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将军赖上盲妻啦(重生)》 1、重生 天空阴沉沉的,望不到边际的乌云黑压压罩在头顶,似乎随时就要坍塌下陷。 而下方这一片荒芜凄凉地里尸横遍野,烽烟弥漫。 漫天黄沙里无数秃鹫发出难听的声音,虎视眈眈注视着尸堆里最后一个将死之人。 肆意流淌的鲜血模糊了白袍将军的脸庞,而她的胸口,已被密密麻麻如雨的箭矢穿透。 她的身体似乎已经感受不到痛楚了,拔除正中胸前的箭矢,挥枪厮杀的身体却颓然失力,重重跌入了狂风翻卷的黄沙里。 再没了气息。 身先士卒百战百胜堪称东启国最强最年轻的将军祁幼安战死了。 她的尸体跪到在黄沙之中,挺直的脊背犹是傲骨铮铮,连同手中一把断枪一并矗立在辽阔无垠的边塞之中…… 朔朔凛风停了,金戈铁马冲喊厮杀犹在耳侧轰响,恍恍惚惚间,祁幼安又睁开了眼…… 头顶淡粉色的轻纱微微晃动,素雅俏皮。 祁幼安看着有些眼熟,但她心里更多的是茫然,自己不是被西越敌军重兵围困万箭穿心而死了吗? 怎会出现在这种鬼地方? 她下意识摸了摸胸口最致命的那一处箭伤,猛然坐了起来。 隔着素白里衣,胸口处并无染血并无痛楚。 不止胸口,她很快又发现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处有受伤的痕迹。 如果非要找出哪点儿不舒服,那大概是屁股有点儿隐隐作痛,像被棍棒打了似的。 但她在战场上受的伤多了,这小痛意与之相比,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幼安怔了怔,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惊动了守在外面的人,“小姐,您醒了?您可算睡醒了,夫人问您知错了没有,她还在芳兰院里等着小的回话呢。” “……” 祁幼安的手掌盖在脸上,久久没收回来,“二狗?” 这人看着好生熟悉,她想了一会儿才想到这人是从军前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小厮二狗子。 “小姐啊,你可别磨叽了,小的求您快点儿认个错吧,再拖下去夫人就该生气了。” 欲哭无泪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小声嘀咕,“您挨打府里那些混蛋们会放水,小的挨打那可是实打实的板子,没个十天半月下不了床。” “……” 太真实了没想到死前还能做一场美梦。 祁幼安揉揉屁股从床上下来,打量着满屋子熟悉的摆设,心生亲近欢喜,眼睛也说不出的酸涩。 老天待她不薄,兴许是念在她保家卫国的份上,让她魂魄归了故里,没留在那荒凉的边关眼睁睁看着秃鹫分食自己的尸体。 人都是贪婪的,祁幼安看遍自己卧房的角角落落,又想出去看看二老,还有……那个已成为她弟媳的宋泽兰。 纵使她当初因为不愿接受宋姐姐成为她弟媳这个事实而远赴西北边境从军,到了现在这般阴阳两隔的境地,心里便只剩无限怀念眷恋了。 杀伐果断的祁将军没有再犹豫,抬手拉开了两扇门。 却是一眼就看到了杵在门口的小矮子二狗。 她不由愣住了。 又黑又瘦的小矮子也愣住了,然后一脸视死如归闭上眼,张开手臂拦她,“夫人说了,您不认错哪里都不许去。” “您若敢踏出将军府门半步,她便打断小的狗腿,让小的后半生都躺在床上生不如死。” 祁幼安还没反应过来自己重生了,暗叹道:“真像啊……” 也不知自己入了谁的梦,娘亲也好,母亲也罢,但愿不要是这个二狗的。 看着嘴巴一张一合活生生的二狗,祁幼安心里有些羡慕,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二狗啊,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得去见见我娘亲。” 她说罢,毫不留情推开了挡路的二狗。 二狗没料到她力气如此之大,被她推了个趔趄,反应过来慌忙去追她。 …… 十九岁遇着宋泽兰,二十一那年宋泽兰突然嫁到将军府给她当弟媳,毫无任何征兆给她当头一棒……之后她便离了家,算来已有四五载光景。 走在去芳兰院的路上,祁幼安觉得有些生疏,但并不陌生,还有种难以言喻的喜悦。 暖阳高照,她昂首阔步,身后跟着一路小跑的二狗子。 二狗一脸迷糊,他想不通……想不通大小姐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去夫人院子里,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夫人正在气头上还没消气,现在过去除了挨顿打还能得到什么? 难不成是想找夫人理论? 二狗狐疑的看着前方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啊这…… 夫人看到小姐这个样子,当真不会觉得是在挑衅自己吗? 然后气上加气根本不听劝告,连带着将平安院的人包括他一并打板子罚月钱? 在拦下主子和丢下主子自己跑之间犹豫的功夫,已经到了芳华院。 跨过月洞门,青石铺设的道路两旁皆是吐露新枝的树木,祁幼安瞥了眼,便再次提速直奔主屋。 脚下生风,二狗估摸着自己根本拦不住,畏畏缩缩抽回脚溜了。 当家主母宁芳手里拿着软鞭子把小方桌抽的啪啪响,两个伺候的嬷嬷躲在一边,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仿若瞎了一般,对眼前发生的事视若无睹。 连大小姐来了都不曾有所提醒。 以至于祁幼安亲眼目睹了她的母亲祁大将军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由着夫人指着鼻子骂…… 牛皮鞭虽抽在小桌身上,但痛在祁大将军心上。 她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喘气声儿重了也令夫人不满意。 “这是做梦吗……”祁幼安难以置信,“真是太离谱了。” 何时自己那威武霸气不苟言笑的母亲会被娘亲这般管教? 还管教的服服帖帖,绝非一朝一夕养成的习惯。 离家不过五年,变化真大。祁幼安又想到自己的死,再次暗叹物是人非。 音儿还没落,就见她母亲身形一僵,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她,“混账东西,你怎么来了?” 不等她回答,祁朝燕又摆起臭脸,如往常那般冷冷道:“本将军倒是希望这是做梦。” 宁芳也发现女儿来了,奈何鞭子已经挥出去了,因着慌乱紧张,还落偏了。 本来打桌子的,却直直朝着她妻主那风霜满面的臭脸上招呼去了。 祁朝燕被她吓了一跳,没想到她还来真的,慌忙抬手接住,“悍妇!不可理喻!” “要不是离了将军府你只能流浪街头,本将军早就休了你。” “那你休!说的跟老娘稀罕跟你过似的。” 相敬如宾的虚假妻妻关系被撞破,宁芳也懒得装了。 此话一撂,祁朝燕不吭声了。 宁芳却不解气,狠狠瞪了她一眼,才松开了软鞭,冷着脸看向祁幼安,“知错了?” 祁幼安非常迷茫:“额……” 从小到大她没少惹事,这样的场面数不胜数,她脑袋里空空的,完全不知道这次自己是因为什么事被兴师问罪。 吞吐半晌,她跪了下来,“娘亲,我知错了。” “错哪儿了?” 这下可把祁幼安问住了,“……” 宁芳脸色刚缓些,见她一脸茫然顿时又恼了,伸手夺过祁朝燕手里的鞭子往地上甩了甩,指着她道:“屡教不改!就你三脚猫功夫还想着上战场,丢人现眼,与其让你折在蛮人手里,还不如让为老娘先打死你这个不孝女!” 这话祁幼安听得太多了,以前听到这话只觉耳朵要起茧,现在听起来亲切的不行,宁芳的怒容满面也让她倍感亲切。 祁家世代为将,为了捍卫东启国土死伤无数,她母亲这一辈的祁家人也死得只剩下她母亲了。 她心里一直都清楚她娘亲反对她走祁家先辈老路,也知道府里人唤她一声小将军也会遭到呵斥,故而…污蔑她三脚猫功夫倒也是可以理解的。 待她死讯从西境传来,怕是她娘亲还要将这话反反复复骂上几遍…… 祁幼安偷偷离家去西北边陲从军的时候,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此刻眼眶却不禁发热,千言万语梗在心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想着魂魄入梦,应当且行且珍惜,也不好再气她娘亲了,点头正要应下,余光便瞥见细长的鞭子朝她身上挥了下来。 想着不太疼,她也没躲。 那鞭子便准准落在了她背上,身上里衣单薄,确实不太疼。 她没吭声,宁芳却慌了,丢下鞭子慌忙扶她起来,“小兔崽子你是傻了吗?不知道躲吗?伺候的人都死哪儿去了,怎教我儿穿着里衣就出来了?” 她忍不住又去怒骂,“该死的二狗子,这个月的月钱本夫人要给他扣的分文不剩……” 娘亲絮絮叨叨的声音,以及背上火辣辣的痛感,真真切切,似一瞬间打醒了祁幼安。 这看起来似乎也不像是入梦…… 祁朝燕皱着眉站在一旁没动,但嬷嬷和丫头们都忙起来了,有的去翻找伤药,有的去叫大夫,还有给宁芳搭把手扶着她去床沿坐…… 忙忙碌碌之中,每个人的表情,一举一动都那么生动真实,祁幼安的眼睛一一从他们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宁芳脸上。 单她离家都有四五年了,为何娘亲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 只这念头一升起,祁幼安再看他们,就觉哪里都是疑点了。 大兴二十一年秋,她母亲与南蛮作战,战胜归来但左脸留了一道疤…… 大兴二十一年冬,赵嬷嬷被远嫁的女儿接走颐养天年……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脑海,祁幼安犹犹豫豫道:“娘亲,现在是哪一年?” 宁芳把祁朝燕赶出去,欲为她宽衣查看伤口,听到这话顿时哭笑不得,一脸嗔怪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蛋玩意儿?不就打了你一鞭,至于在这儿给我装疯卖傻?” “你母亲打你的板子也不少,怎不见你作弄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怎知她貌美如花 祁幼安怀疑自己重生了,且重生到了大兴二十一年之前。 但她不确定具体是哪一年…… 说来惭愧,还是因为她在家时经常惹她娘亲生气,她不知道这次是因为什么事挨打,也就没办法推测这是哪一年。 但死了,又活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祁幼安狂喜不已,笑的龇牙咧嘴把宁芳抱了又抱,“娘亲,快告诉我这是哪一年,求您了。” “祁幼安!你犯什么蠢?还真蹬鼻子上脸了,打你一下还能把你傻了不成?” 宁芳挣脱她,又随手赏了她几个脑门爆栗,“老实给我趴着去,上完药回你的平安院里,没有我的允许哪儿也不许去。” 祁幼安看起来没啥大事,宁芳便也不客气,一把将她推到自己床上,指挥赵嬷嬷扒她衣衫,“药可是皇帝赐给你母亲以备不时之需的,用在你身上算是浪费了。” 略带凉意的药膏涂抹在祁幼安身上,宁芳便揉便没好气道:“你这没良心的东西,娘为你好,你倒好,死不孝顺,没有一日是不惹娘生气的。都说南边那山里有蛮人出没,旁人躲都躲不及,你倒好,想法设法骗我也要去,要不是被你母亲撞见,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骗我?” “娘就你一个独苗苗,你出了事让我后半生怎么活?指望你母亲那个混蛋?她怕是巴不得我凄凄惨惨街头要饭。” 宁芳越说越气,照着她背上又来了几下子,那拳头避着鞭伤,还轻的很,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祁幼安大喜,她想起这是哪一年了! “娘,这是大兴二十年对不对?” 大兴二十年三月,蛮人探子悄悄潜入南山意图打探军情,被几个猎户发现禀告给了守城大将军祁朝燕,也就是她的母亲。 当时城中百姓都不敢去南山那边,她偏偏瞒着她娘亲带了几个狐朋狗友出城,本想擒获蛮人回来让那些嘲笑她没有分化不如她庶弟祁昊宇的人们瞧瞧,她祁幼安才不是什么纨绔废物,更没有辱没她祁家世代骁勇善战的将门之风。 结果刚到山脚下,就被她母亲发现,连同生擒的蛮人探子一并带回了城。 在佑宁城溜达一圈,丢尽了脸,回去又挨了顿板子府里关了半个多月才被放出来。 这事她就算是死也忘不了。 宋泽兰就是在那个时候来到佑宁城的…… 谁都不知道她为何会从繁华皇都来到这鸟不拉屎的边城,但她有着这里坤泽君所没有的温婉秀丽,跟个香饽饽似的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几个狐朋狗友都撺掇过祁幼安翻墙出去看佳人,墙倒是爬了,但没成功,被宁芳指挥着下人拽着两条腿活生生拖下来了。 以至于她心里一直惦记着,总想找个机会看看皇城来的坤泽君到底有多美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宋泽兰,祁幼安难以克制的激动。 这一世,她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拐到手给她做媳妇儿! 光想想,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只是没等她从床上爬起来,就又被宁芳按着脑袋一把摁进软枕里,看样子是要捂死她,但亲闺女哪能下得去手? 宁芳又好气又好笑,“废话,不是二十年是哪一年?蠢死你,装傻还装上瘾了。” 她的话,更是让祁幼安吃了定心丸。 这重来一世的机会,必定要好好把握不可辜负! 祁幼安暗自决定瞒住这个惊天秘密,同时也决心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不仅要娶宋姐姐,还要再上西北,将西越国打得落花流水主动求和才行。 上完药,不等宁芳赶她出去,她便又给宁芳来了个熊抱,“谢谢娘亲,娘亲我知错了,以后我听娘亲的话,娘不让我出城打死我也不会出城了。” “谁信你的鬼话?”宁芳没好气地推开她,“滚回你院子里去,若让我知道你偷偷跑出去,看我不打断二狗的腿!” “屋里太闷待不住……” 祁幼安想说的话刚开个头,宁芳的巴掌便高高举了起来,怒瞪着她,威胁意味十足。 赶在巴掌落在脸上之前,祁幼安连忙补救道:“娘我不出城,就是想给你找个儿媳妇。” “有意中人了?” 宁芳缓缓放下了手,却还是一脸狐疑看着她,“看上哪家乾元坤泽了?” “京城来的那个……温柔漂亮,娘你一定会喜欢的。” 说到宋泽兰,祁幼安脸色不禁一热,“咱佑宁城没有比她还好看的女子了。” 宁芳瞅着她泛红的脸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人家会看上你?娘听说喜欢那坤泽女子的可不少,她一来,满城都沸腾了。” 在这狼多肉少的佑宁城里,人家若是有意觅良缘,都相看不过来了,又怎会看上自己这还未分化的女儿? 前世,祁幼安入伍没俩月就分化成了上品乾元君,她一度觉得造化弄人,但凡早几个月分化她也不至于将爱慕之情深埋心底,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嫁给他人。 可笑的是,这将是她现在敢去向宋泽兰表明心意的底气。 祁幼安情绪不过稍稍低落些,宁芳便连忙改口:“你喜欢就行,分不分化没什么大不了的,咱家世好!论家世,佑宁城咱称第二,可没谁家敢排第一。” 宁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那姑娘嫁进来,自己这个婆婆好吃好喝伺候着,倒也不算太过委屈了人家。 “娘亲,我会分化成的乾元君的。” 听出宁芳的言外之意,祁幼安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却也不可避免暖暖的。 宁芳敷衍地拍了拍她的头,“嗯嗯,你分化是早晚的事,你娘是如假包换的坤泽,你母亲是品阶不凡的乾元君,身为我们的女儿,断没有不分化的道理。” 但…… 凡事都有例外,寻常人十三四就分化了,再晚也不会晚过十七八岁。 自己这女儿,怎么看都不可能再分化了。 …… 祁幼安急着出去,宁芳可不急,谈婚论嫁又不是三两天就能敲定的,晚个把时辰更没什么要紧的。 安排人去平安院取来干净衣物给祁幼安穿上,又再三确认她屁股上的淤青消退了,才大手一挥准她出府了。 祁幼安前脚刚跨出将军府的大门,后脚便被守株待兔的祁朝燕给叫住了。 “祁幼安,跟我过来。” 祁朝燕总爱臭着脸看谁都不顺眼,打胜仗也是这副表情,就像这人间没有值得令她高兴的事情。 故而重生前,母女俩并不算亲近。 她看不上祁幼安不务正业玩心重,祁幼安也怵她,看见她就绕道走,恨不得她一直待在军营里别回来。 但重生回来,又见了她妻管严的‘英姿’一面,祁幼安有些想改善母女关系了。 祁朝燕的冷脸她权当没看见,嘿嘿一笑道:“母亲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一瞬间,祁朝燕瞪圆了眼,憋了半天,冷冷吐出几个字:“伤好了?” “好了。” 祁幼安毕竟是将军府里唯一的嫡女,是夫人唯一的女儿,即便是祁朝燕下令打她板子,也没人敢真打。 过后夫人气消了,心疼女儿了,计较起来算谁的? 祁朝燕心里也清楚,嗯了声转身便走了。 不进府,看样子是又去军营了。 祁幼安回想了下,上一世抓住蛮人之后,两军之间发生了些小摩擦,并未危机到城内,便放了心。 再度理了理平整妥帖的衣衫,脚步匆匆朝锦绣街走去。 宋姐姐应该在筹备开药铺了,自己现在去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可还没到地方,二狗子便带着一众护院家丁追了上来,“小姐,夫人让小的抓你回去。” “???” 祁幼安一脸的懵,“我娘怎么想的?” 她不是准许自己出府了吗? 二狗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夫人说您骗她,说那京城女子来的时候您在府里出不去,面儿都没见过,又怎么知道人家貌美如花,又怎么知道人家温婉可人?”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敢问小将军在柔弱眼盲的坤泽君房中经历了什么? 大意了! 但重生这个秘密坚决不能透露出去。 祁幼安当即就决定背这黑锅了。 她轻咳了声,抬手一指二狗子身后,故作惊恐道:“娘亲,你怎么来了?” 夫人竟然亲自出来捉人了? 简直闻所未闻,二狗与一众家丁纷纷回头看去,却见身后空空如也,只有风吹起的几片树叶飘飘坠落,好不凄凉。 再一回头,发现好不容易追上的大小姐也不见了。 一众人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 祁幼安原本想着以自己最好的一面去见她的宋姐姐,但经这么一闹,也顾不得风度了。 她一路东躲西藏,不知踩了多少人家的屋顶,也不知翻了多少人家的院墙,总算到了地方。 门前冷冷清清不见一人。 祁幼安猜那些狂蜂浪蝶般的乾元君们已经知道宋姐姐眼睛看不见了。 明明不喜欢有人跟她抢媳妇儿,但知道他们是因为嫌弃宋姐姐目不能视才滚蛋的,也高兴不起来。 眼睛看不见怎么了?她的宋姐姐人美心善医术好,放眼望去整个佑宁城,有谁比得上? 在门口徘徊许久,祁幼安终于鼓足勇气,抬手准备敲门,门却缓缓打开了。 走出来一个身着素白衣裙的坤泽女子。 一双杏眼生得温柔漂亮,眸光却有些空洞黯然,似层层薄雾覆盖遮住了神采,唇边却有笑意浅浅,“这位妹妹赶快回去吧,再晚家里该不给你留饭了。” “我……我……” 祁幼安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曾想还是乱了方寸,憋了半晌也没把求娶之意说出口。 她对宋泽兰是一见钟情,重生后仍是如此。 甚至更加浓烈。 她思念这个温柔娴雅的女子整整五年,每一天都那么难熬,只有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时候,才能忘却她已为人妇,才能得到短暂的解脱…… “口吃?” 盲眼大夫笑意微微敛了敛,侧身请她进去,些许歉意:“快些进来吧,莫要紧张,待会儿可详细描述一下症状……” 心上人认真又可爱,祁幼安忽然就不紧张了,只剩满心喜欢与亲近,“宋姐姐,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来求娶你的。”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祁幼安又忐忑起来,小心瞄着宋泽兰的脸,“宋姐姐你若答应,明日便让我娘亲送聘礼过来,咱们尽快成婚。” “小妹妹,你莫跟着那群乾元君凑热闹了。” 宋泽兰回过神哑然失笑,“且不说我眼睛看不见,你还没分化呢,你娘亲怎会同意?” “我娘亲会同意的,我再过两年也会分化成乾元君。” “宋姐姐你嫁给我,还可以继续守着你的医馆,我和娘亲会将咱俩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一切事宜都不用你费心。” 祁幼安知道宋泽兰的心愿是像她父亲一样做个好大夫治病救人,因此才开了这家医馆。 故而,她这话也确实说到了宋泽兰心坎上。 但此刻祁幼安对于宋泽兰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父亲死后,历经人情冷暖,她早已过了不谙世事的年纪,没有多想便拒绝了,“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妹妹还是慎重些为好。” 说罢,她就要关门回去,祁幼安连忙伸手抵住门,心里难受的厉害,却假装不懂她的拒绝,“那明日让我娘亲带媒人过来提亲,你应下来好不好?” 祁幼安心里很委屈,上一世宋姐姐都能轻易答应嫁给没见过几次面的祁昊宇,怎么就不答应嫁给她呢? “你……”宋泽兰听着人儿都快要哭了,心头泛起些许不忍,“要不先进来坐坐?” 祁幼安哪会儿不同意? 在外面耽搁久了还容易被二狗发现。 她生怕宋泽兰反悔了,连忙挤身进去,宋泽兰眼睛看不见,还没来得及侧身避让,被她鲁莽的动作连带着重心不稳,脚下不由一个踉跄,惊呼尚未脱口,便跌入了柔软陌生的怀抱里。 “对不起对不起……” 温热的呼吸洒落脸上,宋泽兰纵使看不见,也能感受到她的紧张,微微摇头,阻止了她道歉,“无事,我刚好煮了花茶,你可要尝尝?” 柳眉细软,唇齿间吐出的话语更是轻且柔和,听不出丝毫责怪怨意。 祁幼安望着她笑意浅浅的眉眼抿唇傻笑,也忘了松开,然后……就被佳人素手推开了。 前院是用作接待病人的地方,宋泽兰则与母亲一起住在后院。 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多余的杂物,连一片树叶都没有。 只是青石铺设的地面稍有凸凹,于宋泽兰来说,颇为不便。 可她一直拒绝拄杖,上一世祁幼安也劝了她两年,都没有令她改变主意。 这一世,祁幼安已经放弃劝她了,三两步从后面追上来,小心搀扶着她的胳膊,“宋姐姐,小心脚下……” 宋泽兰脚步顿了下,侧头看过来,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放弃了。 院落不大,到宋泽兰的卧房不过百余步,她却提醒了不下二三十次,一直小心翼翼没有丝毫不耐。 厨房里的宋母都有些让女儿应下婚事的心思了,借着送水的由头,走进了女儿的卧房。 “兰儿,这位是?” 祁幼安对宋母的声音并不陌生,连忙从凳子上起来,“伯母好,我想娶你女儿,我叫祁幼安,今年十九,是东街口将军府的……” 听到将军府宋母便已歇了心思,和蔼的笑容里多了些许疏离敬意,“小将军可是身体有所不适?” “……” 看病的怎会踏足后院,来人家大夫的闺房? 祁幼安不吭声了,低着头犹如被霜打的茄子。 宋泽兰也没有出声,素白纤长的玉指缓缓伸到桌案中间,然后慢慢提起水壶倒了杯茶水推到祁幼安跟前。 茶水色泽鲜亮,泛着说不出的香味,汤面上热气氤氲,淡淡的,好似微雨朦胧里化不开的薄雾。 半晌,宋母默默退了出去。 “时候不早了,”宋泽兰笑着仰头看她,空洞的眼神隐有柔和光芒,“粗茶淡饭,恐小将军吃不惯,便不留您了。” 日当正午,阳光和煦,看着便觉暖意融融。 祁幼安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宋姐姐看不上她便罢了,为什么伯母也看不上她? 明明上一世,她跟宋姐姐交好,伯母也待她极好的,还亲自给她做过几件衣衫。 只因为她不是乾元君吗? 除却这个,她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论出身她比祁昊宇强,论才能她也不比祁昊宇那个伪君子差,且待她宋泽兰也是掏心掏肺,比待亲娘还要好……可宋泽兰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嫁了。 看着眼前这令她朝思暮想的容颜,祁幼安脑子不受控制又回想到了眼前人嫁给祁昊宇,温恭谦顺唤自己阿姐的画面。 胸口突然就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眼睛也毫无征兆的湿润了。 祁幼安抬袖擦了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她内里那个百战沙场的将军大人自觉太丢人,忍不住落荒而逃了。 出来的时候,还好巧不巧跟宋母打了个照面。 惊得宋母手里的碗都掉了,敢问这堂堂将军府的小将军,在她那柔弱且眼盲的女儿房中到底经历了什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来了,哭着走的…… “兰儿,你……你……没欺负人家吧?” 宋母犹犹豫豫,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出来。 她的女儿向来温婉善良,连句重话都不会说,怎会惹哭小将军? “她又哭了?” 宋泽兰微微叹了口气,“方才请她进来,便是想让她喝口茶缓缓心情。” “怎得?她方才也哭了?”宋母惊讶,连地上的碎瓷片也不捡了,起身坐到宋泽兰对面问道:“该不是因为咱拒绝她吧?这……十九的人了,心性怎与孩童无异?” “是有些多愁善感了,”宋泽兰轻勾唇角笑了笑,“看样子不是什么泼皮无赖难缠之辈,且随她去吧。” 宋母附和着点头,“说的是,那小将军生得唇红齿白俊俏的紧,的确不像是心胸狭窄之人。” 她目光细细落在女儿眉间,忽觉那小将军与自家女儿外貌上看起来倒也般配,一静一动,若成了好事,想必也是良缘。 可惜了……次于将军府的人家都嫌弃女儿目盲,那将军府的又怎会真心诚意接纳她的女儿? 瞧着女儿淡然如常诸事不放在心头的模样,她不禁叹气,“你这眼睛当真医不好吗?” 宋母愁的厉害,她这女儿都二十一了…… 祁长安出了医馆,在门外拳头砰砰砸了几棵树,直到手背见血痛意难忍才停了下来。 就这样放弃吗? 这个念头只出现一瞬便被打消了。 那五年过得实在太痛苦了,重来一世,她实在不想再一次眼睁睁看着宋泽兰另嫁他人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与其自己痛苦……倒不如强取豪夺宋姐姐吧? 也算报复她一声不吭嫁给祁昊宇了。 战场上尔虞我诈阴谋诡计数不胜数,祁幼安能成为常胜将军自然也不是什么非黑即白的光明磊落之人,强取豪夺……这事她若想做,倒也做得出来。 她已经不是上一世那个被突然抛弃,连质问都不敢的傻子了。 “宋姐姐,对不住了……” 她必定要娶宋泽兰,契约她,让她成为只属于自己的坤泽君,这辈子都别想离开自己。 祁幼安不自觉攥紧拳头,她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哭哭笑笑,又疯狂捶树捶胸口的小将军把路过的人吓得够呛,都是绕着她走的。 只有赵小乌不怕,远远看到祁幼安跑的那叫一个快,生怕晚一步人不见了。 她是宁芳口中祁幼安的狐朋狗友之一,私塾先生的女儿,她爹盼着她用心读书考取功名,偏偏她是个拿起课本就瞌睡,一做功课就尿频的主儿。 就爱跟着祁幼安舞刀弄枪,嚷嚷着从军入伍杀蛮人,可没把她爹气死。 祁幼安在府里养伤出不来,她也被锁在家中十几天,整日听着学堂里传出来的之乎者也,头都要炸了。 她呼哧呼哧跑到祁幼安跟前,气儿都没喘均匀,便坏笑着道:“老大,你也是来睹宋大夫芳颜的?我听林青青和王小英俩人说她是个大美人儿,可惜了是个瞎子。” “……” 祁幼安盯着她半晌,才想起她是谁,抬手便是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睹什么睹?那是我媳妇儿。” 挨了打,赵小乌也不生气,只往后退了两步,脸上坏笑不减反增,语气亦是耐人寻味,“哎呦,老大你见过宋大夫了?嘿嘿,就算你看上人家了,但你又没分化,怎么娶啊?还不如让给我?我老大不小了还没娶……” “赵小乌,你再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祁幼安眉头直皱,指着不远处的医馆很认真道:“我再说一遍,里面的人是我祁幼安的媳妇儿,谁敢动歪心思,我弄死谁。” 她指着赵小乌,“你也一样,敢抢我媳妇儿,弄死你!” 赵小乌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严肃,严肃正经的都不像那个带着他们斗鸡走狗祸害乡邻的祁老大了。 她缩了缩肩,抱着脑袋可怜兮兮道:“老大,我知道错了,以后宋大夫就是我们敬重的嫂子,谁敢来挑事,我赵小乌第一个站出来给嫂子撑腰,嫂子的事就是我的事。” 祁幼安正好有事吩咐她,“想不想将功赎罪?想的话待会儿请几个婶子去医馆帮忙……” 方才进去的时候,祁幼安大致扫了眼,后院虽然收拾好了,但前院用作医馆的地方还没来得及收拾好,桌子,椅子,药架子等等之类的都还没有清理干净。 找几个手脚麻利的去做,便不用宋姐姐和伯母亲自动手了。 嘱咐完赵小乌,祁幼安便去找佑宁城最好的媒婆。 她离开没多久,二狗子就带着人找过来了。 一阵砰砰砰砰…… 宋母心慌的厉害,第一反应不是去开门,而是想带着女儿逃跑。 她惊魂未定,小跑着来到宋泽兰的卧房,“兰儿,是不是她怀恨在心带着人过来报复咱娘俩来了?” 宋泽兰有午间小憩的习惯,方才躺下,闻听动静又披衣起身,“许是急病求医,待我去看看。” 路过宋母身边,却被一把拉住手,宋母声音惶惶,“还是娘去吧。这几日你也看到了,哪有什么正经病人?” 宋母笃定不是病人,她们母女初来乍到……纵使医术高明,一时半会又有哪个病人会慕名而来? “莫担心,”宋泽兰摸索着握住她冰凉的手,“娘,没事的,咱来的时候不是已经打听过来了吗?这佑宁城的大将军刚正不阿爱民如子,想必也不会由着小将军强抢民女,您放心吧。” 门外急促的敲门声越来越重,使得她的安抚之言并不起半分作用。 宋母笑容勉强,推着宋泽兰往衣柜里去,“兰儿,听娘的话先躲起来。” “……” 宋泽兰哭笑不得,她直觉那小将军即便强掳走她,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目盲之后,她虽然再分不清面相善恶,但更能静下心感知细微之处,那种感觉就像是透过表象深入内心……是骗不了人的。 那些短暂的接触,皆告诉她小将军不是坏人。 但她还是拗不过母亲,被推进了柜子里。 柜门关闭,似乎是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她摸索着推开,慢慢走了出去。 二狗敲了一阵子门,心里暗暗想着莫不是小姐真躲在里面不肯出来,敲门动作便越发用力。 一阵子砰砰的没有片刻消停,宛如敲在宋母心上。 “来了来了……” 宋母怕归怕,但也知道横竖躲不过去,为了摇摇欲坠的两扇门着想,小跑着去开了大门。 门一开,率先看到二狗凶神恶煞的脸,又看到他身后乌泱泱的壮汉,宋母险些站不住。 还真是她看走了眼! 那小将军就是个心胸狭隘的,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主儿,说什么也不能嫁! 容颜易老韶华易逝,她的兰儿若嫁给这种人,他日遭厌倦了,眼睛又看不见可怎么活啊?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宋母虽是一介柔弱妇人,却义无反顾挡在门口,“你们莫要无法无天,小心我上报官府治你们的罪。” 二狗子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敲门声过于大了,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上门挑事的。 “宋夫人,你别怕,我们都是将军府的人,只是想问一下我家小姐在里面吗?没有别的意思。” 二狗示意宋母看他身后一众挽着裤脚气喘吁吁的家丁,“我家小姐跑了,找遍全城都没找到,没办法,只好来你这儿碰碰运气。” 他和宁芳一样,都认为祁幼安中意宋大夫是在胡说八道,打心底里不认为祁幼安会在这里,“没有算了,我们走。 宋母从不知所措中回过神,连忙追到门外,“你家小姐来过了,又走了。” 说到这里,宋母为误会祁幼安而感到惭愧,“那啥……小伙子,你回去好好安抚安抚小将军……” 她的话二狗子只听进去了前半部分,整个人如遭雷劈,“真的?没骗我?” 宋母和善的点点头,不仅来了,还是哭着走的。 二狗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更加清醒些,“我家小姐见过你女儿了没有?她有没有说过要娶你女儿?” 不知道是不是老眼昏花,宋母总觉得眼前这个小伙子过于兴奋了。 她留了个心眼,打探道:“小伙子,可是有什么事啊?” “能有什么事?”二狗乐的龇牙咧嘴,“恭喜恭喜,我家小姐看上宋大夫了……” 宋母不知是喜是悲是福是祸,被他恭维了好一阵子,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二狗想明白了,大手一挥,“回府,向夫人报喜去。” “不抓小姐了?” 不知谁问了句,被急着赶回去讨赏的二狗怼道:“榆木脑袋,抓什么抓?小姐这不是没骗夫人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幼安,娘教你追妻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过来,没有打打杀杀,也没有抢抢砸砸,就这么走了。 走的时候还很客气,不仅鞠躬表示歉意,还轻轻把门带上了。 宋母抚着胸口半晌,难不成自家女儿真被小将军看上了? 小将军怎会看上自家女儿呢? 虽说兰儿相貌出众,但佑宁城里也不是找不出比兰儿好看的姑娘,不说别的,小将军自个儿就十分俊俏,唇红齿白一点儿也不像在边关长大的孩子。 宋母摇着头想不通,回身看到女儿走过来,没作多想便问出了心里话,“兰儿,小将军为何会相中你?” “不知。” 宋泽兰抿唇,面色略显为难,“兴许是觉得我是个大夫,可以治好她的隐疾。” 想到祁幼安信誓旦旦说自己会分化成乾元君,不禁头疼,她身为大夫……都不敢这么妄下定断。 “兰儿,你好好想想,当真不认得她?” 宋母挽着她的手臂,送她回到了卧房。 “不认得。” 宋泽兰认真想了,但脑海里确实没有这个人。 “兰儿,你再好好想想,”宋母看着她摇头,却不死心,“你十岁那年落水生了场大病把什么都忘了,会不会是在此之前认识的?” “娘,我十岁的时候她才多大啊。” 即便相识,又哪里懂得情情爱爱? “……” …… 佑宁城最有名的李媒婆,死的都能说出活的,丑的都能夸成天仙下凡,一张巧嘴撮合了不少佳偶,当然,也撮合了不少怨侣。 她拿了祁幼安给的银钱,便满口答应下来,让祁幼安回去等好消息。 将军府的小姐,怎会有人不愿意嫁呢? 李媒婆认定是脸皮薄的坤泽君害羞了,也不向街坊打听打听情况,扭着水桶腰就去了。 祁幼安从李媒婆家出来,便回府了。 二狗比她先回去,已经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全盘告诉了当家主母。 宁芳压不住上扬的唇角,乐得不行,不仅不计较女儿不听话,反倒大手一挥让管家再给女儿每个月的月例涨二十两,好好讨人家姑娘的欢心。 几个嬷嬷也都是看着祁幼安长大的,知道她有了中意的人也跟着高兴,主仆说说笑笑,祁幼安刚踏进芳华院就听到了。 她快步都进主屋,见她娘懒洋洋卧倒在软榻上,也偎了过去,“娘亲,你遇上什么好事了?” 宁芳没理会她,笑眯眯掰着她凑过来的脸给几位嬷嬷看,促狭道:“你们瞧瞧,我家幼安可算长大了。” “可不是嘛,小姐都知道给自己找媳妇儿了……” 几个嬷嬷纷纷附和,赵嬷嬷还仔仔细细打量了祁幼安,“小姐眉眼随夫人您,比将军秀气,想必穿上喜服比大将军还好看呢。” 祁幼安习惯了向娘亲撒娇,但她现在骨子里毕竟是个二十多的人了,在众人面前,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她微微用力挣脱出来,宁芳瞧见她晕染薄红的脸颊,笑的前仰后合,对着众人又说道:“等少夫人嫁进来,便不用我管束着她了,劳心劳力不说,知情的人知道我是她娘亲,不知情的人还道我是她仇人呢,一天到晚变着法儿惹我生气。” “我哪有惹您生气?” 祁幼安反驳的话音未落,又被宁芳捧住脸,面对面听她调侃,“你个小兔崽子,那京城来的坤泽女子难道不是你爬墙头看见的?” “莫再想着扯些不着边际的谎话骗娘,娘还不了解你吗?挨了板子还不老实,看样子是打得轻了。” 娘亲给找好了‘面儿都没见过,却知人家貌美如花温柔温柔可人的理由’,祁幼安再不借坡下驴就有点儿不识抬举了。 她点头如捣蒜,宁芳却当她敷衍,没好气揪了揪她的脸,“那坤泽女子若知道你是个惯爱翻墙的,可瞧不上你。” “……” 不知道也瞧不上。 祁幼安不高兴了,“娘亲,我请了李媒婆去说媒,估摸着现在已经到了。” 李媒婆的名声宁芳也有所耳闻,知道她嘴皮子厉害,管他老少胖瘦矮矬穷配不配,只要钱到位,猪跟狗都能说成天造地设的一对。 所以,女儿的潜台词是人家无论瞧不瞧得上她,都得嫁了? 呵呵! 宁芳勾了勾唇,抬手便要呼祁幼安的脸,可惜祁幼安反应快,侧身躲过,且没有任何停歇逃到了门外。 身形灵活的跟个猴似的。 “娘亲,你为什么要打我?” 她有些委屈,更多的是不解,“我做错事了?” “逃的倒是挺快,”宁芳嗔了她一眼,拢了拢袖口,端起一盏清茶呷了口,“滚过来,娘不打你了。” 祁幼安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娘亲,我这是先斩后奏,无论你答不答应,我都要娶她。” 这话倒是点醒了宁芳,她脸色一变,慌忙放下茶盏吩咐赵嬷嬷:“本夫人还没见过那坤泽君的面儿呢,怎能草草定下婚事?你快去拦住李媒婆,一定不能让她进人家的门。” 赵嬷嬷被她急急催着,也慌着往外跑,宁芳追了出去,“骑马快,让六子骑马带着你,务必把人给本夫人拦下来!” “老奴知道了……” 祁幼安丝毫不慌,与宁芳一同目视赵嬷嬷身影消失不见,坏坏一笑,“娘亲,我让赵小乌雇了十几个妇人去给我那未过门的娘子帮忙。” 那些个长舌妇人凑到一起,嘴可闲不下来,明天不闹得全城都知道宋泽兰是她祁幼安的娘子,她就不姓祁! “好你个祁幼安!算计到你娘头上去了。” 这叫不惹自己生气? 宁芳气得又抬起了手,这次祁幼安没躲,她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眶却怎么也下不去手了,试探着问道:“幼安,那坤泽君拒绝你了?” 她大概明白了,自己这混蛋女儿是想破坏人家姑娘清誉,让人家不得不嫁给她。 宁芳就祁幼安这一个女儿,宝贝的不行,只准她自己打骂,别人动她女儿一根手指头都不行,眼下倒是明白了女儿在耍无赖,却也舍不得揍她。 祁幼安点点头,委屈的厉害。 上一世祁昊宇娶她的宋姐姐就没有遭到反对,为什么到她这里就这么难? 宋姐姐不愿意,她娘也不愿意…… “瞧你那点儿出息,屁大点儿事,她不愿意就算了。天下坤泽君多的是,找个比她好看的还不容易吗?佑宁城找不到合你心意的,娘带你去京都找,让你母亲自个儿在这里吧,也省得碍我眼。” 祁幼安听不进去,眉间尽是执拗,“可我就想娶她。” 非要在一棵歪树上吊死? 宁芳只觉头疼,“……那你娶,强娶回来人家日日甩脸子给你看,你就高兴了?” 任她如何也没料到,她这傻女儿连考虑一下都没有,直接点头了。 这……何苦呢? “幼安,娘教你追妻吧,你不想过安生日子娘还想过安生日子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出谋划策 申时刚过,赵小乌便带着十几个妇人来了。 第一次见大嫂,为了留个好印象,赵小乌穿的人模狗样,也装的文质彬彬,到了门口便不再同婶子们插科打诨了,轻曲食指不轻不重扣了扣门扉,便稍稍退后两步等着了。 深知她本性的婶子们哄堂大笑,揶揄不断。 赵小乌咳了又咳,也没能让他们有所收敛,好在她脸皮足够厚,骗不过别人就骗自己。 门一开,看清来人上了年纪,她便收起折扇,风度翩翩鞠了一躬,“伯母好,在下赵小乌,奉我老大之命前来相助……” 却是话未说完,就被看不惯她装腔作势磨磨唧唧的婶子们一把推开,瘦小的身子转瞬挤到了最后面,连门都看不见了。 他们七嘴八舌,簇拥着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的宋母进了门,“老姐姐,俺们是来帮忙的,宋大夫在家么,让俺们瞧瞧多俊……” 赵小乌理了理被挤乱的衣襟,刚想跟上去,走在前面的婶子跟眼睛长后面了似的,大手一挥,把门给关上了。 任她喊破喉咙也喊不应,听着里面闹哄哄的声音,她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过分!老子还没见我嫂子长啥样呢!!!” 还是无人理会她。 赵小乌盯着院墙抓耳挠腮,半晌还是打消了翻墙的念头。 今时不同往日,若被发现……丢老大的脸不说,那群婶子不得笑话死她,以后可别想讨坤泽君为妻了。 她泄愤似的又重重拍了拍门,才绝望的走了。 宋母初来民风开放的边塞小镇,哪受得了这般热情? 被左右揽着肩,乍看像是被提着翅膀小鸡崽,一脸的茫然无措完全看不出高兴。 宋泽兰手里拿着抹布,听着杂乱的声音从后院走出来,“娘,发生什么事了?” 她一出来,眼尖的妇人便发现了,慌忙拍着身边的人,“快看快看,这就是小将军那未过门的媳妇儿……” 宋母一愣,慌忙拉住她的衣袖,“别胡说,我女儿跟小将军不过一面之缘。” 却没人相信。 “唬谁呢,赵丫头可说了,小将军已经去李媒婆家了……” “对对对,俺也亲眼看见小将军往李媒婆家去了……” 众人又说你一言我一语,丢下宋母说说笑笑朝宋泽兰走过去,嘈杂的脚步声听得宋泽兰眉头轻蹙,“我并不认得小将军,许是误会一场,各位婶子若无其他事,便请回去吧。” “不是误会不是误会,俺们都是小将军雇来给你们干活的……” 宋泽兰却没听他们再说什么,淡淡笑了下,“娘,送客吧。”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难道他们搞错了?这位不是小将军的未过门的媳妇儿? 不应该啊! 这不是赵家那无赖给了银钱又亲自送他们过来的么? 宋母打开了门,请他们出去,却没一个愿意挪动脚步。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一旦被赶出去,已经在怀里暖热乎的银子岂不是还要退回去? 片刻,一人小跑过去夺下宋泽兰手中的抹布,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宋大夫您歇着,俺们来弄。” 瞧着她慌里慌张冲进去擦桌子,剩下的人也反应过来了,挤着去干活。 很快院子里便只剩下宋家母女了。 宋母哭笑不得,“兰儿,这可如何是好?” 宋泽兰抿着唇,思索了会儿,“娘,数数咱们还剩下多少银钱,按这里的行情给他们结算工钱吧。往后……莫随意开门了。” “兰儿,你不高兴了?” 宋母微微叹了口气,看着里面忙碌的人,“小将军做事是鲁莽了些,但心还是细的,本性不坏。” “没什么不高兴的。” 宋泽兰摇了摇头,轻笑道:“娘,我先回房了,有事叫我即可。” “去吧去吧,有娘和他们就足够了。” 人多眼杂,宋母私心地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女儿眼睛不好,便只在原地目送着宋泽兰进卧房。 见着两扇门缓缓合拢在一起,她这才转身想要进去帮忙干活,但看一眼里面杂物堆积又挤满人的大堂,默默又缩回迈进去的脚。 “这小将军真是的,怎么叫了这么多人?” 宋母刚扬起笑脸,旋即又想到女儿让自己付这工钱,不由叹了口气。 她们母女二人一路走来,又买下院子,积攒了大半辈子的银钱已所剩无几,付这本可以自己动手不用花费银子的工钱,终归是有些心疼的。 她正想着,外面却又传出敲门声,“宋家嫂子可在?妹妹过来看看你,快开门啊。” 来人口气熟络的紧,但宋母在这里并无相熟的人,她问了声,“谁呀?” “我啊,姐姐快开门。” 说话间,门又砰砰响了两声。 正在干活的一位婶子探出头,笑眯眯道:“肯定是李媒婆,老姐姐,俺们没骗你吧?” 宋母尴尬一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那人瞧出她不高兴,又想到那宋大夫也不见喜色,便安抚道:“老姐姐别担心,不理她她一会儿就走了。倒是小将军……街坊邻居都知道她性子浑了些,但为人还是很好的,从不仗着身份欺压百姓,你们不愿结这门亲事,跟她说清楚就是了,她不会为难你们的。” 听她这般说,宋母一时也起了心思,悄悄喊她去厨房聊几句。 怕女儿听见,宋母不仅关上了厨房的门,还尽可能的放低声音,“这……小将军相中我家女儿,将军和将军夫人能同意么?” 那妇人愣了愣,拍着她的手笑起来,“俺不晓得,但俺听俺那在将军府做事的小姑子说将军夫人就这么一个女儿,事事都依着。”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宋母不禁露出笑容,“不瞒您说,我见过小将军一面,是个心细的孩子,我倒是满意的紧,只是我那女儿……” 她没瞧出自家女儿喜欢那小将军,反倒因为今日之事被扰了清静生出些许疏离之意。 “婚姻大事不能全听孩子的,你这个当娘的也该劝着点儿……”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要听从我那女儿的意思,她不喜欢我这个当娘的也不能勉强……” 两人相谈甚欢,将外面的李媒婆彻底忽略了。 她在门外一遍又一遍敲门,面上笑嘻嘻,内心已经开始骂人了。 然后,冷不丁被骂了。 “死老婆子,可别敲了。” 赵嬷嬷生怕里面人出来了,一下马就小跑着过来,把李媒婆拽离医馆,“将军府不找你说媒,快走快走。” 她急,李媒婆不急,笑呵呵打听八卦,“咋了?小将军又看不上人家了?” “你还好意思说?”赵嬷嬷腰一插,指着她的鼻子怒骂,“你还有没有脑子了?给我家小姐说媒都不知道去府上知会我们夫人一声?你有没有把我家夫人放在眼里?” “唉,口下留情口下留情,我这不是以为小姐和夫人商量好了么,否则给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越过夫人啊。” 赵嬷嬷不信她的鬼,威胁她不准把这事说出去,且目送她走了才回去复命。 …… 芳兰院里。 “幼安,你知道娘当年为何嫁给你母亲吗?” 说起追妻的方法,宁芳就不得不提自己的感情经历了。 她单手撑着下巴,给自己斟了杯茶“当初娘压根看不上你母亲这种武夫,娘喜欢的是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公子哥,隔壁教书匠才是娘的意中人。” 说这话的时候,满屋子的人早被赶出去了。 只有祁幼安在,故而她毫不忌讳,“要不是你母亲在蛮人攻城时救了我,又甜言蜜语哄我,我才不会瞎了眼嫁给她,又生了你这么个小混蛋,母女俩合起伙气我,日子没一天过得舒心。” “……” 小混蛋祁幼安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捧着热茶默不作声。 看着倒是乖巧。 宁芳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但脸上的幽怨挥之不去,半晌才幽幽道:“所以啊,骗取坤泽君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英雄救美,连你娘这么聪明的人都栽阴沟里去了。”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行不通 “行不通……” 祁幼安表示她娘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 英雄救美根本没用。 上一世她跟宋泽兰的初次见面就是英雄救美。 那天她去山中打猎受了伤,路过一家医馆就想进去包扎一下,刚好撞见了流氓意图不轨,流氓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三拳两脚就被揍跑了。 宋泽兰倒是分文不取给她上了药,但并没有以身相许的意思。 “一张嘴就否定娘,不试试怎么知道?” 宁芳抬手,没好气朝她头上甩了一巴掌,“别老想着使用歪门邪道,毁了人家姑娘清誉,娶进门也闹得你鸡犬不宁。” 跟娘犟的下场是什么? 是再挨一巴掌。 祁幼安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娘你还有别的好办法没有?” “有自然是有的,你先试试这个法子,明日娘安排让赵嬷嬷去闹事,闹得差不多了你就站出来维护那姑娘,可要记得赵嬷嬷已经老胳膊老腿了,手下动作轻点儿别让她一把老骨头散架了。” “娘,这不也是歪门邪道?” 太损了! 这要是让宋姐姐知道她娘俩联合起来败坏她的名声,怎么着也不会原谅她了。 医馆不仅是维持生计的途径,还是宋父的遗愿,没有人比祁幼安更清楚它对宋泽兰的重要性了。 “胡说八道,娘这是阴谋……” “呵呵……” 赵嬷嬷一回来,便被拦在了外面。 她瞥了眼紧闭的主屋,又见众人说说笑笑嗑着瓜子,着实摸不着头脑,“啥情况啊?夫人在里面教女?可看着也不像啊。” 以往夫人脾气上来要关起门教训大小姐,整个院里的人都得去拦着,不然过后夫人消气了会扣他们的月钱。 宁芳可是早跟她院里众人打过招呼,说她就这么一个女儿不能打坏了,吓吓就行了。 王嬷嬷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笑容,“是啊,小半个时辰了,还没出来呢。” “那你们怎么不去劝?”赵嬷嬷将信将疑,“都不想要月钱了?” “祁幼安又犯什么错了?” 日落西山,天色略显昏沉,若祁朝燕不出声,怕是还没有人发现她过来了呢。 众人连忙收起瓜子,王嬷嬷拦在祁朝燕身前,“将军,老奴说的玩笑话,小姐可没犯错,是夫人在里面教她追妻呢。” “追什么妻?” 祁朝燕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你们夫人又在胡闹什么?” 她快步朝前走着,赵嬷嬷赶紧高声提醒道:“夫人,将军回来了。” “让她滚。” 里面人回答的很快,干脆利索,满满的嫌弃,硬生生让祁朝燕止住了脚步。 她的脸色阴沉如墨,如一座即将会爆发会让身边人遭殃的火山。 没人敢上前劝一句消消气,都低着头装哑巴。 “滚了吗?” 不过片刻,里面又传出宁芳的声音,“滚了就赶紧安排厨房准备晚饭,多做几个幼安爱吃的菜。” 祁朝燕一言不发,脸已经黑的彻底不能看了。 赵嬷嬷不敢吭气,用手肘捅了捅王嬷嬷,王嬷嬷硬着头皮回话,“还没呢。” 话音未落,门就啪的一声打开了,宁芳脸上尽是怒气,“怎么还不走?” 一双眼眸似欲喷火,瞪着祁朝燕,“你不是要休妻吗?都休妻了还来我院里做什么?蹭饭吗?一粒米都别想吃,喂狗也不给你吃。” 祁幼安刚从她娘亲口中得知祁朝燕曾经承诺过永不纳妾。 故而觉得她被自己娘亲骂一点儿也不无辜。 她对黑着脸的祁朝燕视而不见,祁朝燕也没指望她,自己大步上前来到宁芳面前,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宁芳,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祁朝燕比宁芳高了大半个头,两眼一瞪,气势汹汹的模样倒是唬人。 身材娇小的宁芳看起来气势瞬间便矮了一截。 祁幼安担心她吃亏,正要上前拉偏架。 却是不等她出手,宁芳自己就一把将祁朝燕推开了,“你凶我?祁朝燕你还敢凶我?你是不是还想动手打我?” “……” 局势顷刻间发生翻天变化,方才气势逼人的祁朝燕被夫人步步紧逼,从台阶下掉下去差点扭了脚。 她脸色变了又变,横眉冷对祁幼安,“还不走?” “……” 祁幼安懂,她母亲嫌面子挂不住了,让她赶快滚蛋。 但……多自己一个看热闹的也不多啊,这不是还有赵嬷嬷王嬷嬷还有这几个丫鬟吗? 不过,祁幼安还是决定回去了。 她今天一直没闲着,重生回来还有好多事情需要花费时间梳理,便不看热闹了。 “娘亲,母亲欺负你了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祁幼安龇牙一笑,险些把祁朝燕气晕过去,“祁幼安!你难道没看到被欺负的是本将军?” “谁欺负你了?” 宁芳反驳的贼快,提溜着她耳朵给拽进了屋里。 …… 祁幼安刚踏进自己的院子,二狗子就笑嘻嘻迎了上来伸手要钱,“恭喜小姐,赏钱。” “欠着,等我把人娶进门了给你发个大红包。” 只要能将宋姐姐娶回来,多少喜钱祁幼安都愿意给。 二狗也知道她涨了月钱,嘿嘿笑着伸出一个手指,“小姐,一两行不?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全靠小的养着呢。” “你哪儿来的小?”祁幼安刚说完,又一想决定以后也不给了,“你找我娘亲要去,我的钱也要攒起来养我媳妇儿。哦对了,娘亲说你伺候本小姐不周,这个月的月钱被扣了。” 二狗傻眼了,“啊?” “不信你找我娘亲自问问。” 祁幼安幸灾乐祸的回到卧房,便坐在桌前将上一世大兴二十年之后发生的事情统统梳理了一遍。 为了不暴露重生的秘密,她在本子上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方式记下重要的事件时间。 从大兴二十年直到她战死沙场,整整过去了七年,需要记下来的东西太多了,整整两个时辰,她屁股都没从椅子上挪开过。 二狗在外面催了一遍又一遍,等把她喊出来了,宁芳也等不及提着灯笼过来了。 已经入夜了,春寒料峭,宁芳眉间却是压不住的火,看见祁幼安不由分说便拽着她去自己院里吃饭,“催你一遍又一遍,你是要绝食给我看?” “娘亲,我方才在忙。” “忙什么?” 宁芳回头看了眼烛火摇曳的窗户,“幼安,你房门紧闭鬼鬼祟祟莫不是在给那坤泽女子写情书?” 祁幼安没吭声,侧眸望着宁芳,她一时还没想好,宋姐姐眼睛看不见这件事要不要提前告诉娘亲…… “娘猜中了?” 宁芳颇为自豪,“不错不错,孺子可教,娘教你一次,你都学会举一反三了。” 她顿了顿,又道:“今日我跟你母亲说了这事,她说会派人去京都打听打听那母女的家世情况,若没什么问题就去给你提亲。” “她家世清白的很……” 去京城即便快马加鞭来回也要一个半月,祁幼安等不及,为防变故她只想尽快把人娶回家,然后……生米煮成熟饭。 夜风吹拂,却驱不散祁幼安脸颊热意。 到了地方,祁朝燕已经坐在餐桌前等着了,脸上没什么笑意,不过看起来心情还不错,没有训斥她的意思,“来了就开饭吧。” 祁幼安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宁芳也一屁股坐在了女儿旁边,拿起汤勺给祁幼安盛了碗汤,“先喝口汤暖和暖和,瞧这耳朵都冻红了。” 不说还好,一说祁幼安脸又热了,“娘亲,你别看我,吃饭吃饭。” 她慌忙给宁芳碗里夹了几筷子菜,宁芳精明的很,歪着头饶有兴趣道:“不是冻的?我家幼安情窦初开竟是这般可爱,赶明儿娘抽空了去会会那坤泽君,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十九了,她这女儿可算是开窍了。 她十九岁的时候,孩子都会满院子跑了。 “不准去。” 祁朝燕寡言少语,冷冰冰的语气当即就让宁芳脸上笑容消失了。 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搁,怒瞪着祁朝燕,“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别管。” 祁朝燕沉默片刻,“我这是为了幼安好,还没有摸清对方底细,这婚事能不能定还是两码事,你最好不要出面,万一传出流言蜚语不好收场。” 听她这么说,宁芳缓了缓脸色,不过还是不满,撇了撇嘴,“我出不出面还重要吗?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嘛,祁幼安非要娶人家。” 她兴许是怕祁幼安挨打,没有直说不孝女已经快要将事情传的全城皆知了。 但身经百战的祁大将军可不是好糊弄的,眼睛一眯,压迫感十足盯着祁幼安,“你要是想娶那坤泽君,就给本将军少惹点儿事,成亲了便麻利滚来军营报道。” 饭也不吃了,她站起来拉开椅子就要走。 倒不是她吃饱了,主要是怕夫人掀桌子。 宁芳听不得谁让她女儿上战场,故而也确实在掀桌的边缘了。 她眉头紧皱,手中筷子都要捏断了。 忍着没有发火。 但……祁幼安又给加了一把火,她跟着祁朝燕站了起来,“母亲,我答应你从军,你也得答应我一个要求,我的婚姻大事你不能插手,无论我娶谁,无论你满不满意喜不喜欢都不能阻拦我,明的暗的都不行。” 祁朝燕倒是乐见其成,点头应了声好,话音还未落,宁芳就把桌子给掀了。 碎碗碎碟子混着汤汁饭菜,飞溅的到处都是,整个厅堂被糟蹋的难以直视。 祁幼安着实没想到她会发那么大火,弱弱喊了声,“娘亲……” “祁幼安,你是不是想我死?” 宁芳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又怒视祁朝燕,“幼安即便成婚又如何,她未分化,凭什么让她上战场?” “本将军对幼安够宽容了,你看看祁昊宇,都跟着我打了十几场战了,他爹在我面前从来没抱怨过,哪像你?简直不可理喻,只要一提这事你就跟本将军闹,本将军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过不下去就和离,我带幼安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嫁否 和离还不容易吗? 不过一纸休书的事儿。 将军府缺满腹诗书的大才子,但不缺笔墨纸砚。 宁芳当即便拿出厚厚一叠白纸,怼到祁朝燕脸上,“你把休书写了,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带幼安离开,你这将军府想给谁住给谁住!” 祁朝燕气的脸都要绿了,硬挤出冷笑,“行,露宿街头可别求着本将军收留你。” “你战死沙场也别指望我女儿给你收尸。” 宁芳说完就闭上了眼,一副要打要骂随便你,认命了。 咳咳,祁幼安也觉得这话过份了。 她本想在两个气头上的妻妻之间做个隐形人,但见祁朝燕扬起了巴掌,慌忙将自家娘亲护至身后,“母亲别生气,我给你收尸……” 祁朝燕的巴掌没落下去,但显然也没消气,冷眼瞧着她母女二人半晌,阴沉着脸甩袖走了。 宁芳摸了摸祁幼安的脸,像是后知后觉,说道:“我收回方才的话,你母亲还挺好的,没打你。” “……” 祁幼安默了默,“娘亲,你跟我母亲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祁幼安有点儿怀疑自己上一世又聋又瞎,母亲和娘亲两人恶语相向闹到和离这种地步,她竟没发现不对劲儿? “还能怎么回事?娘不就是不希望你从军么。” 不得不说,宁芳是真的心大,刚才跟祁朝燕吵了一架,现在还能像没事人一样招呼人进来收拾满地狼藉。 两个嬷嬷带着丫鬟进来收拾,赵嬷嬷劝道:“夫人,您好歹收敛收敛脾气,万一真伤了将军的心,岂不是便宜了秦氏那贱人?” 王嬷嬷也附和道:“对啊,且小姐也在呢,您好歹顾忌一下。” “还顾忌什么?上午那会儿幼安不是什么都看见了吗?”宁芳语气凉凉,抬眼问祁幼安,“是吧,幼安。” “娘亲,你不必为这个事情同母亲争吵,上战场就上战场吧。我身手很厉害的,等我分化之后,母亲都不是我的对手。” “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宁芳乐了,“行行行,幼安你厉害,不过娘丑话说在前头,你想从军,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娘宁可跟祁朝燕和离断绝关系,也绝不会让你上战场。” 这个办法行不通,祁幼安眼睛一转,又想到了别的办法,她故作委屈,抓着宁芳的衣袖可怜巴巴道:“娘亲,人家都说我不如祁昊宇,不如一个妾室生的孩子,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哪点儿不如他了?娘亲你让我上战场,我多打几场胜仗,多杀几个敌寇,到时候就没人敢说我不如他了。” 宁芳不为所动,摸了摸她的头,像哄孩子一般笑眯眯道:“幼安乖,咱不去,赶明儿娘跟你母亲和离了带你去青城你外公外婆家,就没人认识你了。” “……” 祁幼安不死心,“娘亲,难道你不想看着我成为威震四方的大将军给你脸上贴金吗?” “不想。” 宁芳说罢,又托着下巴认真想了想,“娘觉得还是靠你母亲给我挣诰命来的快,不然娘不和离了,你嫁出去怎么样?反正你也没分化。” 她觉得很可行,压低声音又说道:“幼安,就算你以后分化成乾元也要装坤泽,可千万不能让你母亲发现了。” “……” 祁幼安觉得自己呆不下去了,拱手一拜,“娘亲,孩儿告退。” “幼安你觉得如何?同意的话娘亲明天就找人给你说媒……” 宁芳越说,祁幼安跑的越快,三步并作两步,最后更是小跑起来,很快便消失在了芳华院。 这一天,还是有些辛苦的。 祁幼安洗洗便睡了。 失眠的似乎只有宋母,为着女儿的婚姻大事辗转难眠,天不亮就去打扫院子了。 祁幼安和她起床的时间差不多,也是天不亮就在院子里练武了。 她跟祁朝燕一样,惯用的武器是长/枪,一杆红缨枪耍的虎虎生威,刺、戳、点、扫、挑行云流水,自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约莫到了辰时,祁幼安去洗了个冷水澡,而后换上干净衣服去了医馆。 昨天那些个婶子们也刚到,手里还没摸着活儿,就看到她也过来了。 宋泽兰没露面,他们就嘻笑着把祁幼安推搡到了宋母面前。 祁幼安很尴尬,脸都红了。 宋母不停用围裙擦着手,她性子向来柔弱,前半生遵从夫君,后半生依赖女儿,没经过什么大事,此刻心中尴尬羞赧不比祁幼安少,“小将军来了呀。” 祁幼安心中惊奇,昨日李媒婆不是连门都没进么,为何宋伯母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不过此刻也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祁幼安抿唇忍住喜悦,慌忙将路上买来的早点塞到宋母怀里,“宋伯母您吃了吗?这是我给您带的早点。” “这……你拿去给兰儿,你俩吃吧,我吃过了。” 宋母又把早餐递给她,顺手指了指宋泽兰的房间。 祁幼安脸上热气蒸腾,由着她的推劲儿,一步一踉跄到了宋泽兰门前。 这些上了年纪的婶子们也极有眼色,与宋母一起说说笑笑离开了后院。 等人都走光了,祁幼安才抬手敲了敲门,“宋姐姐,你开开门,我给你带了早餐。” 她过于紧张,没有发现宋泽兰就倚在敞开的窗子前。 晨间的微光洒在脸庞,静谧之中透着说不出的安闲柔和。 直到祁幼安急了,左右乱看寻找办法时,才看到她的身影。 “宋姐姐,你怎么不理我?”祁幼安连蹦带跳跑过去,隔窗把手里的早点递过去,“宋姐姐,你趁热吃,还是热的。” 循着声音,宋泽兰抬头看向她,一双清澈见底的杏眼弯了弯,“多谢小将军,我吃过了。” 她的眼睛很漂亮,只有细看才能察觉出她眼睛无神,与常人不同。 对上她的眼睛,祁幼安又忍不住心疼起来,上一世自己一走了之,也不知道她的眼睛医治好了没有。 许是祁幼安的沉默太久了,也许是感受到目光久久落在脸上,宋泽兰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抬手理了理鬓边碎发,“抱歉,我并无成婚的打算,小将军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大泽境内好儿女数不胜数,小将军不必心急,若是有缘,他日终会与良人相遇相知,白头到老。” “……” 上辈子可不急,把人放在心尖儿上宠了两年,连手都没怎么摸过,结果呢? 落得个佳人另嫁,嫁的还是她最看不顺眼的人。 再不急,这辈子八成也得不到。 祁幼安还是觉得强取豪夺比较合适,但面前人毕竟是心上人,她不愿惹她不高兴,“宋姐姐,咱俩可以先订婚,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嫁给我了咱再举办婚礼。” 宋泽兰微微点头,“冒昧问一下,小将军之前可认得我?” 难道宋姐姐也是重生的? 一瞬间,祁幼安直觉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她克制着内心激动,“宋姐姐,你……为何这样问?” 宋泽兰微微蹙眉,有些许苦恼,“不然小将军为何非要娶我?难道我与小将军心爱之人有几分相似?” 认识宋泽兰两年,祁幼安还从没发现自己这痴迷医术一心治病救人的宋姐姐脑子里会有这般奇思妙想,连替身情人这种只有在话本子里才会出现的剧情都想的出来。 “宋姐姐为何要胡乱猜测,我喜欢你想娶你,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重生这个惊天秘密……既然她不知道,祁幼安也不打算坦白了。 “我的眼睛看不见,小将军却值得更好的。” 宋泽兰说罢,微微颔首,便离开了窗边。 又是一盆冷水浇在头上。 祁幼安不愿就此离去,她只觉心死了又死,“宋泽兰,你当真是因为眼睛看不见才不愿意嫁给我吗?若是,我不介意,我愿意做你的眼睛。” “若是别的原因,我现在便带人将你强抢府中,毁你清白污你清誉,让你只能嫁给我,做我的坤泽君,给我生孩子,除了我没人敢娶你,谁敢娶我杀谁!” “你休想嫁给别人!” 祁幼安越说越恼,说到后面语气里已然带上了狠意,凶巴巴的像极了狼崽子。 “你……” 里面人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不由睁大了双眼,白净温柔的脸庞浮现些许震惊无措,半晌才抚平眉眼,浅浅笑了起来,“我相信小将军不会做出这种事。” “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祁幼安见她已经在床沿处慢慢坐下,估摸着不会给自己开门,便双手撑窗跳了进去。 她来到宋泽兰跟前,近在咫尺,“宋姐姐,嫁不嫁?” 房间里有淡淡的清苦气息,初始不觉,渐渐的悄然润物,前世今生心底积攒的怨意执念隐隐归于一时平静。 宋泽兰低眉不语,恬静温柔,却另有一种无情亦动人的致命诱惑。 “嫁不嫁?” 祁幼安放轻声音,又问了一遍。 即便上一世眼前人另嫁他人,让她痛苦不堪,但此刻心神还是被她所吸引,还是怦然心动。 祁幼安的目光过分痴缠满腔情意,可她的心上人看不见。 “不嫁,哪有草草见过几面便逼人嫁娶的?” 宋泽兰看似温婉,实则外柔内刚,她再一次坚定拒绝了祁幼安……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失眠多梦 “真不嫁?” 祁幼安再问。 宋泽兰亦是一如既往的坚定:“真不嫁。” “可他们都知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了,”祁幼安抬手,遥遥指向外面,“以后也会有更多的人知道你是我媳妇儿。” 这话祁幼安同她娘说过,眼下又当着当事人的面又说了一遍。 当真是无赖至极。 换作像她娘那样的暴脾气坤阴君,巴掌怕是早已甩到了她脸上。 也只有宋泽兰是真的好脾气,听到她的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轻勾唇角笑了起来,“无妨,流言蜚语传一阵子就消散了。倒是小将军你……自毁名声,日后的枕边人若知晓兴许要怪你行事荒唐了。” 她说起玩笑话,祁幼安心肠也难再硬了,“怪便怪吧,反正我相信她不会动手打我。” 说这话的时候,祁幼安鬼使神差偷瞄了眼宋泽兰。 宋姐姐面容生得温婉,性格也温柔,应当不会动手打人吧? “是吗?” 宋泽兰掩唇轻笑,白皙纤细的手指宛如节节美玉,好看的晃眼。 祁幼安看的移不开眼,乖乖嗯了声,“宋姐姐会动手打人吗?” “不清楚,”宋泽兰讶然了一瞬,微微摇头,“兴许气恼了会吧。” “会打呀?” 祁幼安不开心了一瞬,又傻乐起来,“打就打吧,反正我皮糙肉厚。” 不过成婚了之后,自己得悄悄告诉宋姐姐打的时候一定要背着她娘,不然她娘看到了会不高兴。 “你……” 宋泽兰再听不出她说的是自己就是个傻子了,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你……当真是固执了些。” 祁幼安看她没有生气,也不遮遮掩掩了,“宋姐姐,只要你肯嫁我,以后任你打任你骂,怎样闹腾我都愿意受着。” 拒绝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儿,又咽了回去。 宋泽兰也说不清自己是因不忍伤她赤诚之心,还是真动了念头…… 她不说话,祁幼安也没有打破这安宁,将早点轻轻放在桌上,坐在一旁看着她。 了无音讯的五年,祁幼安全是靠着或甜蜜或苦涩的回忆度日。 如今佳人就在面前,怎么看也看不够。 许久,她的宋姐姐终于说话了。 “小将军,可会读书?” 没说嫁,没说不嫁,却突然问起这个。 祁幼安不明白她为何问这个,但有些羞,“不太行,认得字,但只读过几本兵书。” 还没等宋泽兰接话,她又连忙补充道:“我家世代武将,母亲不打算让我考取功名,所以……” 祁幼安眼神正飘忽着呢,一本约莫二指厚的蓝皮书籍慢慢递了过来,“小将军能将这本书第三十二页之后的内容念给我听吗?一遍就好。” 祁幼安一口答应下来,同时她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下了,区区医书而已,倒难不住她。 她也小心翼翼接过,开始翻页。 “多谢小将军。” 宋泽兰脸上又露出笑容,慢慢坐回床沿,双手交叠放在腿上。 哪怕看不见,她的眼睛也一直望着祁幼安的方向,时而落在祁幼安唇上,时而落在她的眉间…… 被她这般盯着,祁幼安不可能不高兴,但也格外紧张,明明白纸上的每一个黑字都认识,却还是担心读错了。 一字一行,祁幼安读的万分认真,等读完最后一页,额头上已经起了密密麻麻的薄汗。 手心里也湿漉漉的。 她将书籍合上,才算是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小将军,可否再读一遍,有些地方晦涩难懂……” 宋泽兰话还没说完,祁幼安的心又提了起来,“哪里?我可以多读几遍。” “全部……小将军读的有些快了。” 轻缓柔和的声音里夹杂着笑意,宋泽兰明了她的紧张,却并不打算戳破,“小将军若是有事可先回去,改日再读也是一样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祁幼安摇了摇头,“那我慢些。” 说完,又想起她看不见,连忙又道:“我今日一天都没事,可以慢慢读给你听。” “谢谢小将军。” 宋泽兰再次道谢,祁幼安却不太习惯,上一世她们之间没有如此生份,她都是叫自己安安的。 祁幼安在腿上蹭了蹭手心里的汗,“宋姐姐,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昨天,她介绍过自己了。 “记得。” 宋泽兰微微颔首,“小将军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 “!” 秋后算账? 方才自己大喊她名字的时候怎么不说? 祁幼安激动的差点儿从椅子上坐起来。 她低着头许久,平稳着呼吸开始信口雌黄,“我……我梦见过你,你……是我梦里的媳妇儿,你给我送过香包,叫我安安,还让伯母给我做过衣裳……” 祁幼安本性不怂,她只在宋泽兰面前怂些,慢慢的就开始暴露本性了。 宋泽兰一直没有说话,她便仗着人家看不见她,几次偷偷抬眼看人家神色变化。 遗憾的是,她的宋姐姐神色始终淡然平静,什么也看不出来。 于是,祁幼安咬了咬牙,“你还给我生了个女儿,我梦醒时你肚里还怀了一个。” 话音落下,眼前人终于不淡定了,白皙如玉的面颊瞬间晕染桃花薄粉,嫣红唇瓣咬了又咬,望着她欲言又止,但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当真是楚楚可怜…… 祁幼安似乎都能从这双灰暗无神的眼睛里瞧出些许慌乱来。 她勾起坏笑,又努力压了回去,“宋姐姐,你有梦到我吗?” “不曾……” 宋泽兰微微摇头,将“你还给我生了个女儿,肚里还怀了一个……”的声音从脑子里赶出去,羞意才慢慢淡去。 她扶着床沿缓缓站起身,便下了逐客令,“我突然想起今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便不听书了,小将军便先回去吧。” 祁幼安的好心情转眼间便跌回了谷底,“宋姐姐,你就没有别的要说吗?” “嗯?” 宋泽兰浅浅一笑,状似不解,片刻又似想到了什么,关切道:“对了,小将军可是经常失眠多梦?需不需要给你开些安神的汤药调理一下?” “……” 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什么? 祁幼安欲哭无泪,索性脸皮也不要了,“喝药没用,我就是想你想的睡不着,你什么时候嫁给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非卿不娶 祁幼安是佑宁城里出了名的纨绔,走哪儿身后都跟着几个小跟班,雄赳赳气昂昂招摇过市,没人敢惹。 宁芳也宠着她,平日里祁朝燕千般万般看不惯她,碍于夫人的面也甚少责罚她。 眼下也只有宋泽兰能给她气受了。 她还不能真凶给宋泽兰看,气呼呼的声音里听起来更多的是委屈,宛如小孩在闹脾气,惹得宋泽兰轻笑,纤细修长的手也伸到了祁幼安面前,“说了不嫁,莫拿胡编乱造的谎话骗我,书给我你便回去吧。” “不给,不走。” 祁幼安站起来将书放在椅子上,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 “当真不还我吗?” 宋泽兰看不见她无赖模样,但笑容里还是多了些无奈,“那你留着吧,下次过来记得带过来。” 她收回手,理了理衣袖,又摸了摸手边的桌沿,确认好方向便移步向外走去。 脚步不缓不慢,很是从容。 祁幼安知道她把路线记住了,还是担心她撞到边边角角,把医书往怀里一揣,上前扶住她,“你要去哪儿?” 被她搀扶着,宋泽兰却似想到了什么,推门的手一顿,浅笑着侧头面向她,“难道小将军不知道么?” 祁幼安没想到她突然发问,怔了下才明白她是在试探自己,不由笑了起来,“宋姐姐,你是不是去煎药?还是治眼睛的药对不对?” 宋泽兰抿了抿唇,半晌才轻轻嗯了声。 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唯有莹润皙白的耳尖微微泛红。 祁幼安想也没想弯腰去看她的脸,“宋姐姐,你害羞了?” 温热的呼吸洒落在脸上,宋泽兰意识到她在做什么,心跳霎时漏了一拍,缓过来便是好笑与无奈,“小将军,你这是在做什么?” 祁幼安也意识到自己僭越了,嘿嘿笑着直起了身子。 推开门,春日的阳光透着暖意融融,拂面的风吹得轻柔软暖,祁幼安小心翼翼扶着身边人出来,只觉眼前的一切美好的不真实。 这真的是重生,而不是一场美梦吗? “怎么了?” 她脚步不过放慢了些,便被宋泽兰觉察到了,温润悦耳的声音里不难听出关切之意。 祁幼安心口一热,“没什么,就是觉得现在还能活生生站在你身边,真是太幸运了,像做梦一样。” 不知怎的,听到这话宋泽兰忽然觉得有些心酸,她似乎从小将军的话里听出了历经千难万险归来的沧桑和悲凉。 但她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仅有十九岁的小将军经历了什么。 宋泽兰笑了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祁幼安也没再说什么,扶着她去了厨房。 宋泽兰眼睛不方便,很多事情都是由她娘代劳的,煎药这事也是宋母一直在做。 只是今日宋母跟那些与她年龄相仿的姐妹们聊得起兴忘了时间,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来自己得去给女儿熬药。 而宋泽兰也恰好想让祁幼安回去,便拿熬药当借口装作忙碌,只是没想到堂堂将军府的小姐,竟会与她一同进了烟熏火燎的厨房。 着实令人出人意料了。 砂锅里的药材已经浸泡好了,祁幼安大致看了眼,旁边还放着几味药材,应该是中途才可以添进去熬的。 她将厨房里唯一的一把矮脚凳搬到门口有阳光的地方,“宋姐姐,你坐着告诉我怎么弄就行,我来烧火。” 宋泽兰不太放心,迟疑了片刻道:“还是我来吧,小将军去一旁歇着即可,也可先回去。” “宋姐姐可是担心我不会生火?” 祁幼安想起上一世发生的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梦里我确实不会生火,把厨房里弄得黑烟滚滚,隔着院墙都能看到冲天的浓烟。他们都以为你家着火了急吼吼跑过来灭火,那场面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 宋泽兰也跟着浅浅笑了起来,“是我的错,不该让你去做这些事。” “当时你也是这么跟我娘亲说的,”祁幼安笑容渐渐消失,颇为委屈的撇了撇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传的,传到娘亲耳朵里就变成我玩火烧毁了一间屋子,不听我解释就把我押过来给你和伯母赔礼道歉。要不是你帮我说好话,我肯定少不了要挨一顿毒打。” “一传十十传百,流言蜚语便是这么来的,小将军不必放在心上。倒是这药……”宋泽兰顿了顿,轻柔的声音透着些许笑意,“还是让我自己来煎熬妥当,如此便可不必劳烦乡邻前来救火了。” 她笑起来素雅美好犹如初绽的空谷幽兰,纵使一身普普通通的粗衣,也掩不住她与生俱来的温婉秀丽。 祁幼安爱极了她这副模样,哪怕被揶揄也没有丝毫不悦,“宋姐姐你太小瞧我了,我现在不仅会生火,还会熬药。只是你总隔上三两日就要换药方,我记不住那些药材该什么时候添进去,不然就不用你在一旁指导了。我自己就能把药熬好,端到你面前。” 宋泽兰笑意渐渐收敛,她经常换药方是因为目前还未找到治疗眼睛的有用法子,只能不断尝试。 可小将军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呢? 小将军所说的梦境……真的只是单纯的一场梦而不是预知吗? 她眉间隐有几分凝重,“你……” “宋姐姐想说什么?” 祁幼安问道。 宋泽兰抿了抿唇,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她们不过相识两日,若问了,会不会显得很失礼? 犹豫片刻,她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你……且生火吧。” “宋姐姐可是好奇我如何凭一个梦境就学会了生火熬药?” 祁幼安毕竟是依靠自身本领攒军功当上将军的人,揣摩人心的能力自然不差,军中隐藏极好的奸细都能揪出来,将宋泽兰的心思猜测个七七八八自然也不成问题。 “姑且算吧……” 宋泽兰只是觉得她所言并非一个梦境那么简单。 心里怀疑,面上并不显。 她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听见外面有人高声喊着祁幼安的大名,语气不善,似乎是来找麻烦的。 祁幼安自然也听到了,她丢下火石就打算出去,“宋姐姐你先坐会儿,我马上过来。” 不曾想刚走到门口就被拦住了。 宋泽兰有些担心,一手扶着门框,一手虚虚挡在她身前,“不若让我先出去问问发生了何事……” 可惜她话还没说完,来人已经风风火火闯到了后院。 且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祁幼安,"祁幼安!你果然躲在这里!” 来人也是祁幼安的狐朋狗友之一,林青青。 她这人脾气急,易暴易怒,经常因为一时冲动做些不过脑子的蠢事,祁幼安他们都叫她林二的,很少有正经称呼她名字的时候。 眼下她更是犹如一只被激怒的大公鸡,不由分说直接冲到了她们面前,指着宋泽兰就开骂:“祁幼安,你真要娶这个瞎子?她有哪点儿好?比得上我妹妹吗?你把她娶回家能干嘛?又不能伺候你,说不定生的孩子也随她是个小瞎子……” 看到林青青的第一眼,祁幼安还是很高兴的,但见她指着宋泽兰鼻子骂,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她将人拉到身后,对着林青青冷冷道:“林青青,你再骂我媳妇儿一句试试!” 好歹祁幼安也是做过将军的人,纵使现在看起来年纪小,面容青涩有余威严不足,但内敛的杀意释放出来,倒也有七八分祁朝燕臭着脸时的冷漠可怕。 林青青只在她爹身上见到过,被吓得一怂,当即闭了嘴。 但她跟祁幼安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实在难以接受祁幼安为了一个刚来的瞎子跟自己翻脸,这脾气转瞬就又上来了。 不过,一鼓作气,再而衰,泄了气就再难像方才那般凶了。 她冷哼着放下手,脸色也不咋好看,“我妹妹那么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你真要娶她我就跟你绝交。” 林青青的妹妹林红红,虽是个坤泽君,但相貌实在是难以形容…… 祁幼安觉得她在侮辱自己,想也没想就道:“别说了,绝交就绝交。” “我心里只有宋姐姐,非她不娶。”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从身后伸出来,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宋泽兰这会儿倒是弄明白眼下是何情况了,低柔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歉意,“小将军莫要冲动,你与这位林小姐既是好友,不妨找个地方喝杯清茶,心平气和下来再好好聊聊此事。” “没什么好聊的。” 祁幼安语气冷硬,说完又怕自己凶巴巴的一面吓到她,连忙缓和脸色放柔声音挽救道:“宋姐姐,我没有冲动说的都是真心话,我跟她妹妹没有任何关系,我只喜欢你,只想娶你为妻。” 一旁林青青气得脸都绿了,也心寒的很,“祁幼安,你确定?你竟然为了一个才认识的瞎子跟我绝交?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都不在乎了?” “不是你在逼我绝交的吗?” 面对林青青,祁幼安脸色又沉了下来,“我想娶谁那是我的事,你凭什么指手画脚?再者,我也从没说过我喜欢你妹妹,你非让我娶你妹妹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有拿我当朋友吗?” 对于祁幼安来说,林青青只是一个五年没见面的普通朋友,感情淡的不能再淡,跟她在军队里结交的那些出生入死的好友没得比,跟宋泽兰就更没得比了。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就算真的让林青青伤心了,她也不会觉得愧疚。 “我……我怎么没拿你当朋友了?” 林青青觉得她是拿祁幼安当朋友的,但也可能意识到自己做这事不占理,忽然拔高的声音透露着她的心虚,“你前阵子被打,还是我叫上赵小乌她俩去探望你呢。” 她甩袖就要走,走前还倒打了一耙,“祁幼安,你……你忘恩负义,是我错看你了!绝交就绝交!”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气死 出了医馆,林青青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余光就瞥见了人群里她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好妹妹。 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把答应妹妹的事情办砸了,还跟好朋友绝交了,这……妹妹知道了能饶她? 林青青果断一转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跑,怎料还未混入人群之中,就被林红红追了上来。 林红红虽没有分化,身高不如林青青,但那体格比得上她两个,说句孔武有力也不为过。 揪着她的后衣领像拎小鸡崽儿似的,不顾她反抗,硬生生把她拽到自己面前。 那涂抹鲜红的血盆大□□像是要吃了她,“姐,你跑啥?” “没跑没跑,”林青青一边摇着头,一边试图将自己快要撕烂的衣物解救出来。 奈何林红红攥得紧,挣扎不出来想,她只能绝了逃跑的心思,认命的闭上了眼,“幼安不同意,她说非那瞎子不娶。” “什么!”林红红怒了,疯狂摇晃着她的肩,“姐,祁幼安她是不是瞎了眼,她为什么非要娶瞎子?我林红红美艳无双温柔贤惠,乾元君们都争着要娶我,我能看上她是她福气,她凭什么不娶我?” “妹……”林青青都快被摇散架了,晕乎乎抬手指着医馆方向,“妹妹,要不你自己过去问问?” “对,我得亲自问问她!” 林红红如梦初醒,一把松开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肯定是说错话了。幼安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她上次还朝我笑了。” 林青青:“……” 林红红丢下她,风一样跑向了医馆。 眼见着闹事的人走了,宋母正准备关上门清静清静,不曾想又闯进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姑娘,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径自往里面冲。 她猜测如上一个那般又是寻衅滋事的,怕女儿受委屈,便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幼安,幼安,你在哪儿?” 林红红人未至,粗犷豪迈的声音已经传到了后院。 祁幼安眉头皱得不能再皱了,开口却是有些委屈,“宋姐姐,她就是林青青的妹妹。” 宋泽兰耳力极好,从她委屈的语气里还听出了抗拒之意,不禁莞尔,“小将军不打算出去看看吗?” 如果可以,祁幼安当然不会去见林红红,但她着实怕林红红跟林青青一样在宋泽兰面前说些难听话了。 “去……” 祁幼安无奈的很,“我真没想到她们姐妹俩会是我追妻路上的绊脚石。” 宋泽兰倒是没想到她说出这种话来,呼吸一滞,微微低头轻咳了声,“小将军快去吧。” “我很快就回来。” 祁幼安看她似乎有些羞赧,脸上不禁笑容加深,傻乐着出去了。 林红红还在大堂里四处寻找她的踪迹,将桌椅板凳翻个顶朝天,连存放药材的百子柜也恨不得拆了看看祁幼安有没有藏在里面。 一会儿功夫就把婶子们整理好的东西弄得乱七八糟,拦又拦不住,把人气得那叫一个没话说。 宋母原地愣了会儿才想起来找祁幼安,一扭头却见祁幼安已经到了。 她张了张嘴,又觉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人不就在眼前胡闹吗? 但凡不瞎,都看得到。 一声轻叹,宋母摇了摇头,无奈的从祁幼安身边走过去了。 祁幼安也很不好意思,“伯母对不起,我会尽快处理好的。” “嗯。” 宋母头也没回,直接往后院去了,见着宋泽兰便苦笑道:“糟心啊,你小时候说要嫁个将军,遇着小将军娘还以为你们是天定良缘,没成想竟闹这么一出,咱往后还能在这佑宁城过安生日子不?” “娘……你说什么?” 宋泽兰下意识揪住了裙角,不太敢相信,“我当真说过日后要嫁个将军?” 宋母点点头,“还说人家无论是乾元坤泽还是未分化的你都嫁,你爹一直期盼着你分化乾元继承他的医术,听到这话气得整整关了你三日,滴水未沾粒米未进,你还是执拗着不肯改口,要不是娘骗你爹说你答应他了,他还不肯让你出来呢。” “我……想不起来。” 宋泽兰松开裙角,又恢复了淡然,唇边浅笑嫣然。 看着自己这眼盲又遇人不淑的女儿,宋母犹自唏嘘不已,“这小将军怎的就不知洁身自好呢?” “娘,你早上还在夸她呢,怎么变得这么快?” “娘眼神不好,以后不说了……” 宋母正反驳着,突然意识到女儿语气不大对劲儿,不像是调侃她,倒像是在为那小将军说话。 她心神一敛,歪着头凑近宋泽兰仔细打量,“兰儿,你老实告诉娘,那小将军……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顺其自然吧。” 宋泽兰笑了笑,“娘,该熬药了。” “这服药的时辰可不能耽误,”宋母一拍脑门,慌里慌张进了厨房,也不好奇怎么个顺其自然法儿了。 听着里面的动静,宋泽兰估摸着自己的位置,然后慢慢走出后院,来到了大堂里。 祁幼安正冷着脸赶人,没有发现她的到来,倒是一群围着看热闹的婶子们发现了。 “小将军,你媳妇儿来了……” “宋大夫好相貌,不亏是皇城里来的……” “就是瞧着眼睛不大好,缺灵气……” “啥时候办喜事啊……”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祁幼安回头,又惊喜又担心,丢下林红红跑向她,“宋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宋泽兰辨别着声音,眼睛望向她笑了笑,“过来看看。” 祁幼安小心扶住她,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你不生气吧?” “还好,热闹些倒也不错。” “……” 祁幼安想问的是婶子们那些话她听着是否不高兴,但见她会错意,也没表现出不高兴,索性便也不再再次询问了。 只心底悄悄泛着喜悦。 有进步啊,她的宋姐姐貌似不排斥做她媳妇儿…… 林红红气得呼哧呼哧,怒瞪着宋泽兰,又见祁幼安也压不住上扬的唇角,便也怒瞪着她,“祁幼安,不准你跟她眉来眼去!” “你管得着我吗?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不喜欢你……”祁幼安不知道她是脸皮厚还是装耳聋,已经气到崩溃,“你听不懂人话吗?” 林红红跟个聋子似的也不理会她,三两步小跑过来对着宋泽兰冷哼,“丑八怪狐狸精!离我的幼安远点,你根本配不上她,只有我这么美艳无双温柔贤惠坤泽君才配得上幼安!