明翅膀的蜈蚣,眸色晦暗,“没想到姑娘如此仗义,竟愿意拿精心饲养的蛊王来入药,我替妙夷先谢过姑娘。”
“等等!”苗妮瞪着她那本就又圆又大的眼睛瞪着祁安隅,她捂着竹篓后退两步,“谁说用宝儿入药了,我的意思是宝儿可以吸走苏姐姐体内的毒。”
“怎么个吸法?”慧仁上前接过话道。
“这你就不用管,我自有我的法子。”苗妮说着寻声望去,当慧仁俊美的面孔闯进她的视线,苗妮顿时噤了声,她红着脸望着慧仁,眼中划过惊艳之色。
慧仁对于苗妮的失神早已见怪不怪,他对着苗妮柔柔一笑,“不知姑娘说的是什么法子?说出来也好让在下长长见识。”
“就是让宝儿趴在苏姐姐手腕的伤口处,它自己会吸出毒来。”苗妮说完才察觉失言。
她面色一变拧起眉来,她惊疑不定的看着慧仁。以慧仁的长相,她不可能在进门时完全忽视慧仁,就像屋内没有这个人一般。另一边她又忍不住懊恼,懊恼自己没能抵挡住美色,说出了宝儿的祛毒的法子。
那知慧仁听罢,嗤笑出声:“毒已经融入苏姑娘的骨血,你的宝儿除了吸光苏姑娘一身的血肉,否则无法吸出毒来。”
苗妮闻言当即恼了起来,她上下打量慧仁一番,才脆声道:“你有你中原的医法,我有我南疆的医法。你医不好苏姐姐,不代表我医不好苏姐姐。”
“我中原医术传承千年,是你那一只毒虫可攀比的吗?再说你那可是蛊虫,我怎知它到时是解毒还是下毒?”
“少拿你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苏姐姐是我救的我怎会害她。”苗妮讥讽道:“你看不上我南疆的蛊虫,却对南疆蛊虫下的毒,束手无策,如此无能之辈也配在我面前夸夸其谈?”
“你不必激我,我能不能医好苏姑娘,你且看着吧!”
“行了!”祁安隅出声打断二人,他望着苗妮神色不明,幽幽地道:“苗姑娘,那飞虫如今在何处?”
“飞虫?”苗妮不解的脱口而出,随之她又恍然道:“你是说袭击姐姐的皇荚蛊蝶么?”
“它已经被我的宝儿吃了。”
“吃了?”祁安隅惊怒不已,心中杀意翻腾,“你怎能让你的虫子吃了它,若那飞虫还在,慧仁定能做出解药。”
苗妮像是被吓到一般,她红着眼睛怔怔的看着祁安隅,小声解释道:“宝儿也是想救苏姐姐啊!再说吃了也没关系,宝儿连皇荚蛊蝶都能吃,也定能吸出姐姐体内的毒。”
“是吗?”祁安隅放下药碗,扶着苏珍宝躺下,又把她放血的胳膊摆放好,这才起身盯着苗妮道,“三更半夜,苗姑娘不在家中安睡,为何会出现在驿站?”
苗妮闻言,蹙了蹙眉,“我是寻着那皇荚蛊蝶来的。”
“寻着蛊蝶来的?”祁安隅轻声重复一遍,又问:“你怎知蛊蝶在此,又为何追寻它?”
“我养的秋蟋在昨夜忽然惊叫一声,然后齐齐气绝身亡,我知它们是被吓死的,我便出门查看,哪知路边草丛中的秋蟋都死了。”
38. 夹层里的秘密
苗妮攥紧的拳头里传出秋蟋残肢碎裂的声响,她盯着地上僵死的虫尸,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我养了三个月的毒蟋,每只都喂足了毒草汁,就等着秋分祭蛊时用……”她突的抓起一只死蟋蟀,虫腹处赫然渗出蓝色汁液,“可恶,竟如此胆小,只是飞过一只蛊蝶,便被活活吓破了胆!”
苗妮从回忆里回过神,她看了祁安隅一眼,才咬牙切齿的道:“我养了好久的蟋蟀,眼看着入秋了它们也养肥了,正准备入翁,却被吓死了,这让我如何能忍。”
“我顺着草丛里的秋蟋尸体一路找到了驿站南边的那片林子,又在那林中树叶上发现蛊蝶翅膀上掉落的粉尘。”
“你识得那粉尘是蛊蝶的毒,那便是你此前见过蛊蝶,那你可知蛊蝶是如何养成?”祁安隅出声打断苗妮的话。
苗妮顿了顿,沉思一会才道:“每个人师从不同,养蛊的法子也不同,我虽见过蛊蝶,可我不知蛊蝶的养法。”
“扣扣!”敲门声惊醒了沉思的祁安隅,外间传来青影的声音,“主子,白族大长老到了。”
忽闻好消息,祁安隅闻言怔愣一瞬,才道:“快请大长老入内。”
木门推开,一根黝黑光亮的拐杖先入屋内,拐杖上雕刻着张牙舞爪的五毒之虫,吐着蛇信的杖头上挂着一大一小两个小竹篓,那个小些的竹篓内还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一个白发苍苍,面色却红润莹白的清丽女子映入眼帘。
祁安隅看着女子年轻的面孔,心中讶然,他看了眼青影,见青影点头确认,这才上前一步,郑重拱手道:“有劳青蛊师亲至。府中女眷不慎中了皇荚蛊蝶之毒,本侯遍寻解法未果,无奈之下才遣人相请,若有叨扰之处,还望海涵。”
老蛊师上下打量祁安隅一番,笑着摆手道:“无妨!你千里迢迢为我南疆送来希望,南疆百姓亦感激不尽,所以这一趟老婆子我走的心甘情愿。”
祁安隅闻言一愣,随即苦笑道:“送粮草来南疆是我的职责,可妙夷却因我受无妄之灾,是我连累了她。”
“蛊蝶之毒而已,我去看看。”老蛊师说着从那大些的竹篓内,扯出药袋来,小些的竹篓也被打开,两条银色的小蛇从竹篓内窜出,顺着大长老的手游进了衣内。
室内一片寂静,大长老闭眼为苏珍宝号脉,双手都号完大长老沉思一会才道:“这姑娘身上不止有蛊蝶的毒,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毒,可说它是毒又有些不对。”
“还有一种毒?”祁安隅错愕的看着大长老,他这些日子一直同苏珍宝在一块,另一种毒是何时中的,他竟一点不知,还有那毒……祁安隅闭了闭眼,冷静询问,“何处不对?”
“这种毒好似在吞噬蛊蝶毒,可毒是死物,它怎会如蛊虫那般吞噬呢?”大长老说完,再次把手按在苏珍宝手腕上。
又是漫长的等待,祁安隅坐立不安的看着苏珍宝,他知苏珍宝与将离时常研制毒药,可能吞噬其它毒的毒药他也闻所未闻。
“唉!”大长老长叹一声,拧紧眉心道,“若只是蛊蝶的毒,好解,可另一种毒却不知解法,如今两种毒在她体内此消彼长,我不知把蛊蝶毒解了后,另一种毒会怎样。”
祁安隅听完眉心紧拧,他忽的想起了什么,大步往外走去,不一会带回了苏珍宝的行李,他把其中一个小包袱打开,露出一个红木盒子。
盒子上挂着一把精巧的锁头,祁安隅用力扯了扯,发现无法扯断,他往苏珍宝看去,想了想还是起身来到床边。
他伸手在苏珍宝衣领处顿了顿,又挣扎片刻才把手探进苏珍宝的衣领,他顺着苏珍宝的脖颈往下摸去,果然在锁骨处摸到了他想找之物。他勾着细绳扯出一把黄铜钥匙,祁安隅看着钥匙松了口气。
他快速取下钥匙打开木盒,把木盒推到大长老面前,“这盒内装的毒药都是她日常研制的,劳烦青蛊师看看,可有她体内的那种毒。”
大长老看着盒内大小不一的瓶子,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姑娘竟还是个用毒高手,那老婆子便来看看都有些什么毒药。”
祁安隅见大长老辨毒,想了想朝青影打了手势,示意他去把慧仁找来。
“咦!”大长老轻笑一声,“有意思,这姑娘药箱中的毒除了几瓶常见的毒药,其余都是混合毒药。断肠草混着曼陀螺花粉,能让人无痛无觉在幻象中死去。这姑娘还挺有意思!”
“嗯!”祁安隅轻嗯一声,脸上全是疼惜之色,他盯着苏珍宝心中叹息,她本不用与这些毒物为伍,她本应肆意张扬,幸福的度完一生。
大长老放下最后一瓶药,“她体内的毒,不属于这盒内任何一种毒。”
“没有么?”祁安隅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喂!你等等我。”苗妮的声音从外传来,祁安隅厌恶的皱眉,他刚想呵斥便见苗妮跟在慧仁身后进入。
“苗家丫头?你怎会在此?”祁安隅还未出声,大长老便望着来人道。
“青蛊师认识苗姑娘?”祁安隅看着二人,略微惊讶道。
“嗯!”大长老笑着回应一声,震惊过后的苗妮,恭敬上前行礼道:“苗妮见过大长老。”
“嗯!你不是去寻毒虫了么?怎会在此?”
“苗妮养的秋蟋被那蛊蝶吓死,便一路追了过来,到了驿站后才发现苏姐姐中了蛊毒,便留下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大长老看了眼苗妮,想了想道:“那你便跟着我,莫要乱跑了。”
“是,大长老。”
这边大长老与苗妮说着话,那边慧仁已极快的辨完盒中何种毒药。
祁安隅把大长老的话重复一遍,慧仁闻言眉头渐渐拧紧,他每日都为苏珍宝把脉,却没能看出另一种毒来。
他神色不明的看着大长老,上前再次为苏珍宝把脉,脉搏急促紊乱,忽快忽慢,一会儿脉紧,青筋高高鼓起,一会儿脉又弱的几乎探不到。
慧仁颓然的对祁安隅摇了摇头,他还是没能号出另一种毒。
“哈哈哈哈……”大长老见慧仁一脸挫败,大笑起来,“小伙子,单凭老婆子我也号不出另一种毒,是我体内的小宝贝告诉我的。”
“蛊么?”慧仁惊疑的打量着老蛊师,“还有这种用处的蛊么?”
“自然,我南疆毒虫千千万,能成蛊王的却少之又少,有时耗费几十年都未必能养出一条蛊王,那这蛊王自然有它的妙用。”
“原来如此,那不知如何才能养出,能识毒的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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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个嘛!”大长老看了眼苗妮微微挑眉,扭头笑看着慧仁打趣道,“等那日你入赘白族,娶了我白族姑娘,再生下个小娃娃,届时我亲自教你如何养蛊。”
“呵呵!”慧仁扯了扯嘴角,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乃出家之人,早已断了俗缘,老施主说笑了。”
“施主即是侯爷请来为苏姑娘看病的,那贫僧便不再打扰。”慧仁说着让出位置,退到一边闭紧了嘴。
大长老瞥了眼苗妮,想了想慧仁的话,便不再多言,传头对祁安隅道:“侯爷不必惊慌,苏姑娘暂时无事,老婆子先留下解蝶蛊毒的解药,再回寨中翻找古书,看看可能找出苏珍宝身上的奇毒。”
祁安隅没有接话,他沉思一瞬道:“听闻有一种秘法,用蛊王可吸出中毒人身上的毒,不知此传闻是真是假。”
“侯爷是从那听来的,老婆子活了一把年纪还是头一回听闻此传闻。”
祁安隅伸手指着苗妮道:“青蛊师竟从未听闻吗?这传闻便是青蛊师身边的这位苗姑娘所说,据苗姑娘所言,她竹篓内的蜈蚣可以吸出妙夷体内的毒。”
大长老闻言,脸一寒,板着脸训斥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你师父便是如此教你的么,你从那听闻蛊虫可以吸毒的,你说来让老婆子也学学。”
“怎么不行,幼时我亲眼见过苗桑姑姑用蛊虫为一个吸毒。”苗妮撅着嘴,不服气的道。
“呵!学艺不精,还敢出来丢人现眼,看我回去怎么罚你。”大长老说着,弓身道:“让侯爷见笑了,都是苗妮学艺不精才胡言乱语。”
“无妨!”祁安隅目色沉沉,他不动声色的看着往外走的白族二人,扬声道:“青影,护送青蛊师回去。”
白族长老来了又去,只留下一颗黑的发紫的解药,可祁安隅却不敢让苏珍宝服下解药,他怕另一种毒药反扑上来,届时他真的束手无策了。
“妙夷!你究竟给自己下了何毒。”祁安隅轻叹一声,他上前收拾苏珍宝的药箱,“吧嗒!”药箱关闭。
忽的祁安隅上锁的手一顿,他飞快的打开药瓶,拿出若有毒药,他比划了一番,又敲了敲药箱的底部,空鼓的声音传来,祁安隅苦笑一声:“我早该想到以你的性子,怎会不做两手准备。”
祁安隅找来匕首,沿着药箱的缝隙,一点一点划了过去,咔!一声轻响,祁安隅眼中闪过喜色,他拔出匕首,小心翼翼的把药箱翻转,药箱底部出现了一处凹槽。
他研究了一番凹槽,把药箱抱到床边,拿起苏珍宝的手,摆出特定的样子按在凹槽出,咔哒!药箱的夹层缓缓打开一条缝隙。
祁安隅轻抽出夹层隔板,他一脸欣喜的望向药箱夹层,嚯的他脸上的笑僵住了。
药箱内并没有如他所想的解药,也没有毒药,甚至连一个药瓶都没有,只有一本书。而这本书也不是千金难求的孤本,只是一本他经常见苏珍宝翻阅的话本子。
祁安隅一脸疑惑不解的看着药箱里的话本子,他伸手取出话本子,小心的翻来,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他所想的志怪故事,书里画着何种花朵,草药,旁边还批注着它们的作用与效果。
祁安隅飞快的翻完书,他看着苏珍宝笑道:“原来这是一本毒经啊!”
39. 以毒攻毒
“噼啪!”燃烧过半的蜡烛爆开火花,渐弱的火苗猛地上窜,把床前坐着的人影拉得巨大扭曲。
那人影抬头扭了扭发僵的脖子,目光扫过床上昏迷的人,扭动的脖颈僵住,他怔怔地盯着床上的人,不再动了。
床上的苏珍宝呼吸清浅,苍白的面容在烛光的映衬下近乎透明,祁安隅抬手轻拂过被角,将薄被仔细掖紧,指尖在碰到她冰凉的下颚时微微一顿,又将薄被往上拉了拉,才又低头细细翻阅毒经。
而薄被下遮掩住的脖颈,一条条黑色的血线悄然浮现,黑线缓缓往上攀爬,越聚越多。
“痨瘵之毒?”祁安隅盯着书页上的画,眉头缓缓蹙起,“痨瘵不是肺痨病么?”
书页上腐烂的肺叶被墨线精细勾勒,暗红的瘀血与白色的结节交织,几处溃烂的孔洞边缘还画着白色的菌丝,就如同夏日腐尸上扭动的蛆虫。
祁安隅胃中一阵抽搐,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他飞快翻至下一页,喝了口凉茶压下恶心,缓了好一会才再次看了起来,忽然他目光在某行朱批小字上定住,瞳孔急速收缩,眼睛猛然大睁。
他不可思议地伸长脖子把书凑近,细看那被朱砂笔反复画圈的凌乱小字。“以秘法去除病灶保留疫毒吞噬特性,配以蝮蛇毒液,蛇胆,相思子,毒斗蛛······合一炼制,可得新毒,使中毒者缠绵病榻,毒除之不竭,耗尽生机痛苦而亡。
“虽是毒药,必要之时可以毒攻毒,保一时性命。”祁安隅喃喃重复着最后几字,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吱!砰!”祁安隅猛然起身带倒坐椅,他攥紧毒经,似抓到救命的稻草,眼中是藏不住的惊喜。
他最后看了眼昏迷中的苏珍宝,霍然转身,衣摆带起的风让那只即将燃尽的蜡烛彻底熄灭,黑暗中急促的脚步声渐远。
“开门!”夜半三更刚入梦的慧仁,便被祁安隅从梦中拉回。
他迷糊起身开门,门刚拉开,手中便被塞入一物,祁安隅催促的声音也在耳旁响起:“快看这页批注,你可能做出解药?”
“什么批注?”慧仁回着话转身进屋点灯,蜡烛点燃,他挑了挑灯芯使灯光亮些,这才举着毒经,凑到眼前看。
“这是?”慧仁惺忪的睡眼忽的大睁,他怔怔的瞪着书上的批注,喃喃道:“毒药还能如此做么?”
“主子,这本毒经是从何处寻来的?我竟从未见过。”慧仁哗哗的翻着毒经,眼中痴狂之色渐浓。
“啪!”祁安隅按住慧仁的手,“这是妙夷的东西,你只需看我给你的那页,看能否制出解药。”
“郡主的毒经?”慧仁闻言颇为意外,不解的嘟囔道:“既是郡主的毒经,想来郡主也是精通毒之一道,那郡主为何会中毒?”
“寻常毒药自是不能伤她分毫,可蛊之一道是她从未踏足之地,且毒蛊都是活物,让人防不胜防。”
慧仁闻言,长眉蹙起,“郡主对毒蛊没有防备,才中了招,可她体内另一种毒又是怎么来的?”
祁安隅眼中也满是不解,他想到自己的猜测,犹疑不定道:“或许是她自己下的毒。”
“郡主给自己下毒?她为何给自己下毒?”
祁安隅沉思一瞬,指着书页上最后一句批注道:“你看这一段,或许她是为了压制蛊毒才服下的毒药。”
“以毒攻毒?”慧仁讶然后,又意味不明地来了句,“阿弥陀佛,郡主好魄力。”
“啪!”祁安隅轻拍慧仁肩膀,“不可非议郡主,你且看看能否炼制出解药。”
“这……”慧仁面露难色,“这方子上的毒单独拎出来,尚不能全部寻出解药,苏姑娘配的毒更为奇妙。”
“怎么说?”
“这蛇毒与蛛毒皆是剧毒之物,郡主却在里面加入了半边莲与重楼这等解毒之物,使得原本相克之物变得相生相克,却又不会破坏彼此的毒性与药性。”
慧仁看着毒经,捞了捞光头,俊美的脸用力皱成一团,“真是奇怪,郡主是如何做到把相克之物混合一起,不但没使药变废,还能把它们炼制成新的毒。”
慧仁说着拧眉看向祁安隅,眼中满是求知若渴,祁安隅怔了怔,他连苏珍宝日常看的是毒经都不知晓,如何能知她是如何做到的,他嘴唇蠕动终是摇头道:“不知。”
慧仁见此也不再纠结,目光重新转回书上,“还有这痨瘵毒,痨瘵本属于华盖疫症,郡主却把它弄成了毒药,也不知她是用什么法子把它们的病灶去除的,若能把这法子用在肺痨病人身上不知可不可行。”
“还是先配出解药吧!其余的等妙夷醒后再说。”
此时慧仁已捧着毒经,看得如痴如醉,好半晌才回道:“属下尽力一试。”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祁安隅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与慧仁对视一眼,转身往外跑去,却跟寻来的青竹撞上。
“爷!”青竹眼眶通红,声音发颤,嘴角却高高扬起,满是压不住的欢喜,“郡主醒了!她醒了!”