你别妄想迷惑她,她心里只有我林红红,只是被你一时蛊惑了,你终究是拆散不了我们的事,识相点,赶紧离她远点,不然佑宁城……” “闭嘴,你要不是坤泽我打死你,牙都给你打掉!” 祁幼安恨得牙根痒痒,她可太担心宋泽兰生气了,眼刀恨不得将喋喋不休的林红红千刀万剐了。 她挥舞了下拳头,林红红好似才知道怕了。 缩了缩肩,绞着胖乎乎的手一脸委屈道:“幼安,我不相信你会移情别恋,上次见面你还朝我笑了。” 上次? 上次对于祁幼安来说已经五年前了,她哪里记得? 就算记得,那也不是因为喜欢她才对她笑。 宋泽兰浅笑不语,祁幼安却是一个头两个大,破罐子破摔道:“你要我怎么证明我不喜欢你?是不是非得揍你一顿?” 她后悔没把自己的红缨枪带过来,不然往林红红脖子上一架,就不信她还敢胡说八道了。 “我不信,幼安你那么爱我怎么舍得打我……” 林红红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 祁幼安欲哭无泪,这厮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把她气死。 她身为当事人已经生无可恋,那些个伸长脖子看热闹的婶子们却是哄堂大笑,“不如小将军都娶了吧,一个做大一个做小……” 大堂里闹哄哄的,祁幼安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她一把拽着林红红的胳膊,就要把人往外头拖。 总之不能任由林红红在这群婶子面前纠缠自己了,否则传出什么不着边际妖魔化的谣言,可就麻烦了。 林红红却不肯遂她的意,一屁股坐在地上挣扎着不肯出去,扯着嗓子鬼哭狼嚎,骂宋泽兰,骂她,祁幼安感觉这辈子脸都要丢尽了。 她耐心耗尽,举起手刀就准备对着林红红后颈来一下子,旁观许久的宋泽兰却忽然开口了,语气轻柔徐如春风:“冒昧问一句,林小姐为何想要嫁给小将军?” 此言一出,周围安静了,林红红也不闹腾了,祁幼安也冷静下来了。 她方才一心想着不能让宋姐姐误会,故而钻了牛角尖只想尽快赶林红红走,都没好好问问她为何非要嫁给自己,若是知道原因,解决起来岂不容易? 祁幼安把手收了回来,将宋泽兰的问话对着林红红又复述了一遍。 “那是因为幼安的痴情打动了我。” “放屁!” 简直不要太离谱! 祁幼安气愤反驳,却阻止不了林红红继续说下去,她甚至还很苦恼:“都怪我长的太美了,整个佑宁城都找不出比我还漂亮的坤泽君,那些个乾元君们看不上你们这些丑八怪,为了博得我的好感经常大打出手争风吃醋,还经常有人把我堵在巷子里对我表白,我嫌他们长的太丑拒绝他们,他们恼羞成怒打我,往我身上泼粪水,撕我衣裳……” 不用林红红说完,宋泽兰大致已经明白了,制止她再说下去,“我明白了,林小姐说的对,像你这般豁达乐观的坤泽君又有哪个会不喜欢?” 听宋泽兰也这么说,祁幼安都绝望了,“……我真不喜欢她,那次救她不过是碰巧撞见了。” 林红红长得像一堵墙,还自恋的紧,谁瞎了眼会喜欢她? 那些个窃窃私语满脸同情的婶子们不明白宋泽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纷纷看向她。 宋泽兰却是笑意清浅,透着如沐春风般的温暖和煦,缓缓又说道:“只是我猜林小姐却不是真正的喜欢小将军,不过是因为她帮了你,换而言之,若是当时帮你的是其他人,你也会想要嫁给他们。但婚姻大事关系一辈子的幸福,林小姐应该寻一个真正喜欢的人嫁了才是,而不是为了报恩……” “你这丑八怪说的也有些道理,我这么美的坤泽君确实不应该让那些个下贱的乾元君们轻易得到,不然他们就不珍惜了。” 林红红极为不雅地扣着鼻孔,一边一脸沉思的点头。 祁幼安呵呵冷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自己媳妇儿丑八怪?那她林红红算什么?癞蛤蟆? 林红红却没一点儿自知之明,转过头又看着她满脸嫌恶,“祁幼安你死心吧,我才不会因为你对我一片痴心就嫁给你,就算你不救我,还有别的乾阳君救我,你别想用这个打动我的心。” “……” 临走时,林红红又把她挑剔了一番,“你太瘦了,根本就不像个乾元君,还不如我,多吃点儿肉补补吧,不然永远没希望获得本姑娘芳心……” “……” 要不是宋泽兰不动声色向后扯着祁幼安的衣角,祁幼安再好的脾气也要跟她吵起来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她不合适 林青青以为没人发现她,一直躲在门口看热闹,见妹妹出来就准备跟着离开,但终归是晚了一步,刚迈开步子就被人从身后揪住了后衣领生拉硬拽往屋里拖。 骤然收紧的领口把她勒得直翻白眼,喊不出来,也很快没了挣扎的力气。 手法之凶狠残暴,比她那孔武有力的妹妹有过则无不及。 林青青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干的,好在在她濒临窒息之际,终于被松开了。 但已经没了骂人的力气,她瘫坐在地上,只顾着咳嗽,肺都要咳出来了。 “活该!” 祁幼安冷眼看着她的惨状,“林青青,快给我和我媳妇儿道歉,不然弄死你。” 她真的要被林青青的妹妹气死了。 “小将军……” 宋泽兰扶额,想了想,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不想再被打扰清静,也管不住祁幼安在众人面前张口闭口媳妇儿,索性转身回后院了。 祁幼安见状,只能先不管林青青了,她快步跟了过去,“宋姐姐,对不起,今日吵到你了。” 宋泽兰微微摇头,看起来并没有生气,唇边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恬淡,“小将军若无别的事,便先回去吧。” “……药还没有熬好,”祁幼安不愿意走,厚着脸皮装什么事也没发生,“宋姐姐你眼睛不方便,我扶你回去。” 她口中的‘熬药’好似提醒一般,宋泽兰想起她今日所言,耳尖再度泛起热意,沉默着没有出声。 祁幼安便当她默认了,执起她纤细雪白的皓腕,“宋姐姐,小心脚下。” …… 林青青喘着粗气,眼见着祁幼安顾不得自己,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跑了。 她是真没想到祁幼安看上了一个瞎子,还是在这么段时间内……转念又一想,莫不是自己妹妹太过彪悍吓到幼安以至于她随便找了个人当挡箭牌? 不过,管它什么原因呢,她已经不想掺和进去了。 她已经看清楚了,不掺和进去会被妹妹揍,但掺和进去怕是挨了妹妹的揍,还要再被幼安打一顿,何苦呢? 她又不是皮痒。 祁幼安还不知道她有这觉悟,给宋泽兰熬药的时候还在心里盘算着等哪天空闲了约她出来狠狠揍她一顿。 久久不听她说话,宋泽兰听着噼里啪啦干柴燃烧的声音也有些失神,自己小时候说的话与小将军的梦……会是如此巧合吗? 临近中午,宋母来到厨房,看到烧火的祁幼安笑的很是开怀,“这马上中午了,小将军不如留下来吃饭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们做。” “……” 为何宋伯母变脸这么快? 那会儿还不想搭理自己呢,这会儿就问她爱吃什么了。 祁幼安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高兴也不免惶恐,“不麻烦伯母了,我一会儿就回去。” 不等宋母再劝,一旁宋泽兰便淡淡道:“娘,让小将军回去吧,你做的饭她怕是吃不惯。” 宋母正想说自己厨艺拿得出手,脱口的瞬间又改了口:“那……那好吧,改日我学学这边儿的做法,做些小将军喜欢吃的。” 兰儿提醒的没错,她们家里不富余,粗茶淡饭怕是小将军瞧不上眼…… 祁幼安却不知这些,心里美滋滋,谢过宋母后,又一直等药熬好了才离开。 医馆里的杂活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临走时宋母拿银钱给她,她没收。 反倒在心里惦记着熬药之后她宋姐姐家里剩下的柴火不多,在路上拦了个卖柴的男人,买下他的全部干柴让他送到医馆。 等她回到府里,已经快到饭点儿了。 宁芳却打着哈欠刚从芳兰院里出来,看见她跟没看见似的匆匆往外走,身后跟着赵嬷嬷笑着对她解释道:“那几位约了夫人打马吊,夫人着急去呢,怕再晚会儿好位置被别人抢先坐了。” 宁芳一直觉得打马吊不光得技术好,还得运气好,想赢,挑个招财的风水宝位少不了。 祁幼安不会玩,也不懂规矩,但是她知道赵小乌她娘没少跟自己娘亲凑一桌打马吊,万一她将宋姐姐眼睛看不见的事提前告诉自家娘亲怎么办? 想至此,祁幼安连忙上前拉出宁芳,“娘亲,别打了,昨夜我梦见你一直输,输得祖传手镯都保不住了。” 她这话直击宁芳命脉,宁芳脑子瞬间醒了个透透的。 “什么?” 她忙不迭捂着自己手腕上绿的流油晶莹剔透的祖母绿玉镯,眼睛一眯,愤懑道:“我输给哪个没脸没皮的了?大家都是朋友居然敢出老千!” “赵……赵小乌她娘,这肯定不是好兆头,娘亲你听我一句劝,别去了吧。” “不行啊,上次赢他们不少钱,我不去他们肯定在我背后说三道四。” 宁芳也觉得不是好兆头,皱眉一想,将手镯给取了下来递给赵嬷嬷,“帮本夫人收好,今个儿出门不戴了。” “这以后可是要传给幼安她媳妇儿的,可不能便宜了旁人……” 她嘟囔着,还是坚决要出府,祁幼安想拦,被她扬起的巴掌给威胁住了。 …… 好的不灵坏的灵,傍晚的时候宁芳气冲冲回来,连自己屋都没去,直接来到了祁幼安的平安院。 祁幼安正在屋里研读兵书,听着动静慌忙把书藏进被窝里,人也跟着躺进去。 她揉了揉眼睛,装出一副刚被吵醒的样子,宁芳就推门进来兴师问罪:“小兔崽子,是不是非得气死我你才满意?” “啊?娘我又哪里惹你生气了?” 看她脸色,祁幼安已经猜到她娘亲知道了。 “还装?你难道不知道你坤泽女子眼睛看不见?我都听赵小乌她娘说了,那坤泽君是个瞎子,人家都看不上就你眼巴巴上赶着要娶,害你娘被笑话一下午,打马吊都没心思了。” 看窗外天色,已经黄昏了。 还好意思说没心思玩?没心思玩还能玩到这个时辰? 祁幼安懒得揭穿她,故作不解道:“我知道啊,不过我以为娘亲不在意就没说。他们笑话娘亲什么?宋姐姐看不见怎么了?咱将军府家大业大又不用宋姐姐嫁过来做什么,她只管享福就行了。” 宁芳都挽起袖子准备打她了,闻言又默默放了下来。 “幼安你说的没错,娘不在意,那女子年纪轻轻目不能视倒也是个可怜人,娘不是那坏心肠的又怎会嫌弃人家眼睛看不看?” “对对对,我娘亲人美心善……” 祁幼安适时拍马屁,但宁芳乐着乐着就回过味了。 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小兔崽子胳膊肘往外拐,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讨好自己,这让她这个当娘的怎么高兴得起来? “幼安啊,娘思来想去,还是打算让你娶个会疼你照顾你的夫人。她不合适,你可以问问她愿不愿做娘的干女儿,娘收她做干女儿一样疼她。” “娘亲你莫开玩笑,”祁幼安脸上瞬间没了笑意,慌忙抱住宁芳胳膊撒娇,“宋姐姐合适,等她嫁进来我照顾她,不用她照顾我,我自己会照顾自己。” 自己女儿什么德行身为当娘的最清楚不过了。 宁芳才不信她会照顾人,默默翻了个白眼,把自己胳膊抽出来,然后站起身往外走,“甭废话,咱不娶了。她那边娘帮你说清楚,你就老老实实待屋里吧。”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关着 平安院。 入了夜依旧灯火通明,叮叮当当吵个不停。 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当家主母宁芳在院子里喝着茶,嗑着瓜子,看着下人们用结实的木板和细长的钉子把女儿寝屋门窗封死,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钉死的木板里三层外三层,赵嬷嬷都有些于心不忍了,“夫人,您是真不打算给小姐留活路了?” 宁芳却很开怀,输了一下午都不影响她笑得前仰后合,“留个屁,急死她,小兔崽子敢算计我,我是她娘还能治不了她?” 闻言,赵嬷嬷立马又改了口,“治得,治得,这事确实是小姐不对,满城都知道您儿媳眼睛看不见就您自己不知道,换作老奴,老奴也是要生气的……” “哈哈哈,祁朝燕也不知道……” …… 祁幼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确实着急了。 又急又怕,生怕自己的媳妇儿被自个儿娘霍霍没了。 但一会儿就冷静下来了。 依着她娘爱面子,又万事都依她的性子,看她这么喜欢宋姐姐应当不会棒打鸳鸯让她难过…… 再者,她娘玩心也大,平时没少捉弄她,这……很有可能也是在捉弄她。 祁幼安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没错,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老老实实被困在屋里。 硬闯乃下下策。 不过她也没头疼多久,很快就想到了出去的办法。 她娘在外面还没走呢,她就先熄灭了灯火去睡觉,美名其曰养精蓄锐。 约莫到了后半夜,祁幼安睡醒了就开始喊肚子疼,扯着嗓子喊,喊得要死要活无比凄惨。 不知道有没有吵到其他院子里的人,反正她院子里的人是够呛,这个点儿都睡得正香呢,听着主子那边的动静却不得不披衣爬起来查看情况。 二狗胡乱把衣物往身上一套,也跑来了。 看守的二十多个人正拿不定主意呢,见到他过来宛如看到了救星,纷纷围了上去,“二狗子,咋办啊?小姐在里面喊肚子疼,咱也不能不管啊。” “小姐昨天还好好的,能吃能喝,别不是什么急病。”二狗有些担心,可又怕祁幼安是装的,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来到门前高声喊道:“小姐,你还好吗?” “不好,快死了,快让他们放我出去,不然我出了事就让你陪葬。” 祁幼安有气无力回他,又暗暗带上威胁之意。 二狗这货也不光贪财,还贪生怕死。 他娘给他起这个小名是希望他对将军府忠心耿耿,日后再跟着小将军杀几个蛮人为父报仇。 但偏偏事与愿违。 小将军成为了不学无术贪图玩乐的纨绔,二狗也一心敛财半点儿拳脚功夫不会,连府里的家丁都打不过。 倒叫人好一番失望。 眼下他听了祁幼安的话,脸色一变,拔腿就跑,“小姐你坚持住,奴才这就去请示夫人。” “……蠢货,滚回来!” 祁幼安大力拍着门板,欲哭无泪,她就想趁她娘亲睡着了吓唬这群下人放了她,哪敢让她娘亲来? 就她娘那个火眼金睛她可不觉得自己骗的过,若被拆穿,再加上深夜打扰,肯定少不了挨打。 奈何二狗跑的快,拦都拦不住,一会儿就到了宁芳的院子里。 隔着一扇门,将祁幼安深夜腹痛难忍的事告诉了她。 房里一盏烛火微微摇曳忽明忽暗,无人在意。 将军妇妇二人还未入睡,浓烈如火芳香馥郁的红玫花香充斥房间里的角角落落,根本不用细细感知其中的热情甜腻,勾人的紧。 床榻之上,晕晕乎乎的宁芳好一会儿才明白二狗子在说什么,她有些慌神儿,酥软着双手费力推开身上人,“起开,祁朝燕,你没听见二狗子说什么吗?” “祁幼安好端端的怎么就腹痛了?该不会为了出来故意装病吧?” 祁朝燕不太相信,但被夫人呵斥了,纵使百般不愿也不得不披衣坐起来,她犹盯着宁芳纤细的脖颈,冷峻眉眼透着满满的不悦,“你不是同意了她娶那姑娘吗?还关着她作甚?” 今日平安院里那一通折腾,阖府上下无人不知,她回来就听说了。 成婚二十余载,宁芳对于妻主那如狼似虎的眼神早已习惯,扯过一旁散落的锦被盖在身上,说起正事,“是幼安看上那坤泽了,只是我今个儿听说那坤泽女子眼睛看不见,也不知道天生的还是怎么的,估计治不好。我怕委屈了幼安,也怕她将来后悔,到时候害了她自己也害了人家姑娘一辈子。” 宁芳又叹了口气,关心则乱,冷静下来不用多想,自家那小兔崽子必定在装病。 “算了,不管她了,鬼主意多的很,也不知道那姑娘有什么好的,把她迷得神魂颠倒,为了娶人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先关她几日,等我消了气就放她出来。” “嗯,关着吧,确实不能由着祁幼安娶一个瞎子,将军府的小姐怎能娶一个瞎子,传出去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听她这么说,祁朝燕也不准备过去了,随手将披在身上的外袍丢出帐外,打算继续方才的事儿。 但宁芳已经没了兴致,她刚俯身下来便伸手推她,“祁朝燕,老娘现在听见你说话就来气,你说的倒是轻巧,她若是执意要娶人家我能如何?还能关她一辈子?” 又想起今日受的委屈,宁芳更不高兴了,“今个儿我不过实话实说幼安的亲事暂时还没定下来,那几个长舌妇就笑话本夫人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毁了人家姑娘清誉又嫌弃人家是个瞎子悔婚了。” “还说京都那边的坤泽君们都把名节看得比性命严重,自觉蒙羞就不活了。” 可把她吓得不轻,若是那坤泽女子因为她女儿自寻短见,可就麻烦了。 “一派胡言!” 祁朝燕越听脸色越难堪,臭着脸不发一言,半晌才冷声道:“本将军都没同意这门亲事,哪里来的儿媳?” “是你女儿到处说的,”宁芳撇了撇嘴,又好气又好笑,“都怪你,幼安这小兔崽子跟你一样混账。” “怎么就怪我了?” 祁朝燕自觉无辜,冷笑道:“这难道不是你惯的?你看祁昊宇每日忙着操练士兵处理军务,早出晚归哪有时间做这种荒唐事?城里是没有健全的人了吗?非要娶个瞎子,亏她也做得出来。” 本是春宵苦短的良夜,这下算是彻底毁了。 宁芳见祁朝燕一本正经跟她吵架,当即也恼了,抬脚便将毫无防备的祁朝燕踹下了床。 “你滚,去找你的秦氏去,别在我面前恶心我,一个好儿子怕是不够,让他再多给你生几个好儿子出来。” “……” 祁朝燕还没从地上爬起来,一床被子又砸在了她身上,“祁朝燕你个薄情寡义的混蛋,就他祁昊宇是你的种,幼安就不是了?” “我没说……” “你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你不就是嫌弃幼安没分化吗?祁朝燕你别忘了幼安为什么没有分化…… 后面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宁芳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滚” 她是恨自己的妻主负心薄幸违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是有祁朝燕的。 “我知道,都怪我……” 祁朝燕低低一叹,她知道自己的夫人想说什么。 这牵扯到一桩陈年往事,当年宁芳怀着孩子已经快到临产期,却在无意间发现与自己恩爱有加的妻主豢养外室,两人之间还育有一子。 也就是实际年龄比祁幼安还要大上一些的祁昊宇。 而她的妻主不仅没有作出任何解释,还求她帮忙遮掩丑事将秦氏纳入府,这让火爆脾气的宁芳如何忍受得了? 天王老子来了都拦不住她痛打狗男女的决心,用软鞭把祁朝燕和秦氏抽得遍体鳞伤,她自己也动了胎气身下落红,艰难生下了祁幼安。 早产的婴儿身体异常孱弱,大夫都断言活不过十天。 能活下来都是奇迹了。 故而宁芳将祁幼安迟迟没有分化的事情怪在祁朝燕头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没得商量 春寒未退,白日里尚且暖和,入了夜依旧清寒。 凉飕飕的风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直往人领口里钻,无处可躲。 可怜的祁大将军上一刻还在暖帐中与夫人温存,这会儿就被赶了出来。 她衣衫凌乱,怀里仅抱着一个枕头,孤零零站在门口,沉默的像块石头。 衬得寂静的院子都冷清萧索起来。 二狗听着‘啪’的关门声,大气都不敢喘了。 倒是守夜的丫鬟已经习以为常,提着灯笼走到祁朝燕跟前,低声道:“将军,夫人没给您丢床被子吗?要不奴婢去嬷嬷那里给您抱一床过来?” 这不是祁朝燕第一次被赶出来,以往她都是在院子里等着宁芳消气了再开门放她进来。 长不过半个时辰。 而这次,看着屋内的烛火熄灭,她清楚知道没希望了。 祁朝燕面色冷凝,眼神复杂的令人琢磨不透,半晌才回道:“不必了。” 她将枕头递给守夜的丫鬟,“收好。” 说罢,又转头吩咐二狗:“本将军去看看你家小姐,拿坛好酒过来。” “……” 听到自家将军要去看望小姐,二狗整个人愣了有那么一瞬,这……小姐若是在装病,将军焉能饶她? 平日不苟言笑的将军都够可怕了,这会儿被打扰好事欲求不满的将军不把小姐扒层皮才怪。 二狗在心里默念了句但愿小姐是真的身体不适,拔腿就跑。 但还是晚了一步。 等他抱着酒坛气喘吁吁跨进平安院时,祁朝燕已经先他一步到了。 她双手负后站在门前,接过他手里的酒紧皱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几分,“都下去吧。” 她一开口,里面惨叫的人也瞬间没了音儿。 祁幼安暗道不妙,果然,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她都想好怎么应对她娘亲了,结果是她母亲来了…… 但今个儿祁朝燕没有收拾她的意思,坐在门口喝了好一会儿酒才开口叫她:“幼安,你为什么急着娶那盲女?” 她罕见地放缓了语气,听着像是要与祁幼安谈心。 这简直不像祁幼安记忆中严厉苛责的将军大人。 继上次亲眼目睹母亲妻管严的一面之后,祁幼安再次被惊讶倒了,斟酌着小心说道:“……母亲,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相貌好,温柔体贴品行端正,您和娘亲见了她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祁朝燕对女儿的回答并不满意,问责的话到了嘴边,突然想起自己此番坐在这儿喝闷酒的原因,又给硬生生咽下去了。 她目光幽静望着天边的弦月半晌,语气低沉:“莫要任性,本将军已经派了人手去京都打探那家人的家世情况,你娘亲不曾告诉你吗?” “……娘亲说了。” 祁幼安倒是对她宋姐姐的家里情况了如指掌,宋家祖祖辈辈世代行医,还得过御赐的牌匾誉满杏林,家世清白得不能再清白了。 但由她的口说出来,只有两种结果。 一,她母亲不信,认为她在说谎。 二,惹来她母亲的怀疑,重生的秘密极有可能瞒不住。 毕竟身为东启国五大名将之一的祁大将军,向来心思缜密,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祁幼安只能找个半真半假的借口,“她现在还没有答应嫁给我,从京都到这里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两个月,我担心夜长梦多,万一她被别人娶走……” 这个‘别人’ 只要一想到上辈子是祁昊宇娶了她的宋姐姐,祁幼安就淡定不了,心里的嫉妒似燎原烈火,烧得她快要发疯了。 发泄的欲望瞬间涌上心头,祁幼安抬手朝着眼前的门板便是重重一拳,蕴含内劲儿的拳头挥出去,祁朝燕后背倚靠着的木板随之猛然一震,刚入口的烈酒便‘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咳咳咳……” “……” 可祁幼安下一拳已经打出去了,又是一个重击,厚实的门板颤了颤,显现几道裂痕。 再来一拳,估摸着也就拦不住她了。 但祁幼安不太敢硬闯。 母亲的剧烈咳嗽,已经让她意识到自己又闯祸了。 她讪讪一笑,慌忙将手藏在身后,又觉掩耳盗铃不是她这个年纪该做的蠢事,把手又拿了出来。 “母亲,你还好吧?” “混账!” 祁朝燕觉得自己快被呛死了,骂出口的瞬间,却又愣住了。 她眼神诧异从地上站起来,目光细细打量着木板上已然松动的几颗铁钉,唇角微扬,很快又压了下去。 “不必心急,想要拿下坤泽君亦是讲究策略的,就如同带好兵打胜仗,不能一味死脑筋,要先摸清对方底细然后想办法攻其弱点,懂么?” “……懂” 祁幼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母亲这是不反对她娶宋姐姐了吗? “祁幼安,不想关着就自己想办法出来,你娘亲若怪你我担着。” 外面再次传来祁朝燕低沉的声音,还是那么冷淡。 但祁幼安总觉得有些不一样了,她忍不住勾起了唇角,“谢谢母亲。” “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嗯!” 祁幼安当即摆出架势扎稳脚步,直接使出一拳朝裂痕处劈了过去。 门板在瞬间四分五裂,木屑乱飞。 从里面走出来,祁幼安顿觉豁然开朗,放眼望去,月光皎洁繁星点缀,浓墨渲染的夜色美不胜收。 一瞬间拂面而来的凉风更是令祁幼安神清气爽,勾起的唇角洋溢着重获自由的喜悦,虽然她也才被关了几个时辰而已。 “母亲,我答应了你绝不反悔,你也不能反悔。” 黑暗中,祁朝燕点了点头,“偷偷习武了?” “对。” 宁芳不让祁幼安习武,三天两头跟祁朝燕闹,祁朝燕也不敢强行教她。 没有办法,祁幼安只能偷偷学习。 上一世她没少爬墙头偷看她母亲教祁昊宇练武。 还跟着镖局里的镖师练习拳脚功夫,可惜打几个混混还行,到了平西军中还是不够看的,第一次上战场就差点儿死了。 是先锋官魏如虎救了她,且赏识她冲锋勇猛不畏生死教她武功细心培养,后来魏如虎战死,便是她带领先锋部队对战西越,经常以少胜多从无败绩,军中都称她为常胜将军。 当初意气风发轻狂自傲,如今回想起来,祁幼安忍不住苦笑,哪有什么常胜将军,要是有,她就不会死了。 天色渐渐放亮,祁朝燕站起来身,“军中的演武场更为宽敞,咱祁家枪法在那儿才能施展开来,若想学,母亲传你便是。” “母亲,我想去入平西军……” 祁幼安话还没说完,祁朝燕便猛然抬眼望向她,眼底的惊诧与慌乱一闪而逝归于不近人情的冷漠,“你入平西军作何?是你母亲这里容不下你了?” “……不是,”祁幼安不可能说去报仇雪耻,便道:“祁昊宇已经在军中了,我不想输给他,听说在那边更容易积攒军功,我要靠自己努力当上大将军。” 佑宁城里百姓叫祁幼安小将军,但祁昊宇才是军中人人信服的小将军。 祁朝燕不会不知道,因此,祁幼安相信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曾想,祁朝燕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傻眼了。 “他前两天也说要去平西军历练,本将军已经准了,你便留下来日后接管祁家军吧。” “……” 若非亲眼所见,她打死也不相信祁朝燕会说谎,还板着脸一本正经装的有模有样。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上一世祁昊宇那厮根本就没挪窝,一直待在佑宁城。 若是那厮主动去了西境,相隔十万八千里,怎么可能会娶了她的宋姐姐? 这一世她便也不用千方百计想先下手为强把宋泽姐姐娶到手了。 祁朝燕被她直愣愣看着,还以为她不同意,当即又沉了脸,“此事没得商量,你若入伍平西军,传出去本将军颜面何在?堂堂大将军连自己的女儿都容不下吗?” “……“ 祁幼安一直以为她看重祁昊宇,却没想到她为了留住自己做到这种地步,若说心里没有触动,那肯定是假的。 “就这样决定了,过两日祁昊宇走了,我教你祁家枪法。” 丢下话,祁朝燕头也不回的走了。 门外,却站着一个披散长发的白衣女人。 看见她的一瞬,祁朝燕心跳都停了,小声唤道:“夫人……” 宁芳眼眶通红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祁朝燕在原地缓了片刻,连忙脱掉外衫追上去,不顾宁芳挣扎,把外衫披在了她身上。 “祁朝燕,你心真狠,非得幼安死在战场上你才甘心吗?” 宁芳也不知道自己是气得,还是因为匆忙间只着一身单薄中衣站久了冻得,身体控制不住发抖,声音也颤悠悠的传达不出她往日收拾祁朝燕的气势。 就好像在示弱似的。 一时形容不出心里头啥滋味,有点儿憋屈,又有点儿委屈。 手一抬,将祁朝燕的衣服拽扔到了地上,“装什么好人?假惺惺的令人恶心。” 祁朝燕脸色瞬间难堪起来,看着她神色嫌恶,心中气血翻涌,然而狠话到了嘴边却还是没舍得说出口。 她弯腰捡起衣服,再次强硬披在宁芳身上,宁芳还要扔,被她一把抱入怀里,“今夜我过来找她便是想问问她愿不愿意,她若不愿意,以后我绝不再提此事。可她愿意……” 祁朝燕顿了顿,“我很高兴,幼安她不愧是我的女儿,有我祁家的将门之风……” “她才不是你的女儿,”宁芳狠狠咬在她肩头,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幼安若有事,我便也一根绳子吊死,我们娘俩都不再碍你的眼了。” “夫人,相信我,那不过是一场梦。” 疼归疼,祁朝燕是高兴的,僵持了这么多年,似乎等到夫人松口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雪生 宁芳刚生下孩子的时候,一天晚上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身处凄凉的战场上,眼睁睁看着一个给她感觉很是亲切的白袍小将军遭重兵围困,万箭穿心战死沙场,连尸体都被秃鹫分食了。 凛冽寒风宛如刀子般割得脸颊生疼,滚烫的热泪却止不住滚落,悲从中来,她嚎啕大哭,直把自己从梦里哭醒了。 大抵是母女连心,她有种很强烈的感觉,梦里那白袍小将,就是自己的女儿。 于是她给女儿起名幼安,寄托着自己希望女儿一辈子平平安安的愿望。 随着女儿长大,眉眼越来越接近梦里那白袍小将,自己的妻主也一再提及让女儿习武为将来上战场做准备。 她止不住担忧,无论如何都不想女儿上战场,便将梦里的事告诉了祁朝燕。 从宁芳的描述中,祁朝燕猜测白袍小将衣着装扮应是常年与西越交战的平西军。 但她并不认同宁芳的想法,她祁家儿女,注定是要戎马一生守卫边疆。 不应该因此忧心忡忡,反倒该引以为戒,好好习武,练就一身过硬的本领。 …… 祁朝燕走后,下人们也陆陆续续起床洒扫院子。 祁幼安见自己没时间习武了,便提着自己的红缨枪骑马去了城南的一片竹林里。 竹林外面有凉亭,平时吸引不少人去那里乘凉玩乐,但鲜少有人涉足深处。 她恰好知道一条通往深处的小径,到了那里便将马儿绑在树上,只提着红缨枪进去了。 重生归来的她已经不需要师傅在一旁指点,所有招式她谨记于心,勤加练习不过是因为目前的身体缺乏锻炼,不足以发挥她的能力。 一招一式皆是一击致命的杀招,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多余动作。防中带攻,攻中设防,两者融为一体,可压制的敌人毫无反手之力。 若是祁朝燕在场,也要夸赞好枪法了。 正酣畅淋漓之际,耳边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隐约夹杂着咒骂声。 祁幼安着实没想到自己躲到这种地方还会有人打扰,好在今日的训练已经差不多了。 她又赶着去找宋泽兰,便收起枪,扫了眼满地狼藉就准备离开了。 却不想还没走出去,就被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从身后跌跌撞撞追了上来,“救我,女侠救救我……” 祁幼安握着红缨枪的手蓦地一僵,觉得有些烫手。 下一瞬又想到母亲已经知道自己会武了,随即又放松了。 她回身,长枪横扫身前,却在看到那女子面孔时骤然怔住了,“雪生?” 这不是她一同出生入死的好战友李雪生吗?怎会出现在这里? 还这般落魄与乞丐无二…… 祁幼安忍不住打量她的衣着,明明记得雪生说她跟自己母亲同是青城人,她还是青城首富李员外的孙女。 那女子听到祁幼安叫出她的名字,也是猛然怔住,“小将军?” “您认得我?” 却是话音未落,她又慌忙捂住自己的脸,“小将军认错人了,我不叫李雪生。” 正说着话,四五个同样衣衫褴褛脏乱不堪的人从竹林里追了过来,她身形一颤,咬着牙头也不回的继续奔逃。 但祁幼安笃定是她,焉能坐视不管? “雪生,前面有个凉亭,去那里等我。” 丢下话,祁幼安挺身而出拦住那几人,离近些,才发现他们皆是城外破庙里的乞丐。 有个看起来面熟的还是佑宁城出了名的懒汉,好吃懒做还嗜赌。 听说他父母一死,就没人管得住他,输了田地房屋和媳妇,又嫌干活太累,便满大街讨饭为生,也会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总之,不是什么好人。 祁幼安认定是他们欺负李雪生,冷冷斥道:“赶快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们欺负人……” 她年少时贪玩,府里关不住她,佑宁城里到处跑,以至于十个人就有九个半认识她,这些乞丐流民显然也认出了她的身份,不等她把狠话撂完,就调头往回跑了。 跑的很快,眨眼间身影就消失在了竹林深处。 “……” 祁幼安回到凉亭,只有自己的马儿高高扬着头颅吃着树叶,低一些的树枝都快被啃秃了。 环顾四周,并没有李雪生的身影。 她有些失望,不过倒也在意料之中,她们现在还不是过命之交,充其量不过是陌生人而已,雪生自然不会信任自己。 况且,这厮的防备心今日她也算是见识到了,若能乖乖等着自己,那太阳绝对是要打西边出来了。 毕竟上一世自己救了她那么多次,她还能对自己说谎……青城人可不认得佑宁城的小将军,首富的孙女也不可能混成这样…… 不过既然在同一座城里,祁幼安相信还能再见到她,便决定暂时先不管她了。 解开缰绳,祁幼安拍拍吃得正欢的马儿脑袋,翻身上马朝着锦绣街方向奔去。 一路疾驰到了医馆。 重生归来,祁幼安的马术已有所精进,这次当街纵马倒是没再掀了别人的摊子。 她今日来得晚些,已临近中午,宋泽兰饮下汤药不久,刚端起漱口水就听她娘笑着说道小将军来了。 宋泽兰倒是听见了外面的马蹄声,只是没想到是她,也以为她今日不来了。 忽然涌上心头的喜悦来不及细细琢磨缘由,柔若无骨的素白玉指已放下茶盏,摸索着拿起叠放整齐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浅浅笑意初绽唇边,宛如微风拂过六月的青青池莲,宁静温婉淡雅出尘。 祁幼安再次看痴了,等她回过神发现带她进来的宋伯母已经不声不响出去了。 想着兴许是留自己与宋姐姐独处,她喜不自禁,竟笑出了声。 去捂嘴巴却已经迟了。 听着笑声,宋泽兰下意识捏紧了手帕,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轻柔和缓,“可是我哪里不妥?” “没有没有,是我见到宋姐姐太开心了。” 祁幼安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纵使看不见,宋泽兰也感受到了。 她缓缓坐下来,微微低头寻觅着唇齿之间残留的苦涩,才将心头那些许欢喜甜意压下去,“小将军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没事,只是想见你了。” 祁幼安不喜欢她这般客气疏离,脸上笑容不自觉淡了下去,“宋姐姐,可不可以别叫我小将军?太生疏了。” “算来你我不过相识三日……”婉拒的话说了一半,宋泽兰却有些说不下去了,昨日这人死活不肯收下替付的工钱,又让人送了干柴过来,哪个陌生人会做到如此地步? 她微抿唇角,半晌轻声唤了句,“幼安。” 祁幼安看她有些为难,得偿所愿却也高兴不起来,“宋姐姐就这般讨厌我吗?” 怀抱红缨枪的少女垂头丧气倚在墙角,再不见方才纵马狂奔的潇洒轻狂了。 她是真的有些委屈,上一世对人家百依百顺成习惯了,可倒好,几次放言强娶也没舍得实际行动,现在又被讨厌了,已经能够预料到再如此下去很快就要步上一世的后尘了。 这绝对不是她想要的。 万箭穿心的痛也没让祁幼安落泪,这会儿眼泪倒是控制不住在眼眶里打转,“随你,讨厌也得嫁,反正我只要你成为我的人,不要你的心,对我爱也好恨也罢,我才不在乎。” 骄傲如祁幼安,脸皮薄得很,连正门也不走了,丢下话直接跳墙逃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她不喜欢 任宋泽兰如何也没料到,小将军她竟然是个哭包…… ‘不讨厌’三个字犹豫着说出口,才发现院子里就只剩下自己了。 好笑多过无奈,也蓦然松了口气。 她信小将军不是坏人,但她生性慢热,小将军这般直白行径,一时半会儿她根本招架不住。 人走了也好…… …… 祁幼安没能将眼泪憋回去,也不想被人看见,便挑了个僻静的巷子等心情平复下来。 她抹着眼泪,饿了两顿的肚子咕咕叫着,更为窘迫的是突然想起自己的马儿还在医馆门外的柳树上拴着。 本想着有骨气些,最起码三两日不去那个伤心地,结果不到一个时辰,就又去了。 赵小乌上次没见到自家大嫂长啥样,今日碰巧看见大哥的马栓在门外,便想着顺道进去打个招呼。 结果敲门之前她也不知道咋想的,兴许是偷偷摸摸习惯了,贱兮兮扒门缝里望了眼,这一眼不要紧,差点儿命没了。 一杆红缨枪贴着她耳边呼啸而过,直直钉进了门板里。 祁幼安眼眶泛红,但脸色冷的吓人,“赵小乌,你在干什么?” 赵小乌吓得半死,她差一点点就没命了。 哆嗦着回头,看见祁幼安一副要吃人的狠劲儿瞪着她,说话都结巴了,“我……老大,我……我来看看大嫂。” “我不是警告过你吗?那是我媳妇儿,你少给我动歪心思。” “冤枉啊老大,我勾搭谁也不会勾搭大嫂,这点儿你得信我。” 祁幼安才不信她,作为一个刚满十五岁就敢偷偷摸摸去青楼的好色之徒,哪有脸说这种话? 怕耽搁久了惊扰里面人,祁幼安没心思跟她理论,上前拔出自己的红缨枪,另一只手拽住她把她丢在自己的马背上,“闭嘴,先去我家。” 她现在这副恶狠狠的模样把赵小乌吓得可不轻,被她粗鲁对待也压根不敢挣扎,更不敢说半个‘不’字,生怕惹恼了这疯子…… 马背上颠簸了一路,到了将军府,赵小乌下马第一件事便是扶着树干呕吐,眼泪哗啦的。 看着她惨兮兮的,祁幼安心里才舒坦些,将马交给门房牵下去,便在一旁等她。 “老大,你再也不是我老大了,”赵小乌一脸伤痛,翻江倒海的胃里稍稍平复下来,边擦嘴边冲祁幼安喊道:“我要跟你绝交,也让我娘跟你娘绝交,不跟你娘打马吊了,让她天天三缺一。” “朋友妻不可欺,你以为我不想跟你绝交吗?” 比起赵小乌的有气无力,一脸冷漠的祁幼安说的话显然更具有信服力。 赵小乌就被她噎了下,“我承认我看起来是有点儿鬼鬼祟祟,但老大你真的误会我了,姐妹我为人处事向来仗义……” 她话没说完,忽然似想到了什么,贼兮兮朝祁幼安走过来,“老大,是不是嫂子惹你不高兴了?” 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直勾勾盯着祁幼安泛红的眼角,脸上渐渐浮出坏笑。 祁幼安也不掩饰了,面无表情道:“她讨厌我。” 讨厌到连名字都不愿叫,只会客客气气唤她一声小将军。 “所以你就气哭了?”赵小乌颇为吃惊,继而笑的更欠打了,“老大,我还一直以为你没心没肺不会开窍呢,没想到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哈哈哈……” “让你过来是给我出主意的,不是来笑话我的。” 祁幼安脸更黑了,转身就走,但倒霉的事是一件接一件,她刚跨进府门,就看见了最不想见的人。 不远处,祁昊宇一身白衣手持折扇,正不紧不慢走过来。 “啧,”赵小乌从身后赶上来,也看见了祁昊宇,她勾着祁幼安脖子在她耳边嘿嘿笑道:“这位现在看起来倒是人模狗样的,老大你是不知道啊,前天晚上我还在红玉馆看见他了,喝的跟个二货似的,还一直色眯眯盯着人家织玉姑娘,忒不要脸了,我都没好意思一直看。” 能让赵小乌不好意思一直盯着看的自然不是织玉姑娘的脸,更不可能是歌舞了。 都是色胚,有啥好比的? 话到嘴边,祁幼安看着祁昊宇那张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脸越来越近,又改了口,“是,你比他强点儿。” 赵小乌大抵是没听出她话里有话,还很骄傲,“那是,你可得提防着他,他可比我好色多了,说不定已经见过嫂子了。” “呵呵。” 见过又怎样?这一世她必定要娶宋泽兰! 祁幼安眼中不加掩饰的冷意,沉着脸,与素来冷漠无情不苟言笑的祁朝燕颇为神似,乍然一看,还是挺吓人的。 祁昊宇眉心跳了跳,不过转念一想,一个只会闹着娶瞎子的废物又何必放在心上? 他温润一笑,近前打招呼道:“阿姐安好,赵姑娘安好。” “安好安好,祁公子这是去做什么?” 赵小乌呵呵直笑,眼神直勾勾落在祁昊宇脸上,看得祁昊宇莫名其妙,眉头皱了皱,没有理会。 反倒问起视他如无物的祁幼安,“阿姐,我听下人说你为了一个瞎子惹夫人生气……” 祁幼安已经跟他擦肩而过了,闻言回头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来,“再说一句瞎子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 听着熟悉的语气,祁昊宇心中那点儿异样感觉顿时散了个干净,他眸色隐有鄙夷,言语却是万分恳切:“阿姐,你不要再胡闹了,母亲她对你已经很失望了,难道你非要气死母亲才甘心吗?” 母亲对自己失望么? 若是上一世,祁幼安兴许会信了他的鬼话,可经过昨晚一事,她倒不觉如此了。 只是她懒得跟祁昊宇多费口舌,轻挑眉峰送了他一个字:“滚。” 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小乌跟在后面,路过祁昊宇身边时一脸贱笑:“祁公子,你这小嘴是抹了砒/霜吗?挺毒的,祁家大小姐喜欢谁能轮得着你一个庶子多嘴多舌吗?挨骂了吧,活该。” 说罢,她也不看祁昊宇何反应,笑眯眯追上了祁幼安。 “你看看这厮,绝对不是个好东西,这不是挑拨你们母女关系吗?不过他说的也对,祁将军肯定不希望你娶一个瞎……盲人,你可是将军府的大小姐,怎么着也得挑个品行相貌身份说得过去的夫人。” 多亏她补救及时,不然祁幼安铁定饶不了她。 不过即便如此,祁幼安还是嗤之以鼻,“你才是个瞎子,有眼无珠,等我们成亲了过来喝喜酒,我让你见见她有多好,佑宁城里可没人比得上她,她人美心善温柔体贴,医术也好……” 情人眼里出西施,宋泽兰在祁幼安心里那叫一个好,哪哪儿都好,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到了平安院,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赵小乌看着她眉飞色舞喋喋不休的兴奋模样,再一次深刻感受到自家老大有多么喜欢人家了。 果然,前几天说的‘非娶不可’绝非戏言。 她轻叹了口气,有些惆怅,“知道了知道了,嫂子天下第一好,无人能比。想娶就娶吧,反正你娘宠你,到时候让你娘在祁将军面前吹吹枕边风,相必她也是会同意的。” 因着那句天下第一好,祁幼安被打断了话也不恼,反倒十分赞同的点点头,“她俩应当不会反对,问题在你嫂子身上,她还没答应嫁给我,张口闭口小将军,唤我名字都不情愿。” 祁幼安的脸犹如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方才还带笑的眉眼顷刻间被浓浓的失望占据,“小乌,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赵小乌摩挲着光洁的下巴,思索了半晌,“……有,有一个绝对能让她嫁给你的法子,但是你不能用,我倒是可以。” “什么?” 祁幼安好奇了,赵小乌能用凭什么她不能用? “嘿嘿,”赵小乌脸上又露出贱兮兮的坏笑,“强行结契,可惜老大你不行啊。” “强行结契?”祁幼安反应过来,抬脚就去踹她,“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不顾坤泽君意愿强行结契,是死罪你知不知道?” 赵小乌猝不及防挨了一下,不重,但她还是嗷的叫出了声,“老大,别打别打……” 她连忙起身举起凳子护在身前,边躲边又继续道:“我错了,我就是开个玩笑。再说了,你那庶弟两年前纳的小妾周红杏不也是强行结契才得逞的吗?他一句喝醉了头脑不清哪个敢深究?” “你听谁说的?” 祁幼安心蓦地一沉,“我母亲曾招那猎户一家前来问话,他们皆说是自愿的,并无强迫之说。” 像祁朝燕那样刚正不阿的人,若当真是祁昊宇强迫那女子,她绝不会放任不管,亦或者助纣为虐…… 见祁幼安神色凝重,赵小乌一时竟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弱弱道:“老大,我绝不是在污蔑将军,将军也不清楚内情,知道这事的不超过五个人,我就是其中之一。” 她说的神秘,示意祁幼安把门关上后,才继续道:“当年周红杏被强行结契后你那庶弟反咬人家一口,说她是趁他醉酒主动勾引并不打算负责,周红杏一个未出阁的坤泽君被他羞辱的抬不起头,又畏惧将军府权势不敢告官,一气之下选择了跳河轻生,刚好被我撞见救了她。” 祁幼安知道祁昊宇是个表里不一的小人,却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想到上一世毫无征兆嫁给他的宋泽兰,心登时沉到了谷底。 若宋泽兰是被迫嫁他…… 祁幼安不敢再想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了祁昊宇。 也怕此后愧疚终生,无颜面对宋泽兰…… “可惜她爹娘见钱眼开,根本没听我的话,不仅没有去拦下将军告状,反倒去找了你那庶弟,收下他一笔钱将女儿给卖了。” 赵小乌说完这些话,抬头瞥见祁幼安脸色差劲儿的很,唯恐是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又道:“算了算了,老大你就当我啥也没说,反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周红杏现在貌似也接受你那庶弟了。前段时间碰见她从王家药铺里出来,看起来挺高兴的,说拿些药调理身子。” “我问了问才知道,你那庶弟许诺她只要生个一儿半女,就扶她为正室。” “结契……能让一个人喜欢上一个原本不喜欢的人吗?” 问出这话的时候,祁幼安的声音都在发颤,垂放在腿上的双手也控制不住颤抖,无人知道她平静的面容之下是翻江倒海随时欲来的狂风骤雨。 “应该不能吧?” 赵小乌迟疑着说道,目光小心窥探着祁幼安的脸,“老大,你不至于气成这个样子吧?脸都白了。” “……不能吗?那是说两人本就互相有意……” 祁幼安喃喃自语也被赵小乌听了去,她蹑手蹑脚凑过来,“也不能吧?但据我所知,抹除契记太痛苦了,若是遇上庸医,还极易在剖剜契口时血流不止丧命,除非性情极其刚烈,一般人哪怕不喜欢也凑合过了。” “就比如周红杏,就没有在嫁给你庶弟和抹除契记之间选择抹除契记,当然,也有可能是受不得她爹娘苦苦哀求就嫁了。” 祁幼安脑子里全是上一世新婚次日祁昊宇携宋泽兰而来给她娘亲敬茶,往日对她温柔浅笑的女子笑盈盈唤她阿姐,眉目温恭谦顺,却也客气疏离。 陌生的……都不像是她的宋姐姐了。 心越痛,越清醒,祁幼安骗不了自己,她曾见过周红杏神色冷淡跟在祁昊宇身后,当时只以为她是性子冷淡不爱笑。 现在看来,分明是不喜欢,哪怕被强行结契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而上一世笑盈盈挽着祁昊宇手臂的人儿又怎会是被迫嫁他? 她原本叫赵小乌过来是想学学怎么哄宋泽兰欢心,但此刻已经没了心思,“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会找机会见见周红杏,若你说的情况属实,我会禀明母亲为她讨回公道。” “哎,也不用讨回公道……”话刚脱口,赵小乌又觉自己说这话不大对劲儿,她拍着后脑勺神色颇为苦恼,“老大啊,这都过去多久了啊,还是算了吧。我感觉她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你看祁公子现在也没娶妻,到时候她母凭子贵还是很有可能成为正室的。就算成不了正室,膝下有个一儿半女,也可安享晚年。” “我明白你担心什么,”祁幼安强压下乱糟糟的心绪,开口道:“我知道这样的结果倒也差强人意,但我会让母亲尽可能再给她些补偿。”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祁家世世代代忠臣良将,对于这种欺压百姓的事情绝不姑息,我既然知道了,绝不能当作没有发生。” “对啊,当初我怎么没想到把这事告诉你呢?”赵小乌眼神瞬间就亮了,她兴冲冲道:“老大,你能跟将军说说让周红杏做正室吗?” “她若是愿意,可以自己提出来,我相信母亲一定会给她一个满意的交代。” 祁幼安话音刚落,赵小乌的巴掌便重重拍在了她肩头,“好姐妹,等我见着她了一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周红杏是祁昊宇的妾,住在别的院子里,平时鲜少出来,祁幼安也不太方便去找她,便点头道:“你见着她了也顺便告诉我一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去提亲 赵小乌走后,祁幼安一个人静了许久,连午饭也没心思用。 太过反常,令二狗都察觉出不对劲儿了。 他千方百计询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便怀疑自家小姐是在宋大夫那儿受挫了,遂将此事告诉了当家主母。 到了晚上,宁芳便怒气冲冲来了。 对着祁幼安第一句话便是怒骂:“小兔崽子,你迟早要把老娘气死!” 她倒也来的巧,祁幼安沉寂了一下午,刚拿出兵书打算读会儿就被她看见了。 自是不由分说夺过来,卷成筒状朝着祁幼安的脑袋啪啪来了几下,而后丢给了身后的赵嬷嬷。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祁幼安讪讪笑了下,不敢吭声。 她还不知道她娘昨个儿后半夜就在门外站着,什么都听到了。 宁芳看着她心虚模样就恼火,“祁幼安,干脆你嫁出去吧,一天天的,老娘看着你就生气,眼不见心不烦,明日天一亮,老娘就喊上李媒婆给你说亲去!” “啊?” 祁幼安懵了,娘亲她刚才说什么?要把自己嫁出去……这当真不是幻听吗? 当然,若是嫁给宋姐姐,自然也是乐意的。 “啊什么啊,”宁芳没好气戳了戳她的脑门,“听不懂吗?你娘要把你嫁出去。” 还没等祁幼安说上话,赵嬷嬷就忍不住乐了,“这可不成,咱将军府可就这么一个大小姐,嫁出去将军岂能答应?” “我管她答不答应,就这么说定了。” 宁芳觉得这突如其来的想法甚好,当即一拍手高兴道:“赵嬷嬷,你明日务必早些唤本夫人起床,本夫人必须得把这不孝女嫁出去!” 赵嬷嬷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笑的一脸慈祥看向祁幼安,“小姐您快说些好话,向夫人服个软,以后莫再惹夫人生气了。” “娘亲……” 祁幼安点点头,正欲说两句好听话哄哄她娘,却是刚开口,就被捂住了嘴巴。 宁芳手死死按着她的后脑勺不让她挣扎,脸上硬挤出的笑容倒是愈加和蔼可亲,“乖幼安,听娘的话,赶快嫁了。嫁出去之后可不能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了,也莫再耍你那三脚猫功夫了,派不上用场不说,还平白无故惹人笑话。你要学着端庄贤淑,恪守为妻之道,全心全意侍奉妻主,平日里给妻主洗洗衣服做做饭,绣个花纳鞋底什么的也行。还要想办法养家糊口,娘亲是不会给你一分聘礼的。” 一时,随行的丫鬟嬷嬷纷纷望向祁幼安,同情者居多,但也有噗嗤笑出了声的。 祁幼安已经生无可恋了,一脸麻木,但仍不被她娘亲放过,宁芳又按着她的头点了几下,笑眯眯对着众人道:“你们都看见了吧,小姐已经答应嫁了。” “……” 祁幼安还有话要说,把自己的手举得高高的。 宁芳扒拉几次也没能将她手按下去,笑骂着松开了她的嘴,“小兔崽子还想说什么?嫁给你宋姐姐你不乐意啊?” 这也正是祁幼安想说的,她一扫方才的生无可恋,瞬间就来了精神,好看的眉眼熠熠生辉,唇角压制不住的扬起,任谁都能看出她的喜悦兴奋,宁芳自也看得清清楚楚,轻嗔道:“瞧瞧你那点儿出息,为了一个坤泽君要死要活茶饭不思,丢不丢人啊?长的也不差,家世也不差,怎就被人家拿捏的死死的?” 说着说着来了气,便又是一指戳在祁幼安脑门上,“小兔崽子,榆木脑袋,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玩意儿?” 祁幼安嘿嘿笑着,并不反驳也不躲,看起来乖顺的不能再乖顺了。 宁芳又絮叨了一会儿,消了气便让人把食盒拿出来,盯着她吃完才回去歇息。 回去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宁芳只觉自己刚躺下,就又要起来了。 坐在梳妆镜前哈欠连连,眼皮沉甸甸的,怎么也睁不开。 耳边祁幼安催促不停,着实聒噪,她倒是想给兔崽子劈头盖脸一顿骂,但实在困倦,皱了皱眉却也懒得开口。 祁幼安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犹自兴奋不已,吩咐二狗子去找李媒婆后,便赖在她娘屋里等着。 赵嬷嬷伺候着宁芳洗漱更衣,王嬷嬷也没闲着,带着人去采买礼品,忙得脚不沾地。 等一切准备妥当,已经快到巳时了。 宁芳上了马车,把祁幼安也一并拽了上去,不由分说拿出鞭子绑了她一双手。 火红如血的软鞭怎么看怎么熟悉,祁幼安十分诧异,“娘亲?” 她想不通她娘亲是什么时候把它带上马车的,也想不通她娘亲好端端绑她作甚? “幼宋,还想不想娶你那宋姐姐了?想的话就乖乖听娘亲的话不准挣扎。” 宁芳笑眯眯说道,一句话让祁幼安任她摆弄。 只是她系的松松垮垮,怕是绑一天也不会勒出痕迹。 祁幼安低头默默瞅了会儿,还是觉得太假了。 虽说宋姐姐看不见,但宋伯母看得见啊,万一弄巧成拙了怎么办? “娘亲,要不你还是抽我一顿吧?这样绑着怕是不奏效。” “皮痒了?你没犯错抽你做什么?” “……” 这不是苦肉计吗? 祁幼安一脸疑惑。 宁芳白了她一眼,没理她,自顾自闭眸养神。 不过手上倒是牢牢抓着鞭子另一头。 马车走的不紧不慢,还需一会儿功夫才能到。 祁幼安知道她娘亲没睡,乐呵呵偎到她身边,“娘亲,谢谢你。” “……你把嘴闭上,娘谢谢你。”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安安啊 昨夜祁幼安按捺不住喜悦,一夜没睡,眼下离医馆越近,她越坐不住,隔一会儿便要掀开车帘往外看看,无聊的紧。 瞒着妻主将女儿嫁出去,到时候事情败露免不了吵吵闹闹,宁芳纵使闭着眼心里也不静,听着耳边小动静,忍了又忍睁开眼正要呵责,外面忽然传来了六子的声音。 “夫人,大小姐,医馆门前好像停了辆马车。” 他话音一落,祁幼安连忙向外看,宁芳也拉开车窗帘向外看去,“幼安莫着急,待会儿娘亲问问李金花。” 说话间,那马车却是已经缓慢驶离,而六子也赶着马车到了医馆门前。 李媒婆今日一大早就被将军府的人请来做媒,这会儿见着将军夫人从马车上下来,连忙迎了过来,“将军夫人安好,小将军安好,多日不见夫人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 宁芳没空听她恭维,急急摆手道:“李金花,方才那辆驶离的马车是个什么情况?该不会是过来跟幼安抢人的吧?你这老太婆既然收了本夫人的银子,若再敢给别人牵线搭桥,可别怪本夫人不轻饶你!.” 闻言,李金花脸上笑容一滞,“唉,这哪儿能啊,夫人您可冤枉死我了,那户人家是自个儿千里迢迢从京都过来找宋大夫看病的,跟俺可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话说回来,咱小将军真有眼光……” 她笑呵呵看了眼祁幼安,又说道:“夫人,您想想看,京都那种地方能没有好大夫么,可人家偏偏就要跑这么远来找宋大夫看病,这说明了什么?这不就是说明宋大夫医术高明么。日后宋大夫嫁进来,这将军,还有您和小将军要是有个头疼发热,也不用出去找大夫,您儿媳三两副汤药下去药到病除,就都好好的了。” 宁芳笑的合不拢嘴,频频点头的同时也不忘纠正她,“是嫁不是娶,李金花,进去之后你可不能再搞错了。” 李金花显然不信,嘴巴张得老大,“当真?不是在开玩笑?” 这……将军能答应? “当真。” 宁芳信誓旦旦,说罢牵着祁幼安往里走。 医馆的门大开着,倒是方便了许多。 赵嬷嬷也指挥着二狗和六子把礼品从马车上抱下来,李金花这会儿才注意到被绑着双手的祁幼安,心里好奇,但又不敢明目张胆问宁芳,落后两步压低声音问她道:“老姐姐,你知道夫人这是唱的哪一出吗?怎么还给小将军绑上了?” “夫人自有用意。” 二狗他们做事毛手毛脚,赵嬷嬷不放心,随口回了句,便又盯着他们做事了。 “……” 李金花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又笑呵呵赶上去,还没踏进门呢声音便先传了出去,“老姐姐何在?你家来贵客了,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里面人没出来,宁芳便在门口站定,理了理自己的衣摆,又去捋顺祁幼安的领口,“待会儿不用你说什么,娘让你做什么你照做就行。” “嗯嗯,娘亲你能给我解开吗?” 祁幼安总觉得这样绑着很怪,很不习惯,像阶下囚。 不过看着她娘亲那笑吟吟的脸,她又觉得自己像被牵着的小狗,怪丢人的。 “幼安,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终身大事,你先忍忍吧。” 宁芳话音刚落下,余光便瞥见大堂内安置的山水屏风后走出一年轻女子。 一袭白裙,脚步缓缓,周身透着说不出的娴静淡然。 乍一看,还真看不出来是个眼盲之人。 她下意识扯了扯手里的鞭子,没有回头,“幼安,她是?” 祁幼安有些羞赧,嗯了声,“就是她。” 宁芳满意的点了点头,笑意浮现眼底,“兔崽子,眼光还算不赖……” 一听是正主,李金花立马热络起来,比见着亲闺女还亲,三两步小跑上前挽住了宋泽兰的胳膊,“原来宋大夫也在啊,这可真是太巧了,我们这一趟可是特地过来找你的……” 宋泽兰的心思却落在了门口,她看不见,但方才听到了祁幼安的声音,也听到了交谈声……故而,来人身份,所为何事,她大抵已经知晓的八九不离十了。 她在屏风后已经饮了一盏茶,喉咙间却仍有些干涩,酝酿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也不知即将面对的事该如何抉择…… 却已习惯任何情况下在人前不失礼,她一如既往的浅绽笑容,柳眉轻弯,朱唇皓齿徐徐道:“抱歉,我眼睛看不见,不知是哪位贵客光临?快请进吧。” 宋泽兰也不大习惯被李金花搀扶,稍稍挣脱她,“多谢夫人,我自己可以的。” “哎呦,跟婶子还客气啥。” 李媒婆跟人拉拉扯扯惯了,被挣脱后下意识还想抓宋泽兰的手,倒教宁芳不满了,眼眸微眯,手肘捅了下祁幼安,“祁幼安,你的脚是栽土里不能动了吗?不知道去扶一下兰儿?” 恶声恶气训完祁幼安,她立马又换了笑脸,欢欢喜喜拽着祁幼安迎上去,“兰儿莫见外,哪有什么贵客,我是幼安她娘,这不听说昨日幼安惹你生气了,今日我便绑着她过来给你赔礼道歉,你看看是想打还是想骂,都依你。” “……” 宁芳手下没个轻重,差点儿就把女儿推进了人家怀里,好在祁幼安下盘够稳,险险止住了脚步。 近在咫尺的容颜,恍若没有任何瑕疵的稀世美玉,而略带苦涩的草药气息里隐隐散落着淡雅的女儿香。 众目睽睽之下,祁幼安不由红了脸,讷讷着扭头看向宁芳,“娘亲,还绑着呢。” 她扶不了。 宁芳心虚不过一瞬,余光瞧见那坤泽女子神色似有愧疚,连忙将鞭子塞到人家手里,“兰儿,你听到了吧?幼安还被我绑着呢,跑不了,你就狠狠打,我在一旁看着呢,她敢还手我揍她!” 手里突然多出一个冷硬的物件,饶是宋泽兰心性沉稳,也语塞了片刻才回过神。 她耳尖不自觉泛红,对着张口闭口唤她兰儿的将军夫人欠身拜了拜,“夫人安好,您误会了,是我的错,不关安安的事,安安没有惹我生气,我也不曾生气,还是快些给安安松绑吧。” 宁芳一听,再次肯定昨日自己那小兔崽子又在人家这儿碰壁了,好笑又无奈,不过,眼前这个温婉秀丽的坤泽君似乎不讨厌她家兔崽子啊。 这‘安安’叫得比她这个当娘的都叫得亲切,还有这口口声声的袒护与担忧,怎么也不像无情的样子啊。 “当真?”宁芳故作不信,“这可是她亲口承认的。” “昨日这小兔崽子把自己关房里一整天都没出来,饭也不吃。我一问,她说是把你惹生气了,心里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气死我了,若不是太晚,昨夜我就该带她过来给你赔礼道歉了。” “安安真的没有惹我生气……” 身为当事人,祁幼安却像极了局外人,自顾自傻乐着。 她的宋姐姐终于不再客气疏离唤她小将军了。 扬起的唇角压了又压,还是高高翘起,任谁都能看出她的高兴…… 宋母从后院出来,就看到用来接诊病患的大堂里多了几个人,小将军也在。 而她的女儿低着头,正手忙脚乱给小将军不知是松绑还是捆绑,面色顿时就惊讶起来,“兰儿,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姐姐,大喜事啊。” 不等宋泽兰开口解释,李金花就笑呵呵迎上去,仍是熟练挽住宋母胳膊,亲亲热热道:“你可算是来了,这位是将军夫人,今日来是为了一桩美事,你瞧瞧,这俩孩子也是有缘,俗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 只听她说几句,宋母就明白了,惊喜又忐忑看向宁芳,“这……这得看兰儿是怎么想的,我是没什么意见。” “是这个理儿,您满意我家幼安了也得兰儿愿意才行,往后在一起过日子的是她俩,必须得问问兰儿的意思。” 方才还在聊赔礼道歉,这会儿就突然提起了婚姻大事。 祁幼安有些羞,下意识去看宋泽兰,眼前人微抿唇角,神色并无变化,似乎是一心忙于解结,看起来甚是认真,白皙如玉的额间隐隐泛着细汗,手上动作有些笨拙,但已经快要解开了。 她看着那双忙碌的手,斟酌着小声问道:“宋姐姐,你是不是不讨厌我了?” 眼前人并未回答,微凉指腹轻轻拂过她的腕间,扯去最后一圈束缚,“好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第 19 章 “榆木脑袋。” 宁芳虽与宋母聊着,也分神注意着这边的情况,听到傻女儿问人家讨不讨厌自己就已经无奈了。 这会儿又看到傻女儿因为没有得到回答闷闷不乐,又好气又好笑,“我大概是生了个蠢货。” 但凡睁大眼睛看看,也不会问出人家讨不讨厌她的话吧? “嗯?” 祁幼安茫然看过去,她娘在笑,宋伯母也在笑,倒是李金花点了点头,很快又摇头,“小将军机灵着呢,就是太喜欢宋大夫了,生怕哪点儿做的不对惹宋大夫不高兴了。” “……” 祁幼安后知后觉,意识到方才说的话被他们听到了,所以……宋姐姐不讨厌自己? 想必也是,宋姐姐不是叫自己安安吗? 只要宋姐姐不讨厌自己,管它榆木脑袋还是蠢货,自己都认了。 宁芳对李金花的话倒是赞同,便也顺着说道:“兰儿,伯母把幼安许给你如何?她身上也没什么吃喝嫖赌的恶习,就是玩心大,以后成了婚你多管教着,洗衣做饭赚钱养家什么的都交给她去做,她对你情真意切,必定事事听你的,到时候日子指定过得红红火火。” 宋泽兰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放弃了,“好。” 她话音落地的一瞬,祁幼安大脑瞬间空白,狂烈的喜悦又在下一刻席卷而来,将她填满淹没。 两世啊,她终于得偿所愿了。 祁幼安万分激动,一时忘了她的宋姐姐向来温柔内敛,没过脑子便将人一把抱住,“宋姐姐,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被拥入怀抱那一瞬,宋泽兰怔了怔,不知怎的,她心口忽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宛如针扎一般,随之而来的还有绵绵不绝的悲戚,竟让她有种要落泪的冲动。 一声轻嗯,宋泽兰眉目间生出些许恍惚,不曾察觉自己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委屈。 祁幼安沉浸在喜悦中,也没有察觉。 倒是让离近些的宁芳发现了,她狐疑的看了眼祁幼安,难道这小兔崽子欺负人家了? 不然人家为何会这般委屈? 宋母还在这里,宁芳也不好质问祁幼安是不是欺负人家闺女了,她眉头一皱,当即伸手揪住祁幼安后衣领把她拽到一边,“幼安,你出去盯着他们把东西放进来,别弄坏了,我跟兰儿和亲家聊点儿私事。” 宋泽兰刚脱离祁幼安的怀抱,就被宁芳揽住了肩膀。 “……” 宁芳另一只手也没闲着,顺势挽住了宋母胳膊,“亲家,咱找个地方聊聊她俩的婚事吧,幼安这混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不让她掺和了。” “……我哪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 祁幼安只觉冤枉,然无济于事,便连李金花想跟上去都被宁芳瞪回了原地。 眼睁睁看着她三人去了后院。 祁幼安恋恋不舍,怀里似乎还残留一抹温香,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满面春风去了外面。 赵嬷嬷一眼就看出她脸上的喜色,笑问道:“大小姐,可是称心如意了?” 祁幼安点头,目光却被她手上的一对活着的大雁吸引,“娘亲她是笃定宋姐姐会答应亲事吗?” “那肯定了,夫人答应您的事什么时候没办到?” 赵嬷嬷笑眯眯说道,又朝二狗他们那里看去,“提亲的喜酒、喜饼、茶叶等等都带过来了,皆是从库房里挑出来的好东西。本来刚才就应该送进去的,只是老奴见里面相谈甚欢,便让他们在外面先等一等。” “送后院吧。” 祁幼安伸手把大雁接了过来,她在前面走,赵嬷嬷带着二狗和六子他们跟在后面,不忘提醒道:“大小姐,这大雁你可得交代宋姑娘好生养着,只有这样你们的感情才能长长久久,若养死了,可就不吉利了。” “好。” 祁幼安一口答应下来,心里却思忖着宋姐姐眼睛看不见,自己可借此机会日日过来喂养,在成婚前也就能日日见着宋姐姐了。 后院里倒是有一小间杂物间,不过门锁着,祁幼安并没有钥匙,便让他们将东西摆放在院中的石桌上,自己则将大雁栓在了靠着院墙边的一颗香椿树上。 李媒婆也跟了进来,嘟囔着商谈婚事应该让自己也跟着的,不跟着不合礼数。 祁幼安笑了笑,没说话。 赵嬷嬷也没理她,自顾自四处打量,看着干净的院子不由赞叹了声,“大小姐,您看看这院子虽然小了些,但看起来真敞亮,干干净净的。” 这里是心上人的家,祁幼安自然也是看哪儿哪儿顺眼,再看到宋泽兰卧房那扇紧闭的门时,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欢喜,她的嘴角止不住上扬,“是啊,宋伯母可勤快了,不像我娘亲,天天睡到日晒三竿。” 身为将军府的当家主母,哪里用得着她去清扫院子? 这话若是让夫人听见,保不准要把大小姐的耳朵拧上个三五圈了。 “哎呦我的大小姐啊,你小声点儿,这话可不敢叫夫人听见……” 两人聊了许久,那扇紧闭的房门终于开了。 祁幼安蹲得脚都麻了,她连忙起身迎上去,却是宁芳疾步先走出来,似笑非笑道:“祁幼安,你行啊,长本事了,天没亮就把你娘拽起来给你上门提亲的时候怎么不嫌弃你娘懒了?” “额……” 祁幼安这下算是自投罗网了。 但逃跑已经来不及,宁芳脚步快,手也是快的,狠狠揪着她的耳朵拧了一圈,与赵嬷嬷心中所想少了两圈,却也大差不差了。 疼的祁幼安想要嗷嗷叫,但看到她娘亲身后走出来的人儿,默默咽了回去,再看到宋母出来,尴尬笑了笑,连求饶的话也不说了。 这婚事谈成了,祁幼安在宋母心里那就跟亲女儿无异,宋母哪里会舍得笑话她,出来见着这场面便慌着解救她,“好了好了,小将军无心之言,夫人您便饶了她这一回吧。” 宋母劝,赵嬷嬷劝,李金花也跟着劝,这才把祁幼安的耳朵从宁芳手里解救出来。 宁芳对着她又骂了句没良心的兔崽子,才消了气,“幼安,兰儿初来乍到,你带兰儿在城里逛逛,不准出城,也不准带兰儿去不三不四的地方,若让我知道你欺负兰儿,小心为娘扒了你的皮。” 她顿了顿,凑近祁幼安耳边又低低道:“别呆头呆脑的,对兰儿要热情主动些。” 说罢,她又跟没事人一样,笑呵呵挽着宋母走了。 赵嬷嬷和李金花也都是人精,知道这是将军夫人给两人创造独处机会培养感情,递给祁幼安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便跟着出去了。 很快后院里便剩下了她二人。 “安安,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宋泽兰扶着门框,浅笑着问她,“要不要进来坐?” 今日的阳光格外明媚,温暖的光芒穿过云层,洒落在院子里的角角落落,亦落在她的眉眼之间。 往日那双黯然失色的眸里映着微光点点,流转温柔,祁幼安恍惚看到了自己想象中宋姐姐明眸善睐的样子,不禁有些痴迷,片刻才回神嗯了声,“宋姐姐,娘亲让我带你出去逛逛,要不路上再说?” 宋泽兰微微摇头,“安安,伯母让我娶你……” 她话还没说完,祁幼安便急急打断了她,“嫁娶都一样,没什么区别,宋姐姐你答应了吗?” 祁幼安的急切,不禁让宋泽兰回想起将军夫人说的婚事从简,省去三媒六娉,挑好日子便将人送过来拜堂成亲。 听起来满口嫌弃,似乎也是迫不及待要将女儿塞给自己。 她在心里暗叹了声不愧是母女,轻勾的唇角却是驱散了心头几分茫然,“嗯,伯母要了我的生辰八字,说是算好日子便让你我成婚。只是我眼疾在身,怕是也挣不了几个银钱养家糊口,往后日子必定比现在还要清苦些,若你想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不不不,不后悔,”祁幼安万分恳切,“宋姐姐,能娶……嫁给你就是我祖上积德了,别的你不用担心,日后我养你就是了。还有伯母,我也养,当亲娘一样孝敬。” 少年人的赤诚之心宛如燃烧的火焰,炙热温暖,饶是宋泽兰看不见,亦感受到了,歉意浮现心底,“安安,没有人讨厌你,昨日我追出去,你大抵是已经离开了。” 她在门口喊了好几声,也没将人喊出来,反倒惊动了她娘。 得知是她又把小将军‘气走,’了,叨唠了好一阵子才肯罢休。 也幸亏她娘不似将军夫人,否则也该动手打她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娇气? “你追出来了?” 祁幼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到自己昨日说的那些混账话,她都觉一时半会儿没脸见人,“宋姐姐,你……你都不生我的气吗?” 若不是怕夜长梦多,她也绝不会今日就带着她娘亲过来提亲,最起码要过个三五日…… 宋泽兰微微摇头,“生气倒不至于,只是觉得安安你心性纯善,这种不雅之言应当不会从你口中讲出来。” 唇边一抹浅淡笑意晕染散开,她眸里无神,却能精准捕捉到祁幼安所在的位置,“安安,你莫不是跟着旁人学坏了?” 她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水,并无责怪之意,祁幼安却不敢怠慢,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宗旨,想也没想便顺水推舟道:“对对,都是我那些狐朋狗友把我带坏了,以后我绝不说了,我要跟他们统统绝交,再不来往。” 其实这些都是上一世祁幼安在军中待久了耳熏目染学来的,跟她的‘狐朋狗友’并无多大关系。 但宋泽兰并不知晓,“可是那日的林小姐?” 祁幼安忙不迭回道:“对,是她,以后我坚决不跟她来往了。” 她这般乖顺,宋泽兰却有些过意不去了,轻抿唇角半晌,“安安,我并无拘着你的意思,你要如何是你的自由,只是觉得这些话若是在外人面前说起,怕是会惹来耻笑。” 祁幼安在宋泽兰面前坦诚率真惯了,毫无保留有什么就说什么,喜欢被宋泽兰管着也就直接说了出来,“宋姐姐,我就喜欢你约束着我,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去做。” “……” 她的直白却又让宋泽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忍着羞赧低低嗯了声,便转过身向屋内走去。 祁幼安犹记她娘亲的教诲,犹豫了下主动追进了屋,“宋姐姐,我们还出去吗?” “你想带我出去?” 宋泽兰回身,两人差点儿又撞在一起。 祁幼安稍稍低头,下巴便蹭过了她的秀发,淡雅的兰香萦绕鼻息,皙白的脸颊瞬间泛起薄红,整个人宛如被施了定身咒,僵着不敢动弹了。 可惜她手足无措的慌乱模样宋泽兰看不见,宋泽兰只是感觉两人离的有些近,不自觉往后退了退,“安安,等我眼睛好了你再带我将佑宁城逛个遍吧。” “为何?” 祁幼安愣了下,了然道:“宋姐姐,你不用担心,你看不见我可以讲给你听。” “不是这个原因,”宋泽兰又笑了,笑容有些恍惚,“我眼睛看不见,若让他人看见你我在一起,兴许要取笑你了。” “宋姐姐……” 祁幼安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心刹那间疼的无以加复,上一世她活了二十六年,世道艰难,见过太多的人遭受磨难忍受百般磋磨欺凌,怜悯过,愤懑不平过,可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心疼一个人,恨不得自己能够以身代之。 喉间发紧,干涩的说不出话来,如果眼盲的人是她就好了…… “我本不打算那么早应允你,只是伯母今日已经开口为你提亲了。”宋泽兰顿了顿,语气愈加柔缓,像是诱哄般说道:“安安,我信你所说的梦,也信你是真的心悦于我,只是我还没有做好成婚的准备,订下婚约之后可否等我复明之后再成婚?” “……不好。” 她语气软,祁幼安也气不起来,反倒很心疼她,“宋姐姐,我早早嫁过来照顾你和伯母不好吗?又不影响你复明。” 祁幼安的话惹得宋泽兰哑然失笑,她微微摇头,却是什么也没说。 好在她眉间并无愠怒,似乎还有继续商量的余地,祁幼安伸出胳膊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宋姐姐,无论你的眼睛能不能恢复,我想与你结白首之契的心永远不会变……” …… 祁幼安没有被赶出去。 临近中午的时候,祁幼安在小厨房熬药。 不时看一眼坐在门口晒太阳的宋泽兰。 她的宋姐姐眉眼生得温柔,此刻春光和煦明媚脸庞,皙白如玉的侧颜显得更温柔了。 若非宋泽兰心里有事,纵使眼睛看不见也会察觉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偷看自己了。 一缕若有似无的轻愁缠绕眉间,半晌,宋泽兰从恍惚中回过神,侧眸向祁幼安所在的方向看过来,“安安,我被退过一次婚……” “我知道,”祁幼安虽然在烧着火,但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听到她开口就立马知道她要说什么了,“我不介意,她不娶你是她有眼无珠不识金镶玉,她才是真真正正瞎了眼!白眼狼!枉为读书人!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好。” 上一世祁幼安曾听宋母说过她女儿的眼睛原是好好的,是京城里最年轻医术最好的大夫,为了医治病重的未婚妻亲自试药研究方子,才不幸伤了眼睛目不能视。 那乾元君感激涕零,口口声声承诺会依照婚约娶她女儿,却在考中探花后背信弃义逼迫她们母女主动退婚,甚至为了不影响自己名声,将她们驱赶到了这千里之外的边塞。 而上一世,祁幼安还见过这位乾元君。 大兴二十五年秋,这位乾元君作为皇帝委派的监军来到平西军中,当时祁幼安在军中已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得知她便是抛弃宋泽兰的混蛋,便趁机在洗尘宴上灌醉了她,夜里潜入她营帐内将她痛打一顿,扒光丢到了外面。 若不是夜里巡逻的士兵发现将她带回去,那一夜霜寒露重就该要了她半条命。 如今想来,祁幼安仍是不高兴,“那种货色也不知道你喜欢她什么,表面装的斯斯文文,背地里一肚子坏水,除了会坑人和拖后腿,我都不知道要她有什么用!” “我……”宋泽兰没想到梦里的她会知道这么多事,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生气,怔了好一会儿,“我对赵小姐并无意,救她,不过是医者本分罢了。” “鬼才相信!” 祁幼安一脸不屑,不自觉上扬的尾音却暴露了她的小窃喜。 宋泽兰笑了笑,有些无奈:“……我不骗你,亲事是我爹爹定下的,赵小姐提出退婚,我心底亦是轻松许多。” 不止是如释重负的感觉,还掺杂着一些隐秘的侥幸心思在其中…… “哦,”祁幼安故作不在意,其实很高兴,尾巴都快翘天上去了,她往灶膛里又添了把干柴,“给你报过仇了,我把她灌醉夜里偷偷潜入她房内狠狠揍了她一顿,她一直都没怀疑到我头上。” 想起上一世赵文娴醒来疑神疑鬼,军营里的人几乎怀疑了个遍,连主帅都怀疑了,可就是没怀疑到她身上,还将她引为知己的模样就想笑,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泽兰看不见,也能想象到她得意忘形的模样,唇角轻轻勾起,“安安不必为我鸣不平,赵小姐并没有做错什么。她的做法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人性本就是趋利避害,她考上探花,又受公主青睐,怎肯让一个瞎子影响了她的大好前程?况且……便是寻常百姓家,也不会愿意娶一个难以操持家务的目盲之人。” 祁幼安听得心里酸溜溜的,脸上也没了笑,“对,她没错,是我的错,我不该揍她。” “不,”宋泽兰摇头,“打得好,该打。” “啊?” 祁幼安懵了。 “她欠我千两诊金,”宋泽兰笑着解释道。 “千两?怎么这么多?” 祁幼安也顾不得酸了,这眼前若不是她的宋姐姐,她指定要骂奸商了。 “多吗?” 宋泽兰神情不解,“我救了赵小姐一命,她理应交付诊金千两。” “……” 这当真是自己那温柔善良给穷人看病开药从不收钱的宋姐姐吗? 祁幼安想了半天,“是……是你们那边治病都需要这么多钱吗?” “不是,是我的规矩,穷人分文不取,富人千金换命。” 宋泽兰这才明白过来她难以接受,耐心解释道:“身为医者,遇上看不起病的穷苦人家又不能不救,我可以不收诊金,但所需药材大都是从采药人手中收购而来,乃是一笔不菲的支出,只能以此均衡下来。” “原来如此,”祁幼安表示很支持:“宋姐姐,等以后见着她,我一定帮你把这笔钱要回来,让宋姐姐救助更多的人。” “不必了,”宋泽兰却是莞尔一笑,“安安,我想重新开始,过去的便不计较了。” “……” 换作旁人,千两银子还会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祁幼安心里又冒酸泡了,闷闷嗯了声,满脑子想的却是无论如何也要把钱一分不少讨回来。 宋泽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好笑又无奈,小将军这般敏感多疑,又爱哭,约莫着日后即便分化,也只会分化成娇气的坤泽君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第 21 章 院子里,两只大雁又不安地叫了起来,已经叫了好几遍了。 那会儿宋泽兰在屋内陪宁芳聊天时就已经听到了,不过她误以为是大鹅,这会儿便也没多想,“安安,你将大鹅带回去吧,我和娘皆不喜食荤腥,也不太方便喂养它们。” 不曾想闹了笑话,祁幼安正心情郁闷呢,闻言直接笑了,“宋姐姐,不是大鹅,给你提个醒,它们是提亲所需之物。” “大雁?” 宋泽兰有些羞,“是我孤陋寡闻了了。” “不不不,是它们的叫声有些相似,宋姐姐没分辨出来实属正常。” 祁幼安又想起赵嬷嬷的话,便又道:“宋姐姐,赵嬷嬷说大雁要好好养着,不然死了不吉利。” “好。” 宋泽兰轻颔首,还没从羞窘中回过神,闻言又羞了。 祁幼安虽没细说,但传承了千年的规矩宋泽兰又如何不知? 古往今来,成亲那日嫁过去的那一方会将大雁带过去,陪同出嫁。 但她有种很强烈的预感……嫁出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安安。 这中间生了什么曲折变故,怕是没有人比安安更清楚了。 不足半日,宋泽兰又发现眼前人不仅小心眼敏感多疑,还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一点儿都不呆傻。 无论是嫁人,还是娶妻,宋泽兰并不在意,左右她也拒绝不了。 只是被人戏耍又岂能装聋作哑? “安安,不是你嫁过来吗?为何还要送这大雁过来?” 奈何宋泽兰性子太过柔和,说着兴师问罪的话也没什么威慑力,再加上祁幼安大大咧咧惯了,根本没察觉出来,只实话实话道:“我娘亲准备的,我也不知道。反正谁送都一样,管他呢。” “……哦” 宋泽兰弄不懂宁芳是什么意思了。 她答应嫁了,却又被劝说着娶,同意娶了,这怎么还往她家送大雁? “宋姐姐,你别担心,养它们的活儿就交给我了,以后我日日过来。” 宋泽兰听着她兴奋的语气,暗叹了口气:“好,我跟你一起照顾它们。” …… 宁芳带着宋母逛街,到了中午便在酒楼吃饭。 她性子豪爽,平日饮酒皆是用大碗,见酒菜上桌,便给宋母也倒了满满一大碗酒。 宋母不会饮酒,弱弱捧起碗抿了小口,顿感一股灼烈辛辣涌入喉咙,难受的紧,她勉强咽了下去。 再一抬头,看见对面的亲家母端着大碗咕嘟咕嘟还没放下来,讪笑了下,硬着头皮也端起碗,宛如喝毒药般一饮而尽。 酒劲儿来的很快,宋母砰的一声将酒碗砸在桌面上,人也晕乎乎向后仰去,多亏了椅背护身,否则就摔倒了。 宁芳着实没料到她酒量这么差,吓得一愣,回过神连忙起身扶住她,“哎呀,亲家你也太实在了,不会喝酒说一声就是了,我又不逼你。” 眼前一张脸晃呀晃,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宋母嘴里嘟囔了句,便同周公下棋去了。 宁芳本想喝点儿酒趁机套套话,见人醉成这样,心虚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这般把亲家送回去,兰儿以为我欺负她娘怎么办?” 赵嬷嬷在一旁说道:“夫人,依老奴之见,不若先带宋夫人回府休息,待酒醒后再摆一桌……” 宁芳是个急性子,闻言立马道:“对对,就这么办,让厨娘多做些菜,到时候本夫人再给亲家陪个不是,想必亲家也就不生我气了。” 宁芳一拍手决定下来,便与赵嬷嬷一左一右将宋母搀扶下楼,送进马车带回了将军府。 过了正午,还不见她们回来。 祁幼安不会做饭,又恐饿着宋泽兰,便道:“宋姐姐,他们还回来吗?不回来的话我带你去我家用饭吧?或者去酒楼也行。” “应当不回来了。” 宋泽兰刚喝完药,唇齿间的苦涩尚未散去,哪有胃口用饭? “安安,我还不饿,你先回去吃饭吧,不用管我。” “我也不饿。” 祁幼安早上吃的早,已经饿了,但难得二人独处,她根本就不想走。 哪怕只是陪着宋泽兰在院子里站着说说话,也心满意足了。 “是吗?” 宋泽兰低头,莞尔笑了起来,“安安,你方才也喝了一碗汤药吗?” 被戳破谎言,祁幼安颇为不好意思,“我想陪着你,饿点儿算不得什么。” “安安若是不嫌弃,可以尝尝我的手艺。” 像是料定祁幼安不会拒绝,宋泽兰起身向厨房里走去。 祁幼安确实不嫌弃,她千万个乐意,但顾忌着宋泽兰的眼睛,忍痛拒绝:“万一伤着你怎么办,还是算了吧,晚会儿等你饿了我出去打包些饭菜……” 她正说着话,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便看见从院墙外飞进来一只断了线的纸鸢。 宋泽兰也听到了动静,停下步子,转过身问道:“安安?” “是纸鸢,不知谁的纸鸢落院子里了,还是只挺漂亮的喜鹊。” 祁幼安走过去将它捡了起来,“宋姐姐,要不明天我带你去城外放风筝?” 闻言,宋泽兰不禁勾起了唇角,没想到安安这么快就把她娘的叮嘱给忘了,将军夫人今日可是特意叮嘱过不准出城的。 她不言语,祁幼安不知她所想,也跟着笑了,“那就这样说好了,明日我早些过来。” 谁料宋泽兰并不给她面子,轻柔和缓的语气里满是笑意,“安安,我不曾与你说好。” 与往日的淡笑不同,宋泽兰笑的很是开心,甚至担心祁幼安反应过来不依不挠说些直白羞人的话,她的步伐不再从容淡然,似逃一般,进了厨房还顺手便将唯一的一扇小门给关上了。 祁幼安傻傻举着风筝,眼睁睁看着她的裙摆消失在门后,哭笑不得:“宋姐姐,你不去就不去嘛,犯得着这样吗?我又不会吃了你。” 里面没有回应,反倒是院墙外孩子们在叽叽喳喳商量着爬进院内捡风筝。 祁幼安本打算丢出去的,听到他们一口一个瞎子家便不想轻易还给他们了。 他们还没爬上来,身手利索的祁幼安已经拿着风筝翻到了墙头上,沉着脸居高临下看着一群七八岁的小屁孩,“想要风筝吗?想要的话以后要叫里面的人姐姐,不准叫瞎子。” 看到祁幼安手里的风筝,一个个都十分兴奋,有些乖乖喊着知道了,但有些小屁孩却是一脸的不情愿,“瞎子就是瞎子啊,为什么要叫姐姐?” “不礼貌的孩子没有风筝可以玩。” 祁幼安可太会拿捏他们的七寸了,知道风筝是他们的最爱,便绷着脸作势要将手里的风筝扯烂。 下一刻那几个嘴硬的孩子就哭着喊姐姐了。 “回去告诉你们家里人,今天里面那位姐姐已经和我祁幼安订亲了,欺负她就是欺负我,敢说闲话到时候可别怪我上门砸了他的家。” 祁幼安丢下话,也顺势将风筝也丢给了他们。 “安安……” 宋泽兰听着她维护之言,心下微暖,她并不介意被唤作瞎子,推门出来打算劝祁幼安将风筝还给他们,没想到祁幼安已经跳下墙头,趁机从她腋下穿过,一溜烟钻进了厨房。 这时的祁幼安还未分化,但个头也不矮,饶是宋泽兰身形高挑纤细,也不可避免被她触碰到了隐私敏感的腰间和腋下。 如此羞人……且这人并非普通未分化女子而是她的未婚妻。 宋泽兰暗嗔了句无赖,脸色微红,僵着身子没敢动弹,好一会儿才平复了羞意,转身回去继续洗手做饭。 祁幼安还不知道她现在是宋泽兰心中避犹不及的无赖,见宋泽兰没有追究她欺负小孩子的意思,便兴冲冲凑到宋泽兰身边,歪着脑袋看她洗手,“宋姐姐,你可以吗?” 距离很近,温热的呼吸洒在脸庞,不知是自己太过敏感,亦或者错觉,感觉她整个人都快要贴在自己的身上了。 宋泽兰身形又是一僵,退婚是晚了。 她细长秀美的柳眉微蹙,心里话竟不小心脱了口,“不可以,毒哑了你才好。” “额……” 她能说宋姐姐这个样子实在太可爱了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第 22 章 这是宋泽兰失明之后第一次下厨,磕磕绊绊忙活好一阵子,也只做出两碗简简单单的素面。 飘着葱花,滴了几滴香油,闻起来倒也香味扑鼻。 饶是祁幼安在她跟前吃得津津有味,也勾不起她的食欲,只喝了些面汤,剩下的全进了祁幼安肚里。 用过饭,祁幼安把碗洗洗,又要来杂物间的钥匙,将今日带来的礼品全部搬了进去。 宋泽兰也没闲着,翻出平日里用不上的瓷碗,盛满谷物放在椿树下。 两只大雁吃饱了,也便也不再叫了,亲昵依偎在一起交颈而眠。 祁幼安看得羡慕不已,若是成婚后宋姐姐能与她这般亲密就好了。 宋泽兰却不知她心中所想,瞧着下午没什么病人过来便找出上次的那本医书给祁幼安,依旧是一个认真念,一个认真听,都很投入。 日头渐渐向西,落日余晖映红了远山,美不胜收。 可惜无人欣赏,一直到天色昏暗下来,祁幼安才后知后觉抬起头,看向宋泽兰,“宋姐姐,天黑了。” 宋泽兰愣了下,有些惊讶,“这么晚……我娘还没回来吗?” “没。” 祁幼安忍笑,默默给她娘亲和宋伯母竖了个大拇指,真是太给力了。 这绝对是重生以来,第一次与宋姐姐单独待这么久。 她话音未落,便听外面由远及近传来马蹄声,宋泽兰撑着石桌慢慢站起身,“安安,我想去外面看看。” 宋泽兰行走缓慢,不等她二人走到门口,便听到了敲门声。 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搀扶着宋母的宁芳,宁芳笑的春风满面,脸颊泛红,身上沾染酒味,一猜便知道是喝酒了。 赵嬷嬷一也跟来了,手中提着一个食盒,笑呵呵站在宁芳身后。 “开个门磨磨唧唧的,幼安你是聋了吗?还是要冻死你娘?” “娘亲,你给我留点儿面子,宋姐姐还在呢。” 祁幼安哼哼道。 她后退两步让出路,宁芳这才看见等在一边的宋泽兰,这下轮到她不好意思了,“咳咳,兰儿也在啊。” “伯母好。” 宋泽兰微微欠身,笑意在唇边浅浅晕染散开,“对不起伯母,是我走的慢,拖累了安安。” 无论何时何地,她的笑总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温柔恬淡,让人看了不自觉心生好感。 宁芳是怎么看怎么满意,松开宋母上前捉住了她的手,亲亲热热道:“兰儿,你别总护着她,性子这般软,日后可如何压制得住这兔崽子?” “兰儿,待你们成婚了娘教你驭妻术吧。” 宋母一听这是要教她女儿做悍妇,慌得连忙摆手,“不不不,这可使不得,我瞧着这俩孩子性子合得来,日子必定会过得和和睦睦,相敬如宾。” “相敬如宾有甚好的?这成了婚,坤泽就得拿捏得住自己的乾元,可不能给他们好脸色,省得他们勾三搭四三心二意……” 宁芳一直对祁朝燕纳妾一事耿耿于怀,这会儿说着说着就不免又想到自己身上了,来了气,“你别看这小兔崽子现在满心满眼是你,日后怕不是跟她母亲一样喜新厌旧,管不住可不行。” “娘亲,你别胡说,我才不是那种人,这辈子我只要宋姐姐一个……” 祁幼安忙着解释,却不知宋泽兰已然为她娘亲说的话思绪万千,压根没心思听她说什么。 宁芳的话让宋泽兰想起那个让自己感觉酸涩委屈至极的怀抱……是那样的真实,让她不禁怀疑自己在那个‘梦里’被小将军喜新厌旧了。 而现在小将军急于与自己成婚,到底是浪子回头,还是心怀愧疚? 她神色有些恍惚,下意识侧头向祁幼安望去,一望无际的黑暗里颓然生出些许无力感。 宋泽兰扬了扬唇角,笑容却寡淡的几近于无,“多谢伯母送我娘回来,时候不早了,您和安安快回去歇息吧。” 天色也确实不早了,宁芳饮了酒,多多少少有些困倦,闻言吩咐赵嬷嬷将带来的糕点给宋母,便告辞上了马车。 祁幼安也知道自己该回去了,只是她总觉得宋泽兰情绪不大对劲儿,上马车前频频回头,那恋恋不舍的眼神看得宋母发笑,挽着女儿说道:“这小将军还不愿意走呢!” 宋泽兰笑了笑,默不作声。 宋母似是习惯了她的温和内敛,自顾自叨叨着:“今年娘去了将军府,虽没见着将军,但将军夫人和将军府的下人对娘都很热情……” …… 马车摇摇晃晃,倒是加深了困意,宁芳打着哈欠,往祁幼安肩头一歪,懒洋洋道:“幼安,你跟兰儿是怎么回事?没欺负人家吧?娘怎么觉得兰儿听到你说要娶她情绪不对劲,像是受了莫大委屈似的。” 祁幼安还记着她娘亲在宋泽兰面前说她喜新厌旧,很是无奈道:“娘亲,你肯定看错了,我怎么可能欺负她?你别老是怀疑我三心二意,母亲是母亲,我是我,绝对不一样。” 她说的笃定,宁芳撇了撇嘴,“没有最好,就当为娘提前告诫好了。你要时刻记住跟兰儿的婚事是你千方百计折腾来的,你现在不嫌弃人家,以后敢嫌弃人家小心娘扒了你的皮。” “放心吧娘亲,我随了你的痴情……” 祁幼安话还没说完,宁芳就噗嗤乐了,一脸嫌弃推开她,“你别随我,我可不痴情,我要是痴情,早被你母亲气死了,再不然也郁郁寡终了。” “娘亲……” 一瞬间祁幼安如遭雷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对她娘亲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娘亲不会为她母亲纳妾郁郁寡欢,因为有她……可若是她死了呢? 