祁安隅闻言浑身一震,他一个机灵钉在原地,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他茫然一瞬,忘记了呼吸,随即他像如梦初醒一般,脸上扭曲着似喜似悲。
他死死攥住青竹的双臂,指尖几乎掐进对方的皮肉里,他摇晃着青竹,抖着唇用力从嗓子里挤出声音:“你再说一遍?”
青竹重重点头,眼泪簌簌往下砸:“真醒了!刚刚睁的眼,还、还叫了您的名字——”
青竹话音未落,祁安隅已猛地推开了他,疯了一般冲了出去。
“咚咚!咚咚!”廊下的风温柔地掠过耳畔,他踉跄的脚步声也遮掩不住,那在胸腔里狂欢的心跳。祁安隅嘴角微微勾起,眼眶却瞬间通红,眼泪在眼眶中打着旋儿,很快便模糊了视线。
他木然地往前走着,此时已不知自己是喜是悲,他只是本能地想快些见到苏珍宝。
苏珍宝的房门大敞,烛火摇曳中,祁安隅踏进了房门,他转过屏风看向床榻上的人,只一眼他便心中惊骇不已,床榻上的人不似他想的那般,坐在床上笑看着他,床榻上的人正双目紧闭,满脸痛苦地痉挛着。
“妙夷!”祁安隅脸上的笑还未来得及收起,人已冲到床前,而原本苏醒的苏珍宝却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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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紧闭牙齿紧咬,满头大汗的抽搐着。那苍白的脸因为痛苦皱成一团,嘴角缓缓溢出黑血。
“怎会如此!郡主刚才还好好的。”青竹的惊呼在身后响起,他跌倒在地,茫然的看向慧仁,口中喃喃道:“郡主刚才还好好的,她还喊主子的名字了,怎么一会不见就如此了?”
“妙夷!妙夷你怎么了?”祁安隅抖着手想去触碰苏珍宝,却在靠近时害怕的停住,他怕他的触碰加深苏珍宝的痛苦,他双手虚抚过苏珍宝的脸颊,无助的询问,“妙夷,你哪儿疼?你告诉我你哪儿疼?”
忽的祁安隅惊在原地,他惊愕的看向苏珍宝扬起的下颚,那原本洁白的脖颈不知何时爬满了黑线,黑线像是毒蛇一般正顺着她的下颚向脸颊攀爬蔓延。
“慧仁!”祁安隅惊呼一声,转身对身后的慧仁道:“快,快过来看看郡主怎么了?”
慧仁探头一看,面色霍然一变,他上前挤开祁安隅,紧绷着脸握住苏珍宝的手,慧仁搭上苏珍宝的脉搏,时有时无的脉搏让他的心高高提起,“爷,蝶蛊毒在反扑。”
“痨瘵之毒呢?克制不住了么?”
“不知为何,原本弱势的蝶蛊毒忽然强盛起来了。”慧仁转头,神色认真道,“爷,蝶蛊毒还需快些解开。”
祁安隅想到大长老留下话,他不死心的道:“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慧仁拧眉摇头,他一边快速打开药箱,一边道:“是否现在解蝶蛊毒,还需主子快些决断,黑线已经爬至郡主脸上了。”
“拿水来。”祁安隅闭了闭眼,哑着嗓子下了决断。
他艰难却决绝的拿出解药,等青竹端来温水,祁安隅把药丸掰开,融进水中,慧仁则在一旁施针加以辅助。
金针尾部在内力的催动下嗡嗡作响,寸长的金针没入百会穴时,苏珍宝痉挛的指尖微微一颤。随着黑血流出,紧咬的双齿也缓缓松开。
黑乎乎,苦的刺鼻的解药,缓缓喂下,苏珍宝脸上的黑线停止了蔓延。祁安隅提着的心却越发沉重。
他看向停止对金针输送内力的慧仁道:“这几日辛苦你快些配出解药,痨瘵之毒虽不似蝶蛊毒凶猛,却痛苦异常,我怕妙夷坚持不住。”
慧仁深呼一口气,缓了缓才苍白着脸道:“是,属下这就去办,只是……”
“需要什么与青竹说。”祁安隅抬头看向青竹:“青竹,这几日你跟着慧仁,他需要什么,你即刻去寻,不得耽误。”
“是,属下明白。”青竹赶紧擦干眼泪,应了下来,他走至慧仁身旁,接过了药箱,却见慧仁正盯着桌上的另一只药箱。
“主子,我记得苏姑娘药箱中有几味毒,正好是炼制痨瘵之毒所需的毒药。属下……”
“拿去用吧!”祁安隅疲惫的挥了挥手,说话声都带着无力。二人见此提着苏珍宝的药箱,禀告一声便退了下去。
屋内又恢复寂静,祁安隅挺直的后背忽的弯了下去,他趴在床边,将脸贴近苏珍宝的手心,肩膀无声的颤抖着。
一只灰白的手艰难抬手,轻轻放在祁安隅头上,无声哭泣的祁安隅嚯的僵住。
40. 两次苏醒
滚烫的泪珠落入掌心,床榻上的人眼睫轻颤,眼珠在沉重的眼皮下轻轻转动,偶尔传来的低泣声在她耳边无限放大。
苏珍宝听着祁安隅的抽泣声,心中烦闷,她挣扎着想睁开眼,眼睛却似被浆糊黏住了一般,任凭她如何挣扎都睁不开一丝缝隙。
她心中哀叹一声,只觉除了身体疼痛,头也跟着疼了起来,连被真气护着的心脉也隐隐作痛。
苏珍宝昏睡的这几日并非全无知觉,偶尔清醒时听着祁安隅为了她中毒一事,忙前忙后,心焦不已。
她还大为感动,感叹一声,生死见真情,祁安隅到底是没辜负他们儿时的情谊。
可今日她清醒时正好听祁安隅自言自语,言语中还提起“痨瘵之毒”,这让她瞬间绷紧了身子,杀心顿起。
“痨瘵之毒”是她师父将离新炼制的毒药,祁安隅绝无可能知晓,他现在既能说出名头来,定然是翻了她的药箱,看了她的毒经。
那本毒经可是将离一生的心血,是将离留给她的后手。现在却因为她的疏忽,被祁安隅看了去。
苏珍宝心中暗暗焦急,琢磨怎么让祁安隅老实的闭嘴,可想到自己见不得人的身份,以后还要靠祁安隅在京中立足,她默默按下杀心。
“砰!”苏珍宝刚安抚好自己,便听到椅子倒地的动静,接着就是祁安隅急匆匆远去的脚步声。
她眉头微蹙,心中暗道:“他要去何处。”
“吱呀!”门被推开,沉重却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在屋内响起。苏珍宝耳朵微动,她听出来人并无功夫在身,心中刚松了口气。
呜咽声便在她床边响起,“郡主,侯爷去找慧仁了,您别怕,青竹守着您。”
“唉!郡主这是什么命啊!好好的金枝玉叶沦落为仵作不说,还如此多灾多难,这到了京中可怎么办,若没有……”
青竹后面的话,苏珍宝没心思去听了,她只觉耳中嗡嗡作响。原本体内平和的两种毒又开始翻涌,剧痛袭来,苏珍宝疼得抽搐起来。
她想到慧仁那个俊美黑心的和尚,若她的毒经被慧仁看了去,她将又多一个强劲的敌人,“很好,暗杀名单又多一人。”
气血上涌之际,她猛地睁开了眼,苏珍宝看着床榻前哭哭啼啼的青竹咬牙道:“祁、安、隅!”
“郡主,郡主您醒了,太好了,太好了,郡主终于醒了,什么,您要找侯爷么!青竹这就去寻侯爷来。”
苏珍宝绝望地看着青竹抹着泪,自问自答的说完一长串话后,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她嘴唇蠕动着终是将未说出的话咽了回去。
密密麻麻如虫蚁啃噬的痛由内而外的传来,苏珍宝痉挛着抬起无力的手摸向腰间,腰间本该系着大带的地方,却空空如也。
她心中一慌,这才惊觉自己被换了衣裳。她目光快速巡过她目之所及之地,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心中又急又气一口黑血喷出,星星点点的黑血落回她的脸上,她在祁安隅惊慌的呼唤中怒气攻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恢复知觉便是此刻,她听着祁安隅的低泣声,心中隐隐作痛,她烦闷的想睁开眼让祁安隅闭嘴,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苏珍宝沉下心,牵引着一丝游走的真气在筋脉中缓缓游走,来到头顶的百会穴时,她运功冲击,一阵酸胀过后,脑中清明起来,她缓缓睁开了眼。
她看着祁安隅紧闭着眼,将脸贴在她的手心,他眼皮微动一滴泪沁出眼眶,浸湿了他的眼睫,又在眼睫处汇聚,凝结成滴,眼泪一颗颗落下,哭得让人分外怜惜。
苏珍宝嘴角微动,她感受着掌心的湿热,她本应一掌拍开祁安隅的脸,可在看到祁安隅的泪时,心中又觉酸涩,她的怒意与杀心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连那只被祁安隅握着的手也使不出力来。
她艰难的抬手另一手,手指颤颤巍巍的摸上了祁安隅的头顶。抽泣的祁安隅骤然僵住,苏珍宝只觉手心一热,她霍地瞪大了眼睛,眼中的温情转为嫌弃,原本轻抚祁安隅的手指向下一弯,手指插入发髻,紧紧抓住了祁安隅的头发。
祁安隅一震,缓缓睁开眼,模糊的视线对上苏珍宝黑黝黝的眸子时怔然一瞬,接着便欣喜出声:“妙夷,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感觉可还好,身子疼不疼。”
祁安隅说着放下沾满他眼泪鼻涕的手,又亲昵的在另一只手上蹭蹭,这才把苏珍宝的手从他头上拿下包在手心里,“妙夷!你终于醒了,你别怕,我已命慧仁去配解药了,很快,很快你的毒便能解了。”
苏珍宝按下心中的嫌弃,暗暗将手在锦被上蹭了又蹭,直到手心的鼻涕被蹭干净,这才缓缓开口:“我无碍,你怎么还哭鼻子了,羞不羞呀?我记得上回见你哭时,还是你落下第一颗牙齿时被自己吓哭的。”
祁安隅忽闻苏珍宝提起幼时的事,面上羞红,他好似看到自己捧着落下的牙齿,带着苏珍宝一路哭到闲安居去寻他娘的场景。
“妙夷,我担心你。”祁安隅见苏珍宝苍白着脸还强撑着对他笑,他心中一痛,幼时的无忧犹在眼前,可面前的人却因他一身伤痛。
还未干的眼眶又聚满眼泪:“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带你来南疆,若是先把你送回京中,便不会让你遭受此罪了。”
苏珍宝被祁安隅握在手心的指头微动,她浅浅勾起嘴角,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祁安隅:“无妨,京城迟早都会去的。”
旭日剥开云层一跃而起,大地霎时恢复光明,早起的鸟儿开启了晨唱。
苏珍宝见祁安隅通红着眼,固执的守在床边,她动了动发麻的手,轻叹一声:“守了这几日,你也累了,快些去歇息吧!我既醒来,就不会有事。”
祁安隅微微摇头,神色认真的道:“妙夷,让我守着你,看着你无恙我才能安心。”
苏珍宝眉头微蹙,她忍着疼安抚了祁安隅好一会儿,这人还固执的不愿走,她护着心脉的真气都快被毒药腐蚀了,她闭了闭眼无奈道:“你去把我换下的大带取来。”
“大带?”祁安隅眉头微蹙,他虽不解苏珍宝为何在这时要大带,还是听话的起身去取。
苏珍宝见祁安隅去取大带,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可被毒药侵蚀的身子微微一翻动,便疼的她大汗淋漓。
“你才苏醒,起身做何?”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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隅拿着大带大步走来,他半搂着苏珍宝将她带起,又拿腰枕放至床头,让她靠在上面才道:“你需要何物,唤我一声便是。在服下解药之前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苏珍宝虚弱地靠在床头,喘了好一会才道:“我的药箱呢?去把我的药箱取来。”
“药箱?”祁安隅目光微闪,他避开苏珍宝的目光,不知做何回答。
平日里苏珍宝的药箱,都是她自己带着,不准任何人触碰,苏珍宝中毒之际他无暇顾忌那许多,私自开了她的药箱,还找出了她藏在夹层里的毒经。
他本是救人心切,可在苏珍宝透彻的目光下,他却感觉心虚不已,祁安隅犹豫道:“药箱,药箱在慧仁那儿。”
“怎么会在他手里?”苏珍宝故作惊讶的摸向颈间,那里原本有一根系着黄铜钥匙的绳子,此刻却空空如也。
祁安隅见此瞥开了脸,有些慌乱的解释道:“我知你不喜人触碰你的私物,可你中毒了,我实在着急就打开了你的药箱,我只是想找出解药,我,我不是有意窥探你的私物。我……”
“无碍!”苏珍宝打断祁安隅的解释,她轻浅的笑了笑,目光真挚依赖的看着祁安隅,“我知你是关心则乱,如今我已醒来,你去把药箱取来,我自会找解药服下。”
“解药?”祁安隅顾不得多想,他下意识的道,“箱中并无解药,我已命慧仁去配解药了。”
“是没有可直接服下的解药,但其中几样药粉混合一起便是解药。”
“竟是如此?”祁安隅闻言傻傻地露出一副愕然的模样,随后他恍然道,“怪我,怪我见你醒来,一时欢喜的忘了你才是那个,能在最短时间内配出解药的人。”
“我这就去取药箱来。”祁安隅转身便往外走,走了几步他又顿住,转头望向苏珍宝。
“我无事,你快些去吧!”
“等我!”
这一次祁安隅没再回头,直到他的脚步声渐远,苏珍宝才拿起身边的大带,黑色素面的皮质大带看上去就是一普通的束腰带。
苏珍宝拿起大带,在床头摸索一阵也没寻到想要之物,她喘着粗气捧起大带,牙齿沿着皮革的缝隙用力撕扯。
一番折腾,疼的苏珍宝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口中已尝到了血腥味,连大带的皮革上也染上血色。
“咔嚓!”大带上缝合的线终于被扯开,她提着大带哆嗦着手往下倒,一个油纸包裹的东西从大带内倒出,苏珍宝面前一喜,她拾起油纸包刚要打开,便听见外头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她心中一慌,反手把撕破的大带藏进被中,又挣扎着去拿案上的茶盏。
“砰!”苏珍宝歪倒案上,她顾不得半张脸被打翻的茶水浸湿,顺势趴在案上,抖着手打开油纸包。
白色的粉末倒入茶盏,门在这时被推开,祁安隅的声音也已经传来:“妙夷,药箱取来了。”
“我让慧仁也跟过来了,只有他给你把过脉,知你无事,我才能放心。”祁安隅说着话,带着慧仁转过屏风,便见苏珍宝斜靠在床头,惨白着脸笑看着他。
手中还捧着盛了半盏水的茶盏。
41. 解毒
“嘀嗒!”桌案上是打翻往下流淌的茶水,地上是摔成几瓣的茶盏,苏珍宝虽笑看着祁安隅,可面上很是狼狈。
微微发红的侧脸,往下滴水的头发,抖得握不住茶盏的双手,还有那未喘匀的气息。
“口渴了怎么不等我回来,可摔疼了。”祁安隅快步上前放下药箱,拽着衣袖去擦她鬓边还未来得及去擦的水痕。
“实在是渴极了,茶壶就放在床边,我以为我可以,没想到……”苏珍宝低头看着茶盏中澄澈透明的清水,微微舒了口气。
她仰头看着祁安隅,眼中带着几分委屈,倔强的扯了扯嘴角,可努力了几次都未能扯出笑来,苏珍宝黯然垂首,小声的叹道:“我现在好像一个废人。”
“妙夷~”祁安隅疼惜的擦去她头发上的水,又轻触她微红的脸颊,“疼不疼?”
苏珍宝乖巧的摇了摇头,祁安隅才道:“你不是废人,你只是中毒了还未痊愈,等你毒解了,会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祁安隅说着把手伸向了苏珍宝手中捧着的茶盏,苏珍宝盯着祁安隅的手,心中一紧,两手用力握紧了茶盏。她控制自己不露出异样,却见祁安隅只是摸了摸茶盏外壁。
她一口气还未来得及松,又听祁安隅道:“水凉了,我去给你换热茶来。”
“不必,现在喝正好。”苏珍宝说着举起茶盏轻抿一口,她喝完又忙转头看向慧仁。
只见从进屋开始便一言未出的慧仁,正低垂着眼盯着地上的茶盏碎片。
苏珍宝往地上看去,桌角边一些散落的白色粉末正被流水浸透,她呼吸一窒,粉末消失不见。
苏珍宝瞳孔微缩,她飞快抬眸看向慧仁,见慧仁依旧盯着茶盏,好似那茶盏上开出了佛花一般。
“慧仁大师!”苏珍宝轻声道,“这几日多谢大师为我医治。”
“郡主客气了,这都是侯爷的吩咐。不过郡主的“痨瘵之毒”却让贫僧很有兴趣,不知郡主可愿为贫僧解惑?”慧仁的视线终于从茶盏移至她的脸上,语气淡然道。
苏珍宝看着慧仁的双眼,他的双眼还是那样的清澈纯真,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说出的话却还是那样的让人讨厌。
“慧仁!”祁安隅略带着责备的轻喝一声,“妙夷才刚醒,毒还未解,你说那些做什么?”
“是主子,等郡主好些了,属下再向郡主讨教。”
“你,你还真是个毒痴。”祁安隅对着苏珍宝无奈摇头,“慧仁什么都好,就是一遇见他不曾见过的毒,便异常痴迷,定要弄清才肯罢休!”
苏珍宝挑眉看着一唱一和的主仆二人,她不知祁安隅的喝斥有几分真假,亦不知慧仁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她摩挲着茶盏轻笑一声,眼睛盯着慧仁的脸打转,语气带着轻浮道:“几日不见,慧仁大师越发的俊美了,不知慧仁大师吃了何灵丹妙药,把自己娇养的如此——美、丽。”
“妙夷?”
“郡主?”