在此之前,她沉浸在重生的喜悦中,根本没去想上一世她战死后她娘亲能否承受得住这个噩耗。 沉甸甸的羞愧涌上心头,祁幼安只觉无地自容,她根本不配为人子女…… 宁芳却笑得开怀,看她傻傻不动,凑过去捧起她的脸,悠悠道:“幼安,等你成婚了娘出去跟你们住行不行?你跟兰儿孝敬我,别管你母亲了。她有秦氏,有爱子,娘亲可只能依靠你养老了。” 却不知她的话亦是直戳祁幼安心窝,祁幼安再也忍不住,一把搂住宁芳脖颈,眸里泛起水雾,“娘亲,对不起……” “嗯?” 宁芳心中略过些许不解,抬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嫁出去也好,你傻,兰儿瞧着也软绵绵的,娘亲若不在了,你俩在府里也是受欺负的命,就你母亲那个冷心冷肺的样儿,也别指望她给你们出头了。” 似乎是饮了酒的缘故,宁芳连积压心底的陈年往事也说了出来,“你小时候娘亲眼看见祁昊宇那小兔崽子把你推下湖,差点儿淹死你了。结果秦氏那个贱人在祁朝燕这个天杀的面前哭哭啼啼,回过头来她反倒劝老娘身为正室大度些,不要总为难人家……” 越说越气,满腔怒火的宁芳早已忘了自己对女儿说这番话的意图了,只一心骂祁朝燕负心薄幸,整整骂了一路,都不困了。 祁幼安很是庆幸她娘亲这般投入,否则依着她娘亲的火眼金睛,必定会察觉出她的反常…… 马车一直驶入院内,祁幼安扶着宁芳下马,历经生离死别的重逢,她心里压抑不住的依恋,唇角抿了又抿,忍着羞意低低道:“娘亲,今晚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啊?” 宁芳脚一沾地儿,气儿就消了,正想找个人问问祁朝燕今夜回来了没有,闻言懵了片刻,但她十分确定自己没听错,“你……哪根筋儿搭错了?” 不等祁幼安再说什么,她忽而又笑起来,“行啊,再让赵嬷嬷把小时候喂过你的奶娘也接来吧。” “……” 祁幼安快要被她羞死,“娘亲,我就想跟你说说话,你不愿意算了。” 她转身就走,宁芳倒也没拦她,只是冲着她的背影笑眯眯道:“你这小兔崽子什么心思娘还不知道吗?不就是想早点嫁出去吗?” “放心吧不用你交代,娘都知道,娘一定让算命先生挑个最近的吉利日子,毕竟娘也盼着幼安你早些嫁出去呢!”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到时候木已成舟,任她祁朝燕手再长也管不到别人家私事吧? 又想到今日对方母女已经答应了不会让自己家那不听话的小兔崽子从军,宁芳心情那叫一个好,吩咐赵嬷嬷回去休息后,自己也哼着小曲回主屋了。 祁幼安在回自己院里的路上仍在反思,她娘亲虽然看起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整日想着打马吊,但对她应有的关怀照料一样也没少。 反倒是她,上一世在家没少惹她娘生气,离家出走又死在战场上,没报答她娘亲一点儿养育之恩,她娘亲养她个女儿就跟白养了似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撞见 深夜。 墨色悄然浓重,大片乌云在不知不觉间遮住了月光,唯有天边散落着的几点萤萤星光,却也微不足道。 偌大的将军府里一片寂静,一间间房屋里烛火熄灭,所有人都睡下了。 秦氏亦然,却在酣梦之中被砰的一声大力推开了房门。 他瞬间惊醒坐起来,粗看了眼走过来的高大身影,便慌张问道:“谁?你要做什么?” “爹,”祁昊宇嗤笑了声,脚步微顿,转头去了桌子旁坐下,“除了我还能是谁?” “是宇儿啊,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是芳兰院里那贱人要谋害我呢!” 秦桦松了口气,披上衣物翻身下床,却闻到他身上混着胭脂水粉气息的呛人酒味,不禁皱眉,“宇儿,你怎么又去那种地方了?你知道的,将军她不喜你去那种地方,万一被发现……” “呵,祁朝燕抓了蛮人探子,要处理的事多得很,估摸着十天半个月都不回来,哪有时间管我?” 祁昊宇冷笑连连,瞧着情绪不大对劲儿,秦氏去关上门,低声道:“宇儿,发生何事了?” “也不知道祁朝燕抽了什么疯,今天突然让我去平西军中投靠她好友,纵有她好友照拂,能有我在这里混得如鱼得水吗?” 秦桦摸黑点上了灯,清楚看见他儿子眉眼阴沉透着戾气,斟酌着小心说道:“会不会是想让你去历练一番?” “绝无可能!她肯定是忌惮我,军中诸多老将对我赞口不绝,下面的人也信服我,她肯定是怕我威胁到她在军中的地位才想着将我调离。” “应当不是,宇儿你虽英勇善战天纵奇才,但大将军亦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少年英雄,当年仅带领千余人就能杀出重围,从南蛮人手中夺回十三城,她在祁家军中的地位绝非你一时半会儿就能超越,爹猜她是为了那个废物……” 秦桦话还没说完,就被祁昊宇冷笑着打断,“那废物不足为虑,爹你不知道那废物就要被嫁出去了吗?还是嫁给一个瞎子!当真可笑至极。” “当真?” 秦桦不大相信,尽管他一直知道芳兰院那位不想让自己那废物女儿从军,但逃避上战场的方法多的是,似乎也没必要把女儿嫁出去吧? 还是嫁给一个瞎子…… “这还能有假?今天刚定下来的,李金花保的媒,这老虔婆已经上赶子巴结我了,今晚去红玉馆便是她送的银两。” 李金花这种无利不起早的奸诈老妇主动示好,不就是想着那废物嫁出去以后他就是将军府的未来主子吗? 祁昊宇笑的轻蔑,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扣着桌面,“爹,为了我们的大计你必须想办法留下我,我好不容易才在军中站稳脚跟,如果走了那就前功尽弃了。” 此事不宜他去拒绝,若他开口,且不说祁朝燕会训斥他,也极有可能毁了他多年来在祁朝燕面前树立的良好形象,惹得她对自己心怀芥蒂不满,那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了。 秦桦思索着,一时没有出声,祁昊宇等了会儿,脸色便有些不快,“爹,西越边境距此千里之遥,难道你忍心日日见不到孩儿吗?” “爹自然舍不得,”秦桦露出为难之色,“只是前两天芳兰院那贱人又跟将军大闹了一场,按照往日惯例,那贱人每每折腾一回,大将军便要三五个月不踏足爹这院落……” 他又是话没说完,就被祁昊宇不耐打断,“你不会想办法吗?我先拖延几日启程,等祁朝燕回来了你想办法去见见她,务必要说动她让我留下来。” 丢下话,祁昊宇便起身要走,秦桦忽然想到了办法,连忙高兴地喊住他,“宇儿,爹终于盼到你有子嗣了,你那小妾有孕了,这孩子倒也来的巧,不若以此为理由?” 他又自顾自解释道:“大将军一直对芳兰院那贱人心怀愧疚,你若说担心他们母子想留下来照顾她一定会同意的。” “我不要!”祁昊宇顿时恼怒,恨恨道:“她什么身份也配诞下我的第一个孩子?” “这个虚伪的贱人,不是一直厌恶老子给老子摆脸色吗?没想到老子随口一说,她竟然当真了。” 祁昊宇跟个神经病似的,忽而阴测测笑了,“这孩子留不得,一个猎户之女怎配做老子的夫人?老子压根没想到她会愿意生老子的孩子,不过是爹你催的我心烦,想让你去寻她的麻烦罢了。” 秦桦嫌少有反对他的时候,这次却异常坚定,“宇儿,留下这孩子吧,你老大不小膝下该有个孩子了,日后迎娶贵妻再杀了她也不迟……” …… 第二天,祁幼安又是早早起床。 她照例先在院中练武,练了一个多时辰,下人们陆陆续续起来干活,她才回了屋。 出了一身汗,她先洗了个冷水澡,然后换上干净衣衫去芳兰院给她娘亲请安。 上一世她一次也没请过,这一世也是第一次。 听说她来意,宁芳身边的人吃惊不已,被叫醒的宁芳本人更是又气又好笑,揉着惺忪睡眼对赵嬷嬷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大清早过来,八成是催我去请算命先生过来测算婚期。” 赵嬷嬷心领身边,“老奴这便让人去请。” “嗯。” 宁芳又躺下了,语气满是嫌弃:“让她可以滚了,告诉这小兔崽子以后没事不要大清早来烦我,扰人清梦。” 祁幼安在外头将她娘亲的话听的一清二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真的只是单纯过来给她娘亲请安聊表孝顺,以弥补上一世的缺憾,不能再让她娘亲白养闺女了。 但她没事从不来找她娘亲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赵嬷嬷也是同宁芳一样的想法,从内室出来便将宁芳的话一字不漏转述给她了。 “……” 请安大业,就此夭折了…… 祁幼安被赶出来后匆匆吃了两口饭,便吩咐二狗将她的马牵出来,她要去找她的宋姐姐。 一夜不见,甚是想念。 两家相距不远,祁幼安却仍是纵马狂奔,身后扬起的飞尘里几乎看不到她的身影。 她身下的坐骑名为黑鹭,体型健美高大霸气,奔驰起来速度极快,宛如一只腾空欲飞的大鹏,黝黑发亮的皮毛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很是漂亮。 黑鹭是祁朝燕精挑细选的良驹,前些年作为生辰礼物送给祁幼安。 祁幼安很喜欢,经常偷她马槽里的上等草料喂养黑鹭,把黑鹭喂的膘肥体壮。 黑鹭这厮也是个吃货,祁幼安一来二去的投喂,很快就把它喂熟了,一人一马狼狈为奸,可没少祸害祁朝燕的爱马。 有一段时间,因为祁幼安这个不孝女做的好事,祁朝燕的马都瘦了…… 不过一刻钟,马儿便嘶鸣一声,急急停在了医馆门前。 这几天宋泽兰开始坐诊,故而一直开着门。 祁幼安往里面望了眼,没有在大堂里看见她的宋姐姐,就猜人在屏风后休息。 她乐呵呵拍了拍黑鹭的头,翻身下去,“你乖乖等我,回去给你喂好吃的。” 黑鹭甩了甩尾巴,看都不看她一眼,扭头四下寻找能吃的东西。 祁幼安将它拴在树下,便打算进去了。 她脚步轻快,却在迈进大堂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任她如何也想不到,竟会在这里看见祁昊宇。 看着他脸上带笑从屏风后走出来,祁幼安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原来上一世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她还以为宋泽兰跟祁昊宇没有任何交际,没想到二人早就背着自己认识了。 也就是说,只有自己才会觉得他们成亲来得突然吧? 祁幼安忽然觉得自己上一世的自己活得像个笑话,想笑,却笑不出来。 “阿姐?” 祁昊宇却似才看见定在门口的她,温润一笑,“阿姐,我顺道过来看看宋姑娘,宋姑娘是个很好的姑娘……” “滚!” 祁幼安冷冷盯着他,漆黑如墨的眸里杀意凛然,祁昊宇再多说两句话,她真的会忍不住杀了他的! 一个彻头彻尾伪君子,流连花丛强迫坤泽,他凭什么能得到宋泽兰青睐? 她的眼神太过凶狠凌厉,只有真真正正杀过人沾过血不要命的亡命之徒才会让人觉得这般恐怖如斯,令人头皮发麻。 迎上她的眼睛,祁昊宇不由瞳孔骤缩,脑子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阿姐……” 为什么这种眼神会出现在一个废物身上? 可之前她若是藏拙……唯一的嫡女需要藏拙吗? 祁昊宇怀疑自己多想了,肯定是这个废物太喜欢瞎子了才会如此,这样也好,等瞎子成了自己的人岂不是能气疯她? “安安?”宋泽兰听着情况不大对劲儿,摸索着走了出来。 她是祁幼安放在心尖儿上的人,祁幼安不想冲她发火,但忍了又忍,心里还是堵得慌,“宋泽兰你别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以后离他远点儿,你是我的人!” “……我知道,”宋泽兰唇边笑意淡去,愣了愣才缓缓说道:“安安,你先别生气,我猜你定是误会了。这位祁公子是来找我治病,我与他并无任何关系。” 不管她有没有在说谎,但只要她愿意给出解释,都能让祁幼安心里好受点儿。 祁幼安脸色刚有所缓和,便见祁昊宇一脸担忧挡在宋泽兰身前,当即又不高兴了。 “阿姐,你别骂宋姑娘了,都是我的错,我只是不忍心才过来看望宋姑娘的,宋姑娘眼睛看不见已经够可怜了,阿姐你就放过宋姑娘吧。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阿姐你怎可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就毁了宋姑娘一辈子?” 祁昊宇看似好意,实在句句往祁幼安身上泼脏水,听得宋泽兰眉头轻蹙,方才在里面时他便有意无意提起自己长姐顽劣不堪始乱终弃就已经让人觉得很不对劲儿了。 却不知……拆散她二人婚事对他有什么好处? 她还没有开口,倒是祁幼安已经忍不住了。 祁幼安最听不得这话,尤其还是从祁昊宇这个上一世娶了宋泽兰的人口中说出来! 冷沉沉的眸光从祁昊宇裆下扫过,祁幼安看起来没有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嫁给我就是毁了她一辈子,嫁给你就不是吗?就凭你是乾阳?你若哪天走在路上被阉了呢?” “阿姐,你……你怎可如此狠毒?” 祁昊宇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很快,他又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阿姐,我是母亲唯一的乾元子嗣,就算你再嫉妒我也不能让母亲绝后啊!” “宋姑娘,你可一定要替我作证啊,此事我必须告诉母亲,阿姐她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转身便要拉着宋泽兰诉苦,但手还没碰到宋泽兰,就被祁幼安匆忙掷出一块银子给砸在了后脑勺上,疼的他不由闷哼出声,抬手一摸,掌心沾染着鲜红的血。 他愣了愣,这废物居然敢打他? 祁幼安冷眼看着他不可置信的神情,一步步走过来,“你要告诉母亲什么?告诉她你当着我的面冒犯我的人?” 宋泽兰眼盲,看不见祁昊宇朝她伸手,也没看见祁幼安打人。 只听得硬物落地声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心底那丝慌乱很快便平静下来,她斟酌着出声道:“祁公子,你若向大将军谈及此事,还请让我一起,我亦有几句话想对大将军说。” “安安不过气头上说些不过脑子的胡话罢了,倒是你,明知我与你阿姐已有婚约,且我也不曾说过不愿与你阿姐成亲,可你却一再说些令人误解的话去招惹安安生气,着实令人费解……”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4、胡闹 刺目的殷红顺着指缝缓缓向下流淌,祁昊宇大脑已经有些不清明了。 但听宋泽兰的话,还是摇头强撑着狡辩道:“宋姑娘,我……我都是为了你好,你怎能怀疑我别有用心?” “我不过是不忍你落入虎口才出言得罪阿姐,你若不领情,便当我没说就是了,告辞。” 他拱了下手,捂着后脑勺就要离开,脚步虚浮,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看起来随时就要倒下似的。 祁幼安也不想他晕倒在这里,便没有拦他,任由他走出了医馆。 却不想祁昊宇走后,宋泽兰也对她下了逐客令,“待会儿有病人过来,安安你也先回去吧。” 她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和缓,但脸上却没什么笑意,无端端令祁幼安有些忐忑,“宋姐姐,是不是他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 宋泽兰不置可否,眉目轻敛缓缓转过身往屏风后走去,祁幼安连忙上前扶住她,委屈道:“宋姐姐,他说了什么?你可千万别相信他说的话,他才不是个好人。你看他装的风流倜傥风度翩翩,背地里可没少去风月场里寻欢作乐,一点儿都不洁身自好。” “……他也是这么说你的,”宋泽兰本不想搭理她,但没忍住勾起了唇角,“身边乾元君成群,与之不清不楚,对我一个瞎了眼的坤泽只是图一时新鲜。” “污蔑!这绝对是污蔑!” 闻言,祁幼安不由怒骂祁昊宇小人,“这厮挑拨离间胡说八道,宋姐姐你别信他说的话,我才没有跟赵小乌他们不清不楚,她们一个个跟二傻子似的,谁看得上她们啊!” 这些天,祁幼安几乎日日待在她这里,对于祁昊宇一个外人的一面之词她又岂会轻易相信? 只是方才的斥责总不能轻易算了。 唇边笑意微敛,宋泽兰推开祁幼安,自己摸索着来到桌边坐下,“安安既然能相信他的话,我又为何不能信他?” 桌边上,静静躺着一纸白纸黑字,娟秀工整的墨迹未干,俨然是落笔不久。 祁昊宇确实以治病为借口过来的。 祁幼安一眼就看见了,再听这淡淡的反问,心虚地不敢吭声了。 “安安若觉得我水性杨花不知检点,退了婚事即可。” 连宋泽兰自己也不曾察觉,说完这话她心底也跟着空落落的。 手不自觉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唇齿间淡淡的花香随着温热入喉,才似填补了些许空缺。 轻飘飘的语气,却是沉甸甸砸在祁幼安心上。 她愣了,没想到因为这点儿小事宋泽兰就要跟她退婚。 回过神儿,她声音里都带着颤意,“不退,死都不退,宋姐姐,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相信他的话,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 祁幼安却不能说出口,她绝不会让宋泽兰知道她上一世嫁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祁昊宇。 无人知晓,那会儿她看见祁昊宇从屏风后走出来,整个人如坠冰窟,以为这一世她又要失去了…… 短暂的恍惚,祁幼安勉强笑道:“宋姐姐,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当真不退吗?” 宋泽兰疑心自己产生了错觉,她似乎又从小将军声音里听出了哭腔,些许无奈轻叹:“安安,身为医者,我免不了要与他人接触,日后必定还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总似今日这般吵吵闹闹过日子也不大妥当。” “对不起,宋姐姐,我发誓以后绝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祁幼安心里难受的厉害,“反正这婚绝不能退。” “安安,你还不懂吗?”宋泽兰微微摇头,“我不是想要你的一句道歉,只是想告诉你既然已经决定了成亲,那就应该互相多一些信任,多一些包容。” “我不知道你口口声声唤我姐姐,究竟有几分尊重,不听我解释便罢了,亦是没有任何顾忌在外人面前斥责我……” 马车停在医馆门前时,祁幼安正抓着宋泽兰的手让她打自己消气,温雅淡然的坤泽君执意不肯,被她闹得羞红了脸颊,听到外面的动静竟是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安安,我等的病人来了,你先出去可好?” 想到今日来的这位病人好巧不巧也是乾元君,为避免再起风波,她不得不忍着羞意再次叮嘱祁幼安,“安安,你莫忘了答应我的,不许再胡闹,不然真该打你了。” 祁幼安看着她的宋姐姐桃花粉面分明羞到极致却还要强撑淡然,忍不住唇角越扬越高,“好,都听我媳妇儿的。” 不等她主动松开,被她握着的坤泽君似烫手般慌忙挣脱出来,“……快出去吧。” 祁幼安差点儿没笑出声,她的宋姐姐实在太可爱了。 “那我在外面等着,有事随时叫我就好。” 祁幼安忍着笑走出去,一个面色苍白身形消瘦的年轻男子也在左右两人搀扶下进来,他好奇的目光落在祁幼安身上,祁幼安心情好,也打着自己的小心思,主动开口道:“快进去吧,我媳妇儿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她话音一落,那人脸色瞬间便变得有些奇怪,看着她欲言又止,不过什么话也没说,点点头便进去了。 “公子,这地上怎么有血?” “不知……” 宋泽兰从屏风后走出来,脸色微红热意尚未褪去,神色却是一副从容淡然,她不紧不慢开口解释道:“方才有个病人受了外伤,还没来得及收拾。” 她心里却不似表现的这般淡然,想到动手砸人的祁幼安,默默叹了口气,这人实在是太冲动了,万一被大将军责罚可如何是好? 那人看着宋泽兰轻颔首,又回头看了眼远去的祁幼安,苍白的脸上浮现些许笑意,“原来小医圣喜爱俊俏的妹妹,在下还以为小医圣苦心孤诣钻研医术不会动凡心呢。” 宋泽兰回过神,权当没听见他前面说的什么,淡淡一笑,恰到好处的客气疏离,“楚公子抬举了,我不过一介乡野大夫罢了。” “小医圣不必妄自菲薄,失败一次算不得什么,您依旧担得起医圣之称。况且依在下之见,您出手尚且付出如此代价,换作他人来医,赵小姐她怕是必死无疑。” 楚子川身子很虚弱,强撑着说完这些话,便觉胸口沉闷喘息艰难,宛如被一瞬间抽空了全身力气,只能放任自己歪倒在下人身上短暂歇息缓解。 他时轻时重异常凌乱的呼吸声落入宋泽兰耳中,宋泽兰忙侧身让他去里面,“里面有张床,楚公子不嫌弃的话可以先休息一下。” 楚子川微点头,便被搀扶着去了里面。 宋泽兰缓缓跟在后面,没有再说什么。 她知道楚子川请的大夫还没过来,即便她愿意给他施针缓解痛楚也会遭到婉拒。 昨日这位已经来过一次,她看过他的身体状况,情况棘手倒也可以治愈,后期再调理一段时间身体也能恢复的与常人无异。 但对方信不过她一个瞎子,以不愿她劳累不便为由,婉言提出再请一位大夫在一旁辅助。 她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但谨慎些也没什么不好,便答应了。 楚子川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挥手让送他过来的下人出去,自己撑起身体半倚在床头,“王大夫稍后便到,在下本想着先过来再跟你谈谈昨日的事,如今看来却是不必了。” “嗯,我已经订亲了。” 宋泽兰淡淡笑了笑,眼中却没什么笑意。 无论是痛哭流涕求她做外室的赵文娴,还是眼前这个谦和有礼说要娶她为妻的楚子川,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子的高高在上和对她的轻视,着实令人不喜。 诚然,她眼睛是看不见了,但这些人未免过于自以为是了,凭什么觉得她瞎了眼便只能依附他们? “这么快?” 昨日他过来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楚子川有些惊讶,怔了怔才道:“缘之一字,果然妙不可言,早一步晚一步,都不如来得巧。” 他歇口气,又继续说道:“如此也好,那位妹妹虽说没有分化,但在下看得出来,她对你是真心的,想必日后也会一心一意待你。” “不分化也没什么不好,”宋泽兰微微摇头,又淡淡一笑,“最起码不受雨露期所困信香所扰。” 楚子川并不全然赞同,这些小困扰对于分化成乾元君带来的好处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若非他分化成乾元体质增强,现在体内的奇毒早就令他坟头草仗高了。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分化成坤泽给眼前人带来的困扰,聪明的转移话题道:“你和那位妹妹的感情可真好,一个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她媳妇儿,一个护她跟护犊子似的,便连闲谈都不容我说她半句不好的……” 方才祁幼安在外面说的话宋泽兰也听见了,她脸上好不容易消散的热意又涌了上来。 正要开口反驳,外面那人却故意般又喊了一声媳妇儿,还是扯着嗓子高声叫喊的,羞得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见人了。 “王老头子说过来给你帮忙的,要不要让他进去?” 祁幼安正在大堂里清洗血迹,王大夫过来便被她拦住了。 因为她认识王大夫,小时候没少找这老头子看病,不做多想,她就怀疑这个同为大夫的老头子此时过来是找宋姐姐麻烦的。 往日里见着还叫人家爷爷,这会儿却是一脸警惕打量着人家,好在老爷子脾气好,不仅没有生气她的翻脸无情,反而耐心等着她向里面问完话,才笑呵呵拱手道:“恭喜小将军觅得良缘,不知成亲日子可订下了?老朽若是那日得空,必定前去讨杯喜酒喝。” “……” 这话算是拿捏到了祁幼安的七寸,她脸色顿时变得和善起来,喜色爬上眉梢,“没呢,不过也快了,到时候一定请您过来。” 王大夫抚摸着发白胡须连连点头,听着里面请自己进去,抬脚便要进去,却又把祁幼安一把拉住,“王爷爷,我媳妇儿不让我进去,你帮我盯着点儿,可不能让那小子对我媳妇儿动手动脚。” 她怕宋泽兰听到又以为她胡闹,故而把声音压得很低,王老爷子附耳听了几遍才听明白,看着她哈哈大笑起来,“老朽晓得,小将军放心便是。” 王大夫进去之后,祁幼安便继续埋头擦拭血迹,滴落在地面上的血迹不多,一会儿便收拾干净了。 外面兴许也有,但祁幼安没去管。她心里有数,乾元君身体的自愈能力很强,那点儿伤流的血在人来人往的路上根本不起眼。 但受伤的祁昊宇肯定惹人注意……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5、上门求救 临近正午,里面的人还没有出来的迹象。 而等了太久的祁幼安百般无聊,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却不知她刚睡着,门口便鬼鬼祟祟探出一个脑袋,躲在外面偷偷打量着她。 那人衣衫褴褛勉强遮体,脚下连双破草鞋都没有,冻得通红,俨然一副乞丐模样,但脏兮兮的脸蛋儿却掩不住一双黑白分明潋滟娇媚的桃花眼。 她望向祁幼安的眼神很是纠结,半晌才似下定决心,用衣襟使劲儿擦了擦脸,然后抬手小心翼翼敲了敲半掩的门,“小将军……” 祁幼安睡的不沉,迷迷糊糊抬头望过去,看到她顿时清醒了,“雪生!” 几日不见,李雪生看起来更显落魄了,祁幼安看在眼里又气又想笑,那天这厮若乖乖在凉亭等着自己,现在虽不说穿金戴银,但绝对衣食无忧了。 “前……前些天多谢小将军救命之恩,我愿当牛做马报答小将军,还请小将军能给我这个机会。” 李雪生神色十分窘迫,说完这些话便低着头不敢看祁幼安了。 祁幼安才不信她的鬼话,她若真想报答自己,那天就不应该跑了。 这会儿主动上门找自己,肯定是遇上难事了,当然,也不排除想通了,觉得自己这里是个好去处了。 祁幼安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很大,因为她认识的李雪生可从来不是个笨蛋。 她没有多说什么,应了下来,“我先给你些银子,你去添置几件衣物,再找个客栈洗洗睡一觉,晚上去将军府找我即可。” 不想李雪生接过银子神色却很为难,吞吞吐吐半晌,才道:“小将军,您能跟我一起吗?有人找我麻烦……” 她话没说完,祁幼安便蹙了眉,“还是那群人?” 李雪生有些难以启齿地点了点头,“是。” 祁幼安瞧着她脸色怪异,但也没有多想,当即拉住她,“走,先去我家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然后咱再去找他们报仇,他们怎么欺负你的咱再怎么欺负回来!” 李雪生道了谢,两人前脚出迈出医馆,后脚祁幼安便忽然意识到一声不吭就走不太合适,于是又拉着她去后院跟宋母说了声才离开。 宋泽兰与王大夫的初次配合并不默契,以至于向来从容淡然游刃有余的她也跟着额头泛起薄汗,一心扑在指引王大夫治病救人上面,完全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等她忙完出来,才察觉到人已经离开了。 王大夫布满皱纹的脸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他跟在宋泽兰身后出来,边擦着汗边苦笑无奈道:“看来老朽是真的年纪大了,身体竟有些吃不消,宋大夫介意老夫坐下歇一会儿吗?” 宋泽兰从微愣中回过神,歉意道:“您随意坐,是晚辈考虑不周了。” 她顿了顿,想到里面的茶壶怕是已经没水了,便又道:“您稍等一会儿,晚辈去后面给您泡壶茶。” 王大夫刚看到个长板凳坐下,姿态放松,看见她摸索着要出去,忙道:“不必不必,老朽缓一会儿就回去,你也快歇歇吧,不然那丫头看见该心疼了。” 他执意不肯劳烦宋泽兰,休息了一会儿便走了。 楚子川虽然没走,但他一直在昏迷中尚未醒来,身边有下人守着即可,用不着大夫在场。 宋泽兰将医馆的门掩上,便去了后院。 “娘,现在什么时辰了?” 宋母正在厨房里处理昨日将军府送来的生肉,或腌制或熏烤,尽可能延长它们的食用时间,忙得热火朝天。 闻言倒是停下了手中活儿,来到门口抬头看了看天,眉间些许懊恼,“这日头……估摸着已经未时了,兰儿你饿了吧?对了,还没给你熬药呢!” 她又慌张起来,洗了洗手便找出熬药的陶罐准备熬药。 “不急,”宋泽兰微微摇头,“娘,安安……” “她啊,回府安顿友人了,说是忙完就过来。” 宋母不由想到自己看见的那双眼睛,手中动作停了下来,略有些担忧道:“是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乾元君,但娘看她那双眼睛很是妩媚漂亮,倒像是个坤泽。” “乾元……朋友?” 宋泽兰淡淡笑了起来,“知道了娘,安安来不来且随她,不必管她。” “这可不成!都要成亲了你不管谁管?往后小将军身边的人你都得学着留意点儿,可不能让她被狐媚子勾走了。” 宋母看她事不关己的模样就替她心急,“兰儿,你可得听娘的话,别的不听也就算了,但这事儿娘比你有经验。那乾元君脏的跟乞丐似的小将军都不嫌弃,还拉着手,肯定关系匪浅。娘想让你提防着,也是怕你吃亏。” “无妨,”宋泽兰还是固执地摇了摇头,“娘,我心里有分寸,现在还未成亲且随她去,便是她想退婚我也依了她,成婚后便不能这般了。” 就在宋母一脸恨铁不成钢打算叨叨她的时候,她却是话锋一转,轻柔和缓的声音微沉,“成亲后沾花惹草我定然不饶她。” “……” 宋母愣了,她女儿居然会说这种话?当真罕见! 看来也不是对小将军接触乾元君无动于衷满不在乎啊! 宋母很欣慰,“兰儿,你晓得就好,你不争不抢,可难保别人不会惦记你的。小将军敦厚良善没有防人之心,那乾元君看起来也不像个肯干上进的正经人,哪个有手有脚的乾元会沦落到与乞丐为伍的地步?依娘看,她八成居心不良,你可得注意着点儿。” “嗯……” 祁幼安处理完李雪生的事已经傍晚了,来不及喘口气,突然想到上一世的今天就是她与宋泽兰的初见。 也就是说再晚一会儿就会有一个地痞流氓去骚扰她媳妇儿,说不定那个混蛋现在已经躲在医馆周围伺机而动了。 冷汗骤然爬满了背,祁幼安从二狗手里夺过缰绳,飞身上马:“二狗,你带李姑娘回去,我有要紧的事要处理。” 他们这是刚从衙门里出来,抓住了欺负李雪生的那群乞丐,本是要上酒楼庆祝一番的,她却突然跑了,这也意味着没人请客了。 “小姐……” 二狗望着她一骑绝尘的身影,整个人都傻掉了。 这个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做饭,甚至更早些的人家已经开始用饭了,路上没什么人,只有袅袅升起的炊烟。 黑鹭一路疾驰,急急停在医馆门前,祁幼安从马上跳下来,飞奔推开了门,“宋姐姐……” 大堂里没有人,屏风后也没有,祁幼安脸色惨白,直直冲到了后院。 然后,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石桌旁用饭的母女二人,狂烈的心跳终于缓了下来。 她这番动静教母女二人很是茫然,齐齐起身望向她,宋泽兰不知道怎么了,倒是宋母见她脸色不好,关切道:“小将军,怎这般慌张?可是发生了何事?” “没……没事。” 祁幼安笑了笑,有些尴尬,果然是关心则乱,按理说,她早该想到这一世那流氓不敢来了。 她要娶宋泽兰的事传得沸沸扬扬,除非那流氓不要命了,否则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跟将军府为敌…… “小将军可安顿好友人了?用饭了吗?若不嫌弃可坐下吃点儿。” 比起宋泽兰的一言不发,宋母显得很热情,上前拉着祁幼安来到桌边坐下,正对着自己的女儿。 天色稍稍有些暗,祁幼安看着眼前岁月静好的女子移不开眼,一边摆手拒绝宋母款待。 宋母被她痴汉模样逗得合不拢嘴,放下碗筷就去厨房给她盛饭。 院子里便只剩下她二人,祁幼安瞧着她媳妇儿神色淡淡,不见往日的浅笑温柔,便试探着开口问道:“宋姐姐,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只是有些累。” 宋泽兰不愿同她多说什么,低头默默喝了口粥,伸出去夹菜的筷子却僵在了半空……两肩处突然传来的感觉让她无法忽视,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安安……” 祁幼安感觉到她的身体在瞬间紧绷,连忙放轻声音说道:“宋姐姐,你放松没事的,我就给你捏捏肩,一会儿就不累了。” “……” 宋泽兰回过神,下意识想挣扎,但很快又觉自己刻意保持距离就像在掩饰什么似的,白皙如玉的脸颊不由泛起了薄红,她故作镇定忽略肩头那隔着衣衫仍有热意传来的双手,“安安,其实……其实我也不太累,你不用管我……” 做贼心虚的祁幼安向厨房里看了眼,见宋母还没有出来,压低声音在宋泽兰耳边轻道:“宋姐姐,你是我媳妇儿我如何能不心疼你?” “……” 宋泽兰很怀疑自己看走了眼,明明订婚之前这家伙还是很守礼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6、一见谁钟情? 寂静的院子里,一声轻咳,显得格外突兀。 宋母端着碗,站在厨房门口,看祁幼安兔子似的飞快坐回去,又好笑又无奈,却是什么也没说,走过去将碗放在她跟前,筷子也一并递给她,“小将军你尝尝这菜,是兰儿做的。” 小小的石桌中间,是一盘没怎么动的香椿炒鸡蛋,金黄翠绿相间看起来很是鲜嫩美味。 尤其它还是宋泽兰亲手做的。 向来心大的祁幼安当即便忘了被抓包的尴尬,迫不及待接过筷子尝了一口,还未咽下便急吼吼说道:“好吃!宋伯母,您以后叫我幼安就好,不用这么客气。” “好好好,”宋母连连点头,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幼安不嫌粗茶淡饭就多吃点儿……” 她不停给祁幼安夹着菜,脸上的笑容几乎就没断过。 上一门亲事对方不过是落魄的书香门第,却也自诩清高,刚考上个功名就开始明里暗里贬低她女儿身份低微,对她这个长辈也拿腔作调摆架子,相比较之下,她自是越看祁幼安越满意…… 吃完饭,祁幼安帮着宋母收拾碗筷,却被宋母推到了宋泽兰身边,“幼安你若不着急回去,可以带兰儿出去走走,消消食。” 这种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便是头猪也明白她的意思了。 祁幼安乐意至极,宋泽兰也没有拒绝。 两人在医馆附近闲逛了一会儿,宋泽兰忽然开口问道:“安安,你今晚为何慌慌张张而来?” 祁幼安没想到她还将这事放在心上,嘿嘿笑了起来,“因为今天是‘梦里’你我二人的初见。” “梦里我出城打猎受了伤,路过医馆就想进去包扎一下伤口,刚巧撞见流氓调戏你,就仗义出手,然后……然后你就对我一见钟情,细心给我包扎伤口,一点儿都不疼。” “……” 眼睛都看不见怎么一见钟情? 况且她是什么性子她自己最清楚不过,她向来慢热,若说是……日久生情倒还说得过去。 确定不是安安对自己一见钟情吗? 宋泽兰脸色微红,低头不语,半晌才轻柔开口道:“安安,你从城外回将军府应该不经过我这里吧?我虽对佑宁城不甚熟悉,但此城的大致布局还是了解的。” 她一直觉得祁幼安对她有所隐瞒,所言的‘梦’绝非一场梦境那么简单,只是没想到祁幼安在这种小事上也会骗她,压下心底羞意,故作淡然又继续说道:“你莫要以为我眼睛看不见,也没有经历你口中那个梦,便胡言乱语欺骗我。我虽眼盲,却也不傻的。” 祁幼安可不敢说她媳妇儿傻,“哪能呢?宋姐姐我怎么可能骗你,确实不顺路,那天我是绕路过来的。他们都说从京城来了个貌美如花的大夫,我有些好奇,就过来了。” 闻言,温婉清丽的坤泽女子微微侧头,唇边含着一抹浅笑望着她,似乎看破了什么,“安安,便只是好奇吗?” “咳咳,当然,”祁幼安有些心虚,下意识攥紧了身边的手,“媳妇儿,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毕竟他们都说你好看,而且……从京城那种繁华地方来我们这种鸟不生蛋的边陲小镇真的挺奇怪的。” 祁幼安还没说之前她还被怂恿着爬墙去看佳人,佳人心里已经认定她好色了。 不过宋泽兰没有戳破,点了点头,轻勾唇角又问道:“那安安看过之后可还满意?” 祁幼安连想都没有,便得意道:“满意满意,整个佑宁城属宋大夫最貌美,属我媳妇儿最好看……” “那一见钟情的可是安安?” “……” 祁幼安的沉默无疑是说事实确实如此,使得宋泽兰心情好了很多。 昨夜她因着白日里的猜测辗转难眠,纵使答应了婚事心里也难以安定。 可现在想想,‘梦里’的自己应当没有被小将军喜新厌旧所抛弃,那个让她感觉酸涩委屈的怀抱兴许比起小将军所受的委屈,也算不得什么。 毕竟小将军在她面前可是三番五次负气而走,且每一次都是委屈的快哭了…… 祁幼安以为她会生气自己骗她,没想到却看到了她微微扬起的唇角,白净秀丽的脸庞似乎也在朦胧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柔,凝望着她的侧脸,心便不自觉狂跳起来。 不知怎的,她竟有种被蛊惑想要亲吻宋泽兰的冲动,这念头刚升起就把她自己先吓了一跳,若是亲上去,宋姐姐指不定要生气成什么样子呢! “安安,你怎么了?”宋泽兰忽然听到她的呼吸声乱了,忍不住关切道:“可是累了?” 祁幼安慌忙把自己从胡思乱想中抽出来,“没……没有,我哪里会累?我清闲的很,今天在衙门里坐了大半天,好吃好喝招待着我,抓那些地痞无赖的事儿都是二狗子带人去做的。” “嗯,安安你若累了,便先回去吧,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宋泽兰记性特别好,自小便过目不忘,读过的医书差不多一遍就记下了,记路也是一样,虽然眼睛看不过,但走过一遍的路她都记在了心里,基本上不会出现差错。 “……” 温柔的声音拂过耳畔,方才压下去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祁幼安怀疑今晚的自己魔怔了,不然为何又有亲宋姐姐的冲动了? “安安?” 听不见她说话,也看不见她神色,宋泽兰心里不免有些担心,无意识紧了紧两人相牵的手,下一瞬不由怔了,夜里的凉风犹带着春寒,安安的掌心怎会这般湿润? 只是还没等她询问出声,脸颊处便传来柔软的温热,带着淡淡的香气。 这香气却又很快消散在了风里,连带着自己的手也被松开了,“安安……” “宋姐姐,我错了,我忍不住……” 祁幼安丢下她媳妇儿跑了,跑的飞快,些许飘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那向来淡然的人儿神色肉眼可见的慌乱羞怯,怔在原地许久,似不可置信,又似在确认什么……她缓缓抬手轻轻触碰自己被吻过的脸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7、祁幼安,你是没娘吗? 东启民风开放,在东启,只要双方看对眼,哪怕未婚结合旁人也不会在背后说三道四指指点点。 而乾元君和坤泽君都有雨露期,受彼此信香影响,素不相识的双方你情我愿在一起度过雨露期也是常有的事。 且因着服药抑制雨露期对身体伤害极大,在乾元君和坤泽君眼中,订亲与成亲二者并无区别,大都在订亲后便同居一室,帮助彼此纾解雨露期。 故而祁幼安唤宋泽兰媳妇儿,并未遭到反对。同理,她这唐突佳人的偷吻,宋泽兰羞归羞,却也是不生气的。 就在宋泽兰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祁幼安又噌噌跑了回来,一脸心虚,“宋姐姐……” “你……怎么又回来了?”宋泽兰有些惊讶,唇边不自觉勾起一抹浅笑,她对方才发生的事儿只字不提,只说道:“安安你不必担心我,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那双好看的眼睛明明黯然无光,偏瞧过来的时候让祁幼安有种错觉……那望着她的目光很温柔,并无责怪之意。 于是乎,祁幼安又嘚瑟起来,也像个没事人儿似的再度牵起宋泽兰的手,“媳妇儿,夜路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将军府。 秦氏在芳兰院里哭哭啼啼控诉祁幼安谋害他儿子,祁朝燕不在,芳兰院里可没一个人怜惜他,别说劝他了,连杯茶水都没人给他倒。 屁股下面的椅子还是他自己搬的。 宁芳也是出了名的护短,哪怕听他话里意思是自己女儿错了,也没有给祁昊宇做主的意思,只漠然着脸看他哭,偶尔‘嗯’一声,或者‘哦’一下,别的话是一句也不肯说。 她活了三十多年,眼看快四十了,却再没有哪天像今日这般惜字如金了。 秦氏的独角戏唱了小半个时辰,也只讨了个没趣,最后实在没指望了,拿手绢摸了把眼泪,气呼呼走了。 他一走,宁芳便长舒了一口气,“烦死了,耽误老娘睡觉。” 她起身去内室更衣,忽而似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道:“这小兔崽子出息了,砸人脑袋也不怕把人打死了?这可是将军府唯一的乾元君,得亏老夫人去的早,否则今日这顿打怎么着也少不了。” 王嬷嬷也乐乐道:“咱大小姐是有福之人,您瞧,这大将军今日不也没有回来吗?” 倒是赵嬷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唉呀,依老奴看,秦氏这贱人分明是冲着大将军来的,二公子上午便回府了,他等到这会儿才来告状,安的什么心夫人你还不清楚吗?” “争宠?” 宁芳凝眉稍稍思索了片刻,一脸嫌弃道;“随他去,少将军成了大将军,大将军马上就变老将军了,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宠好争的?” “唉,夫人您可不能这么想,那秦氏一看就是个有野心的,他争宠还不是想成为将军府的主子?您若由着他,指不定哪天就仗着大将军恩宠骑到您头上去了。 赵嬷嬷苦口婆心,奈何摊上了宁芳这个没心没肺的主儿。 在场的没谁比她笑的还开怀,“你也太抬举他了,本夫人等了二十年,把祁朝燕都熬得人老珠黄了,也没见他翻出什么浪花来。” “……” 赵嬷嬷顿时哑口无言,好像她家夫人说的也没错? 秦氏那贱人再怎么温柔体贴,大将军她还不是喜欢热脸贴夫人的冷屁股么。 “小兔崽子还没回来吗?” 宁芳打了个哈欠,边揉眼睛便道:“明天让她来一趟,让老娘给她收拾烂摊子,也不知道给老娘提前通个气儿。老娘又不是本领通天,替她打发了秦氏,还能再随意打发祁朝燕吗?” “您安心睡吧,明日老奴一定赶在大小姐出门前拦下她……” 赵嬷嬷知道祁幼安喜欢一大早就往医馆跑,故而听着外面鸡叫,也不管天亮不亮,就匆匆起床赶去平安院。 差一点点儿,祁幼安偷偷练武的事就要被她发现了。 身手敏捷的小将军提着红缨枪,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卧房,又慌慌张张脱去外衫躺下。 等赵嬷嬷在门外喊了三五遍,她才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去开门。 赵嬷嬷笑容慈祥,“大小姐,夫人让你吃完饭先别急着出门,去她那里一趟。” “……好。” 祁幼安大概能猜到她娘亲找她干嘛,乖乖点了点头,“赵嬷嬷,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就继续睡了。” “睡吧睡吧,天亮还早着呢。” 赵嬷嬷走后,祁幼安便继续练武,依旧赶在下人们起床前结束晨练。 她出了一身的汗,回去先洗了个冷水澡换上干净衣衫,正打算歇会儿去她娘亲那里蹭饭,没成想刚坐下李雪生就来了。 祁幼安还未分化,身量虽比大多数坤泽君高些,但比起已经分化成乾元君的李雪生来说,还是有些矮。 李雪生穿着她的衣衫,着实有些短了,连脚踝都遮不住,看得祁幼安好笑,“雪生你先凑合穿着,等会儿可以跟二狗去成衣铺挑几件合身的,有他陪着,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多谢小将军。” 李雪生还有些拘束,道了谢便不再说话,跟个木桩似的定在门口。 一个乾元君怎么畏畏缩缩的?白瞎了这么高的个子…… 祁幼安纳闷的很,这家伙以前虽谈不上打遍军中无敌手,但也是很能打的,没几个人敢惹她,怎么现在连几个泼皮无赖都打不过? 天知道,昨天祁幼安得知那几个乞丐三番五次欲欺辱她是多么的惊讶…… 在公堂上祁幼安没好意思问,现在也不好意思问,她怕伤了李雪生的自尊心。 沉默了会儿,祁幼安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道:“我去我娘亲那里蹭饭,你去不去?不去的话等会儿让二狗把饭送你房中。” 李雪生愣了下,慌忙往旁边退了退,“我……我在房中等您就好。” “不用等我,以后将军府就是你的家,你且安心住下吧。”祁幼安想了下,又道:“二狗也给你了,让他以后伺候你。” “……您是认真的?”李雪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您真的要和我做朋友?” 祁幼安一本正经:“祁某人不开玩笑。” “……” 李雪生恍恍惚惚,还是不敢相信一夜之间,自己竟从乞丐变成了将军府大小姐的朋友…… 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对于生性多疑的李雪生来说,一时半会儿确实难以安心接受。祁幼安也没再说什么,拍了拍她的肩,便出去了。 来到芳兰院,宁芳才刚起身,正在梳妆镜前妆扮,铜镜不甚清晰却也映出了祁幼安的身影。 她眼眸微抬,似笑似非盯着镜中人儿,“幼安,听说你昨日带回来一个无依无靠的乾元孤儿?” “赵嬷嬷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远嫁他乡,身边无人照料,有意将那乾元认作义女,你怎不将人带过来让赵嬷嬷瞧瞧?能被赵嬷嬷认作义女她可是走大运了,赵嬷嬷这些年可攒了不少私房钱,正愁没处用呢。给那小乞儿置办田产房屋,再娶上一房媳妇儿……” 她话还没说完,祁幼安便从身后搂住了她的脖子,“娘亲,你就别出馊主意了,雪生是我好友,才不是什么乞儿。” 祁幼安突然出现挤走了为宁芳梳头的小丫头,那小丫头也早已习以为常,一声不吭退到了后面。 “小兔崽子又糊弄你娘,什么好友?一见如故的好友?你那些个狐朋狗友里可没她,人家看着就乖顺懂事,哪像你?就只会给你娘惹事。” 说起‘惹事’,宁芳拉开她的手没好气道:“跪着去,什么时候你娘消气了你再起来。” “……” 见撒娇没用,祁幼安委委屈屈跪到梳妆镜旁,“娘亲不怪我,是祁昊宇那个小人跑去我媳妇儿那里说我坏话,当着我的面儿还想用脏手碰我媳妇儿,我实在忍不住才揍他的。” 小丫头见位置腾出来了,正欲上前继续为宁芳梳理,却被镜中当家主母突然冷下来的脸吓了一跳,手中梳子差点儿就掉了。 “祁幼安!”宁芳气的肝儿疼,起身就甩了她一巴掌,“你是不是个傻子?那狗东西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都好意思让秦氏来告状你不知道?你是没娘吗?” 宁芳气得连自己都骂了,还越想越气,“你个混蛋玩意儿居然还等着老娘派人去请!” 她本就脾气暴躁,说着说着巴掌又举起来了,眼见又要挨打,祁幼安捂着脸弱弱唤了声娘亲,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宁芳下不去手了。 但她心里的怒火是怎么也压不下去,“秦氏这贱人简直欺人太甚,这门亲事还不够委屈我儿吗?居然还要在背后捣鬼,这得有多贱啊!” 宁芳咬牙切齿,披头散发就要去找秦氏算账。 祁幼安和赵嬷嬷等一群人又把她拉回梳妆台前坐下,“娘亲,你消消气,我这不也把祁昊宇打了嘛,刚好扯平了。” 宁芳仍旧沉着脸,眉间尽是怒容,“祁朝燕这个混蛋!气死老娘了!回来老娘非得收拾她!” “啊?”祁幼安懵了片刻,不是应该骂她吗?怎么突然骂她母亲了? 她往门口看了眼,正想着是不是她母亲回来了呢,王嬷嬷小声在她耳边道:“夫人的意思是大将军不纳妾的话,就没这糟心事儿了。” 祁幼安想了想,差点儿压不住上扬的嘴角:“……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8-30 第27章 东启民风开放,在东启,只要双方看对眼,哪怕未婚结合旁人也 东启民风开放,在东启,只要双方看对眼,哪怕未婚结合旁人也不会在背后说三道四指指点点。 而乾元君和坤泽君都有雨露期,受彼此信香影响,素不相识的双方你情我愿在一起度过雨露期也是常有的事。 且因着服药抑制雨露期对身体伤害极大,在乾元君和坤泽君眼中,订亲与成亲二者并无区别,大都在订亲后便同居一室,帮助彼此纾解雨露期。 故而祁幼安唤宋泽兰媳妇儿,并未遭到反对。同理,她这唐突佳人的偷吻,宋泽兰羞归羞,却也是不生气的。 就在宋泽兰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祁幼安又噌噌跑了回来,一脸心虚,“宋姐姐……” “你……怎么又回来了?”宋泽兰有些惊讶,唇边不自觉勾起一抹浅笑,她对方才发生的事儿只字不提,只说道:“安安你不必担心我,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那双好看的眼睛明明黯然无光,偏瞧过来的时候让祁幼安有种错觉……那望着她的目光很温柔,并无责怪之意。 于是乎,祁幼安又嘚瑟起来,也像个没事人儿似的再度牵起宋泽兰的手,“媳妇儿,夜路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将军府。 秦氏在芳兰院里哭哭啼啼控诉祁幼安谋害他儿子,祁朝燕不在,芳兰院里可没一个人怜惜他,别说劝他了,连杯茶水都没人给他倒。 屁股下面的椅子还是他自己搬的。 宁芳也是出了名的护短,哪怕听他话里意思是自己女儿错了,也没有给祁昊宇做主的意思,只漠然着脸看他哭,偶尔‘嗯’一声,或者‘哦’一下,别的话是一句也不肯说。 她活了三十多年,眼看快四十了,却再没有哪天像今日这般惜字如金了。 秦氏的独角戏唱了小半个时辰,也只讨了个没趣,最后实在没指望了,拿手绢摸了把眼泪,气呼呼走了。 他一走,宁芳便长舒了一口气,“烦死了,耽误老娘睡觉。” 她起身去内室更衣,忽而似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道:“这小兔崽子出息了,砸人脑袋也不怕把人打死了?这可是将军府唯一的乾元君,得亏老夫人去的早,否则今日这顿打怎么着也少不了。” 王嬷嬷也乐乐道:“咱大小姐是有福之人,您瞧,这大将军今日不也没有回来吗?” 倒是赵嬷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唉呀,依老奴看,秦氏这贱人分明是冲着大将军来的,二公子上午便回府了,他等到这会儿才来告状,安的什么心夫人你还不清楚吗?” “争宠?” 宁芳凝眉稍稍思索了片刻,一脸嫌弃道;“随他去,少将军成了大将军,大将军马上就变老将军了,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宠好争的?” “唉,夫人您可不能这么想,那秦氏一看就是个有野心的,他争宠还不是想成为将军府的主子?您若由着他,指不定哪天就仗着大将军恩宠骑到您头上去了。 赵嬷嬷苦口婆心,奈何摊上了宁芳这个没心没肺的主儿。 在场的没谁比她笑的还开怀,“你也太抬举他了,本夫人等了二十年,把祁朝燕都熬得人老珠黄了,也没见他翻出什么浪花来。” “……” 赵嬷嬷顿时哑口无言,好像她家夫人说的也没错? 秦氏那贱人再怎么温柔体贴,大将军她还不是喜欢热脸贴夫人的冷屁股么。 “小兔崽子还没回来吗?” 宁芳打了个哈欠,边揉眼睛便道:“明天让她来一趟,让老娘给她收拾烂摊子,也不知道给老娘提前通个气儿。老娘又不是本领通天,替她打发了秦氏,还能再随意打发祁朝燕吗?” “您安心睡吧,明日老奴一定赶在大小姐出门前拦下她……” 赵嬷嬷知道祁幼安喜欢一大早就往医馆跑,故而听着外面鸡叫,也不管天亮不亮,就匆匆起床赶去平安院。 差一点点儿,祁幼安偷偷练武的事就要被她发现了。 身手敏捷的小将军提着红缨枪,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卧房,又慌慌张张脱去外衫躺下。 等赵嬷嬷在门外喊了三五遍,她才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去开门。 赵嬷嬷笑容慈祥,“大小姐,夫人让你吃完饭先别急着出门,去她那里一趟。” “……好。” 祁幼安大概能猜到她娘亲找她干嘛,乖乖点了点头,“赵嬷嬷,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就继续睡了。” “睡吧睡吧,天亮还早着呢。” 赵嬷嬷走后,祁幼安便继续练武,依旧赶在下人们起床前结束晨练。 她出了一身的汗,回去先洗了个冷水澡换上干净衣衫,正打算歇会儿去她娘亲那里蹭饭,没成想刚坐下李雪生就来了。 祁幼安还未分化,身量虽比大多数坤泽君高些,但比起已经分化成乾元君的李雪生来说,还是有些矮。 李雪生穿着她的衣衫,着实有些短了,连脚踝都遮不住,看得祁幼安好笑,“雪生你先凑合穿着,等会儿可以跟二狗去成衣铺挑几件合身的,有他陪着,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多谢小将军。” 李雪生还有些拘束,道了谢便不再说话,跟个木桩似的定在门口。 一个乾元君怎么畏畏缩缩的?白瞎了这么高的个子…… 祁幼安纳闷的很,这家伙以前虽谈不上打遍军中无敌手,但也是很能打的,没几个人敢惹她,怎么现在连几个泼皮无赖都打不过? 天知道,昨天祁幼安得知那几个乞丐三番五次欲欺辱她是多么的惊讶…… 在公堂上祁幼安没好意思问,现在也不好意思问,她怕伤了李雪生的自尊心。 沉默了会儿,祁幼安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道:“我去我娘亲那里蹭饭,你去不去?不去的话等会儿让二狗把饭送你房中。” 李雪生愣了下,慌忙往旁边退了退,“我……我在房中等您就好。” “不用等我,以后将军府就是你的家,你且安心住下吧。”祁幼安想了下,又道:“二狗也给你了,让他以后伺候你。” “……您是认真的?”李雪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您真的要和我做朋友?” 祁幼安一本正经:“祁某人不开玩笑。” “……” 李雪生恍恍惚惚,还是不敢相信一夜之间,自己竟从乞丐变成了将军府大小姐的朋友…… 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对于生性多疑的李雪生来说,一时半会儿确实难以安心接受。祁幼安也没再说什么,拍了拍她的肩,便出去了。 来到芳兰院,宁芳才刚起身,正在梳妆镜前妆扮,铜镜不甚清晰却也映出了祁幼安的身影。 她眼眸微抬,似笑似非盯着镜中人儿,“幼安,听说你昨日带回来一个无依无靠的乾元孤儿?” “赵嬷嬷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远嫁他乡,身边无人照料,有意将那乾元认作义女,你怎不将人带过来让赵嬷嬷瞧瞧?能被赵嬷嬷认作义女她可是走大运了,赵嬷嬷这些年可攒了不少私房钱,正愁没处用呢。给那小乞儿置办田产房屋,再娶上一房媳妇儿……” 她话还没说完,祁幼安便从身后搂住了她的脖子,“娘亲,你就别出馊主意了,雪生是我好友,才不是什么乞儿。” 祁幼安突然出现挤走了为宁芳梳头的小丫头,那小丫头也早已习以为常,一声不吭退到了后面。 “小兔崽子又糊弄你娘,什么好友?一见如故的好友?你那些个狐朋狗友里可没她,人家看着就乖顺懂事,哪像你?就只会给你娘惹事。” 说起‘惹事’,宁芳拉开她的手没好气道:“跪着去,什么时候你娘消气了你再起来。” “……” 见撒娇没用,祁幼安委委屈屈跪到梳妆镜旁,“娘亲不怪我,是祁昊宇那个小人跑去我媳妇儿那里说我坏话,当着我的面儿还想用脏手碰我媳妇儿,我实在忍不住才揍他的。” 小丫头见位置腾出来了,正欲上前继续为宁芳梳理,却被镜中当家主母突然冷下来的脸吓了一跳,手中梳子差点儿就掉了。 “祁幼安!”宁芳气的肝儿疼,起身就甩了她一巴掌,“你是不是个傻子?那狗东西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都好意思让秦氏来告状你不知道?你是没娘吗?” 宁芳气得连自己都骂了,还越想越气,“你个混蛋玩意儿居然还等着老娘派人去请!” 她本就脾气暴躁,说着说着巴掌又举起来了,眼见又要挨打,祁幼安捂着脸弱弱唤了声娘亲,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宁芳下不去手了。 但她心里的怒火是怎么也压不下去,“秦*氏这贱人简直欺人太甚,这门亲事还不够委屈我儿吗?居然还要在背后捣鬼,这得有多贱啊!” 宁芳咬牙切齿,披头散发就要去找秦氏算账。 祁幼安和赵嬷嬷等一群人又把她拉回梳妆台前坐下,“娘亲,你消消气,我这不也把祁昊宇打了嘛,刚好扯平了。” 宁芳仍旧沉着脸,眉间尽是怒容,“祁朝燕这个混蛋!气死老娘了!回来老娘非得收拾她!” “啊?”祁幼安懵了片刻,不是应该骂她吗?怎么突然骂她母亲了? 她往门口看了眼,正想着是不是她母亲回来了呢,王嬷嬷小声在她耳边道:“夫人的意思是大将军不纳妾的话,就没这糟心事儿了。” 祁幼安想了想,差点儿压不住上扬的嘴角:“……对!” 第28章 昨天算命先生来到府上,看过祁幼安和宋泽兰的生辰八字 昨天算命先生来到府上,看过祁幼安和宋泽兰的生辰八字后,直呼她二人是天赐良缘,命中注定会长长久久在一起的。 成婚的良辰吉日也写在纸上交给了宁芳。 最近的好日子在六月中旬,再往后便是来年了。 宁芳对自家女儿的心思了如指掌,明年的那几个好日子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气消之后,便告诉了祁幼安。 眼下三月过半,距离六月也不远了。 祁幼安掰着指头算了算,笑的跟个傻子似的,匆匆扒了几口饭便跑去找宋泽兰了。 宁芳瞧着她的脚步匆匆的背影,笑了笑,将赵嬷嬷唤到身前,“那乞儿应该没有跟着幼安出去,你去平安院里看看,合适的话便认下吧。若不是个忘恩负义的,本夫人便请大将军开恩,带她入军中历练一番。” 她相信,如果这个乞儿也由祁朝燕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日后未必不如祁昊宇。 赵嬷嬷懂她的意思,“老奴一定会好好教导她忠于您,忠于大小姐。” 宁芳点点头,“去吧。” 赵嬷嬷走后,宁芳又吩咐王嬷嬷,“你去告诉秦氏昨日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再有下次本夫人这个做母亲的便为他儿子做主,直接下聘到林家镖局,给他儿子娶个母夜叉回来。” 林家镖局便是说的林青青家,林青青是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便是林红红,又黑又壮,没有一点儿坤泽君的样子。 凡是在佑宁城待过三五个月的人,都知道她脑子有些问题,经常拉着别人说某某乾元君爱慕她,却又一副看不起人家的样子,不是死皮赖脸跟在某些乾元君屁股后面的路上,就是在被某些乾元君欺负的路上,偶尔还能看见她和某些乾元君扭打在一起,看起来可怜又可恨的。 故而宁芳这话就挺损的,但也没别的法子,换作别的坤泽君怕是都压不住狗东西那颗犯贱的心。 闻言,王嬷嬷噗嗤乐出了声,“这主意好啊,老奴这就去传话。” 宁芳也觉得自己主意不错,她才是祁朝燕的正室夫人,不拿捏那狗东西的婚事就不错了,那狗东西居然还想拆散她女儿的婚事,简直作死! …… 今日楚子川不过来,也没有旁的病人,宋泽兰便早早煮上花茶,在后院里等着祁幼安。 宋母去集市上买菜还没有回来,只有两只吃饱喝足-交颈而眠的大雁陪着她。 倒也不觉孤单。 且没一会儿祁幼安就来了。 “宋姐姐……” 祁幼安从踏进医馆便开始唤她,一直走到后院,看到树下端坐的她,她才唇角微扬轻嗯了声,“安安,过来坐。” 温柔浅淡的笑容在她唇边晕染散开,祁幼安一见便觉心中欢喜,脸上笑容又深了深,却故作抱怨在她身边坐下,“宋姐姐,你是不是故意不理我?我不相信你没有听到我在叫你。” “真的没有听到。” 宋泽兰一本正经的说完,自己便先忍不住笑了,“大傻子……” 她听到了,第一声‘宋姐姐’就听到了。 起初没有回应是因为离得远,之后便是因着那一声接一声似断奶的小孩找娘,听着便觉黏人的紧,让她有些羞于回应… 春光明媚,拂面的春风亦是软暖,祁幼安抬手帮她理了理耳边碎发,“大傻子的媳妇儿,成亲的日子已经算好了,在六月中旬,大傻子的媳妇儿准备好娶大傻子了吗?” 她一口一个大傻子,反倒令原本揶揄她的宋泽兰满是无奈:“安安……” 祁幼安嘿嘿笑着没说话,捧起她给自己准备的花茶轻轻嗅着。 两人之间安静了一会儿,宋泽兰慢慢把手伸向茶壶,欲为祁幼安再添些茶水。 祁幼安察觉出她的意图,连忙赶在她前面拿起茶壶,“我自己来就好。” “好。” 宋泽兰微微颔首,状似随意问道:“安安,六月份往后的日子还有吗?” 她不想那么早成亲,订亲那日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但被祁幼安拒绝了,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明知对方心意却说些对方不愿意听的话,宋泽兰是有些许心虚的,纤长浓密的眼睫轻颤,语气里藏着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饶是祁幼安万般不高兴,见此也不由软了语气:“没有,算命先生说咱俩八字特殊,只有这一个良辰吉日。” 她声音轻缓,但尽快成亲的念头依旧很坚定。 “……” 这一听就是骗人的说辞,却让宋泽兰无法拆穿,她算是看清了这人的心思,是她无论如何也拗不过的,“……好,那就定在这日吧。娘去集市上买菜了,待会儿她回来我便将此事告诉她……” 却是宋母还未回来,赵小乌便先过来找祁幼安了。 她蹑手蹑脚从穿过大堂,又来到后院,脚步声虽然轻微,但瞒不住宋泽兰耳力极好的人,也没有瞒过功夫在身的祁幼安。 祁幼安刚搀扶着宋泽兰站起来,准备出去看看情况。 余光就瞥见赵小乌进来了,她来不及多想,便将宋泽兰拉入了自己的怀里,眼神防备:“赵小乌,你又想干什么!赶快滚!” 赵小乌若是能乖乖听话让滚就滚,那她就不叫赵小乌了。 她有些遗憾地往祁幼安怀里看了眼,嘿嘿一笑,厚着脸皮继续上前,“老大,你别误会,我是从将军府过来的,他们说你在这里我才过来的……” 祁幼安:“……”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宋泽兰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猝不及防便被她按进了怀里。 整个人被属于另一个女子的气息温度包围,白皙如玉的脸颊瞬间红了个透,她强忍羞意,伸手抵着祁幼安胸口:“安安,你快松开我……” “不松!” 宋泽兰不说还好,说了反而让祁幼安抱得更紧了。 一手紧紧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摁在她后脑处,使得她抬头艰难,更别说转头了。 “宋姐姐你别让她看见你,她是个老色鬼。” 祁幼安声音压得低,但赵小乌已经到跟前了,“老大,你……你说的老色鬼是谁?” 她指着自己,一副难以相信又伤心欲绝的模样,“我是老色鬼?老大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就不好色吗?当初嫂子刚来的时候你可是一边捂着屁股喊疼,一边咬着牙爬墙看嫂子,姐妹几个还在下面给你当垫脚石……” 想到自己被踩得疼了好几天的背,赵小乌假惺惺抹着眼泪,又开始控诉祁幼安忘恩负义,有了媳妇儿忘了姐妹。 祁幼安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冷笑道:“赵小乌,我要跟你绝交!” 这是她好不容易才骗到手的媳妇儿,历经两世才达成所愿,若是被赵小乌搅黄了,她绝对饶不了她! 却不知,宋泽兰误以为她是因为那个‘梦’急着想见到自己,不仅没觉得她好色,反倒心中有些动容,轻柔道:“安安,你真爬了?” 她语气一贯温柔,祁幼安没听出来,以为她开始兴师问罪了,一脸的生无可恋,“爬了,但没成功。” 重生前她武功不济,刚爬到墙头上就被她娘亲指挥人给拽了下来。若是重生的时间提前几日,以她现在的身手,估摸着就成功了。 怀里人轻嗯了声,“安安,你松开我吧,光天化日,在外人面前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 身为大夫,又因着年纪不大,宋泽兰从不曾穿着色彩鲜亮的衣物,也不曾如同龄人那般嬉笑打闹,为了令病人信服她时时刻刻保持着端正姿态,这般被祁幼安抱着……羞意淡去后她便意识到不妥了。 “媳妇儿……” 祁幼安故作可怜地唤她,语气满是不情愿:“不想松开……” “安安,你莫不是忘了昨日说过的话?莫胡闹……” 两人小声低语,却似旁若无人,只因赵小乌离得太近了。 她默默翻了个白眼,也不装可怜了,反正装的再像也没人在意她。 “行了行了,说完正事我就走。” 赵小乌轻咳了声,“老大,周红杏的事你还没告诉将军吧?这事咱别管了,妈的,昨天我碰见她了,她现在死不承认她是被迫的,还求我不要找她夫君麻烦……” 祁幼安听得眉头皱起,“赵小乌,你怎么跟她说的?没说我可以让母亲还她公道吗?她若是不想追究,也可以额外给她一些补偿。” 比如……做祁昊宇的正室夫人? 要知道,祁昊宇的许诺能不能兑现还很难说,但大将军点头答应下来的事便绝无更改的可能…… 赵小乌撇了撇嘴,“肯定说了啊,我又不傻。” “……她是不是有孕了?” 祁幼安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周红杏应当是怀孕了,她觉得可以母凭子贵成为正室夫人,便不想着将此事捅到大将军那里去了。 这样想也没错,毕竟此事一旦被她那刚正不阿的母亲知晓,祁昊宇无论如何都逃不了责罚。依他小人之心,必定会迁怒在周红杏身上…… “这我哪儿知道?” 赵小乌那小眼睛滴溜乱转,落在宋泽兰身上,不怀好意笑道:“要不我把她绑过来,让嫂子给瞧瞧?嫂子不是大夫吗?肯定诊得出来。” 她还不死心,还是想看宋泽兰长什么样子。 祁幼安知道她的小心思,冷眼扫向她,“不必了,这是她的事,她不想让我们插手就算了,以后我不会再管了。” “没别的事你就赶快走吧。” 她再次开口赶赵小乌离开,不为别的,再不松开她媳妇儿怕是真的会生气…… 次日,赵小乌又来了。 任谁也没料到她会如此执着,向来爱睡懒觉的她竟只比祁幼安晚了一刻钟。 但来得早也不是什么好事。 昨日她走后,祁幼安被媳妇儿冷落了好一会儿,这笔账自然算到了她头上。 这会儿宋泽兰在后院里还未过来,大堂里就只有祁幼安,她根本无所顾忌,狞笑着就朝赵小乌走了过去,“可以啊赵小乌,你居然还敢过来。” 她把手指掰得咔咔响,摆明了是要揍人的架势,可怜赵小乌刚跨进门,又不得不把脚缩了回去,“老大,我这次是真的有事……” 祁幼安一脸不耐打断了她,“别叫我老大!在我媳妇儿面前说我好色,赵小乌,你还有没有脑子了?” “谁让你说我老色鬼……” 赵小乌也委屈的不行,“我年纪轻轻的,连媳妇儿还没娶呢。” 祁幼安回以冷笑,“你本来就是老色鬼!” 昨天已经是她第二次逮到这厮偷偷摸摸过来看她媳妇儿了,今天若不打断这厮的腿,往后这厮怎么会老实? 赵小乌这厮倒也机灵,眼见躲不过去,急中生智,也不往外跑了。 她直直往里面冲,便跑边扯着嗓子大喊:“嫂子救救我,老大要打我……” “……” 祁幼安着实没想到她会这么不要脸,杀人的心都有了,恨不得一巴掌呼死她,再不然捂死她也行。 赵小乌逃,她追,期间还踢了赵小乌好几脚,可也没能让这厮闭嘴,还让她逃到了后院。 赵小乌这人就是有点欠欠的,祁幼安越气急败坏,她反倒喊得越起劲儿…… 宋泽兰早饭还没用完,听着动静放下碗筷出来查看情况,不巧迎面就撞上了赵小乌。 她眼睛看不见,赵小乌却是当即双眼放光,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嫂子,救命啊……” “……” 宋泽兰顿觉不妙,后背莫名滋生凉意,忙挣扎道:“赵小姐,有话好好说,莫这般拉扯于我……” 让安安那个小气鬼看到,估摸着连自己都要跟着遭殃…… 奈何赵小乌抱的紧,还没等她把自己的胳膊解救出来,祁幼安就追进来了。 她手里拿着从大堂里顺来的扫把,看到这一幕瞬间气红了眼,“赵小乌!把你的手拿开!” 这会儿的祁幼安才是真的生气了,冷着脸杵在原地,直直盯着她,“我数到三……” 她语气冷的像含着冰碴子在说话,赵小乌嗖的就把手松开了,嘴里却止不住小声嘟囔:“开个玩笑嘛,这也太夸张了。” 赵小乌觉得她老大现在就像是那护食儿的恶狗,看谁都像抢她媳妇儿的,便是路过的多看一眼也会被她冲上来撕咬,但她没胆子说出来。 “安安……” 宋泽兰轻声唤她,薄雾蒙蒙的眼眸望过来,祁幼安一下子就冷静了。 还有些后怕,她担心宋泽兰又以为她在胡闹……前天的教训她记忆犹新,她再不想从宋泽兰口中听见‘退婚’两个字了。 祁幼安当即丢了手中扫把,小跑过去扶住她,上一刻冻死人的冰霜脸这一刻笑的万分谄媚,“宋姐姐,你继续用饭,不用管我们,我跟赵小乌闹着玩呢。” 赵小乌也不是真傻,再玩下去老大绝对会让她哭都哭不出来,故而也很是配合道:“对对对,嫂子你继续用饭吧,我跟老大向来喜欢这般闹着玩,不用管我们。” 既然她二人都这么说了,宋泽兰自然也不会深究,微颔首,“赵小姐可是找安安有事?” “她找我能有什么事?无非出去玩,我才不去。” 祁幼安扶着宋泽兰坐下,筷子也体贴送到宋泽兰手中,“媳妇儿,你慢慢吃,碗我来洗。” “……” 赵小乌看得目瞪口呆,自家老大这是被宋大夫灌迷魂汤了吧?还刷碗…… “老大,你会吗?” 听出她话里的鄙视,祁幼安差点儿又冷笑了。 她怎么不会?在西北军中那五年,她洗衣做饭铺床叠被她样样精通好不好! 祁幼安没理她,她又把呆愣愣的目光移到宋泽兰脸上,这次倒是完完全全瞧见了宋大夫的相貌。 确实是很美很温婉的坤泽君,但也不至于把老大迷成这个样子吧? 这才几天啊,对着人家就是百般呵护,对着自己就是拳打脚踢,这也太伤她心了。 “姐妹几个约你明天出城玩,老时间老地方集合。” 赵小乌撇了撇嘴,理了理被祁幼安追赶弄乱的衣衫,就准备走了。 任她如何也没料到自己竟被老大拒绝了。 祁幼安在后面叫住她,神色少有的严肃认真,“我不去,以后也不要叫我出去了,我马上就要成亲了,成亲后得跟我媳妇儿好好过日子。” 都是重生的人了,她怎么可能还像上一世一样只想着玩?她又不是缺心眼。 宋泽兰点了点头,她亦是认为成亲后就该好好过日子,只是没想到将军夫人口中那个玩心大的小将军也会说出这种话……她本以为成亲后还需自己多费口舌劝说呢。 媳妇儿满意,祁幼安也不由勾起了唇角,继续说道:“往后你们也不要叫我老大了,免得把我带坏。” 赵小乌愣了又愣,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老大,你……你不正常了……” 要知道,以前出城可都是老大带的头,蛮人出没的南山都敢去,拦都拦不住,这怎么突然就像变了个人呢? 肯定有问题! 赵小乌觉得这等大事必须要告诉其他几个姐妹! 立刻!马上!一刻都不能耽误! 她慌慌张张走了。 祁幼安:“……” …… 赵小乌走后,便没人再过来了。 她二人又是昨日那般喝喝花茶,读读医书,偶尔起身投喂逗弄两只大雁,相处异常融洽。 连宋母都不愿多打扰,从集市上回来便一头扎进厨房忙碌。 她先给宋泽兰熬药,药熬好之后又开始做饭,吃完饭又匆匆回房午休,卧房门紧闭,这般刻意回避…… 反倒让二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宋泽兰还好些,不过是有些羞,大不了装傻就是了。 倒是祁幼安怕宋母一直在房中不出来闷坏了,原本计划着天黑回去,却是未时便借口有事回去了。 回去路上便起风了,风吹在身上有些凉。 不过祁幼安并未在意,兴冲冲去了芳兰院。 宁芳还在午睡,她等了约莫有一刻钟的功夫,才等到她娘亲睡醒。 即便她是宁芳亲生的,宁芳也做不到蓬头垢面就出来见她,简单梳洗了一番,才从内室姗姗走出来。 睡意还未完全散尽,她打着哈欠在祁幼安身边坐下,懒懒瞥了眼,就将她的喜悦尽收眼底,“这么高兴,兰儿答应六月成亲了?” 祁幼安点头,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娘亲,剩下的事就交给你啦。” “不然呢?” 宁芳默默翻了个白眼,宋家那娘俩一个柔弱妇人,一个眼盲看不见,也就只能自己辛苦些去操办她们的婚事了。 祁幼安连忙摇头,殷勤上前给她捶背,“谢谢娘亲。” 落在肩头的力度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舒适。 宁芳很是受用,惬意地眯了眯眼,笑道:“那缺德玩意儿应该不敢再使坏了。若是再有下次,你直接告诉娘便是。” “祁昊宇?”祁幼安有些惊讶,又有些感动,“娘亲,你教训他了?” 祁昊宇他爹秦氏烦人的紧,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闹,不是在她母亲跟前哭哭啼啼,就是到芳兰院哭闹,往日里她娘亲是不爱搭理他的。 若是今日为了自己教训祁昊宇,免不了要被秦氏吵的头疼。 想到此,她的手又挪到了宁芳额头两侧轻轻点按,舒服得有些过头,宁芳不禁侧头看了看她,眼含赞许,“娘让王嬷嬷告诉秦氏,他儿子再敢在背后使坏,就将你那狐朋狗友的妹妹林红红指给他做夫人。” “娘亲……” 祁幼安忍不住给宁芳竖起了大拇指,“娘亲,你真行!” 虽然听起来是有那么一点儿损,但效果想必一定很好,对付祁昊宇那个伪君子绝对绰绰有余了。 “那是自然,”宁芳挺了挺背,面上嫌弃,语气里却是透着别样的得意,“身为祁朝燕的正室夫人,也就这点儿好处了。” 祁幼安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于是,宁芳嫌弃的眼神又落在了她身上,“小兔崽子,能不能笑的矜持点儿?知不知道你是个女子?” “……” 第29章 从芳兰院回来,祁幼安便直接回屋休息了。 从芳兰院回来,祁幼安便直接回屋休息了。 临近傍晚,才从房间里出来。 二狗子也不知道在门外等了她多久,一脸的幽怨。 看到她出来,身上的怨气更是蹭蹭往上飙。 他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拦住祁幼安,“大小姐,您好狠的心啊,一声不吭就把二狗送人了。二狗跟了您那么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说不要二狗就不要了,夫人遣散下人临走的时候还给几两碎银安家……” 以前祁幼安身边带着他是因为要翻墙,要爬狗洞,要打架……带个娇滴滴的坤泽君或者未分化的女子不方便,但现在以她的身手,这些事都不需要有人帮她做了。让二狗跟着,就等于身边多了个累赘。 再者,她再过几个月就要成亲了,媳妇儿和媳妇儿的娘都是坤泽君,她身边带个男人着实不合适。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儿,她怕媳妇儿吃醋。 于是,二狗子委委屈屈诉了半天苦楚,祁幼安还是不为所动,甚至故作深沉说道:“你还想要银子?可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二狗子大字不识,闻言看她的眼神顿时就变了,拔腿就跑,“大小姐,你……你不能烹我,大不了我不要补偿费,以后老老实实侍奉赵小姐就是了。” 祁幼安正乐着呢,听到他后面的话却不由蹙了蹙眉,“什么赵小姐?我不是让你跟着雪生吗?” 二狗子却是没听见,穿过回廊左拐右拐跑进了李雪生的房间。 还随手把门给关上了。 李雪生正在试穿赵嬷嬷送给她的衣衫,见他惊魂未定跑进来,那双水波潋滟的桃花眼里流露几分好奇,却是没开口。 倒是赵嬷嬷嗤笑了声,“二狗子,这般慌张做什么?莫不是撞见脏东西了?” “大小姐要烹我……” 二狗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脸的后怕,早知道就不为多讨银子去找大小姐了。 虽然他很喜欢银钱,但命都没了要再多银钱有什么用? “烹你?” 赵嬷嬷差点儿以为自己耳朵不好使了,“二狗子你再胡说八道当心嬷嬷我撕了你的嘴!大小姐待你不薄,你竟然污蔑她,当真是猪油蒙了心作孽啊。” 二狗也有些怀疑,他家大小姐可不像是那种残暴之人,但……自己也没听错啊,“大小姐说什么走……走狗烹,可不是要烹我嘛。” 三个人没一个识字的,沉默半晌,李雪生小心翼翼开口:“娘,大小姐说的是不是养的狗?她想吃狗肉了?” “啊……对!”赵嬷嬷愣了下,看李雪生的眼神越发喜欢了,“雪生你真聪明,大小姐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嘛。” 她又没好气怪了眼二狗子,“瞧你这混小子,都把我带沟里去了。” 二狗子挠了挠头,不太相信,“大小姐好端端的怎么想吃狗肉了呢?” 他倒是觉得大小姐是真的想烹了他,毕竟他安的什么心大小姐最清楚不过了。 “大小姐想吃就吃,用得着你管吗?” 赵嬷嬷白了他一眼,却有些发愁,这养狗的人家大都是养来看家护院,十天半个月也碰不上一个卖狗的,这该上哪儿去给大小姐弄狗肉啊? 她愁了一会儿,开口吩咐二狗,“二狗子,明早你去集市上看看,遇见卖狗的就买回来送厨房。” “嬷嬷,大小姐真是要吃狗肉啊?” 二狗暗暗松了口气,嘿嘿笑道:“这事包我身上了,今晚我就把狗给大小姐弄过来。” “这么快?”赵嬷嬷有些高兴,“二狗你知道哪家愿意卖狗?” 她给李雪生理了理衣襟,就打算跟着二狗去看看了。 “买什么买?还得花钱,咱府里不是有现成的吗?”二狗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今晚等六子睡着了我就把他的大黄弄出来,到时候把狗头一剁,皮毛一扒送到厨房里,你看他认得出来是他的狗不。” 府里谁不知道六子喜爱他的狗,平日里自己的吃食都分大黄一半,俨然是把大黄当成了伙伴。 这若是偷他的狗,保不准发现了就跟二狗子拼命。 “……你可真是一肚子坏水,”赵嬷嬷都不知道该夸他,还是该骂他了,摆着手道:“算了算了,这事你别管了,明日我安排人去集市上打听……” 她话还没说完,外面便传来了敲门声,“雪生,你在吗?” 二狗后背正抵着门,闻言满脸惊慌,却也不过片刻,他快步跑到李雪生跟前,“天啊,大小姐来了,你快给我找个事情做,不能让大小姐以为我没有好好服侍你。” “……” 李雪生迟疑片刻,将桌上的茶壶递给他,“麻烦小哥帮我沏壶热水……” 赵嬷嬷去开的门,祁幼安看见她就想到了自家娘亲早上说的话。 又想到二狗子口中的‘赵小姐’,她顿时心道不好,赵嬷嬷固然很好,但这事需得雪生自愿才行。 且她心里亦是有一个想法……她想让她娘亲说服母亲认李雪生为养女,她想让雪生做她的妹妹方便日后照拂。 祁幼安这一世虽与她接触不过两天,但也看得出来,李雪生过得很可怜,上一世没这么早遇自己,怕是也吃了不少苦头…… 她下意识往里面看了眼,李雪生对上她的目光腼腆一笑,看起来倒不像是受了委屈。 祁幼安安心了些,便对赵嬷嬷道:“赵嬷嬷,今早我顾着别的事情,还没有好好跟娘亲说雪生的事……” “哎呀大小姐,不劳您费心了。雪生的身世她已经告诉老奴了,这孩子真是太让人心疼了。” 赵嬷嬷满眼心疼来到李雪生跟前,轻抚着她的发,布满皱纹的脸上慈祥,“雪生啊,以后你就是嬷嬷我的亲女儿,嬷嬷我就是你的家人,以后有嬷嬷我一口吃的,断不会饿着我闺女。” 李雪生点着头,乖巧地唤道:“娘……” 李雪生确实不像个乾元君,她肤色白皙长相娇媚,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便连道貌岸然的赵文娴都在私下里跟祁幼安说过,说她比自己见过的坤泽君还撩人,这一副好皮相生在她身上简直就是浪费了。 而现在的她不过十五六岁,洗净脸上污泥,眉目虽青涩却也极为娇软明艳,依偎在显露老态的赵嬷嬷身边,像极了赵嬷嬷膝下备受宠爱不谙世事的幺女。 这一对新鲜出炉的娘俩看起来甚是融洽,祁幼安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赵嬷嬷,你与娘亲情同姐妹,日后雪生便也是我的妹妹。” 赵嬷嬷闻言笑得合不拢嘴,拉着雪生两人一同向祁幼安道了谢。 又说了一会儿话,赵嬷嬷要回去伺候夫人享用晚膳,便先走了。 祁幼安将二狗赶出去,还是没忍住问道:“雪生,你当真愿意做赵嬷嬷的女儿吗?” “嗯,干娘待我极好,”李雪生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柔软清澈的眼睛里映着满足的笑意,“我从小就没有阿娘,捡我的婆婆说我阿娘在雪地里难产生下我就去世了。婆婆说阿娘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她若在世一定对我很好,会给我挽好看的发髻,会给我做漂亮的衣裳……” 她神色有些恍惚,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没见过阿娘,但就觉得嬷嬷很像阿娘,很喜欢嬷嬷。” 祁幼安看着她梳理整齐的发髻,还有身上新换的衣裳,心中了然。 “那就好。赵嬷嬷有个女儿两年前远嫁他乡,现在身边没个人倒也孤独,你陪着她正好。” “干娘让我跟她姓,以后我就是亲女儿,我一定会好好孝敬她的。” 祁幼安嗯了声,就打算走了,却听李雪生在后面道谢,很是诚恳,“小将军,谢谢你。” “谢什么,叫我姐姐也就行,当然,幼安也行。” 不似祁幼安那般随性,李雪生摇了摇头,还是有些拘谨,“其实,这样我心里才踏实……” 她不过一个乞丐,又怎配与将军府的大小姐做朋友?那样高高在上的人仰望便已足了。 “……” 听到这话,祁幼安却是又气笑了,这厮还是不信任自己…… 时间会证明一切,祁幼安没再劝她,去了宁芳那里蹭饭。 平安院里也有小厨房准备晚膳,祁幼安本来是想和赵雪生一起用晚饭的,但因为赵雪生那一番话,她也有些想她娘亲了。 宁芳虽不是个温柔贤惠的娘,但对祁幼安的关怀一点儿不比别人少,更是远远甩了寡言冷漠不苟言笑的祁朝燕几条街。 祁幼安很依恋她娘亲,但宁芳并不怎么想搭理她。 宁芳现在正因为得知祁朝燕去了秦氏那里而生闷气,莫说吃饭了,她已经气饱了。 她现在只想把祁朝燕那个朝三暮四的花心大萝卜炖了喂狗,喂猪也行。 本该将饭菜摆上桌的时辰,却没一丝动静。 屋里人全被打发出去,只她一个人沉着脸,身上嗖嗖冒着冷气。 赵嬷嬷她们不想祁幼安掺和进来,故而也没有告诉她大将军与夫人的矛盾。 她只能瞧着她娘亲的脸色在心中暗自猜测,“娘亲,是不是母亲惹你生气了?” “她去秦氏那里了,”宁芳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恨劲儿,“怕不是听秦氏吹吹枕头风,又回来数落咱娘俩。” 她说罢,眼神凉凉瞥了眼祁幼安,“咱娘俩一个要给人家宝贝儿子指个母老虎为妻,一个打了人家宝贝儿子,你说祁大将军知道了能让咱俩好过吗?” 祁朝燕向来武断,在她眼里祁幼安只会闯祸,故而祁幼安也没打算解释:“娘亲,我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你说那主意是我出的就行,反正母亲不可能打死我。” “让你顶包?”宁芳闻言气消了大半,伸手揪了揪她的脸,“当娘的让女儿顶包?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宁芳这会儿倒也说了实话,“娘不是怕祁朝燕这个狗东西,娘是气得,往日都是秦氏千方百计拦她,今个儿可倒好,她一回府就往秦氏院子里跑……” 话音还未落下,祁朝燕的身影便出现了门口,屋内的烛光将她的影子拉长,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但她那副德行,宁芳猜也猜得出来她没什么好脸色,冷哼一声,别过了头。 祁幼安这才发现她母亲回来了,回头去看,正迎上祁朝燕冷漠的目光。 她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祁幼安,给本将军跪下。” 祁幼安顿时就明白祁昊宇这厮告状了。 她撇了撇嘴,就准备依言跪下,却被她娘亲抬手按住了肩。 宁芳看也不看她,自顾自盯着祁朝燕:“你跪!” 祁朝燕脸不由一黑,“为什么是我跪?本将军这是在教女,你莫在一旁添乱。” “你是非不分你不跪谁跪?幼安何错之有?我倒觉得我家幼安打得好,”宁芳眼带嘲讽,“那小王八蛋该不会是没告诉你祁大将军他在哪里挨得打么。” “自然说了,但这并不*是祁幼安动手打人的理由。” 祁朝燕微微皱眉,并不打算听话,奈何她刚准备落座,一个上好的青花瓷瓶便朝她飞了过来,好在她及时侧头躲了过去。 但瓷器在身后碎裂的声音还是让她有些惊魂未定,声音冷的令人胆寒,“宁芳!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跪不跪?不跪就和离。” 宁芳却是连眼皮都不带颤的,那会儿她得知两三天没回来的祁朝燕一回来就去秦氏那里,便越想越气,憋了一肚子气就等着祁朝燕回来出气呢。 “不跪!宁芳你别以为本将军宠着你你就胡作非为,祁幼安和祁昊宇的婚事必须得本将军点头才行,你说了不算。” 祁朝燕坐了下去,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一个娶瞎子,一个娶傻子,你就是这般为本将军执掌中馈的?” 宁芳:“不满意你就休妻!” “母亲,那是我的主意,与我娘亲无关。” 祁幼安在一旁弱弱开口,“你要打便打吧,反正我没错,是祁昊宇自个儿犯贱,非要跑到我媳妇儿面前说我坏话。” “祁大将军眼盲心也瞎,你跟她废什么话?” 宁芳毫不客气,祁朝燕没理会她的讥讽,冷沉沉的眼眸微眯,“当真?祁昊宇不是去看病么。” “……” 祁昊宇说的话她深信不疑,自己说话她就一脸怀疑,祁幼安也不想多解释了,当即跪下起誓:“若有假,我不得好死。” 祁朝燕脸又是一黑,直勾勾盯着她举起的手,半晌才神色复杂道:“……知道了,起来吧。” 祁幼安有些惊讶,这就让起来了?不揍她了? 不过愣神片刻,宁芳便起身扶她起来,“还不快起来,你母亲好不容易善心大发,再晚会儿该改变主意了。” “……” 祁朝燕深深吸了一口气,默不作声。 再次看到大将军在娘亲这里吃瘪,祁幼安压不住上翘的嘴角,“谢谢娘亲。” 祁朝燕冷冷瞥了她一眼,“是本将军让你起来的。” “幼安本就不该跪,你不分青红皂白就罚她,那小王八蛋呢?他在背后使坏欺负幼安就这么算了?” 宁芳没好气说道。 祁朝燕点头,脸色缓和道:“她也把人打了,此事自然算了。只是祁幼安性子急躁易遭人利用,往后得改改才是。” “祁朝燕!你别给老娘胡扯八溜!老娘就问你给不给我儿做主?” 宁芳心情才有所平和,闻言又炸了,“这门亲事还不够委屈幼安吗?好歹都是一个母亲,他就这么见不得我家幼安好?” “这小王八蛋心思如此歹毒,日后你不在了他焉能让我这个嫡母安稳活着?” “……” 被夫人叉腰指着鼻子骂,还是当着女儿的面儿,祁朝燕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臭着脸半晌才憋出一句话:“知道了,给她做主。” 她这惜字如金的模样更让宁芳生气了。 宁芳杀气腾腾的眼神瞪了她良久,才不咸不淡喊赵嬷嬷进来,“上菜吧,别饿死你们大将军了……” 第30章 外面的风越刮越大,渐渐落下几滴雨。 等祁…… 外面的风越刮越大,渐渐落下几滴雨。 等祁幼安吃完饭准备回去的时候,不起眼的小雨已经成了瓢泼大雨。 大雨中的夜色更加浓重,黑漆漆,似乎连光线都穿不透。 房檐下的灯笼被吹得七零八落摇摇欲坠,虽未熄灭,但散发的那点儿微弱光芒看起来实在可怜极了。 若非祁朝燕回来了,宁芳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祁幼安冒雨回去的。 她给祁幼安披上厚衣,又找出伞让人送祁幼安回去,尽管如此,祁幼安回到自己的院里身上还是淋透了。 尤其是裤脚,湿漉漉的,能拧出好几斤水。 好在下人已经准备好了热水,祁幼安没有难受多久,找出干净的寝衣便去泡热水澡了。 宁芳也没闲着,她走后便让厨房准备姜汤,等她洗好出来姜汤已经做好了。 祁幼安捏着鼻子把姜汤喝完,腹中暖融融的,就准备上床睡了。 突然又想起她媳妇儿后院里那一双大雁还在外面淋着雨,要是任由它们淋一夜雨,估摸着不死也要半死不活了。 这可是象征她与宋泽兰婚姻长长久久的吉祥物,如何能不管? 祁幼安慌忙穿好衣裳,找出角落里的蓑衣披在身上,便翻墙出了府,一路狂奔来到医馆。 往日里这个时辰,人们早就睡下了,下雨天黑的早,又没什么事情做,为了省灯油他们睡得更早。 今日若非晚膳用得晚,祁幼安也早就歇下了。 她看着黑漆漆不见灯火的医馆,猜她媳妇儿和宋伯母也已经睡了,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翻墙。 雨水浸透的院墙又冷又湿滑,祁幼安手滑了好几下才爬上去,刚准备跳下去却看见院中一个撑伞的身影,弯着腰不知在地上摸索什么,看那纤细的身形,似乎是她媳妇儿。 嘈杂的雨声里,宋泽兰隐约分辨出了其他动静,想到昨日祁幼安说的流氓无赖,不由警惕,“谁?” 祁幼安环视四周,不见院中还有第二个人,忙压低声音道:“媳妇儿,是我……” “安安?” 宋泽兰一愣,起身缓缓朝声源处走去,“下这么大雨,你怎么来了?” 祁幼安从墙头跳下去,三两步来到她跟前,“我担心那两只大雁被雨淋死,过来给它们挪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我刚把它们挪到大堂里,这会儿准备把投食的碗也拿过去。” 宋泽兰唇角微抿,有些羞赧,哪怕她再怎么自力更生,终究是个瞎子,那小破碗可能是被雨水冲到了别处,她寻摸了许久,都没找到在哪里。 方才在树下解绳子也折腾了许久,纵使撑着伞,她半边身子还是被大雨淋湿了,素白的里衣紧紧贴在身上,看起来很是清瘦。 白日里穿得多些,祁幼安还没发现她这么瘦弱,这会儿心疼不已,她媳妇儿怕是从京都到这里奔波途中没少吃苦。 宋泽兰还不知道某人暗自下决心要把她养胖,满心关切,“安安,要不你别回去了,雨这么大,又这么晚,你一个女子路上不安全。” 