苏珍宝话落,两人同时出声,祁安隅先是惊愕的看向苏珍宝,后又转头瞪向慧仁,眼神如尖刀似的在慧仁脸上上下划过
慧仁却先是羞愤的大喝一声,接着张嘴就要讥讽回去,却又在这时见祁安隅黑着脸冷冷的看着他,他一怔,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苏珍宝看着两个同时黑了脸的男人,她心中冷呵一声,扳回一局后她不再想慧仁到底有没有看到地上的药粉,也不再戏弄慧仁,指尖轻敲着茶盏阴阳怪气道:“还请侯爷把我的药箱递过来。”
祁安隅闻言收回盯着慧仁的视线,他嘴唇蠕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黑着脸把药箱递了上去。
苏珍宝打开药箱快速扫了一眼,见所有药瓶都被人动过,她眉头微蹙,压下心底上涌的不满。
她不避人的从中取出几个药瓶,又拿出银制的药匙,按照一定的顺序,从中取出半匙、两匙、一匙、三匙等不同分量的药粉放入茶盏中。
在苏珍宝取药时,慧仁忍不住上前一步,伸长了脑袋去看,苏珍宝每放一味药,他便在心中道出药名,“熊胆汁、五灵脂、牛黄、犀角、断肠草、虎骨……”
药粉全部放完,苏珍宝微微晃动茶盏,茶盏中的水变成黑色的药汁。
她仰头喝下,苦涩的药汁让她拧紧了眉头。
祁安隅虽因苏珍宝的话,心中不悦,可见苏珍宝服药还是倒好茶水等在一边,苏珍宝放下茶盏他便递上清水让她漱口。
解药服下,苏珍宝盘腿坐在床上,她开始运功排毒,她完全放心的把自己交给祁安隅,她用行动告诉祁安隅,她对他是信任的。
祁安隅见苏珍宝如此相信他,心中一暖,刚才的幽怨全然不见。他后退一步,见慧仁怔怔的盯着苏珍宝的药箱,双目放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祁安隅眉头微挑,想到苏珍宝刚才配药时并未躲着慧仁,他眼珠微转,瞧了慧仁一眼,他知道以慧仁的才智,定把药粉的份量都记得分毫不差。
可想到苏珍宝夸慧仁好看的事,祁安隅顿时又黑了脸,他盯着慧仁的脸看了又看,心中冷哼一声:“药方都让你瞧了去,还赖在这里做何?”
可惜慧仁没有读心术,读不懂自家主子的小心思,祁安隅见此也只好摆了摆手让人下去,他完全忘记是他自己让人来把脉的。
慧仁一脸莫名的看着祁安隅变了又变的脸色,无辜的挠了挠光头,无声的退了出去。走至门前时他像是才反应过来,轻笑一声,回首往屋内看一眼,关上房门,站在门口当起了门神。
随着时间流逝,苏珍宝露在外面的皮肤,开始冒出暗红的血水,毒血顺着她全身的毛孔往外排。
一丝带着甜腥的气味从苏珍宝身上飘出。
腥味越来越浓,排出的血水也越来越多,日中时分,苏珍宝排出的血水开始由暗红变为鲜红。
她缓缓收功,睁开了眼,此时屋内早已腥臭无比,她的头发,脸颊,衣裳,全都湿漉漉臭烘烘的。
苏珍宝嫌恶的皱了皱鼻子,她刚想下床开窗通风,便见祁安隅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怔怔地看着她。
“屋内如此腥臭,怎么不出去等着?”苏珍宝皱眉,不解的望着他。
祁安隅见她说话有了中气,行动也不再是软绵无力,咧嘴一笑:“无妨,看着你,我才能安心。毒可是全都解了?身子大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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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珍宝目光闪烁,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才道:“终究是伤了心脉,以后的身子怕是比不得从前了。”
祁安隅眸中一暗,脸上的欢喜淡了几分,他瞧苏珍宝微低着头,一副黯然伤神的模样,忙又安抚道:“无妨,妙夷你不必忧心,等回到京中,我去向陛下求来梦丹,只要服下梦丹身子会慢慢养好的。”
“是吗?”苏珍宝淡淡的回应,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忽然就落寞下来。
祁安隅出声打断凝重的气氛,“我让人送些水来。”
他说着转身离去,苏珍宝盯着他的背影眸光微闪。她起身下床,踏过地上的碎茶盏时抬起的脚顿了顿。
她转身回到案边,提起茶壶往喝药的茶盏内注满水,茶盏轻晃,盏底残留的药液融进水中,一盏水泼于地面,她放下茶盏,踏着水来到窗前。
伸手推开窗,外面的街道依旧热闹非凡,她伸头往隔壁看了看,隔壁的窗户紧闭,她想起那只让她中招的蛊蝶,扶着窗栏的手慢慢握紧:“也不知那蝶蛊打的洞口有没有封住。”
“妙夷。”祁安隅的声音在外响起,“热水送来了。”
“进来吧!”苏珍宝转至屏风后才回道。
几个壮硕的婆子提着水桶进入,放下桶又鱼贯而出,跟在后面婆子上前几步,隔着屏风道:“小娘子,外头的那位爷吩咐老婆子我伺候小娘子沐浴。”
“不必了!带上门,下去吧!”
“是。”
关门声传来,苏珍宝快步上前闩上门,转身进入盥室褪去一身黏腻的衣裳,她坐进浴桶内,温热的水包围着她,她舒服地刚缓一口气,便听见外头传来熟悉的银铃声。
随着银铃声靠近,苏珍宝眉头渐渐紧锁,眼底暗芒涌现,她低头看着渐渐混浊的水面,轻啧了一声,仰头靠着桶壁,闭上了眼。
“慧仁,祁大哥,你们怎么站在门口,苏姐姐呢?她可好些了?”
“苗妮,是你吗?”飘虚的声音,从房内传出,屋外几人反应各不相同。
祁安隅听着苏珍宝像是要断气的声音,眉头微蹙,随即想到了什么,他瞥了眼垫脚往里看的苗妮,面色沉沉,他挪了挪身子,把门挡了个严严实实。
慧仁疑惑的隔门往屋内看了眼,他虽不解却也知道这时候要闭紧嘴。
苗妮听到苏珍宝的声音,却非常兴奋,她大声回应着:“苏姐姐,是我,我来看你了,你可好些了?”
“咳咳!多谢你来看我,我已无碍,让你担心了!”忽大忽小的气音断断续续的传来,需得屋外几人竖着耳朵屏气凝神才能听清。
苗妮脸上的兴奋之色褪去,她眉毛高高竖起,转头看向祁安隅,压低嗓音怒道:“听苏姐姐的声音,哪里像是身子好了的人,那蝶蛊的解药你到底有没有喂给苏姐姐吃。”
“有没有吃,你的宝儿没告诉你吗?”祁安隅说着瞥了眼苗妮腰间的竹篓。
苗妮闻言顿时就炸了毛,她跳脚道:“你阴阳怪气谁呢?宝儿是能感知到别的蛊虫存在,但它又不能隔空感知人是否解毒!”
“呵!”祁安隅冷笑一声,便听苏珍宝在屋内唤他。
42. 少年心事。
“大郎,你且进来。”
“什么?”祁安隅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握紧,他脑中有一瞬的空白,他有些茫然的望向慧仁,像是在确认他是否出现了幻听。
“我说,你进来。”苏珍宝的声音再次响起,祁安隅也从慧仁眼中看到震惊。
只有苗妮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人,她见祁安隅忽然就红了的耳朵,嫌弃道:“还愣着做何,没听见苏姐姐唤你进去么?你若不进去,我便进去了。”
苗妮说着便伸手去扯祁安隅,祁安隅挥手避开苗妮的拉扯,他朝慧仁使了个眼色,慧仁上前一言不发的将两人隔开。
祁安隅则是神色犹疑的盯着木门,他记得苏珍宝是从内把门闩上了的。他试探的伸出手轻轻一推,木门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打开。
他看着开了一道缝隙的木门,脑中嗡嗡作响,心中慌乱不已,他不知苏珍宝为何在沐浴时唤他进去,他也知苏珍宝并无他意,可他却忍不住的浮想联翩。
洗澡水撩动的声音隐隐传来,他心中一紧,侧身进入又慌乱的关上门,还顺手把门从内闩上,他告诉自己是为了防止苗妮闯进来,可心脏却砰砰的跳着。
“妙夷!”祁安隅背靠着门,不敢前进一步,他擦了擦手心的汗水,吞了口唾沫,张着嘴,好一会才发出声音,他小声的喊了一声。
盥室内,撩动的水声停下,苏珍宝带着慵懒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你上前来,靠近些。”
“什么?”祁安隅嘴上怔怔的应着,他的心随着苏珍宝的声音轻颤着,本就红了的耳朵此刻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祁安隅心中暗道一声,“我完了!”脚下却一转,听话的往盥室走去。
“哒!哒!哒!”脚步声快靠近盥室时,苏珍宝的声音又传来:“好了,就站在那儿吧!”
“啊?”祁安隅又往前一步,才后知后觉的站住,他有些羞涩又无措的看着面前的屏风,四开的屏风上绣着艳丽的山茶花,大红的山茶花在他眼前开得热情又缱绻。
他透过屏风影影约约可窥到屏风后的人,苏珍宝躺在浴桶内,纤细有力的胳膊搭在浴桶边缘,她仰着头靠在桶边,一头黑发柔顺的垂在桶外,绷紧的颈脖像是脆弱的花茎,祁安隅一时迷了心神,他口中胡乱的答着话,说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句子:“哦!哦!我、我站在这儿了。”
“屏风底下的木盆可瞧见了。”
“木盆?”祁安隅傻愣愣地重复着,他低头看着木盆内的血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看见了。”
“你把木盆端出去,告诉苗妮我已经好了,不过是刚痊愈,受不得累已经歇下了,让她留在驿站内住下,明天再来见我,再把盆内的衣裳当着苗妮的面端去无人处烧了。”
“大郎?大郎?”苏珍宝话落,久久等不到回答,她睁开眼扭头向外看去,可隔着屏风她什么也瞧不见,她收回胳膊,坐起身子,秀发随着她的动作收回,乌黑的发披在雪白的肩头。
祁安隅只觉鼻腔一热,他忙抬起头,用手堵住往外翻涌的鼻血。
苏珍宝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她并未听见祁安隅离去的脚步声,可也无人应声,她眉头蹙起,提高声音一字一顿道:“祁、安、隅”
“唔!我在。”
祁安隅闷闷的声音响起,苏珍宝舒了口气,转念一想又觉不对,“你怎么了?怎么说话声音不对。”
“我、我无事,刚才不小心撞到了墙。”祁安隅胡乱的擦着鼻血,心虚的转过身去。
“撞墙了?”苏珍宝挑眉轻笑,“这有屏风隔着呢!什么都瞧不见,你不必闭眼摸路。”
“瞧不见?”祁安隅嚯的转过身,他呆呆的看着屏风后的人,或许是热气散去,他连那一张一合的红唇都能瞧个清楚。
“想什么呢?我说的话你可听清了?”
“什么?”
“我说你把……”苏珍宝无奈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说完后又问,“这回可听清了。”
“听清了。”祁安隅此时又背过身去,他低声轻笑一声,他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他虽在年岁上比苏珍宝大,可在苏珍宝眼中他也只是一个子侄小辈。
苏珍宝听着祁安隅突然有些低落的声音,她只是蹙了蹙眉,并未多想,又不放心的叮嘱道:“记住,不必烧的太干净。”
“是,表姑。”那表姑二字在他舌间缠绵环绕,他说的含含糊糊,连自己都听不清楚,可他又清晰的明白,他喊出的那两个字,是他在提醒自己不可越界。
苗妮还在外叽叽喳喳的叫嚷,慧仁一言不发的拦在门外,任她跳脚推搡也岿然不动。
“吱呀!”木门再次打开,拦在门前的慧仁听着声音让开了位置,祁安隅端着木盆出现在二人面前。
“你怎么了?”苗妮狐疑的望着祁安隅,她上下打量着祁安隅,总觉得他有些奇怪,可她又瞧不出哪儿怪了。
她退后一步,一手摩挲着下巴,一手抱着胳膊,眯着眼上下打量着祁安隅。
“这又是什么?”祁安隅还未想好怎么应答,苗妮的视线就已经转移,她好奇的看着多出来的木盆,垫着脚尖,想要看个清楚明白。
“没什么。”祁安隅眸光微闪,用他那宽大的衣袖欲盖弥彰的遮着木盆,左躲右闪就是不给苗妮看,却不知他展开的衣袖也已暴露了他的窘态。
等祁安隅觉得火候够了,刚想把苏珍宝交代的事办完,就见慧仁正直勾勾的盯着他袖口上的暗红看。
“咳!”祁安隅轻咳一声,他刚想解释,便见慧仁神色不愉的顺着还未关闭的门缝往里瞟了一眼,又往他脸上看看,努着嘴小声询问:“主子,她该不会是打你了吧!”
祁安隅哑然,他无奈一笑就让苏珍宝背上了黑锅。
这边苗妮还在勾着头想看清祁安隅端着的到底是何物,祁安隅见此忙把盆往自己怀里送送,衣袖滑落,露出了盆里的血衣。
“这是苏姐姐的衣裳?苏姐姐受伤了?”苗妮终于看清她好奇之物,可那血迹斑斑的衣裳又让她蹙起了眉。
祁安隅见目的达到,忙把苏珍宝交代的事重复一遍。
说完他不管苗妮是何反应,交待慧仁看好门,便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护着木盆下楼去了。
房门外再次剩下二人,苗妮大眼睛咕噜噜地转着,她瞄了眼祁安隅离去的方向,嘴上嘟囔着:“哎呀!既然苏姐姐歇下了,那我便不打扰了,明日再来探望也是一样的。”
苗妮说完脚底抹油似的,一溜烟就跑下了楼。
屋内苏珍宝听着外头的动静,听着苗妮远去,她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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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闭着眼神情放松的将头靠在桶沿上。
驿站后院的树林内,祁安隅慢悠悠的掘着土坑,直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才加快掘土的动作。
血衣点燃,青烟高升,血衣即将燃烧殆尽,祁安隅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尘,往那藏了人的草丛隐晦的瞥一眼,转身离去。
一道黑影出现在坑边,他四处张望,伸脚把坑边的土推进坑中,火光熄灭,那人蹲在坑边用树枝翻找着,不一会儿就挑出一块还未烧尽的衣角,他抖抖衣角上的土,把衣角塞进怀中,转身离去。
烧完血衣的祁安隅,本是脚步匆匆的往驿站赶,可他却在驿站转角处停住了步伐,他震惊的看着驿站对面的烤鱼店。
烤鱼店内坐着的女子,正夹着一大块烤鱼塞进口中,她眯着眼,鼓着脸颊吃的十分惬意。
“咦!祁大哥?”那女子抬头看见转弯处怔愣的祁安隅,她起身挥手笑眯眯的喊了起来,“祁大哥,这家烤鱼好吃很呐,你可来尝尝。”
“叮铃铃~”微风送来银铃的脆响,祁安隅神色不明的看着笑弯眼的苗妮,还有那腕间跳动的银铃,“有趣。”他低笑一声,抬脚走了过去。
“看来这烤鱼当真不错,这才一会不见,苗姑娘点的烤鱼就已吃了大半。”祁安隅进入烤鱼店,他看着盘中剩下的那一小块烤鱼,意有所指道。
苗妮闻言嘿嘿一笑,高昂着头,自豪道:“那是自然,我南疆的烤鱼都是现杀现烤的,再加上南疆特有的调味料,自然就有了天下第一好吃的烤鱼。”
“哈哈哈……”烤鱼店内,众食客闻言,纷纷抚掌笑了起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夸起了南疆烤鱼,还有那阿婆咧着缺了牙的嘴,向祁安隅推荐起烤鱼来。
一个白胡子老饕,抿着小酒,驼红着脸对苗妮竖起大拇指,用南疆方言夸道:“这囡吃饭扎实呢嘛!烤鱼才端上来一刻钟呢功夫,就挨大半条吃要啦。瞧得我老倌呢也跟着吃快掉喽。”
“哎哟,阿公莫逗我咯!羞死个人了!”
祁安隅耳朵微动,他笑着看着对话的二人,手指轻叩着桌案。
苗妮此时笑得脸颊红扑扑的,她端着茶杯与老饕碰杯,尚未饮酒便已醉了三分。
她与老饕说完话,回头见祁安隅盯着她看,忙吐了吐舌道:“对不住了祁大哥,喊你来吃烤鱼,结果烤鱼快被我吃完了,我这就唤老板上新鱼。”
苗妮说着就招呼老板烤鱼,祁安隅也未阻拦,他也想尝尝这烤鱼是否如她所说的那般好吃。
“这位啊公,刚才同你说什么呢?我见他竖着大拇指,他也在夸烤鱼好吃么?”祁安隅重新挑起话头。
苗妮像是找到有趣的玩具,两眼亮晶晶的盯祁安隅:“祁大哥不懂南疆话么?”
“南疆话太难学,我才来南疆不过几日,听还都听不明白。”祁安隅扶额摇头苦笑。
“这样啊!”苗妮大眼睛咕噜一转,举杯临水照影道:“啊公是夸我好看呢!”
“是吗?”祁安隅嗤笑一声。
“当然!”苗妮重重的点头应着,她说完又左右看了祁安隅一圈,神神秘秘的靠近祁安隅,小声道:“祁大哥,苏姐姐的衣裳呢?你给端哪去了?”
祁安隅目光微闪,轻描淡写道:“烧了。”
43. 消失的血衣
“烧了?为何要烧?”
祁安隅并未理会苗妮的惊呼,他起身往柜台上抛了块碎银,指着对面驿站道:“鱼烤好了,送去对面,自会有人去接。”
“是,是,客官您慢走,香喷喷的烤鱼一会就给您送去。”
离开烤鱼店后,祁安隅并未立即返回驿站。他在街角驻足片刻,暗中观察着苗妮的一举一动。
只见她仍坐在原处,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盘中的鱼骨,还时不时同店中食客说笑几句,看上去十分悠闲自在。
确认看不出更多端倪后,祁安隅想了想,转身又往驿站后的小路走去,再次来到先前焚烧衣物的林子。
祁安隅看着坑边的脚印,还有坑中多出的泥土,“呵!”他冷笑一声,“竟是连遮掩都不愿遮了么?”
话落,他四处看看,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有动静,他飞身上树,几息后他提着包袱回到了树下。
祁安隅提着包袱往林子深处走去,这一次他看着真正的血衣燃尽,亲手掩埋了灰烬才放心离去。
等他回到驿站门前,原本守门的慧仁已不见踪影。祁安隅心中一紧,快走两步,伸手就要推门,门却在这时从里拉开了。
苏珍宝已洗漱完毕,她披着半干的长发,站在门内望着门外的他,面上满是疑惑,“怎么了?”
“无事。”祁安隅见苏珍宝好好的站在他面前,紧绷的肩膀这才放松下来。自打前几日苏珍宝被操控的蝶蛊袭击中毒昏迷后,他便再也不能放心她一人独处。
“事情办妥了么?”
祁安隅面露难色,他犹豫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苏珍宝眉尾轻挑,“什么意思?”