这里能住人的只有两间房,不过可以在大堂里的那张小床上凑合一晚,祁幼安欣然答应下来,“媳妇儿,我先送你回房。” 那破碗她一眼就看见了,待会儿去前面睡觉的时候捎过去就是了。 “一起吧,先把它们安顿好,”宋泽兰微微摇头,将伞往她跟前举,“我屋里有干净的换洗衣物,你不介意的话待会儿可以把身上的换下来穿我的。” “!!!” 这一趟真是没白来!祁幼安很是兴奋,激动得差点儿嚎出来,却故作淡定牵起她媳妇儿的手,四平八稳应了声:“好。” 两人的手都有些凉,却另有暖意在心头。 不用宋泽兰多说什么,祁幼安主动捡起破碗,与她一起去了大堂。 宋泽兰睡得早,她是被大雁的叫声和雨声吵醒的,故而她出来的时候两只大雁都淋一会儿雨。 此刻它们正在扑扇翅膀抖落着身上的雨水,看起来又可怜又好笑。 “等天晴了我一定给它俩搭个遮风挡雨的棚子。” 祁幼安笑着把碗放在它们跟前,又重新加了些水,谷子就不加了,还得去后院拿,她不愿意多跑一趟。 宋泽兰站在一旁等她,闻言也浅浅笑了起来,“好,安安若不嫌弃我是个累赘的话,到时候我在一旁给你搭把手。” “我哪敢嫌弃你?”祁幼安止不住傻笑,“媳妇儿,到时候你在一旁坐着就好,区区小事哪用得着劳烦你,我自己动手就可以了。” 只要宋泽兰坐在旁边陪着,她就干劲儿十足了。 宋泽兰脸色微红,先一步转过身:“别贫了,快回屋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可莫要着凉了。” 来自媳妇儿的关心令祁幼安很是受用,她不禁有些飘飘然,“好嘞,媳妇儿。” 声音大了些,宋泽兰猝不及防吓得心口一跳,回过神便有些羞,“……安安,你小声些,娘她睡了。” 闻言祁幼安立马闭上了嘴,可千万不能吵醒宋伯母,万一她不让自己留宿就惨了。 祁幼安手忙脚乱脱掉身上蓑衣轻轻丢在地上,然后过去从宋泽兰手中接过伞,压低声音:“媳妇儿,我悄悄的,绝不惊动宋伯母。” “嗯……” 两人同撑一把伞,步伐缓慢,路过宋母房前时,祁幼安还刻意屏住了呼吸,好在宋母房内并无动静。 到了宋泽兰的卧房,里面并未点灯,也未放置蜡烛和油灯,进去之后祁幼安便同瞎了无异,什么都看不见。 她一时呆立原地,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好在身边人察觉到她的窘况,微凉的指尖反手握住了她,纤细却有种异样的踏实感,“安安,你先上床,待会儿我把衣服拿给你。” 眼前乌黑一片,再怎么睁大眼睛也看不见,祁幼安纵使想逞强也没那个能耐,她乖乖应了声好。 嗓音绵软干净,好似天边的一朵云。 宋泽兰脑子里不禁勾画小将军乖巧可爱的模样,心尖儿软了软,“安安,你惯爱睡里侧,还是外侧?” “啊?” 一瞬间,祁幼安觉得自己不会思考了,全身的血液好似都沸腾起来直冲脑门,憋红了一张脸,也烧得口干舌燥嗓子眼儿发紧,“睡……睡一张床?” 宋姐姐她不让自己睡大堂……而是跟她在一个屋子里睡同一张床? “嗯,先凑合一晚吧,没有别的住处了。” 宋泽兰语气平缓,一如既往的温柔和煦。 但她的内心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莹润如玉的耳垂已染上了薄红。 今日是她这个月雨露期到来的第一天,虽然服药抑制了情热,但留人过夜绝对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尤其这人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她‘梦里’为她孕育两女的妻,若是动手动脚…… 宋泽兰不敢再往下想,只能宽慰自己这人还未分化…… 祁幼安倒是想一口答应下来,却又担心媳妇儿觉得她孟浪,小小的矜持了那么一下,“媳妇儿,这会不会不太好?要不我还是在桌上趴一晚算了。” “……不会。” 听着她声音里压抑不住的雀跃,宋泽兰好笑,若自己真让她在桌子上趴一晚,心里指不定怎么委屈着呢。 像是怕她反悔了,小将军回答的很快:“那我睡外侧,媳妇儿你若是起夜的话我陪你。” 温软带着甜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宋泽兰下意识攥紧了她的手,又蓦然松开:“好,我去拿衣服。” 祁幼安却是一刻也不愿跟她分开,从身后牵着她的衣角,亦步亦趋跟着她来到衣柜旁边。 宋泽兰的衣物皆是分门别类摆放,她很快便摸出一套中衣中裤递给祁幼安,“安安,你可以去床上换,放下帷帐即可。” 她出来的急,一身单薄里衣比祁幼安身上的还湿,方才牵她衣角的时候祁幼安就发现了。 “媳妇儿,你先换,我不会偷看你的。” “你先……” 宋泽兰话还没说完,便被祁幼安这个无赖威胁了,“听话媳妇儿,不然我动手帮你换。”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大概是被祁幼安气到了,也可能是吓到了,宋泽兰换好衣服便蜷缩 大概是被祁幼安气到了,也可能是吓到了,宋泽兰换好衣服便蜷缩在床里侧一声不吭了。 也不管祁幼安看不看得见了。 祁幼安跟个瞎子似的,腿磕碰了好几下才找到床榻。 上了床,掀起被子才发现自己和媳妇儿是分被子睡的。 有那么一点点儿失望。 但这点儿失望微不足道,眨眼间就被她心中的兴奋淹没了。 祁幼安躺在床上根本就睡不着,她小小声唤了声,“媳妇儿,你睡着了吗?” 若是她没有来,兴许宋泽兰安顿好两只大雁就接着睡了。 但她来了,睡意又怎会来得那么快? 宋泽兰微抿唇角,想了想,还是觉得不理会她为好,呼吸浅浅,便佯装熟睡了。 但并不妨碍祁幼安高兴,她自顾自兴奋了好一会儿,才阖眸酝酿睡意,耳边清浅的呼吸声,伴着窗外雨声,不知不觉间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这两天宋泽兰没少被她占便宜,察觉她已睡着难免有些不可思议,唇角几度勾起,却亦有几分疑惑在心头。 安安她看起来好像不知道自己处在雨露期…… 后半夜的时候,祁幼安被几声轻微的咳嗽声吵醒,迷迷糊糊发现自己怀里多了个人儿。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柔软温热的躯体让她瞬间就清醒了。 也僵住了。 媳妇儿怎么在她怀里?不是没在一个被窝吗? 在祁幼安怀疑人生的时候,蜷缩在她怀里的人儿动了动,拱土小猪崽子似的脑袋又往她怀里拱了拱,颇为有力,差点儿没把她拱下床去。 看这情形,祁幼安合理怀疑是她媳妇儿先动的手忍着颈间痒意,她轻轻把手搭在宋泽兰腰间,“媳妇儿……” 并没有得到回应。 黑暗中,祁幼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唇边笑容越来越深,这一世的宋姐姐,是喜欢自己的吧? “好冷……” 忽然传来微不可闻的呓语:“安安,你回来……回来抱抱我……” 怀里的声音含糊不清,祁幼安屏息仔细听,只听到了她口中的‘抱抱我’,似乎是委屈极了。 简直是意外之喜! 祁幼安喜上眉梢,将她又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媳妇儿,没想到你还有这么黏人的一面,醒了可别怪我啊,是你自己主动的。” 睡梦中的人自然不会回答她,只是轻蹙眉头低低咳嗽了几声,仍旧在她怀中睡得安稳。 祁幼安猜她可能是受风寒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她没有发烧就放心了。 再次醒来,已经到了祁幼安平日里练武的时辰。 外面雨势减弱了些,但透过窗子仍旧能看到屋檐下的连绵不断的雨滴。 练武一事贵在持之以恒,不论春夏秋冬刮风下雨,但怀里抱着梦寐以求的软香温玉,祁幼安着实舍不得起床。 且她也想留在床上看看她媳妇儿醒了是何反应,再三犹豫,祁幼安心一横,决定晚上给自己加练两个时辰,现在就不起床了。 宋泽兰还没醒,宋母就已经醒了,院里传出些许动静,没一会儿便听到厨房里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祁幼安有那么一点点儿害怕被抓包,将被子往上拉拉,盖住了两人的脑袋,交缠的青丝铺散在外面。 动作幅度不大,但往日宋泽兰这个时候也该醒了,她动了动身子,隐隐有快要醒来的迹象。 祁幼安连忙又拍了拍她的背,将人安抚,效果却是出奇的好,宋泽兰这一觉快睡到了中午。 期间祁幼安一直忐忑,担心宋伯母进来。 却不知宋母怜惜女儿雨露期身体不适,压根就没想过打扰宋泽兰睡觉,甚至她还高兴女儿赖床呢。 醒来的时候宋泽兰觉得这一夜睡得很舒服,连困扰她许久的噩梦都没那么恼人了。 轻轻勾起的唇角却在无意触碰到某一处柔软时瞬间呆住了。 而那双揽在她腰间的手也在这一刻提醒她,如她猜想那般,她被安安抱在怀里。 竟不知这个色胚是什么时候溜进自己被窝的,她毫无察觉…… 宋泽兰正犹豫着要不要装睡,便被一声极轻的笑声惹得羞红了脸,她却不自知,在祁幼安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下微抿唇角,故作淡然道:“既然醒了,那就起床吧。” “媳妇儿,外面还下着雨呢。” 祁幼安活动了下手臂,又将她抱的更紧,便是宋泽兰想自己先起来也被她抱着不让动。 被困在床榻之上动弹不得,宋泽兰感受着自己过快的心跳,也听到了小将军的心在蹦蹦乱跳,几度启唇,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旁人道小将军是个无赖,我当是假的,原来是真的。” “……” 祁幼安脸一红,很是不舍放开了她,吞吐半晌:“明明是宋姐姐无赖在先,昨夜求着我抱,方才还摸人家……” 话音未落,便被捂住了嘴巴,宋泽兰神色间显而易见的羞窘,“胡说什么……” 同样是话还没说完,就被祁幼安捉住她另一手摸向床榻里侧。 床不大,伸出大半手臂还没摸到墙壁,原因不言而喻。 宋泽兰难以置信,方才触碰安安那一处实属无意,她怎么可能会主动跑去这色胚的被窝? 脸上的热意挥之不去,宋泽兰缩回手,默默摸着被面,手上传来的触感清晰告诉她,那上面的纹路确实是安安昨夜盖的那一床衾被。 祁幼安一手撑着脑袋,好整以暇看着她神色变化,嘴上却愈加委屈:“宋姐姐,我还能骗你不成?胸前的衣服都快被你揪破了。” 揪衣服? 自己……怎么做的越来越过分了? 宋泽兰面色迷茫,却也羞赧,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放双手,索性整个人躲进了被窝里,凝眉思索原因。 难道雨露期使得自己黏人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宋泽兰又立马给否定了,药皆是她自己配的,目前她的身体也没有任何问题。 她正绞尽脑汁,昨夜的梦忽地涌了上来,犹如走马观花在脑海浮现。 几乎在瞬间,宋泽兰就明白了,她睡相不安生是因为做噩梦了。 昨夜,她又梦到自己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 她已经记不清第几次做这个梦了。 只是与往日有所不同的是,梦里那个出现在牢房里给她灌下烧灼脏腑毒药的阴柔男人这一次离开的时候,背影忽然成了安安的样子。 梦里的她看到安安远去背影禁不住满腹委屈心酸,从地上爬起来艰难拽着安安的衣衫不让她走…… 说来,梦里的自己脆弱的都不像她了。 老天像是要与她对着干似的,她刚冒出这个想法,便觉喉咙发痒忍不住咳了起来。 “……” 与她作对的还有祁幼安呢。 “媳妇儿,我怀疑你是着凉了。” 祁幼安也不逗弄她了,把她从被窝里扒出来,“媳妇儿,你是自己开方我去抓药还是喝润肺止咳汤呢?” “……一点儿小风寒,不碍事。” 宋泽兰微微摇头,就要起身,祁幼安本想拦她,想了想时候确实不早了,再躺下去也不大合适。 “媳妇儿,我帮你穿衣。” 说着,她快速下床,跑到衣柜旁,“媳妇儿,你今日打算穿哪一身?我给你拿过来。” 衣柜里面的衣裳都是成套折叠整齐的,祁幼安打开扫了眼,大致都是白色和蓝色,样式也差不多,似乎没什么可挑选的。 “多谢安安,拿最外侧的那身衣裳给我就好。” 宋泽兰温柔浅笑,她虽然看不见,但凭着想象,似乎也看到了小将军的殷勤模样。 她慢悠悠走下了床,感觉祁幼安走过来了便伸手讨要衣裳,素白纤细的玉指骨节修长分明,看起来甚是养眼。 祁幼安抱紧衣裳不愿意给她,“媳妇儿,你就让我帮你穿吧,你自己穿万一穿反了怎么办?” “袖口内侧绣的有字,我摸的出来,”宋泽兰好笑,“安安,你几时见我穿反衣裳了?” “没见过,”祁幼安撇了撇嘴,翻看袖口,果然看到了绣的字,还是一个‘宋’字。 她不太熟悉,但也不陌生,前世宋伯母给她做的那件衣裳领口内侧便绣着一个小巧秀气的‘宋’字。 祁幼安没太在意,“伯母真是个细心的人,梦里送我的那件衣裳里也绣了‘宋’字,不过在领口位置。” “啊?” 宋泽兰一怔,白皙如玉的脸红了个透,“娘……娘她确实是个心细的人……” “嗯嗯。” 祁幼安连连点头,抬眸却见自己媳妇儿红着脸转过了身,心中不由大胆猜测:“媳妇儿,该不是你绣的吧?” “不是。” 宋泽兰忍不住轻咳两声,“我不会女红,之前一心扑在医术,旁的都不精通。” 祁幼安一脸狐疑:“媳妇儿,那梦里你送我的荷包是……” “只会绣荷包。” “……” 都到这个份上了,祁幼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忍不住咧嘴笑,又忍不住笑出了声,将怀里衣服往床上一丢,从背后抱住了宋泽兰,“媳妇儿,我真是太高兴了。” “以前的我真是太傻了……” 第32章 后院不大,宋泽兰卧房内的动静却越来越大。 …… 后院不大,宋泽兰卧房内的动静却越来越大。 宋母想忽略都难,她心里虽有几分不舍惆怅,但更多的是欣慰。 她这女儿自小便冷静沉稳痴迷医术,身边没个亲近的人,在她这个当娘的面前也不会轻易敞开心扉。 如今在小将军跟前会笑会闹,倒有了女儿家的样子,想必这桩婚事自己也撮合对了。 宋母在厨房里一边熬药,一边自言语般跟已逝的夫君絮叨着,女儿幸福,她与夫君皆安心了。 宋泽兰生就一副好脾气,在祁幼安软磨硬泡之下,只得忍着羞意妥协,任由她给自己穿衣。 最后祁幼安又蹲在地上给她套上袜子穿上鞋,一切打理妥当才让她出去。 房门打开的声音惊动了宋母,她也没出厨房,只扭头看了眼,看见只有她女儿一个人,不禁好笑,她还没到老眼昏花耳聋耳背的年纪,屋里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的声音她能分不出来吗? 宋母看透不说透,笑呵呵道:“幼安呢?娘瞧着她今日可比往日来得早,娘还没起呢她就来了。” 宋泽兰倒是料到了瞒不住她娘,微微点头,轻柔的声音里隐有几分羞意,“在里面呢。她瞧着昨夜暴雨,担心两只大雁,便早早过来了。” 里面的祁幼安听见娘俩对话,手忙脚乱穿好外衫跟了出来,“伯母好,我来的时候见您在睡觉,便没有跟您打招呼。” 宋母自然不会揭穿,仍是笑呵呵点头,“你俩饿不饿?锅里给你们留着饭呢,我给你们端房间里吧?” “我来我来……” 祁幼安端饭进屋,宋母起身打湿毛巾递给宋泽兰擦脸,边说道:“兰儿,幼安没对你怎样吧?” 宋泽兰愣了下,才突然明白过来,微抿唇角轻声道:“……没有。” 昨晚安安规规矩矩,自己反倒是那个不老实的人…… 雨渐渐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 下了雨的地面湿滑极易摔倒,还有些不大不小的水洼,一不小心踩进去就会弄湿鞋袜。 祁幼安担心宋泽兰,便决定晚上再回去,白日里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 自订亲后两人关系突飞猛进,宋泽兰自然不会赶她,没有病人,她二人便在卧房里背诵医书。 医书比其他书籍要枯燥许多,好在是宋泽兰默记,而祁幼安只负责念给她听。 读了几页,宋母忽然在外面敲门,“兰儿,前面有病人,你方便出来看看吗?” “娘,你让他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去。” 宋泽兰话音落,祁幼安也放下了医书,扶着她来到大堂。 长凳上坐着一人,看起来垂头丧气的,哪怕只是个背影,祁幼安也一眼认出了他,“二狗子,你来做什么?” “大小姐……” 二狗子并不惊讶她在这里,站起身神色幽怨看向她:“大小姐,小的受伤了。” 祁幼安被他看的怪怪的,“受伤就受伤了嘛,又不是多大的事儿。” “哪里受伤了?我给你瞧瞧。” 比起祁幼安的无情无义,宋大夫的温柔关切总算让二狗有了被重视的感觉。 他晃着无力垂落的左臂来到宋泽兰跟前,“宋大夫,您会正骨手法吗?昨日大小姐要吃狗肉,小的瞧上了六子养的那条大黄狗,谁知道昨夜下雨,那家伙把大黄抱自己床上了,狗毛还没摸到呢,他就发现了……” “我什么时候要吃狗肉?”祁幼安一脸懵,“难道府里还有第二个大小姐?” 二狗却不理她,自顾自在宋泽兰面前卖惨,“小的是为了大小姐才被打断了胳膊,您和大小姐订了亲便是一家人了,小的也是您的奴才,这医药费能不能免了?小的还上有老,下有小……” 且不说看在祁幼安的面儿上,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宋泽兰也经常给治不起病的穷人家免费看诊送药,故而不等二狗哭完,她便点头,浅浅笑道:“好,先去里面坐下吧。” 她话音一落,二狗便收起来了可怜,“谢谢少夫人。” “我姓宋,叫我宋大夫就好。” 原本宋泽兰是由祁幼安扶着的,他此言一出,倒教宋泽兰十分歉意的拒绝了搀扶。 不过祁幼安压根不生气,她爱极了她媳妇儿这认真的模样,也喜欢二狗称呼她媳妇儿为少夫人,但面上却不显,冷冷淡淡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他,“二狗子,你敢不付诊金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那银子不大,却也不小,二狗接过在手中掂了掂,觉得付完诊金还能剩下不少,当即觉得胳膊也不痛了,浑身上下都有劲儿了。 他眉开眼笑,“谢谢大小姐,您放心,等小的伤好了,还去偷六子的狗,保管让您吃上狗肉。” “……滚犊子,我不吃,你是不是闲得了,招惹六子打你一顿开心?” 祁幼安纳了闷了,“你要是闲,就找几个人去城南砍些竹子过来,我给大雁搭个棚子。” 以后就把它们圈起来,刮风下雨就不用担心了,也不用担心它们乱跑绊倒她媳妇儿。 二狗贪财,只要给钱他什么都愿意做,这会儿生怕到手的热乎银子飞了,自是祁幼安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连连点头,“对对对,小的闲,闲得手直痒痒,大小姐您等着,小的下午就把竹子送过来。” 说罢,他转身就往外跑,却是没跑两步就痛的脸色发白,哭丧着脸又回来了,“小的还是先看病吧。” “……” 正骨看起来简单,实则大有学问,需要眼观手摸和心会三者缺一不可,恰当熟练精准的手法能减轻病人的疼痛,还能减轻骨关节的损失。 不过宋泽兰医术好,一双手便可代替眼睛,她摸了摸二狗的胳膊,简单询问了下情况便心中有数,“不要紧的,你放松,很快就好了。” 她的‘很快’确实很快,一双手就在二狗的胳膊上揉揉捏捏拉拉,听得一声清脆的声音,便收了手。 “好了,回去后多休息,这段时间需注意尽量不要用这只手提重物。” 二狗还没反应过来,惊讶又兴奋,“这就好了?小的好像没感觉怎么疼……” 他小时候也崴过脚,王大夫给他治的,疼的他哭爹喊娘,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忘了那滋味。 宋泽兰还没开口呢,祁幼安便护短道:“我媳……你也不看看是谁,没有比宋大夫医术更好的人了,京城的人都千里迢迢过来找她治病。” “安安……” 这一刻,宋泽兰心中暖意涌动,她相信初见时小将军说的话并非虚言,安安她是真的不会干涉自己行医…… 她看向祁幼安的神色也愈加温柔,祁幼安心口悸动,便嫌弃二狗子在这里碍眼了,“把诊金付了赶快走。” 正乐呵的二狗顿时肉痛起来,磨磨蹭蹭从怀里掏银子,“多……多少?” “不过举手之劳,不收钱,你且回去吧。” 宋泽兰又温声叮嘱他回去多休息,一旁祁幼安心里直往冒酸水,恨不得让六子也把自己打一顿,好让媳妇儿心疼她。 其实昨晚祁幼安心里也有想过,如果母亲又让人打她板子,她就让她媳妇儿给她上药,不让她娘亲帮忙了。 二狗本就不愿意给,听她这么说忙不迭把银子又揣进了怀里。 祁幼安见惯了他见钱眼开的模样,不想再跟他计较,嘴上说着诊金必须给,却是自己将自家荷包里的碎银倒出来,全部放在宋泽兰手里。 宁芳怕女儿跟着狐朋狗友学坏,给的月钱并不多,祁幼安这个月的月钱,算是分文不剩了。 宋泽兰耳聪,听着动静便猜出来了。 二狗一走,她便将银子又还祁幼安手上,眉眼温柔又固执,“安安,你当真要与我如此生分?” “岂敢岂敢,只是你是我媳妇儿,以后银子也是交于你的……” …… 将军府里,宁芳最喜在阴雨天美美睡上个懒觉,还没起身,秦氏就哭哭啼啼来了,死活非要见她。 芳兰院里一众人被他气得不轻,大小姐差点儿因为他儿子被大将军责罚,这人得多厚的脸皮啊,隔了一夜就敢来见夫人? 众人将他拦在院子外,七嘴八舌讥讽他,奈何秦氏不知抽了哪门子的风,不仅不走,还直愣愣跪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哭的梨花带雨,宛如一朵饱受风雨摧残我见犹怜的小白花。 赵嬷嬷暗自呸了一声:大将军又不在,这贱人打算勾引谁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赵嬷嬷多了个心眼,悄悄派人去秦氏的院子里打听情况。 这一打听可不得了,赵嬷嬷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净是怒气,她憋着没有发作,直到宁芳醒了才在她耳边骂道:“秦氏那个贱人真是好不要脸,大将军不过给二公子派去个大夫,他就敢在夫人您面前耀武扬威了,也不掂量自己几斤斤两?区区一个下贱的妓子……” 宁芳被吵得脑袋疼,揉着眉心道:“秦氏也太贪心了,昨夜祁朝燕答应给幼安做主,今儿却派人给那小王八蛋治伤,瞧这爱子心切本夫人都感动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总觉得不是炫耀那么简单,清醒几分道:“他是不是又有什么阴招等着本夫人?” 赵嬷嬷深以为然,却对秦氏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大将军给二公子派了个大夫便出府了,晚上也不一定回来。老奴实在想不通,他现在哭哭啼啼装可怜有何用,难不成还指望夫人您怜惜他吗?昨夜暴雨下了一夜,那青石板又湿又冷,老奴眼睁睁看着那贱人直挺挺跪在*上面,眉头都不带皱的。” “……不想那么多了,先让人伺候本夫人洗漱吧。” 宁芳洗漱过后,已经中午了,她吃了中午饭,才让秦氏进来。 秦氏跪了快一个时辰,又冷又饿膝盖又痛,差点儿站不起来,被人搀扶着一步三晃来到屋里。 屋里依旧没准备他的凳子,他不露痕迹扫了一圈,咬着牙又跪了下去,“求夫人帮忙劝劝大将军,宇儿受伤还没痊愈,怎能忍受长途跋涉去往西北……” 耐着性子听秦氏哭诉半天,宁芳心里不可谓不惊讶,她怎么也没想到祁朝燕给自己那小兔崽子做主的方式竟是把祁昊宇撵到千里之外的西北去……还赶得这么急,让大夫随同上路…… 她暗叹了声祁朝燕真是做的太绝了。 如果可以,她还想让祁朝燕将秦氏一并赶去西北眼不见心不烦呢。 但祁昊宇去了西北,她的幼安就不得不从军了。 宁芳本来还有点儿高兴祁朝燕良心发现,但想到她极有可能一石二鸟也在算计自己,就不是那么高兴了。 宁芳没给秦氏准话,只说会尽量劝劝祁朝燕。 秦氏走后,赵嬷嬷喜笑颜开,“夫人,这真是太好了,大将军对您和大小姐真好,把二公子赶走,可就没人在背后使坏了。” 宁芳叹了口气,没说什么,瞧着是一副心情不佳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她问道:“嬷嬷啊,你那干女儿如何?” 赵嬷嬷闻言不由咧开了嘴,呵呵笑道:“雪生这孩子挺好的,很听话很懂事,那会儿二狗子回来说要带人去城南给大小姐砍竹子,雪生也跟着去了。” “是不错,”宁芳总算露出笑容,“幼安要竹子做什么?” “这倒是不知道,兴许是宋小姐要的。” “这小兔崽子又去医馆了?本夫人这哪儿是给自己生的小棉袄,分明是给兰儿生的……” 第33章 下午的时候,竹子便送过来了。 祁幼安之前没…… 下午的时候,竹子便送过来了。 祁幼安之前没有搭过棚子,但二狗子搭过,他在一旁指挥,再加上雪生帮忙,到晚上的时候便搭好了。 棚子就在香椿树旁边,说是棚子,其实也跟大笼子差不多,分上下两层,顶上还盖着茅草,四周用竹子围了一圈,留有一个小门,很是方便。 宋母看着样式很是喜欢,只是有些担心,她压低声音道:“这竹子没经过处理,怕是过不了多久就坏了吧?” “够用了,等成亲后便放了它们。” 宋泽兰微微笑了下,“安安应当会同意。” 宋母还寻思着买几只鸡鸭一起养在里面呢,听她这话倒也歇了心思,点点头,“天色不早了,待会儿让幼安他们吃完饭就回去吧。” “好。” 宋泽兰点头应下来,宋母又低声嘱咐道:“兰儿,那抑制雨露期的药可千万别忘了吃,若是没了告诉娘,娘去药铺给你买回来。” 医馆虽开着,里面却是什么药材都没有。 宋泽兰心不在焉点了点头,“娘,你帮我物色几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可好?爹虽不在了,但女儿也想凭着自己的本事将医馆发扬光大,你先教着他们辨别药材,等我眼睛好了,便教他们医术……” 宋母眼神一亮,随即又踟蹰起来,“银子倒是够,只是咱自己的银子几乎所剩无几,可能要动用将军夫人送你的聘礼……娘不大放心,万一婚事不成,咱拿什么退回去?” “娘,您想多了,”宋泽兰不由莞尔笑起来,“您难道还担心安安悔婚不成?” “这倒不是,幼安那孩子有多在意你娘还是看在眼里的,听你咳嗽两声就跑去给你抓药,吃饭还那会儿一个劲儿给你夹菜,说是你太瘦了要多补补,这般细心的孩子娘实在喜欢的紧。” 宋母却又是话锋一转,“但你们订亲也有几日了,祁大将军始终不曾露面,应当是对兰儿你有所不满……” 她紧接着又长长叹了口气,看着宋泽兰的眼睛心中满是惆怅,“兰儿,你这眼睛究竟何时才会好?” 宋母觉得她女儿哪哪都好,唯有这眼睛是短处,不止一次后悔没拦住女儿救那个负心薄幸的赵小姐。 “……不知,”宋泽兰怔了怔,唇边笑容有些许恍惚,“那便先缓缓,等楚公子付了诊金就有钱了。” 宋泽兰没有告诉她娘,她和祁幼安的婚事是瞒着大将军的,大将军自然不会出现。 怕是还要瞒着大将军到她二人成婚后。 订亲那日,将军夫人主动开口将女儿嫁出去,又一再叮嘱她婚后绝不能答应大将军让她的女儿从军。 她便猜到了大将军与将军夫人意见分歧,大将军必定极力想让安安从军,而将军夫人怜惜女儿未分化不想让女儿上战场才不惜出此下策上门提亲。 那时她虽答应下来,但对婚事并不是很在意,现在却担心将军夫人能否瞒得住大将军…… “可是千两?”宋母脸上溢出笑容,“若是千两便足够了,余光的还能给你和幼安办上一场气派的婚礼。” 宋泽兰轻嗯了声,“我去唤他们过来用饭。” 几人忙完便去大堂里休息喝茶,但等宋泽兰过去的时候就只剩祁幼安一个人了。 祁幼安刚把赵雪生和二狗赶走,一回头就瞧见了她,可心虚坏了,“媳妇儿,你……你怎么过来了?” “不能过来吗?”宋泽兰淡淡笑了下随之隐去,她垂首轻道:“娘唤你们过去用饭。” “媳妇儿,就……就剩下我了。”祁幼安上前,想牵她的手却又不太敢,支支吾吾半晌,“媳妇儿,要不我也回去吧?你早些休息,我过几日再来找你。” 宋泽兰本就有些涩然不安,此刻又误以为她在疏远自己……且无缘无故的,心底不由多了些酸楚,“……好,路上注意安全。” 她转身离开,却是没走两步,就被人从身后追上来,“媳妇儿,怎么办?还没走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 清澈温软的声音夹杂着浓浓的眷恋,似冰消雪融化作涓涓细流的春水淌入心田,宋泽兰愣了下,整个人不自觉柔软下来,“没人不让你来,也没人将你拒之门外。” 祁幼安叹了口气,“雪生说你处在雨露期,服药之后身体肯定虚弱,我若过来肯定又是舍不得走,就像今日这样待一整天,到时候你就不能好好休息了。下午那会儿你都没有午睡。” 下午搭棚子那会儿,宋泽兰偶尔也会搭把手,现在想想,祁幼安心疼的要死,她要是早些知道她媳妇儿处在雨露期,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媳妇儿帮忙的。 纵使宋泽兰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是这个原因,她脸瞬间热了,“所以你把他们两个也赶走了?” “雪生是个乾元君,留她在这里干嘛?” 祁幼安有些委屈,她还不知道她媳妇儿的信香是什么味道呢,就被雪生这厮闻到了,简直气死个人! “二狗虽不分化也是男子留在这里不方便,赶一个是赶,赶两个也是赶,就一起赶了。” 宋泽兰听着她理直气壮的抱怨,一扫方才的愁绪,好笑又无奈:“安安,你可真是个醋坛子。” 祁幼安哼哼着没有反驳,宋泽兰慢慢捉住她的手,“安安,雪生妹妹搞错了,今日不是我雨露期。” “不是?” 祁幼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乾元君对坤泽君的信香很敏感,雪生怎么会搞错了呢? 但她媳妇儿并不像是会说谎的人。 祁幼安半是怀疑,“雪生骗我?” 赵雪生确实没有弄错,处于雨露期的坤泽君信香浓烈,哪怕服了药,也很难将自身的信香收敛干净,不可避免泄露一丝被乾元君或者同为坤泽的坤泽君的发现很正常。 宋泽兰猜可能是今日给她们递东西离得近了些,才被赵雪生发现了。 但她想从祁幼安口中试探‘梦中’是否真的成亲,犹豫了下,还是继续说谎:“我的雨露期在月底,这才中旬,赵小姐应当是嗅到了我随身佩戴的香囊。” 说着,她摸索着解下腰间香囊,祁幼安凑过去闻了闻,是略带苦涩的草药味,细嗅,又有些淡雅幽深的兰花香。 “不是那就太好了,我还不知道你信香是什么样子呢,”祁幼安的欢喜根本无从掩饰,她乐出了声,再次将宋泽兰抱了个满怀,“媳妇儿,我明天还来好不好?” “……好。” 宋泽兰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她猜对了,‘梦里’她们果然没有成亲。 或许用‘梦’来形容并不确切,应该是上一世…… 上一世她二人因着某种原因阻碍并未喜结连理,安安不知因何机缘重活一世,却放不下自己,故而再次出现,不惜编织谎言也要自己答应成亲,如此便说得通了。 阻碍的原因,她不可避免想到了祁幼安的母亲……那个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大将军。 宋泽兰面上如往常一般,但祁幼安敏感察觉到她沉默许久,慢慢松开了她,“媳妇儿,你怎么了?” “……没事。” 宋泽兰犹豫着摇了摇头,不知该不该拆穿眼前人。 她很确定,纵使上一世不是夫妻,这一世她也愿意嫁给安安。 辟如今早,辟如方才……小将军的怀抱总是温暖的能轻易勾起她心底的柔软,泛起丝丝甜意,和她努力遮掩也不愿承认的欢喜。 祁幼安不相信,她媳妇儿好端端的突然沉默,怎会是没事? 她眉头下意识皱起,一个念头浮现脑海,她媳妇儿现在确实处于雨露期,而非月底? 她媳妇儿是不是已经猜到她在说谎了? 心忽地一慌,一时祁幼安竟不敢看宋泽兰的脸,她慢慢低下了头,眼神难掩慌乱却也带着一股子决绝的狠意,“宋姐姐……” 即便猜到了又如何?她绝不会让宋泽兰知道她上一世嫁的是祁昊宇,绝不! 温婉善良的宋大夫受不住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明知自己才是被欺骗的,却忍不住开口安抚罪魁祸首,“安安,你莫担心,哪怕我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改变什么。你口中的那些对我来说不过虚无缥缈,当下才是要紧的,我既已答应了与你的亲事,便不会反悔。” 她摸索着,主动握住了祁幼安的手,“可是上一世我瞎子飞上枝头变凤凰,嫁了万万人之上天下最为尊贵的皇帝?” 脑子里乱糟糟的祁幼安懵了,“啊?” “不然安安在担心什么?”宋泽兰莞尔一笑,语气愈加温柔,“安安在我心里极好,也待我极好,怎知我不会为了安安而放弃你梦里那个人?” 祁幼安愣住了,满眼的不可置信,渐渐眸里又堆聚点点星光,灿烂耀眼。 “就真的当做一场梦吧,安安,重活一世,来之不易……” 宋泽兰低头轻笑,“我不知上一世你为何没有娶我,也不想知道原因了。不过……这一世安安你若还是不能确定嫁我或者娶我,往后便莫再轻薄于我了。” 这一刻,祁幼安后知后觉意识到,不止她怕,聪慧如宋姐姐,亦是不安的…… 宋姐姐竟也这般在意自己…… 但祁幼安始终不敢告诉她上一世是她不愿嫁给自己,而非自己不愿意娶。 她嗓子发紧,半晌才道:“确定,除非我死……” 第34章 从医馆回来,天已经黑了。 将军府里虽不是灯火通 从医馆回来,天已经黑了。 将军府里虽不是灯火通明,但隔一段距离也会高高悬挂着灯笼,祁幼安也从下人手里接过一盏灯笼,直奔芳兰院去了。 这下,宁芳的院子里除了祁朝燕没有回来,基本上都到齐了。 秦氏、祁昊宇和周红杏都在屋里坐着,祁昊宇犹为显眼,脑袋几乎全被白布缠住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流星锤砸得脑袋开瓢了呢。 祁幼安扫了他一眼,便觉恶心,祁昊宇这个小人又在装模作样扮可怜,她能不知道自己下手轻重? 乾元君的身体修复能力极强,现在那包扎之下怕是连伤口都找不到了。 宁芳斜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么晚了,幼安怎么现在才回来,倒教人担心坏了。” 秦氏这人向来面上装好人,背地里一肚子坏水,跟他儿子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这边笑盈盈跟祁幼安打招呼,那边就开始挑拨离间,全然不在意宁芳的冷脸,“姐姐就不管管吗?那坤泽君看起来可是一点儿不心疼咱家幼安,幼安虽说平日里不像个娇滴滴的女儿家,但也不似宇儿是个乾元君,这黑灯瞎火的,万一回来路上出点儿事怎么办?” 秦氏的话引得祁昊宇蓦然抬头望他,却又匆忙垂眼掩饰狠意,他想到报仇这个废物的办法了! 甚至,也想到在路上安排谁最合适了。 尽管他表情细微,还是被一直盯着他的祁幼安发现了。 祁幼安勾了勾唇,看着他,眸里冷意涔涔,“你想多了,本小姐安全的很,城里可没几个人跟你儿子一个德行。” 秦氏还没弄懂她什么意思,祁昊宇便忍不住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他忍不住想发火,余光却瞥见上首的宁芳冷冷盯着他,只得死死憋住,扯动嘴角强笑,“不知阿姐什么意思?城中安全皆是母亲功劳,小弟虽在军中……” “装傻充愣,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祁幼安看了眼周红杏,目光在她小腹停留不过一瞬,便目不斜视来到了宁芳身边。 宁芳并不知周红杏被祁昊宇强迫一事,见祁昊宇一副被戳到痛处气得快要跳脚模样,还是下意识护短,“秦氏,看看你养的好儿子,本夫人确实不如你会管,一个庶子对嫡长姐的婚事指手画脚不说,如今竟当着本夫人的面训斥嫡长姐……” 她语气一顿,冷了大半天的脸上露出笑,却是皮笑肉不笑,上挑的眼尾含着一抹赤/裸/裸的讥讽,“幼安这委屈不能白受了,今个儿都不要睡了,就是等个三五天,等到死也得把祁大将军等回来给本夫人做主,给幼安做主。” 赵嬷嬷点头,对着小侍女耳语一番,那侍女便小跑着去请护院侍卫。 不足一刻,便将芳兰院围得水泄不通,门口,院子里也站满了腰间挎刀的侍卫,俨然是动了真格。 这么多年来,秦氏还是第一次见这般阵仗,哪怕当年他的宇儿将不足五岁的祁幼安推下湖险些淹死,也没见她这般疯魔,他脸色变了又变,坐不住了,“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您让等着,妾与宇儿等着便是,何必兴师动众……大将军劳累一日,回来看见家宅不宁岂不是要不高兴了?” 宁芳没理会他,指了指自己的肩头,便闭上了眼睛。 祁幼安秒懂,连忙给她娘亲按摩肩膀,“娘亲你消消气,用饭了没有?” 秦氏一来,宁芳气都气饱了,哪有心情用饭? 她略显烦躁,往后靠了靠,没有搭理祁幼安。 赵嬷嬷在一旁叹了口气,“不若老奴吩咐厨房做些夫人爱吃的送过来,小姐您陪着夫人吃点儿?” “好,”祁幼安微微低头,在她娘亲耳边低道:“娘亲,我刚好也没吃呢,咱俩待会儿一起吃点儿吧。” 宁芳睁开眼,没好气白了她一眼,这小兔崽子骗人的话张嘴就来,她可不信宋家那娘俩会舍得自己用饭让她在一旁看着。 祁幼安嘿嘿笑了起来。 祁昊宇置放在腿上的双手死死攥着,听着上面的动静心里暗恨不已,为何他爹如此废物? 这么多年了还是个妾,连讨祁朝燕欢心都不会! 若是他爹能够挤走宁芳,这个废物没了她娘照顾,自己随随便便就能弄死她了。 到时候祁家军和边关这二十万大军,岂不尽数落入他手? 何至于现在祁朝燕铁了心逼他去西北…… 秦氏不知他心中所想,见宁芳对自己不理不睬,便哄他道歉:“宇儿,你快跟你阿姐道个歉,把误会解释清楚夫人和幼安就不生气了,也会帮你跟大将军求情不让你去西北了,你不是不想去西北吗?听爹的话……”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祁幼安勾起了唇角,怪不得周红杏也来了,想让她求情?绝无可能。 她甚至还想气死这父子俩,见秦氏一脸殷切点头,她笑的愈加欠扁,“那肯定不行,我不想看见祁昊宇,母亲就是为了让我答应入祁家军才让你儿子滚去西北的。” 祁家军和对抗南蛮的二十万镇南军皆由祁朝燕掌管,但祁家军却是祁朝燕一手带出来的。 不过千余人,却个个善骑射善排兵布阵,当年千骑大破南蛮夺回南境十三城,举国上下无不震撼,是东启国乃至周边各国公认的最骁勇善战的一支军队。 他们不认兵符,只认祁朝燕一人,除了祁朝燕谁也调不动他们,这么强的一支队伍……如今祁朝燕却要交到她这个废物女儿手里? 祁昊宇满眼不可置信盯着祁幼安,祁朝燕是疯了吗?也不想想这个废物能不能服众…… 他的脸几乎被包扎的白布遮住,祁幼安看不见他被恨意扭曲的五官,但从他近乎疯狂阴沉的眼睛里窥探出几分,忍不住嗤笑,她今天就是要气死这父子俩给她娘亲出气,“觉得不公平啊?可谁让你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呢?要怪就怪你爹是个贱骨头,明知我母亲已有妻室还非要上赶子做妾。” 祁幼安没有继承宁芳那张不饶人的嘴,说的话相对来说还是挺客气的,但即便如此,秦氏还是觉得面子挂不住,掏出手绢就开始抹眼泪,“大小姐何必如此作践妾,将妾说的那般不堪,妾只是仰慕大将军又不忍破坏夫人与大将军感情才自愿为妾,这难道也有错吗?” 宁芳听见他哭哭啼啼,便压不住火气,又打心底里觉得疲惫,“是是是,你清高你了不起,后世当以你秦氏为榜样,以做妾引以为荣,再给你立个牌坊可行?行了就别哭了。” 秦氏瞬间没了音,神色要多难堪有多难堪,祁昊宇恨恨瞪了他一眼,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厮心高气傲自命不凡,求人都不愿自己开口,但秦氏帮不上忙,周红杏来了也不吭声,只能自己上了。 他起身捂着脑袋,身形摇摇欲坠,上一秒神色阴狠,这一刻可怜巴巴的强颜欢笑,“既然阿姐不愿帮忙,小弟也不强求了,明日小弟便启程离开,若小弟不幸死在路上,阿姐也莫自责,小弟不会怪阿姐的。” “只是红杏怀了小弟骨肉,若小弟身死,还请夫人阿姐善待他,毕竟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 秦氏哀叹一声,哭哭啼啼,“我可怜的宇儿了,被打成这般还要被赶出去,老天爷您开开眼,可一定要保佑我儿平平安安啊……” 他与周红杏搀扶着祁昊宇来到门口,却不出所料被侍卫拦了下来。 几人在门口同侍卫周旋,宁芳半个眼神也不愿施舍他们,倒是似笑非笑回头看着祁幼安,“你跟祁朝燕串通一气气我?” 她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子凉意,祁幼安能感觉出她娘亲的失望,却也知早晚都会有这么一遭,躲不过去,她低低应了声,“是,我想从军,娘亲你放心,为了您和我媳妇儿,我也会格外小心,绝不会有事的。” 撞见她会武,也撞见过她偷读兵书,宁芳如何不知她的决心,可坚持了这么多年,一个‘准’字堵在喉间,似有千钧重,教她如何也不能轻飘飘吐出来。 她始终是怕……怕真如梦中那般她的孩子遭遇不测…… 她闭目良久,恍恍惚惚,便连秦氏父子二人的闹腾都听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下人端来两碗素面,赵嬷嬷将筷子递给她,“夜里食荤腥不宜消化,夫人、大小姐便先吃碗面垫垫吧。” 宁芳沉默着接过,却是味同嚼蜡,若是当初她肯再生一个,是不是她的幼安就不用上战场了? 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宁芳吃过饭便又静静坐着,不理赵嬷嬷,不理祁幼安,也不理秦氏他们。 后半夜的时候,秦氏趴在桌子上睡了,周红杏怀着孩子也受不住,跟祁昊宇先后打起了瞌睡。 祁幼安劝着宁芳去睡觉,“母亲今夜应该不会回来了。” 宁芳揉了揉眉心,“你去睡吧,娘想静静。” “娘亲是不想看见幼安了吗?” 祁幼安心里委屈,面上更是将委屈放大数十倍,宁芳定定看着她,忽而笑了,笑容少见的温柔,“幼安,你喜欢娘还是喜欢你母亲?” 她小的时候,宁芳也经常这样问,她软乎乎的小身子总是毫不犹豫扑到宁芳怀里,一个劲儿喊着要娘亲。 把宁芳的心都要暖化了。 眼下她长大了,听到宁芳这般询问,还是毫不犹豫扑到她娘怀里脱口而出:“自然是喜欢娘亲了,母亲不是我一个人的母亲,但娘亲你是……” 祁幼安说到一半,忽然明白了她娘的意思,“娘亲,幼安要你。” 宁芳嗯了声,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回去睡吧。” 许是秦氏这几日来的勤了些,这么大的活人在眼前晃悠,又不安分,宁芳便忍不住烦躁,渐渐的便有些疲惫,打心底的厌倦…… 她真的不想跟祁朝燕过下去了。 第35章 临近黎明,夜色最为浓重的时候,祁朝燕回来了。 …… 临近黎明,夜色最为浓重的时候,祁朝燕回来了。 她身上披着御寒的大氅,眉目间一如既往的肃冷,好似看不到满院的侍卫,目不斜视踏进了屋子。 宁芳静静看着她进来,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祁幼安就在宁芳身后站着,她没走,虽说有侍卫守着,但祁昊宇和秦氏都是阴险小人,她不放心。 她瞧见祁朝燕便低下了头,根本不与她母亲对视。 祁幼安很识时务,她母亲今个儿铁定要倒霉,还是先划清界限为上策,免得她娘亲看她也不顺眼。 秦氏被外面侍卫们的问安声吵醒,迷迷糊糊看到走进来的身影,连忙推搡祁昊宇醒来。 他自己则酝酿泪意,快步跑向了祁朝燕,“大将军,您可算回来了,妾……妾……夫人她……” 祁朝燕没兴趣理会他的欲言欲止,冷淡的目光幽深晦暗直盯得秦氏讪讪停下步子,放弃了拥抱她的念头。 “叫我回来作何?” 祁朝燕这才环视四周,目光稳稳落在宁芳身上,眉头便不由皱起,她敏锐察觉到了宁芳的情况很不对劲儿。 按照往常,依着她夫人那个暴脾气,看见她即便碍于面子不动手,也是会像吃了火药那般明呛暗怼,绝不会这般安静。 宁芳冷呵一声,没说话。 秦氏倒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角涌泪,“大将军,求您不要怪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妾的错,红杏有孕,妾心中欢喜便想着把好消息告诉夫人,宇儿一片孝心也不顾身体跟着过来,竟一时忘了夫人不喜妾和宇儿出现在她眼前,如今惹夫人厌烦,皆是妾咎由自取……” 祁朝燕神色未变,点了点头,目光从宁芳身上移开,落到了祁昊宇头上,眸光幽深了些。 她朝祁昊宇走去,“宇儿伤得这般严重么。” “既如此,便莫去西北了。且安心在府里养伤便是,不必心急建功立业,若不能痊愈,本将军也可保你一辈子做个衣食无忧的闲散公子。” “这怎么行?”秦氏哭声一噎,“大将军,宇儿可是中上品的乾元君……” 祁昊宇睡得沉,醒了也有些迷糊,祁朝燕走近了些他才清醒,也跟秦氏一样听出了祁朝燕话里有话,眼神不由慌乱。 他才不要做个闲散公子! 他要将军府,要兵权,要…… 但在一身威压的祁朝燕跟前,他根本不敢造次,连一丝愤懑怨恨都不敢表露出来,秦氏还没起来,他也跪到了祁朝燕脚边,“母亲,您莫误会,我……我并非不愿去西北,我伤得不严重,是大夫非要这般包扎,我休息几日便可启程……” “不要强撑着,”祁朝燕拍了拍他的肩,“起来吧,你阿姐疏于管教,行事任性恣意,不似你沉稳懂事,你莫跟她计较,本将军已经罚过她了。” 看着下面的母慈子孝,祁幼安悻悻摸了下鼻子,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估摸着她说什么也不及她母亲会说,说的好。 昨夜还信誓旦旦说要给自己做主,这会儿可倒好,在那父子俩跟前竟口口声声怪她疏于管教不懂事了。 正想着,祁幼安心道不好,低头一看,果然……她娘亲脸色十分不好看,神色异常沉闷,眼角泛红似乎是气狠了,都快哭了。 祁朝燕一句‘疏于管教’便将她的付出抹得一干二净,宁芳心里如何能够好受? 她睁眼坐了一夜,也没打消和离的念头,想着忍忍,忍到她的幼安成亲之后。 可现在她的忍耐被瞬间击溃,再也忍不住了,她自认也不是性情温顺,亦是失望透顶,“既然大将军认为我不会管教,便休了我吧。” 宁芳不想跪的,但见秦氏和祁昊宇,还有周红杏都跪着,似乎跪着说的话才有信服力。 她狠狠瞪了眼祁朝燕,起身就准备屈膝跪了,却被眼疾手快的祁幼安一把拉住,“娘亲,我跪。” 虽然代跪怪怪的,但宁芳真的不想在祁朝燕面前低头,迟疑了下,眸色复杂道:“……行吧。” 虽然这个女儿一直闹着上战场气她,但还是孝顺的…… 于是祁幼安便跪了。 祁朝燕倒是想去扶,可看到跪下的是祁幼安,脸色顿时变得奇怪了,阴沉沉的,宛如便秘,“祁幼安,你在做什么!撺掇你娘跟我和离?” “别什么事都怪到幼安头上,”宁芳声音里已然沾上了些许哭腔,她没有忽略秦氏脸上露出的窃喜,“祁朝燕,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便好聚好散吧。你还我自由,我祝你与秦氏长长久久。” “娘亲……” 祁幼安看着她娘亲亲哭,心里的难受却不比宁芳少半分,偏偏惹她娘亲生气的不是别人,她也不能做什么,只能抱着一丝希望无奈解释:“母亲,娘亲她没有对我疏于管教,是我自己太过顽劣,您怪我就是,莫怪娘亲。” 赵嬷嬷也在一旁,想搀扶祁幼安起来,又碍于没得到祁朝燕的首肯,很是为难,语气更是止不住心疼,“老奴觉得夫人把大小姐教的极好,大小姐心地善良,哪像某些人心眼坏的很,一天到晚变着法子害人……” “祁朝燕,我已经受够了,你要还认幼安是你的女儿,咱就请兰儿过来公堂对证还幼安一个清白,若仍一味不分青红皂白袒护这个小王八蛋,”宁芳手一指祁昊宇,微微上挑的眼尾高傲又讽刺,“无论你答不答应和离,我这就带着幼安离开将军府,只当自己丧妻幼安丧母,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宁芳说话还是不可避免带了刺,“反正你跟死了也没区别。” 她说这话是有些放肆了,最起码在秦氏父子、周红杏和赵嬷嬷眼中是过于放肆了。 谁敢这么跟大将军说话?咒大将军死,怕是不要命了。 众人都下意识看向祁朝燕,秦氏掩不住喜色,方才跪在地上的狼狈都不见了,下颌高扬,也不动声色挺直了背。 祁朝燕冷沉沉的眸光压过来,祁幼安有些担心,她知道她母亲开口让祁昊宇做个闲散公子已经是对他很严厉的惩罚了,但也知道她母亲那句‘疏于管教’确实伤到她娘亲了。 “母亲,你别生气,娘亲并无恶意,娘亲她有心结,一直介怀你纳妾,故而才口不择言……” 她话还没说完,祁朝燕便冷冷打断了她,“你娘分明在替你出头,本将军在你这个年纪已经独自率领祁家军多次打回南蛮军队了。而你只会躲在你娘身后,他日你娘不在了,你待如何?” “……” 饶是祁幼安脾气再好,再敬重她,闻言也不由冷笑,“你是我母亲,他是我庶弟,我能怎么办?我也要在背后捅刀子吗?我做不来。” 不知祁朝燕听了心里什么感觉,宁芳听着就很不是滋味,“我的女儿我不替她出头谁替她出头?指望她死去的母亲?” 她心里清楚,祁朝燕说的也没错,她私心不想她的女儿上战场,确实没怎么好好管教她的幼安,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女儿,这般心无城府又单纯良善……却摊上那对野心勃勃贪婪的父子…… 但她让人祁朝燕喊回来,可不仅是因为女儿受了委屈,她确实是想跟祁朝燕和离了。 祁朝燕那张冻死人的脸僵了又僵,望着宁芳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但也没沉默太久,“不必请宋小姐过来,我已经见过她了,此事确实是祁昊宇的错。” 她在说谎,这几日宋泽兰一直和祁幼安在一起,根本没见过她。 但只有祁幼安知道,祁昊宇并不清楚,闻言又慌慌张张捂着脑袋跪了下去,“母亲,这都是误会,阿姐误会我了,我……我只是试探那位姑娘……对,就是试探,想帮阿姐试试那姑娘到底是贪慕将军府权势还是真心喜欢阿姐……” 他还想将祁幼安被嫁出去的事说出来,但脑子还算清醒,知道自己说出去虽然会让废物和废物她娘挨骂,但祁朝燕生气过后还是会阻止这门亲事。 他不想这门亲事被阻止,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就算祁朝燕把他放在军中好几年,也不是真心想培养他。 她想培养的还是她的亲女儿,哪怕她的亲女儿是个废物,她也想把将军府交到祁幼安手里。 祁幼安也不跪了,从地上站起来,冷冷看着他狡辩,并不打算辩驳。 毕竟,她更好奇她母亲会如何做,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让她清楚的*意识到……她的母亲不需要证据,谁对谁错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 端看她倾向那边了。 只是祁昊宇千算万算,没算到他爹把这事说出去了。 秦氏见祁朝燕态度依旧漠然,似乎不将他儿子的话听进耳中,便也顾不着别的了,“大将军,您千万相信宇儿,夫人和大小姐一定是误会了,宇儿对大小姐好还来不及呢,他得知红杏有孕,又心疼他的阿姐嫁给坤泽注定无子还跟妾商量想着把这第一个孩子过继给大小姐……” 周红杏脸色瞬间就变了,可没人在意。 “你说什么?” 祁朝燕不聋,她挥出去的手顿了顿,还是召人进来,“把二公子拖下去,杖二十……八十吧。” “你真是太让本将军失望了,你是将军府唯一乾元,本将军对你寄予厚望,苦心教导你多年,你却将心思用到这种地方,之后便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好反省吧。” “大将军……” 秦氏腿先一软,眉间却仍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不过一件很小的事而已,为何大将军会这么大火?” 他不相信,祁昊宇被拖着出去的时候,也不相信,这种事他以前又不是没做过,不仅搞臭了祁幼安的名声,还能博得美名和同情,城中半数以上,包括军中的人,都惋惜他为何不是祁大将军的嫡子…… 祁昊宇不是祁幼安,他虽在军中得势,在府里却是不如祁幼安的,一来祁幼安从不摆大小姐架子,二来府里下人的月银发放皆是由祁幼安她娘做主的。 那些人打祁幼安会放水,打祁昊宇那是实打实的打,落在身上的每一棍都是火辣辣的疼,哪怕他是乾元君,八十棍足以让他皮开肉绽一个月下不了床了。 期间祁昊宇晕过去一次,又被泼醒了继续打。 秦氏求情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等杖刑结束,与周红杏一起把祁昊宇搀扶了回去。 …… 芳兰院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经天明了。 不过看起来还不像是放晴的样子,放眼望去,到处都笼罩着一层雾蒙蒙的寒烟。 祁朝燕将所有人都赶出去,只留下了她们娘俩。 神色凝重,却一言不发。 宁芳被她直勾勾盯着,倒不觉怕,和离的念头依旧没断,“休书你写不写?不写让幼安给代写了。” 不到万不得已,宁芳也不想把祁幼安牵扯进来,但她并非大家闺秀出身,识几个字,但不多,写一份休书怕是够呛。 “莫闹了,休妻绝无可能。” 祁朝燕罕见的缓了缓语气,“你若还不满意,再罚便是,不必征求我的意见。” 身上的大氅解下没多久,祁朝燕便再次取下,准备离开了。 她匆匆回来,一口水也没喝便又要走,看起来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可怜的。 宁芳目光垂落在她鬓边的不知不觉生出白发上,心头有些沉闷。 祁朝燕比她大了五岁,无论是成婚前还是婚后,对她都极好,哪从默默无闻的普通人到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也没有改变,她脾气不好,她便处处忍让包容…… 若非背弃承诺纳妾生子……她二人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到这一步的。 宁芳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幼安,你帮娘写一封和离书,写完放在书房就行了。” “娘亲,你想清楚了?” 重生之前,祁幼安从来不知她娘亲竟有和离的心…… “嗯,娘过几日便搬出将军府,你跟娘一起吧。前些年城南那个林员外举家搬迁,娘瞧着他那宅子清静便买了下来。这几年一直闲置着,前些日子让人收拾了一番,本想送给宋家母女……但现在娘没地方住了,她娘俩好歹还有医馆住。” 宁芳瞧见祁幼安担心她,压下心底沉闷,如往常般伸手捏了捏祁幼安的脸,笑眯眯道:“那地儿离兰儿的医馆稍稍远些,以后你们成亲后便住那里吧,主屋留给你俩,娘随便挑个偏房即可。” 一夜未眠,加之夜间凉,宁芳体温低了些,落在脸上凉凉的。 祁幼安拉过她的手,往内室去,“娘亲,你先睡吧,等你睡醒了再说,今日我不出去了,就在府里陪着您。” “不睡了,娘约了绣娘给你俩做嫁衣,再等会儿人便该到了,先去给兰儿测量尺寸,兰儿的嫁衣娘要亲自盯着,兰儿的嫁衣务必要华美精致……” 宁芳说了一半,突然一拍脑门,祁幼安以为她想到了什么要紧事,却见她眼睛一眯,喊赵嬷嬷进来,“趁着本夫人还在,去府库里把珠宝首饰全部取出来,尤其是皇上赏赐的,可不能便宜了秦氏那贱人。” “夫人,大将军是不可能休……”赵嬷嬷一脸无奈,却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宁芳推出去了,“快去!” 赶走赵嬷嬷之后,宁芳也不跟祁幼安说闲话了,将她晾在一边,开始喊人进来伺候洗漱…… 谁也没料到,祁朝燕回军营前,竟是先去了一趟医馆。 晨间的菜最为新鲜,宋母前脚出了门,祁朝燕后脚便带着几人出现在了医馆。 那杂乱的马蹄声让宋泽兰误以为是楚子川来了。 打开门,便觉一道打量的目光落在身上。 沉甸甸的,压迫感很强,不过似乎没什么恶意。 但即便如此,宋泽兰也不敢掉以轻心,那双白皙纤长的手扶着门,随时准备关上。 来人却先出声了,“你是宋怀远的女儿?” 宋泽兰闻言,愣了片刻,浅浅笑起来,“是,您认得家父?可是家父好友?” 她拉开门,请人进来。 祁朝燕翻身下了马,让人守在附近,却没有进去的意思,“我是祁幼安她母亲,过来看看。” 她顿了下,实话道:“前些年进京述职与你父亲有过一面之缘,你父亲医术不错,不过倒是听说过你青出于蓝胜于蓝,有小医圣之称。” 姓宋的大夫数不胜数,在收到京都传回来的消息前,祁朝燕压根没想到她女儿中意的坤泽君是有小医圣之称的宋大夫,这是她诸多不满中的唯一满意之处。 听到是祁幼安的母亲,饶是宋泽兰淡然惯了,此刻也有些忐忑,她没想到大将军这么快就知道了。 与见将军夫人完全不同,将军夫人没什么架子,对她很是热意,像对待亲女儿一般。 大将军对她只有审视,哪怕她看不见,也猜到了大将军对她确实不满意。 不过,宋泽兰面上不显,哪怕已手心湿润,还是不卑不亢淡然从容给她行礼,“民女见过大将军。” 祁朝燕摆了摆手,很快又意识到眼前这个温婉秀丽的小姑娘眼睛并不能看见,便道:“不必多礼,本将军来此只是想告诉你,祁幼安她娘说的不作数,我的女儿绝不可能嫁出去。不过,本将军倒是可以同意你嫁过来。” 见祁朝燕似乎不反对女儿找了个没权没势的瞎子为妻,宋泽兰稍稍松了口气。 但却也为难,她本身对自己是嫁是娶并不在意,但她答应了将军夫人……且她也不太想让祁幼安一个未分化的弱女子从军。 前朝虽有未分化女子封侯拜将,但其中蕴含的艰辛坎坷,又岂是史书上那一纸笔墨便轻易带过的? 不过,她更尊重祁幼安的想法,也支持。 宋泽兰不知祁幼安是何想法,犹豫了下道:“大将军,可否让民女先考虑一下?” 她想问过祁幼安的想法后再给祁朝燕答复,但却不知道祁朝燕是个武断专横的人。 话音刚落,便遭到了祁朝燕的拒绝。 祁朝燕冷冰冰的声音不容置辩,“你无需考虑,没有商量的余地。本将军愿意让你进门已经是看在祁幼安和她娘喜欢你的份上了。” “宋姑娘自京都而来,绝非见识浅薄的井底之蛙,想必也该清楚只要本将军愿意,一道折子递上去,便是皇家的坤泽君也不会拒绝嫁入我祁家。” 她的目光落在宋泽兰泛白的唇瓣,又落在宋泽兰温婉柔顺的眉眼间,眸色幽深了些许,皇帝想要她的兵权,她要皇帝的女儿应该不过分吧? 听闻那位马上就要到来的五殿下端庄高雅性情温润,应当与眼前女子差不多,可惜了是位乾元…… 祁朝燕心头浮现一缕淡淡的惋惜,神色却未变,冷漠的不近人情,“宋姑娘可想好了?本将军还有要事要处理,没时间等你了。” “我……我还是想问问安安的意思,”宋泽兰微微摇头,低眉垂眼掩饰着自己的落寞,“大将军,成亲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您和伯母也可以私下里商量好了再做决定。” 她好像猜到了上一世安安没有娶她的原因…… 但她还是无法答应下来,她做不到那么自私……她宁肯不与祁幼安成亲,也不要祁幼安为了她而征战沙场命悬一线…… 祁朝燕冷漠的眼睛里多了些许疑惑探究,方才她明明看到了这姑娘的不安忐忑,“难道你甘心祁幼安娶别人?莫不是你对她无意?” “我大抵与伯母一样的想法,伯母希望安安平平安安,我亦是希望她一辈子平安顺遂,让我心安理得看着她为我涉险,我做不到。” 若是宁芳听到这话,必定万分高兴,但听到这话的是祁朝燕,祁朝燕脸色骤然一沉,“不嫁也罢,嫁过来也是慈母多败儿,误我祁家后嗣。” “我们祁家祖辈世代守卫边疆,还没有出过一个贪生怕死的,身死沙场马革裹尸是祁家人的荣耀,我的女儿也绝不可能因为怕死就不上战场!” 祁朝燕不欲再多说什么,甩袖离开,为她牵马过来的亲信张吉却是在她耳边低声道:“大将军,您不能就这么走啊!毁了亲事夫人会更生气的,夫人已经动真格了,方才管家派人来报说是夫人正让小将军代写和离书呢。” “这混账!她怎么敢的?”祁朝燕神色一震,猛然扭头看向了还怔在原地的宋泽兰,“不行,她不嫁本将军还能求她不成?” 祁朝燕抓过缰绳,决意离去,“且随她闹,本将军不松口便是。” 张吉却拦着她道:“大将军,属下可以求……” 像是怕他反悔似的,祁朝燕当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准,你留下吧,本将军军务繁忙,先行一步。” 一阵马蹄声远去,宋泽兰只觉心口泛着密密麻麻的痛,比第一次被祁幼安抱在怀里时的感觉还要难受,她怔了许久,身上才恢复些许气力,面色却依旧惨白如纸。 宋泽兰苦笑了下,心知自己连伤痛都不能暴露在人前,她没有资格……失去了安安,她还要继续生活,父亲的医术需要她传承下去,娘亲需要她赡养,她还要做病人眼中沉稳可靠的大夫…… 第36章 因着天色尚早,医馆门前还没什么人,张吉躲在一旁观察了宋泽…… 因着天色尚早,医馆门前还没什么人,张吉躲在一旁观察了宋泽兰许久,见她要回去了才忙现身叫住她,“宋姑娘,且等等。” 宋泽兰脚下踉跄,却强撑淡然回身勾出一抹浅笑,“您是?” 尽管张吉知道宋泽兰眼睛看不见,还是规规矩矩行了个军礼,才和气道:“我是大将军身边亲兵张吉,不知宋姑娘可方便听我一言?” 他自报家门,宋泽兰便知道他所为何事了,却怎么也做不到像方才那般毅然决然了。 沉寂的心底生出隐秘的欢喜,却在转瞬间被愧疚淹没,她羞愧自己动了自私的念头,沉默着不说话。 “大将军说话直接但并无恶意,还请姑娘莫放在心上,”张吉顿了顿,打量着她的神色继续说道:“我观宋小姐乃是深明大义之人,应当也会理解大将军的良苦用心。大将军欲将祁家军交给小将军,也希望小将军接管祁家军不那么艰难,才会让您嫁给小将军而不是小将军嫁给您。” 宋泽兰从不在意谁嫁谁娶,她只是心疼祁幼安,“安安她不是乾元君,以女子之身何其艰难……” “宋姑娘,小将军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从武之路的。”张吉摇了摇头,眼底渐渐涌现无奈悲凉,“宋姑娘可知三十二年前南蛮入侵连屠十三城一事?当年南蛮大肆进攻,因着朝廷增援不及时,驻守佑宁城的祁老将军战死,数十万将士全军覆没血流成河。” “那些残暴的蛮人嗜杀成性,攻入城中大肆屠杀妇孺老幼皆不放过,幸存者少之又少,宋姑娘可知你我脚下皆是白骨累累……祁家满门也只有年仅八岁的大将军被仆人藏在草垛里活了下来。大将军誓要荡平南蛮泄心头之恨,小将军生于祁家也理应为先祖报仇雪恨……” 这是令整个东启国人都为之痛心蒙羞的历史,宋泽兰又如何不知?她不忍再听下去,几近哽咽着闭上了眼睛,“……好,还请转告大将军,他日南蛮来犯,请容许民女以大夫身份随同。” “多谢宋姑娘成全……” …… 宁芳带着绣娘过来的时候,不巧楚子川也到了。 他仍由人搀扶着,但看起来气色确实好多了。 脸上笑容也多了几分明朗,见着宁芳不像是来看病的,便主动开口道:“王大夫还要一会儿才能过来,小医圣若有要事,可先去忙。” “本夫人不急,”宁芳笑意盈盈,上前拉住宋泽兰的手,“兰儿你且忙着,等你忙完了让绣娘为你测量一下成衣尺寸,该给你和幼安做嫁衣了。” “伯母……” 宋泽兰满腔歉意,触到她温暖的话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沉闷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宁芳看她情绪有些不大对劲儿,不禁关切道:“兰儿,莫不是幼安欺负你了?” 却又不等宋泽兰开口,她便认定了是祁幼安的错,“这小兔崽子,肯定看你太柔弱了好欺负,等她过来了伯母替你收拾她!” “不关安安的事,是我该跟您和安安说一声对不起……” 宋泽兰话没说完,宁芳便有些慌了,抓着她的手下意识用了些力度,“兰儿,你莫不是要退亲?这可使不得,我来一趟你便要退亲,幼安岂不是要怪罪到我头上?” 宁芳就差喊冤了,讪讪笑着回头望着赵嬷嬷,“嬷嬷你作证,本夫人可什么都没做啊。” “宋大夫,大小姐这会儿还在府里盯着厨娘给您煲补汤呢,她即便惹您生气,心里还是有您的,可不至于闹到退婚这种地步。”赵嬷嬷嘴上帮着说好话,布满皱纹的脸上却全是促狭的笑容。 宋泽兰抿了抿唇角,恬淡温柔的脸庞浮现些许羞红,昨日她倒是听祁幼安提了一嘴,说是她太瘦了以后要天天带好吃的给她补补身子,没想到她的安安当真去做了…… 这种被放在心上的感觉极好,便连心头沉闷也褪去了许多,她微微摇头,“伯母,你莫多想,我没有退婚的意思。是……是别的事情,这里不太方便讲。” “那我们去后院。”宁芳按捺不住,转头便对楚子川道:“劳烦公子等一会儿,我跟兰儿说两句话,一会儿就过来。” 楚子川颔首轻嗯,温润如玉的声音流淌笑意,“好说好说,在下亦有作美之心,只要夫人能劝得小医圣回心转意,便是多等一会儿又何妨?” “……” 宋泽兰受不住他们接二连三的揶揄,勉强维持的淡然隐有溃散,“我真的没有……” 到了后院,宁芳见她心情好些了,便问道:“兰儿,有什么事你跟伯母直说就是,可千万别闷在心里。” “伯母……” 启唇的一瞬,愧疚再次席卷心头,宋泽兰低头苦笑道:“对不起,我食言了,大将军让我嫁给安安……我答应了。” “祁朝燕来了?” 祁朝燕是什么人宁芳心里最清楚不过,不用多想,也猜到了她不会给宋泽兰好脸色。 宁芳神色一僵,随即便怒了,祁朝燕这个混账倒是学聪明了,在她面前只字不提反倒跑到人家这里耍威风,好生无耻! 她心疼的拍了拍宋泽兰的手,“兰儿,你道歉做什么,要论对错,还是伯母对不住你,一时疏忽忘了这茬儿,竟连累你受了委屈。再有下次,你让她来找我,欺负你一个小姑娘算什么!” “是我自愿答应的,”宋泽兰微微摇头,温柔的眉间多了些难以忽视的认真执拗,“伯母,请您放心,以后安安上战场我必陪着她,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护安安无恙的。” “啊?” 宁芳满肚子的怨气泄了个干净,傻傻看着她,“你……你护幼安?” 眼前这柔柔弱弱还目不能视的坤泽君说要在战场上护自家女儿周全? 宋泽兰脸色微红,她似乎是有些不自量力了,“我……我医术尚可,也会些拳脚功夫……” “不行,得让她护着你,不对……你也不许陪她上战场,”宁芳忙不迭打断了她,“你知道幼安那小兔崽子会武吧?” 宋泽兰点了点头,温柔白皙的眼眸泛着些许迷茫,宁芳叹了一声,“傻呀,兰儿你不必内疚,答应了便答应了吧,不是什么大事。这小兔崽子自己就想上战场,这些年是我一直在拦着,拦不住便也随她去吧。” 宁芳嫌宋泽兰妆扮过于素净,来的时候顺手给她挑了些珠宝首饰,眼下想到梦里女儿的早逝更觉对不住无辜的她,便将手上祖传的祖母绿玉镯取了下来。 她拉过宋泽兰的手,小心将她戴到了宋泽兰手上,微凉的触感一点点包裹腕间,质地温润细腻,哪怕看不见也能感觉到是极好的玉石。 宋泽兰怔了,“伯母……” 她何德何能让伯母待她这般好……她待安安不如安安待她用心,也明知伯母不想让安安上战场还是因着家国情义答应了大将军…… 宋泽兰自觉受之有愧,想要推拒,却被宁芳牢牢握住了手,“兰儿,你且安心收下,这本就是传给儿媳的,伯母不过是早些把它给了你。” 她也难得贤惠了些,却不是对待祁朝燕,帮宋泽兰理好袖口遮住了玉镯,便挽着她出去,“你快去给那位楚公子看病吧,能早些忙完更好,幼安估摸着个把时辰就来了。” “好……” 她们出去的时候,王大夫已经到了,正在给楚子川把脉。 他看到宁芳有些惊讶,仔细一想又觉正常,起身拱手笑道:“老朽还道是小将军绊住了宋大夫的脚,没想到是将军夫人您亲自来了。” 宁芳半点儿没觉不好意思,笑眯眯道:“王老先生不必惊讶,以后我会常来的。” “不打马吊了?” 宁芳是出了名的喜欢打马吊,便是王大夫这个大忙人都知道,他这么问,惹得宁芳轻咳了声,“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先把幼安和兰儿的婚事安排妥当了再说。” 又闲聊两句,她便带着赵嬷嬷和绣娘去后院了。 宋母买菜回来,见到门口停着两辆马车,其中一辆还分外眼熟,俨然是将军府的马车。 便想到是宁芳来了。 她脚步不由快了些,踏进后院,一眼就看到了珠钗华服的将军夫人……蹲在昨日刚搭建的竹棚前。 且只有她一个人蹲着。 夫人还是那般随性自然,没一点儿架子,正满脸带笑对着竹棚里乱扑腾的大雁指指点点,也不知说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惹得年长的嬷嬷和两位年轻女子也跟着她笑。 宋母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夫人,这是昨日小将军亲手搭建的棚子。” 众人这才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 “是吗?看起来还不错,”宁芳眉间笑意又添,起身迎向她,“自从这小兔崽子认识了兰儿,可没少给我这个当娘的惊喜,居然连搭棚子都会了,本以为她只会拆屋子呢。” 宁芳这话又引得几人笑起来,也只有宋母这个岳母大人尽心尽力为祁幼安说好话,“倒也与兰儿无关,小将军本就是个好孩子,聪慧讨喜,我一见便喜欢的紧。” “喜欢给你就是了,这净会惹人生气的小兔崽子我不要了。” 宁芳十分大方的摆手,耐不住赵嬷嬷在背后拆台,“老奴可不信,昨个儿也不知道谁在拈酸吃醋,一个劲儿在老奴耳边叨叨着大小姐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媳妇儿抱进被窝里,老娘丢到雪窝里……” “……” 第37章 临近正午,祁幼安提着食盒来了,食盒里的饭香飘出去老远 临近正午,祁幼安提着食盒来了,食盒里的饭香飘出去老远,分外诱人。 她还没走进来,身在大堂里的宋泽兰便闻到了,唇边漾起浅淡却也温柔似水的笑容,“安安?好巧,我也刚忙完。” “是我,”祁幼安心情原本不怎么好,但看到她朝自己走来,烦恼便瞬间一扫而空,“媳妇儿,你饿不饿?我今天带了很多饭菜和汤过来,伯母可以不用做饭了。” 宋泽兰点点头,“很香。” “那待会儿多吃点儿,以后我天天给你和伯母带……”正说着,祁幼安忽然想起自己一旦去了军营,就没那么自由了。 随即便改口道:“就算我来不了,也会吩咐他们给你和伯母送,你太瘦了,需要多补补。” 宋泽兰刚牵住她的手,闻言不由耳尖泛红,“安安,你……你这人……能不能不要再说这个了?” “为何?” 祁幼安握紧她的手,又靠近些,温软澄净的声音里透着丝丝委屈,“媳妇儿,我在关心你呀。” 宋泽兰也是后知后觉,她有些后悔前日夜里留祁幼安住下了,“没有为何,反正不许再说了。” 若是任由安安挂在嘴边,对这个讲,对那个讲,纵使别人不知情,她自己也要被羞得没脸见人了。 “哦。” 祁幼安委委屈屈应下,又唉声叹气,发自内心的不解:关心媳妇儿怎么那么难? 好在宋泽兰听不见她心里话,不然横竖也得问问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瘦的,明明衣服那么宽大…… 宋泽兰倒是听出了她的委屈,微微勾唇说起了别的,“安安,你能帮我个忙吗?我给楚公子开的方子里差了几味药,王大夫说佑宁城里没有,需要到百里之外的青城,那里有朝堂开设的济民堂,里面的药材齐全,应该有我需要的药。” “哪门子的帮忙?”祁幼安更加委屈了,撇了撇嘴,“让我媳妇儿开口了,我还能不照做嘛。” “安安,楚公子的人初来乍到,不熟悉去往青城的路,王老前辈说起你外祖父是青城人士,我便想到了你。”宋泽兰莞尔,“你若不愿,便让楚公子自行找人带路即可。” “原来是王老头子算计我,”祁幼安心里不冒酸泡了,“我还以为是你的主意呢。” 宋泽兰想问她是不是又吃醋了,然而到了嘴边,还是决定给祁幼安留些颜面,“安安,那你愿意去吗?” “去!” 这次祁幼安没有半分不情愿,一口答应下来,“若急用的话,我现在就回去准备出发,明天一早便送过来。” 一来一回二百多里地,就算快马加鞭,回来也要到深夜了。 宋泽兰微微摇头,“安安,不急的,明天早些出发就是了。” “时间充足些也好,”祁幼安觉得这样安排不错,“晚会儿我回去了给黑鹭喂些好吃的,也让雪生准备准备,我们俩一块去,路上也有个伴儿。” 她顺带再探探雪生的老底儿,看看雪生到底是不是首富李员外的孙女。 “安安,方便带上我吗?我明天没什么事,自己待着有些无聊。” 祁幼安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侧头看过去,便见她媳妇儿唇边带笑,那双灰暗无神的眼睛正望着她。 虽然看起来依旧显得呆滞,但她似乎看到了那深藏的希冀和对自己的依赖,压不住雀跃的唇角,“当然可以,那就不带雪生了。” 雪生是乾元,而她媳妇儿还处于雨露期,杜绝两人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绝对是个聪明的决定。 祁幼安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却不见她媳妇儿唇边勾起的笑意也深了深,温柔皙白的脸庞愈加宁静安然。 两人牵着手,慢悠悠到了后院。 宋母把熬好的药倒出来,正准备出去喊人,见她们过来了便笑道:“你们来的正好,兰儿该吃药了。” 宁芳看着满满一大碗的苦汤,不禁心疼,“兰儿啊,要不还是别治了,一直看不见也没关系,让幼安照顾你就是了。” 祁幼安也有些心疼,跟着劝道:“媳妇儿,要不听我娘亲的?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宋母讪笑了下并不吭声,默默把药碗放在石桌上,又转身回到厨房里端漱口水。 宋泽兰没想到她溺爱到这种地步,也没想到祁幼安会赞同,心里很难不动容,但亦有些好笑无奈,“谢谢伯母关心,我已经习惯了,倒也不觉得苦。” 她坐下,端起碗一饮而尽,看起来像喝水那般寻常。 宁芳看得倒吸一口凉气,她喝酒都不带这么豪迈的。 倒是祁幼安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她把食盒放在一边,就快步去接住宋母手里的漱口水,小心递给她媳妇儿,“宋姐姐,你先漱漱口。” 食盒最下面一层装着赵大娘做的梨花糕,一个个晶莹洁白,上面还淋了些许蜂蜜,闻起来便觉清香甜腻。 赵大娘说它还有润肺化痰止咳的作用,祁幼安便特意装了一盘带过来,眼下手忙脚乱打开直接捻起一块递到了宋泽兰唇边,“媳妇儿,张嘴,吃了梨花糕就不苦了。” 她不自觉放轻声音,像是哄孩子似的,宋泽兰倏地红了脸,纤长浓密的眼睫颤了又颤,藏不住羞窘却还故作淡定的抬手推开她,“谢谢安安,我不喜甜食。” 祁幼安瞥见她羞红欲滴血的耳垂,才反应过来,忍着笑将糕点递到她手里,“媳妇儿,你可以尝试一下,真的很好吃。” 没有人比祁幼安更清楚她媳妇儿有多么喜欢吃甜食了。 上一世,她每每陪着她媳妇儿去山中采药,路过城门口那家糕点铺子时,她媳妇儿总要下来买一些,说是饿了垫肚子,却是还没到山脚下就已经吃光了。 那时的她,是最喜欢看她媳妇儿懒洋洋窝在她怀里吃着甜食时那一副餍足模样,像极了优雅乖顺惹人怜爱的猫儿。 她们共乘一骑,迎着软暖轻柔的风,低眉絮语间笑意盈盈,恍惚便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 以至于西北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日子里,最怀念最贪恋最割舍不断的还是这段时光…… 听着祁幼安的话,宁芳如梦初醒,忙帮腔道:“对对对,兰儿你尝尝,倒也不是太甜。” 丢下话,她也逃似的进了厨房。 宋母在清洗熬药的罐子,她搬了个凳子坐在宋母旁边,幽幽叹气:“亲家,我总算明白你不在她俩跟前晃悠的原因了。” “你这女儿害羞的紧,当然,我也多余的很。” 宋母倒是想说祁幼安不害羞,前天夜里偷偷摸摸跑去人家女儿房里睡了,可也知这些话不合时宜,笑道:“主要是这俩孩子有缘……” 哪怕外面就只剩下她二人了,宋泽兰也不肯吃,僵持了一会儿,祁幼安无奈放弃了。 却也没完全放弃,她把糕点放回碟子里,凑到宋泽兰耳边道:“媳妇儿,我知道你喜欢,放你屋里了,明天我让赵大娘早些起床再给你做些带着路上吃。” 还是抵不住诱惑力,宋泽兰低低嗯了声,没有尝到甜点,她的心里却泛着甜意,“……好。” “媳妇儿,你别害羞,娘亲不会笑话你的。” 祁幼安又说了一句,把整碟梨花糕端到了她媳妇儿房里。 之后又把食盒里所有的东西拿出来,在石桌上摆放好,然后喊她娘亲和宋母出来吃饭。 府里厨娘厨艺很好,做出来的饭菜色香味俱全,祁幼安嘱咐他们口味做得清淡些,故而很合宋泽兰的口味。 不过她刚喝过药,胃里已经没多少地方可以容纳,三两口便吃不下了。 恰好赵嬷嬷带着绣娘们用饭回来了,便去房里测量尺寸。 这是一项精细活儿,没有个把时辰出不来。 宁芳本准备跟进去的,又想着她容易害羞,便打消了念头,还将跃跃欲试的祁幼安也一并拽回了府。 昨夜一夜未眠,宁芳困的不能行,回房便准备睡一下午了。 倒是祁幼安精力旺盛,神色间看不出丝毫疲惫,喂饱黑鹭后,便骑着马去城南的竹林里练武。 算上今早,她已经荒废两天了,故而她并不懈怠,一直夜色深沉才回府。 按照往常,祁幼安必定要先回自己院子沐浴更衣之后再去她娘亲那里,但今日太晚了,她便先去了宁芳那里。 将明日要带着宋泽兰去青城买药材的事儿告诉了她娘亲。 宁芳听到宋泽兰也要去,神色便耐人寻味起来,怀疑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快要凝成实质,“小兔崽子,你确定?前些天你不是还说兰儿不愿意跟你出去逛街吗?怎么现在就愿意了跟你一块去青城了?” 祁幼安没有半分不高兴,反倒笑的跟傻子一样,“她说自己明天没什么事,一个人待着无聊……娘亲,你懂我媳妇儿的言外之意吧?” “懂……” 宁芳想到自己今天的‘多余’,没好气嗔了她一眼,“想去就去吧,青城繁华,带着兰儿逛逛倒也不错。出门在外少惹事,身边多带些人,一定要保证兰儿的安全,知道吗?” 在宁芳眼里,买药随便派个人就去就行了。 若非宋泽兰跟去,她不一定松口让祁幼安去。 祁幼安重重点头,若非她媳妇儿开口,她这几日都想在家里多陪陪她娘亲的。 “娘亲,我明早见着宋伯母了让她过来陪你说说话……” 却是话没说完,就被她娘打断了,“祁幼安!” 宁芳感动了片刻,便急了,“家丑不可外扬,你可千万别跟*她们娘俩说咱府里那些个破事,也别说我要跟你母亲和离,要说也得等你们成亲了之后再说,晓得不?” “……” 这还没完,宁芳又叮嘱:“也不许跟你外公说!管不住嘴的话就别去你外公那里,得闲了娘自己会去看望你外公。” 祁幼安:“……” 她总觉得她娘亲认为她是个傻子,对她万分嫌弃…… 第38章 一夜好眠。 次日,天还未亮祁幼安就起床了,她先去给…… 一夜好眠。 次日,天还未亮祁幼安就起床了,她先去给黑鹭喂了些好吃的,又将食槽里添满饲料,黑鹭吃的津津有味,头也不抬。 之后,她便去了厨房。 厨房里灯火通明,赵大娘竟是比祁幼安起得还早,蒸笼之上冒着白烟,梨花糕已经快好了。 她一进来,赵大娘便指着案板上放着的食盒道:“大小姐,今日让少夫人尝尝我做的粥,还有包子。” 祁幼安没想到她这么周到,不禁笑起来,“大娘你做的我媳妇儿肯定喜欢,昨天她还夸你做的糕点好吃呢,比她在京城吃过的所有糕点还好吃。” 这倒也不算是说谎,上一世她媳妇儿确实说过,还说等眼睛好了便来请赵大娘传授几种糕点做法,以便日后想吃了可随时动手去做。 那时她很想说她可以嫁给自己,嫁给自己就可以让赵大娘天天做给她吃了,哪怕日后赵大娘不在了,还有赵大娘的女儿也可以给她做,甚至自己也可以学着做给她吃,根本不用她亲自动手…… 想说的话很多,但她始终没勇气,怕惹来厌恶,怕迎来疏离……只能故作玩笑说可以把赵大娘送给她…… 那时她的宋姐姐是怎么回答的呢? 祁幼安神色恍惚了下,她的宋姐姐似乎没有回答…… “我就知道少夫人喜欢,不然大小姐哪里会让我再做第二次?” 耳边赵大娘爽朗的声音响起,又把她的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祁幼安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她看起来沉默了许多。 不过赵大娘是个大大咧咧的,一心钻研厨艺,对人情世故不怎么上心,故而也没注意到她情绪不对,给她手里塞了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大小姐,你先吃着,我再给你盛碗粥,冷凉些就可以喝了。” 祁幼安点点头,“赵大娘,以后我把你讨去给我媳妇儿做饭可好?” “少夫人事多不?难伺候的话就不去,偏院那位已经快把我这老骨头折腾散架了,我就没见过比他还能挑剔的,那嘴金贵的不成样子,不是嫌我这儿做的不合口味,就是嫌我那儿做的不够精细,拿我跟御膳房里的御厨比,他以为自己是皇帝的妃子呢,皇帝的妃子也不见得这么能折腾……” 祁幼安听着她抱怨完,才皱着眉头道:“他院子里不是有小厨房吗?以后不用理他,他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这一世,她娘亲都要和离了,她自然也不会容忍那对父子了。 “那敢情好,咱本就是夫人的人,伺候他当真是憋屈……” 赵大娘性子当真是好极了,嘴上抱怨的不行,脸上却依旧笑呵呵的。 等她吃完饭,就依着她的吩咐把刚出炉的梨花糕分成两份,一份装进食盒里,另一份用油纸包裹,外面又缠裹好几次隔热才递到她手里,“大小姐快去吧,趁热才好吃……” …… 祁幼安不喜欢身边跟着人,以前身边也只跟了个跑腿儿的二狗子,眼下又是跟宋泽兰一块出去,她就更不想让人跟着打扰了。 她把宁芳的话当做耳旁风,一人一马背着弓箭便去医馆接宋泽兰了。 东方渐白,浅浅淡淡的薄雾开始散去,远远的,祁幼安便看到医馆门前立着两人,一个是宋伯母,另一个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媳妇儿。 宋母正和女儿闲聊,见女儿突然不说话望向路口,也跟着望了过去。但她前几年做针线活伤了眼睛,眼神不太好,揉了半晌才看清来人,恍然笑了起来,“兰儿,是幼安来了。” 宋泽兰微微颔首,她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估摸着祁幼安已经近了,便道:“娘,要不你先回去吧,不用陪我了。” “如何能行?还是要同幼安打声招呼的……” 说话间,祁幼安已经到了跟前,声音里满是喜意,“宋伯母,宋姐姐……” 哪怕上一世诸多不美好的回忆,但看到宋泽兰的那一瞬,心中便只剩下欢喜了。 宋母笑着搀扶女儿上前,“幼安来得这般早,可用过早饭了?” 祁幼安翻身下马,将食盒拿了下来,“用过了,我还给宋姐姐和您带了早饭。” “我们都吃过了,留着你们路上吃吧。” 宋母拒绝,奈何祁幼安固执地把食盒塞到了她手里,还顺势拉走了她女儿,“不带不带,冷饭不好吃,要不了中午我们就到青城了,到时候我带宋姐姐吃好吃的。” “……”宋母看了看任由她牵着的女儿,又看了看手里颇有分量的食盒,好笑又无奈,“那也好,你们便快些出发吧。” 宋泽兰点点头,“娘,我们晚上就回来了。” “快走吧,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宋母摆摆手,转身进去了。 祁幼安扶着宋泽兰上马,她刚把媳妇儿扶上去,向来高冷的黑鹭便歪着脑袋去舔舐她媳妇儿的手,亲热的不像话。 有个十分荒唐且不靠谱的猜测出现在脑海,黑鹭也重生了? “安安……” 乍然被热乎乎湿漉漉的东西舔了下,宋泽兰看不见感官便格外敏感,有一瞬的慌乱,将手缩回了衣袖中。 “我在我在,”祁幼安回过神连忙拍了黑鹭的脑袋,“老实点儿!别碰我媳妇儿。” “我……我以为它要咬我……” 但宋泽兰很快又意识到马儿不会咬人,那瓷白细腻的耳尖渐渐泛红,羞得不再说话了。 祁幼安误认为她在害怕,连忙上马将她护在怀里安抚,“不会的媳妇儿,你别怕,它是喜欢你。” 后背贴上温热,有些单薄却给足了宋泽兰安全感,她低低嗯了声,摩挲着袖口不再说话了。 祁幼安看她一直低着头,着实欲哭无泪,心里把黑鹭骂了又骂,才讨好道:“媳妇儿,我怀里有梨花糕,还是热的,你现在要不要吃?” 宋泽兰犹犹豫豫,还是忍着羞意出了声,“……要,等出了城。” 想着易碎的梨花糕在她怀里,宋泽兰不禁又坐直了些,这便让祁幼安看清了她晕染薄红的脸颊,宛如揉碎桃花上了胭脂妆,美的醉人心弦。 “媳妇儿,”祁幼安坏心眼儿的拖长了腔调,“原来你在害羞呀……” “……” 宋泽兰抿着唇角,没有理会她。 黑鹭跑起来,迎面的风便带上了些许凉意,宋泽兰总算觉得脸上热意消退了些,“安安,昨天没来得及跟你说,祁大将军昨日来找我,让我嫁给你,我答应了。你会不会生气?” 祁幼安只听了前半句,心便提起来了,很是懊恼:“媳妇儿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母亲她有没有凶你?也怪我,以为她急匆匆是去军营,没想到她去你那里了……” “安安,你别担心,我没事。” 一双柔软略带凉意的手慢慢覆住了她的双手,宋泽兰语气温柔,宽慰她,“大将军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严厉了些,后面还被我气得拂袖而走了。劝我答应嫁给你的是大将军部下,他说他叫张吉……” 宋泽兰将昨日发生的事情一字不漏全部讲给她听,也说了宁芳跟她一样担心,似乎为了弥补还将祖传的玉镯送给了自己。 她的衣袖宽大了些,若非挽起袖口让祁幼安看,祁幼安怕是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发现。 白里透着粉嫩的纤细骨腕,衬得碧绿的玉镯愈加清亮润泽,说不出的仙气雅致,漂亮惹眼。 祁幼安眼眸弯了又弯,惊艳,打心底的欢喜与自豪,在波光粼粼涟漪四起的眸里漾起,“媳妇儿,你戴上很好看,特别衬你,比我娘亲戴着还要好看。” “好看吗?”宋泽兰轻抚着它,笑意浅淡,“安安若是娶了皇家坤泽为妻,想必他们戴上一定比我好看。” “绝对不可能,我媳妇儿最好看了。” 祁幼安一瞬间敛了笑,十分认真,“媳妇儿,别管我母亲怎么说,她想娶让她娶便是,你是我盼了两世才得偿所愿的意中人,就算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只要你。” 两世的意中人…… 宋泽兰暗自掐着手心,才止住扬起的唇角,“安安,你这般孝顺……若让伯母听到,怕是又要收拾你了。” 却不知祁幼安她娘和大将军都要闹和离了,便是听到……也不会对祁幼安怎么样的,至多骂一顿祁朝燕…… 碍于宁芳叮嘱,祁幼安只能暂时对她隐瞒,只笑着问道:“那媳妇儿你帮我不?” “不会告诉伯母的,”宋泽兰抬起那只戴着玉镯的手晃了晃,唇边笑意浅淡温柔,“舍不得这玉镯……” 第39章 一路上晃晃悠悠,到了青城果然已经快正午了。 一路上晃晃悠悠,到了青城果然已经快正午了。 经守城的官兵查验身份后,他们顺利进了城。 青城比佑宁城繁华些,到了这个点儿集市还未散去,放远望去到处都是人和车马。 祁幼安索性自己下去给宋泽兰牵马,“媳妇儿,你可抓好了别掉下来。咱先去济民堂吧,我估摸着你这会儿不饿。” 她的媳妇儿与上一世无二,还是对甜食毫无抵抗力,那满满一包梨花糕半道上就只剩残渣了。 听着她笑着揶揄自己,宋泽兰脸色微红,却恍若未闻,“安安,可否先带我去一趟钱庄,楚公子昨天下午把诊金付了,我想把银票换成银子方便使用。” “行,听媳妇儿的。” 宁芳每隔一两个月就会带祁幼安回娘家一趟,故而祁幼安虽不是青城人,对这里也分外熟悉,连守城的官兵都几乎都认得她。 她轻车熟路便带着宋泽兰来到了一家钱庄。 进去之后,宋泽兰摸索着从荷包里取出折放整齐的银票,祁幼安看着她慢慢抖开,“媳妇儿,该不会是千两吧?” “嗯,”宋泽兰唇角勾起了笑容,“楚公子大方些,执意按照以前的规矩支付诊金。” “媳妇儿,你真的好厉害!” 祁幼安赞叹了声,便移开了眼,喊掌柜的出来接待。 这是一家比较大的钱庄,流程也比较简单正规,那掌柜的查验过银票真假后便依着宋泽兰的要求兑换一百两的现银给她,剩下的则换成小额的银票。 宋泽兰将小额银票叠放整齐收好,又摸出一锭银子递给祁幼安,“辛苦安安了,姐姐给你的跑腿费。” “额……” 风水轮流转,她媳妇儿脸红了一路,这下论到她脸红了。 祁幼安看着白皙如玉的掌心托着一锭元宝送到自己眼前,羞得厉害,支支吾吾半晌,“……媳妇儿,你拿我当什么人呢,我才不要你的钱。不仅不能要你的钱,我还要赚钱养你。” 宋泽兰唇边漾起温柔的笑,“那……你媳妇儿给的零用钱要不要?” “我娘亲都没给过我这么多的银子……” 这银锭差不多得有十两,而宁芳给她的月钱也才五两,这个月看在她有了媳妇儿的份上倒是加了五两,但还要到下个月才会发下来。 祁幼安心里何止感动,她沉溺于宋泽兰的温柔和对她的好,但还是毫不犹豫拒绝了,语气坚定:“不要,媳妇儿你自己留着就好。” 她不要,宋泽兰看起来倒有些失落了,微抿唇角不语。 祁幼安心虚,权当看不见她媳妇儿不开心,帮着她把银子装进背袋里收好,背在自己身上,牵着她出去,“媳妇儿,你换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啊?” 说起这个,宋泽兰便不自觉笑了起来,“我想顺便进一批药材回来,安安不觉得我这医馆有些可怜么,除了我一个瞎眼的大夫,什么都没有。” “但是媳妇儿你医术好啊,没有药材让病人去别处抓药即可。”祁幼安一脸的认真,“在我看来有没有备药材影响并不大,病人找你治病总比找一个守着满柜子药材的庸医治病强啊,搞不好病没治好命还得搭进去呢。” “安安,你真是……哪有那么多庸医呀。”宋泽兰忍不住笑她,细长秀美的柳叶眉舒缓显得整个人愈加柔婉,声音也透着说不出的温柔恬淡,“不过经安安这么一说,好像医馆也不是那么惨淡了。” “宋姐姐的医馆本就很好!” 祁幼安侧头望了她一眼,便移不开了。 那白皙如玉的侧颜晕染着暖色的光线,微微扬起的下颌线也过分柔美,她的媳妇儿真是好看的晃眼! 祁幼安傻乐了一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喜欢给人牵马呢。 她们去济民堂的路上,集市渐渐散去了,人越来越少,但到了济民堂附近,人又多了起来,排着长长的队伍,望不到头。 走近了些,祁幼安才发现那些排队的都是在等待义诊,济民堂里不断有人进来出去,里面的伙计很是忙碌,似乎抓药都抓不过来了。 她止步不前,而宋泽兰也闻到了中草药独有的味道,“安安,可是到了?” “到了,”祁幼安声音有些许沉闷,“媳妇儿,咱们的运气好像不太好,赶上济民堂每月例行的义诊,怕是也要跟着排队了。” 宋泽兰听着她声音不对劲儿,“安安,是队伍很长吗?” “对……” 但除了老老实实排队也没有别的办法…… 祁幼安找了一棵树把黑鹭拴在上面,就牵着宋泽兰去排队了。 长长的队伍宛如乌龟爬似的,过了许久才稍稍往前挪了两步,周围的人也七嘴八舌吵闹不停,宛如置身沸腾的人锅里,祁幼安烦躁的不行,碍于身边的媳妇儿才没有显露出来。 她媳妇儿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婉淡雅,眉间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兴致,一会儿,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变得失落起来。 祁幼安听到耳边几不可闻的叹气,忙侧头看她,恰好将那来不及收敛的失落收于眼底,不禁关心道:“媳妇儿,你怎么了?可是累了?要不我们先去别的药铺碰碰运气,说不定有你需要的那几味药材呢。” 然说完,祁幼安就意识到自己猜错了,她媳妇儿若累了,应该不会流露出失落的表情吧? 但显然,宋泽兰并不打算告诉她真正的原因,反而是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好。” “……” 祁幼安倒也不算太傻,没走两步就想到原因了,她脚步猛地顿住,“媳妇儿,你是不是想去帮忙……义诊?” 她紧紧盯着宋泽兰的脸,不放过她媳妇儿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果然……在听到她这般询问的时候,她媳妇儿眉间又浮现些许怅然失落,转瞬即逝,但还是被她发现了。 “……没有,我眼睛看不见便不凑热闹了。” 宋泽兰摇头,却还是被她牵着到了前面。 有些时候,祁幼安也固执的很,“媳妇儿,眼睛看不见也没关系的,你负责看病,我负责写药方好吗?” 宋泽兰犹豫,但她对自己医术的信心没让她犹豫太久,“……好,那便谢谢安安了。” “媳妇儿,以后我再听到你说谢谢两个字就亲你了。” 祁幼安话音未落,便感觉牵着的手微微一僵,不禁笑的更大声了。 济民堂的掌柜忙的脚不沾地,心里盼着能有更多的人来帮忙,无论大夫学徒,只要有手有脚……哪怕能帮大家端个茶倒个水也行啊。 但当祁幼安找他说明来意,他望着宋泽兰年轻的脸却迟疑起来,“这……这位小姐当真可以吗?万一出了什么事……” 祁幼安生怕掌柜的话让她媳妇儿打退堂鼓,忙打断道:“不会有事的,我敢以佑宁城大将军府为担保,若出了事,尽管去佑宁城找我,我母亲是大将军祁朝燕,我娘亲是城西宁家的女儿……” 宁芳的娘家是拥有上百亩地的地主,在青城这种家庭条件算不得什么,但只有他家女儿嫁给了镇守一方的大将军,故而城西宁家便也在青城出名了。 那掌柜的听到城西宁家,便信了她,立马露出笑容拱手客气道:“那好那好,可真是太感谢小将军出手相助了,我这便让人抬一张桌子出去。” 他这次看向宋泽兰的眼神便重视多了,“不知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我未过门的媳妇儿,姓宋,京城人士,她祖上世代行医,曾祖父宋济康乃是轩文帝钦点御医……” 祁幼安话还没说完,那掌柜的眼神便变了,很是恭敬:“敢问您可是小医圣?” 宋泽兰微微摇头,“虚名罢了,我瞧着外面等候了许多人,便想着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在下佩服至极,小医圣当真是慈悲心肠……” 听着掌柜的恭维她媳妇儿,祁幼安心里自豪,也愧疚不安,等他离开,她便连忙道歉,“媳妇儿,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小医圣,还以为你跟我一样不出名才搬出将军府和曾祖父……” “安安,我知道你是好意,感谢你且……”宋泽兰正说着,猛然想起祁幼安方才说的话,脸一热随即改口道:“心中欢喜且来不及,哪里会怪你?” 外面很快便支起桌子,准备妥当,只是宋泽兰刚坐下,一个年约三十出头的妇人匆匆走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位脸色蜡黄瘦脱了相的年轻妇人,那夫人手捂胸口,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好似随时要摔倒,然那双眼睛里却迸发出异样激动热切,直挺挺盯着宋泽兰。 祁幼安瞧着她二人直直朝自己这边走来,心里便有了数,“媳妇儿,她们好像不相信你的医术,带了个看起来像是得了重病的年轻妇人过来。” “无妨。” 宋泽兰点点头,伸出手摸了摸脉枕的位置,手便又收了回去。 很快,那妇人便到了她们跟前,瞥了眼坐在旁边的祁幼安,便将一双略带锋芒的眼睛落在了宋泽兰脸上,“在下是济民堂的坐诊大夫赵嫦玉,听说你是小医圣?看起来年龄倒是对得上,只是近来招摇撞骗的人实在太多了,姑娘是否应该先证明一下自己?” 赵嫦玉态度不怎么好,祁幼安也不客气了,腾地站起来,“招摇撞骗?那你倒是说说我们能骗你什么?要不是我媳妇儿热心肠,你以为……” “安安……”宋泽兰倒是一派温和淡然,拉了拉她的衣袖,轻笑道:“不要紧的,快让那位病人坐下吧,都是病人,给她看也是一样的。” 但意义不一样啊,祁幼安看着她含笑招呼那生病的年轻妇人坐下,却说不出口了,她不想搅黄这事让她媳妇儿不开心。 但终是咽不下那口气,她闷闷坐下,对着赵嫦玉冷眼道:“都说了出问题去将军府找我,还说话这么难听。” “谁知道你是不是打着大将军府的名义行骗,”赵嫦玉只紧紧盯着宋泽兰给那妇人把脉,看都不看祁幼安一眼,便讽刺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虽然我没见过小医圣,但也知道小医圣可不是一个瞎子……” 第40章 初始,宋泽兰唇边尚且笑意柔婉,由内而外透着气定神闲从容自若…… 初始,宋泽兰唇边尚且笑意柔婉,由内而外透着气定神闲从容自若,渐渐的,笑意不知不觉淡去,她眉眼低压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那病人也察觉到了,眼中热切激动慢慢归于一片死寂,整个人恍若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半晌,宋泽兰收了手,“安安,纸笔可准备好了?若是准备好了便写方子吧。” 气氛凝重,祁幼安也不敢多说话,听她这般吩咐便忙应道:“准备好了,媳妇儿你说吧。” 宋泽兰微微颔首,一个个或陌生或熟悉的药材名字不紧不慢从口中吐出,祁幼安只顾着埋头写,遇上之前听也没听过的药材名还要停下来询问是哪几个字。 赵嫦玉见她一副不怎么熟练的模样,那双本就不怎么和善的眼睛看她愈加不满,落在她写的药方上时更加眉头紧皱,似是隐忍多次终是忍不住套抬头看向宋泽兰,出言嘲讽道:“你当真是小医圣吗?也就这点儿本事。” 那年轻妇人唇角动了动,似乎想劝她,却又放弃了,闭上眼睛宛如睡着了一般。 倒是祁幼安烦她烦的不行,根本不想搭理她,但又怕她媳妇儿听了心里难受,不得不忍着烦躁说道:“我媳妇儿没说不能治,你能不能安静点儿?” 赵嫦玉冷冷笑了下,“实话跟你说,这方子根本没用,我给她十几副药,她吃了没一点儿起色。” 祁幼安知道她没说谎,眼前这年轻妇人病殃殃的,一看也不像是有所好转的样子。 虽有那么一点点儿心虚,但祁幼安还是护她媳妇儿的,“急什么,我媳妇儿还没说完呢。” 祁幼安还能忍着烦躁,赵嫦玉却是直接将不耐写在脸上,“我在跟她说话,哪有你一个小辈插嘴的份儿?” “前辈……” 宋泽兰眉头不由皱起,却也没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安安说的并没错,我不曾说过不能治,只是稍有棘手,须得施以针法辅之。” 她顿了下,接着又道:“至于前辈的方子……或许前辈可以待会儿看看我开的方子,应是有大不同的。”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赵嫦玉脸色骤变,但她很快又意识到这不是争吵的地方,压低声音冷哼道:“你们继续,我倒要看看有何不同,冒充小医圣,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祁幼安还想跟她争辩,但宋泽兰似有所料,抬手抚了抚她的背,轻柔和缓的声音又吐出一个晦涩陌生的药材名。 这让祁幼安便只剩下苦恼了,若是上一世她跟着宋姐姐学个皮毛……哪怕将药材大全多念几遍,也不至于现在作难。 怕是宋姐姐都要觉得她是个文盲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等她全部写在纸上照着念了一遍,她媳妇儿听罢便勾起了唇角,一抹笑意缱绻温柔,“分毫不差,安安很厉害。” 哪怕她眼睛看不见,些许呆滞空洞的凝视也会让祁幼安不自觉害羞,亦有些飘飘然。 比起祁幼安的好心情,赵嫦玉却是神色古怪,整个人透着难以言喻的别扭,她全程盯着祁幼安写方子,但宋泽兰递给她的时候,她还是迟疑着接过,拿在手里细细端详。 那病人也是个聪明的,见药方写完赵嫦玉没有第一时间出言奚落便觉有希望,眼下又见她接过细细端详,灰败绝望的脸上出现挣扎之色,她死死掐着手心,用尽全力说出一句顺畅的话,“大夫,我……我当真有救吗?” 宋泽兰眉目缓了缓,笑容温和,“有的,待会儿你先抓十副药吃着,等身体有起色了再佐以施针治疗,之后便恢复得快些。” 她想了下,“夫人若是愿意接受我医治的话,药吃完以后可以去佑宁城找我……” 宋泽兰话还未说完,赵嫦玉便忽然抬头,急道:“不能教给我吗?她身体差成这样如何经得起长途跋涉?” 宋泽兰像是没一点儿脾气似的,被打断了话也好言好语,态度也放得极为谦卑,“赵前辈若是愿意,可找个僻静的地方,晚辈详细说给您听。” 即便如此,赵嫦玉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扯着嘴角冷笑了下,“我算什么前辈?” 祁幼安实在忍不住了,她快要被赵嫦玉气死了,“媳妇儿……” 她真的想劝她媳妇儿离开! “吵什么吵,”赵嫦玉还是那副看不上祁幼安的样子,似乎也不情愿多看宋泽兰一眼,“你怎么看上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不要耽误义诊,这么多人等着呢。” 丢下话,赵嫦玉将方子吹干收进袖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年轻妇人颔首道了声谢,捂着胸口站起身,摇摇晃晃也跟着赵嫦玉离开了。 “媳妇儿……” 祁幼安一声比一声委屈,绵软的嗓音让宋泽兰万分心软,也愈加内疚,“安安,我们还是回去吧,往后也不与这人接触了。” “媳妇儿,我没事,我是心疼你,你好心帮忙她还甩脸色给我们看,”祁幼安气得咬牙,“要不是我不想滥杀无辜,就她这个样子,我三拳两脚就能打死她,哪里轮得着她在我跟前放肆!” “安安,你消消气,我也没事,”宋泽兰微微摇头,唇边笑容还是那般淡雅温柔,“我想帮人看病初衷是想减轻他们的痛楚,与赵前辈无关,她说那些话我并不放在心上。” “那便不走了!”祁幼安当即决定下来,“只要媳妇儿你开心,怎样都行。” “……安安也要开心,”宋泽兰站起了身,拉着她就要走,但没拉动,“安安?” “媳妇儿,我倒有个主意能治治她,”祁幼安凑到她耳边,压着坏笑道:只是媳妇儿你可能要受累些,你愿意吗?” 宋泽兰向来聪慧,听她这么说就猜了个七七八八,“安安,是否有些不妥?” “就该挫挫她的锐气,省得她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祁幼安顿了顿,又说道:“媳妇儿,你看她在咱俩面前说话就这么难听,碰上那些个有求于她的病人,指不定怎么吆五喝六颐指气使呢。” 宋泽兰本来不想同意,闻言倒是松了口,“也好,行医之人必先正其身……” “媳妇儿,你真好。” 不等她说完,祁幼安便急急按着她坐下,“媳妇儿,我这就喊人。” “……” 宋泽兰好笑又无奈,却是乖乖坐下,不再多言了。 祁幼安站在她身边,气沉丹田对着排队的人们高声道:“各位乡亲们,我是城西宁家的外孙女,这位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她是素有小医圣之称的京城名医。” 她指着宋泽兰,“我媳妇儿宅心仁厚精通医术,路过此地不忍乡亲们排队辛苦,决定留下来半日为大家免费义诊。她医术远胜赵嫦玉赵大夫,重症者可以来这边排队……” 赵嫦玉刚回去坐下接了一个病人,便听到祁幼安说她医术不行,脸色顿时难堪起来却无从辩驳,她恨恨握紧了拳头,默不作声。 那病人的儿子见她一副要打人的模样,却不怕死的说道:“赵大夫,她说的是真的吗?” 刚才赵嫦玉一声不吭丢下他们这些排队的人起身离开,他虽然没有离开队伍,也伸着脖子往那边看了,见赵嫦玉不理他,他便又说道:“是不是那什么小医圣能治好你妹妹?你看我爹这个样子也病得很严重……” 赵嫦玉见他想去,冷笑着放狠话,“可以啊,李大牛你要是敢去,往后我赵嫦玉不会再给你爹看病,济民堂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大夫接诊你爹……” “赵大夫……” 李大牛闻言倒是不敢蠢蠢欲动了,正要陪笑道歉,余光却瞥见身后一个个都离开队伍往那边跑,便也不管不顾了。 把他爹往身上一背,头也不回的跑了。 赵嫦玉气得眼都红了,“白眼狼!” 外面动静闹得有点儿大,掌柜的出来找到赵嫦玉,“唉,你呀,这脾气真得改改了。我都跟你说了人家敢以将军府和宁家担保,绝对不会是骗子。” “我知道,”赵嫦玉开口,声音冷硬,“她那方子开的确实比我高明。” 但她随即话锋一转,满眼皆是不甘心,“可我若是坤泽或者乾元,未必不如她!” “七岁行医,十岁便已声名远扬的小医圣,分化了吗?” 掌柜的瞧着她分外固执,再次叹了口气,目光越过众人,落在笑吟吟为病人把脉的宋泽兰身上,“赵大夫,小医圣若是愿意留下来坐堂,我这里便不留你了。” 赵嫦玉倒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却也满不在意,低头扯了扯嘴角冷笑,“人家不屑抢我饭碗。” “是吗?”掌柜的却不信,“她总不会没有缘由帮忙吧?” “心善呗,还能为了什么?” 赵嫦玉眼中溢满嘲讽,那两位看起来锦衣玉食的,一个比一个好性子,说了帮忙那必定是真心想帮忙,又怎会跟自己这种为了谋生才当大夫的人抢口吃的? 她又阴沉沉抬起了头,直勾勾盯着宋泽兰如沐春风般同病人说话,不禁露出冷笑,可惜了,自己永远也学不会。 这些个蝼蚁,可怜虫,根本就不配得到自己的好脸色,求人嘛,总得摆出求人的态度…… “赵大夫,改改性子吧,你看看人家多温和,医术比你好也不摆架子,我就喜欢这样的人。” 掌柜有些惋惜的咂咂嘴,很快又露出笑,走到队伍中间笑呵呵道:“大家不要都去小医圣那里啊,小医圣医术高明,咱的赵大夫医术也不差啊。” “小医圣初来乍到,乡亲们可别累着人家……” 掌柜的在劝人回赵嫦玉那里时,祁幼安也在热情告诉那些个病人她媳妇儿的医馆在百里外的佑宁城,也会经常义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宋泽兰是真的受累了。托祁幼安的福,在她的大力…… 宋泽兰是真的受累了。 托祁幼安的福,在她的大力吹捧下,过来找她媳妇儿看病的人络绎不绝,一直到黄昏才慢慢散去。 济民堂的学徒和打杂的忙着把东西往里面搬,祁幼安就全心全意给她媳妇儿捏肩递水。 约莫休息了一刻钟,赵嫦玉便等不及了。 “别歇了,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她走到宋泽兰跟前,“赶快把针灸方法教给我,我要回家了。” “我都没急你急什么?我们还要赶百里地回家呢,” 祁幼安直接呛了回去,对着她媳妇儿却是轻声哄着:“媳妇儿,咱不急,反正已*经晚了,只要能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去就行了。” 宋泽兰微微点头,却是将手中茶杯递给她,“安安,你找掌柜的拿我们的药,我跟赵前辈说两句,一会儿便走吧。” 祁幼安烦躁的瞥了眼赵嫦玉,她看见这人就烦,“……也行。” 今日义诊不收取诊金,抓药的药费却是另算的,算下来不仅没有亏损,反倒比昨日赚得还多,且……比之前任何一次义诊都收的钱多。 掌柜是个明白人,将宋泽兰所需的药材免费送给了她们,临走的时候还说希望下次义诊的时候她们也能过来帮忙…… 祁幼安只想说呸,绝对没有下次了,她可太讨厌赵嫦玉了,也不忍她媳妇儿那么累了。 出城的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祁幼安把中途从济民堂溜出去买的厚披风搭在怀里人身上,“媳妇儿,你累了就睡吧,我揽着你,不会掉下去的。” “安安,我们就这么走了,你外公那里不会生气吗?” 宋泽兰有些担心,今日祁幼安在济民堂前透露身份,有好事的人去告诉了宁老爷子。 午饭和晚饭,都是宁老爷子让人送过来的,宁老爷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晚上去宁府住,他一个老人家想念外孙女了。 说起这个,祁幼安就有那么一点点儿委屈了,“娘亲不让我去,娘亲说我管不住嘴,她得闲了自己会去看望外公。” 宋泽兰嗯了声,懒懒倚在她怀里,心情却是出奇的好,“安安,今日谢谢你了,自从眼睛看不见,我已经许久不曾为这么多人治病了。” 她轻轻笑起来,“虽然有些人真的是无病呻吟……” “这可是小医圣亲自问诊啊,还不收钱,这机会千载难逢,换作我,我也会趁机装病让你给我看看身体的。” 祁幼安笑眯眯说道,心里却有些许疑惑,上一世她可没听说宋姐姐是医圣啊,还是小医圣…… 不过,她很快想起了什么,哼哼道:“媳妇儿,你欠我两个了。” “嗯?” 宋泽兰不明所以,她是真的不知道祁幼安在说什么,却被祁幼安当她耍赖,根本没给她思考的机会。 祁幼安稍稍低头,亲在了她柔软的唇瓣上,蜻蜓点水。 宋泽兰如何也没料到,她宛如被点了穴,一瞬间白皙如玉的肌肤红了个透,身形一僵绷着不敢动弹了。 她想起来了…… 祁幼安笑的像只偷腥的狐狸,适时提醒她,“媳妇儿,你不可以赖账,还有一个。” 半晌,宋泽兰才压下羞意,那纤长如薄翼的眼睫轻垂着:“……我忙忘了。” 言下之意,她是认了。 来自媳妇儿的纵容,祁幼安无比开心,放慢了马儿速度,“媳妇儿,这一个……换你亲我好不好?” “……”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将宋泽兰脸上的羞意照得无处遮掩,她闷不做声,将脸埋在了祁幼安怀里。 “媳妇儿,我们都快成亲了,不要害羞嘛。” 祁幼安倒是想伸手拉她出来,可也只能动动嘴皮子,万一她媳妇儿反抗激烈从马上掉下去,就尴尬了。 到时候,依着她媳妇儿那个脸皮薄的性子,铁定要很久很久不理她了。 “安安,你莫闹我,我……我还在雨露期……” 硬着头皮说完,宋泽兰已经羞得不行了。 她以为自己会慢慢适应这人的亲近,可这人总是变本加厉……总也跟不上…… “哦。” 祁幼安不吭声了。 宋泽兰稍稍放松了些,她以为祁幼安体会到了她的尴尬,却是没一会儿,便又听到了弱弱的呼唤。 祁幼安为自己的没分化失落了一会儿,对上宋泽兰下意识的心虚:“媳妇儿,你不是吃药了吗?” “安安……”宋泽兰只能硬着头皮,再次解释:“药能够抑制信香,也能压制坤泽君的情/热……但我并非木头人……” 普通人尚且会为心悦之人情动,她亦心悦眼前这人,一个浅浅的吻,一个不经意的触碰……指不定哪一个便唤醒了压制之下的燎原大火…… 自分化后,每个月的雨露期一直服药,愈演愈烈愈加汹涌,若失控,这代价绝不是她可以承受的…… 闻言,祁幼安更心虚了,也不敢喊媳妇儿了,“宋姐姐,再有两年我就分化了。” 她这般,宋泽兰便稳下心底泛起的涟漪,温言安抚她,“没有关系的,安安,我可以一直吃药。而且,不分化也没什么不好,不会受制于信香和雨露期……” 宋泽兰絮语温吞讲述着乾元和坤泽的身体情况,不掺杂任何个人情绪,渐渐的便靠近大夫身份了。 祁幼安最初有些好奇兴奋,到最后就只剩下麻木了。 她想要怀里的是媳妇儿,而不是大夫啊! 夜色渐渐浓重,到了后半夜鸣虫似乎也入睡了。 静悄悄的,只听得哒哒的马蹄声。 怀里的人儿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祁幼安抬手拍了拍黑鹭的脑袋,便松了缰绳,腾出一双手环抱着她媳妇儿,尽可能的让她媳妇儿睡得舒服些。 若是她没有上一世的经历,兴许会在这样寂静的夜里胆怯畏惧,但有了五年战场上的历练,哪怕置身这乌泱泱草木繁茂的山路上,心里有的也只是安定。 眼看着又走出一座山,就快到了,黑鹭却突然嘶鸣一声,调转脑袋便往回跑,这变故来的太快,差点儿把毫无防备的祁幼安甩下去。 电光石火间,祁幼安抓住缰绳稳住了它,但动作间还是吵醒了宋泽兰,“安安,发生什么事了?” 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不等祁幼安回答便又撑着身子要起来,“我怎会睡着了呢?” 祁幼安神色有些凝重,勒马遥望着远处,语气却与往常无二,“没什么事,媳妇儿你继续睡吧,等到了我叫你。” “不睡了,”宋泽兰微微摇头,温柔的声音里却透着别样的执拗,“我想陪着你。” 兴许是今儿个太累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坚持着同安安说说话不睡觉,不曾想,竟是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了。 祁幼安见她坚持,便也答应了,“好吧,不过,媳妇儿你怕是想睡着也不成了。” 因为她隐隐约约看见一群人举着火把的冲了过来,月光下依稀能看见他们手中泛着寒光的刀剑,而宋泽兰也嗅到了血腥味。 她下意识攥紧了祁幼安胸前的衣襟,“安安,发生何事了?似乎有血腥味,还有脚步声……” “别怕,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即便不是,也不能和他们撞上。 祁幼安当机立断,骑着马拐进了一旁的深林里,茂密的丛林里杂草有半人多高,很适合隐匿身形。 宋泽兰乖顺点头,她后悔让祁幼安帮这个忙了,若是安安有个好歹…… 胡思乱想间,她被抱了下来。 “媳妇儿,我出去看看,如果那些人是冲我来的,我得把人解决了。” 祁幼安不想带着她媳妇儿东躲西藏,万一让她媳妇儿受了伤,她心疼不说,回去她娘亲也会叨叨她,说不定宋伯母也会生气,觉得她保护不了自己女儿。 “不行的安安,我陪你……”不等宋泽兰说完,祁幼安便止住了她,“媳妇儿,你得相信我,区区几个毛贼我自己就行了,哪里用得着你出手?” “况且我也只是先看看情况,你就在这里乖乖等我,跟黑鹭一起,别出声,我很快就回来。” 祁幼安将披风系在她身上,才手持弓箭小心翼翼走了出去。 她不用刀剑,长/枪太过显眼,故而今日出来的时候只背了弓箭。 但祁幼安箭法也是极好的,百分百中。 宋泽兰却不知,自她出去之后,心便时时刻刻提着,眼睛看不见,她便将注意力全放在耳朵上,隐隐约约听见了打斗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外面。 黑鹭围着她打转,似是想要出去,又似想要带她走,宋泽兰摸索着伸出手拍了拍它,也不知拍的是哪儿,反正它就安静了。 祁幼安躲在一旁的草丛里,才看清那些人在追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上已经挂彩了,看起来受了很严重的伤却还在拼命逃跑。 她犹豫着该不该出手相助的功夫,那女子竟也是一头钻进了深林里。 “……” 祁幼安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这厮倒是不笨,但她媳妇儿还在里面呢。 手比脑子更快,祁幼安当即拉弓搭箭,对着领头那人射了一箭,又快速连射三箭,箭箭命中眉心,顷刻间便倒下了四人。 有人慌乱大喊:“有埋伏……” 祁幼安在西北军中便是先锋,擅长冲锋陷阵,打游击战闪电战,骑射那是一等一的厉害,又快又准,又稳又狠。 当即变换位置又连射几箭,再度有伙伴倒下,还不知道何处射来的箭矢,这些个群龙无首的黑衣人彻底乱了阵脚,背靠背警惕打量着四周。 脚下却还是在朝那女子逃跑的方向逼近,没有一丝逃跑的意思。 祁幼安顿时就明了,怕是要不死不休了。 当然,是这些人死。 看着剩下的五六个黑衣人,祁幼安从箭筒里摸出最后一支箭射了出去。 这些黑衣人也终于发现了她,朝她冲了过来。 祁幼安也冲了上去,她攻势凌厉迅疾犹如猛虎下山,那些人还没有摸清她的身手就被她又打死一个,她夺了刀,便似没了短处,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黑衣人便全部倒下了。 宋泽兰循着声音摸出来的时候,她正在对地上的没死透的大兄弟补刀,惨叫声惊得宋泽兰腿脚一软,咬着唇瓣硬是没叫出来。 但祁幼安还是发现了她,忙丢下刀跑了过去,“媳妇儿,你别怕,都解决了。” 可这个时候,她的安抚根本起不了作用。 宋泽兰少见的失态,慌乱摸着她的身体,“安安,你有没有事?” “没事,毫发无伤,”祁幼安语调止不住的上扬,止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媳妇儿,你下次不要跑出来了,等我解决完找你就好。” “没有下次了,”宋泽兰咬着唇瓣,半晌才稳住情绪,“是我的错,不该让你帮这个忙,也不该耽搁到夜里……” 祁幼安还是没忍住,吻在了她呵气如兰的唇上,满是意犹未尽,“媳妇儿,最后一个了。” 声音戛然而止。 宋泽兰动了动唇,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她伸手缓缓勾住了祁幼安的脖子,闭上眼睛轻轻凑过去吻她,温热落在额前,似乎比雪花落在掌心的触感还要轻柔几分…… 第42章 天微微亮的时候,祁幼安背着她媳妇儿出现在城门口。 天微微亮的时候,祁幼安背着她媳妇儿出现在城门口。 而马背上,是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 这便是祁幼安昨夜救下的人。 这女子很幸运,身上虽有好几处伤口,但都无毒,只是失血过多了些。 且她还遇到了祁幼安和宋泽兰,两人在路上找到了止血的小蓟,暂时帮她止住了血,也进行了简单包扎,不出意外的话,已经没什么大事了 宋泽兰还将宽大的披风搭在她身上遮住一身血污,倘若后面还有寻仇的人,应该也不会那么轻易找到她。 她们等了一小会儿,城门便从里面缓缓打开了。 祁幼安在宋泽兰面前蹲下身子,“媳妇儿,快上来吧,我先送你回家。” “安安,我自己走就好。”宋泽兰低柔的嗓音里隐隐夹着羞意,“城里人太多了……” 祁幼安懂,这就跟她媳妇儿非要到人烟稀少的城外才肯吃糕点一个道理,便也没勉强她,“走累了跟我说,歇歇再走也是一样的。” “嗯。” 祁幼安搀扶着她,身后的黑鹭也颇为通人性,不用牵着也听话地跟在身后。 两人说着话,慢悠悠走到了医馆。 宋母忙把他们迎进去,一天一夜未见,跟隔了好几年似的,拉着女儿的手不松,“可担心死我了,昨晚上你们没回来,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若不是担心影响亲家休息,我都想去求她派些人手去找找你们。” 祁幼安笑起来,“伯母,我外公家便在青城,你就算去找我娘亲,她也不会同意派人寻找的。” 她娘亲根本不会担心,顶多担心自己把她要跟母亲和离的事情告诉外公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 宋母点点头,看向祁幼安背上那人,“这是?” 祁幼安怕她担心,没敢是说自己救的,为了救人还杀了十几个人,她轻咳了声:“路上捡的。” 见她这般说,宋泽兰便也明白了,附和着嗯了声,“安安,你帮我把人安置到大堂后面那张床上便回去歇息吧。” 祁幼安不怕麻烦,但怕她媳妇儿惹上麻烦,点点头,“媳妇儿,她受伤不是不严重嘛,醒了就让她走吧。” 昨夜救这女子的时候,祁幼安看她是乾元打扮,便自告奋勇要给这人包扎。 宋泽兰本是同意的,偏生把脉的时候发现这人并非乾元……故而让祁幼安转过身自己帮着包扎了。 为此,又主动奉上一吻才让这个小心眼儿的消了气。 眼下见她急着赶人,宋泽兰误以为她又打翻醋坛子了,好笑又无奈:“安安,我不动手,让我娘帮忙换药就是了。救人救到底,这人伤得还是挺严重的,便是让她离开也得等她好些了才是。” “这人来路不明……”祁幼安还想再劝,一旁宋母却也开了口,“兰儿说的是,这万一出去再有个三长两短,那不等于没救吗?” 祁幼安也不是坏心眼的人,见此只好作罢,“那我回去换身衣物便过来。” 有她守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她走后,宋泽兰重新给那女子把脉,又开了些药,让她娘去王大夫的医馆里抓药,顺便把从青城买回来的药也捎过去了。 她自己则在大堂里闭目养神,顺便守着那女子。 昨夜在马背上睡得不算安稳,后面又被那事吓得没了睡意,她精神并不好,坐了没一会儿便打起了盹。 却是半梦半醒之间,被一阵咳嗽声吵醒了。 她揉了揉眼,慢慢走进去,“姑娘可是醒了?” 床上那女子确实睁开了眼,却是眉间凉薄,狭长凌厉的凤眸杀意转瞬即逝,在宋泽兰走进来时便只剩下些许苍白脆弱留在那张姣好的面容上。 她有气无力地抬眼看向宋泽兰,“恩人,可是你救了我?” 奈何宋泽兰并不知道她们救下的人并没有心存感激,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和煦,“是我未婚妻救了你,我给你包扎的伤口,我是大夫,你这会儿还有哪里不适?可以说与我听。” 那女子却在看清她脸的时候怔住了,片刻缓缓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她肆无忌惮打量着宋泽兰的眼睛,泛白的唇瓣吐出来的话语随意平淡,“有些口渴,能帮我端杯水吗?” 宋泽兰心思细腻,听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上位者发号施令的语气,她淡淡笑了下,“好。” 转身出去,再次回来的时候,她手上多了一杯水。 宋泽兰摸索慢慢移步到床边,朝她递过去,“姑娘,我这医馆不太方便留人,姑娘若是休息好了便可离开了。” 手里的水被接了过去,紧接着一枚微凉的玉佩塞到了她手里。 那女子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可否宽限两日?我知为难恩人了,但我并无去处。” “我这里简陋不堪,姑娘若是不介意便住下吧。” 宋泽兰性子实在太好了,对方态度好些她便也过往不咎,把玉佩又递了回去,“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姑娘的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担得起,”那女子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唇角勾起的弧度不加掩饰的讽刺,“死物罢了。” “我还是不能收。” 宋泽兰摇头,把玉佩慢慢放在床边,便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里面人便又叫她进去,似乎是恢复了些体力,声音也不再那么虚弱了,“恩人可否替我保守秘密?我的身份不便暴露……” “这是自然,”宋泽兰点点头,“不过萍水相逢罢了,我对姑娘并无任何好奇之心,也不愿多生事端,姑娘好了便走吧。” 那女子闻言,总算露出了些许善意的笑容,“多谢,今日之恩,他日……必定给你一个满意的回报。” 宋泽兰觉得这话有些怪怪的,但一时也想不到哪里怪,想了想便道:“姑娘保重身体即可,我身为大夫,救死扶伤乃是理所应当,并不指望回报什么。” 她就准备出去了,却又被叫住,“恩人,你的眼睛……” “……看不见。” 宋泽兰觉得,这位多疑的姑娘应该可以放心了…… 将军府。 祁幼安沐浴更衣之后,便被叫到了芳兰院用饭。 桌上摆的都是祁幼安爱吃的,但宁芳看见祁幼安本人,却是砰的一拍桌子,说话夹枪带棒,“祁幼安,你倒是长本事了,把你娘的话当耳旁风,让你多带些人是害你不成?还是影响你耍威风了?” “你还知不知道兰儿是坤泽?你自己皮糙肉厚瞎折腾也就算了,能不能顾忌一下她? 让一个娇气柔弱的坤泽君跟着你风吹日晒昼夜颠簸,你还有没有脑子了?她惯着你,我可不惯着,你要是把人折腾病了,你看老娘不打死你!” 祁幼安想说她把媳妇儿照顾的很好,但又想到她媳妇儿还处在毕竟脆弱的雨露期,默默又咽了回去。 她弱弱嗯了声,“娘亲,我知道错了,您消消气。” 这次总归是没出什么事,宁芳见她认错态度不错,便也消了气,招呼着她坐下,“见你外公了吗?” “见了。” 祁幼安话音刚落,就见她娘亲脸色又沉了下来,忙摇头,“娘亲,我管住嘴了,没有胡说八道。你和母亲的事我不管,但我都听娘亲的。” 宁芳看她惶恐模样,忍不住乐了,转头看向赵嬷嬷,“本夫人有那么凶吗?不过吓吓这小兔崽子,没想到还真吓到了。” 赵嬷嬷呵呵笑了下,“夫人啊,您就别捉弄大小姐了,大小姐回来这么早,夜里肯定没休息。您快让大小姐用了饭回去休息吧。” “吃吧吃吧。” 宁芳到底是心疼女儿的,手给祁幼安夹着菜,嘴里还是有几分嫌弃的,“自己蠢怪谁?老娘把马车都给她安排好了,只管舒舒服服去青城,到了青城也只管带着兰儿玩,玩够了回来。府里养那么多人,单单只是买药用得着她亲自去吗?” 事实上,带着媳妇儿义诊一下午忙得热火朝天,连夜赶回来还让媳妇儿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祁幼安根本不敢吭气,也的确是饿了,几筷子菜配着一碗粥,很快便见底了。 宁芳见状又给她盛了一碗,也不再多说话了,让她安安静静吃饭。 饭后,祁幼安说自己不困,要去她媳妇儿那里,宁芳也没有阻拦,随她去了。 一夜未眠,祁幼安还是很精神的,依旧是人未至声先至。 上翘的尾音透着她的喜悦,“媳妇儿……” 宋泽兰正在大堂里闭目养神,听着她的声音唇边便不自觉漾起了笑,她从没想过,这世上会有这么一个喜欢黏着她,满心满眼是她的人…… 她笑而不语,白净温柔的脸庞越看越令祁幼安喜欢,上前便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媳妇儿,你笑起来真好看。” 门外人来人往,屏风后面那女子似乎也醒着。 宋泽兰有些羞,抬手推开了她,“安安,我这里没什么事,你放心回去休息吧。” 纵使被推开,祁幼安也没有半分不开心,反倒乖乖在她对面坐下,“昨夜那些黑衣人不死不休,估摸着还会派人杀那女子,我有些担心。” 她顿了顿,“媳妇儿,你介意我晚上派人守在这里吗?” 昨夜宋泽兰出来的时候,祁幼安已经把人解决完了,甚至为了不让她担心,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下,故而她并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闻言又愧疚起来,“安安,又给你添麻烦了。那女子伤得不轻,我打算留她在这里养伤几日。” 祁幼安不喜欢她道谢,自然也不喜欢她跟自己客气,“媳妇儿,你再这样,我便亲你了。” “……” 为什么又牵扯到这个上面? 宋泽兰严重怀疑她本就居心不良…… 第43章 她又不理祁幼安了。 她端坐着,低眉颔首遮…… 她又不理祁幼安了。 她端坐着,低眉颔首遮住了那柔如蝶翼轻轻颤动着的长睫。 纤纤玉指漫不经心勾勒着手中素瓷玉胚的弧度,整个人透婉约朦胧的美感,动人心弦。 仿佛刚从烟雨江南的画中走出来,如丝如雨,不染尘烟。 祁幼安静静看着她把玩茶盏,那饱满圆润的指腹看起来似乎比白玉还要柔润细腻,忽而觉得有些口渴。 却是不等她开口讨杯茶水,屏风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吓了她一跳,“媳妇儿,那乾元醒了?” 宋泽兰顿了下,刚点头,便听她急道:“那我问问她,到底惹的什么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祁幼安似一阵风,起身就往里面冲,经过宋泽兰身边时,素白的裙角都被带了起来。 生平第一次,从容淡然的宋大夫急了,神色微窘,白皙如玉的脸颊泛着薄红,“安安,不可!不能进去!” “……” 祁幼安的手已经碰到屏风了,堪堪刹住脚步,“为什么?她不是醒了吗?” “……” 宋泽兰答应了保密,也不想将祁幼安牵扯过多,故而不准备告诉她里面那位其实是坤泽君,斟酌了下说道:“安安,那位小姐在里面休息,贸然闯进去不大合适……” 里面传来略显虚弱的声音:“可以进……” 祁幼安闻言,兴冲冲道:“媳妇儿,她同意了。” 却出乎意料的,她媳妇儿还是不让她进去。 她媳妇儿嘴上倒是没说不准,但手却是牢牢抓住了她的衣襟,其意,不言而喻。 她默了默,眼神幽怨望着宋泽兰,语气却分外平淡,“不进去了,就在外面说吧。” 得了她这话,她媳妇儿才松了手。 里面人没有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才传出声音:“那些人死完了吗?若是全死了,短时间内便不会再来了。” “为何?” 祁幼安刚说出口,便明白原因了,这女子口音与她媳妇儿有些像……仇人若是京都的,纵使再派出第二批杀手,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到这里。 她又立马改口,“好,我知道了,那你好好休养,养好身子就走吧。” “那些人……死完了?” 里面人似乎不太相信,语调里隐隐透着诧异。 祁幼安嗯了声,不打算再理她了。 倒是宋泽兰倒了杯水,“姑娘,我给你倒了杯水,方便进去吗?” 梅清钰正需要喝口水润润嗓子,自然不会拒绝,“多谢。” 看着宋泽兰走进去,祁幼安眼睛都要瞪圆了,她媳妇儿对那乾元未免也太好了吧? 端茶倒水亲力亲为,怎不见对她这么好? 宋泽兰一出来,就被抱了个满怀,温软干净透着一股子委屈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媳妇儿,我也渴。” “安安……”宋泽兰些许无奈,唇边却有笑意流淌,“这就给你倒,可好?” 祁幼安闷闷嗯了声,仍不松手。 她不怕被人笑话,宋泽兰倒是有些担心,怕里面人听出端倪也不敢明说,委婉道:“安安,待会儿我娘就该回来了。” 祁幼安这才放开了她,扶着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听着咕嘟咕嘟的声音,宋泽兰眉头轻蹙,“安安,慢些,小心呛着……” 看着她关切的模样,祁幼安这才心情好些,凑到她耳边低道:“媳妇儿,等她能下床走路了就让她离开好不好?” “嗯……” 宋母抓药回来的时候,见祁幼安趴在桌子上睡觉,她女儿支着下巴,似乎也在打盹儿,便好笑上前叫醒她们,“你俩回房睡吧,我熬药的时候顺带照看着前面就行,有人来了叫你们,放心吧。” “娘……” 宋泽兰抿唇,神色有些羞赧,“我不困,让安安去睡吧。” 祁幼安睡得迷迷糊糊,被拉起来跟着宋母走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慌忙摇头,“不了不了,伯母,我回去睡就行。” “跑来跑去未免麻烦了些,”宋母一脸的不赞同,“我听兰儿说你昨夜一夜没合眼,别瞎折腾了,快去睡吧,让兰儿去我房里睡,不碍事的。” 她还想说之前也不是没有同床睡过,但见这两个小辈现在都是一副害羞模样,便没有说出来。 “……那好吧。” 祁幼安犹豫了会儿,便答应了,她不放心离开,若是这会儿走了,晚上还得跑来一趟。 进去睡之前,她又对宋母道:“伯母,有事的话一定记得叫我。” 宋母连连点头,“快去睡吧。” 看着祁幼安进去睡觉,宋母又把女儿拉进自己房里,“兰儿,你也莫要逞强,这还有几个月就要成亲了,可要仔细着身体,莫生病了。” 说起成亲,宋泽兰耳尖微微泛红,若是推迟了婚期,安安那个无赖指不定怎么闹腾呢。 她微微颔首,“娘,那位姑娘并非寻常人,你只管做好咱自己的事就行,旁的一律不要管,尽量少跟她说些闲话。” “啊?”宋母一愣,眉间有几分担忧,“那姑娘是不是不好相处啊?” 宋泽兰点头,“倒也不用太多在意,毕竟我们救了她的命。” 宋母闻言,“倒也是,再不济,还有幼安呢。” 想到就在隔壁睡觉的大将军之女,她心里十分的安定,“我先帮她把药换了,然后再去给你俩熬药,熬好了叫你,你快睡吧。” 宋泽兰嗯了声,然后说出了跟祁幼安一样的叮嘱,“娘,有事就叫我们。” “呵呵,能有什么事呢。”宋母笑眯眯出去了。 她带着药来到大堂,绕到屏风后面,没什么废话道:“小姑娘,该换药了……” 宋泽兰很快便入睡了,祁幼安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也找不到之前的睡意。 那略带苦涩的草药味里隐隐散落着淡雅的女儿香,是属于她媳妇儿身上的香气,好闻的紧,她整个人都被包裹着,脑袋晕晕乎乎,心脏怦怦跳,异常兴奋。 睡不着,根本就睡不着。 但她也舍不得出去,便继续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可算睡着了。 却是刚睡下,喝过药的宋泽兰便来唤她起床用饭了。 可怜的孩子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把脑袋埋进被窝里哼哼唧唧不愿起来。 宋泽兰忍不住笑起来,眼底似有柔光破开层层雾霭,盈盈脉脉落在她的身上,“安安,先用饭可好?用过午饭我们就不打扰你睡觉了。” “不好。” 祁幼安睡得迷糊,没意识到她口中的‘我们’,翻了个身滚到最里侧继续睡。 门半掩着,外面的宁芳没好意思进去,对着宋母低道:“这小兔崽子就是矫情,换作我,早一巴掌呼过去了,还哄她?不踹她几脚都已经是老娘仁慈了。” 宋母笑而不语,她才不信亲家的鬼话,要是兰儿真打了,心里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宁芳见她不信,尴尬了一瞬便急道:“要不我进去?” “还是算了,”宋母连忙拉住她,“咱们说会儿话,不着急。” 她敢肯定,依着亲家这急于证明自己的暴脾气,若进去了,小将军必定会被打得很惨。 “……” 宋泽兰却不知宁芳已经急了,柔声细语唤了好几遍,才担心她未来婆婆等烦,伸手轻轻推了推祁幼安,“安安,听话,吃完饭就可以继续睡了。” “那你亲我一下?” 祁幼安从被子探出脑袋,开始讨价还价,“不亲就不起,饿死我算了。” “安安……” 宋泽兰脸色倏忽红了个透,声若蚊蝇,“伯母还在外面……” 祁幼安当真是被眼前美色冲昏了头脑,一时竟没想到她口中的伯母和自己口中的伯母不是同一人,全然没意识到到即将到来的危险,还在磨磨唧唧:“媳妇儿,就亲一下,伯母肯定不会发现的。” “安安,不可……” 宋泽兰咬着唇瓣,白皙小巧的耳尖殷红如血,羞红甚至还在向脖颈以下蔓延,她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像今天这般为难的时候了。 一边是不管不顾逼迫她的色胚无赖,一边是她万分敬重的伯母,若是被撞见…… 光想想,她已经无地自容了。 奈何无赖并不怜惜她的楚楚可怜,见她站着不动,像蚕蛹似的蛄蛹到跟前,“媳妇儿,你把我吵醒了,不应该补偿我吗?” 宋泽兰受不住她扮可怜跟自己说话,哪怕明知她是装的,也忍不住心软,“……就一下,之后你快些起来,不可再闹了可好?” 她已经认命了,正准备俯下身子落一吻随那无赖的意,不曾想身后那半掩的门忽然撞开,疾步的人似一阵风刮过,转瞬到了床边。 纵使看不见,她也意识到宁芳进来了。 还好,没有亲下去…… 但祁幼安就倒霉了,看见她娘亲进来想往里侧躲已经来不及了,宁芳抄起枕头,劈头盖脸往她身子砸,“起不起!老娘就问你起不起……” 第44章 暖阳高照,天气晴好。 抬脚走出房间的那一…… 暖阳高照,天气晴好。 抬脚走出房间的那一刻,祁幼安用尽了毕生的勇气。 她仰望着天空,满脸的生无可恋,对媳妇儿偷香窃玉不成,还当着媳妇儿的面儿,被亲娘暴打了一顿,就问这世上还有比她更惨的人吗? “小兔崽子,你下巴抬那么高做什么!怎么?是还不服?” 宁芳跟在她后面,见她这般当即不高兴了。 冷笑一声,挽起袖子就拽着她耳朵拧了一圈,疼得祁幼安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娘……娘亲,我错了,我没有不服,你教训的对……” 祁*幼安确定了,没有比她更惨的人…… 祁幼安可怜巴巴吃完饭,便被宁芳带走了。 宁芳来的时候倒是没想过带她回去,但走的时候发现食盒没人提了,堂堂将军夫人,自然不肯自己动手……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她家这小兔崽子把人家宝贝闺女欺负的太狠了。 她在外面听着,都心疼自己这个柔柔弱弱的儿媳,人家亲娘听着心里能高兴么? 那会儿若不是为了给亲家一个交代,她顶多会在背后骂小兔崽子,而不是冲进去将这小兔崽子揍一顿…… 在小两口打情骂俏的时候横插一脚,不止她们尴尬,她也是老脸一红…… 回到将军府,宁芳便不管祁幼安了,她要盯着下人们将她的东西运到城南那处院子里。 等祁朝燕回来给她一个惊喜,威风十足的大将军怕是没经历过人财两空吧? 她弄出来的动静祁幼安看见了,但也只能当作没看见,为人子女,弱小的她没话语权,掺和进去指定没好果子吃。 既然从医馆回来了,祁幼安就决定晚上再去,带些人在附近守着,她也安心些。 到天黑前这段时间她便在卧房里研读兵书。 其实,她还想用沙盘重新推演西北身死那一战,找找万无一失的作战计划会失败的原因。但目前没有那条件,军事作战向来机密,她母亲手中也没有西北的军事图。 祁幼安对之乎者也的文章不感兴趣,兵书却是分外用心沉浸其中,捧着书读读记记,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就到了日暮。 她先去她娘亲那里蹭饭,吃完饭便带着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出去了。 赵雪生和二狗要跟着一起去,被她嫌弃了。 二狗倒也罢了,他本就只能跑跑腿,但赵雪生……她是实实在在的嫌弃,打死也没想到这一世的她这么弱,一点儿都不像个乾元。 到了医馆,他们便有序守在院外,祁幼安躲在了树下,蜷缩成一团背靠着大树,看起来倒有几分可怜兮兮的。 祁幼安原本如意算盘打的妙极了,晚上守夜的时候让护卫守在外面,自己去媳妇儿屋里睡。 白日里发生那样的事,是她始料不及的…… 她娘亲给她留下的阴影亦是挥之不去,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媳妇儿,还有宋伯母了。 漫漫长夜过去,风平浪静,祁幼安听到宋母起床洒扫院子,便带着人离开了。 一连三日,祁幼安昼伏夜出,白日里连个影子都见不到。 宋泽兰还未急,宋母便先坐不住了,找到她,“兰儿,幼安……她这几日来了吗?” “不曾……” 宋泽兰微微摇头,眉间有些许不易察觉的愧色。 那日她该站出来拦一拦的。 那么黏人的小将军,能忍这么久不来看她,怕是被她伤了心。 失落感涌上心头,她垂着眼帘,遮掩着落寞。 若是她不瞎,无论如何也要去将军府找安安道歉,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只能等着,为了不让她娘担心还不能表现出来丝毫异样。 但知女莫如生养的亲娘,宋母看得出她这几日的魂不守舍。 虽不明显,在旁人身上微小的都不会引人注意,但这种状态出现在冷静沉稳的她身上……就是大问题了。 “唉,怪娘了,怪娘多嘴说了一句,不然亲家不会揍她了。” 宋母叹了口气,解释道:“兰儿,我只是太担心你了,那日幼安若不过分逼你,我也不会抱怨什么。娘也不是什么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娘只是看不惯你被她拿捏的死死的……” 她女儿性子温婉端庄,在情事上也格外内敛含蓄,外面还有两个长辈,那般无所顾忌就是在为难她女儿。 她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祁幼安不懂事,一点儿不考虑她女儿的感受。 “……” 宋泽兰意识到那日在屋里说的话被听到了,脸颊不由晕染薄红,却还佯装无事,淡然说道:娘,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不过,娘你换个思路仔细想想,我又何尝不是将小将军拿捏的死死的?” “啊?”宋母愣了会儿,凝眉一想,“这……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前些天闲聊的时候,她还听将军夫人说自从幼安结识了她家女儿,便疏远了往日旧友,也不整天胡混了。 能让小将军收心,一心一意相待,自家女儿好像确实把小将军拿捏了? 宋母稳了稳心神,“那娘去将军府问问?若是幼安得闲,便请她过来可好?” “……不了。” 宋泽兰摇头,若是让她娘放低姿态去请,她心里又怎过意的去? 她压下心底失落,唇边勾出一抹淡笑,“娘,您就别担心了。不是说了安安被女儿拿捏住了么,要不了几日,她就该忍不住过来了。” “好。” 宋母呵呵笑了起来。 宋泽兰便也去了前院,她坐下没一会儿,就来了一个身形高大的乾元男子,他腰间佩戴长剑,腰背笔直走起路来虎虎生威,怎么看也不像是抱恙在身。 他也确实不是来看病的,在宋泽兰跟前直接说明了来意,“请问大夫……” 却是话还没说完,里面便传来一声低斥,“滚进来。” 那男子神色一喜,忙恭恭敬敬应道:“是。” 宋泽兰顿时想到是这个姑娘的属下找了过来,为避嫌,便起身出了医馆。 她眼睛不好,也只在附近散散步,并不敢走太远。 走远了,她娘该担心了。 约莫有一刻钟的功夫,那男子走出来请她回去,“大夫,我家主子要见你。” 宋泽兰没有从他身上察觉到恶意,便点了点头,“好。” 在床上躺了三四日的梅清钰已经下了床,她端坐在宋泽兰看诊的椅子上,苍白的脸色掩不住疲惫,“宋大夫,告诉你未婚妻不必夜里守着了,我今日就走。” 宋泽兰一怔,原来安安这几日没来,是因为夜里守着自己吗? 那日这姑娘说仇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寻过来,她便以为安安不会守夜了。 她缓缓笑了起来,温婉秀丽的脸庞愈加温柔,“好,姑娘多保重,稍后我会将药方找出来,姑娘可继续服药,直到痊愈为止。” 旁边侍立的男子一拱手,“属下这便去安排。” 梅清钰没有理会他,一双狭长凌厉的凤眸微眯,饶有兴趣看着宋泽兰神色变化,“恩人竟是不知吗?” “……” 宋泽兰抿了抿唇角,笑意淡了些许,这几日她一直以为安安生气躲在自己…… “怪不得这几日看宋大夫脸上笑意少了些,原来是跟未婚妻闹别扭了啊。” 梅清钰笑的开怀,却在牵扯到伤口痛处时顿时变了脸色,眸色阴沉如墨,发狠地捏着手中玉佩,稀世美玉似乎随时都有被摔出去碎裂一地的命运。 不消片刻,她却是又露出了笑意,心情极好的把玩玉佩,边调侃道:“我瞧着你俩倒是绝配,一个惯爱端着,一个又闹得欢,宋大夫是消受不住了吗?” “……” 宋泽兰沉默不语,梅清钰却还不饶她,啧啧叹道:“这会儿都受不住,以后成亲了可怎么受得住?” “姑娘……” 宋泽兰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臊得厉害,不由开口制止,只是叫住了人,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踟蹰了会儿温声求饶:“还请姑娘莫再打趣我了,我……我知道错了。” 闻言,梅清钰挑了挑眉,反问道:“恩人,你何错之有?” 却是不等宋泽兰开口,她便又叹气道:“算了,你真是傻的可爱,你那未婚妻八成就好你这一口,继续保持吧。” “……” 宋泽兰有些后悔救她了。 那男子很快折返,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停在门口,还有百来号人仆从跟随。 梅清钰将宋泽兰给她开的药方递给他,一边道:“荀一。” 不用她再多说什么,荀一快速收起药方,又立马从袖中取出银票,双手恭恭敬敬奉到宋泽兰跟前,“宋大夫,多谢您救了我家主子,这是千两银票,还请大夫收下。” 千两……巧合的让宋泽兰觉得这姑娘认得自己…… 她下意识看向了梅清钰的方向,梅清钰神色寡淡了些,“收下吧,我可不是穷人。” 她瞥了眼宋泽兰茫然空洞的眼神,将最初的那枚玉佩留在桌上,脚步慢而沉稳的离开了。 荀一见状,也有模有样将银票压在玉佩下面,也匆匆跟了出去。 若最开始只是怀疑,那现在宋泽兰基本可以确定,这人真的认识自己。 兴许,也认可自己的医术,哪怕自己现在看不见了…… 第45章 夜幕降临。 宋泽兰沐浴过后…… 夜幕降临。 宋泽兰沐浴过后,便提着灯笼来到了医馆外等候。 凉风吹拂着她素白裙摆,也吹得她手中灯笼摇摇晃晃,她身姿纤弱,清冷月下显得格外缥缈,朦朦胧胧间似是乘风欲去的仙子。 祁幼安看到她的瞬间,满眼惊艳,连折磨自己几日的羞窘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屁颠屁颠迎上去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了她身上,“媳妇儿,你怎么出来了?外面这么冷,可别着凉了。” “安安……” 宋泽兰本想道歉,但见她并没放心心上,便觉自己道歉显得见外,话到嘴边又改了口,“那姑娘已经离开了,你不用守在外面了。” 这几天也确实没有异动,祁幼安当即应了声好,十分爽快让他们回去。 “安安,你也早些回去吧,夜里不安全。” 宋泽兰想把披风还回去,却被祁幼安抬手制止了,“媳妇儿你披着吧,本就是留着过夜御寒的,回去便用不着了。” 她顿了顿,有些不舍,“媳妇儿,我先送你回去。” 宋泽兰抿了抿唇,白皙如玉的容颜泛起些许羞意,那微凉玉手缓缓握住了她,“安安,要不别回去了?你一个女子走夜路不安全……” 说到后面,宋泽兰脸色更红了,安安带着她百里夜路也走过,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安不安全了。 生平第一次,媳妇儿主动挽留,祁幼安又惊又喜,但她咬咬牙,还是拒绝了,“还是不了。” 却不知她话一落下,她媳妇儿脸一白,差点儿把唇瓣咬出血痕,几乎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一声轻嗯,才没让她瞧出异样来。 宋泽兰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会拒绝自己的。 进了院子,祁幼安反手将门锁上,就在宋泽兰以为她改变主意的时候,她解释说道:“待会儿我翻墙走,便不用你和伯母出来锁门了。” “……嗯。” 宋泽兰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只是她还没想明白,安安不像是生气了,可为何不愿留下来呢? 她想了一下午,才下定决心补偿她的…… 祁幼安规规矩矩送她到卧房门口,碍于宋母屋里的灯还未熄灭,也不敢多留,“媳妇儿,你自己进去吧,慢些,别磕到了。” 松开手那一瞬,宋泽兰便下意识问出了声,“……明日,你还过来吗?” 祁幼安唇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大,今晚她媳妇儿给她的惊喜实在太多了,一个接一个,她掐着手心才勉强淡定下来,“再过一段时间吧。媳妇儿,我真的没脸见人了,我娘亲说那天她们在外面都听到了。” 她声音愈低,多了些许窘迫,“我以为是赖床被打,没想到是因为调戏你被打,娘亲说我太过分了,当时就该甩我两巴掌的。” “安安……” 宋泽兰沉默了会儿,语气格外的轻柔和缓,隐隐有着宠溺的感觉,“在我这里面子有那么重要吗?” “啊?”祁幼安有些不解,却见她媳妇儿再次牵住了她的手,“安安何必躲我?我并非外人,是你日后生同衾死同穴的妻。无论安安什么样子,我都喜欢的……安安的亲近,心底亦是欢喜的。” “媳妇儿……” 千言万语哽在心头,祁幼安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媳妇儿这种温柔含蓄的性子说出这种话,对她的心意可想而知…… 宋泽兰唇边漾起温柔的笑意,将灯笼递给她,腾出手推开门,而后牵着她慢慢走了进去,“安安,你还是睡外侧吗?” 人已经来到了床前,祁幼安才回过神,看着床上多出来的一个枕头,脸色微红扭扭捏捏,“媳妇儿,还是不……” “不愿意?那安安睡里侧吧,我睡外侧。” “……” 祁幼安没想到她媳妇儿还有这么腹黑的时候,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她意志本就不坚定,哪里经得住再三挽留,“媳妇儿,那我真的不走了啊。” “嗯,我留你的。” 宋泽兰话音落下,祁幼安便脱掉鞋袜爬到了床里侧,掀开薄被乖顺地躺了进去,“媳妇儿,你也快睡吧。” 回应她的仍是一声极低的轻嗯,轻柔和缓悦耳极了。 宋泽兰熄灭灯笼放在桌案上,便慢慢走了过来,熟稔地宽衣上床,刚躺下,祁幼安就依偎了过来,“媳妇儿……” 声音软乎乎的,也分外黏腻,宋泽兰不用多想就知道这人想做什么。 她没有说话,祁幼安便当她默认了,很是心满意足将她揽入怀中,“媳妇儿,计划守夜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干了,在树上睡得我腰酸背痛腿抽筋,浑身难受,还是床上舒服……” 宋泽兰压下羞意静静听着,唇边勾起浅淡温柔的笑意,“安安,你的小算盘倒是打得叮当响,那么早就开始算计我了?” “哪有,”祁幼安嘿嘿笑着否认,“是媳妇儿你太心软了,肯定舍不得我在外面受苦。” 这倒是没错,宋泽兰确实舍不得,不然也不会听梅清钰那么一说,便在外面等她了。 没有听到反驳,祁幼安愈加嘚瑟,“媳妇儿,你是不是今晚就没打算让我回去?我看到了哦,你多准备了一个枕头。” 尽管宋泽兰决心补偿她的时候就已经准备抛弃矜持,听着她的话还是不禁脸热,半晌才低低嗯了声,“想着太晚了,将军府也不近,总不好让你再折腾一趟。” 祁幼安开心的眉眼弯弯,却还有让她更开心的事。 怀里人飞快抬头亲了她一下,“快睡吧。” 这便是宋泽兰为那一日做出的补偿,可惜祁幼安并不知道,不然肯定会趁机索取更多。 从惊喜中回过神,祁幼安忍不住将她抱的更紧,“媳妇儿,我已经等不及了,真想明天就成亲。” “……” 一夜好眠。 天边微微泛白,祁幼安忙不迭爬起来,她要赶在宋母起床之前离开。 一想到宋伯母将她闹腾宋姐姐的话听了去,她便无地自容,没脸见她。 祁幼安已经尽可能放轻动作了,但还是吵醒了睡在外侧的媳妇儿。 宋泽兰声音里含着浓浓倦意,眼睛也没睁开,手却是已经抓住了她的衣衫,“安安,是天亮了吗?”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媳妇儿你再睡会儿,我先回去了。” 祁幼安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却不见她松手,不禁勾了勾唇角,“媳妇儿你再不放开,待会儿伯母就要发现我在你房中过夜了。” 宋泽兰终于清醒了些,也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没什么关系的,娘这几日也一直盼着你过来呢。” “可我还是不好意思见她……” 祁幼安可怜巴巴,“媳妇儿,你就让我走吧,晚上我再过来。” 经她这么一求,宋泽兰也不忍再勉强她,“那好吧,你快回去吧。” “嗯嗯。” 祁幼安就这么走了。 早上的时候,宋母听说她离开了,心里五味杂陈,“幼安是不是怪我了?” “没有,她脸皮薄,是羞于见您,过几日就好了。” 宋泽兰这么说,她娘却是不大相信,“幼安脸皮还薄?” 宋母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在脑海里过一遍,还是觉得她说的不对,“幼安脸皮不薄,我都撞见几次了。” “薄,她也只在我面前无赖了些。” 宋泽兰微抿唇角,神色认真了几分,“娘,幼安不是乾元,也不是男子,她也是个娇弱女子,还比我小了几岁,于情于理我都该让着她的……” 宋母不傻,听她这般强调,便意识到她在说给自己听了,“知道了,娘不该苛责幼安,往后你们的事娘不掺和了……” 第46章 回去的路上,轻雾缭绕晨曦微露,柔和的光线透过枝叶稀疏的…… 回去的路上,轻雾缭绕晨曦微露,柔和的光线透过枝叶稀疏的树木渐渐铺散一片大地。 不少人家已经开始晨起了,院落里升起袅袅炊烟,一派祥和。 祁幼安人逢喜事精神爽,脚步轻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府门外。 与往日不同,外面停了好几辆马车,下人们进进出出正把礼品往上面搬,赵嬷嬷站在一旁指挥,看起来忙得不可开交。 祁幼安走过去,好奇道:“赵嬷嬷,这是做什么啊?我娘亲要回青城看望外公吗?” 赵嬷嬷听到她的声音,回头一看,顿时高兴起来:“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大将军正找您呢。” “母亲回来了?” 祁幼安情绪低了下去,她母亲已经七八天没回来了,一回来就要见自己……指定没什么好事。 不过问也是白问,赵嬷嬷肯定不知道,知道就主动告诉自己了。 “大将军昨晚就回来了,”赵嬷嬷倒是笑呵呵,她指着那些辆马车,“大小姐,您猜错了,这可不是送去青城的,都是要拉到宋家的。大将军认可了您和宋姑娘的婚事,这不一早就要夫人备礼亲自去一趟呢。” “知道了,嬷嬷你先忙,我这就去找母亲。” 祁幼安眼角眉梢藏不住笑意,走的飞快,赵嬷嬷在她身后喊道:“大将军在夫人的院子里……” 到了她娘亲那里,却没看见人,王嬷嬷指了指里间,“夫人和大将军在里面呢。” “……我能进去吗?” 祁幼安犹豫了下,“娘亲应该起来吧?” 宁芳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能,进来吧。” 踏入内室的一瞬,祁幼安就被满地凌乱的衣裳惊到了,这怎么跟遭贼了似的? 她抬头正欲询问,就见她娘亲手里又丢出一件,“……” “烦死了,死人脸,穿什么都显凶,没有一件合适的。” 宁芳眉间尽是不耐,喊她的语气也多了些烦躁,“祁幼安,你看看你母亲适合穿哪件?待会儿要见宋家那娘俩,可不能把人吓着了。” 祁朝燕正一身素白里衣端坐在床榻上,听到宁芳骂她死人脸,也只是挑了挑眉默不作声。 祁幼安打量着她,目光落在她冷冰冰的脸上,故作夸张打了个寒颤,“娘亲,我觉得这不是衣裳的错,是人的问题。” 她顿了顿,不顾老母亲冻死人的死亡凝视,“我的建议是让母亲别去。” 宁芳乐了,“娘倒是想。” 不过,她倒是忽然有了主意,祁朝燕可以去,让她走个过场溜达一圈不就行了?说话难听可以不说嘛。 “你以为我想去?”祁朝燕沉着脸,“祁幼安,本将军这是在给你擦屁股,你以后还是少管闲事为好。” “嗯?”祁幼安不解,“我管什么闲事了?” “幼安那是做好事,救人一命……”宁芳在一旁帮腔,却是话还没说完,就被祁朝燕皱着眉头打断了,“你怎么还在帮她说话?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她救的是什么人了吗?” 宁芳顿时一声不吭了,还递给了祁幼安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母亲,我救的人是什么身份?” 祁幼安一时没想通,救人是惹麻烦也就罢了,为什么擦屁股的办法是出面看望宋姐姐? 难道她救了宋姐姐的仇人?仇人还特别厉害,需要大将军亲自出面撑腰才行? “你救的乃是当今圣上第五女,五殿下梅清栎。” 祁朝燕明显脸色更差了,“当今圣上子嗣众多,成年的也有十几个了,各各野心勃勃,五殿下此来目的明显不纯,极有可能是冲着兵权而来。” “你若是乾元便罢了,他们只会想着拉拢你,可你偏偏没分化,但凡她请旨娶你,本将军这二十万大军连同祁家军便全部沦为陪嫁品了,你可知晓?” 祁幼安顿时就明白了,眉眼间的冷意比祁大将军还要慑人,“谁都不能拆散我跟宋姐姐,她要是敢动歪心思,就别怪我不客气。” 眼见着祁幼安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祁朝燕倒是真没想到,嘴角轻抽,“本将军都没你这么大的胆子。” “怕什么,这不是母亲你的地盘吗?” 祁幼安笑的无害,她既然能救了梅清栎,也能杀了她。 祁朝燕:“……” 宁芳看了看她,又看了沉默不语的祁朝燕,然后又看向她,满眼无奈,“有点儿害怕,幼安,你娘想安享晚年,可以吗?” 祁幼安龇牙一乐,依着她母亲在南境的势力,一个皇女死了……便也只能是不明不白的死了,掀不起什么风浪。 上一世不就这么死了一个吗? 划过脑海的瞬间,祁幼安蓦然怔住了,难道上一世死在这里的皇女就是梅清栎? 越想,越觉有这个可能。那晚若非自己出手,即便梅清栎躲到深林里侥幸逃脱,也会因为得不到救治而失血过多身亡。 要知道,她杀完那些人就进来找梅清栎,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找到梅清栎的时候她就晕倒了。 满身是血晕倒在深林里可不是什么好事,难以被人发现不说,弄不好死了之后尸体都被豺狼虎豹吞入腹中了。 就在愣神的功夫,祁朝燕已经随意从地上捡了身袍子穿在身上,“见过那娘俩,你就跟着我去军队里长长见识吧。” 这次,宁芳倒是没有要跟她吵起来的意思,平静的接受了。 祁幼安倒有些不大习惯了,“娘亲……” “去吧,”宁芳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嫁给皇室之人娘怕是到死也难见你一面。你母亲说只要你从军,她无论如何都会保证你们顺顺利利成亲,哪怕皇帝下旨赐婚也替你挡过去。” “……” 祁朝燕这人擅长未雨绸缪,此番高调前往宋家,便也是为日后抗旨找了个光明正大大的借口。 纵使用不上,也彰显了对宋家的重视。 祁幼安当即便答应下来,只是她还有一个要求,“母亲,宋姐姐的医馆差些药材,上次我们去青城的时候时间紧迫,没来得及买一批药材回来。我想联系药商送药材,但……囊中羞涩……” “你没钱本将军就有钱了吗?” 祁朝燕眉头一皱,直接将她怼了回去。 倒是掌握管家大权的宁芳大手一挥,“娘有,待会儿吩咐管家去办便是。” 三人用过饭,便准备去医馆。 宁芳前脚上了马车,后脚祁朝燕也要上,她眼尾一挑,抬手将祁朝燕拦住了,声音不大,却也不小,“骑马去,马车太小,容不下你。” 话音一落,便连路过的人也忍不住侧目看热闹,祁朝燕眸色沉了沉,压低声音怒道:“分明是你心眼子太小!大庭广众之下我不跟你计较,你别忘了方才谁求我去了宋家要好声好气说话,你反悔了本将军也不能保证守约。” 宁芳没想到她会威胁自己,眼睛里也快要冒火,瞪着她,“骑马去,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骑就骑。” 祁朝燕自觉丢不起人,便也不跟她耗着,转身就走了。 因着要去军营,祁幼安也骑了马,她在旁边目睹了一切,走到半路上便将马丢给护卫,自己悄悄溜进了她娘亲的马车。 宁芳正在闭目养神,差点儿被她吓了一跳,“小兔崽子,你要干嘛?” “娘亲,我还以为你俩和好了呢。” 祁幼安凑过去,挨着她坐下,“到底有没有和好啊?在府里看你俩挺好的,怎么在外面就闹起来了?” “你是指给她挑衣服?” 宁芳斜睨了她一眼,“老娘要不是为了你忍辱负重,她连门都进不来。” “昨夜让她签和离书,她倒好,直接把老娘的和离书撕了,气得我肝儿疼,打她都是轻的,还和好?” 说着,宁芳似又想到了昨夜的不愉快,抬手便给了祁幼安一下子,“你一天到晚怎么尽给老娘找事?” 祁幼安默了默,“……大概是您教的好?” 但凡她胆小怕事心肠坏点儿,怎么也不可能救一个麻烦。 “滚!” 这次宁芳不动手了,直接抬脚踹她…… 马车摇摇晃晃,渐渐离医馆越来越近。 这次比之前稍稍正式些,赵嬷嬷早早便让人去通风报信,等她们到的时候,宋母和女儿已经等在医馆外了。 几人简单在门口寒暄了会儿便要进去,祁幼安主动上搀扶着宋泽兰,“媳妇儿,我不过来了,待会儿要跟着我母亲去军中,即便能赶回来,也很晚了。” 宋泽兰有些惊讶,她原以为要到成婚后祁幼安才会去军中历练。 她声音轻柔下来,夹杂着不易察觉的不舍,“好。” 祁幼安的不舍却是不加掩饰,“只要我有空,就过来找你,你要按时吃饭,按时休息……” 下人们把东西往后院的小仓库里搬,祁幼安便自告奋勇带着宋泽兰盯着,远离了她母亲,明显感觉身边人放松下来了。 就是可怜了宋母,她还是第一次见冷冰冰不怒自威的祁大将军,哪怕祁朝燕只安静坐着,她也惶惶不安,受不住祁朝燕那一身凛冽冷意,偏生还要笑脸相迎。 宁芳自然也察觉到了,若不是周全礼节,她压根都不打算让祁朝燕进门。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宁芳就开口让祁朝燕走人。 只是祁朝燕离开,自然也带上了祁幼安…… 第47章 一盏茶的时间,太短了。 还不够两人说上几句话…… 一盏茶的时间,太短了。 还不够两人说上几句话。 祁幼安恋恋不舍,宋泽兰便送她到医馆外,望着她远去的方向,迟迟不肯进去。 宁芳看在眼里,心里倒是十分高兴的。 看来她一开始就猜得没错,兰儿这孩子必定是喜欢她家幼安的,且不比幼安喜欢她少半分,不过是含蓄内敛了些。 她在门口陪了一会儿,便劝着宋泽兰进去,“兰儿,进去吧,幼安要不了三五天就回来了。” “……这么久吗?” 原是安慰的话,可听到宋泽兰心里,反倒比方才还要失落些,她以为祁幼安只是晚上回来的晚,明天就能见面了。 “嗯,是啊,”宁芳脸上笑意也淡了些,“幼安她母亲向来严厉苛责不讲情面,幼安是她女儿,她嘴上不说,实际上对幼安期望更高,估摸着这小兔崽子要吃一点儿苦头了。” 她顿了顿,低低叹气:“我也管不住。” 外人看起来,包括她院里那些个嬷嬷丫鬟们,打心眼儿里都觉得祁朝燕对她纵容,百依百顺。 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小打小闹祁朝燕由着她纵容着她,可大事上无论她怎么反对都没用。 就比如让幼安上战场这事,她反对了十几年,从孩子小的时候就开始反对,无论软磨硬泡,还是以和离威胁……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祁朝燕根本不在意……不在意她担惊受怕,也不在意她能不能受得住丧女之痛…… 当然,这些话说给宋泽兰一个小辈绝不合适,说给别人更不合适,她能做的,就是闷在心里,能不触及尽量不触及…… 却不知,宁芳还是把祁朝燕想的仁慈了些。 祁幼安何止是吃了一点儿苦头?分明是吃了许多苦头。 三五天就回来?简直太天真了。 祁幼安整整在军营里待了一个半月,还没回来。 除却前两天她的日子过得舒坦点儿,之后的每一天都是精疲力尽伤痕累累,旧伤未愈新伤又添,身上淤青消消添添惨不忍睹。 祁朝燕对她是一点儿也不心慈手软,甚至变本加厉。 进入祁家军的每一个人都需要考核骑射,耐力,和格斗等等,严格程度堪比武举考试,只有考核通过才有资格进入祁家军。 祁幼安也不能免俗,第一天去的晚时间不够,第二天就一项不漏考过来个遍,这对于重生的她来说倒没什么难度,轻轻松松过了。 但作为普通士兵,不能随意出入营地,且一个月只有两天假,便是祁幼安也没有特殊待遇。 只有成为小队长,才能自由出入,没有战事的时候平日里除却训练士卒,其余时间便可以自由支配,相对来说闲散许多。 祁幼安想自由些,只能成为小队长,而成为小队长,不是件容易的事。 祁家军只有千余人,只受祁朝燕一人调遣,故而与朝廷的军队有所不同,没什么伍长什长之类的。 她下面只有十个小队长,每个小队长手底下掌管百人,但小队长却不是固定的。 每半年举行一次大比,这期间可以通过考核进入待遇极好的祁家军,祁家军的普通士兵也会再次考核,及格留用,不及格淘汰出祁家军。 也可以挑战十位小队长,成功者将顶替成为新的小队长,而被淘汰的小队长将沦为普通士兵,剥夺之前的权利待遇,没有任何特殊对待。 当然,被替代的小队长在大比期间也可以以普通士兵的身份继续挑战其他小队长,若成功,依旧是小队长。 眼下不是大比期间,祁朝燕难得破例了一次,准许她挑战队长。 但祁朝燕的便宜也不是好占的,这便是祁幼安伤痕累累的缘由。 按照规定可以自由选择小队长挑战,但她给祁幼安指了最强的小队长,一个上品乾元君。 上品乾元君的强悍体质多么恐怖可想而知,无论是恢复能力,还是力量速度的惊人爆发,对没有分化的祁幼安来说都是绝对的压制,纵使她拼尽一搏,还是输得惨烈。 若是放在前世的这个时候,废物如她,早就被打死了。 但她重生而来,无论是性子还是武功都被打磨的极好,失败也不气馁,除却养伤便是勤加锻炼,越挫越勇,在每一次都打斗中都在寻*找那乾元君的弱点,受得伤也越来越轻。 再经过两个月的时间,第十五次挑战的时候她终于赢了。 全军震惊,一片哗然,然这是不争的事实。 那乾元君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打下擂台的,祁朝燕也没有想到。 她观摩多次,倒是瞧出了她女儿的进步飞快,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打赢了她手下最为勇猛的小将。 当众宣布祁幼安顶替那乾元君之后,她便将祁幼安叫到了自己的营帐,“需要叫军医吗?” 比试的时候,祁幼安挡住了那乾元胸口一击,但胳膊被震得发麻,当时不疼,这会儿还是很疼的。 她却摇了摇头,“想回家。” “不行,”祁朝燕闻言,脸色微变,却又很快恢复如常,从抽屉里拿出几瓶药丢给她,“可以给你几天假休养,伤好了再回去。” “整整两个月了,就算我没有升到小队长,也该有四天假期,凭什么不让我回家?” 祁幼安把药又给她丢了出去,压不住的怨气,“还有半个月,我就要成亲了!” 并没有成为小队长的一丝喜悦。 她跟着祁朝燕来的时候,是三月底,眼下还有两天就到六月份了。 能不急吗? 祁朝燕也瞧出来她快急眼了,连母亲也不叫了,若自己不是她母亲,怕是还要动手了? 生平第一次,对视的时候祁朝燕先撇开了眼,“两个月都过来了,再等两天又何妨?” 她话音刚落,祁幼安便一拳砸在了她的桌子上,“我都证明自己了,你还想怎样?” 以前在西北军中的时候,祁幼安与主将意见不合起争执,莫说砸桌子了,还揪着主帅的衣领骂过,眼下已经是客气了。 西北军的主帅程元龙年纪比祁朝燕大很多,是个和善的老头,拿祁幼安当小辈,被揪着衣领提溜起来也不恼,但祁朝燕就不一样了。 没人敢对她这么不敬,脸色瞬间就阴沉了。 但又着实理亏,沉着脸不吭声,半晌才缓和道:“你娘她不讲道理,看到你身上的伤肯定又要怪到我头上,受点儿伤不很正常吗?” “你给我批两个月的假,我可以瞒着娘亲,不然你就等着跪搓衣板吧,这些天什么时候受的伤,受得哪一处,怎么受的伤全都告诉我娘亲。” 祁幼安捂着肩膀,面无表情道:“我也不讲道理,也告诉我媳妇儿,成亲那天不给你敬茶,也不叫你母亲。” “……祁幼安,你真是长能耐了。” 祁朝燕冷笑,“把药涂了,换上衣服走。”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白得了两个月假,祁幼安脸色说变就变,高高兴兴就出去了。 趁着她换药的功夫,祁朝燕自己也换上常服,顺带叫了那乾元君过来。 那乾元君叫席景盛,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身上有着不符年龄的沉稳冷静,哪怕刚刚输给了一个没有分化的中庸,心态也没有崩溃。 得知祁朝燕传他,匆匆包扎好伤口就来了。 见着他,祁朝燕也不废话,“景盛,一队你还带着吧,她是本将军的女儿,本将军打算将她带在身边教导,没时间处理那些个繁杂琐事。” 席景盛愣了下,回过神向来稳重的人此刻满眼激动,拱手道:“敢问大将军,她可是我们的小将军?” “是。” 祁朝燕声音沉了沉,“此事先瞒着,她还需多加历练,她虽是本将军的女儿,也需你们心服口服才是……” 祁幼安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祁朝燕已经在帐外等着她了。 归家心切,祁幼安忍着疼痛,策马扬鞭与祁朝燕并肩而行,丝毫不落下风。 快马赶到家中时已经深夜了。 府门紧闭,却在她们勒马止步的时候从里面打开了,门房看见她的瞬间,便激动大喊:大小姐回来了…… 堂堂大将军,竟被视而不见了。 消息传到芳兰院,宁芳匆匆披衣出了内室,吩咐人去准备饭菜。 她又气又高兴,气的是小混蛋两个月都没回来看她这个娘一眼,高兴的是从小养在身边让她牵肠挂肚的小兔崽子离家两个月终于回来了。 俩月未见,祁幼安几乎是飞奔到芳兰院的,祁朝燕被甩在身后,等她到的时候,那娘俩已经抱在一块了。 祁幼安眼眶微红,宁芳心疼的不行,余光瞥见她进来便忍不住气恼,“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幼安好好的?” “不好吗?” 祁朝燕闻言,倒是打量了眼祁幼安,“本将军觉得很好,人比以往看着精神多了。 “好什么好?都瘦了,还黑成这样……” 宁芳念叨着祁朝燕,祁朝燕满不在意,但祁幼安听进去了,哼哼着道:“娘亲,我是不是不好看了?万一宋姐姐嫌弃我怎么办?” “不会的,你宋姐姐看不见。” “……” 第48章 毕竟已经是深夜了。 …… 毕竟已经是深夜了。 而宁芳也是一副已经睡下又被她们回来吵醒的模样。 祁幼安便没有久待,跟她娘亲说了会儿话便准备回去。 宁芳体谅她路上辛苦,也没有挽留,吩咐人给她准备热水沐浴,让饭菜也一并送到她屋里。 她前脚刚出院子,宁芳便也对祁朝燕下了逐客令,“祁朝燕你敢不敢再无赖点儿?听不懂话吗?老娘说了多少遍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以后能不能不要来我院子里?” 若不是顾忌着女儿,她方才就想说了。 和离书算什么,她已经想开了,她一个大活人还比不过一纸休书吗?只要她不愿意跟祁朝燕过下去,那就是和离了。 这两个月祁幼安没回来,祁朝燕倒是隔三差五的回来,却总被拦在院子外,这次跟着进了屋,她又怎会轻易离开? 她起身,却是走到门口将门给关上了。 宁芳还没来得及骂她无耻,便嗅到了熟悉的信香,脸色变了变,却没有以往的羞恼,眉间充斥着失望,混杂着些许疲惫。 祁朝燕回身时抬眼迎上她的目光,刚释放那点试探的信香默默收了回去,“夫人,你还没消气吗?” 宁芳冷笑了下,惜字如金吐出了个滚字,便阖眸,一副不愿跟她再多说话的样子。 “……” 祁朝燕沉默了片刻,轻车熟路找到摆放鞭子的地方,将鞭子拿过来递给宁芳,人也顺势跪了下去,“夫人,你消消气,不过一件小事罢了。那崽子不想去西北,才故意没事找事激怒幼安打伤她,惩罚他八十棍闭门思过还不够吗?” “祁朝燕,你以为我现在还吃这一套?” 宁芳直接将鞭子扔了出去,翻旧账没什么意义,她不想再多说什么,轻扯唇角冷冷道:“别做无用功了,你把幼安送去军营的时候,就该想到你我之间根本没有挽留的余地了。” “……是幼安自己愿意去的,”祁朝燕声音微弱,“幼安天赋极好,短短两个月便打败了我手下最勇猛的乾元君……” 她话音未落,宁芳便忍不住怒火打断了她,“老娘不蠢,祁幼安她满身的药味,你怎么逼她的你心里没点儿数?” 祁朝燕顿时不吭声了。 “就算她愿意去,你为何不拦着?为何怂恿她?”宁芳气得禁不住眼眶微红,“祁朝燕,你何曾想过幼安出事我能否承受得住……” “不会的,我不会让她去西北,”祁朝燕顿了顿,凝眉道:“我心里有数,如果她去西北,那必定是皇帝命令,若真到那时不得不去,我代她去就是了。” 宁芳笑了下,神色却更加惨淡,半晌才恹恹开口,“你能护她一辈子?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她语气不再那么疏离冷淡,祁朝燕稍稍松缓了些,“夫人,其实你答应嫁给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我们的孩子如何避免得了上战场?” 宁芳确实想到了,她倒是不再像以前那样提起来这事就像是被点着的炮仗,而是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你不懂……那个梦一定是幼安在求我救她,祁朝燕,我的孩子在向我求救你知道吗?她娘明明可以救下她的孩子,你让我如何忍心眼睁睁看着她走向死路……” 天很快亮了,祁朝燕从地上起来,神色与往常无二,不见喜怒,“夫人,我知道你在城南有座宅子,将军府住腻了可以去那里小住几日,但和离绝无可能,我是不会同意的。” 一夜未眠,宁芳不止眼睛干涩,嗓音也是干涩异常,开口竟有些艰难:“你凭什么以为一张破纸能困住我?” 祁朝燕没再说什么,推门出去了。 赵嬷嬷等人守在外面,见她出来便慌忙进去,“夫人……” “先洗漱吧,”宁芳摆了摆手,“好久没玩了,今个儿便在城南那院子里组一局,你去请几位夫人过来。” “这……”赵嬷嬷看着她脸色不大好,犹豫着说道:“夫人,您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 “不了,睡不着……” 祁幼安过来的时候,宁芳已经准备妥当了,擦上胭脂之后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从后面被搂着脖子的时候,她如往常那般笑着嫌弃:“你娘去打马吊,别再我面前晃悠,影响手气。” 确定不是在说自己晦气吗? “……”祁幼安伤心了片刻,故作委屈道:“娘亲,我才回来你就要出去……” “你这黑猴,离我远点儿,”宁芳笑着扒开她的手,起身准备出去,“你去你媳妇儿那里看看吧,这么久不露面,兰儿指不定怀疑你另有新欢了。” “……” 两人一起出的府,宁芳去了城南,祁幼安去了医馆。 短短两个月不见,医馆又被重新拾掇一番,看起来竟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祁幼安差点儿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若不是看见她那在柜台里面称重的媳妇儿,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贸然进去的。 她跨过门槛,便轻咳了声捏着嗓子道:“宋大夫在吗?我心口痛,能治吗?” 里面人扶着戥子杆的手蓦然顿住,那温婉秀丽的面容抬起看向了她的方向,浅淡温柔的笑意渐渐在唇边晕染散开,“在,能的,快过来吧。” 祁幼安忍不住扬起唇角,朝她快步走了过去,“那相思病呢?我怀疑我得的是相思病。” 放下戥秤,绕出柜台的人儿脸色微红,已然是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轻抿唇角柔声道:“安安,你几时回来的?” 一步之遥,祁幼安却不上前,笑望着她道:“宋大夫,到底能不能治啊?” “……能的。” 宋泽兰忍着羞意,主动伸手探向祁幼安的胳膊,沿着外侧一路向下便落在了她腕间,灵巧搭上三指微微施力,俨然是要给祁幼安切脉了。 “媳妇儿,我好想你……” 祁幼安彻底绷不住笑了,她抬手将宋泽兰揽入怀中,温软乖顺的媳妇儿让她心中甚是满足,勾唇轻叹道:“宋大夫真乃神医也,这么快就解了我的相思之苦。” “……安安,你身上好重的药味。” 宋泽兰这般说着,微微挣脱她便欲再次把脉,却被祁幼安抓住了手,方才还笑眯眯的人儿脸色已经不怎么好看了,语气却无变化,“媳妇儿,我没事,就是一点点儿擦伤。” 祁幼安有些不死心,昨夜她娘亲什么都没说呢,她顿了顿,又问道:“媳妇儿,真的很重吗?不应该吧,就只涂了些药膏。” “真的……” 这段时间里祁幼安天天都有在涂药,她自己闻久了便不觉有什么了,但旁人几乎离她近些就能嗅到她身上明显的药味了。 瞒不了宁芳,又如何能骗得过身为大夫的宋泽兰? 比之宁芳,她甚至已经通过药味将祁幼安的所受的伤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她任祁幼安抱着,半晌才轻缓道:“安安,让我看看可好?” 那天宁芳说的话她记在心里,料定祁幼安的日子必不好过。 从祁幼安离开那天便在担忧,现在人在眼前,她心中的担忧也没消减半分,不听祁幼安应好,便柔声哄道:“我瞧着也没大碍,顶多开些滋补内里的药膳罢了,不苦的……” 媳妇儿温声细语求着,绕是再硬的心肠也要化作绕指柔了。 祁幼安只得把手给她,两人坐下,看着她认认真真给自己把脉,左手换到右手,右手换到左手,忍不住调侃道:“宋大夫,你莫不是在占我便宜?” “安安……” 宋泽兰些许无奈,收回了手,“本大夫医德医术二者兼备,你大可不必担心。” “……哦。” 祁幼安的声音里不难听出失望,“媳妇儿,你可以占一点点儿的,我不介意……” 第49章 军中有军医,祁幼安每次受伤,都会有最好的军医去给她治伤,药也是…… 军中有军医,祁幼安每次受伤,都会有最好的军医去给她治伤,药也是用得最好的,她身体自然也没什么大问题。 宋泽兰切脉之后便安了心。 闲聊了会儿,宋泽兰便继续练习称重,她可以凭着嗅觉和手感辨别药材,但称重一时半会儿难以做到。 她的手一遍遍抚摸着戥子杆上面的刻度标记,薄唇紧抿,看起来认真又专注。 祁幼安便也不闹她,就在一旁看着,只有在她出错的时候才会出声提醒。 原本是宋母在一旁盯着,她有事去后院一会儿,没想到再出来竟然用不上她了。 她看到站在女儿身上的祁幼安,高兴不已,忙上前道:“幼安,你总算回来了,这马上婚期就到了,一直没见你回来,昨儿我还在担心你会错过婚期呢。” “伯母好,”祁幼安笑着打了声招呼,“伯母放心便是了,我巴不得早些与宋姐姐成亲,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搞砸的,就算远在天边也能赶回来。” 宋泽兰依旧在练习称重,好似局外人般,唯有那纤柔浓密的眼睫似羞怯般轻颤了颤。 宋母对祁幼安的态度回答更是满意,连连点头,“幼安,这段时间可还好?可能适应那里的生活?” 她目光从祁幼安身上扫了一眼,最终落在了祁幼安脸上,“伯母瞧着你黑了许多,以前多么白净俊俏的小姑娘,伯母瞧过不少公子小姐,一眼便相中你了。” 祁幼安抬手摸了摸脸,讪笑道:“天热了,没经住晒。” 确实,她们现在身上衣物都单薄了许多。 宋母再次含笑点头,“往后这天越来越热,你们成亲的时候怕是要遭罪了。” 当然,更遭罪的是宋泽兰。 宁芳疼她,那嫁衣做得十分精致华美,自然是繁琐无比,一层又一层的,捂一天兴许要捂出痱子了。 祁幼安自然是心疼媳妇儿,但一辈子就这么一回不可能不成亲,她侧小声在宋泽兰耳边道:“媳妇儿,就当为了我辛苦一次,往后我必定好好待你。” 宋泽兰心软了又软,安安真是太良善了,成亲又怎会是为了她一人? 她放下手中戥秤,温柔眉眼透着些许郑重,低道:“好,也请安安为了我辛苦一次……” 宋母看着两人当自己的面说悄悄话,好笑又无奈,“兰儿,有幼安陪着你我就放心了,厨房还有些活儿,我去忙了。” 丢下话,她便转身离开了。 “伯母慢走……” 祁幼安声音里透着挥之不去的喜悦,一是因为她媳妇儿那些话,二则是她喜欢和媳妇儿独处,宋母的自觉让她忍不住又赞叹道:“伯母真好。” “嗯?”宋泽兰有些许不解,“安安,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话音刚落,下一瞬便觉脸颊落下温热,“……” 祁幼安语气里压抑不住的得瑟,“媳妇儿,这下你知道了吧?” “……” 大概是祁幼安太猖狂了,便连老天也看不顺眼,很快,一顶轿子便缓缓停在了门口。 落轿时走出来一个气度不凡的女子,姿容绝艳,衣着华贵,像极了雍容华贵的牡丹花。 梅清钰来了。 但那夜太黑,再加上她在深林里满身血迹狼狈不堪的模样与现在相差甚远,祁幼安没有认出她,声音有些许沉闷,“媳妇儿,来病人了。”” 她很烦,为什么这么多乾元君来找她媳妇儿看病……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那女子也走了进来,看起来岁数跟宋泽兰差不多,目不斜视,径自走到了宋泽兰跟前,隔着柜台,“宋大夫,给我开点药,易感期快到了。” 无论是坤泽的雨露期,还是乾元的易感期,都有专门抑制的药丸,但相比之下,一人一方对身体的伤害能减轻很些,故而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在这个特殊时期找大夫配药。 眼下梅清钰便是这种情况,不过她的情况比旁人还要复杂些… 宋泽兰知道她的坤泽身份,微微颔首,“芳龄。” 本是一个脱口而出的答案,那女子却在余光略过祁幼安后,慢慢开口:“二十……五,下药轻些,我身子娇贵着呢。” 祁幼安还是第一次听乾元君说自己身子娇贵,“……” 不过这女子倒不像有二十五,看起来更小些。 聪慧如宋泽兰,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报的年龄也不对,“好,把手伸出来,我瞧瞧。” 坐诊的桌子祁幼安霸占着,宋泽兰便在柜台上给她切脉了。 梅清钰饶有兴趣盯着她给自己把脉,“宋大夫,你医术当真不错。” 宋泽兰神色淡淡,唇边含着一抹浅淡的笑,“谬赞了,这算不得什么,基本上每个大夫都会。” 梅清钰明显指的不是这个,“……哦。” 看过脉相,宋泽兰便心中有数了,“安安……” 祁幼安见她转身面向贴满各种药材的抽屉,便知道她又要叫自己帮忙盯着她称重了,当即便应了一声好,起身走了过去。 宋泽兰的“谢谢”已经到嘴边了,又被她硬生生咽了下去,白皙如玉的耳尖忽然泛起了些许绯红,“嗯。” 抓药的时候,祁幼安的注意力虽在她媳妇儿的秤上,却也察觉到了那女子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在身上,心里禁不住猜测,这女子莫不是对她媳妇儿有意思? 而且,她总感觉这女子跟她媳妇儿说话怪怪的,透着熟稔,并不像是第一次见面。 想到自己两个月没来……祁幼安不禁警惕起来,对着宋泽兰媳妇儿长媳妇儿短的,便连抓好药,她也能来句媳妇儿辛苦了。 将打包好的药递给梅清钰时,她也没收敛,“这是我媳妇儿给你开的药,拿好了。” 梅清钰接过,轻勾的唇角颇为耐人寻味,她看向宋泽兰,语气凉凉:“宋大夫,这是觉得眼睛看不见就能无所畏惧不挑长相了吗?” 这不是变着法说祁幼安丑吗? 宋泽兰笑意隐了下去,祁幼安压住怒意,“媳妇儿,这是你朋友吗?” 不是她就不客气了。 “……病人。” 宋泽兰摇头,这姑娘来的是有些频繁,这个月里三天两头的来,有些时候是为了拿药,但大多数时候都在闲聊,倒也算投机,但眼下看来,是无论如何也做不成朋友的。 “这就没了?”梅清钰怔了下,笑容却愈加深了,目光从她脸上游移到祁幼安身上,状似无意与祁幼安对视,话却仍是对着她说道:“宋大夫,为何不告诉你未婚妻我是她两个月前救的人呢?” 两个月前,救的人不是五皇女梅清栎吗? 祁幼安神色微凛,原来就是她,果真不是什么好人。 既然她没有表露身份,祁幼安便决定装傻,当即便怼了回去,“你说为何?你一个张嘴就嘲讽救命恩人丑的白眼狼,我媳妇儿是心好怕你尴尬,没想到你是个不要脸的。” 被骂不要脸,梅清钰却是笑的更欢了,“难道你救我就是为了让我报恩?我倒是愿意以身……” “打住!不要你报恩,但也绝不是让你活着骂我丑的,早知道还不如任你死了算了。” 祁幼安后悔救她了,这厮绝不会是个好东西,不是心思深沉故意试探自己,就是单纯的坏心眼。 “宋大夫,你未婚妻似乎对我敌意很深呢。” “……” 宋泽兰不明白,这女子性情确实高傲,但那几次遇着宁芳伯母,态度却是很好的。 原是以为祁幼安救了她的缘故,现在看起来,绝不是…… “安安……”宋泽兰轻唤一声,制止了她继续回怼,“安安,你先去我房里休息一会儿,我这边马上忙完了,一会儿便过去给你上药。” 祁幼安不情不愿,但媳妇儿开口了,她不得不从,去后院的路上,她心里还忍不住感慨,什么时候她的地位能赶上医馆在她媳妇儿心目中的地位呢? 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宋泽兰抬手揉了揉眉心,“姑娘还有别的事吗?若是没有,便请回吧。” “生气了?” 梅清钰轻敲桌面,荀一走进来接过药,又退了出去。 她没有走的意思,懒懒散散往椅背上一靠,嫣红饱满的唇瓣轻勾,“你那未婚妻挺有趣的,逗逗她罢了。” “姑娘,以貌取人,何况是女子,”宋泽兰语气微顿,眉目肃敛,向来温柔似水的声音此刻也过分冷清,“不知何趣之有?趣在何处?” “真生气了?” 梅清钰这倒是收起了懒散,端正道:“抱歉,是我玩笑开过了,宋大夫莫放在心上。你未婚妻黑倒是黑了些,相貌却是不差的,只不过那晚我晕过去前看过去那一眼,恍若仙女在世,想来是我眼花了吧。” 宋泽兰动了动唇,没有辩驳。 她看不见,却也知那晚只有祁幼安口中所说的‘又圆又亮’的月光。 