“不是苗妮。”祁安隅沉思一瞬,解释道,"我在驿站后面的林子烧衣裳时,特意留意了时间。从开始焚烧到离开不过一刻钟,但回程时却看见苗妮已经在烤鱼店坐着吃鱼了。"
“不是她么?”苏珍宝微微蹙眉,想起那日她那被苗妮摸过的衣角,衣角上留下的蓝色痕迹。她的衣裳只会对有毒之物起反应,这绝不会是巧合。
“或许不是,或许是。”祁安隅眯起眼睛,指节无意识地轻叩门框,脑中梳理着事情的来龙去脉,“若是同伙作案,时间上就说得通了。”
“是与不是,在我们离开南疆前总会知晓。”苏珍宝说着轻推祁安隅肩膀,她侧身抬脚往外走去。
“等等!你要去往何处?”恍惚间一道玉色从他眼前晃过,祁安隅下意识地便拉住苏珍宝的胳膊,他低头看着苏珍宝还未落下的脚,脑中嗡的一声,还未反应过来便拦腰抱起了苏珍宝。
“你干嘛?”苏珍宝头一次在清醒的状况下,被人冷不丁地抱起,心中先是一惊,接着一掌拍在祁安隅肩膀上,话问出时,人也早已飘然落地。
祁安隅揉揉发麻的肩膀,他看了眼苏珍宝的手,低垂着头,汗颜道:“我见你赤足站在地上,便想着你还未痊愈,我……”
“哦!”比起祁安隅的羞涩,扭捏,苏珍宝倒是坦然得多,她提起裙摆翘着脚趾看了眼,转身寻了把椅子坐下,“我放鞋的包袱还在隔壁呢!没有鞋子穿。”
“没有吗?”祁安隅左右看看,在地上寻找了一会,脱口道,“那你醒来时穿的是什么?”
苏珍宝眼皮轻掀,瞅了祁安隅一眼,她搓了搓脚,双腿盘在椅子上,“脏!”
祁安隅闻言,眼睛微微睁大,随即他明白了苏珍宝的意思,他轻笑一声:“妙夷,你坐着便好,我为你寻来鞋子。”
“咳!行吧!”
祁安隅脚步轻快的走向隔壁房间,苏珍宝听着动静,嘴角微微勾起,她自言自语道:“我果然不适合装柔弱。”
话罢,她又想起早上刚醒来时发生的事,苏珍宝叹息一声,现在不管她信或不信祁安隅,她与祁安隅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她有些烦躁的敲着脑袋,想了半晌,最终来了句,“难得糊涂,就这么先糊涂着吧!等那日他当真想害我,再下手也不迟。”
“只是……”苏珍宝想到慧仁那秃驴,脸色瞬间就耷拉下来,祁安隅对她到底是有小时候的情谊在,她也愿意信他几分,可慧仁那个黑心肝的就不同了。
想到慧仁在宁远县内干的混账事,苏珍宝觉得自己还是小心防备才是。
再加上慧仁本就是用毒高手,现在他又偷看了自己的毒经,想来在用毒一道上更加精进了。
苏珍宝抚摸着下巴叹了口气,“被慧仁知道了底细,岂不是以后都不能给人下毒了!”
“给谁下毒?”苏珍宝想的太过入迷,竟放松了警惕,或许是她已经习惯了祁安隅的气息,才对祁安隅的靠近没有防备。
苏珍宝想到此,不悦地皱了皱眉,她看着祁安隅幽幽地道,“给慧仁下毒啊!”
“为何要给他下毒?”祁安隅提鞋的手一顿,不解的望向苏珍宝。
苏珍宝见祁安隅神色认真,本想解释只是玩笑罢了,可屋外那一晃而过的衣角让她改变了主意,“因为他长的太美了,让我心生嫉妒,自惭形秽。便决定先下手为强,把他那张毒嘴封上,再把他的绝世容颜毁去。”
“扑哧!”祁安隅蹲在地上笑出了声,他把鞋放在苏珍宝脚下,抬头看着苏珍宝,语气亲昵道:“顽皮。”
苏珍宝挑眉,对于祁安隅的说法她不可置否,穿好鞋袜,祁安隅又道:“走罢,昏睡几日,滴米未沾,饿坏了吧!我买了烤鱼给你佐粥。”
“你何时买了烤鱼?”
“半个时辰前吧!”祁安隅说完,自己也觉不对,半个时辰前做出的烤鱼,怕是早就冷了,况且驿站小厮还未送鱼来。
苏珍宝想到那片衣角,忽道:“去慧仁处看看吧!”
“为何?你不会真想给他下药吧!”
“是呀!给他下药,谁让他长得太美了呢。”
二人说笑间来到慧仁住处,还未走进就听见苗妮的声音。
“真的,我没骗你,集市东头的酸汤做的一绝,比这烤鱼还要好吃。”
“阿弥陀佛,贫僧食素。”
“你哄鬼呢?你食素那这烤鱼是哪个吃的?”
“阿弥陀佛,施主,你越界了。”
屋内二人吵得没完没了,屋外苏珍宝碰了碰祁安隅的肩,偷笑道:“原来鱼儿早已进了猫肚子。”
“走罢!”苏珍宝说着便转身离去,她已经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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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她想知道的了,也就没必要进去听两个孩子吵架。
祁安隅不解地望着苏珍宝,又往慧仁住所看看,他好似知道苏珍宝为何要来,又为何突然离开。
早已饥肠辘辘的二人,寻了家食铺,要了些米粥配着小咸菜,也是吃的喷香。
夜晚再次降临,苏珍宝在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在她不知叹息多少次后,她终于忍不住起身拉开房门。
一道黑影背对着门,坐得笔直,苏珍宝轻叹一声,“你回去歇息吧!不用守着我。”
“不要。”祁安隅头也没回,却语气坚决道:“只要不离开南疆,我便不会放你一人待着。你去睡吧!有事唤我一声便可。”
“你……”苏珍宝气结,没忍住上前敲着他的脑袋,“我已无事,你不必如此小心,且我是你长辈,我怎么忍心一人安睡,让你在外独自受冻?”
黑暗中祁安隅没有再回话,只是他坚定的背影连晃都没晃一下。
“进来吧!”苏珍宝妥协道,“进来守吧!”
一人睡在窄短的春凳上,长腿耷拉在凳外,一人裹着锦被霸占宽大的架子床。
霸占架子床的人这回可以心安理得地入眠了,迷迷糊糊间苏珍宝听祁安隅道:“你可知慧仁为何吃荤腥?”
“为何?”迷糊间苏珍宝下意识回了句。
“因为他不是出家人。”
“哦!”
“什么?”苏珍宝从床上弹起,“你刚才说什么?”
“呵呵……”祁安隅听着动静笑了起来,他就知苏珍宝会感兴趣。
“慧仁不是出家人,他不是真的和尚!”
“绝无可能,祁安隅你戏耍我是吧!”苏珍宝这会儿彻底清醒,脑子也开始转动了,她回想着慧仁平日里的表现,他除了嘴毒心狠手辣,从哪看都是个货真价实的出家人,“若他不是出家人,他头上的戒疤哪来的?”
“自然是假的。”
“结疤还能有假?”
“人脸都可做假,一个小小结疤有何做不得。”
苏珍宝哑然,这倒是真的,人脸都能做,结疤又有何做不得,她不解道:“他为何如此?”
“这个嘛!”祁安隅长叹一声,费力的翻个身,“自是他长得太好了。”
“长得太好了么?”苏珍宝轻声低语,她不是在问祁安隅,她知一个没有背景的人,长得太好也是一种罪。
他无需犯罪,他只要站在那里,有人抢夺他,为他大打出手,他便是有罪。
最可笑的是,那些罪名,往往都是那些抢夺他的人,给他定下的罪。
苏珍宝沉默了一瞬,她想起自己也曾用美貌来讥讽打压慧仁,心中便愧疚不已,她低哑着嗓音小心询问道:“我能听听他的过往吗?”