密林深处的光线能否清晰照见一个人的相貌,却是不知的。 “宋大夫若是愿意将你未婚妻请出来,我也可当面道歉。” 宋泽兰打心底是不愿祁幼安再与她多接触的,但总不能罔顾祁幼安的意思,她迟疑了下,“我去问问。” 梅清钰挑了挑眉,又懒懒靠了回去,“多谢。” 宋泽兰来到后面的时候,祁幼安正被安置在院中的躺椅上,品尝赵大娘做的糕点,还有宋母亲自给她泡的茶。 躺椅是她娘让人搬来的,赵大娘如今也是她娘安排给宋家的厨娘,往日坐在这里享受的自然也是她娘了。 祁幼安心情不大好,也不喜甜食,但甜腻的糕点配着苦后回甘的茶水,郁闷的心情多多少少还是缓解了些的。 她没看到宋泽兰过来,赵大娘出来送切好的瓜果时倒是瞧见了,笑吟吟给她挖了个坑道:“大小姐,我就做了这一碟,您不给少夫人送过去啊?” “不送,”祁幼安撇了撇嘴,连同碟子一道抱进了怀里,“我要全部吃完,一块都不给她留,谁让她惹我生气的,快气死我了!” 宋泽兰脚步停了下来,她嗅到了糕点的香甜。 一抹好看的笑意在阳光下说不出的温柔明艳,安安未免也幼稚了些,以为把她喜欢的糕点吃完了就能气到她了吗? “兰儿惹你生气了?幼安你告诉伯母怎会回事,伯母给你做主去。” 宋母丢下木柴,从厨房里出来第一眼看到了祁幼安,第二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宋泽兰,“你还笑?你看把幼安气得,人家赶了大半夜路,一早就来找你,你……你存心气我是不是?” 宋泽兰还没怎么着,祁幼安倒是丢下盘子蹭的站了起来,“媳……媳妇儿,你怎么过来了?” “她要当面向你道歉,安安,你愿意接受吗?” 宋泽兰循着声音朝她慢慢走过来,祁幼安连忙跑过去扶她,“不要,谁稀罕她道歉啊。” 现在她只想给她媳妇儿道个歉,也确实做了,“媳妇儿,我错了,我就吃了一块,剩下的都给你留着呢。” 面对秒认怂的人儿,宋泽兰好笑,“不用,安安不是想报复我吗?吃光了兴许我就生气了。” “媳妇儿,我真的错了……” 宋母一看是小两口打情骂俏,没自己什么事,就又回去了。 倒是赵大娘颇为好奇,打断了她二人互相道歉,“咋回事?谁要向大小姐道歉啊?” “一个白眼狼,拐弯抹角骂我丑,快气死我了……” 还是在她媳妇儿面前说的。 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祁幼安哼哼唧唧,不知怎的就整个人依偎到了她媳妇儿怀里,手还搂着人家的腰。 “……” 宋泽兰本想宽慰几句的,但人前被她这般搂着实在羞得不行,却也不忍推开,只能尽可能降低存在感,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不过,她着实多虑了。 赵大娘性情爽朗,不拘小节,压根没注意到,反倒因祁幼安的话气得不行,“胡说,我去找他理论!我就没见过比大小姐还好看的人了,大小姐打小就会长,把夫人和大将军的优点全继承了去,怎么会丑?” “老娘看她是瞎了眼!” 赵大娘扁起袖子,回身去厨房抄起了擀面杖,就要去前面找梅清钰理论。 那位毕竟是皇女,且祁幼安也不是小肚鸡肠不让骂的人,她主要是因为梅清栎是在她媳妇儿面前说的,一时半会儿过不去这个坎儿。 就算她想杀了梅清栎也绝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 祁幼安也不撒娇了,忙拦住赵大娘,“算了算了,让她说两句也少不了一块肉……” 好说歹说,祁幼安连同宋母才将人拦住。 只是得知是经常过来的那姑娘,宋母也不免嘟囔两句,“瞧着挺好的姑娘,这嘴也忒不会说话了。” “就是!在我家夫人面前装的倒是挺好……” 赵大娘刚接了一句,便见宋泽兰轻嗽了一声,“那位姑娘似乎过来了……” 几人回头,果然看到了梅清钰。 梅清钰看起来浑不在意,摆了摆手,“你们继续,此事确实是我玩笑开得太过,过两天我在府里摆一桌,还请几位赏脸,届时必当自罚三杯赔礼道歉,你看如何?” 她看向祁幼安,祁幼安有些尴尬,“不必了。” 为什么这会儿她倒觉得是自己的错了? “丑就丑了,想说就说吧,嘴在你身上。” 祁幼安抬脚,进了宋泽兰的房间。 宋母和赵大娘对视一眼,都进了厨房,只剩下了宋泽兰。 潜意识里,都默认宋泽兰跟梅清钰熟,但宋泽兰这会儿也不知该说什么,浅浅笑了下,“既然是玩笑,便依安安的,就此揭过吧。” 梅清钰点点头,“我还有事,便先走了改日再过来,告辞。” “好,我送送你。” 宋泽兰送她到了门口。 梅清钰上了轿,却又掀开轿帘,悄无声息注视着宋泽兰转身进去,眸底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沉。 宋泽兰绕到大堂里喝了口已经凉了的茶水,才去找祁幼安。 她推开门,随手又给关上了,像是无意,耳尖却泛着薄红,白里透着粉嫩,很是好看。 “安安……” 宋泽兰刚开了个口,就被扑倒在床榻上,祁幼安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媳妇儿,她是不是喜欢你?” 那双眼睛灰蒙蒙的,没什么神采,她却很喜欢。 一瞬间的天旋地转,宋泽兰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一时竟忘了自己方才想说什么,也忘了挣扎,恍恍惚惚唤着她,“安安……” 呵气如兰的薄唇微微启张,泛着浅淡的光晕,宛如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祁幼安忍着吻下去的冲动,再次逼问:“媳妇儿,她是不是经常过来找你?” “……” 宋泽兰终于恢复了几分,稳住杂乱的心跳轻轻嗯了声,“这个月经常过来,但绝不是喜欢我,安安,你莫多想,她也是从京城来的应当认识我,但我对她没有任何印象。” 处于这种羞人的姿势,宋泽兰忍不住别过了头,“安安,你快放开我,万一娘进来……” 那日带给她的阴影还残留几分,祁幼安慌忙松开了她的手腕,扶着她坐起来,气势也跟着泄了。 她强硬不起来了,软着声音道:“媳妇儿,她真实身份是五殿下梅清栎,后院里妻妾成群子嗣一大堆……” “当真?” 宋泽兰没想到那姑娘竟是扮成乾元的坤泽,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对她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也不知该不该告诉安安…… 祁幼安却当她不信的是梅清钰花心大萝卜,急了些,“当然,媳妇儿我骗你作何?你看皇帝还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呢,她肯定也少不了。” 宋泽兰回过神,将她的话听了七七八八,也猜到了她的意图,轻勾唇角,“那楚子川呢,也是妻妾成群?” 祁幼安压根不认识楚子川,梅清栎的身份还是祁朝燕告诉她的,但她说的跟真的似的,张口就来,“肯定是啊,他那么大年纪了,又是乾元……对了,他走了没?” “……走了。” 宋泽兰是认识楚子川的,京都富商的嫡长子,自幼体弱多病,连个通房都没有。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缓缓探上她的侧脸,轻轻抚了抚,还是忍住没有捏她的脸,“这么说,我只能嫁给安安了……” 第50章 临近傍晚,祁幼安在医馆吃过饭,便跟赵大娘一块儿回来了。 临近傍晚,祁幼安在医馆吃过饭,便跟赵大娘一块儿回来了。 赵大娘还住在将军府,她现在虽然是在给宋家母女做事,但医馆太小,根本没有她住的地方。 即便每天多走二里地,赵大娘还是很高兴,宋家娘俩不挑她毛病不说,还一个比一个会夸,夸得她都觉得自己有当御厨总管的天赋了。 尤其是未来的少夫人,还许诺以后眼睛复明了帮她写本珍馐录,将她的烹饪手艺整理记录下来,流传后世。 赵大娘回去就歇息了,倒是祁幼安在芳兰院里找不到她娘亲,跟着下人指引来到了城南的院子里。 院子里幽深寂静,假山流水亭台轩榭错落有致,确实是极好的居住地方。 夜里尚且美不胜收,白日里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各处修建着许多精美的石雕灯笼,散发着暖黄色的光芒。 祁幼安便踩着一路鹅卵石,边走边逛*来到了她娘亲的房门前。 屋里灯火通明,嘈杂凌乱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出来,祁幼安看着窗纸上倒影的人影,默默在心里给她娘亲竖起了大拇指。 早上玩到现在还没散场,真的很厉害,她两月没见媳妇儿的人都能忍住回来了。 屋里,宁芳意兴索然,恹恹丢出了一张牌,“最后一把了,不想打了,坐的腰疼屁股疼。” 她对面的妇人忙得不亦乐乎,头也不抬道:“宁芳你今个儿输了那么多,不想着赢回来啊,反正也没什么事,咱几个好不容易凑一块,玩它个通宵如何?” 坐在宁芳侧边的妇人手上亦是忙碌,嘴却没闲着:“柳娇娇你是没安好心吧,逮着机会可劲儿薅,你哪儿是想让她捞回本?分明是觉得今天就你赢她的最少。” 另一人瞥了眼宁芳,见她确实没兴致了,便将手里牌全部扔到了桌子上,“姐妹们,散了散了,丫鬟方才不是说幼安来了嘛,一天没见,芳姐姐这不可得想坏了,哪有心思跟我们玩?” 很快,几人都跟着把牌撂了,倒是那坐在宁芳对面的妇人还有些不大满意,“宁芳你就不能在我手里多输几次?反正那钱兜兜转转还到你手里。” 她数了数钱装进荷包,没好气地站起了身,“老娘要给你送礼,赵小乌那个犟驴也非要送,赔大发了。” 她便是赵小乌的娘,她此言一出几个人都禁不住哀怨,“还是宁芳你最会算账……” 宁芳笑的不行,送着她们出了门,“过两天给你们送请帖,让幼安多敬你们两杯……” 祁幼安听着里面的动静,已经提前躲到了回廊的梁柱后面,待他们走了才出来。 那些个婶子的嘴一个比一个厉害,她招架不住,便不想着露面了。 屋里几个丫头正在收拾,皆是熟悉的面孔,还有王嬷嬷,唯独不见赵嬷嬷。 祁幼安有些好奇,“我娘亲今天没有带赵嬷嬷过来吗?” 王嬷嬷给她倒了杯茶,笑眯眯说道:“老赵能独当一面,被夫人留在府里了。” 祁幼安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嬷嬷,你……是说我娘亲不回府里了?” “对,以后夫人就住这里了。”王嬷嬷笑着点了点头,“大小姐和少夫人的房间也收拾妥当了,夫人说了,以后你们成亲了也可能住这里。” “……” 祁幼安抿了一口茶水,久久没有言语。 在重生之前,她一直以为她娘亲和母亲两人是相敬如宾。重生之后撞见那一幕,还以为她母亲是个妻管严……怎么也想不到两人会闹到和离这种地步。 宁芳回来的很快,进来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是,“小兔崽子,你来干什么?身上有伤还不知道多休息。” 祁幼安不敢再说自己是来接她回府的,支支吾吾说道:“我……我回府没看见您,就找过来了。” “我不回去了,”宁芳潇洒地摆了摆手,“你的婚事差不多都准备妥当了,等你成亲那几天我回去也不耽误什么。” “你和母亲……”祁幼安欲言又止,她绞尽脑汁才想到了一个极为可能的原因,“是因为我非要从军吗?” 上一世,在她离家出走前,整整两年的时间,从未听说她娘亲要和离,这一世也唯有自己这里多了变故…… “瞎想什么?”宁芳噗嗤乐了,“你母亲把秦氏迎进门的时候,我就想跟她和离了。可惜怀着你,后来你出生了我又舍不得撇下你,怕你跟着秦氏吃苦头,就凑合着过到了现在。” 她说着,又长长叹了一口气,“你马上就要成亲了,以后就是个大人,娘便可以不操心你了。” “娘亲,你若是舍不得母亲,我可以把秦氏和祁昊宇赶出去,不让他们……” 祁幼安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宁芳急不可耐打断了,“放屁,我才没有舍不得她,我巴不得她离我远远的,别在我眼前晃悠,看见就烦。” “你母亲就是个无赖,毫不讲道理,她不想和离,就把我辛辛苦苦写的和离书撕了……” “那是我写的……” 宁芳白了她一眼,在旁边坐下,“你写的咋了?你写的那个臭流氓也不签字,好在老娘想通了,别想拿一张破纸困住我,我铁了心不想过,她就是把皇帝老儿请来也管不住我。” “那我也搬出来住……”祁幼安说着,忽然想起来了,“娘亲,您不是说也把我的东西搬过来吗?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要不是王嬷嬷告诉我,我还不知道您要住过来了。” “娘想了想,不能便宜那父子俩了。既然你想从军,那将军府还得是你的,还有兵权,你母亲的一切都要拿到手里抓牢了。不要白不要,指望你自己拼命攒军功,怕是要猴年马月才能当上将军了。” 宁芳懒懒向后靠去,“虽说娘也不想当将军夫人,但更不想秦氏那小贱人上位。都在佑宁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到时候老娘还得向他行礼,想想就觉丢人,还不如让我找棵歪脖树吊死算了。” 就那父子俩小人得志模样,到时候必定找不完的麻烦,不止她不好过,幼安和兰儿也得跟着受磋磨。 至于祁朝燕,那个混蛋玩意一天天忙的要死,肯定也想不起来照拂她们。 “……知道了,娘亲,我一定会保护好您的,不让任何人伤害您和宋姐姐。” 祁幼安短暂的沉默后,信誓旦旦保证。 宁芳见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颇为满意地站起了身,“走,让娘看看你的伤,今晚便住在这里吧,成亲了也可以带着兰儿住这里。只是婚礼一定要在将军府举办,你才是将军府正儿八经的继承人。” “娘,我受的都是轻伤,擦点儿药就好了,就不用看了吧?” 明知事情败露,但祁幼安依旧在垂死挣扎,她真的好想要那两个月的假…… 宁芳似笑非笑望着她,并不言语。 但那压迫感实在太强,祁幼安犹犹豫豫站了起来,却是还不死心,“娘亲,我媳妇儿已经给把过脉了,真的没有事……” “别磨叽,滚过来。” 宁芳也不废话,直接走了,祁幼安可怜巴巴跟在后面,事情败露她直接将祁大将军卖了,“娘亲,母亲说若是被您知道了,就不让我回来,也不给我两个月假了。 宁芳一字一顿,近乎咬牙切齿挤出来,“放心,娘不告诉她。” 祁朝燕这个大胆包天的,昨晚那一夜真是跪轻了。 沉默着走了一会儿,宁芳顿住了脚步,隐忍杀气,“你母亲在府里吗?” “不知,早上咱俩一块出去的,我回来没见到您就找到这里了。” 祁幼安回答的很心虚,无论重生前后,无论对她母亲还是她娘亲,她似乎都不是个孝顺的女儿。 唯一的细心全用在她媳妇儿身上去了。 宁芳却没听出来,她注意力不在祁幼安身上,脚下拐了个方向,“幼安,今个儿先回府住。” “娘亲,”祁幼安慌了,“您不是答应了不让母亲知道吗?” 她上前去抱宁芳的胳膊,宁芳甩了甩,没有甩开,没好气道:“祁幼安你脑袋是被驴踢了吗?老娘随便找个借口不就好了?” “……” 可惜的是祁朝燕已经回军营了。 倒是管家听闻夫人回来,将今日收到的请帖送了过来。 是五殿下梅清栎邀请她们后日去府上赴宴。 还送给了祁幼安前朝名将魏霍的兵器烈火/枪,精钢淬炼可破坚甲,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好|枪。 祁幼安知道礼物贵重,也是用了心的,但她也不怎么稀罕,若论起趁手程度,还是她的红缨/枪更为趁手。 东西放进了库房,祁幼安连去看一眼都没有。 宁芳更是对此类物件不感兴趣,只是不禁有些好奇,“她怎么突然给你送礼物了?” 若是为救命之恩,也不至于两个月过去了才有点儿动静吧? 不提还好,祁幼安提起来就不高兴,“今个儿在医馆碰见了,她拐弯抹角说我丑,还是当我媳妇儿面说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60 第51章 五殿下虽不受宠,却也是皇家血脉。 君臣有别, 五殿下虽不受宠,却也是皇家血脉。 君臣有别,祁朝燕不去便把人得罪死了,故而管家也让人把消息带到了军营,请她定夺。 却不知去军营的祁朝燕中途改道,去了青城。 祁朝燕在老丈人家里住了一夜,将宁芳要跟她闹和离的事说了出来。宁家上下派出了最有资格的宁老爷子宁发财,由他充当说客,劝说宁芳不要跟大将军和离。 宁发财不过一个小地主,家里后辈没一个争气的,读书不行,经商不行,唯一有出息的就是嫁给了大将军的女儿,好不容易攀上高枝,他哪里肯让宁芳和离? 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了,硬是大清早就坐上马车,跟着祁朝燕一路折腾去佑宁城。 昨日宁芳经赵小乌她娘柳娇娇提醒,想着差不多也往各家送请帖了,于是一早便让人拦住了去找媳妇儿的祁幼安,让她带着人去青城送请帖。 半道上,正巧便遇上了祁朝燕一行人。 祁朝燕骑着高头大马,依旧扳着一张脸,看起来冷漠肃穆不近人情,但一开口,略带轻快的语气竟有几分春风得意的感觉,“祁幼安,你外公在马车上。” 她回首,扬起的马鞭指着身后的马车,祁幼安顺着看过去,只见车帘掀起,头发花白的宁发财探出头,笑着伸手喊她过来,“幼安,这是去哪儿啊?” 祁幼安却笑不出来,看了看祁朝燕,才扯出笑容走过去,“外公,六月十六我成亲,娘亲让我来给你们送请帖。” 依着她对母亲的了解,母亲绝不是为了请外公过来参加婚宴才专门去接人的,她根本没那个闲心,必定是为了让外公劝说娘亲不要和离。 她现在很心急,就想尽早把消息告诉她娘亲。 “请帖给外公就好,你舅舅他们都知道了。”宁发财却不知,喊着她上马车,“两个多月没见你了,也不晓得去看看外公,外公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能再见你几回……” 老人家的话听得祁幼安心酸,她将黑鹭交随从,叮嘱李雪生快点回去告诉她娘亲,之后就上了马车。 祁朝燕也跟了上去,马车倒还宽敞,三人也不嫌拥挤。 宁发财跟祁幼安聊了会儿家常,便又扯到了她娘亲身上,“幼安啊,你娘亲要跟大将军和离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你告诉外公啊?” “额……我也是才知道,以前一直以为娘亲是气头上说的话,没有当真。” 祁幼安说完,宁发财点点头,捋着胡子又问道:“那你娘因为什么你知道吗?” 宁发财话音一落,祁朝燕也跟着看向了祁幼安。 两人眼睛都眨也不眨盯着她,尤其是祁朝燕的目光,宛如一潭幽不见底的死水,压迫感十足。 “……” 顶着杀意,祁幼安还是看着祁朝燕说了出来,“我娘亲说你迎秦氏进门的时候她就想和离了,因为怕你虐待我一直忍到现在,现在我长大了她放心了,就不想跟你过了。” 祁朝燕脸色一黑,没有说话。 宁发财忙陪笑道:“大将军您别放在心上啊,芳芳就是被我们惯坏了,这乾元君纳妾不是很正常吗?今个儿我去了说说她,绝不能再任性妄为了。” “嗯,”祁朝燕神色幽幽盯着祁幼安,眉头紧皱,“不要想着让你娘跟我和离,对你没有任何利处。” 祁幼安不受她威胁,“我可以带我娘亲和媳妇儿去西北,离了你,我一样可以从军入伍,积攒战功成为将军,日后说不定封侯封王比你还厉害。” 一瞬间,祁朝燕握紧了拳头,眸里迷茫,片刻又升腾复杂的情绪,深不见底。 她微微低头,错开了眼。 祁幼安见她好似心虚,便又道:“你不仅纳妾,你还骗了我娘亲,做不到还要给予承诺,我娘亲肯定是信了你被伤透了心,才会恨你,才会想要跟你和离。” 前天晚上才跪过的祁朝燕:“……胡说八道。” 诚然,是有一点儿,但主要原因绝不是这个。 宁芳不会说,她自然也不会说,反倒说起了别的,“祁幼安,你似乎很想去西北?” 一句话,顿时让祁幼安气焰全无,“……” 祁朝燕再次冷声说道:“你自己说,还是我派人去查?” 宁发财有些跟不上了,他暗叹自己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便罢了,脑子居然也不好使了。 一双老眼在两人身上来回看,还是出言打破沉寂,他替祁幼安说话,“大将军啊,幼安还小,您莫跟她一般计较……” 祁朝燕点点头,却是一把揪住祁幼安肩膀,把她拉下了马车。 “……” 两人又开始骑马,只不过这次在马车后面,不紧不慢跟着。 祁幼安一遍又一遍解释西北战乱不断,攒军功容易,说得越来越心平气和,就好像真的是真的一样,祁朝燕才开口,“你进步飞快是武功底子本就好吧?还有武功招式,本将军观摩了那么多次,看起来不止是偷学了我的,更多是别人教的吧?你有师父?他让你去西北的?什么目的?” “……” 祁幼安瞬间就放松了,果然任她母亲再大的胆子,也想不到她会是重生的。 “你查吧。” 她不信祁朝燕还能凭空给她查出个师父来。 等真到了只能用重生解释的地步,兴许就是坦白的好时机了…… 祁朝燕神色一僵,马鞭高高扬起,又重重甩在坐下马儿屁股上,马儿吃痛,飞快向前跑了起来。 …… 临近中午的时候,终于到佑宁城了。 宁芳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老远便能看见她阴沉的脸,当然,是对祁朝燕的。 宁老爷子一露面,她立马扯出了笑容,堪比变脸,欢欢喜喜迎着宁发财进了府。 祁朝燕跟在后面,管家在身边低声恭敬道:“大将军,那位养好了伤,下了请帖邀请您后日晚上到她府上赴宴,还送了前朝名将魏霍的烈火/枪给大小姐,不过老奴瞧着大小姐兴致缺缺,不甚喜欢啊。” “哦,”祁朝燕来了兴致,“是吗?那给本将军拿过来吧,拿去书房我瞧瞧。” 她脚步一转,走向了去书房的路。 祁幼安就在后面跟着呢,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却似乎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 祁幼安和宁芳一起陪着宁发财说了会儿话,然后便开始用午饭。 午饭的时候,祁朝燕也出现了。 碍于宁老爷的面儿,宁芳敢怒不敢言,不停给祁朝燕夹菜,却是明知祁朝燕口味清淡,夹进她碗里的都是些令人喉咙冒烟的辣菜,一眼望去青红辣椒堆成了小山。 祁朝燕脸黑的不能再黑了,偏生宁发财这个粗心大意的也没瞧出来反常,对他这个面上带着笑体贴‘贤惠’的女儿很是满意,也给祁朝燕夹了些红油浸润的菜,由不得祁朝燕不吃。 一口菜,半碗饭,旁观的祁幼安都忍不住想笑,她母亲这顿饭蹭的着实亏大了,说多了都是泪啊。 祁朝燕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只觉再吃下去命都要没了,她的胃里似乎火烧火燎,隐隐有些绞痛了。 她停下扒饭,幽深冷漠的眼睛里压抑着怒意,直勾勾盯着宁芳。 宁芳挑了挑眉,笑吟吟又伸出筷子捡了个大辣椒放进她碗里,“真是太感谢大将军将我父亲接过来,一路辛苦了,多吃点儿。” “……” 祁朝燕的目光都要杀人了,却是忍着,只无声吐出了几个字:最毒妇人心。 到底是受不住了,祁朝燕猛灌了一杯茶水,然后起身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宁发财一脸疑惑,有些忐忑,“这是?” “不知,兴许抽风了。” 宁芳起身跟了出去。 见女儿也都走了,宁发财就更加不自在了,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祁幼安见状,忙道:“外公,不用管,您吃您的就行,我娘亲她俩可能是吃饱了。” “……” 宁发财突然意识到了,他这说客怕是难做啊。 饭后,祁朝燕还没露面,倒是宁芳回来了,安排着老爷子午睡,祁幼安便去医馆找她媳妇儿。 正是午休的时间,路上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医馆门前更是冷清。 没有在大堂里看见宋泽兰,祁幼安便朝里面走去,“媳妇儿……” 屏风后,宋泽兰已然面色泛白,宽袖之下的双手紧握几乎要掐出血痕来,她本能后倾身子,却被低声制止,“别动,难道你想让我真的亲上去?” 梅清钰俯身,蘸了些茶水的玉指按在她的唇上,用力抹开了那嫣红口脂,晕染薄唇下那雪白如玉的肌肤。 祁幼安走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她从宋泽兰身前移开,脸上笑容瞬间没了,乌云密布,“梅清栎!你在干什么!” 不等梅清钰说话,她又看到了宋泽兰唇边晕染的口脂,再也没了理智。 “你找死,你知不知道她是我媳妇儿……” 她上前一把揪住梅清钰的领口将她拖离碍事的桌椅,膝盖发力狠狠顶在了梅清钰的腹部上,一下又一下,俨然是要把人往死里打的样子。 梅清钰本身有些武功在身,但她最初的一下就让梅清钰疼的没了力气,之后彻底丧失了还手的能力。 “松……松手,我不是故意的,易感期控制不住……” 梅清钰几乎是吼出来的,却还不如不说,祁幼安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往死里掐,一会儿便有了窒息的感觉,“荀一……快快滚进来……” 宋泽兰向来淡然从容,这是她第一次到了情绪崩溃的边缘,温柔的声音里压抑着痛楚,“安安,放开她吧,求你们给我留几分颜面,我只是想做个好大夫……” 祁幼安忍着停下了手,将梅清钰一把丢了出去,她心痛的厉害,“宋泽兰,你要何颜面,你知不知道她是乾元,你知不知她处在易感期,你为何要在这种地方……” 她说着,一脚踹向了屏风,禁不住眼眶泛红,“她亲你你还稳坐泰山……” 偌大的屏风轰然倒地,宋泽兰死死咬着唇瓣,却怎么也不能像之前那般轻易说出退婚了。 “安安……” 她喉咙发紧,干涩的厉害,“要怎样你才能消消气?” “宋泽兰,你是不是拿我当没脾气的泥菩萨,仗着我喜欢你一而再再而三欺负我?” 上一世的辜负背叛再次上演,祁幼安压根消不了气,上前用衣袖狠狠擦拭她的唇瓣,直到擦拭干净。 哪怕看到宋泽兰疼的发颤也没躲开,她心中的暴虐也无法平息。 两世里,祁幼安第一次推开了她,动了退婚的念头,“宋泽兰,你会后悔的。” 她却没能成功转身离开,一双纤细柔弱的手牢牢抱住了她的腰肢,她爱了两世,爱到骨子里的人儿含着泪意求她,“对不起,安安,不要走……没有下一次了好不好?” 祁幼安想说好,但胸口那股气始终让她说不出来。 倒是后院听到动静的宋母赶了过来,她没有看见被荀一背着离开的梅清钰,倒是看见了两人都眼眶湿润,不禁急了,小跑上前,“幼安,兰儿,你俩这是怎么了?吵架了?” 地上倒着的屏风分明惹眼,还有打落的茶盏,分外狼藉。 宋泽兰勉强扯出笑,眼睛里却仍有泪水溢出,“娘,是我对不起安安……” “闹着玩呢,伯母你不必担心。” 祁幼安到底是没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伯母你能帮忙把门关上吗?颜面重要,不能丢了宋姐姐的颜面。” 宋泽兰身形颤了颤,慢慢松开了她。 祁幼安去把屏风扶起来,又去拿扫帚清扫碎渣,宋母没有去关门,从她手里拿过扫帚,“幼安,你先回去吧。” “……” 祁幼安到底是说不出死皮赖脸留下来的话,嗯了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宋母将门关上,扶着宋泽兰坐下,“兰儿你告诉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求你别问了……” 第52章 宋泽兰究竟有没有心? 祁幼安在床上躺了一 宋泽兰究竟有没有心? 祁幼安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也没想明白。 上一世自己陪了她整整两年,当牛做马任劳任怨,若非自己照拂着她们娘俩,她们根本就不可能在鱼龙混杂的边境安稳度日。 可她说嫁人就嫁人了,没给自己一点儿适应的时间,连只言片语的解释都没有,见面也只有那一句跟着祁昊宇唤的‘阿姐’。 这一世,不过两个月未见,就能顶着自己未婚妻的身份任由别人亲她,过后还要抱着不让自己走,凭什么她想怎样就怎样? 她是认定自己离不开她非她不可吗? 祁幼安做不到将一切都当作没有发生,成婚前,她大概不会去看宋泽兰了。 甚至,她已经不期待成亲那一天的到来了。 昏昏沉沉直到宁芳唤她去赴宴。 她想杀梅清栎的心都有了。 她搞不懂梅清栎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欺辱她欺辱到这种地步,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 简单梳洗之后,祁幼安上了她娘亲的马车,里面还有祁朝燕,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 宁芳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抬手摸了摸祁幼安的额头,“幼安,明天我请王大夫过来给你瞧瞧吧?你就别逞能了,早跟我说你身体不适,就不让你去送请帖了。” 祁幼安昨天下午就开始蔫儿吧唧的,又说身体不舒服,她自然就想到了是昨天去送请帖累着了。 “娘亲,我没事。” 祁幼安往她身上一靠,闭上眼就打算假寐了。 见状,宁芳也沉默下来心里却思忖着要不要请兰儿过来瞧瞧。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身体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马车里静悄悄的,很快便到了梅清钰暂住的府邸。 梅清钰带着一行人在门口迎接,她身边紧跟着的就是荀一,主仆看着都跟没事人似的。 祁幼安怕被她那敏感的娘亲察觉出来,扫了他们一眼就低下了头。 祁朝燕带着她们行过礼后,宁芳便落后两步牵住了她的手,小声道:“幼安,不用怕,有祁朝燕呢,你即便出错了也不要紧。到了席间只管埋头吃饭即可,旁的什么都不要管。” “好。” 祁幼安乖顺点了点头,宁芳便不再多言了。 到了地方,酒菜上齐,歌舞也已经开始了。 她们入了座,梅清钰举着杯子下来给祁朝燕敬了一杯,简单寒暄然后又端了一杯来到祁幼安面前,“多谢小将军救命之恩,怎的不见你媳妇儿过来?本殿下亦是万分感激宋大夫,若非她医术精湛,本殿下怕是还在床上躺着呢。” 祁幼安忍着没有揍她,捏紧了手中筷子,若无其事埋头吃饭。 “五殿下邀请兰儿了?” 宁芳前些天在医馆也看到过梅清钰几次,对她印象还不错,前天晚上祁幼安的抱怨也没放在心上,只当她在开玩笑,此刻便笑着解释道:“让幼安去看看吧,这两天妾身父亲过来了,一时有些忙也没顾得上去看看兰儿。” 她说罢,余光却瞥见祁幼安纹丝不动,依旧在埋头干饭,便抬手推了推祁幼安,“别吃了,去看看兰儿是不是在路上了?” 梅清钰缓缓将杯中酒饮下,笑着说道:“本殿下派人去请吧。” 回答她的依旧是静默。 她吩咐下去之后,重新回到了高处的座位上,宁芳的手便不客气揪着祁幼安腰间软肉,压低声音道:“小兔崽子,虽说老娘让你只管埋头吃饭,可你也不至于连句话都不会说吧?” 祁幼安疼的倒吸了口冷气,胡扯道,“我紧张,娘你快松手,碰到我伤口了。” 宁芳忙松了手,却是不信,侧眸凝望着祁幼安没有任何情绪的侧脸,心口忽地一跳,这小兔崽子该不会是真想杀五殿下吧? “……” 宋家。 宋母守在宋泽兰床前,满心担忧,担忧床上高烧未退昏睡不醒的女儿,也担心无法赴宴会惹恼五皇女遭到报复。 尽管她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何时认识五皇女的。 她只是昨日偶然在药柜上看到了落款为五皇女梅清栎的请帖。 赴宴的时间便是今晚。 宋母长叹短叹,手上却没闲着,一遍又一遍打湿毛巾敷在宋泽兰额间降温,“兰儿,快点退烧吧,莫让娘担心……” 不知过去了多久,宋泽兰悠悠醒来,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落,她从薄被下探出手拿开额间的毛巾,忍着刀割般的喉痛道:“娘,安安来过吗?” 听她声音,宋母一喜,很快又失落道:“不曾,幼安她娘也没有过来。” “嗯。” 宋泽兰想起床,却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儿力气,软绵绵的,似乎骨头缝里都在叫嚣着痛。 “兰儿,你和幼安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母起身挑了挑灯花,屋里亮堂了些,她再次做到床前,将毛巾拿过来打湿,又敷在了宋泽兰额头上,“你说不让娘管你们的事,娘便不管了,可你看看你,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幼安那孩子也是,脾气那么好的孩子发那么大火气……” 宋泽兰没有吭声,却也没有认真听她娘说话,高烧让她的脑子昏昏沉沉,但那漫长凌乱的梦境走马观花般一遍遍浮现脑海,细细碎碎……倒也让她忆起了前世。 她比祁幼安死的晚些,却比祁幼安重生的早,在她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时,就已经有了前世的记忆。 前世的种种不堪绝望与不甘,沉重地压在心里,为了不让悲剧重演,她呕心沥血钻研医术和西越国神秘的巫术,九岁即扬名天下,成为了众多人口中的小医圣。 但一切似乎仍在向前世靠近。 十二岁那年,她跟随爹娘去寺院上香,遇到了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告诉她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又说时机未到,将她推进了明镜池,被救上来之后,她就失忆了。 前世不记得,这一世也忘了个干净…… 她不可避免又成了瞎子,也还没能找出方法克制霸占自己身体的那种邪术,虽与安安成亲在即,却还有个图谋不轨的五殿下…… 唯一的好处大概是她终于不用没日没夜噩梦缠身了。 不,似乎还有一个好处,随着恢复的记忆席卷而来,心口血淋淋的千疮百孔,她却能出奇的冷静从容…… 她沙哑着嗓音,“娘,今天是六月初二吗?” “是,”宋母怔了下,“娘看到了请帖,但兰儿你这般出去如何受得了?还烧着呢……” 宋泽兰前世被占去身体的时候眼睛好了,之后夺回身体享受了几年光明,故而此一时她竟忘了现在的自己目不能视,费力侧头向窗子的方向看去,“娘,是……已经晚上了么?” “是啊,”宋母再次叹了口气,絮叨起来,“也不知道五皇女会不会怪罪下来,咱娘俩都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哪敢得罪皇室之人?你怎么认识的五皇女?你们关系如何……” “娘,你能去那里帮我把安安叫来吗?就告诉她我高烧不退人事不省,让她来看看我。” 宋母知道自家女儿外柔内刚,几乎不在人前示弱,眼下这般恳求,定是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又心疼又无奈,“娘去就是了,兰儿你先睡一会儿,娘尽快带安安过来。” “嗯……” 宋泽兰微微抿唇,恢复记忆之后,她心底愈加期待眼睛复明,她想亲眼看到对她执着两世的人儿的模样,想永远记在心里…… 理智告诉祁幼安该冷漠一点儿的,对宋泽兰狠心些,但事实上她根本就做不到,在听到宋母说宋泽兰昏睡不醒的那一刻,她便乱了方寸。 一路纵马狂奔,闯进王大夫家中将老爷子带到了医馆。 途中,她也将自己所了解的告诉了王大夫。 祁幼安开锁的手稳了又稳,才成功打开了门,横冲直撞来到了宋泽兰的卧房。 屋里灯未熄灭,隐约能看到床上躺着的身影,祁幼安急不可耐催着王大夫上前,“王大夫,需要什么药你跟我说,都有。” 王大夫喘着粗气,在旁边坐下,正准备伸手探脉,里面人便艰难撑起身子,“不必了,多谢前辈,我已经无碍了。” 听着她虚弱的声音,王大夫不禁纳闷,“宋大夫,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病成这样?” 宋泽兰抿了抿唇角,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不太习惯将自己的私事告诉他人。 房间里寂静了一瞬,冷淡的声音响起,“王大夫,既然没事就走吧,我送您回去。” 王大夫累得不愿动弹,宋泽兰不知,急着掀开帷帐想要出来,脚挨着地面的那一刹那,整个人便软软倒了下去,“安安……” 祁幼安刚硬着心肠踏出她的房门,听着动静回头却已经晚了,人已经摔倒了。 “谁让你对我用苦肉计的?我不吃这一套。” 祁幼安气极,却也心疼得无以复加,手脚比脑子更快,来不及多想就将她抱了起来。 王大夫年纪大了,手脚不灵光,慢吞吞收回欲搀扶的手,“小将军,宋大夫,老夫留在这里似乎诸多不便,不如老夫先去大堂里等着?” “……嗯。” 第53章 “五皇女没有亲我……” 宋泽兰苍白的脸上…… “五皇女没有亲我……” 宋泽兰苍白的脸上浮现些许苦笑,那双白如玉的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襟,语气难掩酸涩,“安安,你若信我,便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可好?” “那是我亲眼……”祁幼安脱口而出,却在看着她毫无血色的面容时忍不住心软,理智将怒意压下,“你说吧,不要想着骗我。” “安安,我绝不骗你”宋泽兰回想起那令她羞愤屈辱的一幕,不禁把脸埋在祁幼安怀里,沙哑轻缓的声音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委屈,“她是用*手蘸茶水……润开的唇脂,若我不允,她便要假戏真做……” 这些个皇家人自诩尊贵高高在上,本性凉薄自私自利,在他们眼中,她这种人只是低贱的蝼蚁,根本不配放在眼里,又怎会在乎她的尊严? “谁给她的胆子!” 祁幼安气得肝儿疼,“宋泽兰,你是不是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若告诉我,我怎么会冲你发火?我不打死那个龟孙我跟她姓!” 梅清钰是个多疑的人,打心眼儿里也认定祁幼安看到那似是而非的一幕,绝不会轻易相信宋泽兰的话。 她预想中的是宋泽兰会因她那一句‘易感期控制不住’而百口莫辩,哪怕之后两人即便和好也心中有刺,产生隔阂。 宋泽兰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她深知祁幼安是个小心眼儿爱吃醋的醋坛子,在听到梅清栎说易感期控制不住的时候,心都凉透了。 但恢复记忆之后,她便不那么想了,这世间大抵没有几个比小将军更深情的人了。 上一世只是默默守护,连名分都不曾确定,小将军就能为了她至死未娶…… 又怎会不相信她? 祁幼安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 尽管头疼欲裂,浑身难受,她还是禁不住微微扬起唇角,松开了祁幼安的衣襟,缓缓抱住了她的腰肢,“安安,你信我就够了。” 气头上的祁幼安没有察觉她的反常,小心将她抱到床上,“她是不是威胁你了?不用怕,我会保护好你和伯母的。” “安安,你要如何保护我?将军府的主人并非是你……” 前世记忆忽而涌上心头,宋泽兰低叹了口气。 她相信她的安安,却不相信祁朝燕会为了她得罪五皇女,毕竟祁大将军为了追逐权势,连杀女之仇都可以置之不理。 上一世她百般绝望之下,将安安的死因告诉了祁朝燕,希望她能为安安报仇。换来的却是她当着罪魁祸首的面,对自己极尽羞辱,还将自己丢进了牢狱之中险些丧命…… 这种薄情之人……若是梅清栎杀了自己,顶多给她些好处,就能让她不计较自己的死了。 之前宋泽兰只是因为心软答应了梅清栎演那场戏,但现在恢复记忆知晓了梅清栎这一个多月来不过是有目的的接近,她也依旧不会揭穿梅清栎的坤泽身份…… 她真的赌不起…… 祁幼安沉默,她不是傻子,现在的她确实没什么份量。 昨日她打了梅清栎一顿,梅清栎必定是看在她母亲的面子上,才拦着自己的人没动手打回来。 而今晚的只字不提,也没有告诉她母亲,兴许便是对她的示好拉拢…… “梅清栎她大概是不想你嫁给我才会如此,”祁幼安前所未有的颓废,“母亲会保护你的,她不希望我嫁给皇家人,答应了会保证你我二人顺利成亲。” “……” 宋泽兰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梅清栎口口声声说不信她会守口如瓶,甚至以她大夫声誉和她娘的性命要挟,非要她演那一出戏证明自己,原来还有其他目的…… 那前日说安安丑又是何目的? 让自己放松警惕不往这方面想,还是想引起安安的注意? 总归不会是口齿笨拙不会说话…… 祁大将军那句‘公主也娶得’,此刻也钻进了脑子里,宋泽兰头痛的厉害,忍不住蹙起眉头。 祁幼安瞧着她神情难受,忙伸手去探她的额头,“你先休息会儿,我这就去请王大夫过来。” 掌心温度并不高,似乎是退烧了,祁幼安撤回手便准备去叫王大夫,却被宋泽兰阻止了,“安安,我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你送王大夫回去吧。” “当真没事?” 祁幼安不信,但她自己就是大夫,又不得不听信几分,“往后我冷静些,不会对你发火了,你别在折腾自己的身体了。” 宋泽兰并非有意折腾身体,不过是给赵文娴试药的时候伤了身体,眼睛失明后又几乎日日服药,是药三分毒,身体总是不如之前康健。 她听着祁幼安道歉,不禁弯了唇角,“真的没事,只是有些口渴……” 小将军真的很好……若是上一世她没有因眼盲自卑,小将军也没有因为并非乾元和男子之身而隐瞒心意,兴许她们便落不到那样的结局了…… 祁幼安忙去给她倒了水,又扶着她起来,“我先陪着你吧,等宋伯母回来了我再送王大夫回去。” “好。” 温热的水流入喉,缓解了些许干涩疼痛,一杯水下肚,宋泽兰好受些了,她控制着不去想那些烦心事,便再次躺下了,“安安,你要不要也上来休息一会儿?” “不用。” 祁幼安注意到旁边湿润的毛巾,便又打湿水敷在她的额间,手却还没得及收回,便被握住缓缓收紧,“安安,对不起,那天是我说错话了。世人向来对坤泽女子百般挑剔轻视,我便以为只要不让他们挑出错处便能成为他们眼中的好大夫,我确实有些在意颜面了,但我现在想通了,只要我医术足够的好,我是什么样的人便也无关紧要了。” 那天祁幼安确实被伤到了,她在收拾一个欺负她媳妇儿的人,她媳妇儿怕闹起来反倒求她为了自己的颜面放过人家,这种感觉就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满满的无力感。 祁幼安心情好了些,“道什么歉啊,不用,我都没放在心上,早就忘了。” 躺在榻上的人儿微微摇头,“安安,我更在意你……” 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她的尊严傲骨,早在上一世就被践踏得所剩无几了,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唯一念头便是为她的妻报仇雪恨,还那个一腔热血保家卫国的小将军清白…… “媳……媳妇儿……” 祁幼安愣住了,她含蓄内敛的媳妇儿居然会说这种话? 羞意爬上了脸颊,热意挥之不去,但她怎能在她媳妇儿面前示弱? 祁幼安声音微微颤抖,反手也握住了她,“我也在意你……” 宋母回来的很晚,回来的时候宋泽兰已经睡着了。 宁芳也跟着一块过来了,她蹑手蹑脚进了看了看宋泽兰,便将趴在床边小憩的祁幼安拽了出去,“祁幼安,你还想不想成亲了?想的话就去给你宋伯母道歉,等兰儿醒了也给兰儿道个歉。兰儿已经病成这样了,无论谁对谁错都是你的错知道吗?她不是外人,是以后要伴你一生最亲近的人,不是你要讲道理论对错的人。” 来的路上,她听亲家说了那天的事,才知道两人闹别扭了。 一个高烧昏迷,一个病恹恹的,哪一个都不好过?何苦呢? 祁幼安把话听进去了,但止不住嘚瑟,“娘亲,宋姐姐已经给我道过歉了。” “……她醒了?”宁芳狐疑,“你宋伯母不是说兰儿昏睡不醒吗?” “娘亲,你可以猜猜看。” 祁幼安不打算直说,她媳妇儿脸皮薄,万一哪天说漏嘴被她媳妇儿知道就不好了。 宁芳一个过来人,很快就猜到了,好笑又无奈,“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你不及你宋姐姐聪慧懂事。” “嗯嗯。” 祁幼安听着,比夸她还让她高兴,笑的嘴快咧到耳根后,宁芳看着她一扫之前的病恹恹令人担心的模样,也不禁跟着笑,“还不快去给你宋伯母道歉?别给娘丢脸,跟你宋姐姐学着点儿,以后再有这种事小心娘收拾你!” “……” 第54章 宋母在外面招呼王大夫,祁幼安不好意思当着外人的面道歉,便对…… 宋母在外面招呼王大夫,祁幼安不好意思当着外人的面道歉,便对宋母道:“伯母,时候不早了,我先送王大夫回去吧?” 王大夫早就想走了,抬手捶了捶老腿,慢悠悠起身,“宋大夫没事就好,老夫便不打扰了。” “劳烦您跑这一趟了。” 宋母便也没有多挽留,两人一起送王大夫出门。 门外停着马车,六子正无所事事,祁幼安便让他赶马车送王大夫回去了。 来时王大夫一把老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回去坐着马车倒是悠哉悠哉的,也不急了,路上还有闲情逸致同六子闲聊。 祁幼安这边就不美好了,趁着没别人,弱弱开口:“伯母我错了,我不该对宋姐姐发火,以后再也不会了,还请伯母原谅……” 她话还没说完,宋母从惊诧中回过神,连忙阻拦道:“幼安,你别这么说,伯母知道这事肯定不怪你。” 宋母顿了顿,“虽然伯母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后来伯母想了想,总觉得跟你救的那女子脱不了关系。我记得那天她早上就来了,她是不是又在你面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了?” 祁幼安闷闷点头,梅清栎的存在就是给她添堵,她一点儿都不想看见梅清栎。 “你宋姐姐就是性子太好了,对谁都和气,有机会了伯母说说她,怎么能任由那姑娘说幼安你的不是呢?有些话该说还是得说的……” 宋母絮絮叨叨,祁幼安听着,心里暖意融融,世上还是好人多,迄今为止,她也就只遇见了梅清栎一个忘恩负义没心没肺的混蛋玩意儿。 夜已很深了,祁幼安道过歉之后,便要同宁芳一起回去。 六子送王大夫还没有回来,宁芳索性便带着一群人走回去,去的是城南那座宅子。 路上,她将祁幼安离场后发生的事说了,“五殿下说自己遇刺后身边没什么人可以用,希望你母亲允许你做她的护卫,在她回京前这段时间里保护她,不过你母亲拒绝了。” “婚事在即,娘也希望你多跟兰儿培养感情,你们就是相处的时间太短了,没什么感情基础,不然哪会儿为了一点点小事闹成这样?” “五殿下不是什么好人,”祁幼安凑她娘亲耳边轻声道:“我跟宋姐姐生气,就是因为她,她开始对我的婚事下手了。” “嗯?” 宁芳脚步一顿,“幼安,你说什么?五殿下不挺好的吗?虽是皇女也不摆什么架子,说话和和气气带着笑,可比你母亲强太多了,当初我真是瞎了眼,觉得她是面冷心热。” 祁幼安有些傻眼,“……娘亲,我们认识的是一个人吗?” 见她这般,宁芳迟疑了些,“会不会是误会?娘瞧着五殿下挺好的,你母亲后来举荐祁昊宇做她护卫,她直接给拒绝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像是知道他品行不端,瞧不上。” “才不是误会,我媳妇儿都告诉我了,她以我媳妇儿的性命相逼陪她演戏,假装亲我媳妇儿被我撞见了,还说是易感期控制不住,气得我把她打了一顿,也对我媳妇儿发了一通火。” 听她说完,宁芳沉默了,半晌才道:“幼安,以后做事不可再如此莽撞了。” “娘亲……”祁幼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欺负我媳妇儿难道还要我忍气吞声?” “娘不是这个意思,”宁芳眉间藏着几分忧色,“她毕竟是皇女,以后防着就是了,正面冲突万一追究起来就麻烦了。虽说有你母亲在,但面儿上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 祁幼安知道她娘亲说的在理,“我控制不住……” “忍,先安安稳稳成亲了再说,别出岔子……” 第二天,天蒙蒙亮祁幼安就去找宋泽兰了。 医馆的门还紧闭着,祁幼安绕到后门,敲了敲门,很快门便打开了。 宋母手里的扫把还未放下,“幼安,你这么早就来了啊。” “已经不早了。” 祁幼安笑了笑,便要从宋母手里抢过扫帚,宋母忙后退了一步,笑容更深了,“使不得使不得,幼安,伯母自己来就好,哪能让你做这种事?你去找你宋姐姐吧,赵大姐在做饭,待会儿饭好了叫你们。” “伯母,宋姐姐好些了吗?” “好了,烧退了就好了,不过伯母想让她多休息几日,这几日医馆便不开门了,等你们成亲之后再开门吧。” 修缮医馆,还有购进的药材,都是宁芳出的银子,宋泽兰手里那两千两银子没怎么动,手里宽裕的很。 因此宋母一点儿也不担心。 祁幼安也觉得不错,这样还能避免见到梅清栎防止她使坏,一举二得,只是宋姐姐会同意吗? “伯母,你跟宋姐姐说好了吗?” “自然说好了,不然这会儿她就起床了。” 宋母笑着指了指那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悄悄道:“你宋姐姐这次病了之后,特别听伯母的话,我一说她就答应了,二话都没有。” 她昨夜辗转半宿,绞尽脑汁想的说辞愣是一句都没用上。 祁幼安能看得出来宋母很高兴,便也拿出哄她娘亲那一套哄宋母,给宋母竖起了大拇指,“伯母你真厉害,我很早就想跟宋姐姐商量了,但一直不敢。” 宋泽兰向来把医馆看得重要,她上次不过在医馆动了个手,她媳妇儿就说出了那种话…… 宋母谦虚的摆摆手,其实她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毕竟她向来没什么主见,夫在从夫,夫死从女,从京城到这边境,一路上大大小小的事还依靠着她这个眼睛失明的女儿。 昨日出了一身汗,宋泽兰受不住,身子好些了就起来烧水洗漱,眼下收拾好重新躺下也没多久,就听到了祁幼安的声音。 她昨日睡多了,倒也不困,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来不及起床穿衣了。 她下意识把脑袋缩进了薄被里,只留一枕散发着馨香的如瀑青丝。 碍于宋母在,祁幼安规规矩矩在外面敲了敲门,“宋姐姐,你醒了吗?我能进去吗?” 宋泽兰攥着里衣胸襟,耳尖不自觉的泛红,上一世伯母看出她喜欢安安,不仅信了她的话救她出狱,还准许她嫁给了安安。 拜过天地,拜过高堂,也抱着旧物对拜过,此刻她应该算是安安的妻子吧? 昨夜这般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安安也见过,应当没什么问题吧? 她微咬唇瓣,纠结了一小会儿,忍着羞意道:“可以。” 门吱呀一声,祁幼安推门进来,随手又把门关上了。 她满含关切来到床前,“媳妇儿,你好些了吗?” 昨夜宋泽兰脑子还有些晕乎,这会儿却很清醒,听着她口中的媳妇儿感触不可谓不深,上一世至死也没有人唤她一声媳妇儿,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眼角忽而有些湿润,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去,“嗯,好些了。” 她掀起被子坐起来,慢慢抬手拉开了轻薄帷帐,“安安,你随意坐,我……我待会儿便起身。” 祁幼安瞧着她脸色还是不大好,“媳妇儿,要不你还是别起了,身子乏的话继续躺着,待会儿饭好了我帮你端过来。” 先骗……稳住她媳妇儿,然后再投喂…… 只是想想,祁幼安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来的早,宋泽兰并无准备,今日要穿的衣物还在柜子里没拿出来,她的话确实让宋泽兰有些意动。 但宋泽兰根本没有在床上用饭的习惯,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祁幼安上前扶着她的肩,让她慢慢躺下,“听话,媳妇儿,养好身子我们早些成亲,我也就安心了。” 宋泽兰倒是顺从了,只是白皙如玉的脸颊渐渐泛上薄红。 她本就比安安大两岁,上一世又比安安多活了三年,被这般轻声哄着,她着实有些羞赧,忍了忍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安安,我比你大……” “大又怎么了?”祁幼安笑出了声,眼睛直勾勾凝望着她白里透着粉嫩的肌肤,“我在哄媳妇儿,又不是在哄孩子,谁规定哄媳妇儿还要分个大该不该哄呢?” “……” 害羞如宋泽兰,脸上热意不减反增,对上厚脸皮的她终究是败下阵来。 她一声不吭,默默拉起被子,整个人躲了进去。 房间里,祁幼安的笑声便不加掩饰了,透着愉悦,肆无忌惮。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弯下腰,将被子拉开,“媳妇儿,这样会憋坏的,我不欺负你就是了。” 宋泽兰力气不及她,被拉开了被子,脸上的红晕还未消散,眼睫轻颤着别过了头,“安安,你的话还有可信度吗?” 若是上一世,她信,小将军宁愿跟赵小乌她们勾肩搭背到处跑,也不愿站的离她近些,避她跟避蛇蝎似的。 也只有她借口采药,亦或者有事需要帮忙,才能光明正大将她拦下来,也只有她处心积虑的亲近,也才能得来些许来之不易的欢喜甜蜜。 但这一世的小将军,分明比她还要大胆,动不动就要亲她,说的话能有什么可信度? 第55章 她别过头,露出那一截白里透着粉嫩的皓颈,纤细颀长,宛如 她别过头,露出那一截白里透着粉嫩的皓颈,纤细颀长,宛如易折的花儿,美不胜收。 祁幼安念在她大病初愈的份上,本想做个正人君子的。 但目光却不由自主黏在上面,根本移不开眼,反驳的话似是也被封印在了唇齿间,迟迟说不出口。 再心里暗骂了一遍又一遍禽/兽,祁幼安还是没有抵抗美**惑,“媳妇儿,你说的对,我说的话确实没有可信度。” 宋泽兰呼吸微滞,本能觉得危险,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被强硬摆正脑袋,温热的呼吸渐渐逼近,“媳妇儿,你心里既然这么想我,我断然不能教你误解了。” “安安……” 宋泽兰想躲,偏生身体好似不受控制,软绵绵的使不上一丝力气,不仅没逃,反倒十分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祁幼安就要亲上去了,可看到她这个样子,还是忍坏心眼儿停了下来,“媳妇儿,其实你是想我亲你的吧?” 不说还好,一说她脸皮薄的媳妇儿就开始挣扎起来。 宋泽兰被她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这次用尽力气依旧逃不掉。 她的双手被压在身体两侧,禁锢在她腕间那双略带薄茧的手,明明没弄疼她,力度也不重,她怎么就挣脱不了呢? 羞窘之余,却也分出些许心思,安安她是不是已经分化成乾元了? 不然自己这一世学了些拳脚功夫,为何会被压制得没有反手之力呢? 难以挣脱,宋泽兰索性便放弃了,紧抿唇瓣默不作声。 那比桃花还要粉嫩灼眼的颜色从耳后一直延伸到脖颈,祁幼安顺着欣赏,不知不觉落在了她因挣扎而有些凌乱的领口,脸色瞬间红了个透,慌忙松了手直起身子,“媳……媳妇儿,我……我错了……” 宋泽兰眼睛还未复明,但敏感听出她语气不大对劲儿,“怎……怎么了?” 祁幼安哪里敢说实话,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她有色心,但目前色胆只有指甲盖那么一丁点儿大……还需再练练。 好在宋母敲门及时,拯救了找不到说辞的祁幼安,但也把祁幼安吓得不轻。 宋泽兰也没比祁幼安好多少,摸索着抓起被角往上拉,再次将整个人包裹进去。 庆幸的是宋母并没有进来的想法,祁幼安去开了门,她便在门口把话说了,“饭快做好了,准备准备吃饭吧。” 祁幼安轻咳了声,有些心虚,“伯母,宋姐姐身体还没好彻底,待会儿我把饭端进来,让宋姐姐吃完饭继续休息吧,起床还得捯饬一阵子,未免麻烦了。” “也好,就依幼安的吧。” 宋母也乐得女儿养好身体,当即便应了下来,“我去给你们盛饭。” 祁幼安也急急忙忙跟了出去,“伯母,我来。” “……” 宋泽兰忍不住在心里暗嗔了句无赖,才红着脸慢吞吞从被窝里挪出来。 这天还是很热的,哪怕是相对清凉些的早上,还是会出汗的。 宋泽兰下床,摸索着拿起手帕额间薄汗,便去找衣服穿。 祁幼安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快穿好了,那双白皙好看的手指灵活翻转,腰间束带便已经系好了,勾勒出她纤细柔软的腰身。 方才做坏事的人还有些心虚,放下托盘,弱弱来到宋泽兰跟前,“媳妇儿,你怎么起了?不是跟你说了不用起床吗?我把饭端进来了。” “无碍,我已经好多了。” 宋泽兰微微摇头,神色已恢复如常,如往日那般唇边挂着浅笑,看起来温婉动人。 “媳妇儿……你不是答应了伯母要好好休息吗?” 祁幼安声音更弱了,隐隐透着些许委屈。 宋泽兰愣了下,恍然笑了起来,“安安,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去院中透透气,屋里有些沉闷。” 她声音轻柔,徐徐又说道:“成婚前这段时间我便不出去了,权当避一避五殿下。” 此话正称祁幼安的心意,她也不管宋泽兰看不看得见,就重重点头,眼角眉梢带着笑,别提多开心了,“媳妇儿,你能有这种觉悟真是太好了,梅清栎这种人,你肯定是离她越远越好,她还是个乾元……” 宋泽兰莞尔,心头阴霾散去不少,“安安,你也要离五殿下远远的……” 晨间的风轻轻吹着,外面确实比屋里凉爽些。 祁幼安把桌椅板凳搬到外面,四个人坐在院子里一块吃饭,有赵大娘这个比较开朗健谈的人,一顿饭下来说说笑笑,不禁令人心头愉悦。 饭后,赵大娘想去集市上逛逛,又觉得没个伴儿孤单,便让宋母陪着她一起去。 宋母有些犹豫,“今个儿出门有些晚了,万一回来晚了赶不上给兰儿熬药……” 她话音未落,宋泽兰便柔声打断了她,“娘,你尽管去吧,这药不喝了,过两天我会换新的方子。” “啊?现在喝的药没有用吗?”宋母有些失望。 祁幼安早就知道了,上一世里她媳妇儿喝了整整两年的药,都没有什么用。 她压下眼底心疼,笑着宽慰宋母,“伯母,您别担心,宋姐姐的眼睛一定会好起来的。” 宋泽兰轻轻嗯了声,“娘,你们快去吧,早些回来。” 宋母还有些犹豫,但被赵大娘一把拉住手腕带走了,“琼珠妹子,你别瞎操心了,你女儿可是要嫁到将军府的,以后十指不沾阳春水,还有大把下人随身伺候着,眼睛看不见也没关系……” 声音渐渐远去,祁幼安去关上了门,“媳妇儿,赵大娘说的对,你眼睛治不好也没关系,有我呢,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 宋泽兰点点头,其实上一世……安安没有离开佑宁城的时候她的眼睛就已经恢复如常了。 但却也是悲惨的开始。 如今恢复了记忆,也只能压在心底,不敢暴露。 她怕这一世来之不易的幸福,会顷刻瓦解支离破碎…… 祁幼安瞧着她有些失神,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宋泽兰猝不及防,慌乱搂住她的脖子,眼睫轻颤却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温柔似水的声音里透着无奈,“安安……” “媳妇儿……”祁幼安幽幽开口,俯身逼近她呵气如兰的唇瓣,“你是不相信我会照顾好你吗?” 绕是宋泽兰眼睛看不见,也察觉出危险逼近,伸手抵住她的唇,“安安,我没有,我……我只是在想自己何德何能遇上安安这么好的人,不嫌弃我是个瞎子。” 祁幼安还想继续向下,但推拒她的那只手也愈加用力,见状,她只好放弃了,偷香窃玉不成也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当然是……”祁幼安故意拉长腔调,在看到怀里人儿露出好奇时便坏笑道:“当然是因为宋大夫这味药太神奇了,一眼就让我喜欢上了。” 宋泽兰不由想到前两天她问自己能不能医治相思,脸色微红,有些后悔扯谎扯到这个上面了。 不过,这也是发自肺腑之言,安安贵为将军府的大小姐,却从没有轻贱她,身上也没有骄纵跋扈的坏习性,在她面前偶尔的强硬,亦或者撒娇,都能让她心尖儿柔软下来,泛起绵密不绝的欢喜甜蜜。 但却不想纵容祁幼安的无法无天作弄她,她挣扎着从祁幼安怀里下来,“宋大夫不治傻病,安安还是另请高明吧。” 她前面走,祁幼安快步从后面牵住她的手,“不行,就认准宋大夫了。” 宋泽兰抿了抿唇,压制着笑意没有理会她。 祁幼安看得出来她媳妇儿心情变好了,也不禁眉眼弯弯,她傻?她才不傻呢。 …… 两人共处一室,依着祁幼安对自己那虎视眈眈的性子,宋泽兰觉得需要给她找个事情做,便又丢给她一本医书。 阳光明媚,照进窗子的时候,祁幼安正全神贯注读着医书,宋泽兰少有的慵懒,半边身子斜靠在床边恹恹欲睡,手中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似乎随时会从手中脱落。 但这份夏日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宋母和赵大娘在集市上遇到从青城过来求医的李大牛问路,心地善良的她体谅李大牛从百里之外辛苦赶来不容易,便将人带到了医馆。 她将李大牛父子安置在大堂里,便匆匆来到宋泽兰卧房前敲门,“兰儿,外面来了病人,是从青城来的,大老远过来一趟娘也不好意思让人家回去,要不你出来给人家看看?” 宋泽兰从半梦半醒中被吵醒,抬手揉了揉眼睛,轻柔的声音里隐隐夹杂着些许倦意,“好,娘你让病人先稍等一会儿,我很快便过去。” 祁幼安不是个不识大体的,听到这人是从青城来的不仅没有阻拦之意,还很兴奋。 她放下书籍,便要搀扶着宋泽兰过去“媳妇儿,这人一定觉得你医术好,才会跑到百里之外来找你看病。” 她想到了两个月前在青城的义诊,宋泽兰也想到了,“其实济民堂里的那位掌柜来过一次,在义诊前几天的时候邀请我去坐诊,不过我拒绝了。” 但她心底其实是想去的。 祁幼安看到她眉间隐隐的期待,好笑道:“为什么拒绝?想去就去啊,虽说那时我不在,但你跟我娘亲说一声就成,她肯定会派人送你去的。” 她顿了顿,“媳妇儿,这个月我也可以陪你,从军营回来的时候我向母亲要了两个月的假期。” “安安,赵嫦玉……你不介意吗?”宋泽兰话音刚落,又开口把自己否定了,“还是算了,不去了。” 祁幼安愣了下,没想到她媳妇儿还记着她跟赵嫦玉之间闹不愉快了,她心头泛暖,“没事的,这次我带上武器,再带些人手,吓死她,她要是敢出言不逊,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其实她也不是什么坏人,心高气傲罢了。”宋泽兰唇边浮起笑容,浅淡温柔,“安安,你莫与她置气,气坏身子就得不偿失了。” 祁幼安不置可否,那日的记忆历历在目,她哼哼道:技不如人,就好好学啊,老怼我算什么本事?” “那下次我遇见她了问问她愿不愿意拜我为师,我瞧着她不笨,学习了应该很快……” 宋泽兰真听进去了,可把祁幼安吓得不轻,忙道:“可别,媳妇儿,我瞧见她就来气,可不想做她师母……” 第56章 大堂里,李大牛将他爹安置在凳子上,便迫不及待四处张望,看起…… 大堂里,李大牛将他爹安置在凳子上,便迫不及待四处张望,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认生。 祁幼安搀扶着宋泽兰过来的时候,正看见他趴在柜台上捣鼓抓药用的戥秤。 这杆秤是宁芳特地找人给宋泽兰定做的,用的是质坚如铁的乌木,上面的小铜点刻度相对普通秤来说凸起较为明显,更容易用手摸出来。 祁幼安知道她媳妇儿喜欢的紧,眉头一蹙,“你在干什么!东西不要乱动。” 李大牛玩的太过投入,冷不丁听见她的声音,吓了一跳。 那手中秤砣顺着秤杆便掉了下去,哐当一声,便连他昏昏沉沉的老父亲也惊醒了,忙撑着桌子站起来给祁幼安她们赔不是。 也喊着李大牛给她们道歉。 李大牛看着像个不安分的家伙,长得矮小,一双眼睛也极小,时不时有精光闪烁。 祁幼安对他印象很差,但意外的是他却很听他爹的话,他从呆愣中回过神,便慌忙捡起地上的秤砣放回去,弯着腰一边鞠躬一边道歉:“对不起宋大夫小将军,实在对不起,小的只是太好奇了……” 宋泽兰大致明白他动自己的秤了,笑了笑,“无碍,有好奇心也是好事。” 她都这么说了,祁幼安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扶着她来到桌案处坐下。 李大牛也站到了他爹旁边,“宋大夫,我爹吃了您开的药都能下地走几步路了,求您再给我爹看看吧。” 那次义诊他把赵嫦玉得罪了,赵嫦玉也说到做到,连济世堂的门都不让他进,还出言讽刺他,说他是个孬种。 他好说歹说也没用,气不过便背着他爹来了佑宁城。 百里之遥,路并不好走,中间还有一段长长的山路,瘦小的他也没什么力气,背着他爹走走停停整整两日才到佑宁城。 昨个儿夜里在城外破庙里住了一宿,今儿便过来了。 宋泽兰点点头,将脉枕推到了对面,年过半百的老人伸出枯瘦如柴的手,任由宋泽兰在他的腕间搭上三指,诊脉期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他们沉默倒不是向之前那般担心治不好,只是怕打扰了宋泽兰看病。 祁幼安在一旁也没事做,去后院提了壶热水,给他们父子二人各倒了一杯。 李大牛他爹的水放在桌子上,李大牛的祁幼安亲自递给了他。 往常李大牛在赵嫦玉面前低三下四,别说给他水喝了,有时候多问两句就会被劈头盖脸的骂,眼下享受这般待遇,他颇为受宠若惊,“谢谢小将军,谢谢。” “不客气。” 祁幼安摆摆手,余光瞥见她媳妇儿已经收回了手,便默不作声回到了她身边。 宋泽兰融合了上一世的记忆,不仅治疗眼睛的方法有了,医术也格外的精湛。 例行询问了几句,她便唤*祁幼安,“待会儿帮我抓药吧安安,我现在写方子。” 她的手还没碰到纸笔,祁幼安就已经抢了过去,“媳妇儿,我来写,你说。” 宋泽兰打算过几日便着手治疗眼睛,似乎偷懒些也未尝不可? 她迟疑了片刻,唇边绽出如沐春风的笑容,“……也好,那就谢谢安安啦。” 祁幼安眼睛一亮,嘴角疯狂上扬,“一个。” “……” 宋泽兰耳尖倏地红了,抿了抿唇角开始告诉她药方。 念在宋泽兰刚刚病愈的份上,祁幼安二话没说,连抓药也包在身上了。 “看在你们跑这么远过来看病的份上,诊金和药钱都给你们免了吧。” 宋泽兰徐徐开口,李大牛和他爹都感激的不行,连连道谢,“您和小将军真是个好人啊,不仅医术好,人好和气,可比济民堂那个赵大夫好太多了,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带着我爹在她那里看了好几年病,丝毫没有起色,药费还贵的离谱,若不是我爹自小把我拉扯大不容易,我们就不治了,家里穷的一贫如洗,都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变卖了……” 济世堂只免诊金,这里却连药钱都免了。 纵使路途远些,但省下的药钱也足够他们乘牛车过来了。 宋泽兰心软,祁幼安心肠也没坏到哪里去,也不怪罪他手脚不老实了,“那以后你们过来看病就不用付诊金和药钱了,身边有看不起病的人也可以介绍他们过来,药费和诊金全给你们免了。” 她说的财大气粗,也没有跟宋泽兰商量就当家做主了。 “……” 宋泽兰回想着那日义诊的忙碌,不由扶额,安安真是好大的口气……她以前也只是对治不起病的穷苦人家才会免诊金药费,实在是惯爱贪小便宜的人太多了。 然而,唇边笑意却怎么也掩不住,若是那双漂亮的眼睛没有失去光泽,此刻必定会被温柔缱绻的柔光填满,她望向了祁幼安的方向,温柔似水的声音里含着笑意,“好,就依家主说的吧。” “哪……哪有什么家主,”祁幼安抓药的手一顿,脸腾地就红了“媳妇儿,我……我就是气不过那个赵嫦玉,会点儿医术了不起啊,说话夹枪带棍,讨人厌的很。” 往日都是宋泽兰被弄得面红耳赤,眼下终于扳回一局,她笑而不语。 昨日宋泽兰想通了之后,便也不太在意世人,加之身子确实还有些虚弱不适,乌黑浓密的青丝也只用一根木簪挽起,就准备忙完继续回去躺着。 此刻看起来却格外的素雅清丽,怎么看都是令祁幼安怦然心动的样子。 祁幼安把药递给李大牛,李大牛千恩万谢,带着他父亲出去了。 门外,宁芳也不知看了多久,等人走了才进去,她身后跟着祁朝燕,但她说话一点儿也不避讳,“你这小兔崽子非要参军,跟在你媳妇儿身后打下手不好吗?她看病你抓药,怎么看怎么般配。你媳妇儿还能挣钱,随便救个达官贵人千两银子就到手了,也饿不死你……” 祁朝燕依旧板着脸,声音淡漠波澜不起,“没出息。” 祁幼安被吓了一跳,“娘亲,我闲暇时过来给媳妇儿帮忙也是一样的……” 恢复了记忆的宋泽兰听到她的声音,眼眶不觉一热,站了起来,“伯母……” 上一世,她被西越的一位皇室公主占据身体,好不容易夺回身体,祁昊宇却不肯放过她,千方百计想杀了她,是宁芳伯母以死相逼威胁祁朝燕护下她,让祁昊宇写下休书。 为了给安安洗刷冤屈,她四处奔波,顶着世人误解受尽冷眼辱骂,无论祁昊宇如何诋毁她,伯母也从始至终都相信她,不顾一切站出来维护声名狼藉的她…… 她说自己是她女儿的妻子,也是她的孩子…… 可后来,这世上与她相依为命的人不在了啊。 她连去坟前上一炷香的机会都没有…… 宁芳没在意祁幼安说什么,只听着宋泽兰语气不大对劲儿,便不禁回头怒瞪祁朝燕,“你能做个哑巴吗?一天到晚屁话真多,你有出息?当大夫治病救人积德行善,怎么没有出息了?” 昨日她过来宋泽兰在睡觉,就想着今日过来看望,偏生祁朝燕一直堵在门外,眼看着就中午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出来了。 她忍不住又低声嘟囔,“不要脸,狗东西,走哪儿跟哪儿,烦死了。” “夫人,我是说祁幼安……” 宋泽兰抿了抿唇角,千言万语哽在心头,她掐着手心,佯装若无其事。 祁幼安从柜台里绕出来,来到了她身边,瞥见她脸色不大好,也禁不住护短,“母亲,你来干什么,有事吗?” 祁朝燕不敢对宁芳怎么样,看见祁幼安将人护在身后,便气不打一处来,“祁幼安,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母亲我不点头,她连将军府的侧门都进不来。” “又拿这个威胁我?”祁幼安也压不住脾气了,“不进就不进,我进我媳妇儿家的门,往后你也当没我这个女儿,反正打小也是我娘亲把我带大的。” 这话祁朝燕不爱听,但宁芳喜欢,方才还阴沉的脸顿时转怒为喜,“爱谁谁,你要是痛痛快快跟老娘和离,老娘立马就带着幼安走,才不管你是谁呢!” 和离? 这是前世不曾有的…… 宋泽兰忍不住喃喃出了声,宁芳呼吸一滞,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兰儿,你介意吗?介意就不离了……” 第57章 宁芳忽然就卑微了。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说漏嘴…… 宁芳忽然就卑微了。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说漏嘴的居然是她自己,而不是她那个管不住嘴的女儿。 婚事如果告吹了,幼安岂不得恨死她? 为了女儿的幸福,宁芳觉得她可以勉为其难再忍祁朝燕二三十年…… 大堂里一时寂静,似乎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宋泽兰抿着泛白的唇瓣久久不语,倒是祁朝燕沉不住气了,“你好好想清楚再回答。”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宁芳也跟着急了,“祁朝燕,你当着老娘面儿威胁兰儿?还要不要脸了,让兰儿自己决定。” “不介意,”宋泽兰开口了,她从祁幼安身后走出来,声音轻柔却透着坚定,“伯母无论是何选择,兰儿都支持。” 宁芳神色一喜,“兰儿,伯母想和离,实在过不下去了,除了争吵就是争吵。” “……” 祁朝燕原本落在宋泽兰身上的目光移到了她身上,看着她因喜悦而洋溢笑容,不禁眉头皱起。 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而是再次看向了宋泽兰,“宋怀远没有告诉你身为小辈不可插手长辈之间的事情吗?” 这会儿宋泽兰却已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淡然,面对积威甚重气势凌人的祁朝燕斥责,也丝毫不惧。 她唇边勾起浅淡的笑容,不亢不卑道:“大将军,是您要我回答的。” 闻言,祁朝燕不禁愣了下,她着实没有料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坤泽君会这般伶牙俐齿,还敢出言顶撞她。 这世上还没有几个人敢这样跟她说话。 她冷沉沉的眸子微眯,俨然是很不高兴了。 “既然娘亲决意和离,那趁着都在,今日便找个地方把话说清楚吧。” 祁幼安紧了紧掌心的手,再次将人带到身后,“宋姐姐今早刚退烧,让她回去休息吧。” “安安……”宋泽兰轻声唤她,还来不及说话,便被祁幼安止住了,“我送你回去。” 宁芳自然赞同,“那你快送兰儿回房,娘等着你,待会儿咱回府把和离书写了。” “我不同意。” 祁朝燕这会儿倒是回过味来了,“祁幼安,还有她,” 她抬手指了指宋泽兰,“你俩收起心思,本将军不会同意和离的。” “您要是真舍不得我娘亲,可以在和离之后重新追求娘亲啊,这样不顾我娘亲意愿只会让我娘亲越来越烦你。” 祁幼安决定了,今天就算连哄带骗,也要她母亲把和离写了。 她母亲这臭脾气必须得治一治! 宁芳点了点头,看着祁朝燕,“听幼安的吧。” “不写,”祁朝燕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确实还没走几步,赵小乌就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老大,不好了老大,惊天秘闻,祁二公子要害嫂子……” 宁芳有些懵,祁朝燕比宁芳还一头雾水,她还不认识赵小乌,脚步一顿,站在旁边没有出声。 只有宋泽兰和祁幼安听懂了,祁幼安神情霎时冷了下来,下意识将宋泽兰揽入怀中,“赵小乌,你说清楚。” 赵小乌却似忽然瞥见大将军在场,吓了一跳,“大……大将军也在啊?” 祁朝燕沉沉嗯了声,“怎么回事?” 她的一众亲兵就守在门外,这小乾元当真不知她在里面吗? 赵小乌却支支吾吾不肯说了。 宁芳以为她也被祁朝燕吓住了,笑着招手,“小乌你过来,祁昊宇怎么了?你嫂子是谁?” “是……是宋大夫,”赵小乌喘着粗气跑到宁芳跟前,“婶娘,我昨夜撞见二公子与人密谋,说是要在老大成亲当晚找人欺/辱嫂子,让老大在满堂宾客前出丑,让将军府也跟着蒙羞,看起来好像很怨恨您和大将军……” 一时,整个大堂里冷飕飕的,寒意逼人。 祁朝燕脸色已经很难堪了,祁幼安更甚,眉间凝重寒霜。 那双手却搂紧了怀里人,此时此刻,在人前被抱着,宋泽兰也忘记了挣扎,脸上血色尽褪,苍白的犹如一张薄纸。 她身形微微颤抖,隔着单薄衣衫,拼命摄取着祁幼安身上的暖意,犹觉不够。 她很冷,遍体生寒…… 她忘不了上一世她眼睛复明,克制着心中欢喜去将军府找祁幼安,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安安,也已准备好抛下矜持和羞意主动问问安安愿不愿意娶自己。 但她是第一次去将军府,也是第一次遇见祁昊宇,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牲主动提出要为她带路,却是趁她不备将她打晕扔进了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由着一群惨无人道的巫师折磨她。 那些人用各种残酷恶心的手段一次次把她折磨的濒临死亡,又一次次救她,直到她意识麻木溃散终于抵挡不住被他人占了身躯,才得到所谓的‘解脱’…… 而今毁了她一世还不够吗?还要用这么狠毒的手段毁她这一世…… 赵小乌见几人都没有吭声,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你们不信吗?不信可以把李金花叫过来问问,就是她给二公子出的主意。” 宁芳瞥向祁幼安,眼里的怒火呼之欲出,“幼安,去把那死老太婆带过来。” 祁朝燕这次倒是没说什么,来到门口吩咐张吉把祁昊宇也押过来。 突然发生这么大的事,走是不可能走了,祁朝燕之后又回来搬了一把凳子,放在宁芳面前,“夫人,你先坐一会儿,人没有那么快带过来。” 虽是好心,却也无异于是火上浇油,宁芳现在根本不想看见她,看见她就气得要死,忍着没动手,但火气着实压不下去,她恶狠狠瞪着祁朝燕,“祁朝燕,若是小乌说的都是真的,你再敢包庇他老娘就一把老鼠药毒死你。” 祁朝燕面色并未有太大变化,点点头,“先听听祁昊宇怎么说。” 宁芳冷哼一声,走到宋泽兰跟前挽住她,“兰儿,你莫怕,伯母给你做主。” “……嗯。” 宋泽兰心里却不大抱希望,祁朝燕大计未成,必定会包庇祁昊宇…… 宁芳看得出她的心神不定,默默叹了口气,再没说话。 她不坐,祁朝燕自己坐下了,还招赵小乌来她身边,“你是怎么知道的?” “额……”赵小乌显得难为情了,半晌才豁出去道:“偷听到的,红玉馆那老鸨真不是个东西,织玉姑娘都被二公子重金包下半年了,她还让织玉姑娘接我,昨晚就碰巧二公子也过来了,为了不让织玉姑娘难做,我只能躲起来打算伺机溜出去,结果就听到了这么一个惊天秘密。” 她又呸了声,“还特么听了大半宿活春宫,快膈应死我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织玉姑娘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宋泽兰死死咬着唇瓣,掩饰自己的慌乱无措。 上一世非她所愿,但身体确实脏了…… 宁芳见状,只能一直安抚她,“兰儿,别怕,伯母一定给你个满意的说法……” 祁幼安先带着李金花过来,她这些年的媒婆没白当,极其善于察言观色,进门扫了眼大堂里的情况,便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却是不待她开口,宁芳便道:“死老婆子,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说,”祁朝燕一拍桌子,肃穆冷淡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老实交代,本将军可饶你不死。” 李金花没想到这么快就败露了,但确实就败露了。 她扑通跪下,眼泪飞快地往下掉,开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诉,“大将军明察,我与大小姐无冤无仇又怎会害她?都是二公子逼得,二公子说我若是不照做,便派人烧了我家的房子,将我一家老小上上下下十几口人全烧死在里头,还要霸占我闺女……” 祁昊宇被张吉押着进来的时候,李金花还在哭诉,他心顿时就凉了。 其实被押着来医馆的路上,他还存了一丝丝侥幸。 祁朝燕声音淡漠,没有一丝起伏,盯着他,“你自己说,还是本将军让李金花再说一遍?” “求母亲宽恕孩儿这一次,以后孩儿再也不敢了,”祁昊宇扑通往地上一跪,一副诚心忏悔模样,“都是孩儿鬼迷心窍,喝多了胡言乱语……” “鬼话连篇……”赵小乌小声嘟囔了句,却也足以令众人听见。 祁朝燕脸色缓和不过片刻,又沉了下来。 而祁幼安自始至终都没相信他的说辞,她心里犹记着上次祁昊宇在她媳妇儿跟前说她坏话,在她母亲跟前却说是在试探她媳妇儿是否贪慕将军府权势,这副嘴脸简直令人作呕。 祁幼安实在忍不了,她接受不了她媳妇儿有任何闪失,所有的危险都应该扼杀在摇篮里。 她来到祁朝燕面前,一言不发跪下,又快速起身夺了张吉的佩剑,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直刺祁昊宇胸膛,锋利的剑尖划破衣襟,祁朝燕生平第一次面露惊怒,“住手!祁幼安!” 殷红的血顺着剑身流淌,只要再深一点儿就能结果了祁昊宇性命。 张吉却握住了她的剑,不给她前进的机会。 她倒也果断,顺势往后撤回,而后没有任何犹豫砍断了祁昊宇的右手。 惨叫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大堂。 乾元君身体恢复能力极强,胸口那剑伤不算什么,但恢复能力再强,断掉的手是长不回去了。 第58章 飞起的血溅落一地,站的最远的宁芳和宋泽兰脚面上都沾染了几滴…… 飞起的血溅落一地,站的最远的宁芳和宋泽兰脚面上都沾染了几滴血红。 宁芳从未见过这种场面,险些失声尖叫,她脸色泛白转身抱住了宋泽兰,颤着声音,“兰儿,别怕,幼安在给你出气呢。” “伯母,我不怕……” 上一世宋泽兰见过比这更加惨烈的场面,她承受得住。 而且,现在的她还看不见,只听着祁昊宇惨叫,心底反倒隐隐生出些许快意。 她反而轻拍着宁芳的背,无声安抚着。 渐渐的宁芳平复了惊吓,回神冷淡看着祁昊宇躺在地上哀嚎咒骂,而祁朝燕不知何时捡起了那只血肉模糊的断手,正蹙眉端详着,不知在想什么。 她冷哼一声,撇开了眼,“幼安,过来。” 祁幼安被夺了剑,祁朝燕的一众亲兵将她摁倒在地,白皙秀气的脸颊沾着血污,看起来是有些狼狈的。 宁芳心疼,见张吉犹豫着没有下令放手,脸色便沉了下来。 还没和离呢,她的话就不好使了? 况且,就算和离了,祁幼安就不是将军府的大小姐了吗? 她快步走到祁朝燕跟前,抬手竟是一巴掌扇了过去,“祁朝燕,我说放开幼安,你听见了没有?她给自己媳妇儿出气有错吗?” “……” 祁朝燕满眼不可置信,愣了愣,捂着脸直勾勾瞪着她,却是没说话。 隐隐还有些委屈。 这是宁芳第一次当着下属和晚辈的面打她…… 在场众人皆是倒吸了口冷气,只有宋泽兰不复淡然,瞬间变得慌乱起来,她跌跌撞撞朝方才发生动静的地方奔去,“安安……” 方才祁幼安是束手就擒的,她想看看她母亲的心究竟能偏到何种地步,又怕她媳妇儿担心,便一声不吭。 没想到还是让她媳妇儿担心了。 眼见着她媳妇儿摸错方向摸到了祁昊宇躺着的地方,顿时急了,“媳妇儿你别动!我没事……” 若是方才一搏,她对上这些亲兵还有几分胜算,但现在被收了兵器又被死死按在地上,任她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气得她眼眶发红,凶狠的目光令人胆寒。 张吉为难的看向了祁朝燕,没有大将军命令,他不敢擅自放人。 但再不把人放开,他就把小将军得罪死了。 不过电光石火间,祁昊宇忽然朝宋泽兰扑了过去,身上也释放出了浓郁的信香。 宋泽兰腿脚忽而一软,她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脖子。 饶是好脾气又上了年纪的张吉,也忍不住和赵小乌同时骂出了声,“无耻之徒!” 他们冲过去制止,那些亲兵也忙松开了手。 祁幼安速度更快,她一直注意着宋泽兰,虽感知不到信香,也看到了祁昊宇的动作,在他那脏手快要碰到宋泽兰前一刻,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她的愤怒可想而知,祁昊宇还没爬起来就被她拽着衣领,一拳接一拳砸在胸口,三两拳就把他打得吐血,俨然是要把人往死里打,但没一个人敢拦。 祁朝燕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散,她拧着眉头看着,神色有些复杂,“张吉,不能把人打死了。” “打死活该,这小王八蛋怎么看怎么恶毒!” 宁芳骂了她一句,小跑过去扶住了宋泽兰,带着她往后退,“兰儿,你还好吗?” 乾元信香会影响坤泽君,尤其是还未被标记坤泽君,受到的影响更大,若不及时做出措施,轻则勾起雨露期,重则丧失理智。 宋泽兰身为大夫会接触到形形色色的病人,便习惯了随身携带克制乾元信香的香料,眼下情况倒是还好只是有些惊魂未定,她微微摇头,“伯母,安安她……没事吧?” “没事,小兔崽子好的很。” 宁芳看着她脸色并无大碍,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刻意提高了音调,“你听听祁昊宇这厮的惨叫声就知道了,被幼安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呢,祁大将军精心培养的乾元儿子也不过如此,说废就废了。” “老大……确实厉害……” 赵小乌都有些瞠目结舌了,她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祁幼安那不断落下的拳头,“伯母,嫂子,你们知道吗?老大之前在林青青家开的镖局里学武,连那镖师们养的狗都能欺负她,追得她嗷嗷叫。” “……” 宁芳嘴角抽了抽,没有理会她,侧头询问宋泽兰,“兰儿,伯母带你回房吧?” 宋泽兰犹豫了下,“伯母,我自己回去,您……不若留在这里?我担心安安……” 经历过上一世,宋泽兰心知肚明,能让祁朝燕顾忌几分的也就只有宁伯母了。 万一安安真把人打死,有伯母在场,应该不会受到什么惩罚。 宁芳自也知道祁朝燕这人武断专横冷漠无情,瞥见她的亲兵再次去拉祁幼安,便应了下来,“那你慢些,等伯母处理好这边的事就过去找你。” 祁朝燕却走了过来,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避开了宁芳的视线,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期许,直直落在宋泽兰身上。“等下,本将军听闻云阳候嫡子当年被山贼砍断双脚,你重新帮他接了回来,还恢复如初,可有此事?” 那厢,祁昊宇恍恍惚惚听见她的话,觉得又有了希望,也不发疯了。 明明快要晕过去了,此刻又有了精神,拖着身体爬了过来,“母亲,救救孩儿,孩儿知错了,孩儿再也不敢了……嫂子我错了,求嫂子救救我……” “宋泽兰,你不准救他!” 祁幼安挣脱张吉,冲过来把祁昊宇踢开,又挡在了宋泽兰身前,她心里却一片冰凉,眼神里除了陌生便是冷意,“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当我母亲,这种话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他要害我媳妇儿证据确凿的事儿你不管,这会儿却让我媳妇儿救他,凭什么?就凭你是大将军就可以为所欲为,不在意别人的感受了吗?” “你不是已经把人……”祁朝燕话未说完,宁芳已经忍不住怒气再次给了她一巴掌,“马上带着祁昊宇滚,老娘再也不想看见你。” “身为祁昊宇母亲,从始至终你连句道歉都没有还妄想兰儿救他?你当真是好不要脸,老娘当初真是瞎了眼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嫁给你,但凡换个人,幼安和兰儿都不至于摊上这种恶心事!” “娘亲,让她把和离书写了再滚,祁昊宇这厮心肠这么歹毒,跟他住一个屋檐下哪天被害死了都无处申冤,咱是不敢回去了。” 祁幼安冷笑,连母亲都不愿意喊了,“祁大将军,你也别纠缠我娘了,娘亲怕是受不起这份福气,您还是换个命硬的夫人吧。” “把和离书主动送上来,老娘说不定还会高看你一眼。” 宁芳不欲再与她多说,牵着宋泽兰便要走了。 “……不会有这么一天的,”祁朝燕伸手想要去拉宁芳,被祁幼安抬手拦住,“这是我媳妇儿的地盘,大将军就可以私闯民宅了吗?” 宁芳也下意识躲过,“假惺惺的恶心人,你对我还有多少情意你心里没数吗?我,我女儿,我儿媳,三人加起来连个贱种都抵不过……” 她走远了,祁朝燕脑子里还是她嫌恶的躲避…… 祁幼安抬袖擦了擦脸上血迹,赵小乌这个狗腿子立马掏出帕子,从桌上的茶水打湿递给她,“老大,我也立功了,你能不能原谅我啊?我保证,以后也跟林青青断绝关系,除非她能得到老大的原谅,否则我死也不跟她说一句话。”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林青青干的好事,还把林青青骂了个狗血喷头,老大若不是被林二伤了心,又怎么一心想着跟她绝交?明明以前她们好的不得了。 今日这事多亏了赵小乌通风报信,不然真到了那天,全程参与婚礼的李金花帮着祁昊宇把坏人带进来,她真的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小乌,你帮我把这里收拾干净,以后你就是我朋友了。” 祁幼安指的是地上的血迹,还有断手。 赵小乌却误会了,快要吓死,结结巴巴:“老大,你……你要我赶大将军?” 莫说大将军了,便是这大堂里随随便便一个亲兵,她也不敢赶啊。 看着就凶神恶煞威武不凡…… 祁朝燕从呆愣中回过神,声音低沉:“纸笔拿来,写完和离书我就走。” 祁幼安还没说完呢,赵小乌就一脸感激,“谢谢大将军!” 说着,眼睛便往宋泽兰看诊的桌案上寻找纸笔。 宋泽兰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向来心细,物品也摆放的极为整齐,赵小乌连忙抱过来给她。 祁朝燕没接,迟疑了片刻,声音涩然却也清晰说出了口:“多谢,我过去写就是。” 第59章 祁朝燕安安静静写着和离书,落笔几乎没什么停顿,很快便写好了…… 祁朝燕安安静静写着和离书,落笔几乎没什么停顿,很快便写好了。 她吹了吹,拿起来给祁幼安,神色分外沉静肃穆,“虽然和离了,但将军府依旧是你娘和你的家,你们住着即可,我……不常回去的。” “……” 若是她娘亲想继续跟那父子俩住一个屋檐下,还费那劲儿和离干嘛? 有病? 祁幼安懒得理她,接过和离书便转身离开。 “幼安,你照顾好你娘,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可随时告诉我……” 祁朝燕话还没说完,她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堂堂大将军看起来竟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感觉。 赵小乌看着她一直望着自家老大离开的方向,有一点点儿不忍,“那啥,大将军你要是舍不得老大,就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别让老大和伯母心里憋着气儿,兴许伯母气消了,就跟您和好了。” 祁朝燕点点头,心里却很清楚,今日的事儿不过是导火索罢了,让幼安从军入伍才是症结所在,但她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见过大将军的人都说大将军高高在上难以亲近,赵小乌却有点儿不相信了,大将军除了寡言点儿,性格不挺好的嘛? 不仅会道谢,还能听取意见。 赵小乌便热心地又说道:“大将军,您要小心二公子,他好像觊觎您的兵权,对您很不满。” “这也是你昨晚听到的?” 祁朝燕抬头瞥了眼已经陷入昏迷的祁昊宇,“张吉,送他去军营,让何军医看看能不能治。” 张吉愣了下,才抱拳道:“是。” 不止他不敢相信,赵小乌也是傻眼了,她刚才没有夸祁昊宇吧?没有吧? 赵小乌摸不准祁朝燕怎么想的,也不敢再说祁昊宇坏话了,支支吾吾急道:“我……我去看看老大和嫂子……” “等下,”祁朝燕却又叫住她,“小乌,你昨晚可看到了与祁昊宇密谋之人是何长相?” “您信我啊?”赵小乌犹犹豫豫,见她点头了才道:“是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有点儿面生,我从没在佑宁城见过他。对了,腰间还佩着剑。” 祁朝燕再次点头,“去吧,日后你和幼安遇到麻烦都可以去将军府寻求帮助。” 赵小乌高高兴兴的去了后院。 外人便只剩下李金花了,祁朝燕不紧不慢走到她身边,“李媒婆,你是否认为本将军对自己的嫡妻和嫡长女不甚在意?” 李金花膝盖一软,慌忙跪了下去,“大将军饶命啊,我都是被逼的……” 祁朝燕蹙了蹙眉,打断了她,“你只用回答本将军是亦或不是。” “是……是我妹妹的相公的堂兄在大将军您的府上当差,他说您不常回府,每每回来必要责罚大小姐,大小姐也不曾分化,都猜测您要把将军府交给二公子……” 李金花更是这么猜测的,但今日亲眼所见二公子被大小姐废了,大将军不仅不责罚还在连挨两巴掌后低声下气挽留,便意识这事儿不好交代了。 她在心里暗暗将她妹妹的相公的堂兄骂了又骂,又抹着眼泪求饶认错。 “本将军放弃在京中享受荣华富贵,带着一家老小镇守边关抵抗南蛮入侵,让尔等过着安稳日子,你却为一己之私残害本将军儿媳,当真令本将军心寒,今日若不罚你,他日人人效仿,本将军岂不是要被你们害到家破人亡?” 祁朝燕不为所动,眉目肃敛,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冷意,“李金花,本将军且给你一日时间与家人告别,念在你年纪大了份上暂且留你体面,对外不必言说畏罪自杀。” 李金花听出她要自己以死谢罪,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两个亲兵上前,把她架起来带出了医馆。 祁朝燕也没多停留,回府吩咐管家瞒着秦氏,禁止他院子里的人外出,便匆匆去军营了。 …… 祁幼安粗略看了眼和离书,便将它递给了她娘亲。 这是宁芳要了许久才要来的,她将信将疑接过,“祁朝燕真写了?” “真写了,她还算大度,我是你的,将军府也是你……” 祁幼安话还没说完,宁芳便急急忙忙叠起来塞进袖子里,“可别,要你就够了,老娘好不容易才摆脱秦氏,再回去那指定是脑子进水了。” “娘亲,秦氏比母亲还令你讨厌吗?我可以将秦氏赶出府……” 祁幼安小心观察着她娘亲的神色,她担心她娘亲后悔,若非这几个月来她娘亲一直提及和离,今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祁朝燕闹那么难堪的…… “都讨厌,更讨厌祁朝燕,若非她作妖,老娘也不至于一把年纪了和离。” 宁芳看起来还如往常一般,烦躁里透着嫌弃,祁幼安放心了些,“娘亲,以后我会照顾好你的。” “你照顾好你媳妇儿就行了,兰儿眼睛看不见,多多少少有些不便。” 宁芳说罢,又嫌弃的捏住了鼻子,“满身的血腥味,祁幼安,你去熏你媳妇儿吧,砍那混蛋又不是替你娘出气的,凭什么来熏我?” “娘亲……” 祁幼安委委屈屈唤了一声,就准备回去洗澡了,又被她娘亲叫住。 宁芳也不嫌弃她了,拽着她的领口往下压了压,“等会儿去你媳妇儿房里洗吧,赵大娘已经在烧水了。见着你媳妇儿嘴甜一点儿,务必把你媳妇儿哄开心了,该道歉就诚诚恳恳道歉,该……献身就献身,知道吗?” 她补这一句,倒也不全然是为了调侃祁幼安,她怀疑宋泽兰嘴上不说,实则可能是受到祁昊宇信香影响了。 不然,这向来温雅守礼的人儿又怎会一个人躲在房间里? 要知道往日她过来,都是在她身边陪着的,礼数周全,分寸拿捏的也很好,令她越来越喜欢,很多时候,她都快要忘了她女儿这媳妇儿眼盲…… “娘亲,什么献身不献身的,你别胡说……” 祁幼安面上不禁发热,嘴上这般说着,脑子里却不由浮现出早上看到的那一片春光,绣着兰草的月白色肚兜和那白里透着薄粉的肌肤明明都是素净的美,偏偏她却忍*不住脸红心跳。 宁芳默默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她。 祁幼安磨磨蹭蹭走到门口,敲了敲门,门刚打开,赵小乌便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 祁幼安恋恋不舍看了她媳妇儿一眼,有些幽怨,“媳妇儿,赵小乌找我,我一会儿再过来。” “好。” 宋泽兰点点头,却是抬脚慢慢走了出来,眉间看起来有些疲惫,但面色还好,恢复了些许红润,不像昨晚那般苍白的令人心疼。 说话间,赵小乌已经兴冲冲跑了过来,“老大,大将军看起来还挺好的,说咱俩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可以找她,她帮忙。” “……” 祁幼安闻言,又低下了头,默默扶着她媳妇儿走出来。 她权当没听见,宁芳本就打算走了,闻言却是没好气接了句,“你怕是看错了,她要是那么好心,那会儿就应该替兰儿出头了。” 一想到她女儿犯人似的被祁朝燕的人按在地上,她就怄火,就觉得那两巴掌扇轻了。 “也是,”赵小乌跟没主见似的,宁芳这么一说,她又立马点头认可,“大可气了,我要是大将军,必定先赏那畜/牲几个大耳刮子,再给他几脚,非把他肚子里的坏水打出来不可。” 她说着,还带着动作,扇巴掌踢腿有模有样,宁芳被逗得哈哈大笑,“小乌,在家柳娇娇打你不?是不是就像这样?” “咳咳,忘记了忘记了,我娘已经很久没打我了。” 赵小乌装的挺像,但宁芳一眼就看出来了,笑眯眯道:“幼安才是好久没挨打了。” 她顿了顿,又说道:“叫幼安名字就行了。她快成亲了,你估计也快了,成家立业,便不能只想着玩了。” 对于赵小乌爱去青楼找那个什么姑娘的事,她也听柳娇娇抱怨过。 这会儿,便顺嘴说了句,至于听不听,柳娇娇都管不住,她就更没那本事了。 赵小乌误以为她说的是出城玩,“蛮人不都被大将军捉住了吗?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了老大……幼安这身手,捉几个蛮人探子回来,那可就是立大功了。” 这倒是提醒了祁幼安,“小乌,你不是一直想当从军吗?我现在是祁家军里的一个小队长,你努努力,通过骑射考核之后可以当我的兵,绝对罩着你。” “祁家军?老大你居然进祁家军了!” 赵小乌眼睛顿时就亮了,“行,我这就回去就跟我爹娘商量。” 丢下话,她就风风火火跑了。 宁芳喊不住她,抬手便给了祁幼安一下子,“好端端的,你跟小乌说这个干嘛?就她那三脚猫功夫,万一出点儿事后果谁承担?” 这话似曾相识,祁幼安讪讪笑了下,“额……我也是一时口快,想到了便说了。” 她承担不了,“那娘亲你劝劝赵小乌,别让她去。” “你个小兔崽子!又给我找事做。” 宁芳又举起手,不过也是吓唬她,见她瑟缩便收了回去。 她理了理衣袖,又笑吟吟冲宋泽兰道:“兰儿,你没事伯母就放心了。伯母便先回去了,让幼安陪着你,母债女偿,你心中若有怨,打她出气就好了,她皮糙肉厚,打不坏。” “伯母……我怎会怪您和安安……” 宋泽兰满心歉意,却不能说出口,上一世自己疏忽大意没有劝慰伯母,害得她郁郁寡欢不堪忍受丧女之痛毒死了祁朝燕。 当时东启正面临西越与南蛮同时入侵,而祁朝燕突然身死致使群龙无首军心涣散无心应战,南蛮长驱直入,蛮人嗜杀成性,烧杀抢掠屠城再度上演。 西北因着祁昊宇与西越公主暗中勾结,战事频频失利,哪怕后来皇帝相信了她的话杀了祁昊宇,也为时已晚。 举国沦陷,怨声载道宁芳便成了人人喊打死后也不得安宁的罪人。 这一世又害得她和离…… 她隐忍着情绪,固执地摇了摇头,“伯母,我和安安一起送你回去吧。”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宁芳忽然明白她为何要送自己了,不由笑起来,“兰儿,我大概明白幼安为什么喜欢你了,心细,性子也不是一般的好,不像我跟祁朝燕,一个比一个脾气差。” 祁朝燕惯爱冷着脸不苟言笑,她又是个暴脾气,她家这小兔崽子乍然看到个性情温柔的,可不得陷进去嘛。 身为当事人,祁幼安表示确实是这样的,上一世她就在宋泽兰给她上药的时候情窦初开了。 那柔声细语的叮嘱,还有一抬头就映入眼帘的容颜,呼吸很近,她的宋姐姐眉眼生得温柔,上药时也格外认真专注,好似自己就是她的全部……这对她简直有种致命的吸引力,直至今日,她回想起来那一幕,心跳仍乱了节拍…… 第60章 大堂里的断肢带走了,血迹也擦拭干净了。 看起…… 大堂里的断肢带走了,血迹也擦拭干净了。 看起来很整洁,就像没有发生过打斗一样。 祁幼安原本还打算送她娘亲回去之前先过来把这里清扫了,没想到祁朝燕竟然已经做了。 “安安,擅长外科精于手术的大夫世间寥寥无几,且误了最佳时机,便是医术再高明的大夫也无济于事。” 宋泽兰听她说祁朝燕把断手带走了,便委婉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祁昊宇兴许可以止血消炎保住性命,但手已经无力回天了。 祁幼安一手牵着她,一手提着装水的木桶准备回去了。 听她这么说,脚步也没停顿,“废的好,死了就更好了,我本就想弄死他,如果不是张吉他们拦着我,他就该凉透了。” 气头上的祁幼安一点儿也不顾忌自己会不会给媳妇儿留下了冷漠无情的印象,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 不过,宋泽兰也确实不会那么想,她有仁心,但绝非是非不分,更不是一味的好心任由别人伤害还要傻傻的去以德报怨。 她微微扬起了唇角,没再说什么了。 此番,安安误打误撞也算是解决了祁昊宇这个祸害,毕竟……祁朝燕这人理智的与冷血无二,一个残废的皇室血脉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军医若告诉她治不好,她为避免多生事端,必定不会留祁昊宇性命了。 她不说话,祁幼安下意识侧眸看了她一眼,看到了她唇边带笑恬淡温柔的样子,心里压抑的怒火不禁消散得一干二净,这一世祁昊宇在宋姐姐心里好像还不如一个陌生人吧? 毕竟她媳妇儿心肠实在太好了,总爱替别人说话,总体谅别人的难处,赵嫦玉说话难听得要死她不生气,梅清栎拿命相逼她也只是选择回避,眼下却因为祁昊宇废了开心…… 她也跟着扬起了唇角,“媳妇儿,你……是不是也故意不救祁昊宇的?” 宋泽兰轻嗯了声,“安安,我又不是傻子,他要害我,我为何要救他?” 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若是与王大夫配合,应该也是能够接上断肢的,祁朝燕大概也想到了,才会开口让她救治祁昊。 只是她为何要救一个会害死安安和她的罪魁祸首? 她巴不得祁昊宇死了…… “对,不能救他,”祁幼安顿了顿,无意识抓紧了掌心里的手,“媳妇儿,你都不知道我听到赵小乌说的时候有多么害怕,我真的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他了,都是母亲的孩子,我虽然看不惯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却也没做什么,他怎么就能想出这么恶毒的主意对付我?” 她说着说着,渐渐有些失控,“万一你真出了事,我真的不敢去想,我……实在害怕……” “安安……”宋泽兰轻柔的声音透着异样的沉稳,打断了她的语无伦次,“如果我真的出了事,你还会要我吗?” 她不是没有察觉祁幼安的情绪有些崩溃,但问出来对于她来说真的很重要…… “要,”祁幼安眼眶湿润,声音里已经染上了哭腔,“但我会很痛苦,可能会一辈子都走不出来,我痛恨我自己保护不了你,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安安……” 宋泽兰知道该如何做了……她的重生只能成为秘密,只她自己一人知晓就好了。 她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了祁幼安,温柔的好似一抹皎皎月光,“安安,你莫担心,我只会是你的坤泽,整个人都属于你…… 温软贴过来的一瞬,祁幼安手里的水桶都掉在地上了,溅出来的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她却恍若不觉,泪意消散,羞意涌上脸颊,“留……留在洞房花烛夜再说吧。” 从她嘴里再说出来,忽然就变了味儿,宋泽兰那温柔白净的脸颊泛起挥之不去的薄红,忍着密密麻麻的羞涩宠溺道:“……好。” 两人再次回到后院,脸都红扑扑的,宁芳看着祁幼安,笑的颇为耐人寻味,却是没说别的,“收拾好了?” 祁幼安点点头,倒是宋泽兰一派镇定从容,她并没有提及是祁朝燕收拾的,只说道:“伯母,我们走吧。” 宁芳从躺椅上起来,走出树荫热气便迎面扑来,她好笑道:“兰儿,你当真要送我吗?我真的没事。” “伯母,我本也打算出门走走,这些天医馆不开门了,我闲着也没什么事,颇有些无聊。” “可以可以,”宁芳闻言很是赞同,“你想去哪里,告诉安安,让她带你去。” “好……” 两人说着,手挽手走在了最前面,祁幼安在后面被宋母拽住了,她还不知道宁芳和离了,笑呵呵道:“幼安啊,热水快烧好了,你记得快点过来,不然又该凉了。” 祁幼安倒是想冲个冷水澡,但也不想辜负她的一片好意,“好的伯母,我拿到干净衣裳就过来。” 宋母看到她乖巧听话的模样就喜欢,连连点头,和蔼极了。 赶马车的不是六子,有些面生,但也是宁芳从将军府带出来的人。 祁幼安先扶着她娘亲上去,又扶她媳妇儿上去,记挂着宋泽兰眼睛看不见,宁芳还在上面帮着搭把手,让宋泽兰安安稳稳坐到了马车里。 马车摇摇晃晃走在去城南的路上,宋泽兰正襟危坐,而祁幼安却是掀开车帘东张西望一副坐不住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她对外面的一切好奇心满满。 宁芳闭目养神了休息了一会儿,开口道:“兰儿,实在对不住,伯母本想在你和幼安成亲后和离的,奈何人算不如天算离到了前头,幼安也跟了我不是什么大小姐了,婚礼可能……” 她话还没说完,宋泽兰就明白了,微微摇头,眉目认真:“伯母,我并不在意的,只要安安和您不变就好了。” 宋姐姐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祁幼安没忍住,笑出了声,手上却是止不住把人儿往怀里带,“媳妇儿,这个绝对不会变得,你放心。” 宁芳也忍笑,煞有介事说道:“这个伯母也可以保证,我真的是幼安这小兔崽子如假包换的亲娘,变不了……” 两人一唱一和,宋泽兰不由红了脸,抿着唇角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方才只是想说自己并不在意虚荣…… 宁芙笑够了,便又道:“兰儿,我和你娘商量过了,等你们成亲之后便替你们物色着,遇到合适的孩子便抱给你们,你觉得如何?” 她顿了顿,轻叹了口气,“其实亲不亲生不打紧的,以心换心,只要你们待孩子好,孩子也会真心待你们好的。” “娘亲,我并不想抱养别人家的孩子。” 祁幼安哼哼道,“我真的会分化成乾元君的。” 想到还有漫长的两年,她多多少少有点儿小郁闷,也不知她娘亲有没有那个耐心等着。 宋泽兰也在心里思索,安安上一世就分化成了上品的乾元,而自己也是上品坤泽,不出意外会有自己的孩子吧? 脑海里也不由浮现出祁幼安骗她的话,轻柔和缓的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纵容宠溺,“伯母,安安想让我给她生两个女儿……” 她话音未落,便被宁芳打断了,宁芳扶额,有些无奈,“她想让她想去,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 祁幼安欲哭无泪,声音都弱了下来,“我真的会分化乾元君……” 但宁芳没有丝毫可怜她的意思,再次出言打击她,“娘也是真的很不看好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70 第61章 傍晚,宁老爷子也从将军府被接了过来。 傍晚,宁老爷子也从将军府被接了过来。 至于为什么没有在和离之后立马把人接过来? 那是因为宁芳想清静一下,哪怕只是清静一下午也行,她实在不想听宁发财叨叨个没完没了。 因着宁发财想看看宋泽兰,所以宋泽兰也过来了。 她来的早些,与祁幼安一道站在宁芳身后等着马车过来。 宁发财下了马车,就一脸气急败坏来到宁芳跟前,指着她鼻子就要开骂,宁芳却是先一步开了腔,“爹,你当着我儿媳面儿骂我,以后我儿媳进门了我还怎么给她立威?” 那犹如枯树皮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微微颤动。 好一会儿,宁发财心不甘情不愿缩回了手,“都成下堂妇了,还好意思给人家立威?立什么威?不嫌丢人啊。” “外公,我娘亲是和离不是被休,不算下堂妇吧?再说了,我娘亲有女,还有儿媳妇,孤家寡人的祁大将军才是下堂妇吧。” 听着祁幼安的话,宁发财那双眼睛都瞪圆了,活像见鬼了。 然后又是抬手对着宁芳指指点点,“你……你都是怎么教幼安的?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啊!呸呸呸,怎么能说大将军是下堂妇……” “爹,你要是嫌弃我是个下堂妇,那我也不留你了,现在就让幼安送你回去。” 宁芳丢下话,也不去搀扶他了,自顾自往里面走。 宁发财气得吹胡子瞪眼,还是跟了上去,脚刚跨过门槛,宁芳回头冷哼了声,“这宅子还是下堂妇买的呢。” 宁发财:“……” 祁幼安跟在后面,悄悄挠了挠宋泽兰的手心,“媳妇儿,你别怕啊,娘亲她就是随口说说,肯定不会给你下马威的。” “安安……” 宋泽兰没想到她会做这么幼稚的事,微扬的唇角透着些许好笑无奈:“我知道的。” …… 宁芳把时间掐的正好,把老爷子接回来就开始用饭,吃完饭她就借口消食带着宋泽兰和祁幼安出去了。 宁发财本想跟着,但一来都是女子不方便,二来,他年纪也大了,晚上不敢瞎走,万一磕着碰着就事大了。 风清月明,漫天繁星,三人在庭院里溜达。 宁芳想起自家这儿媳还挺好使,最起码她爹想要骂她的时候还得顾忌一下,便也不怕惹人笑话,笑眯眯挽住了宋泽兰的胳膊,“兰儿,你帮伯母个忙好不好?老爷子不满我跟祁朝燕和离,他要在这里住到你们成亲后才回去,逮着机会肯定还会骂我,你这些天不是没事吗?不如就住在这里吧。” “你住新房,我再给幼安找个房间,跟你住在家里一样,伯母管着绝不让幼安动你一根手指头。” 虽说东启民风开放,但宋泽兰性格相对内敛,她不太好意思还未成亲就住过来,抿着唇没有出声。 宁芳才不会轻易放弃,继续劝道:“兰儿,你就帮帮伯母吧,也权当提前熟悉熟悉环境。” 祁幼安也希望她媳妇儿留下来,“媳妇儿,你不是想要避五殿下吗?你住在这里她肯定不会过来找你。” 宁芳也随即说道:“对对对,她一个乾元哪敢没脸没皮来这儿找你?老娘非得拿扫把撵她两里地不可。” 闻言,宋泽兰愣了一瞬,而后微微扬起了唇角,没再犹豫应了声好。 “那这段时间就让幼安寸步不离跟着你吧,若让你有个磕磕绊绊,只管告诉伯母,我替你收拾她。” 宁芳笑的合不拢嘴,祁幼安也开心,“娘亲,你就放心吧,就算我自己摔了也不会让我媳妇儿摔倒。” “这还差不多……” …… 祁幼安确定自家媳妇儿不回去了,便亲自去医馆告诉宋母,还叮嘱她若有人问起宋姐姐,就说宋姐姐抱恙在身,见不了客。 换作之前,宋母肯定是担心女儿的,但眼下两人都快要成亲了,加之这些天的相处,她也了解宁芳和祁幼安为人,满口答应下来。 只提醒祁幼安须得提前三日把自己女儿送回来,她们那里的规矩是新人成婚前三日不能见面,否则会冲撞了喜气,对两人婚后不吉利。 祁幼安虽不忌讳这些,但还是记在了心里。 一来一回,等祁幼安回来的时候宋泽兰已经歇下了。 祁幼安被下人带到她隔壁的房间,成婚前这段时间里,祁幼安就要一直住在这里了。 一墙之隔,祁幼安沐浴过后躺在床上,激动的根本睡不着,三番五次下床来到门口,想去找媳妇儿一起睡。 但又担心媳妇儿觉得她不是正人君子,留住是为了借机占便宜,便忍着没有去敲隔壁的门。 窗外三两声蛙声,伴着虫鸣,月亮也不知不觉羞躲进了云里。 祁幼安在床上转辗反侧,等月亮再探出头的时候她却已经睡着了。 一夜好梦,鸡叫三遍,她仍不愿从美梦中醒来,抱着薄被翻身到了床榻最里侧继续睡,连眼睛都不曾睁开。 宋泽兰手下摸了个空,却也在垂落时触到了凉簟上残留的温热,她低眉一笑,安安似乎很喜欢赖床…… 她想纵容,只是自己一个人去向伯母请安的话,依着伯母的脾气,安安免不了要挨骂。 可若不去,身为晚辈总归是失礼的。 犹豫了一会儿,宋泽兰再度向里面探出手,“安安,该起床了……” 祁幼安正梦到自己和媳妇儿在饮合卺酒,迷迷糊糊听到她的声音,一时分不清现实还是梦里,又被喊了好几声才含含糊糊嗯了声回应。 睡了一夜的声音倦意未消,软绵绵的带着轻微的沙哑,宋泽兰心也跟着柔软几分,微凉玉指缓缓拂过她的眉眼,又收了回去。 她不声不响,就准备坐着等下去了。 祁幼安却是猛然坐了起来,“媳妇儿?” “媳妇儿!你怎么来了?” 她欣喜若狂,不敢相信地看向四周,很确定这就是她昨晚住的房间。 宋泽兰听着她满满的不可置信,莞尔一笑,“我知道你住在隔壁,推门就进来了。” 事实却不如她说的这般随意,因着是陌生的房间布局,她磕碰了好几次才成功来到祁幼安床前。 “进来就摸到这儿了吗?” 祁幼安也不太相信,飞快下了床,“媳妇儿,你没受伤吧?” 她抓起宋泽兰的双手看了看,见没事蹲下身就要去掀宋泽兰的裙摆,饶是宋泽兰从容惯了,也不由一瞬间满脸羞红,慌乱伸手按住裙角,“安安……” “额……” 祁幼安反应过来,讪讪缩回了手,“媳妇儿,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刚睡醒脑子还没清醒……” 宋泽兰微微点头,难掩羞意,那白皙如玉的肌肤泛着柔润的粉嫩,沿着纤细的脖颈蔓延,“……安安,该起床了。” “啊?好,知道了,我这就起。” 祁幼安忙不迭抓起一旁的衣裳,快步冲了屏风后面。 留下宋泽兰抚着胸口,平息着羞意。 祁幼安很快换好衣裳,却是踟蹰了好一会儿才出去,她想东想西,还是哼哼唧唧说出了口:“媳妇儿,我看一下……其实应该也没什么吧?”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羞耻再度涌了上来。 宋泽兰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她并非不愿,只是羞得慌。 半晌,她故作镇定伸手去拉起裙摆,“我好像磕到桌角了,应该没什么事。” “我就猜没你说的那么容易,”祁幼安立马紧张起来,也顾不得装委屈了,“媳妇儿,你疼不疼?让我看看严重不严重,府里备的有药……” “不疼的……” 宋泽兰别过头,不禁瑟缩了下,感官清晰告诉她,自己的中裤裤脚被挽了上去,暴露在泛着微微凉意的空气中。 祁幼安没吭声,她看到那一双白皙的小腿上好几处红痕,膝盖也有些泛红,好在没有淤青,但看起来应该撞到的时候也很痛的。 她发怔的片刻,宋泽兰摸索着伸手把裤脚放了下来,指尖轻颤隐隐透着慌乱,也放下了裙摆。 “安安,你先洗漱吧,待会儿陪我去向伯母请安,我初来,万不可失礼了。” 她说着,随即也站起了身。 祁幼安连忙把她按坐回去,虽没道歉,但声音里满是歉意和心疼,“媳妇儿,不用请安,娘亲现在肯定没睡醒。你先坐会儿,我让人拿药过来。” “不碍事的,”宋泽兰捉住了她的衣袖,轻柔和缓的声音如犹如春风徐徐拂耳,“安安,这算不得什么,只是有些疼,一会儿就好了。” “要的,你等我片刻,我很快就回来。” 祁幼安要出去,她却固执地不肯松手,温婉秀丽的脸庞浮现浅笑,“安安,我并非纸糊的,哪有那么娇贵?” “媳妇儿,我昨晚才保证过不会让你受伤……” 祁幼安声音沉闷下来,“你不让我做点儿什么,我心不安。” “安安,与你无关的,你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要怪也是怪我,是我自己要一个人进来的。” 宋泽兰语气微顿,似乎有些心虚,“小月要陪我进来,我……觉得让其他女子进你房间不大合适,便拒绝了。” 小月是赵大娘的女儿,昨夜与另一个叫梨儿的姑娘一起被宁芳安排给了宋泽兰。 便是她将宋泽兰带到门口的。 不得不说,宋泽兰是懂如何哄祁幼安的,祁幼安瞬间就高兴了,喜色爬上眼角眉梢,“媳妇儿,原来你也会吃醋啊。不过,就算如此,也是要涂药的,娘亲说坤泽君身子娇弱,受不住疼痛的。” 宋泽兰避而不谈,她若是不会吃醋,上一世就不会每每在赵小乌他们喊着眼前人一起玩乐的时候喊她陪自己采药了。 她只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安安,你非得挨顿骂心里才舒坦吗?” 依着宁芳的性子,若是让她知道宋泽兰在府里磕碰了,肯定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祁幼安骂一顿。 “挨骂也是应该的。” 祁幼安想也不想就说出了口。 她是无所谓,但她媳妇儿舍不得…… “……” 宋泽兰有些气闷,到底是忍住了揪她耳朵的冲动,“不用药,安安你帮我揉下就行了。” 祁幼安觉得还是配合着化瘀的药膏去揉比较好,却是犹豫的功夫儿她媳妇儿已经松开了她的衣袖,自顾自弯腰揉起了膝盖。 见状,她也只好蹲下身,手刚触上去那柔软的布料,耳边便响起了温柔的催促,隐隐带着笑意,“安安,你快些,马上就不痛了。” “……” 第62章 临近正午,宁芳才懒洋洋起床洗漱,悠哉悠哉出现在饭桌旁。 …… 临近正午,宁芳才懒洋洋起床洗漱,悠哉悠哉出现在饭桌旁。 宁发财气得七窍生烟,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吃饭的时候不时冷哼一声,对她的不满写在脸上。 宁芳想忽视都难,却也不直接跟他搭话,问起了祁幼安,“幼安,你外公这又是怎么了?” 祁幼安讪讪笑了下,“娘亲,外公可能是在生我的气。” 早上那会儿她在媳妇儿的强烈要求下过来请安,刚好遇见了她外公,被逮着好一通说教,让她去劝她娘亲跟母亲和好,她没同意…… “哦……” 宁芳却觉得不像,她老爹的怨气明显是针对她的,便也不问原因,只说道:“那给你外公道个歉,别让他吃饭的时候还耷拉个脸。” “……好。” 祁幼安乖乖应下,扭头便给宁发财道歉,宁发财却依旧耷拉个脸,“跟幼安无关,是你惹我生气了。” “大清早的时候我就过来了,催你一遍又一遍,你可倒好,现在才露面。我还当你这辈子都缩在屋子里不出来呢。” 宁芳把手中团扇摇得飞快,约莫是有几分心虚:“我这不是没到您那年纪吗?您不困我困,还不能让我睡一会儿嘛。” 宁发财年纪大了,确实睡眠少,吹胡子瞪眼了一会儿,扭头对祁幼安道:“幼安,待会儿吃完饭你带兰儿出去逛逛吧,外公给钱。” 他说着,慢吞吞从怀里掏出一个封好的红包,递到宋泽兰面前,“兰儿,这是外公给你的见面礼,昨个儿本就该给你的,外公年纪大了记性差,给忘了。” 这是宋泽兰第一次到祁幼安家里,是有这个规矩的。 “谢谢外公。” 以前宁发财也经常背着宁芳给祁幼安零花钱,故而祁幼安也没客气,嘿嘿一笑,接过来塞到她媳妇儿手里。 根本不给宋泽兰推辞的机会。 宋泽兰眉间些许羞意,撑着桌边站起身,那双薄烟笼罩的眼睛缓缓望向宁发财的方向,欠身道:“兰儿谢谢外公。” 祁幼安也连忙站了起来,扶她。 宁发财这下倒是满意了些,笑呵呵的点头,“跟外公客气什么,快坐下用饭吧。” 宁芳一直看着她二人坐下,才没好气撇开了眼,“小恩小惠就把你俩收买了?你外公给了多少,娘出十倍,你俩就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吧。” 她爹打的什么算盘,她心里一清二楚,不就是想把兰儿支出去好私下里说教嘛,绝无可能! 她刚把话撂出来,宁发财就急了,“宁芳,你非得跟你爹唱反调是不是?” 这些年他女儿靠着当初的嫁妆和聘礼开了不少铺子,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只他知道的,青城里就有好几家生意红火的店铺是他女儿开的。 张口就来的十倍,绝对不是说说而已,他不过一个小地主,哪里跟得上她财大气粗? 眼见着他爹气得就要拍桌子,宁芳手里的扇子也不摇了,忙道:“爹,我儿媳还在呢。” “……” 宁发财深深吸了一口气,换上笑脸,“都快吃饭吧,不然饭该凉了。” 祁幼安憋着笑意,往她媳妇儿碗里夹菜,宁芳也跟着夹了一筷子放在宋泽兰碗里,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怎么看怎么喜欢,“兰儿,多吃点儿,你看看你,又瘦了。” “谢谢伯母……” 午膳约莫用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是平安无事结束了。 宁芳还要盯着下人将婚礼重新布置在这座宅子里,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就去忙了。 宁发财眼睁睁看着她出去,不住唉声叹气,但碍于小辈在场也不好说什么,踱着步子回了房间午休。 偌大的厅堂里便只剩下了祁幼安和宋泽兰。 下人进来收拾桌上残羹剩饭,祁幼安小心搀扶着宋泽兰,“媳妇儿,你是回房午休还是先在庭院里走走消消食?” 宋泽兰有午睡的习惯,尤其是到了夏日,几乎天天都要午睡。 她这么一问,就像是有某种魔力似的,宋泽兰紧跟着就打起了哈欠,纤细洁白的玉指掩着唇瓣,轻柔舒缓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慵懒随意,“安安,我想先消消食再回去睡,吃得有些撑了。” “媳妇儿,我还是带你去午休吧,”祁幼安看她困的不行,直接将她拦腰抱起,“回房我给你揉揉肚子,你只管睡就好。” “不……” 宋泽兰拒绝的话刚说了一个字,双脚就猝不及防离了地面,她心一惊,下意识伸手勾出了祁幼安的脖颈,很快又放松下来,微抿的唇角透着些许羞赧,“安安,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就好。” 祁幼安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媳妇儿,不会有人看见的,府里人不多,娘亲只从她院子里挑了些人带过来,新招的人都在外院,不会来这里的。” “那万一呢?” 宋泽兰双手抵着她的胸口,推了推,还是挣扎着想要下来。 祁幼安却将她抱得更紧了,嘴角止不住上扬,“若是被看到了,我就说是我媳妇儿撒娇不肯走,非要我抱着的。” “安安……” 宋泽兰动弹不得,却也明白了她在逗弄自己,再次放松了身子,唇边笑意流淌,“那你说说我是如何撒娇的……” 人人都道她性子温婉沉静,撒娇……她尚且不知自己还会撒娇呢。 宋泽兰唇边笑意又深了深,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好似滢润着柔光,颇有兴趣望着祁幼安。 等着祁幼安开口。 祁幼安知道她盯着自己也看不到什么,嘿嘿一笑,抱着她走上阴凉的小路,“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详细说给你听。” 她回忆着那个下雨的夜晚,她的宋姐姐一个劲儿的往她怀里拱,微不可闻的呓语娇软撩人,隐隐还掺杂着些许委屈不安,那般全心全意的依赖……让她的心都快要被融化了。 满池粉白的荷花随风摇曳,清淡的幽香好似溢出了池塘,漫上了鹅卵石铺设的小径。 祁幼安深吸着鼻翼间的荷香,而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胡编乱造,“就在方才,媳妇儿你一边拽着我的衣袖,一边娇软着声音喊着安安抱抱我,我走不动了我好困,要安安抱我回去睡,不然我就躺在地上……” 正说着,她视线忽然就撞上了她那不知为何事而折返回来的娘亲了。 宁芳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提着裙摆小心退到一旁给她让路。 在宁芳身后,王嬷嬷和几个丫鬟憋着笑,也跟着主子蹑手蹑脚退到旁边,甚至还屏住了呼吸。 大抵是都晓得她们的少夫人是个极其含蓄内敛的坤泽女子。 “……” 祁幼安万分尴尬,她方才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也不知道她们听去了多少。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止不住哀嚎,赵嬷嬷昨个儿不是就跟她外公一起回来了吗? 为什么今天跟在她娘亲身后的还是大嘴巴的王嬷嬷? 被王嬷嬷撞见,跟被府里全部人撞见有区别吗? 没有,甚至王嬷嬷她更会添油加醋…… 生平第一次,祁幼安觉得怀里的媳妇儿*像个烫手山芋…… 宋泽兰却不知,见她忽然闭口误以为她编不下去了,便好笑着说道:“安安,你倒是继续说啊,我躺在地上怎么了?是撒泼打滚不走了么还是别的?着实有些好奇……” “……” 祁幼安脸红得犹如熟透的虾,支支吾吾嗯了声,脚下健步如飞,快速从她娘亲身边穿过,逃似的走远了。 宁芳这才绷不住,放任自己笑弯了腰,“想不到啊想不到,祁幼安这小兔崽子倒是长能耐了,老娘一直以为她笨得不会哄媳妇儿呢。” 王嬷嬷也是笑得合不拢嘴,点着头道:“是啊是啊,还有咱的少夫人,若非亲眼所见,老奴打死也想不到她也会卸下端庄姿态说些玩笑话,与大小姐斗嘴似乎还略胜一筹……” 第63章 祁幼安走的太快了,哪怕怀里抱着一个人也健步如飞,把宋泽兰 祁幼安走的太快了,哪怕怀里抱着一个人也健步如飞,把宋泽兰送回房时已经出汗了。 她额间涔涔薄汗,里衣也泛着潮意紧紧贴在身上,虽然很不舒服,但比起在军中受的苦,这点儿根本算不得什么,还能再忍忍。 故而她也不急着换衣裳,把宋泽兰抱到床上后,便也跟着在床边坐了下来。 “媳妇儿,你快睡吧,我给你揉揉肚子,一会儿就不撑了。” 她刚做了坏事,心虚的很,语气比往日还要温软讨好。 宋泽兰却不知,只当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听着那过分柔软甜腻的声音,便觉心跳加速,恍惚觉得下一刻她就如之前那般在自己唇上莽撞落下一吻,将自己平静淡然的心湖突然搅得波澜迭起…… 热意翻涌漫上脸颊,不见这无赖有甚动作,她却已疑心自己脸红了。 宋泽兰努力稳了稳心神,想要把羞意压下去,却是愈演愈烈,挥之不去。 白皙如玉的指尖试探着在身侧摸索着,直到触碰到那光滑的绸面,便好似有了主心骨,五指收拢攥紧了薄被,“不用了安安,你也回房睡吧,我暂不困,待会儿下床走走就好了。” “……” 祁幼安目光落在她揪着被角的纤纤玉指上,有些愣怔,媳妇儿怎么就突然紧张起来? 她只是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汗,还没开始揉肚子呢。 即便揉肚子,也是隔着衣衫,她绝不会想着动手动脚的。 昨晚都忍了,今天也会忍的,而且,她还要忍到成婚前,毕竟媳妇儿都愿意留下来住了,她自然也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祁幼安根本不敢拒绝,委委屈屈:“……那媳妇儿我先出去了,你有事叫我即可,不能再像今早那样自己走动,想去哪里必须要有我的陪同才行。” 她顿了顿,又故作严肃威胁道:“你要是再有磕磕碰碰,我就告诉娘亲,让她打我一顿。” “……” 屋外蝉鸣,屋内的人翻来覆去,正是懒洋洋的午睡时间,宋泽兰却少有的精神,那双雾蒙蒙的眼睛有些出神地望着头顶,显现出了些许呆滞。 她想不通,安安明明还是喜欢她的,为何不像之前那般会想方设法亲近她了? 莫不是安安在怪她过分矜持…… 隔壁,祁幼安却没有想那么多,她洗了个冷水澡,换上干净里衣就睡了。 临近傍晚,暑热消减的时候,她才从房间里走出来,揉着惺忪睡眼去敲门。 却是身后传来声音,小月喊道:“大小姐,少夫人在这里。” 祁幼安回头,便见她媳妇儿在梨儿和小月搀扶下正往这边走,“你们这是去做什么了?” “送送我娘,她方才过来了。” 宋泽兰眉眼微低,有些羞,不知是眼前人吩咐的,还是宁芳伯母吩咐的,一路走来,遇到的下人皆唤她少夫人。 她也曾纠正过梨儿和小月,并没有什么效果,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纠正的时候,梨儿和小月似乎笑得更欢了…… 祁幼安有些懊恼,“啊?伯母已经走了吗?” 宋泽兰微微点头,“安安,我有话跟你说。” 小月和梨儿将她的手交到祁幼安手里,便极有眼力劲儿的退下了。 祁幼安带着她回房,“媳妇儿,想说什么?” “李媒婆死了,”宋泽兰神色凝重,缓缓说道:“我娘听她家人说她是突发急病,昨晚还好好的,今早身体都凉透了。” “不是吧?她身体不是看着挺好的吗?” 媒婆吃百家饭坐百家席,李媒婆吃得膀大腰圆红光满面,听说平日里连个小病小灾都没有,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安安……”宋泽兰欲言又止,“难道没有想过她是死于非命吗?” 昨天上午发生那档子事,今天下午就传来死讯,哪里会这么巧? 祁幼安脸色微变,有些难以接受,“媳妇儿,你是说祁朝燕不想祁昊宇做的那事被传出去?” 李金花虽然做出那种事,但到底是被提前发现了,罪不至死,百姓口中人人称赞刚正不阿的祁大将军竟也会徇私枉法……着实令人难以接受。 身为她的女儿,祁幼安却又比别人多了一份心寒,事到如今,她的母亲还要袒护祁昊宇那个混蛋吗? “安安,”宋泽兰敏感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主动抱住了她,“你还有我……” “我没事,媳妇儿。” 祁幼安很快从情绪中走出来,也抬手搂住了她的腰肢,“其实昨天我有想过盘问李金花的,但一直没顾得上,也没想到她会死。” 她语气微顿,“媳妇儿,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被梅清栎杀的?” 眼看着成婚在即,媒婆死了,大多数人们都会觉得不吉利的。 宋母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那会儿才会慌里慌张过来,把消息告诉宋泽兰。 宋泽兰猜是祁朝燕,若是之后能等到祁昊宇的死讯,就可以确定了。 但她不好出言刺激,微微颔首,“或许真相只有李媒婆自己知道了。” 她继而话锋一转,“安安,或许你该培养些人替你做事,而不是事事都要你亲力亲为。” “咳咳……” 祁幼安松开了她,有些尴尬,她现在没钱,穷的叮当响,虽然她娘亲有钱,但她娘亲觉得她不需要钱,她也不好意思开口要。 她在心里又默默把自己唾弃了一遍,其实她所有的转变都是从上一世奔赴西北开始的,也难怪那时的宋姐姐不喜欢她,没分化不说,估摸着在宋姐姐眼里,她还是个不务正业一事无成的浪荡子。 祁幼安又强行挽尊,“其实我看好雪生,不过这段时间一直很忙,没顾得上跟她谈谈。” 她一有时间就往她媳妇儿这里跑,而雪生这家伙心思细腻,知晓她不喜欢乾元君出现在宋泽兰跟前,便也没再来医馆找过她。 “安安,倘若背后之人是五殿下,你身边只有一个赵姑娘怕是不够,”宋泽兰眉间不加掩饰的担忧,语气却一再婉转,“安安,伯母既然与大将军和离了,我们便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大将军身上。” 闻言,祁幼安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若是五殿下神不知鬼不觉杀了李金花,还能让李金花的家人觉得她是急病而死,那她若是暗中对自己媳妇儿下手呢? “我……我知道了,”祁幼安很快冷静下来,“媳妇儿,你莫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祁幼安打算收养一些孤儿培养成自己手中的刀,再找些有能力的人替自己做事。 不过,这些都需要钱,如今能想到的z,只能是找她娘亲借,之后再想办法挣钱慢慢还。 祁幼安看了眼外面天色,想着她娘亲应该回来了,便道:“媳妇儿,我有点儿事出去一趟,你有什么事叫她们即可。” 她的衣摆却被拉住,宋泽兰猜到了她的窘迫,并没有直接戳破,“安安,此事不急,不若等我们成婚之后吧,我与你一起操办此事,兴许还能替你掌掌眼,不放过能干之人,也不让滥竽充数之徒混进来。” 她唇边勾起一抹浅淡却也温柔似水的笑,黯然失色的眼眸竟也直直撞进了她的眼底,“虽说我眼睛看不见,但内里这颗心倒是看人很准的,对吧?安安……” 被媳妇儿用着最温柔的声音唤着,祁幼安有些害羞,好像自己也不是那么废柴了,“好……” 宋泽兰算了算手里的银子,之前的差不多有两千余两,加上今日宁老爷子给的,还有宁芳伯母下聘时送的银钱珠宝,之后陆陆续续也给了不少,这些都没怎么动,算下来也是一笔巨款了。 之后只要不坐吃山空,应当够维持下去…… 晚间,宁芳回来听说李媒婆死了,便让人送了些银子给她的家人。 虽说李媒婆受祁昊宇指使意图害人,可总归是死者为大,恩怨便一笔勾销了。 至于走婚事流程的媒婆,宁芳在出了昨天那事的时候,就让王嬷嬷去物色新的媒婆了。 继李金花死了,之后的七八天里,便再没发生什么大事。 偶尔梅清栎会上门借口探望,若是探望宁芳,宁芳便陪着她喝喝茶聊聊天,或者马吊场上玩个大半天。若说是探望宋泽兰,依旧是宁芳出面,言说儿媳身子虚弱,正在休养身子以便顺利成亲,将她打发了回去。 转眼间,就到了送宋泽兰回去的日子。 这天,祁幼安白日里愈加黏着宋泽兰,诉说着不舍,直至拖到晚上,拖延得不能再拖了,才带着人送宋泽兰回去。 她迫切希望这不能见面的三日很快过去,只要成亲了,宋姐姐就是她的了,以后便可与她的宋姐姐再不分开了…… 第64章 从医馆离开的时候,祁幼安一步三回头,等看不见医馆了,她脚步…… 从医馆离开的时候,祁幼安一步三回头,等看不见医馆了,她脚步才轻快许多,满脑子都是她盼了两世,终于要娶到宋姐姐了。 黑漆漆的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影,她便也没了顾忌,嘴里哼着断断续续不着调的小曲,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任谁都能看出她的兴奋。 却在快要到家的时候,被拦住了。 祁朝燕没有骑马,身边也没有带任何人,就孤零零站在路中央。 乌漆麻黑,祁幼安差点儿没认出来,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媳妇儿硬塞的灯笼,不禁感叹,还是有媳妇儿好。 两两相望,还是祁朝燕先开了口,“幼安,你娘还好吗?” “……好。” 这七八天她一直在府里,她娘亲看了两天就开始看她不顺眼了,将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给她去做。 而她娘亲就负责动动嘴安排,自个儿则摸着马吊牌撒不开,甚至凑不齐人手的时候还把她儿媳按在椅子上陪她们玩…… 她媳妇儿眼睛看不见,输得一塌糊涂,也就图个乐呵,当然,高兴的是她娘亲。 祁朝燕点点头,没有详细再问,“幼安,你成婚那日我会尽早到场的。” 听她这么说,祁幼安就笑了,“想来?那你先说说李金花是不是你杀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祁朝燕蹙了蹙眉,“幼安,我是你母亲,哪怕我与你娘亲和离了这也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李金花是你杀的。”祁幼安语气肯定。 所以,祁朝燕是怎么有脸说出她是自己母亲的?她眼中的孩子不只有祁昊宇吗? 祁朝燕却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否认了,“她自己死的。” “……” 祁幼安没兴致跟她掰扯,抬手朝她比划了五个数,“想来也行,最起码得五万两,你要是想喝我和媳妇儿敬的茶,还得再加五万两。” “你……” 祁朝燕触到她那冷漠的眼神,默默将‘胡闹’两个字咽了下去,缓和语气问道:“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培养点儿可用之人,不然日后祁昊宇报复我怎么办?坐以待毙?” 祁幼安勾起了唇角,“祁大将军可要看好那王八蛋,下次犯到我手里,肯定就没命了。” 她抬脚绕过祁朝燕,头也不回的走了。 祁朝燕不知在想些什么,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追上来,“十万两,明天中午给你送过去。” 祁幼安没理她,就凭她袒护祁昊宇到这种地步,让她受自己和宋姐姐的叩拜和茶水,纵使拿她十万两,也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培养可用之人并非一朝一夕可成,我先给你两个人用着吧。祁昊宇不足为虑,倒是五殿下恐对你媳妇儿不利。” 那日祁朝燕询问赵小乌之后,便疑心她口中陌生面孔的男人是五殿下的人,派人去红玉馆调查,事实果然验证了她的猜测。 夜幕中,祁朝燕眉头紧皱,拍了拍手,两道身影突然出现,跪到了她跟前想,“青、绿,见过主人,请主人吩咐。” 祁幼安脚步顿住,扭头一看,只见两个黑衣人跪在祁朝燕跟前,看身形,依稀是两个窈窕女子,年岁似乎不会大到哪里去。 武功应该比她高,她刚才一直都没发现这两人的存在…… “你二人可以不进宫了,以后她就是你们的主人。” 祁朝燕语气淡漠,没什么起伏。 那二人恭恭敬敬应了声,又齐齐来到祁幼安跟前跪下,“青、绿见过主人。” “……”祁幼安看着她们,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你们以后只听我的吗?没有什么信物吗?” “没有。” 祁朝燕嘴角抽了抽,转身就离开了。 她走了正好,祁幼安当即唤她们起来,“既然换主子了,你们介意再换个名字吗? 两人刚起来,就又跪了下来,默契开口:“请主子赐名。” “……” 祁幼安一时却不知道该起什么,犹豫了片刻,“你们去宋氏医馆保护我媳妇儿吧,顺带让她给你们起个名字吧。” 这二人当即又齐齐应下,面具下只露出一双平静似水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睛,看起来训练有素,似乎是死士一般的存在。 祁幼安摆摆手,她们就消失在了夜幕里。 祁幼安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宁芳早已睡下,于是到了第二天,她才告诉宁芳。 宁芳心里清楚祁朝燕是什么样的人,她决定的事情只是告知根本不会没有商量的余地,即便幼安不同意,她也会在成婚当日出现。 故而并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朝祁幼安伸出了手,“分娘亲一半,兰儿那边我帮你解决。” 祁幼安扬起了嘴角,她正愁媳妇儿那里不好交代呢,欣然答应,只是…… “娘亲,四六成不?我缺钱。” “不成,不过以后月银可以再给你涨五两。” 有了五万两,祁幼安哪里还看得上五两? “最起码得五十两。” 宁芳犹豫了会儿,看在五万两的份上勉勉强强答应了。 “娘待会儿就去你媳妇儿那里,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不要让她见五皇女,梅清栎这厮不怀好意。” 这话正好提醒了宁芳,她忙不迭回卧房拿出一本小册,笑眯眯递给祁幼安,“幼安啊,你要是正人君子,你就别看。” 祁幼安一时没反应过来,接到手里随意翻了一页,瞬间被脸红心跳的画面弄得羞窘不已,“不看就不看,有什么好看的。” 宁芳挑了挑眉,似笑非笑伸手,“不看算了,还给老娘。” 册子递了过来,然而她还没接到手里,那册子便又飞快收了回去。 祁幼安满脸通红,手却是诚实地把册子塞进怀里,一溜烟就跑了,“娘,我还有事,先走了。” “……” 祁幼安躲回房间,又羞又好奇,但屋子里亮堂堂的,她根本不好意看这种书,踟蹰了会儿还是压在枕下,打算晚上再看。 她刚平复好心情,赵小乌就来了,把她拉到房间,神神秘秘递给她一个包裹,“老大,收好,你肯定会感激我的。” 祁幼安掂了掂,又用手摸了摸,再看她脸上的坏笑,似乎明白里面是什么了,“……” “这是我特意托我长姐从外地买的,”赵小乌轻咳了声,又眨眨眼,“老大,我对你好吧?这可是未分化女子和坤泽女子的,市面上可不多见,还有些助兴的小东西呢。” 祁幼安拍了拍她的肩膀,“够意思。” “那是,绝不能让老大被嫂子看轻了。”赵小乌得了夸赞,愈加用心,“老大你记不下也没关系,反正嫂子看不见,你就摆在一旁边看边学……” 祁幼安被说的面红耳赤,叮嘱她别忘了三日后随自己接亲,就把她推出去了。 …… 祁幼安在府里等了一天,临近傍晚的时候,祁朝燕才带着人把十万两银子抬进府里。 她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的,神色有些疲惫,脸被日头照的发红,脖子里流着汗水,身上的衣裳还是昨日的,不过宁芳更关心她身后那一箱箱密封的红木箱子。 今个儿宁芳给宋泽兰送了五万两银票,虽然她有钱,但她不想当个冤大头,且这么大一笔支出她也有点儿吃不消。 眼下见着银子,她忧心了大半天终于松口气,嘴便不饶人了,“哟,大将军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祁朝燕皱了皱眉,“时间紧迫,我连夜清剿了附近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山头才凑齐。” 宁芳砸了砸嘴,没有再吭声,心里却止不住怀疑,祁朝燕没这么穷吧? 莫不是在卖惨? 虽说已经日落西山了,但祁朝燕还是很热,她深深看了眼宁芳,又看向了宁芳旁边的祁幼安,“过来点一下,确认无误的我就回去了。” “不必了,”祁幼安摇了摇头,心里五味杂陈。 宁芳却直接推了她一把,语气有些烦躁,“去点啊,这里面还有老娘的五万两,少了你一月五两赔得起?” 昨夜祁幼安就担心她娘亲生气,听这话没敢犹豫,也不顾祁朝燕脸色蓦然一黑,三两步上前就要打开箱子,却又被叫住了。 “算了,让王嬷嬷清点吧,你方才不是喊着饿吗?回去开饭。” 宁芳脸色忽而又缓和了些,朝她勾了勾手,“走吧。” 院子不大,她们半道上就碰到了宁发财,宁发财一脸焦急,看到只有她们娘俩之后,就更气急败坏了,“死丫头,大将军呢,怎么不把大将军请进来?你就可劲儿作罢,谁不纳妾?你三哥一年到头做个小生意挣俩钱,还纳小的呢,你三嫂说什么了?” 宁芳沉着脸,直接绕开了他,“你想跟她过,你跟她过去。” “你……你怎么说话呢?我是你爹……” 宁发财气得胸口起伏,像随时要一口气上不来。 祁幼安见状,连忙替他抚了抚胸口顺气,宁发财好些了,脚步蹒跚在身后追着她,“芳芳啊,大将军已经待你不薄了,你生了幼安不肯再生她也由着你,不纳妾给祁家留个后她怎么对得起九泉下的祁家先祖?说来也是你不懂事,当初爹劝你再生一个你死活不肯……” “祁昊宇是我怀着身子的时候她跟别人生的!还比幼安大!她就是个人渣,现在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算什么?无耻!” “你再劝我就不认你这个爹了。” 宁芳气得眼睛都红了,她一直都觉得自己这个正妻当的名不正言不顺,要不是处处忍让,秦氏哪能越来越蹬鼻子上脸? 宛如平地一声惊雷,宁发财被镇住了,祁幼安也有些傻眼,祁昊宇比她还大? 这岂不说明祁朝燕早就有外遇了?居然还能信誓旦旦许诺她娘亲一生一世一双人…… “唉,爹知道了,爹以后不劝就是了。” 宁发财了解自己女儿的性子,眼里容不得沙子,八成是因为情意重,才不能像大多数人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凑合着过完后半辈子…… 宁芳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脸色很快就好多了,“这事儿你俩别说出去。” 祁幼安磨了磨牙,压抑着怒气道:“她要不是我母亲,我非得揍她一顿!” “她要不是大将军,老子也想抽她。” 宁发财长长叹了口气,看起来像是在一瞬间老了好几岁,“和离就和离了,只要你过得自在就行……” 第65章 不过三日,眨眼间就过去了。 天还没亮,…… 不过三日,眨眼间就过去了。 天还没亮,阖府上下都开始忙碌起来,到处悬挂着红绸带红灯笼,映衬得整个府邸灯火通明喜气洋洋。 等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府门外就开始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待一切准备妥当,祁幼安一身大红喜袍,被人群簇拥着上了马,浩浩荡荡朝着医馆出发。 路上吹吹打打,接亲队伍都在前面,后面还跟着一群凑热闹的小孩子,时不时撒些糖果,就能让他们高兴的手舞足蹈。 不少人家也打开房门,站在路边围观。 祁幼安在府里捂了大半个月,又配合着她媳妇儿给她的中草药敷面方子,肌肤恢复了去军营之前的白皙细腻,倒是与丑不搭边了。 明艳秀气顾盼生辉的好相貌惹得人人夸好,浑然都忘了她之前的纨绔无赖,你一言我一语,夸得祁幼安有些害臊,但她腰杆却挺得更直,一派春风得意。 她座下系着红绸花带的黑鹭也是昂首阔步,慢慢悠悠来到了医馆。 医馆也到处挂着红绸,门口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看到祁幼安他们过来,就纷纷上前讨喜糖。 祁幼安他们被拦在外面,也刚好为里面的人们争取到了充足的时间去布置,里里外外几道把门的,不仅有让作诗念文章的,还有投壶射靶子的。 祁幼安只能念念文章,作诗却是不会的,赵小乌也不会,是赵小乌她长姐帮着做了一首诗才被放进了后院。 后院场地大,祁幼安发挥稳定投壶把把都中,射箭也是箭箭命中靶心,便顺顺利利来到了宋泽兰的闺房里。 吉时差不多也到了。 身着凤冠霞帔的宋泽兰安安静静坐在床上,身姿绰约,白皙修长的玉指交叠放在膝盖上,与周围的喧闹不同,却也格外融洽,美的就好似一副精心勾勒的绝美画卷。 哪怕看不见红盖之下的容颜,祁幼安也被吸引得移不开眼,心口怦怦乱跳。 赵小乌瞧她呆愣,便在身后推了她一把,“快去啊,老大,把嫂子背起来走吧。” 祁幼安也不恼,被推到宋泽兰床前,便也顺势弯腰抱起了她,“宋姐姐,我来接你了。” 怀里人似乎很害羞,环着她的脖颈几不可闻嗯了声,便在她怀里一动也不动了,只有幽幽的女儿香若有似无窜入鼻息。 宋母一直站在不显眼的地方,望着她们离开,她眼睛泛红,俨然是已经哭过了。 迎亲队伍在城中绕了一圈又一圈,才回去。 宁芳和祁朝燕在府门外等着,听着下人来报说新娘马上就要到了,才回到花堂坐下。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祁幼安下马,来到轿前将宋泽兰抱了下来,一直抱到了花堂里,连火盆都是祁幼安抱着跨过去的。 宋泽兰几乎要被耳边的揶揄欢笑声羞死…… 一对新人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又依礼互拜,之后宋泽兰便又被抱着送进了洞房。 喜娘也跟着进来,说了一大堆吉利话,才肯让祁幼安把盖头掀起来。 没有了大红盖头的遮掩,宋泽兰愈加羞窘,低眉垂首,嫣红薄唇紧抿,反倒看不出几分喜悦了。 祁幼安凝望着她略施粉黛的容颜,唇角止不住扬起,被压下,又再度扬起,等喜娘做完一切离开后,便忍不住将她的手握入掌心,微微感慨,“媳妇儿,我终于娶到你了。” “安安……” 宋泽兰心头亦是欢喜,微微将身子靠近她怀里,“饮酒伤身,待会儿少饮些可好?” “媳妇儿,你放心,我肯定清清醒醒的回来。” 祁幼安笑的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凑她耳边又轻道:“我已经想好了,先以茶代酒糊弄过去,然后再装晕回来。毕竟我的酒量,可是要留下来与你同饮合卺酒的。” 上一世祁幼安酒量还行,不算差,但在一众将领中也排不上号。这一世,她目前为止滴酒未沾,没有经过锻炼,估计好不到哪里去。 “好,莫被人发现了。” 怀里人勾起了唇角,一抹浅淡笑意渐渐晕染散开,化成如风如雾的温柔,好像要将她整个人包容在其中…… 两人才刚说上几句话,赵小乌就在外面喊她出去了。 祁幼安不情不愿松了手,“媳妇儿,你热不热?这房间里放了冰块的,若是还热,就把外衫脱了吧,门让小月她们关紧,莫放人进来。” 她目光灼灼,落在宋泽兰腰间那华丽精致镶着宝珠玉石的腰带上,心里有些许不舍,她想亲自去解的…… “不热,安安你快去吧。” 宋泽兰不知她心中所想,回答却也顺了她的心意,祁幼安咧嘴一笑,俯身猝不及防一吻,落在那呵气如兰的唇瓣上。 甜滋滋的,很是温软,似乎还尝到了口脂的香气。 祁幼安心满意足地溜了。 小月和梨儿,还有另外两个陌生女子守在外面,祁幼安打量了她们的眼睛,就知道是青、绿二人了。 想不到她媳妇儿竟然把她们放在了明处。 这二人相貌皆不俗,一个比一个妩媚妖艳,祁幼安心底生出些许危机感,严肃道:“记住你们的身份,保护好少夫人才是你们的任务,不要肖想其他的。” 那二人齐齐称是,倒是乖巧,祁幼安满意了些,她在心里默默叹气,她真难,不仅要防乾元君,现在还要因着媳妇儿不在意她未分化,也要去防着其他女子和坤泽君,真是太难了。 祁幼安又叮嘱小月去厨房告诉赵大娘做些她媳妇儿爱吃的饭菜送过来,便在赵小乌的催促下去前院了。 前院里坐满了人,有宁芳请来的人,还有祁朝燕请来的人,人来人往推杯换盏,但祁幼安作为今日的主角之一,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淹没在人群里的。 她刚一露面,便有不少人离席要与她喝一杯,还好提前几天都已经安排好了,为她倒酒的侍人端着的酒壶里皆是冷凉的茶水,并不会喝醉,只是免不了如厕勤了些。 宁芳与祁朝燕也在帮着招呼客人,她在柳娇娇这一桌被拦住,柳娇娇喝了她的酒并不满足,指着不远处的祁幼安调笑道:“宁芳,你不是说成亲这天让幼安多敬我们几杯吗?可别说话不算话。” 一桌人纷纷附和,尤其她那几个牌友,这个一句那个一句,七嘴八舌吵得宁芳都有些头晕,她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了颤,没好气道:“今个儿幼安大喜日子,你们就别赶着凑热闹了,喝多了还怎么洞房……” “今个儿不凑热闹,难道要等明个儿吗?”柳娇娇不依不挠,忽而又促狭道:“宁芳,明个儿闹腾你也行,你不是和大将军和离了吗?不如看看我那继女,去岁皇帝钦点的探花郎,模样那叫一个俊俏……” 她话未说完,满桌子已经寂然了,宁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了一个身姿挺拔清俊如竹的背影,气度倒是一等一的好,但太年轻了。 她好气又好笑,“换个,太嫩了,下不去口。” 柳娇娇抿了口酒,轻嗤道:“哪个三四十的没成亲?赵柠溪正好,年纪轻轻没娶妻,到时候你嫁过来咱们各论各的,你叫我娘,我还叫你宁芳……” 宁芳差点儿把手中酒泼她脸上,“我家幼安也年纪轻轻,虽说娶妻了,但你嫁过来做小,婆母我一样疼你。” “我倒是愿意,但你家这崽子太小了,领出去可不就是娘俩嘛,你跟我那继女就不一样了,瞧你这张脸保养的多好,顶多是姐妹俩。” 柳娇娇说着,手还不老实伸出去想摸宁芳的脸,被宁芳抬手狠狠来了一下子,“闭嘴吧,待会儿被祁朝燕扔出去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丢下话,她招呼侍女走了,这桌的客人她是不管了,爱谁招呼谁招呼,反正她是不会过来了。 酒过三巡,日头渐渐偏西,五皇女也来了,还带着新婚贺礼前来。 祁幼安气得牙根痒痒,纵使知道她背地里干的那些事,面儿上却不能赶她出去。 相反的,还得笑脸相迎。 她实在不情愿,索性把酒杯一丢,俯在她娘亲肩头装晕。 宁芳不愧是她亲娘,当即就会意了,不仅没有拆穿,反倒配合地搀扶着她离开,“五殿下,实在是抱歉,幼安这孩子我平日里管的严,没让她碰过酒,没想到这么快就喝醉了,妾身先送她回房。” “去吧,五殿下这里有我陪着即可。” 祁朝燕刚点头,梅清钰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凤眸微挑,唇角轻勾,“可惜了,本殿下奔着闹洞房来着,眼下怕是不成了。” 她顿了顿,看向祁朝燕,“不过本殿下与宋大夫是旧相识,宋大夫又对本殿下有救命之恩,今日她大喜的日子,本殿下去看看她,大将军应该不会介意吧?” 宁芳生怕祁幼安沉不住气,轻咳了声以示警告。 却引得祁朝燕目光微沉瞥了她一眼,半晌才开口:“改日吧,这不成器的醉得糊涂,少不得要人在跟前得伺候着,少夫人应当分不出心思与五殿下叙旧……” 第66章 祁朝燕的拒绝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宁芳没有想到,祁幼安没有想到 祁朝燕的拒绝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宁芳没有想到,祁幼安没有想到,梅清钰更是诧异,她心中的祁大将军行事滴水不漏,怎会在这种小事上去得罪她? 竟是如此抗拒与她交好吗? 梅清钰怔了片刻,狭长的凤眸微眯,余光恰巧扫到了一旁的宁芳和祁幼安身上,顿时了然了,“大将军说的是,那便改日吧。” 祁朝燕点点头,拱手道:“多谢五殿**恤。” “大将军客气了。” 梅清钰重新坐回去,恍若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赵柠溪过来敬酒,她也唇边含笑接下了。 场面再度*恢复其乐融融,看起来都在为一对喜结连理的新人庆祝。 脱离了他们的视线,祁幼安就不再像死狗一样把她娘亲压的腰都直不起来了,只虚虚倚在她娘亲身上,“娘亲,你还好吗?我瞧着今个儿你喝的有点多。” “娘喝的也是兑水的,不然只柳娇娇那一桌就能让我喝吐了。”宁芳喘了口气,扭头似笑非笑道:“娘像有事的样子吗?” 祁幼安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看着她搞怪,宁芳没忍住笑,噗嗤一乐,“怎么没事?你冷不丁的靠过来,差点儿把老娘给压趴了。” 心虚如祁幼安,弱弱开口:“那我总不能躺在地上吧。” “躺地上正好,娘让人抬你回去,保管不会被五殿下看穿。” “……” 到了婚房,宁芳也一块跟着进去了。 把正在用饭的小月和梨儿吓了一跳,纷纷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夫人,大小姐……” “无事无事,吃你们的吧。” 宁芳随手把门关上,“我偷会儿懒,等要散场了再出去,不会影响到你俩吧?” 宋泽兰没有心思用饭,一直在床沿端坐着,听到开门声耳尖泛红下意识便揪住了衣角,眼下知道宁芳也来了更是拘束地站了起来,“伯……娘您请坐,不影响的。” 从她口里唤出来的‘娘’,和祁幼安喊的娘给宁芳的感觉大为不同,她这会儿才真真切切意识到在自己跟前撒娇的女儿长大了。 她难免惆怅了一瞬,继而笑的更加开怀,以后这小兔崽子就气不到她了,要气也是气儿媳了。 她上前又把宋泽兰按坐回去,凝望着宋泽兰浓妆艳抹也不失温婉清丽的容颜,愈加满意,感叹道:“兰儿,娶你是幼安做的唯一一件令我满意的事儿了。” “以前她跟着赵小乌那几个人形影不离,我就一直担心她哪天心血来潮给我拽回来一个然后说非人家不嫁……甚至该怎么棒打鸳鸯我都已经想好了。” “娘亲,原来您这么想我?”祁幼安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您真的多虑了,我就算是吊死,也不可能嫁给她们。一个二傻子,一个老色胚,还有一个木讷的跟呆头鹅似的,哪及我媳妇儿半分?” 祁幼安口中这几个人宋泽兰都知道,二傻子是林青青,老色胚是赵小乌,还有一个是王英。 宋泽兰记性很好,她记得上一世王英来过医馆,却不是跟着安安来的,是跟一个同样寡言的小郎君来的,小郎君是王英的夫婿,估摸着现在,两人已经认识了。 上一世她也担心安安钟情他们,这一世却是不会了…… 宁芳却是才知道,给了祁幼安一记白眼,“那你不早说,我快吓死了。” “……” 娘俩斗嘴几句,宁芳便去桌前坐下,她在外面光顾着喝酒了,这会儿有些饿,便让小月为她添双筷子一起用饭。 祁幼安趁着没人注意她,鬼鬼祟祟来到宋泽兰身边,紧挨着她媳妇儿坐下。 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悄摸摸握住了她媳妇儿的手,微凉柔软的触感极好,她乐滋滋把玩着,根本停不下来。 宋泽兰不敢大幅度挣扎,微小动作却又使不上力气,渐渐地便妥协了,压着微扬的唇角低嗔了句幼稚,便随她去了。 不曾想,打断她们小动作的不是宁芳她们,而是外面的敲门声。 赵嬷嬷得到准许,进来先给祁幼安和宋泽兰道了声喜,然后便走到埋头吃饭的宁芳面前,“夫人,快别吃了,刚才有个没眼色在大将军面前问起二公子,大将军问了下人发现二公子没来,气得拂袖走了,说是要把二公子抓回来。” “大小姐装醉,若您也不露面,这满院的宾客还不知道心里会想些什么呢。” 宁芳放下筷子,眉头皱得紧紧的,“祁朝燕她是疯了吗?祁昊宇不是……” 宋泽兰忙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娘,他不来兴许是有事脱不开身,您莫生气。” 距离祁昊宇被砍掉了右手才过去了十几天,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婚宴上? 宁芳可以肆无忌惮骂祁朝燕发疯,但宋泽兰这么一拦,她纵使稀里糊涂,也顺着说道:“兰儿你说的对,我不计较,再说了,我跟祁朝燕已经和离了,他爱来不来,随他便。” “你们早些睡吧,娘出去看看。” 她起身就要走,祁幼安一时半会儿没想到祁朝燕演那么一出戏的目的,有些担心,便也跟着站了起来,“娘亲,我跟你一块儿吧。” “你出去算怎么一回事?酒醒了?告诉人家可以来闹洞房了?” 宁芳一连三问,坚决反对。 她经历过闹洞房,知晓那些人玩闹起来没个分寸,饶是她都不大受得住。 她顿了顿,又说道:“祁幼安,你玩得起吗?兰儿脸皮这么薄,你又是个小心眼的,万一你动手打人……” “……” 祁幼安听不下去了,“娘亲,您快去吧,我醉了。” 她随即往床上一扑,开始闭眼装睡,宁芳笑着理了理衣袖,带着忍笑的赵嬷嬷出去了。 梨儿与小月两人将残羹剩饭收拾干净,便询问宋泽兰,“少夫人,可要把大小姐叫起来共饮合卺酒?” 祁幼安本就没睡着,闻言立马坐了起来,嘿嘿笑道:“这不是废话吗?当然要!” “安安……” 听着她声音里压不住雀跃的欢喜,宋泽兰下意识张口了,理智却也很快告诉她……洞房花烛夜躲不过去,她也不该拒绝。 宋泽兰默了默,把不该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只忍着羞意吩咐梨儿和小月回去休息,不必留在这里伺候。 两人离开的时候,把门也带上了,随着吱呀一声,摇曳的烛光便更显暧昧了。 祁幼安兴冲冲去倒了两杯合卺酒,端到床前递给宋泽兰一杯,“媳妇儿……” 声音一如既往的软绵干净,宋泽兰耳中却听出几分催促之意,脸颊泛红,素白玉指执着以线连柄的瓢也微微颤了颤,轻垂眼睫将瓢中酒举了起来。 纵使她看不见,却也与祁幼安十分默契,两人同时饮下合卺酒,祁幼安看着她恬淡温婉的容颜,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安安,”宋泽兰能感受到那注视着自己的视线,也跟着勾起了唇角,语气说不出的缱绻温柔,“何事令你如此高兴?” “媳妇儿,你明知故问,我为什么高行你还不清楚吗?” 祁幼安从她手中拿过空瓢放回去,三两步又折返回来坐到了她旁边,“媳妇儿,今日辛苦你了,你先睡吧,我再等会儿,不知道祁朝燕打个什么鬼主意,我有点儿不放心娘亲。” 不睡的话,万一出事她过去的也快…… “……” 宋泽兰知道祁朝燕的目的,她等了十几天,大概是终于要等到祁昊宇的死讯了。 李金花是自杀,祁昊宇又会是怎样死的呢? 她唇边笑意不自觉浅淡了些,语气却还是很温和,“好,那我先去沐浴了。” 祁幼安出来要热水的时候,小月和梨儿都有些惊讶,尤其是小月,她性格随了她娘,有什么就直说了,“大小姐,我娘说过没……这么快的。” “啊?” 祁幼安反应了会儿,才明白过来,脸都红了。 她还没洞房呢。 但她也不好意思跟小月多说什么,故作镇定道:“快去,你只管让他们送热水过来就行。” 屋里,宋泽兰赤脚踩在地上,头上的凤冠已经取下放在了梳妆台上,她正在折叠脱下来的喜袍。 喜袍繁琐,做工又精贵,她动作不免小心翼翼了些,连祁幼安进来都不曾察觉。 祁幼安便从身后揽住了她柔软纤细的腰肢,“媳妇儿,小月觉得我们要热水太早了。” 宋泽兰蓦然被搂住腰,刚意识到是她放松了身子,听她这么说又立刻紧绷起来,“我……我都听安安的……” 怀中软香温玉作不得假,现在的宋姐姐真真切切是她的妻。 只是祁幼安不是色令智昏之徒,抱着她媳妇儿半晌,还是恋恋不舍松了手,嘴上骂骂咧咧:“都怪祁朝燕在节骨眼上搞这么一出坏我好事……” “安安,我倒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宋泽兰听到了她的话,“李金花……” “李金花?” 祁幼安怔了怔,祁朝燕也要杀祁昊宇? 这不可能啊,她杀李金花不就是为了保全祁昊宇名声吗? 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她就否定了。 若不是宋泽兰有上一世的记忆,知晓祁昊宇不是祁朝燕的亲子,也知晓祁朝燕冷血无情。 她根本不会有如此大胆的猜测。 故而,她也明白,她的安安身为祁朝燕亲女,更难往这方面想…… 但她相信她的安安不笨,嘴上却一再委婉,“兴许是我猜错了,安安,你可以慢慢思索,大将军她总归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 第67章 “媳妇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 “媳妇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宋泽兰刚从浴室里出来,就被守株待兔了。 祁幼安一直等在门口,媳妇儿一露面就被她拦腰抱起,沐浴过后的坤泽君身上犹带着柔软的潮意,白里透着粉嫩的肌肤细腻滢润,令人有种想咬上一口的冲动。 这已经不是祁幼安第一次觉得自家媳妇儿秀色可餐了。 她心念微动,不等她媳妇儿回答,便低头凑她媳妇儿耳边软声道:“媳妇儿,待会儿你先睡,后半夜再给我补上洞房花烛夜如何?” 她方才冒冒失失的就已经让宋泽兰心跳不定了,还没缓和下来又被她贴着耳朵肆意喷洒热意,密密麻麻的羞意泛滥成灾,温柔内敛的人儿着实受不住。 生平第一次,好性子的宋大夫隐有羞恼迹象,“你……你提前告知我作甚?” 且不说今夜乃是洞房花烛夜,即便不是,她心悦这人,又怎会拒绝与之欢好? 这般提前告知,当真是钝刀子磨人,非要羞死她不可吗? 还让她先睡?她如何睡得着? “自然是怕惹你生气了。” 祁幼安没听出端倪,唇角高高扬起,脚步轻快把她抱到床上,“媳妇儿,我给你擦头发,你睡吧。” “……” 宋泽兰气得不想理会她,但心里到底柔软下来,轻轻嗯了声,便闭上了眼睛假寐。 青丝如瀑,发尾悬挂着细微的水珠搭在床沿上。 祁幼安将地上的鞋子移至一旁,便用干毛巾细细擦拭,整个人透着别样的认真专注。 静谧的房间里,宋泽兰能听到头顶平稳均匀的呼吸声,她暗嗔了句呆傻,语气恢复了平常那般温柔和煦,“安安,你方才是不是在问我是否知道些什么?” 擦拭的动作一顿,祁幼安神色变得复杂,“嗯,如果你猜得没错,祁朝燕那般高调应当是为了掩人耳目,就如同杀李金花那样,看起来与她毫无关系。” “所以,我就想知道你为何这般会猜测,”祁幼安顿了顿,“毕竟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寻常人很难往这方面想,若非我想到祁昊宇有可能不是祁朝燕亲生的儿子,根本就不会认同你的看法。” 听祁幼安这么说,宋泽兰唇角微微勾起,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宋泽兰不会说实话,但她早想好了说辞:“我只是觉得大将军位高权重心性淡漠,不应该以常人心思揣摩,那日赵小姐说祁昊宇对大将军不敬对将军府心怀敌意,大将军内心必定对祁昊宇失望至极。” “而祁昊宇此人废了手便似发疯理智全无,知晓自己没有医治的可能,难免会怀恨在心,万一犯下错事连累整个将军府,对于大将军来说兴许会觉得倒不如杀了以绝后患。” “倒是安安,你为何会觉得祁昊宇非大将军亲子呢?” “是媳妇儿你一语点醒梦中人,我以前一直以为祁朝燕偏心,经你这么一提醒就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祁幼安笑了起来,“若他是祁朝燕亲子,依着祁朝燕铁面无私严厉苛责的性子绝不会对他如此纵容。祁朝燕把我带去军营的第二天就让我参加骑射考核,第三天就让我挑战小队长,一个上品乾元君。通过考核成为祁家军的一个小兵,打败小队长晋升队长,没有给我任何特殊待遇。若祁昊宇是她亲子,一个中上品的乾元君,又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历练,没道理在我手下没有反抗的余地……” “上品乾元君?” 上品乾元君资质绝佳,哪怕是从未习武的文弱书生,也能在分化后一拳打飞猛老虎,安安还未分化,一介女子之身,又如何打得过? “安安,你可是受伤了?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 宋泽兰愣了下,心不由慌乱起来,想要起身查看她的身体,却被她按着肩头动弹不得。 “媳妇儿,你别担心,我知晓分寸,跟席景盛打的时候我都有意避开致命伤,已经好了。” “可是……” 宋泽兰刚开口,又被祁幼安打断了,她嘿嘿笑道:“媳妇儿,没有可是,苛刻一点儿好,上战场才有命回来,像祁昊宇那样的绣花枕头上了战场真刀真枪就不一定能回来了。” 宋泽兰却笑不出来,脸色也有些泛白的抓住了她的手,“安安,不从军行吗?我可以养你一辈子,你若觉得无聊,我也可带你行走江湖,游遍大江南北,行医治病亦可救苦救难救万民……” 梅清栎不怀好意,今晚还在挑拨离间说什么老相识,手中若无权力,岂不任人宰割? 祁幼安看到了她的不安,但却不能答应,只能尽力安抚,“媳妇儿,你冷静一下,我肯定不会有事的,你忘了我做过梦,会发生什么危险我都清楚的。” 战场瞬息万变,况且上一世她还是被害死在战场上的,她的安抚对宋泽兰起不到半点儿作用。 不过宋泽兰本就温柔坚定外柔内刚,只是一时想到她上一世的死才会情绪不稳定,眼下纵使没有被安抚到,也渐渐冷静了。 她慢慢松开了下来祁幼安的手,唇边勾起浅淡笑意,“安安说的对,我还真是忘了。” 宋泽兰又转移话题道:“滴血认亲并不准确,安安若是想确定祁昊宇是否为大将军亲子,可以问问大将军,她应当会告诉你。” “没这个必要,她把祁昊宇杀了正好,他死了我才安心,我只是有点儿好奇祁朝燕这么做的目的,总不能是喜欢戴绿帽子。” 不管什么目的亦或者有什么苦衷,给她娘亲添堵,把她娘亲气得和离这种地步,就没有原谅的必要了。 祁幼安的声音里夹杂着冷意,动作却仍旧无比轻柔,见擦拭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去梳妆镜前拿梳子,“媳妇儿,等下我出去看看,你先睡吧。” “我等你,睡不着,”宋泽兰拉起被子盖过头顶,掩饰着自己的羞耻,“况且即便睡着了也睡不了多久,倒不如不睡。” 祁幼安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梳子一丢,将她媳妇儿脑袋从薄被里刨出来,果然看到了羞红了脸的某人。 她俯身亲了亲宋泽兰的唇瓣,才忍笑道:“媳妇儿,你就安心睡吧,我哪里舍得吵醒你?你不睡才危险。” “左右今夜躲不过,你……就是狗窝里存不住剩馍。” 宋泽兰别过头,豁出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沐浴前你想要,沐浴后你想要,后半夜你想要,现在……” 她话说了一半儿,咽回去改口道:“安安,明日我须得早些起来敬茶,不可失了礼数。” 被戳中心事,祁幼安有些羞耻,“咳咳,娘亲贪睡,约莫着要到中午才起身,去早了也没用。” 若是宁芳在场,肯定要揪着祁幼安耳朵拧两圈,她虽贪睡,但何时误过正事? 但她不在场,反倒是宋泽兰听了祁幼安的话迟疑起来,之前过来住的那些天里,确实不见她的婆母晨起,最早也是在午饭时间出现。 宋泽兰不说话了,找到薄被一角,又把自己藏了进去。 祁幼安也乖巧地不再多言,借着烛光找到地上的梳子,开始梳理长发,搭理妥当后宋泽兰还未睡着,她便重新摆正枕头,让她媳妇儿睡到最里侧,便关门出去了。 院里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醉酒的客人了,宁芳吩咐下人送他们回家,自己就准备回去休息了。 看到祁幼安过来,她是又好气又好笑笑,“抛下新娘子,你是怎么想的?” 祁幼安张口想要解释她把媳妇儿安顿好了,却是还没顾上开口就被她娘亲制止了。 宁芳打着哈欠,一边摆手让她走,“老娘也要回去睡觉了。” 再不睡,她明天真的起不来。 “……”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祁幼安就回来了。 门口青、绿二人还尽职守着,祁幼安也如她娘亲赶她那般,摆着手赶她二人下去了。 她打门,却见她媳妇儿已经下了床,手里捏着的正是赵小乌给她的册子,登时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媳……媳妇儿……” 她倒是打算听从赵小乌的法子,但现在出了点儿意外,她已经没脸实践下去了。 “安安,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宋泽兰有些惊讶,白皙如玉的脸颊渐渐晕染薄红,她却不自知,犹自故作淡然道:“安安,方才被褥下面有些硌,我摸到了一本书,可要收起来?” “……” 祁幼安愣了一瞬,连忙上前接过来,却是在屋里找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藏衣柜怕媳妇儿摸出来,藏外面又怕太显眼被明日进来洒扫的下人发现,一咬牙,又塞到了外侧的褥子下面。 她支支吾吾,“媳……媳妇儿,就放在我这边儿了,你不要乱摸……” 宋泽兰察觉到了她的心虚,虽不知为何,却也颇为尴尬,歉意颔首:“好,知道了。” “那我先去沐浴了,媳妇儿你快睡吧。” 她又忙不迭把宋泽兰扶到床边,等着她媳妇儿躺下后便迫不及待找了身干净里衣跑去浴室了。 冬日祁幼安尚且喜用冷水沐浴,夏日更是如此,洗完之后一身凉爽,丝毫不觉热了。 她回到卧室,龙凤花烛仍在微微摇曳,窗棂上大红色的喜字影子落在脚下,心里那股子喜悦再次涌上心头。 嬷嬷有交代过,龙凤花烛燃至天明新人的感情就会长久甜蜜,故而不可主动吹灭,一旦燃起需要等到它自己燃尽熄灭为止。 这些细节祁幼安记得清楚,便没有管它,蹑手蹑脚来到床前。 她先是看了眼里侧的媳妇儿,背对着她毫无动静,似乎是睡着了,便轻轻放下薄纱似的帷帐,小心翼翼上床躺下。 窗外不知何时也寂静下来,虫鸣蛙声都听不到了。 祁幼安正后悔自己沐浴时间长了些,耳边便传来轻微的窸窸窣窣声,身边人转过身,缓缓朝她靠了过来,轻柔深情的声音似乎也化作了搅动春池的那一场江南烟雨,“安安……” “……” 第68章 “媳妇儿,你……你还没睡吗?” 祁幼…… “媳妇儿,你……你还没睡吗?” 祁幼安的心情何止惊喜二字可以形容,她都有些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然怀里一抹温软真真切切,还嗅到了若有似无的幽香,似都在肆无忌惮撩拨着她的心弦。 她克制着激动,缓缓抬手搭上怀里人的腰间,没有感受到丝毫抗拒之意,便不由长舒了一口气,眼角眉梢俱是欢喜,她忍不住用力,将怀里人又抱紧了些。 宋泽兰被她抱得有些喘不过气,也有些热,但唇角亦是止不住上扬,呼吸间全是这人沐浴过后身上干净清爽气息,有种说不出的安心。 不过片刻,却像是过去了很久,宋泽兰低低嗯了声,温柔脉脉的声音里掩不住羞怯,“安安,我在等你。” “媳妇儿……” 祁幼安再傻也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如果疼了,或者哪里做的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 “好……” 两人皆是第一次,宋泽兰虽是大夫,对房事也只是一知半解,出嫁前一天,她娘交代她只管躺好一切交给祁幼安,她便照做了,忍着羞意配合祁幼安,便连听到了翻页的声音也装作不知道。 好在祁幼安是个聪敏的学生,很快也摸出了门道,还被坤泽君诱发了属于乾元君的信香。 丝丝清爽带着甜意的薄荷花香气息微弱,没入契口便如同石沉大海消失不见,但确实有标记坤泽君的意图。 她自己没发现,倒是让宋泽兰察觉了。 宋泽兰怀疑她分化了,“安安,我……我方才好像感受到了你的信香,似乎是薄荷花香,很微弱,你有没有感受到?” “……” 祁幼安的信香确实是薄荷花,上一世在战场上被魏如虎救下来,却高烧不退,当时她才参军没多久,只是个普通士兵,药草珍贵,军医根本不舍得把药草用在她身上,给她包扎了下伤口便让她听天由命了。 任谁也没料到她在昏昏沉沉等死的时候分化成了上品乾元君。 她记得清楚,烧糊涂的脑子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就嗅到了浓烈霸道的薄荷花香。 魏如虎告诉她,那不是药香,是她的信香,她分化成了稀有上品乾元君,连主帅都亲自过来看她了。 当时她并不高兴,甚至是有些恨的,恨老天戏弄她,让她在心死绝望之余,又多了无法释怀的遗憾。 但现在,她却是嘴角快要扬上天,语气里满是得意洋洋,“媳妇儿,早说了我会分化成乾元君,这下你信了吧?” “信……” 宋泽兰抿了抿唇,经历这一晚,她一点儿都不盼着安安分化了。 毕竟是初次,她有些受不住,这会儿浑身不适,腰肢酸软的让她都有些不确定自己明早儿能否下床了。 祁幼安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恋恋不舍松开了她,“媳妇儿,我早些分化你不欢喜吗?” 宋泽兰却没顾着理会她,刚一得到自由便摸索着寻找被褥遮掩身子,可惜喜被早就掉地上了。 她不知,在床上找了一会儿却是连边角都没触碰到,又怕耽搁久了令身边这头狼再起色心,只得忍着羞窘开口求助,“安安……衾被呢?” 祁幼安看着她双手抱胸缩在内侧一角,也拉长了语调,故作委屈:“我不知道,媳妇儿……” “……” 到底身处劣势的是宋泽兰,哪怕心里清楚她在捉弄自己,也只能装聋作哑不去揭穿,“安安,那你帮我找找可好?” “可以。” 祁幼安一口答应下来,但她没够,心里还惦记着,又怎会如此好心? 瞧着她媳妇儿蓦然松了口气的样子,她忍住坏笑,下床将被子捡起来给了宋泽兰,“媳妇儿,可要沐浴?我让人送水过来。” 安安有这么好心? 但身子黏糊糊的,总是不大舒服,宋泽兰将信将疑,却还是点了下头,“要。” 她整个人躲进被窝里,听着脚步声去了门口,又隐隐约约听见了送热水几个字,便有些内疚自己不该怀疑安安,然而,却是内疚早了。 祁幼安回来把门关上,便把毫无防备的她扑倒了,美名其曰热水还要一会儿才会送到,索性要沐浴,倒不如趁此时间来一次再去洗,她被吻得迷迷糊糊,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热水送来了好一会儿,祁幼安才开门将水提到侧间的浴室,之后又试过水温,才去抱她媳妇儿过来沐浴。 一番清洗,又重新更换床单被褥,相拥睡下的时候已经五更天了。 龙凤花烛燃尽,天光大亮,床上两人却仍未有醒来的迹象。 宁芳早早起来等着喝儿媳的茶,从兴奋激动到平静呆滞,若不是因着旁边有个冰块脸,她都忍不住要吩咐王嬷嬷去打听打听她家那小兔崽子昨夜折腾人家到几时,居然这个点儿了还没过来。 她还能坐住,祁朝燕已经坐不住了,蹙眉一直望着门外,“幼安莫不是反悔?五万两我可是一分不少给她了。” 宁芳嫌弃地白了她一眼,“急什么,老娘不也在等着么。” “我……只是觉得不合礼数,倒也没有等急。” 祁朝燕不再正襟危坐,挺直的背脊放松下来,往后一靠,端起茶盏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 又过了许久,宁芳渐渐的也坐不住了,她困得不能行,“王嬷嬷,我先回房眯一小会儿,你去看看她俩起了没,若是醒了提前告诉我一声。” 王嬷嬷到了祁幼安她们的卧房外,耳朵贴着紧闭的门缝听了会儿。 隐隐约约听到自家大小姐哄着少夫人再睡一会儿,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不会起床,加之起床后还要费时洗漱一番,便回去如实告诉了宁芳。 即便如此,宁芳也不敢脱掉衣裳睡觉,就倚靠在软榻上小憩。 却是睡得迷迷糊糊,听到了外面传来动静,似乎是自己的女儿和儿媳敬茶来了。 方才王嬷嬷听得没错,祁幼安确实在哄自己媳妇儿多睡一会儿,还骗宋泽兰时间还早,但宋泽兰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屋里太热了,根本不像夜里,也不像清凉的早上,执意起身了。 她匆匆忙忙穿衣洗漱赶过来,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曾想,她的婆婆确实没有起床…… 却不知王嬷嬷在她俩来之前就想唤宁芳起来,但被祁朝燕制止了。 而眼下,祁朝燕也恍若没事人一般让她俩先坐下等一会儿。 宋泽兰不觉失礼了,宁芳却尴尬了,在心里把王嬷嬷这个不靠谱的骂了又骂,却也不敢耽搁,理了理衣袍就匆匆出来了。 她那会儿睡着了,现在没洗脸,看起来一脸睡意未消,出来便被眼尖的祁幼安发现了。 祁幼安忙不迭拉了拉她媳妇儿的袖子,开心道:“媳妇儿我就说吧,来早也没用,娘亲才刚醒,脸还没洗呢。” “祁幼安!能闭嘴不?不会说话别说,老娘那是等的……” 话说到一半儿,宁芳急急住嘴,生怕自己这容易害羞的儿媳不好意思了,与其尴尬儿媳,不如尴尬自己,她不再解释了。 只是狠狠剜了祁幼安一眼,余光忽而瞥见桌上的糕点,顿时有了主意。 祁幼安迎着她的目光不禁打了个寒颤,却不知自己大祸临头。 宁芳快走两步,来到祁幼安跟前,将为宋泽兰准备的糕点捏起一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了祁幼安嘴里,一手捂嘴,一手固定着祁幼安的后脑勺,硬生生逼着她咽下去,才哈哈笑起来,“幼安,娘也没洗手。” 祁幼安被噎的两眼冒泪花,快要噎死,哪里顾得上洗没洗手,挣扎出魔爪后便猛灌茶水,喝光了她面前的,又喝光了她媳妇儿手边的茶水。 宋泽兰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得耳边咕咚咕咚的声音,“安安,你慢点儿喝……” 她摸索着伸手寻找茶壶,却被宁芳抓住手,“兰儿,别管她,让她自己倒,万一烫到你了怎么办?” 宋泽兰看不见,但大概猜到了,安安突然喝那么多水,八成是因为婆婆做了什么。 但宁芳待她好,她纵使心疼祁幼安也不好拆宁芳的台,只犹豫了下,便点了点头,不再管祁幼安了。 宁芳看着她乖巧听话的样子便喜欢,“兰儿啊,娘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你也不用跪我,给娘敬杯茶,娘接下,以后你便是我亲女儿了。” “谢谢娘……” 祁幼安又喝了两杯才把满嘴的糕点渣子咽下去,看着手拉手新鲜出炉的娘俩儿,小声控诉,“娘亲,您真过分,心里都没我了。” 宁芳白了她一眼,“闭嘴,敬茶了,兰儿不跪,你得给老娘跪好,敢乱动一下今天这改口茶老娘就不喝了。” “……” 第69章 时候已经不早了,便没再耽搁,宁芳在祁朝燕旁边坐下,王…… 时候已经不早了,便没再耽搁,宁芳在祁朝燕旁边坐下,王嬷嬷便端着两杯已经泡好的茶水过来。 祁幼安跪在地上,宋泽兰也道礼节不能废,一起跪了下去,先给祁朝燕敬茶,后给宁芳敬茶,两人都很快接下,也给了红包。 只是宋泽兰起身的时候,祁朝燕盯着她道:“泽兰,我听闻你与五殿下是旧相识,可是当真?” 宋泽兰愣了下,温婉清丽的面庞浮现些许困惑:“不知母亲是听何人所言?两三个月前我与安安一起去青城,回来的路上遇到她被追杀,我与安安一起救了她,之前并无任何交际。” “对,她就是胡说八道,想要挑拨我跟宋姐姐的关系。” 祁幼安也在一旁说道,顺便将昨晚发生的事儿告诉了宋泽兰。 宋泽兰听了,神色倒没太大变化,只是在祁幼安搀扶她去坐下的时候握紧了祁幼安的手,“安安,只要你相信我就好。” “媳妇儿,我又不傻,肯定相信你呀,这又不是她第一次使坏了。” 祁朝燕目光在她二人身上流连,正想张口说什么,忽然一人匆匆忙忙跑进来,神色惊慌的跟见了鬼似的,“大……大将军,大事不好了……” 宁芳只消一眼,就看出他是秦氏院子里的人,她脸上笑意顿时没了,小声嘟囔了句奴才狗仗人势没规矩,便起身道:“让人准备早膳吧。” 祁幼安刚扶着她媳妇儿坐下,又连忙把她媳妇儿扶起来,“媳妇儿,咱去吃饭吧,你饿不饿?” 昨日,一整天宋泽兰只吃了几块糕点,自然是饿的,“好。” 那人也不知在祁朝燕耳边说了什么,她们刚踏出厅堂,祁朝燕就开口叫住祁幼安,“你随我出去一趟,我有事要交代你。” “什么事?你不能找别人去做吗?” 祁幼安不情愿,这才新婚,她只想黏着她媳妇儿,哪里都不想去。 她的心思写在脸上,祁朝燕看一眼就知道了,眉头下意识皱起,但到底是忍着没说重话:“你可以先听我说,之后再考虑要不要答应,我不会勉强你。” “*见不得人吗?还是我作为祁幼安她娘不配知道?” 宁芳语气凉凉,说罢,还给祁幼安递了一个威胁的眼神。 “……” 祁幼安决定装聋作哑了。 她牵着宋泽兰走到外面,小声道:“媳妇儿,你累不累?站不站得住?要不我抱你吧?” “不累,”宋泽兰轻勾唇角,温柔的声音里流淌笑意,似乎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羞意,她道:“安安,娘说的对,你还是闭嘴好些。” “媳妇儿,你嫌弃我了?”祁幼安故作不高兴,“这才刚成亲呢,你就喜新厌旧了?” 宋泽兰微微晃了晃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这是嫌弃吗?” 祁幼安环视四周,见没人注意到这边,做贼似的快速把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下,瞬间就把宋泽兰闹了个大红脸,“安安,莫在外面胡闹,万一被看见……” “媳妇儿,我有分寸,不会被看见的……” 两人在外面玩闹了一会儿,宁芳就出来了,她脸色不怎么好看,眉间隐有忧色,祁朝燕跟随其后,也出来了,“幼安,我有事先走了,明日我会让席景盛会过来见你,你不愿意可以让他离开,若是愿意便让他留下来听你差遣。” 祁幼安没从她冷冰冰的脸上看出什么,又看了看她娘亲,“到底什么事?你跟我娘亲说了什么?” “问你娘。” 祁朝燕干脆利索丢下话,便带着人匆匆走了。 她走远之后,祁幼安便也无需去问,宁芳挥退身边侍人,自己就主动说了,“你母亲说祁昊宇昨晚在红玉馆跟一个外乡人抢花魁,被打死了。” 祁幼安第一反应这不可信,就算祁昊宇有色心,他也不可能在刚废了一只手的情况下就去青楼消遣。 她下意识望了眼祁朝燕远去的方向,让祁昊宇死得这般颜面无存,她的母亲真的是很无情…… “她说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想让你调查此事,她军务繁忙脱不开身。” “……” 祁幼安不知该说什么,让自己去调查真相? 