“那就说来话长了,你确定要听?”黑暗中,祁安隅无声的笑了,他知慧仁不愿破开自己的伤口任人非议。他亦知慧仁宁愿被人辱骂,也不愿解释半句。
可苏珍宝与慧仁都是他重要的家人,他不愿见他们互相算计伤害。
他也看出苏珍宝对慧仁的戒备与杀心,他若直接劝说苏珍宝,以苏珍宝的性子,只会起到相反作用。
44. 梦境
天色已大亮,屋内终于安静下来,讲故事的人嗓音早已沙哑,累到倒头睡去,听故事的人抱着双腿蜷缩在床边,红肿着一双眼睛,久久难以释怀。
祁安隅的呼吸声开始轻浅绵长,苏珍宝伸直麻木的双腿仰躺在床,她眼神空洞的盯着床幔,那孩子绝望的哭叫声仿佛就在耳边。
一串眼泪洒落,床上的人也不去擦拭,任由它们打湿身下的锦被,渐渐的眼泪不再滚落,脸上的泪迹也慢慢干透,苏珍宝终是带着红肿的眼睛进入了梦乡。
原本睡着的祁安隅睁开了眼,他起身来到床边,看着苏珍宝红肿的眼睛,他心中泛起一丝后悔。
他伸手为苏珍宝盖上锦被,合上床幔,又搬来屏风围在床前,誓不让一丝阳光照入屋内,饶了苏珍宝的清梦。
做完一切,祁安隅轻手轻脚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床上的人却皱起了眉头,她在梦里被带回了慧仁的小时候。
—————分割线入梦—————
“圣上有令,越王拥兵自重,意图谋反,越府上下,鸡犬不留。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中,穿着盔甲的将士笑的一脸狰狞,他们张着大嘴口中喊着杀啊,手上的长刀没有半分停顿的收割着人命。
苏珍宝像是误闯战场的亡灵,她震惊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场景,一把长刀对着她砍下,她下意识去抵挡,可她的手却穿过了长刀,她心中惊骇,骤然回首,一个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已倒在血泊中。
她大睁的眼中满是害怕,可那罪魁祸首却狞笑着,踩着她的尸体去砍杀下一个人。
“畜牲!”苏珍宝嘶吼着,她飞起一脚往那人踢去,可无论她如何踢打撕扯,都不能伤他半分,她望着一个个被砍杀的生病,只能无助的谩骂哭泣。
“娘!”孩童尖锐的哭声传来,苏珍宝恍惚着望去,一个三四岁的小孩被人撕扯着拉离他娘亲的怀抱。
小孩被人高高举起,他奋力挣扎哭喊,却怎么也逃脱不了。
一个貌美的妇人跪在地上,她不住的磕头,哀求那些人放过她的孩子,她磕到头破血流,也未换来一丝恻隐之心。
围着她的士兵越来越多,他们□□的眼神在她脸上身上流连,口中说着污言秽语。
苏珍宝伸手想救下那孩子,却只能一次次从他身体里穿过,她想抱紧那个可伶的母亲,可她连用力的拥抱都做不到。
“睿儿,闭眼!不要看娘,闭上眼!”妇人凄惨的啼叫传来,苏珍宝闭上了眼睛,她不忍心看那妇人的下场。
“娘!”孩童的啼哭,让苏珍宝一个机灵,清醒过来,“睿儿?杨煊睿?”苏珍宝猛然回首,她定定的看着那个被高举的孩童,她想起来了,这个孩子是慧仁,是祁安隅故事中的慧仁。
“我在做梦?”苏珍宝看着自己透明的双手,“不对,我从未见过这个场景,怎会是我的梦,既然不是我的梦,那是谁的梦?祁安隅?不对,不对,祁安隅也并未亲眼所见。”
“这是慧仁的梦!”苏珍宝站在人潮中央,一边是锦帛撕裂的声音,一边是睿儿的哭喊声,苏珍宝看着那个妇人紧搂着自己的身体,扯着破碎的衣裳,死死咬着唇不愿发出半点声音。
她愤怒,她嘶吼,她推攘着想杀了那群畜牲,可一切都是徒劳。她不知她为何入了慧仁的梦,为何让她入梦却只能当个清醒的旁观者。让她亲眼目睹这人间炼狱。
“住手!”一声尖锐的厉喝,如天兵降临,人群霎时静了下来。
一个白面太监缓缓走来,苏珍宝在看到那太监时,面上瞬间失去了颜色,她知道来的不是救星,来的是恶魔。
“你们做什么呢?上头吩咐的事可都做完了?”宋古穿着一身大红的福字锦袍,他指挥着人放下睿儿,他上前捏着睿儿的下巴左右打量一番,“啧!长的还不错,这个我带走了,至于这个……”
宋古瞥了那妇人一眼,那眼神如同看地上的烂泥一般,他挥手,淡淡道:“要玩带远些玩,别脏了我的眼睛。”
“哈哈哈……多谢宋大人。”
“睿儿!”那妇人凄惨一笑,趁那些畜牲争抢之时,抓起地上的刀对着脖颈狠狠地割下。
“娘!”
“晦气!”两道声音一同响起,一道悲愤,一道嫌恶。
睿儿被宋古带人抱走了,苏珍宝被迫的跟着他们,她盯着宋古身上的那件大红福字锦袍,嗤的一声,笑出了声,“报应,今日你杀他满门,来日他杀你满门,这件你喜欢的大红锦袍可是陪着你下葬的寿衣呢!”
“哈哈哈,宋古你没想到把,当年被你加害的越王府,萧府都留有后人,一个杀你全家,一个撅你坟墓,宋古,你的尸体可是我亲手刨开的呢!哈哈哈哈哈哈……”
苏珍宝跟在宋古身后,她病态笑骂着,她知道宋古听不见,可她就是想骂,她想发泄,她后悔自己还有良知,没有让宋古挫骨扬灰。
她发誓,等她再回宁远县,一定,一定要把宋古,宋家人挫骨扬灰。
只顾着咒骂的苏珍宝,忽略了一旁安静下来的杨煊睿,杨煊睿紧抿着唇,他绷着脸偷偷看一眼,疯疯癫癫的苏珍宝。
他虽小不知为何只有自己能看着这奇怪的姐姐,可他知道不能让人知道姐姐的存在,他连看都不敢多看苏珍宝一眼,只竖着耳朵听着苏珍宝的咒骂。
“宋古,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么?你是被你自己亲侄子害死的,他在你每天吃的糖汤里下药,那药就跟你爱喝的糖汤一样,又香又甜,你猜那毒药是谁研制的?对,就是被你带走的这个孩子研制的,有意思吧!哈哈哈……活该!报应!”
————回到现实的分割线———
南疆驿站内,祁安隅头发凌乱,满脸胡渣,他颓废的坐在地上,看着屋内并排躺着的二人。
他怎么想也想不到,他千防万防还是让人钻了空子,他不过是走开一会儿,再回来苏珍宝竟然一睡不醒了。
他看着同样一睡不醒的慧仁,长长叹息一声,嫉妒的眼睛都红了,若是他那天没走,是不是同苏珍宝入梦的人就是他了。
今日是第三日了,二人没有丝毫清醒的样子,白族的大长老已经被他安排住进了驿站。
可大长老说了,二人是中了梦蛊,共同入梦了。
至于入的是谁的梦,外人都不得知。
“青巫,不知他二人何时会醒来。”
“我也不知,只知他们走完梦境便能醒来,至于何时醒来,就看梦境的长短了。”
—————入梦线——————
“嘎吱!嘎吱!”马车艰难的在官道上挪着。
昨夜的那场大雪,让官道彻底封了,宋古一边骂着家中奴才都是废物,一边把自己严严实实的抱在后棉被内。
小小的杨煊睿蜷缩在马车内,他已经两日一夜没有进食了。又冷又饿使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珍宝看着心中焦急,她虽然可以乱窜,也知道宋古藏吃食的地方在哪,可是她拿不到,她看着睿儿可怜的模样,除了急得直掉眼泪,就是絮絮叨叨的咒骂宋古。
“该死的宋古,这么多人饿着肚子,就你吃的肥头大耳,肚子溜圆,还敢把吃食都藏在你的马车内,怎么不吃死你?”
睿儿听着苏珍宝嘀嘀咕咕的说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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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他偷偷的看着苏珍宝,暗暗将她刚才说的位置都记在心中。
“砰!”马匹滑倒在地,摔断了腿,“嘶!”它嘶鸣着,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湿滑的冰面本就难行,它还摔断了腿。
马鞭高高扬起,啪啪的抽打声响绝于耳,马儿渐渐叫不动了,它喘着粗气,不一会儿马尸就彻底的凉了。
“晦气!”宋古坐在马车内,连看都没看一眼,只道了一句晦气。
苏珍宝翻着白眼,对着他拳打脚踢了一顿,可不痛不痒的,也不能让她解气。
“老东西,一个阉奴如今也能当起土皇帝了,这么冷的天,不给我们吃的喝的,不把我们当人看,迟早杀了你。”
“叔叔...”微弱的呼唤让苏珍宝猛地转头。她原本兴致勃勃的看着那群车夫聚在一起,咒骂宋古,可蜷缩在马车角落的杨煊睿正用气音叫车夫,苏珍宝不知为何心中一惊,她看着睿儿冻得发紫的小手悄悄指了指宋古的方向。
苏珍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就瞪大眼睛。
“第三格暗屉...”杨煊睿的嘴唇微动,气若游丝道,“有桂花糕...”
“你这孩子,你都没下马车,你怎么知道?”车夫看了一眼,宋古的马车,他心中也知道那车上有吃食,可他敢去偷吗?他也只敢放放嘴炮。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剧烈颠簸,又一匹马倒在了雪地里,她看到几个护卫上前正一刀砍在了马脖子。那么连抽搐都没有,抽搐一下便断了气。
苏珍宝看着那些侍卫抢食生马肉的样子,心寒意升起,他不自觉的喃喃道:“总共就这几匹马,马吃完了,他们吃什么吃人吗?”
“叔叔,你猜他们把马吃完了,接下来会吃谁?”睿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珍宝一个机灵看了过去,睿儿叹息一声,“他们当然是想吃我了,不是我这么小,他们吃完我后该吃谁了呢?”
苏珍宝看着那些被睿儿三两句就鼓动的摩拳擦掌的车夫们。
寒意顺着脊背爬上苏珍宝的后颈。这个被灭门的孩子,眼里烧着的不是恐惧,而是淬了毒的恨意。她突然明白为何祁安隅的故事里,十年后的杨煊睿能面不改色地给仇人递上掺毒的糖汤。
夜深时,宋古的鼾声混着风雪灌满车厢。苏珍宝看着杨煊睿像只小兽般爬向宋古的马车,他冻僵的手指竟能精准撬开马车门。
车门一打开,马夫一拥而上,宋古忙高声呼喊,护卫举着长刀扑来,他们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好事就在等待这一刻。
喊杀声在荒野中四起,苏珍宝焦急的穿梭在人群里寻找着睿儿。
可人太多了,太乱了,她怎么寻也寻不到。
“谁在那里?”
宋古的暴喝声响起,苏珍宝转头看去,只见杨煊睿把最后半块糕点塞进嘴里。宋古的巴掌带着风声扇来,睿儿小小的身子撞在车壁,鲜血从他嘴角溢出来,他却死死咬着牙不吐出口中的食物。
“小杂种敢偷我的东西?”宋古揪着孩子的头发拖到雪地里,“拿刀来,先把这孩子宰了。”
苏珍宝心中一痛,发疯似的扑上去,他虽知自己不能乱宋古如何,可他也做不到袖手旁观,“啪!”苏珍宝一巴掌扇在了宋古的脸上,他震惊的看着自己的手。就在这瞬息之间,杨煊睿突然咬住护卫的手腕,挣脱桎梏往林子里跑去。
"追!"宋古的尖叫划破夜空,"要活的!"
苏珍宝的视野开始扭曲,雪地、马车、火把都变成流动的色块。她感觉自己快要时刻死了。
他突然感觉到了有人在摇晃着他的身体,他好似听到了祁安隅的呼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