祁朝燕到底是何目的? 宁芳瞧着她沉默,愈加担忧,“幼安,你也要多加小心,莫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依娘来看,祁昊宇的死没什么好调查的,那些人喝醉了酒劲儿上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失手打死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知道了,娘亲,我有这么好的媳妇儿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宽大衣袖下,宋泽兰虽没说什么,却用力握紧了祁幼安的手,似乎在证明她相信祁幼安。 祁幼安好心情的勾了勾唇,“娘亲,我们快去吃饭吧,饿。” “你们去吃吧,我再回去睡会儿。” 宁芳其实也不单单是因为大清早听到这么个事儿觉得倒胃口,她心里还有些不舒服,祁昊宇的死,不可避免让她又想到了那个梦…… “娘亲,还是吃过饭再睡吧。” 祁幼安说着,也牵住了她,“娘亲,还是吃过饭再睡吧。” 宁芳还是固执摇头,挣脱了她,“没胃口,大清早听到这事儿,谁还能吃得下饭?” 妻妻俩双双点头,“我们都能。” “祁朝燕说……说他被砍了几十刀,血肉模糊……”宁芳狠了狠心说道:“你们还能吃下吗?” “能……” 祁幼安不知道了该说什么了,将军大人果真是狠心。 宁芳给了她俩竖了个大拇指,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不去,祁幼安索性让人把饭菜送到房间里。 几碟清淡小菜,刚出炉的小笼包和白粥,全是依着宋泽兰的口味做的。 吃饭的时候,祁幼安却不准宋泽兰自己动手,不止喂粥喂菜,过分到包子都是她递到嘴边的。 宋泽兰被她弄得面红耳赤,几次想要起身离开却被她拉了回来,一顿饭吃下来,大半个时辰都快过去了。 幸好宁发财下午要回家,中午便是所有人聚在一起陪他老人家用饭,她这才躲过了祁幼安的蹂躏,可以安心安稳用饭。 天气燥热,午后根本出不得门,饭后歇了一个多时辰宁发财便要走了,还有祁幼安的舅舅舅母和一众表亲,加之宁芳送给娘家的礼品,整整用了六辆马车。 马车驶出不远,便停了下来,宁发财探出脑袋,伸手招呼宁芳上前,“芳儿,你还是跟爹回去吧,你这也跟大将军和离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传出去不是惹人笑话吗?咱老宁家还是养得起老闺女的,以后你想另嫁人也行,不想嫁也行……” 他话没说完,宁芳便有些无奈了,“爹,我有女儿,不用您管,日后幼安和兰儿她们想去青城的时候我再去吧。” 她嫁出去差不多都有二十多年了,当年的朋友都嫁人了,有夫有子还有孙儿,打牌都凑不够一桌,哪有这里好玩? 她嘴上这般说着,内心确实打定主意,哪怕祁幼安去更为繁华的青城了她都不去,她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宁发财唉声叹气,有些浑浊的眼睛瞥了眼不远处的宋泽兰,猜她听不到这里的动静,便道:“幼安若是想招乾元或者男子入赘了跟爹说一声,爹那几个老友你也知道,都拿幼安当香饽饽呢。” “宁发财,你老糊涂了不成?欺负人家一个弱女子,亏你说得出口。” 宁芳瞬间瞪圆了眼睛,三两步来到车夫跟前,不耐道:“赶紧走赶紧走,带你家老爷子走的远远的……” 那车夫倒是听话,当即便扬起了马鞭,马儿吃痛,立即狂奔起来。 宁发财吓得紧紧扶着车壁,“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女……” 送走宁发财,宁芳恍若没事人似的回到府门口,“兰儿,幼安,你们这几日能不出门尽量不要出门,秦氏若是知道了他儿子的死,肯定会疯一阵子,娘怕他见你俩好端端的心生怨恨,再想出什么阴招害你们也是防不胜防。” 宋泽兰点了点头,“知道了,娘你也要小心些。” 祁幼安却有些不以为然,“他疯让他疯去,我还能怕了他?” “你可别当愣头青,凡事多动动脑子,会功夫了不起啊?”宁芳嗤笑了声,“就你那三脚猫功夫,碰上行家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娘亲,你也太小看我了。” “呵,当初是谁翻墙都翻不过去,就那么矮的墙,还掉下来差点被大黄咬了……” “……” 是重生前的废物…… 祁幼安快自闭了,唯一庆幸的是她媳妇儿没追问,让她不至于再次丢人。 但她却忘了她媳妇儿向来喜欢秋后算账,两人刚回到住处,她媳妇儿就开口了,“安安,你还翻过几次墙?” 宋泽兰记得赵小乌口中的那次翻墙,是被婆婆指挥人拽下来的而并非自己掉下来…… “媳妇儿……” 祁幼安从身后抱住她,可怜巴巴求饶,“不记得了,对我来说那都是上一世的事了。” 宋泽兰倒是一本正经点了点头,笑了起来,“不过我觉得娘说的也没错,安安,你尽量还是不要出门了。” “……我想带你出去逛逛,”祁幼安有些委屈,“本来还想着傍晚带你去河边走走,凉风吹着,很舒服的。” “我……不觉得闷,”宋泽兰心软了软,回身也环住了她的腰肢,“安安,其实是经娘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大将军安排给你做的事看起来不像是好差事。” 她想让她的安安成长,却也不想她受丝毫委屈,而她婆婆口中,秦氏明显不是个好相处的,但哪怕只是走流程调查祁昊宇之死也避免不了与他打交道,不过别的,受气肯定是跑不了。 祁幼安对媳妇儿的关心很是受用,“媳妇儿,这事如果办得漂亮,席景盛以后就是我手底下的人了。” 她也是后来才想到的,席景盛实力不弱,在祁家军中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辅助自己去调查一个本不应该调查的事,何止是匪夷所思? 席景盛的名字宋泽兰前世倒也有所耳闻,也是一位非常厉害的将领,在祁朝燕死后叛离祁昊宇手下,带着一支人马迎战南蛮,但奈何东启已是强弩之末,无援兵无补给,最终还是死在了蛮人铁蹄之下。 她犹豫了会儿,“那安安你想好怎么处理此事了吗?” “差不多了,祁朝燕既然提到了祁昊宇是被外乡人打死,那就把祸水往五殿下身上引吧。” 祁幼安笑的像极了小人得志,“这段时间里她要是敢惹我,我就带人搜她的府邸,扰得她鸡犬不宁。” “安安……” 宋泽兰好笑又无奈的叹气,只凭耳朵去听,她就已经想象到了眼前人是怎样的得意了。 第70章 第二天,一大早祁幼安就与宋泽兰一起去了医馆。 …… 第二天,一大早祁幼安就与宋泽兰一起去了医馆。 宋母早早在门外等着,迎她们进去,便再度将门关上了。 祁幼安扶着她媳妇儿轻车熟路来到后院,就被院子里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鸡吸引了目光。 她不由笑了,“娘,你什么时候买的鸡崽儿?” 宋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昨天一个老嫂子送的,我瞧着这笼子不错,拆了可惜,空着也不大合适,左右兰儿以后也不住这里,娘就养了它们。” 这笼子初搭的时候,宋母在一旁看着就喜欢,眼下没了大雁,也不用担心院中养活物绊倒女儿,那老嫂子提了一嘴,她立马就应下了。 为此,还将小库房里的腊肉送出去了一大块儿。 叽叽喳喳声不绝于耳,小鸡稚嫩的声音还是很好听的,不过宋泽兰时不时能感觉到脚下磕绊,唇角轻勾,“娘,你似乎养的不少啊。” 宋母没有否认,笑呵呵道:“等它们长大宰了给你和幼安补身子。” 祁幼安一口答应下来,“宋姐姐太瘦了,确实要好好补补。” 宋泽兰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却还是忍不住羞耻,“安安,你陪我去前面拿点儿药吧,我好像找到治眼睛的办法了。” 她有十成的把握,却没说那么斩钉截铁,祁幼安犹豫了下,“媳妇儿,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可以一直照顾你……” 宋泽兰还没说话呢,宋母就急了,“幼安啊,你可千万别打击她,兰儿的眼睛肯定会治好的。” 她对祁幼安说完,又满是担忧对自家女儿道:“兰儿,娘相信你眼睛肯定会好的,娘每天准时准点给你熬药,那都是对你抱有希望……” 宋泽兰一直等到她絮叨完,才点了点头,“娘,我知道,我也相信我的眼睛会复明,安安她只是心疼我,怕我失望受不住打击才劝我不要再尝试的。” 祁幼安连连点头,上一世她已经看着她媳妇儿喝了近两年的苦汤汁而毫无效果,所以才想劝劝的。 但宋母眉间仍有心疼,“若是瞎的是我也就算了,我活了这么多年,该看的都看过了也看腻了,但兰儿还年轻,绝不该放弃……” 祁幼安尴尬,她万分后悔自己的多嘴,或许她娘亲说的对,她就应该闭嘴,省得说些不该说的了。 宋母说了好一会儿,还是宋泽兰察觉身边人太过沉默,牵着她去前面,“安安,你别把娘的话放在心上,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我放弃了,因为她一直看着我服了半年多的药而无起色。” “不过娘真的是想多了,”宋泽兰笑了笑,握紧了她的手,“她不知道我多么喜欢行医治病,也不知我多么盼着复明那一天能够亲眼看到安安的模样。” 媳妇儿这是在对自己说情话吗? 祁幼安的心脏怦怦乱跳,看着她白皙婉约的侧颜,“媳妇儿,一定会的!一年治不好就两年,两年治不好就三年……” 听着她压抑不住的喜悦,宋泽兰欢喜之余,眉心也不禁跳了跳,难道她医治好了眼睛也要装瞎吗? 她浅笑着没有接话,祁幼安并未瞧出异样,帮她抓药的时候还在傻笑,看过宋母回到家,还没忘了她媳妇儿说的情话,整个人处于一种飘飘然的状态。 席景盛的到来,却让她的好心情毁得一干二净,面上却还要和和气气请人坐下,“席兄,这些天我不在队里就有劳你了。”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席景盛却推辞不坐,恭恭敬敬朝她拱手,“属下奉大将军之命携一队所有人前来,任凭您差遣。” “……” 祁幼安默默给他竖起大拇指,这是打算强买强卖了? 不过,她本也打算接下此事,并不矫情,“席兄不必拘泥于身份,叫我幼安就行了。此事事发突然,我了解不多,我打算先去看看我二弟,你觉得如何?” 席景盛迟疑了下,眸色略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小将军节哀,二公子出了这样的事谁都想不到,大将军已经将红玉馆所有人看押了,若二公子当真是被奸人害死,背后真凶必定逃不了。” “嗯……” 祁幼安跟宋泽兰交代了一声,便出去了。 祁昊宇的尸体被送到了府里,故而,时隔多日祁幼安又回到了将军府。 将军府里一派肃静,往里走了好一会儿才有隐隐约约的哭声传来。 顺着哭声,一路来到了秦氏的院子里。 宛如小白花似的秦氏今日一身黑衣,趴在漆黑的棺木上哭泣不止,周红杏挺着凸起的腹部,披麻戴孝与一众人跪在地上。 无论之前是何恩怨,人都死了,祁幼安自然也不会斤斤计较,与席盛景一道上前拜了拜。 周红杏神色淡漠,并没有多少悲伤,看了眼祁幼安,“见过大小姐。” 倒是秦氏像变了个人似的,发现祁幼安来了并没发疯,反倒擦了擦眼泪,对她漏出一个还算和善的笑,“大小姐回来了啊。” 祁幼安有些怀疑自己眼花了,“……嗯,母亲让我调查一下二弟的死因。” 她话音一落,秦氏脸色铁青起来,眼中恨意翻涌,半晌没有吭声,捏着拳头像是在隐忍什么,但祁幼安清晰的感知到他的怒火不是在针对自己。 莫不是秦氏知道真相了? 不对,秦氏若知道杀他儿子的是祁朝燕,只怕更恨自己。 难道是祁朝燕对他说了什么骗过了他? 祁幼安上前,准备打开棺材看一看,手刚碰到棺木便被席景盛拦住了,而她余光也瞥见秦氏惨白了脸,堪堪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了?”她有些疑惑。 席景盛有几分犹豫,“二公子死状凄惨,属下觉得您还是不看为好……” “……” 上一世祁幼安见过的大场面多了,比千刀万剐五马分尸还要血淋淋的场面她都见过,眼下怎会任由自己被他小瞧? “开吧。” 祁幼安眉间坚定,席景盛恭敬的眸中闪过敬佩,“属下遵命。” 他抬手,从外面走上来四五个祁家军,齐力打开了棺木,一瞬间扑面而来的血腥臭气直令人作呕。 祁幼安抬手捏紧鼻子,心里直呼大意了,这夏日炎热,三两天过去,可不得臭了吗? 她上前看了眼,祁昊宇身上的血污其实已经处理干净了,被砍断的肢体藏在深色寿衣之下粗看也看不出来,若说吓人,也只有那张被打得变形的脸可怖了,泛着青紫的面目狰狞,眼睛暴凸颧骨深陷,七窍还有血迹斑斑,秦氏估摸着就被吓住了。 他嗫嚅着不敢上前,抹着眼泪,“大……大小姐,宇儿一直敬重着你,你可一定要我的宇儿讨回公道啊。” 祁幼安没去戳穿他的谎言,沉默点了点头,她最后瞥了眼祁昊宇空荡荡的右手,令人将棺材合上了。 “红玉馆的花魁以及一些亲眼看到的人说二公子是被一个喝醉酒的外乡人打死的,大将军过来看了眼,怀疑是蛮人报复所为,但二夫……”席景盛压低声音,“二夫人怀疑是五殿下所为。” 秦氏通红的眼睛里遮不住恨意,神情更是怨毒,“一定是五殿下,她嫉妒我的宇儿才会下此毒手。” “嫉妒?” 祁幼安闻言,微微蹙眉,秦氏这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人家梅清栎堂堂皇女,会嫉妒一个心思阴毒的庶子? 她再怎么厌烦梅清栎也不会昧着良心认同秦氏的说法,正想问为何,却见秦氏一副失言了的模样捂着嘴巴,在触到她的目光却又讪讪放下手,“大小姐,我瞎猜的,红玉馆的人不是说是外乡人把我的宇儿害死了么,所以我猜幕后之人是五殿下……” 祁幼安看着他拙劣的说谎,心里一个念头悄然划过,祁昊宇的真实身份该不会与皇家有关吗? 不过,她心里也清楚秦氏不会跟她说实话,她装作信了他的话,点头道:“你猜的也有几分道理,佑宁城这段时间虽有别的外乡人来往,但都是做些小生意的商人,借他们胆子也不敢滋事行凶。” 她佯装自语,“兴许是祁昊宇知道了五殿下的某些秘密,才让五殿下痛下杀手……” 秦氏忙点头,“对对对,大小姐,你一定要帮宇儿报仇啊。” “若是五殿下,我能做的只是让证据呈给母亲,”祁幼安勾唇,笑容里却没什么笑意,“我可没本事替你儿子报仇。” 丢下话,她便要走了。 秦氏恨恨瞪了眼周红杏,追了上去,“等等,大小姐,宇儿如今不在了,撇下红杏这对孤儿寡母实在可怜,妾实在不忍红杏这丫头年纪轻轻守寡,不如大小姐认下这孩子吧,宋大夫一定会喜欢的。她一个坤泽君生不了孩子,把这孩子养好了那就跟亲生的无异,将来也好给你和宋大夫养老送终……” 他话音未落,祁幼安便冷冷拒绝了,“不必。” 且不说她媳妇儿会给她生,即便不生,她也瞧不上祁昊宇的孩子,像祁朝燕那样养个白眼狼任由人家欺负自己的孩子,她即便脑子坏掉了也不可能做这种蠢事。 秦氏愣了下,没想到这么好的事她会拒绝,脸色变了又变,不知想到了什么,扭头假笑着对周红杏道:“红杏,你快求求大小姐,大小姐菩萨心肠肯定会答应的,大小姐肯要你的孩子那是你的福气,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周红杏咬着唇瓣默不作声,摆明了不愿意。 秦氏拼命使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她也无动于衷。 祁幼安看着只觉好笑,她搞不懂秦氏是怎么想的,给儿子找个母亲,又巴巴着要给孙儿找母亲,脑子多多少少有点儿毛病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0-80 第71章 从将军府出来,已经快傍晚了。 祁幼安…… 从将军府出来,已经快傍晚了。 祁幼安本想看看红玉馆那些人,但他们被就地关押在红玉馆,有些距离,一来一回到家估摸着就深夜了。 她索性便与席景盛约到了明日。 小将军现在新婚燕尔尚且出来做事,天黑了要回家,席景盛敬佩都来不及,哪里会有意见? 他带着人护送祁幼安到府门外,便离开了。 祁幼安一脚踏进府里,便让人去备水,她要将身上沾染的浊气洗干净,免得熏着她媳妇儿了。 身上那套衣上,她也直接让人丢了。 从浴室里出来,宋泽兰便已经在房里等她了。 宋泽兰原是在宁芳那里闲聊,但祁幼安回来的消息传来,宁芳便调侃她坐不住,将她赶了回来。 眼下带着潮意的怀抱将她抱住,她承认,确实是有点儿想念她的安安了。 “媳妇儿,你有没有想我?” 软软的,吐息着热气的唇贴在耳畔,还不安分地蹭着她的脖颈,宋泽兰身子跟着一软,却是佯装淡然摇了摇头,咬着唇瓣低道:“才两个时辰未见而已。” “媳妇儿你记得这么清,当真不想我吗?” 祁幼安不满地哼了哼,松开了她,宋泽兰失落的感觉才涌上心头,就被一把抱了起来,朝着床榻方向走去。 宋泽兰眼睛看不见,却也猜到了她的意图,白皙如玉的脸颊瞬间布满羞红,心里暗嗔色胚,面上却不得好言好语求饶,才让祁幼安放过了她。 但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从宁芳那里吃过饭回来,便被祁幼安催着沐浴,又催着她上床,被折腾的腰肢酸软,她迷迷糊糊想起了梅清栎的话,她的确受不住安安这般热情。到了后半夜,宋泽兰累的手指都抬不起来了的时候才被放过…… 第二天,不出所料,又是在祁幼安怀里醒来。 宋泽兰稍稍动了下身子,便觉酸软的不像话,她忍不住伸手悄悄探向后腰揉了揉,手还没撤回来就被捉住了。 她忽而有些慌,眉眼羞窘,“安安,你醒了?” 祁幼安有些心虚地应了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媳妇儿,以后我会节制一点,不让你这么累了。” 说着,一只手也绕到了宋泽兰后腰,不轻不重揉捏着,“这力度可以吗?” 宋泽兰脸色愈加红润,埋首在她颈间低低嗯了声,“安安,你今天还要出门吗?” “嗯,不过不急,又不是真正查案,面儿上过得去就行。” 祁幼安觉得侧躺有些使不上力,索性坐了起来,也让宋泽兰趴着,腰间按得差不多了,又给她捶捶腿捶捶背,直到宋泽兰说不酸痛了才停下来。 外面日头高照,也是时候该起床了。 祁幼安下床前又俯身亲了亲她,“媳妇儿,反正没什么事,你累的话可以再睡一会儿,待会儿我跟小月交代一声,等你醒了再把早饭送过来。” 宋泽兰却也跟着坐起身子,“安安,是去红玉馆吗?我可以一起吗?” 祁幼安昨天跟秦氏接触了一下午,看着他也不像会对她们发疯的样子,当即一口答应下来。 她帮着宋泽兰穿衣洗漱,两人又一起吃过饭才出发,而席景盛已经带着人在外面等着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红玉馆,红玉馆这两天关门歇业,里面那些个人的时差却还未倒过来,她们到的时候,那些人都在睡觉,一片寂静。 席景盛却不管那么多,当即命人挨个敲门,很快将人聚集在了大堂。 一群莺莺燕燕,有男有女,各种坤泽信香混在一起,祁幼安察觉不到,但宋泽兰还是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安安,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兴许问不出什么,不如单独询问那些知情者?” “好,七嘴八舌吵的头疼,”祁幼安当即点头,目光搜寻人群,“谁是花魁?出来。” “哎呦大小姐啊,您仔细看一看不就知道了,我们的花魁姑娘可是美若天仙……” 最前面衣衫不整钗横鬓乱的中年妇人摇着团扇笑的花枝乱颤,却是话未说完,就被祁幼安冷眼慑住了。 一袭白衣,长发披散的织玉姗姗来迟,从楼上走下来,遥遥朝祁幼安施礼,“小将军,少夫人,该交代的我们已经交代了,当日二公子和那位外乡人发生争执打了起来,奴家的婢女立即去找鸨母帮忙,但那外乡人武艺十分了得,很遗憾,赶来的护院没能救下二公子,还被打死了三个。” 老鸨也是一脸肉疼,附和道:“是啊是啊,鸨母我辛辛苦苦供他们吃喝,被人打死了也没处讨赔偿,可赔死我了,也不让开门,马上我这些个好女儿好儿子就要喝西北风了,小将军您行行好,就让我们开门吧,我们就是做生意的,靠着大将军庇佑,哪里敢害二公子啊。” “是啊是啊,我们怎么会害二公子呢,二公子出手大方,兄弟姐妹们都巴不得二公子过来照顾生意……” 那些人又吵吵起来,祁幼安微微蹙眉,“花魁,老鸨,跟我出来一趟。” 丢下话,她牵着宋泽兰走出红玉馆,红玉馆外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隐隐约约听得到他们都是在议论祁昊宇。 祁昊宇自诩风流倜傥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却因与人争抢花魁而被打死,瞬间就成了这两日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谈的闲话,几乎传遍了全城。 祁幼安并不奇怪,走到一处阴凉下便停了脚步,她拿衣袖给宋泽兰擦了擦鬓角的汗,眼中不自觉流露心疼,“媳妇儿,先忍一忍,待会儿我们就回去。” “安安,我不热,你尽管忙你的就好,且当我不存在即可。” 宋泽兰看起来心情极好,唇角微扬,温婉柔和的面庞笑意晕染,安安静静如同一副慵懒美好的仕女图,晃眼又迷人。 总是轻易就撩动了祁幼安的心弦,祁幼安不自觉舒展眉眼,压低声音坏笑道:“宋姐姐跟着出来,可不就是时时刻刻警醒我,我哪敢当宋姐姐不存在啊。” 身为佑宁城土生土长的人,却连花魁是谁都不知道,宋泽兰对她放心的很,却也顺着她的话玩笑道:“安安,你晓得就好……” 鸨母挽着织玉的手过来,席景盛已经将围观的人赶得远远的了。 祁幼安便也不避讳,直截了当道:“我要听实话。” 红玉馆那么多人皆是统一的说辞,而这事又是子虚乌有,必定是祁朝燕交代过。 故而,祁幼安很怀疑,眼前的花魁和鸨母,极有可能都是祁朝燕的人。 她目光沉沉,直直盯着二人,鸨母心虚地撇开了眼,倒是织玉淡然一笑,“小将军果然聪慧,不过您要听实话可以去问大将军,奴家只知那外乡人操着一口京腔,奴家倒是画了一幅那外乡人的画像,但奈何奴家画艺不精与那外乡人只有七八分相似,小将军若是不嫌弃,奴家这便取来赠予小将军。” 祁幼安很确定,祁朝燕绝对是要嫁祸梅清栎,她不打算再进那乌烟瘴气的红玉馆,“劳烦姑娘拿出来吧。” 织玉浅浅施了一礼,“小将军稍等。” 她走了,鸨母却磨磨蹭蹭不肯走,脸上陪笑,“小将军,您看我们这里什么时候能开门呢?总不能一直关着……” 下令关门的并非祁幼安,她从始至终没想过为难人家,故而也不等老鸨说完,便喊席景盛,“席兄,让人撤了吧。” 席景盛当即执行,老鸨看着守在外面的士兵撤回,当即千恩万谢,还对祁幼安抛了几记媚眼,恶寒的令祁幼安不忍直视,拿到画卷看也没来得及看一眼,就带着她媳妇儿匆匆走了。 他们出来的晚,回去的时候已经临近正午了,便也邀请席景盛留下用饭。 吃过饭,祁幼安将那画卷展开,画上是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腰间佩刀气势凌厉,长相也有些凶狠,左眼下方约莫两指宽处还生了颗大痣,织玉竟是连那痣上的一根粗长的毛也画了出来。 席景盛神色肃穆盯着画像,“小将军,只要此人在城里,属下掘地三尺也必定将他找出来。” 祁幼安回想着那几次与梅清栎的相遇,并没有看到过这人,想必这人被藏在暗处不大好寻找,不过见他这么斩钉截铁,她便同意了,“好,找到这人之后再顺藤摸瓜,必定能找出幕后之人。” 席景盛正要领命而去,却又被祁幼安叫住,她想试探席景盛是否知情,“席兄,你觉得会是何人所谓?” “属下本不信二夫人所言,但那花魁却说那杀害二公子的是京城口音,只是不知为何要残害二公子……” 祁幼安看着他一本正经推断,顿时就明白了,席景盛不知情。 送走席景盛,祁幼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回到卧房。 宋泽兰还没睡着,听着推门声缓缓坐了起来,“安安……” “是我,媳妇儿。” 祁幼安踢掉鞋袜,又飞快脱了外衫,便扑到了宋泽兰怀里,嗅着近在咫尺的幽香,睡意倒是没了,“媳妇儿……” 宋泽兰听着她软语撒娇,方才酝酿的些许睡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揽着她的双手也微微一僵,语气却故作淡然,“怎么了安安?” 祁幼安倒是察觉到了,唇角翘起又压了下去,委屈巴巴道:“媳妇儿,那会儿在红玉馆外面的时候,老鸨一直朝我抛媚眼,我不敢睡怕做噩梦,她年纪比娘亲还大,顶着鸡窝头跟女鬼似的……” 第72章 窗外蝉鸣不断,一声声像极了催眠曲,探入里间的绿枝微微摇 窗外蝉鸣不断,一声声像极了催眠曲,探入里间的绿枝微微摇曳,似乎在慵懒惬意的午后昏昏欲睡。 宋泽兰脸色涨红,半晌才憋出了四个字:“好生无耻……” “对对对,当着我媳妇儿面儿就调戏我,实在太无耻了。” 祁幼安一派义愤填膺,唇角却止不住上翘,一双手勾着她的纤细秀丽的脖颈蹭了蹭,又仰头去吻她的下颌,“媳妇儿,你也舍不得我做噩梦吧?” 宋泽兰下意识轻嗯,片刻神色也缓和下来,微微低头无奈笑了起来,“安安,你说吧,想要我如何?” 那双雾蒙蒙似透不过光的眼睛此刻凝望着她,呆呆的,却也可爱的紧。 祁幼安没忍住,压着她向后倒去,好在鸳鸯枕足够柔软,做了人肉垫子的宋泽兰并无大碍,只是心跳乱了节拍,眼睫轻颤卯足劲儿把她推到了一边,“安安,不可胡闹。” 祁幼安没有防备,被她猛地一推,差点儿掉下床,不禁哀嚎一声,“媳妇儿,我以为你都答应了。” “我……我什么都不曾说。” 宋泽兰慌忙摸索着抓起薄被盖过肩膀,身子缩到了床里侧,她背对着祁幼安,遮掩着从脸颊烧到脖颈的火热。 一阵窸窸窣窣,某个厚脸皮的却又从身后贴了上来,不依不挠在听她耳边肆意倾洒热意,“媳妇儿,你分明默认了的。” “……没有,安安,你越来越会欺负我了。” 宋泽兰半晌才出声,温柔缱绻的声音里隐有控诉,“我记得最初……那晚你丢下我跑开了。” 她还记得,两个多月前哼哼唧唧赖床不起也只是为求一个亲亲,而现在,这家伙真的是越来越难以满足了。 白日里就想要?她方才都没敢往这方面想…… 祁幼安自然也记得,听她这么说不禁羞耻,装傻充愣道*:“媳妇儿,都什么时候的事啦,我不记得,快睡觉吧,我都开始困了。” 话音落下,她就打起了呼噜。 宋泽兰到底是心软没有去拆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过身将她揽入怀里,“睡吧。” 这会儿还是有些闷热的,对于装睡的祁幼安来说,痛苦并快乐着,好在昨夜折腾得久睡得晚,她一会儿就睡着了。 汗水却越积越多,打湿了后背薄衫,湿润渐渐传到了宋泽兰的掌心,她如何能置之不理? 手里一把蒲扇摇晃着,一直到祁幼安睡醒,这期间蒲扇几次从手里脱落,宋泽兰都强撑着没有放任睡意将自己击溃。 祁幼安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瞧见了给自己扇着风却也止不住打盹儿的枕边人,瞬间就清醒了,“媳妇儿,你怎么这么傻?” 她出声,倒令差点儿睡着的宋泽兰一惊,下意识攥紧了手中蒲扇,片刻才反应过来展颜笑起来,“安安,你醒了?” 祁幼安万分感动,一骨碌爬起来,抢走了她手中蒲扇,“媳妇儿,我睡好了,你睡吧。” “不睡了,今晚早些睡即可。” 宋泽兰微微摇头,轻声道:“安安,明日我想去医馆,可以吗?” “媳妇儿,你……我记得明日你似乎雨露期,要不等雨露期过去了再去?” 祁幼安举起手发誓,“媳妇儿,我绝对没有私心。” 宋泽兰不知她在一本正经发誓,打心底里不信她的鬼话,却也被逗得勾唇浅笑,“安安,你乖些,看在我为你打扇的份上,这几日莫闹腾我可好?” 自新婚夜那次之后,她便再没感受到那薄荷花信香,担忧祁幼安会令她雨露期失控,她甚至想要顺势留在医馆不回来住,但她根本不敢说出口,毕竟这人实在太黏她了。 万一把人惹生气,届时受苦受累的还是她…… 话说到这个份上,祁幼安登时便也明白了,她媳妇儿这哪里是想去医馆坐诊啊?分明是躲她,嫌弃她不是乾元君,她哼哼道:“行吧,明天我陪你一块去。” “怕是不成,明日他该下葬了,便是做做面子功夫,你也该去一趟。”宋泽兰莞尔,“娘不去,我便也不去了。” “敢情好事都让我去做啊。” 祁幼安扇风用力了些,像是报复似的,把她媳妇儿耳边的碎发都吹乱了,挠的脸颊轻微痒意,宋泽兰伸手理了理,便起身下了床,“明日大将军必定在场,你若是好奇祁昊宇身份可以问问大将军,她兴许会告诉你。” 这已经不是宋泽兰第一次说起这话了,但祁幼安这次才答应下来,原因嘛,自然是昨日秦氏口中的‘嫉妒’,让她有些好奇祁昊宇的身份是否与梅清栎与皇家有关了。 次日,天蒙蒙亮两人就起床了,祁幼安把宋泽兰送到医馆,便加入了送丧队伍,一行人在唢呐声中缓缓朝城外走去,纸钱也洒了一路。 队伍回到城里的时候已经巳时末了,祁幼安找祁朝燕有事,便先去了将军府。 祁朝燕居然不在,倒是秦氏再次找上了她,一身黑衣显得肃穆哀恸,祁幼安心里稍稍同情了他几分,却很快就后悔了。 不过一夜未见,秦氏却不似昨日那般悲伤,眼睛里不时闪烁过喜意,他邀着祁幼安去他院里,边走边道:“幼安啊,虽然大将军休了你娘,但她心里还是有你这个女儿的,所以你尽管放心,以后回将军府就跟回自己家一样,不必客气,不想跟着你娘过也可以向你母亲认错回来,爹爹也会拿你当亲女儿绝不苛责于你……” “什么?” 祁幼安越听越听不下去,脸色一黑,“秦氏,你是谁爹?失心疯了吧?” 秦氏却是掩唇笑了起来,“幼安你怕是还不知道,昨晚大将军说她把你娘亲休了,以后我就是将军府唯一的主夫。” “就你一个年老色衰身份低贱的妾还妄想称主夫?祁朝燕是瞎了吗?” 祁幼安冷哼一声,抬脚便走:“以后我绝不会踏足将军府的门,你转告祁朝燕,我只有一个娘!” 秦氏脸一阵红一阵白,望着她的背影恼得不轻,很快又似想到了什么,快步追了上去,“幼安啊,昨天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把宇儿的孩子过继给你也是大将军的意思,你跟她又生不了,早晚要过继孩子,与其抱养那些个野孩子倒不如抱养宇儿的孩子……” “你那野/种儿子的孩子连野/种都不如,你不要就掐死,别来恶心我。” 祁幼安唇边泛着冷意,回头那一瞬,如她所料,果然看到秦氏白了脸,再不见方才的得意忘形…… …… 祁幼安心情奇差难以排解,她不想回家,也不想去医馆,漫无目的走在路上。 炙热的阳光烤着大地,两旁的草木恹恹垂着无精打采,祁幼安也被晒得满脸通红,汗水不要钱似的顺着脖子往下流,她整个人却似察觉不到,闷着头自顾自的向前走,眼看着就要出了城,却听得有人叫她。 她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却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五皇女梅清栎。 梅清钰已经唤她好几声了,见她看过来便又招了招手,在楼上遥遥喊道:“小将军,吃饭了吗,本殿下请客。” 她所在的地方,正是佑宁城唯一一家规模比较大的酒楼。 祁幼安看着她殷切模样,心情很复杂,这厮脸皮可真厚,背地里耍阴招算计自己媳妇儿,这会儿却还能表现的跟没事人一样热络友好,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扯出假笑:“……吃过了,多谢。” “那便上来陪本殿下吃饭……” 她毕竟是皇女,祁幼安再三推拒,最终还是遂了她的意,在荀一指引下去了她所在的包间。 包间里只有她一人,祁幼安心里顿时就有了不好的猜测,这厮怕是专程等着自己的,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她压下心底烦闷打算将秦氏和祁朝燕的事先放在一边,专心应对五皇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入座前先规规矩矩给五皇女行了一礼,“见过五殿下。” 梅清钰看着她动作,脸上挂着令人看不透的笑,“小将军何时这般拘谨了?本殿下倒是有些怀念小将军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我都不顺眼的时候了。” 祁幼安本想装装样子的,闻言神色便冷淡了下来。 “小将军似乎心情不好?谁惹到你了?” 梅清钰从怀里掏出一方绣着大红牡丹的锦帕,递到她面前,“让本殿下猜猜,可是大将军后院里的那个小妾?” “……” 祁幼安着实没想到她手伸得这么长,都伸到将军府了。 “区区蝼蚁罢了,”梅清钰嗤笑一声,“幼安,只要你想,整个将军府都可以是你的。”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站在角落里的荀一捧出一个锦盒,恭恭敬敬递给梅清钰便又退下了。 梅清钰接在手中把玩了会儿,凤眸微眯饶有兴趣道:“幼安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 祁幼安神色冷淡,没有半点儿兴趣,且不说祁朝燕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即便不是,就冲梅清栎做的那些事,无论给出什么好处,自己都不可能接受她的拉拢。 “既然幼安不好奇,那本殿下就自己动手打开了。” 梅清钰眉间夹杂着几分惋惜,将长形锦盒放在桌上,双手抚上去摸了摸,然后慢条斯理打开了它,一抹明黄卷轴映入眼帘。 祁幼安瞥见的瞬间,脸色就变了,这个不是赐婚圣旨吧? 若是,她无论如何也要杀了梅清栎。 一瞬间的森然杀意,梅清钰只觉后背突然生出寒意,她呼吸一滞,抬眼去看祁幼安,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又放弃了,只默默把圣旨递了出去。 这是圣旨,祁幼安不能不接,当即便起身,正欲跪下,却又被拦住了,“不必跪了,这里又没外人。” “……” 祁幼安展开圣旨查看,梅清钰便在一旁说道:“你先别激动,这对你并非坏事,相反,本殿下是在救你,你可知祁昊宇并非是你同母兄弟?” 圣旨是梅清钰两个多月前求的,指名道姓要祁幼安做她的护卫,负责她在佑宁城这一段时间的安全。 祁幼安确实怒了,但在听到她后面的话时不得不冷静下来,“什么意思?” 梅清钰也不卖关子,直接道:“他是二十一年前造反被杀的废太子之子,你母亲包庇反贼余孽,其心必异,待本殿下一纸呈上去,祁家必定满门抄斩株连九族,身为祁朝燕长女,即便夫人和离,你也逃不了。本殿下相信以你的聪慧,知道该如何选择。” 一切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秦氏会说梅清栎嫉妒他儿子,祁昊宇他亲爹被废了太子之位的时候,当今圣上还只是先帝众多子嗣里一个不起眼的皇子,梅清栎的身份地位自然比不过太子的子嗣。 可眼下夺得帝位的是当今圣上,祁幼安真搞不懂祁朝燕到底想干什么,对废太子忠心耿耿哪怕废太子死了也要匡扶其后嗣夺江山吗? 念头刚升起,她立马又否定了,祁朝燕若是忠心耿耿就不会杀祁昊宇了。 挟天子以令诸侯? 祁幼安脸色变了又变,心里却也更加明白此刻绝不能承认,她当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胡说八道,你想夺储君之位?你想你就让天下人看到你的贤明,而不是算计我母亲算计这些在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祁昊宇比我还小两岁,我出生的时候废太子就死一年多了,你说祁昊宇是废太子血脉,意思是秦氏半夜刨坟跟废太子那一堆烂骨生孩子?你当我是傻子?还是觉得祁昊宇死了死无对证?”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没理由会被梅清栎查出来,祁幼安也相信祁朝燕的能力,她笃定梅清栎根本拿不出证据。 她猜梅清栎会知道祁昊宇是废太子血脉,应该是祁昊宇自己说出口的,且还是跟梅清栎密谋害自己媳妇儿时透露出来的。 祁幼安一副气得要掀桌子模样,终是令梅清钰心中的坚定动摇了几分,但她生性多疑,并未表现出来,“你怎知我没有证据?” “五殿下,作案人的动机似乎我已经知道了,”祁幼安像是忽然冷静下来,直直凝视着她,“昨天我去红玉馆调查,已经查到了些许蛛丝马迹,但即便藏得再深,我也会掘地三尺将它找出来。” “你查到了我头上?” 梅清钰皱眉,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半晌,“行,你想查就查吧。” 一个菜都没上呢,她直接带人走了。 祁幼安脸色也阴沉下来,气得一把将圣旨扔回锦盒,但到底顾忌几分,她又忍着怒气把锦盒带走了。 …… 中午宋泽兰本不打算回府的,她在医馆里吃了饭,又小憩一会儿,算着时间祁幼安早该忙完了。 却迟迟见不到人,难免多想疑心自己惹祁幼安生气了。 她犹豫了会儿,叮嘱她娘若有病人上门去府里寻她,便匆匆走了。 正巧在回去的路上被祁幼安撞见了,祁幼安看她神色略显急切,在小月搀扶下脚步匆匆,忙叫住了她们,“媳妇儿,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是有什么事吗?” “回……回家啊,”宋泽兰脚步一顿,雾蒙蒙的眼睛朝她的方向望去,唇边不自觉溢出笑容,“安安,你是刚忙完吗?” 祁幼安纵使心情不好,但看到她笑,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嗯,刚忙完就来找你了。” 她三两步上前,一把将宋泽兰抱起来,“媳妇儿,这路面坑坑洼洼不怎么好走,我抱你吧。” 小月也极有眼色从梨儿手中夺过遮阳伞,替她二人撑着。 倒是万分舒适,但大庭广众之下,身边还跟着侍女,宋泽兰脸皮薄得很哪里受得住? 她唇边笑意霎时没了,只剩下慌乱羞涩没有欲拒还迎奋力挣扎着:“不要,安安,我自己走,你快放我下来……” 她越挣扎,祁幼安抱得越紧,还装聋作哑不接话,愣是将她一路抱进了府里,又抱到了卧房。 宋泽兰被她主动放下的时候刚松了口气,便又愣住了。 温雅从容的坤泽君似想到了什么,再不复淡然,纤纤玉指用力揪着身下床单,脸色通红咬着唇瓣,半晌没有吭声。 没有指责,就是最大的指责。 祁幼安讪讪笑了下,却也实话实话解释道:“媳妇儿,我注意着呢,一路上都是避着人走的。这会儿正热,本来也没什么人在外面。” 宋泽兰本不想这么快搭理她,但面对她总狠不下心,“那府里呢?也没人看见吗?” 府里倒是有人看见了,但前段时间宁芳特意叮嘱过,即便他们看见了也会配合装没看见,故而祁幼安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没有,都在歇着呢,我走的后门,一个人都没撞见。” 瞧着她媳妇儿神色有所松动,她便又道:“媳妇儿,我有分寸的。” 她也确实没做过什么不靠谱的事儿,宋泽兰很快就打消了怀疑,“安安,你以后万不可再这般捉弄我了,害我担心受怕了一路……” 第73章 傍晚,宁芳从外面回来,便被祁幼安叫到了她们的卧房里。 …… 傍晚,宁芳从外面回来,便被祁幼安叫到了她们的卧房里。 屋里放着冰块,桌上摆放着冰镇的瓜果,一进门就觉扑面的凉意,舒服得她不由眯眼,“幼安,你还挺会享受的。” “娘,这是幼安特意为您准备的。” 祁幼安本想替自己辩驳两句的,听她媳妇儿这么说,笑容越发灿烂,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突然对我献殷勤,肯定没好事。” 宁芳在桌边坐下,刚挽起袖子拿起一块瓜,就听见了关门声,余光又瞥见她去关窗,忍不住道:“小兔崽子,你脑子进水了,大热的天你要闷死老娘?老娘刚从外面回来,身上汗还没干呢。” “娘亲,”祁幼安不满地哼了声,“脑子进水的可不是我。” 宋泽兰神色凝重,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哦,”宁芳一脸不信,语气却隐隐夹杂着好奇探究,她终于注意到这两人的反常了,“是吗?那除了你还有谁?” “将军府那位,”祁幼安已经不愿意喊母亲了,耸拉着脸坐到她旁边,“娘亲,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好事吗?祁昊宇根本不是她跟秦氏的孩子,祁昊宇是秦氏和那个造反被杀的废太子的儿子……” 宁芳正想骂她是自己女儿就别帮祁朝燕说好话,却在听到她后半句的时候整个人都怔住了,“幼安,你说什么?” 手里的瓜也脱了手,直直朝着地面坠落,祁幼安眼疾手快在它即将落地的时候接住了,她微微吐了口气,“娘亲,你要挺住,这不是什么大事。” 祁幼安把挽救下来的瓜递给她娘亲,宁芳回过神接过,没有感谢,反倒没好气道:“放屁,一旦被人发现我们都要给她陪葬了,天塌了都没这事大。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祁朝燕告诉你的?” “梅清栎告诉我的,”方才还笑嘻嘻的祁幼安神色微冷,“我已经让人去把这件事告诉她了,她知道该怎么处理。” 也多亏了祁朝燕送青、绿二人给祁幼安,否则她不在府里,祁幼安想把消息尽快传递给她也挺困难的。 宁芳皱眉想了一会儿,才想到梅清栎是谁,脸色唰就白了,“五……五皇女知道了岂不是要完犊子了,皇上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鲜红多汁的瓜瓤摔在地上,溅的到处都是,却顾不得收拾,她一双手紧紧抓着祁幼安的手,“幼安,祁朝燕这种蠢事都做得出来根本不靠谱,你还是逃吧,娘给你准备银子,你带着兰儿逃得远远的,莫要回来……” “娘亲,没到这种地步,梅清栎应该没有证据,”祁幼安打断她,温声安抚道:“母亲做事还是很周密的,这么多年来皇帝都没发现,没道理梅清栎一个没什么势力的皇女就发现了。” 听到没有证据,宁芳松了口气,“没有就好,哪天你见她了,帮我捎俩巴掌给她。” “我哪儿敢啊,”祁幼安一脸无奈,眸色也黯然了些,“今日我有事去将军府找她,她不在,秦氏跟我说他是将军府唯一的主夫,母亲亲口允诺的。” “哟,终于忍不住了啊,”宁芳讥笑:“我就说怎么冒这么大风险替人家养儿子,敢情秦氏是她心头好,要是废太子不死,她八成就上赶着帮秦氏养男人了,感动感动……” 知道祁昊宇死亡真相的祁幼安犹豫再三:“……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一颗争名夺利的心?” “那也不是个好东西。” 宁芳神色缓和了些,抬手又拿了块瓜果,咬了一口甜滋滋的瓜瓤,“还有别的事没有?没有我就回去了。” “……” 她娘亲这心里承受能力倒是极好的。 祁幼安默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宁芳似笑非笑,抬手指了指她身边小口抿着瓜果的神色淡定不见半点儿惊慌担忧的宋泽兰,也竖了个大拇指。 宁芳觉得受之有愧,她比不得她这儿媳妇,嫁进了犯抄家大罪的人家……且成亲没几天还能稳如泰山坦然接受,当真是令人钦佩。 换作她,早指着婆家人鼻子骂了。 下一刻,祁幼安便笑的合不拢嘴,抬手便将乖乖吃瓜的宋泽兰揽入怀里,“我媳妇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宋泽兰愣了片刻,白皙如玉的脸颊渐渐红了,她摇头否认,“有娘和安安在,我便不担心。” 祁幼安重重点头,傻乐的模样令宁芳不忍直视,她起身拿起一块瓜,边往外走边说道:“确实不必担心,跑不掉的是这小兔崽子,你跟她和离脱离关系就行,到时候娘再托媒人给你找个好人家,最起码也得是品德好相貌好的中上品乾元君……” 这会儿,宁芳倒是忘了她女儿心眼小了。 弱小可怜如宋泽兰,唇边勉强勾起柔和无害的浅笑,“安安,我什么都没说。” 祁幼安却仍旧不满意,揽着她腰肢的手臂又紧了紧,“媳妇儿,想也不可以想。” “……你呀,”宋泽兰微微叹气,唇边笑容温柔又多了些许宠溺,“答应你便是了,你去送送娘,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娘她应该不似表面上那般浑不在意。” 祁幼安严重怀疑她在用调虎离山之计,但还是去了,临走前还顺了口她手里的瓜。 她出去后,宋泽兰呆呆举着半晌,红着脸又继续吃了。 过了四五日,青、绿二人才回来,她们将消息告诉祁朝燕,又将祁朝燕写的亲笔信带回来给祁幼安,亲笔信内容却很简洁,只有一句话:知道了。 祁幼安气的不轻,将信塞到宋泽兰手里,“媳妇儿,你瞧瞧她什么态度,这么大的事,她居然只回我一句知道了。” 宋泽兰摩挲着手中信纸愣了下,她这几日虽在吃药,但眼睛只能感知到微弱光线,仍与瞎子无异,安安给她这个瞎子看信当真不是气昏了头吗? 她好笑又无奈,却是将慢慢将信纸放在桌上,柔声安抚道:“安安,你别生气,大将军应该是知晓如何应对了,你且宽心便是。” 祁幼安脸色缓和了些,“那我便不掺和了,刚好过几天就是月底了,我带你去青城,这次咱不赶时间,你累的话我们在青城多住几日,青城可比这里好玩。” 宋泽兰微微点头,“安安,我瞧着云若和小满两位姑娘身手不错性子也稳重,你不是打算训练些可用之人吗?不若交给她俩去办?” 云若和小满便是改名之后的青、绿二人,似是之前商量过,她二人在宋泽兰说出这番话后,立马跪了下来,“属下一切听主子安排。” “不行,她们得保护你的安全。” 祁幼安没有任何犹豫地拒绝了,但宋泽兰却仍觉有商量的余地,“安安,那只留一位姑娘保护我可好?我觉得已经足够了,我不过一个无关紧要的瞎子,不会有什么事的。” “……” 祁幼安不满地哼了声,让两人起来,“你俩谁愿意去做?做的好了重重有赏。” 两人对视一眼,云若站了出来,拱手道:“主子,属下与小满都愿意去做,轮流保护少夫人可以吗?” “……” 祁幼安看向宋泽兰,“媳妇儿,你觉得如何?” 宋泽兰轻轻嗯了声,“那就这么说好了,云若,小满,所需银子先从我这里拿即可。” 两人齐齐应了声:“是。” 宋泽兰又含笑望向祁幼安,“安安,先前我与她俩说好了,她俩为你办好这事,你便答应他们一个要求可好?” “媳妇儿说的,哪能不照做?只要我能办到,你们别管几个随便提。” 祁幼安一脸豪气,宋泽兰看不到,听着她语气也止不住笑意加深,却没说什么。 薄雾蒙蒙的眼眸似泛着柔光,静静望着她二人的方向,无声鼓励着。 片刻,依旧是云若先开口:“主子,属下心悦小满,求主子成全。” 说罢,她又跪了下去,祁幼安愣了一瞬,才慌忙扶她起来,“别动不动就跪,这要看小满的意思,我没意见。” 小满眼中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属下愿意。” 两人脉脉凝望,眼神黏在一起缠缠绵绵旁若无人。 看样子感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祁幼安捏着有些痒意的嗓子,将咳嗽压回去。 又坐了会儿,她忽然想起赵小乌送的册子,悄悄起身去里间被褥下找出来拿给二人,挤眉弄眼,“小满,云若,你们这两天可以不用过来了。” 看清她递过来的东西,两人顿时羞得不行,接过声若蚊蝇道了声谢谢主子,便逃似的快步出去了。 “还是挺诚实的嘛。” 望着她们的背影,祁幼安摩挲着光洁的下巴,啧啧道。 宋泽兰有些许好奇,却没有询问,反倒将自己知道的告诉祁幼安,“安安,我听她二人说大将军中意她们的美貌,最开始是打算送她们进宫侍候皇上的,如今安安成全她们两人情意,她二人必定会尽心尽力为你做事。” 祁幼安后知后觉,有些哭笑不得,“媳妇儿,你就尽管放心吧,我不会反悔的……” 第74章 后半夜,突然传来一道军令,召祁幼安回军营。 …… 后半夜,突然传来一道军令,召祁幼安回军营。 祁幼安只来得及将放置五万两银子的小库房钥匙交给宋泽兰,便匆匆跟着席景盛离开了。 席景盛说南蛮言而无信,南蛮王突然杀了和亲的坤泽皇子,撕毁盟约对他们发起了进攻,战事紧急迫在眉睫,所以才召尚在婚假期间的祁幼安回去。 宋泽兰禁不住担心,她清楚记得上一世的蛮人在这个时候畏惧着祁大将军还很安分,只是在两年后祁昊宇勾结西越大军攻入城关的时候才趁火打劫,如多年前那般攻入东启的城池烧杀抢掠,便疑心其中出了变故。 她辗转反侧睡不着,还是起床了,天一亮就去医馆配制了些驱虫解毒的药,让云若想办法送到祁幼安手里。 眼下盛夏瘴气太重,并不是与南蛮交战的好时机…… 祁幼安连夜奔赴军营,军中戒备森严,到处是巡视的士兵,盘查了好几遍才放他们进去。 属于祁朝燕的帐篷里还亮着灯火,她伏案疾书,不知在写些什么,好一会儿才收起笔墨,示意祁幼安坐下,“幼安,你娘还好吗?” 此言一出,祁幼安一脸不解,倒是席景盛退了出去。 祁幼安望着她好一会儿,见她眉头微皱神色正经不似在开玩笑,冷笑了起来,“连夜把我叫过来就为了这个?” “……倒也不是,你不是想对我取而代之吗?若你立了功,我便奏请皇上论功行赏。” 上一世记忆里,与南蛮一直只有些小小的摩擦,若这次也是,即便胜了也立不了什么大功,想要坐到祁朝燕这个位置,怕是要等到头发白了。 祁幼安神色并未有太大变化,也没有吭声。 安静了有一会儿,祁朝燕起身带着她来到沙盘前,详细解说分析着上面每一处地形地貌以及攻防优缺点等等,寥寥数语,便足以让祁幼安了解并掌握这里的基本情况。 尽管祁幼安对她不满,也不得不承认她实力真的很强,无论是魏如虎还是西北主帅程元龙,皆是比不上她的。 不知不觉天光大亮,下面的人把吃食送进来,祁朝燕却仍未停下来,指着一处说道:“有信心绕过蛮人大军深入其后方吗?” 她又指着另一处路线,继续道:“蛮人好战却无甚头脑,本将军佯装节节败退,他必定会乘胜追击,此时后方空虚,你趁机捣毁南蛮王室老巢,若能生擒南蛮王,必定大功一件,声名远扬。” 说到后面,祁朝燕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幼安,这机会只有一次……” 祁幼安却看着她手下那一条蜿蜒曲折的路线满眼震惊,“退到这里?万万不可,这要死多少无辜百姓……” “这也是逼不得已,我会提前安排人透露些风声,也尽可能拖延失守时间……” 那条红线描摹的路上整整七座城池,佑宁城位于边陲更是首当其冲,祁幼安心里说不出的失望心凉,她听不下去,摇头道:“这样的胜利有何意义?我们守卫边疆,本不就是为了让我们身后的百姓不受敌国铁蹄践踏安稳度日?蛮人的残忍嗜血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所过之处烧杀抢掠血流成河,即便过后再收复失地,收回的也只是一座人间炼狱的空城,值得吗?” 祁朝燕神色未变,目光幽然瞥了眼帐外,“南蛮杀害和亲皇子,公然挑衅,倒不如灭了他们一劳永逸,有何不妥?” “这代价也太大了……” 祁幼安坚决不同意,直接出了营帐。 席景盛见她负气而出,连忙追上来道:“队长,军中纪律严明,您万不可顶撞大将军……” 他语气微顿,俊朗的眉间隐有担心:“大将军不会顾念母女情分的,万一责骂您……” 这倒是提醒了祁幼安,她一转身,又回到营帐,“你就我一个女儿对吧?这事你得听我的,不然我不给你养老送终,百年之后也不让我的孩子去烧纸祭拜,在下面穷死你。” 祁朝燕有一瞬错愕,很快便黑了脸,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压了回去,半晌没有理会她。 祁幼安也摸不透她会不会改变主意,但面儿上不显,安静坐了会儿,便忍不住起身去研究沙盘,渐渐便投入进去了。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不过夏日里倒也无伤大雅,尤其对于行军打仗饥一顿饱一顿的祁朝燕来说,更是没什么影响。 她也不喊祁幼安,自己过去吃饭,只偶尔抬头瞥祁幼安一眼,冷沉沉的眸里划过一抹满意。 填饱肚子,她才不紧不慢踱步过去,“幼安,莫白费功夫了,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废太子生母乃当今太后,也是当今圣上的生母,祁昊宇身死的消息传她耳中,她必定会想法设法令我回京,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泛着寒意的声音响起,骤然令燥热的空气冷却下来。 祁幼安怔了怔,似乎想明白了祁朝燕这么做的原因,不是不想守城,也不是守不住,而是对她来说时机不对…… “圣上多疑,当年我带千人夺回十三城立下赫赫战功,回京受封时他便欲留下你娘牵制于我,着实令人心寒。” “你娘那时刚怀上你,我也不愿她奔波途中,但每每提起此事她便同我闹,非要与我一起戍守边关,朝堂上我势单力薄,思来想去,还是接受了太后的示好。原以为她只是想拉拢我,没想到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怀里抱着孩子的秦氏被她送来给我做妾,我意识到不对已经无法拒绝了。” “这些年我与太后心照不宣,但你断了祁昊宇一臂,医治不好便是结仇,恰我又查出他勾结南蛮王室,妄图引狼入室坑害我二十万大军,只能了结其性命以绝后患。” 祁朝燕冷冰冰的脸上僵硬扯出笑容,似乎越来越有耐心解释,“皇帝已经忘了南蛮人屠城的教训,以为收回兵权就能高枕无忧,近几年小动作不断,几欲召我回京,太后若开口召我回去,他必定欣然答应,我若不回便是抗旨,满朝抨击,我若回去,焉有命在?” 七座城池,已经是她努力减少伤亡的思虑了,若是不足以令皇帝坐不住,不足以令满朝文武慌乱,失守的城池只会越来越多…… 祁幼安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声音干涩,“你为何不早告诉我和我娘亲,若是早些告诉我们,肯定不会到这种地步。” “你?你被你娘惯的不成样子,最近看起来才有些长进,你娘……我怕吓着她,废太子谋反蹊跷,先帝驾崩与之相隔不过两月,当今圣上便从默默无闻的皇子登上帝位,明眼人都能回过味儿来,你娘若知道他身份,如何不忧心忡忡?” “你也太小看我娘亲了,前几日我告诉她祁昊宇身份,还跟她说了是梅清栎告诉我的,她让我捎两巴掌给你,别的就没了,该吃吃该喝喝可一点儿看不出忧心忡忡。” 气氛忽然就不严肃了,祁朝燕抬手想捂脸,迎着她的目光又若无其事放下来,“去吃饭吧,吃完去休息,晚上你便带人出发吧。” “……” 祁幼安心情再度沉了下来,脚步也异常沉重,似有千钧重迈不开半步,“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向五皇女投诚暂时保住祁家,或者将周氏腹中孩子过继过来,打着废太子名号出兵讨伐今上,成功之后再以天子年幼为由摄政,*在幼帝羽翼未丰满前清理朝堂,废而自立。” 祁朝燕更偏向后者,自古帝王无情猜疑心重,只要她手里握着兵权便难得善终,后者才是长久之计…… 梅清栎这人心思阴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很令祁幼安反感,她当即就考虑第二个办法了,只是谋逆……她之前从未想过…… 她也不想认下祁昊宇的孩子,总觉膈应…… 正沉思着,席景盛在外面喊道:“大将军,队长,属下有事求见。” 祁朝燕淡淡应了一声,“进来吧。” 席景盛进来,行过礼后便走到祁幼安身边压低声音道:“队长,少夫人来了。” 他耳根子都红了,看起来很是羞窘,祁幼安却不知他是替自己羞窘的,当即勾起了唇角,抬脚便走,“在哪儿?” 祁朝燕默不作声,脸色不大好看,但席景盛眼神请示的时候,她也没有说什么。 于是,席景盛便引着祁幼安去外面见宋泽兰了。 一身男装不大合身,像是匆匆借来的,穿在宋泽兰身上却也温雅如玉风度翩翩,越过重重人群,祁幼安一眼就望见她了。 媳妇儿该不会是不放心自己吧? 脸忽而有些热,祁幼安走到跟前磕磕绊绊唤了声,“宋……宋兄,你怎么过来了?” 宋泽兰听着她那一声飘忽忽好似找不到落脚点的宋兄,唇边笑意浅浅绽放,轻摇手中折扇缓缓道:“小将军身边怎能没有个军师呢?为兄自荐不知能否入得了小将军的眼?” “……” 第75章 巡逻的士兵来来往往,很多话都不方便说,祁幼安原地思索了片刻…… 巡逻的士兵来来往往,很多话都不方便说,祁幼安原地思索了片刻,牵着她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离祁朝燕的很近,只隔了三五米而已,除了站岗的士兵外,一般闲杂人根本不会过来。 且还有小满守在外面,祁幼安放心的很,还是如往常那般逮着机会便把她媳妇儿往怀里带,只声音压低了些,“媳妇儿,你怎么过来了?” “安安,我不放心你,你让我留下来可好?”宋泽兰眉间有些不易察觉的羞意,“我吃了药,也随身携带着抑制信香的香囊,不会被人察觉身份的。” 祁幼安有些迟疑,她倒是相信自己可以保护好媳妇儿,但军队里不允许出现坤泽君是铁律,不允许任何人触犯。 依着祁朝燕的性子,罚她便罢了,若说些难听话,免不了会惹她媳妇儿伤心…… “安安,我不会给你添乱的,山中多毒虫蛇蚁,还有瘴气,带一个大夫总归没坏处的。” 宋泽兰对她的担忧比起宁芳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让云若想办法带药给她,还是安不下心,故而便让小满带着她亲自过来了。 她是打定主意要留下,温婉清丽的眉间透着坚定,祁幼安心里说不出的动容,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略带苦涩的药香,“媳妇儿,她知道你过来了,若让你留下来,她肯定会生气……” 宋泽兰察觉出她态度有所松动,唇边笑意愈加温柔,轻抚着她的背安抚道:“安安,莫担心,我去同她说,不会让她责罚你的。” “我哪里是怕她责罚我啊,”祁幼安委屈了,哼哼道:“我是嫌弃她说话难听,我脸皮厚无所谓,你……” 不等她说完,宋泽兰便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发丝,“我脸皮也不薄,无碍的。” 营帐里,祁朝燕眉头蹙着,来回踱步,听到她二人在外求见,便直接让她们进来了。 只是冷沉沉的眸光落在宋泽兰身上,着实称不上温和,“这不是你一个坤泽君该来的地方,没事就尽快回去吧。” 祁幼安就知道会这样,不过比她想象中好一点儿,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握着宋泽兰的手,语气冷硬:“我媳妇儿要留下来,你打算怎么罚,我随你处置就是。” “母亲,安安第一次上战场,且不说狡猾凶狠的蛮人难以应对,便是山中密林里亦是危机四伏,万一……儿媳实在担心,您便准许我作为随行大夫留下来吧。” 宋泽兰却不似祁幼安,姿态摆的很低,不见祁朝燕吭声,顿了顿便继续道:“娘知道您夜半偷偷把安安召走,气得险些晕厥,她实在不放心安安,我陪着安安她多多少少可以放心些。” “我没有偷偷,是军情紧急……”祁朝燕解释了一半,神色忽而有些不自然,“想留就留吧,切勿暴露身份,否则军法处置。” 宋泽兰如愿留了下来。 祁幼安牵着她的手就打算出去,“媳……宋、宋兄,一起吃饭吧,我有些饿……” “好……” 她们身后,祁朝燕的声音宛如平地惊雷,“把手松开!在军中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宋泽兰下意识想要挣脱,却被祁幼安攥得更紧,祁幼安回头瞪了她一眼,“没人像你这么多管闲事,哪条军规规定不能手牵手了?” “……她若暴露身份,引起的后果由你承担。” 祁幼安理都没理她,自顾自就牵着她媳妇儿出去了,“她在跟我开玩笑吗?若不牵着你,一会儿你就该走丢了,到时候谁赔我一个这么好的媳妇儿?” 宋泽兰耳尖泛红,低低道:“安安,我没有那么笨。” “那我也不放心,这里可是狼窝,危险的很。” 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祁幼安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牵着她进了自己的营帐,也喊小满进来了,“外头热,小满你也别守在外面了。” 宋泽兰也跟着点头,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多亏了小满骑马带我过来,不然我……可能真的走丢了。” “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小满跟着进来,有些受宠若惊,她是大将军精心培养的暗卫,之前一直藏身暗处,影子般的存在,根本没有人关心她冷不冷热不热…… 祁幼安倒是没在意她是怎么想的,嘿嘿笑道:“小满。你陪我媳妇儿坐会儿,我去打饭过来。” 临走前,祁幼安还很贴心的给她俩一人倒了一杯茶水。 宋泽兰捧着茶杯浅浅饮着,小满也捧着茶杯,却是没喝,一会儿低头盯着微微泛着波纹的茶水,一会儿看看宋泽兰,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惋惜。 一盏茶的功夫,祁幼安就回来了。 军中饭菜简单,卖相和味道都一般般,祁幼安把它们摆放在桌子上,却有些担心她媳妇儿吃不惯,手中的筷子迟迟递不出去。 她后悔答应让她媳妇儿留下来了,“伙头军做的饭不是很好吃,媳妇儿你可能吃不惯,要不你还是……” 宋泽兰知道她想说什么,笑着打断了她,“安安,我家世代行医却也清贫,也就嫁给你过上了养尊处优的日子,你吃得惯我自然也吃得惯,你莫想着赶我回去。” “……” 祁幼安只好把筷子放在她手里,心里却止不住懊恼,“媳妇儿,我那会儿肯定是看到你过来乐昏了头,你留在这里哪有待在府里舒坦?这里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尤其晚上,蚊虫特别多……” “安安,你莫诓我,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不听,”宋泽兰脸上的笑意不曾下去过,这会儿笑的更是愉悦,“我只知你已经答应了。” “……我哪有诓你,留在这里真的不好,不信你尝尝这饭菜。” 祁幼安立马给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若非小满也在,就要递到她唇边了。 “好。” 宋泽兰顺从吃了口,神色并无变化,“安安,我觉得还好,并不是很难吃,虽不及赵大娘,但也中规中矩。” 祁幼安不信,侧头问小满,“小满,你觉得呢?” 小满微微颔首,“主子,我也觉得还可以。” “……” 吃过饭,祁幼安让席景盛给小满重新安排帐篷休息,她则趁着与媳妇儿独处时间,将今日祁朝燕说的话全部告诉了宋泽兰。 宋泽兰与祁幼安的想法差不多,用七座城池的百姓性命换祁朝燕不去京城未免残忍了些,至于投诚五皇女,没有人比宋泽兰更清楚梅清栎的多疑了,一旦五皇女登位,祁家必定没有好下场。 她将前面的一一分析否决,只剩下谋反这条道路时沉默不语,祁幼安凑到她耳边低道:“媳妇儿,你也赞成谋反?” “我不知道……”宋泽兰微微摇头,神色为难,“安安,我只是个大夫。” 上一世东启灭国,乃是因为西越与南蛮联合进攻,这一世祁昊宇已死,西越是否与南蛮联合便无法确定,若不趁乱拥军自立,圣上调镇北军亦或者其他军队镇压,能否成事便很难确定…… 祁幼安却似不知愁是何滋味,看着她眉头轻蹙似在思虑什么,唇角又往上扬了扬,“你哪是什么大夫,你是我的军师,那会儿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这会儿要你出谋划策你就不承认了?嗯?” 宋泽兰到底是脸皮薄,瞬间红了脸,宛如晚霞晕染的脸颊甚是好看,祁幼安不禁伸手抚了下,却被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推开了,“非礼军师,不怕你媳妇儿生气吗?” “我在非礼我媳妇儿,谁家军师敢躺在我床上……”祁幼安话没说完,她媳妇儿便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道:“不是说我是你军师吗?” “……” 祁幼安吃瘪不吭声了,没一会儿,宋泽兰似是恢复了一贯的温婉淡然,又转过身面对着她嫣然一笑,“劳烦小将军下去,与军师同睡一榻传出去怕是说不清楚。” “媳妇儿,我错了,不要赶我好不好?” 祁幼安能屈能伸,当即委屈巴巴抱住了她,这才令宋泽兰舒心了些,挣扎几下便随她去了。 昨夜宋泽兰并未睡好,前半夜被祁幼安折腾,后半夜祁幼安离开,她也跟着睡不着,又一路风尘仆仆赶了过来。 小满不会如祁幼安那般将她抱在怀里,尽力让她舒适些,在马上颠簸一个多时辰,布料摩擦得她大腿内侧隐隐泛着疼,加之出汗,十分的不舒服,又累又疼,睡着了也才好受些。 她不说,大大咧咧如祁幼安也没注意到,等她睡着祁幼安就出去了。 祁幼安又来到了祁朝燕的营帐,祁朝燕正吩咐人把自己写的信送出去,见她进来不咸不淡瞥了她一眼,“想好了吗?” “没有,但我怀疑你已经想好了。” 祁幼安揉了揉眉心,又来到了沙盘旁边。 祁朝燕没有反驳,她确实早就想好了,她的思绪很清晰,所有的一切都在她计划中进行着,偶尔的意外也不影响什么,最终都在朝着她期许的方向发展。 以她的性子,本是不会对祁幼安透露这么多的。 今日能够例外,着实是祁幼安令她觉得意外了,当然,也可以说是惊喜。 她踱步也跟了过去,幽深的眸子微垂,“幼安,你师父是谁?” “魏如虎……” 祁幼安脱口而出的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回头,见了鬼似的表情盯着祁朝燕。 臭不要脸啊,居然在这个时候套话,她的注意力可都在沙盘上,根本没有防备之心。 祁朝燕她不耳聋,‘魏如虎’在唇齿间默念了一遍,皱着眉头盯着她道:“镇北军主将程元龙麾下的先锋官魏如虎?他倒也是用枪的,不过你怎么认识他?” 东启与西越冲突不断,那边战事吃紧,战报频频输多胜少,若是这个‘魏如虎’,他根本不可能抽身出现在佑宁城。 祁幼安低下了头,心情很是复杂,“对啊,我是怎么认识他的?我不可能认识他。” 重生这种事情太玄幻了,到这个时候了,祁幼安还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我之前调查过,你往林家镖局跑的倒是勤快,但那些镖师的实力远不及你。能以弱胜强,且出手又狠又准,没有任何花架子,还能看得懂沙盘,教你的人必是军中之人,且身份不低……” 祁朝燕顿了顿,语气罕见的有些不确定,“你莫不是做过一个梦?” “啊?” 祁幼安有些懵,还有谁重生了? “你娘说她梦见过你死在战场上,总跟我吵吵闹闹不让你从军,和离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个。” “怪不得……” 祁幼安总算明白上一世她娘亲为什么没有跟祁朝燕和离了,她的眼眶禁不住涌出热意,清澈温软的眸里氤氲水雾,她仓皇低下了头,“只有娘亲待我好……” 祁朝燕脸色骤然变得难堪,过了好一会儿才缓和语气说道:“宋家那丫头对你不好吗?一个盲眼的坤泽君为了你来这种地方,还要跟着你打仗。” 但上一世伤她最深的就是宋泽兰了。 祁幼安沉默了片刻,“不说这个了,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放任南蛮占领我们七座城池绝无可能,你或许可以佯装遇刺,或者战场受伤躲避被皇帝召回。” 她说罢,又指着沙盘上自己所在的位置,和南蛮王室所在的地方,用手慢慢在中间连出一条线,很是冷静地开口:“我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觉绕到蛮人后方,给他们一次教训,让这些畜/牲知道我们东启绝不是好惹的,皇子的遗体我也一定会带回来,让他荣归故里。” “连失七城之后的消息是你带兵深入敌后捣毁蛮人老巢,之后的反败为胜重新夺回城池皆是因你的功劳,你可知?” 祁朝燕语气淡淡,背过了身,“这机会只有一次,你不是想当大将军吗?到时候我称病告老还乡,你依附五皇女,她在圣上面前为你美言两句,凭你这少年天纵奇才,封侯也有可能,到时候她当了皇帝……” “你意思是拿那么多人性命为我的前途铺路?” 祁幼安禁不住冷笑,她只觉好笑,“你根本就没有心,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母亲呢?” 自小她便知道她的母亲是大英雄,受万民敬仰爱戴,别的地方且不说,在佑宁城里,凡是提到祁大将军,没有一个不称赞的…… 第76章 缀着小红缨枪头的头盔重重拍在桌案上,祁幼安没有丝毫停顿,又 缀着小红缨枪头的头盔重重拍在桌案上,祁幼安没有丝毫停顿,又动手去卸身上的铠甲,她面色冷峻,又透着说不出的冷静,“声名远扬的祁家军也不过如此,我要去西北……” 她话还没说完,冷着脸的祁朝燕便沉声打断了她,“不准去!” “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祁幼安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将铠甲扔在地上,转身就要出去,祁朝燕却是又缓和了神色,叫住她,“站住,听你的便是,明日一早带你的人去增援刘副将,如何?” “……” 祁幼安把脚步停了下来,回头望她,“现在去不行吗?” “祁幼安,”祁朝燕深深吸了口气,“这是军令,你只管服从便是。” “那我不当你的兵了。” 祁幼安没有任何留恋,一言不合就又要走,祁朝燕眉头紧皱,脸色漆黑如锅底,却耐着性子解释道:“先前不是说了尽可能拖延失守时间让这几座城池里的百姓逃离吗?刘副将奉命坚守十日才会撤退,而你赶过去只需两日,急什么?” 似是担心祁幼安不理解,随即又补充道:“昨夜急急召你回来是因为按照原计划行事,你达到南蛮腹地须得半个月左右,可知?” “哦,那就明日吧。” 祁幼安再次准备离开,却又被叫住了,“今日你也没什么事,坐下来讲讲你的那个梦,我有些好奇。” 夏日的营帐有一扇敞开着,携裹着燥热的风吹进来,一如祁幼安的心情,说不出的沉闷。 祁幼安心里清楚,祁朝燕心眼子贼多不似她娘亲那般好糊弄,到了这种地步即便自己不告诉她,她也会想法设法套出来。 但她就是不告诉祁朝燕,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与这个母亲的关系并不亲近,却要把自己深埋心底的秘密告诉她,总觉得心里很别扭。 她半晌没有吭声,祁朝燕抬眼看了眼帐外,“若这里不方便开口,那就出去找个僻静的地方。” “……行吧,”祁幼安还是不怎么情愿,“先说好,你得答应听了之后不让人把我烧死,不然我不说。” 祁朝燕嘴角抽了抽,“怎么?你弑母了?” “那倒没有……” “那就放心大胆的说……” 两人来到河边,下游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洗衣聊天的人,她俩便往上走了段距离。 席景盛带着人守在远处,只能看见她俩的身影,并不能听见交谈。 祁幼安将重生前的一切事无巨细老实交代,祁朝燕脸色一直很差,忍着没有出声打断她,也只有在听到她大难不死分化成上品乾元君的时候眼里才浮现不易察觉转瞬即逝的笑意。 从午后一直到日偏西,绚丽多彩的晚霞占据了半边天空,不知不觉一弯月牙又悄然挂在了天空,蛙声蝉鸣此起彼伏,饶是沉稳如宋泽兰,也疑心自己被抛下了。 她一双细长秀美的黛眉轻蹙,摸索着找到来时带的包裹,挎在肩头,刚踏出房门就被小满拦住了。 小满神色无奈,伸手取下她的包裹,“公子,小将军真的没有抛下您离开,她与大将军一道出去了,应是快回来了。” “小满,”宋泽兰眉间些许歉意,“我记得很清楚,安安她说过今晚就会出发。” “奴打听过了,营内并无任何动静,小将军绝无可能单枪匹马离开,小将军的坐骑也还在马厩里呢。” 宋泽兰心里有些许慌乱,但也不好意思再给小满添麻烦,只得再次返回帐里等着。 却是刚坐下,就听到了小满激动的声音,“小将军回来了……” 几乎同时,宋泽兰空落落的心里就被填满了。 她下意识站起身,很快反应过来,又若无其事坐下,甚至将包裹也往床下踢了踢。 祁幼安进来,恰巧就看到她红着脸把包裹往床底下踢,被祁朝燕训斥许久的坏心情立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止不住乐,“媳妇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 宋泽兰着实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进来了,还当场抓包……强撑着淡定若无其事道:“安安,你回来了。” “嗯,媳妇儿,你还没说方才在做什么呢。” 祁幼安来到她跟前,蹲下身又将她的包裹从里面拽出来,翻看了下,见她不应,坏笑着回头问小满,“我媳妇儿该不会是以为我丢下她跑路了吧?” 小满看了看脸色愈加红润,难掩羞赧的宋泽兰,轻点了下头,“奴去打饭过来。” 丢下话,她便像是身后有狼追似的,匆匆出去了。 祁幼安了然,将包裹丢在一旁,腾出手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媳妇儿,计划变了,明早我带人去增援刘副将,席景盛埋伏南山,还有两个副将会带兵防守佑宁城,绝不会让蛮人破关的。” “安安,可是你说服了大将军?” 宋泽兰向来温柔和缓的语调微扬,略带惊喜,便连一双作乱的手探入衣襟也不曾察觉,还是久久没等到回答才反应过来,又羞又恼将她的手拉了出来,“安安,莫胡闹,再这样我就回去了。” 祁幼安并不应好,坏笑着往床榻上倒去,倚着床头,好整以暇看着她媳妇儿慌张合拢衣襟,有这么一瞬,她觉得宋姐姐眼睛看不见也挺好,可以任她欺负。 “为何以前不曾发觉你这么无赖?” 宋泽兰小声嗔怪了句,便又被从身后勾住了腰带。 祁幼安只用了一根手指,挑着丝滑柔软的布料晃呀晃,悠闲惬意,声音却压低,“无赖么,我怎么不觉得?媳妇儿,你要不要想好了再说一遍?” 宋泽兰脸上的热意挥之不去,但她有骨气,到底是没有屈服,只紧紧护着束腰的打结处默不作声。 再逗下去,怕是要把人逗恼了。 祁幼安还算识趣儿,一会儿就松了手,说起正事,“我把那个梦告诉祁朝燕了,她还真是够能忍的,一声没吭,直到我全部交待完了才训斥我,叨叨个不停,我脑子都快要炸了。” 宋泽兰脸色忽而有些泛白,“她……都知道了?” “嗯,媳妇儿,你想知道吗?我也可以全部告诉你。” 如今祁昊宇已死,而她俩也已成亲生米煮成熟饭,祁幼安倒是敢放心告诉她实情了。 “安安……”宋泽兰微微摇头,声音有些许干涩,“不用了,我也重生了。” 祁幼安一愣,她是出现幻听了吗? 她有些茫然,也有些慌乱,“不……不会吧?” “安安,我重生在了尚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十二岁那年落水失忆,直到五皇女宴请那晚才想起来。” 五皇女宴请那晚是成亲前还是成亲后? 宋姐姐现在坦白是什么意思? 是想反悔还是想给祁昊宇报仇? 祁幼安脑子里乱作一团,她用力扯了扯头发,神色十分的不好看,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听到耳边传来极轻的问话,“安安,你愿意相信我吗?” 宋泽兰忆起上一世的惨淡凄凉,神色有些恍惚,“上一世嫁给祁昊宇的是我,却也不是我,是西越的一位公主占据了我的身体。” 闷热的夏夜,祁幼安却在一瞬间透心凉,所以宋姐姐没有负心,却是她一走了之任由那西越公主害死宋姐姐吗? 她眼眶一热,望着宋泽兰略带苦涩的笑颜,忍不住暗骂自己蠢货,抬手便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一下接一下,清脆的声音让宋泽兰又惊又心疼,回过神拼尽全力制止了她,“安安,你这是做什么……” 祁幼安被她死死抱着,心里无尽悔恨愧疚,恨不得以死谢罪,“对不起……” “安安,不怪你的,我娘都没认出我,”宋泽兰唇边噙着浅笑,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你愿意相信我不嫌弃我……我就安心了。” 小满端着饭菜来到营帐外时,隐隐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似乎还是小将军的。 她脚步顿住,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进去,便被隔壁营帐里走出来祁朝燕冷声命令,“退下,不用送了。” 祁朝燕觉得,像祁幼安这种蠢货就该饿上四五天醒醒脑子。 堂堂大将军之女,为了情情爱爱离家出走,还死在战场上,不以为耻便罢了,重来一世,怎么又要与那个瞎子纠缠不清? 她嗤之以鼻…… 第77章 一夜的时间,宋泽兰将上一世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祁幼安,没 一夜的时间,宋泽兰将上一世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祁幼安,没有丝毫隐瞒。 她并未负心,甚至在祁幼安死后被污蔑刚愎自用不服军令致使全军覆没后,无权无势薄弱身姿的坤泽君顶着世人冷眼谩骂,和祁昊宇的百般诋毁,奔赴千里进京告御状,只为还她的小将军一个清白。 祁幼安一直埋在心里的芥蒂解开了,她不在意祁昊宇勾结西越人害死她还反污她一身脏水,也不在意祁朝燕冷眼旁观对她的死无动于衷,有的只是对宋泽兰深深的愧疚和心疼…… 纵使宋泽兰只三言两句概括为她申冤的过程,她也能够想象到其中的艰辛…… 东方泛白,祁幼安从营帐里走出来的时候,眼睛还有些浮肿,爬满了红血丝。 把小满吓了一跳,“主子,您这是……” “没事,你去打饭过来吧,吃完饭就准备出发了。” 祁幼安手下百名祁家军,很快便集合完毕,她与他们一起在空地上吃完饭,祁朝燕掐着点儿过来跟他们说了些鼓舞士气的话,便让他们出发。 祁幼安回营帐接宋泽兰,祁朝燕也跟着她,眉头紧皱,“你俩在闹什么?别耽误了正事。” “嗯。” 祁幼安不冷不热,惹得祁朝燕眉头愈加紧皱,“喜欢就宠着,不喜欢换了就是,何必在她身上多费心思,沉溺情情爱爱,难成大事。” “你这么绝情,当初就不应该娶我娘亲。” 祁幼安是压抑着情绪跟她说话的,丢下话,便加快脚步甩开了她。 回到营帐,宋泽兰也已经准备妥当了,她肩上又多了一个包裹,药草的味道很重,其中还掺杂刺鼻的怪味。 祁幼安从她肩头取下,背在了自己身上,“媳妇儿,这是什么?” “驱赶虫蛇的,昨日我让云若带过来的,她不敢明目张胆出现,直到方才才找机会交给小满,”宋泽兰唇边笑意浅浅,“安安,待会儿可分下去让他们随身携带。” “谢谢媳妇儿,”祁幼安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下,迎着她好看的眉眼,轻勾唇角软声道:“媳妇儿,有没有我的一份啊?想要独一无二的。” “自是有的。” 宋泽兰还是有些羞,眼睫轻颤挣脱了她,摸索着摘下自己的荷包,便要往她腰间佩挂,祁幼安连忙制止,又给她戴了回去,“媳妇儿,逗你的,我用那些就好。” “安安,作用皆是一样的,我这个只不过多了些香料,”宋泽兰微微摇头,便又要取下来给她,“昨日匆忙,来不及配制,你受不得那股异味我倒是无妨的。” 祁幼安坚决拒绝,两人拉扯一番,眼盲又脸皮薄的宋泽兰败下阵来,不再推让,任由她重新将荷包系在了自己腰间,又帮自己整理了下衣裳,才从营帐里走出去。 黑鹭已经被小满牵了过来,祁幼安扶着宋泽兰上去,自己便也翻身上马,“媳妇儿,我会保护好你的。” “宋……” 宋泽兰想提醒她,但‘军师’两个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索性便低嗯了声,“安安,走之前可要跟大将军说一声?” 祁幼安不在意上一世祁朝燕知道她死因后仍包庇祁昊宇是因为已经失望透顶了,可不是因为大度,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用,理她作甚?” “……” 祁朝燕跟过来有一会儿了,听着她俩在帐篷里嬉闹没有进去打扰,眼下又被她目不斜视忽略,冷沉沉的眸里多了些许困惑,昨夜惹她哭的又不是自己,为何反倒对自己冷淡许多…… 祁幼安可不管她怎么想的,远离了军营,便勒马取下包裹丢给身后的一名士兵,让他把宋泽兰配制的药分发下去。 她则强势给宋泽兰换了个舒适的姿势,一马当先跑在了最前面,小满紧随其后,直奔刘副将所在的平崖山。 祁家军个个纪律严明,哪怕祁幼安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初来乍到相处并不多的队长,他们对于祁幼安的命令也无丝毫异议。 百人队伍在祁幼安的带领下宛如一条游龙,快速行进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 周围丛林茂盛遮天蔽日,高山峻岭绵延不绝,太阳落山也相对早了许多,夜幕前,祁幼安选好落脚点,众人便停下歇息。 只有两日路程,故而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干粮,吃口干粮喝几口水,肚子不饿了便睡觉。 祁幼安值守前半夜,在众人睡下后,便悄悄挪到倚靠在树下休息的宋泽兰身边,将她抱到了自己怀里。 宋泽兰微惊,意识到是她便放松了,“安安,莫让人看见了。” 这一日几乎都在赶路,都累的不轻,鼾声此起彼伏,祁幼安随意扫了眼,“都睡了,没事。” 宋泽兰微微点头,一双略显呆滞的眼眸弯了弯,片刻却是又敛了笑意,神色有些许凝重,“安安,我们只有百人吗?” 祁幼安听出她的担忧,温声安抚道:“嗯,没事的,祁朝燕说刘副将独自支撑十日都没有问题,估摸着驻守的兵力本身不弱,我们的目的主要是告诉他计划变了,不能佯败只能胜利,将蛮人打回去。” “安安,我忽然想起大将军麾下有个副将是太后的人,私底下听命于祁昊宇,不确定是不是刘副将。” 宋泽兰点了点头,神色却未放松,祁幼安一怔,抬手轻轻抚平她的眉心,“媳妇儿,我知道了,你别担心,即便他是太后的人,也不敢明面上动我,顶多暗里动些手脚,我会防备着他的。” 这般说着,她心里却是自嘲一笑,祁朝燕应该不会再害死她一次吧? 她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宋泽兰也没安心,摸索着抓住她的手,“安安,不若传信给大将军吧?” “……行。” 祁幼安答应了,但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她太弱了,明明想跟祁朝燕撇清关系,却不得不低头……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失落,那微凉的玉手摸索着勾住了她的脖颈,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我知道小将军英勇无畏,小将军就当为了你贪生怕死的妻,委屈这一次可好?多些人保护我,我心安。” 一时,祁幼安竟不知该感动还是该笑,不过媳妇儿主动的时候屈指可数,机会难得她选择加深这个吻,她媳妇儿没有拒绝,甚至抛弃了以往的矜持主动打开城关放任她攻城掠地,哄她开心的意思很明显。 一吻下来,祁幼安心情好的尾巴都快翘起来了。 不用宋泽兰再催促,她自己便乐颠颠去找小满,让她带消息给祁朝燕。 黎明前夜色愈浓郁,小满一人一马穿过雾霭,竟然回来了,中间不过间隔了两个多时辰。 祁幼安已经抓起了身边的长/枪,看到是她近前才放下警惕,压低声音道:“小满,怎么回事?” 宋泽兰也察觉到了动静,迷迷糊糊从祁幼安怀里撑起身子,一双惺忪睡眼费力睁开,却不知该望向何处,四处张望,直到小满开口,她的视线才有了落脚点,“小满,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主子,少夫人,大将军的亲兵张吉带着两万人马在后方四十里地歇脚过夜,说是奉大将军之命暂先按兵不动,等到危急关头再出兵。”小满语气微顿,“我听张大人的意思是大将军早已知情,让您放心,此番只是为了历*练您,不会让您有危险的。” “……知道了,你快休息吧,还能再睡一会儿。” 祁幼安话音未落,身后不远处便传来嗷的一声惨叫,一个士兵从地上爬起来,声音里带着慌乱,“蛇……蛇有毒蛇……” “我去看看,”祁幼安神色一凛,抓起红缨/枪快跑过来,其他人也纷纷醒了过来,但还是祁幼安眼疾手快些,瞧着有些动静的草丛,抬手将武器投掷过去,登时那处就晃动的更厉害了。 祁幼安走过去拔起自己的枪,寒光森然的枪/头上赫然钉着一条高抬蛇头拼命挣扎的毒蛇,模样甚是熟悉,是平时常见却也毒性极强的蛇。 她连忙道:“这蛇毒性极为霸道,你们快帮他把毒血放出来,我去找草药。” 小满搀扶着宋泽兰过来,附耳告诉她毒蛇模样,她微微颔头,叫住了祁幼安,“安安,不必再去找了,我带的有解药。” 一瞬间祁幼安如梦初醒,自己媳妇儿不就是大夫吗? 她连忙让人给宋泽兰让路,而那被咬的士兵已经躺倒在了地上。 不愧是祁家军,他神色痛苦,但看起来这会儿已经冷静了,只咬着牙关紧闭双眼,任由同伴将他的裤脚扒开,露出两个往外浸血的牙印。 宋泽兰在他跟前蹲下,先让小满喂他两粒药丸,接着便让人在他伤口上方绑扎,自己则摸索着从包裹里取出惯用的匕首准备给他放毒,一切看起来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祁幼安把毒蛇处理掉,便在一旁充当她的眼睛,尽管看起来她媳妇儿精准熟练的动作似乎不大需要她…… 不过一刻钟,强烈的紧迫感却像是过去了很久。 宋泽兰帮他把伤口包扎好,又询问了一番,确定他没什么事了才放心,只是她有些许不解,“这位大哥,祁队长发给你的药包还在吗?” 那人摸了摸胸口,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军……军师,对不住,属下好像弄丢了。” “我的给你吧。” 祁幼安将自己的找出来递给他,“不许再弄丢了,这是本队长交给你的任务,必须完成。” “是,谢谢队长……” 天色还没亮,祁幼安再度吩咐众人休息,那些人却不再倒头大睡,宝贝似的摆弄着自己的药包,时不时冲身边同伴乐呵呵炫耀一番。 宋泽兰听着他们窃窃私语,唇边笑意流淌,又耐心教他们另一种法子,把药包拆开涂抹在身体不易消散气味的部位,众人纷纷照做,还有些胆子大的瞧着她平易近人便围着对她问东答西,张口军师闭口军师热情的很,祁幼安都有些吃味儿了。 好在有小满寸步不离,她还是能够放心的,在一旁看了会儿,便去拴着黑鹭的树下睡觉了。 黑鹭这家伙聪明,警觉性很高,在它旁边睡觉,有危险它会第一时间警示祁幼安。 第一缕阳光穿过密林照进来的时候,队伍便再次出发了。 越往前走路越不好走,大多数时候还要下马徒步前进,不过宋泽兰倒是一直安安稳稳呆在黑鹭背上。 祁幼安牵着马,落在队伍后面,与她媳妇儿说话解闷,正聊着,前面队伍忽然停下来不走了。 “主子,我去看看情况。” 小满自告奋勇,祁幼安想了想,点点头,“注意安全。” 她又侧头对宋泽兰道:“媳妇儿,抓紧了,我怀疑前面遇上了事,不然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敢随意停下来的。” 宋泽兰轻嗯了声,“等小满回来就知道了。” 祁幼安沉下心,目光望向前方,没一会儿拐弯处便窜出来一个身影,边跑边道:“大家都让一让,我有事禀告队长……” 他身后,小满搀扶着一中年男人也跟了过来。 他到祁幼安跟前,不等询问便双手抱拳道:“队长,前面有一个自称是刘副将亲兵的人有急事要见您。” 说话间,祁幼安已经看到了那人踉踉跄跄的身影,“通知下去,暂先停止前进,所有人保持戒备。” 那人应了声是,便快速跑开了。 自称是刘副将亲兵的人到了祁幼安跟前,激动的几欲落泪,“祁队长,可是大将军派你来救援我们平崖山的?刘将军遭遇不测性命垂危,派我回去搬救兵,蛮人来势汹汹,我们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祁幼安打量着他一身破破烂烂模样,不似在说谎,便忙扶着他,“是,后面还有大军,随后便到。” 因着宋泽兰那番话,祁幼安对刘副将存有戒心,并没有立即命令队伍出发,而是等他安定下来,问出自己的疑惑,“临行前大将军告诉我,你们可以撑十日,除却我们路上这两日,这才五日不到……” 第78章 平崖山驻守五千人马,带兵的刘副将也是一员猛将,无数次带兵抵…… 平崖山驻守五千人马,带兵的刘副将也是一员猛将,无数次带兵抵抗南蛮,别说祁幼安怀疑,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会败在蛮人手上,还败得毫无尊严。 那亲兵听祁幼安这般询问,当即便忍不住悲痛道:“我们当中肯定是出叛徒了,蛮人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将军他……他其实第一次与蛮人交战就输了。” “将军带着我们撤退的时候又被蛮人的暗箭射中胸口昏迷不醒,那蛮人当中好像还出了个神箭手,已经射杀了我们好几位迎战的将军,眼下已经快要群龙无首了……” 祁幼安眉头紧皱,隐忍着怒意,“你们还有多少人马?” 那人怔了下,“两千不到……” 短短几日,就损失了这么多人。 闻言,祁幼安脸色那叫一个难看,“该死的蛮人!” 她又在心里骂了声该死的祁昊宇,若是早知道他坏到这种地步,当初就该趁早杀了他! 还有祁朝燕,为什么明知祁昊宇勾结了蛮人,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刘副将好让他们早做准备? 好一会儿祁幼安才平复心情,对着那亲兵道:“后方大军还不知情,你还能骑马吗?能的话快去通知他们,若是不能的话我派人去。” 那人却当即收敛了情绪,刚毅的脸上一派坚定,“请祁队长派人去通知援军,属下要留下来杀蛮人,跟兄弟们同生共死。” “好。” 祁幼安答应下来,转头看向她媳妇儿,声音温软极了,“军师,不若我让小满护送你回去……” “安安,”宋泽兰知道她想说什么,语气里隐隐带着恳求,“你答应过带我一起的。” 祁幼安知道自己理亏,但现在形势不利,她哪里舍得让宋泽兰陪她置身险地? 她沉默不语,宋泽兰默默松开了马鞍,摸索着便要下马,祁幼安连忙扶着她,同时吩咐小满:“我派五十人护送你们回去,见了张吉让他再派百人送你们回家,务必将夫人安全送到我娘亲手里。” 祁幼安声音压得低,可宋泽兰如何听不见,心里酸涩,反手紧握着她,“安安,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还有张吉那两万大军,只会将蛮人打得落花流水再不敢来犯……” 上一世祁幼安的死不止是宁芳的心理阴影,也是宋泽兰心底难以释怀的痛。 她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温婉恬静的眉眼多了些愁绪,“安安,我带两个人就够了,小满让她留在这里帮你吧,我只是回去,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不行,我不能亲自送你回去,你多带些人我安心,万一遇上猛兽它们也不敢轻易靠近。” 祁幼安不怕自己这边出事,她会武有能力自保,让她担忧的只有她媳妇儿。 但宋泽兰已经退让了一步,断然不肯再退让了,“安安,你总共也只带了百人,却让那么多人护送我回去,若你执意如此,我情愿不回去,或者要你亲自送我回去。” 祁幼安一直都知道,她的宋姐姐性子柔婉,却也是外柔内刚,下了决心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要做到的。 她无奈的笑了起来,“那二十个人,外加小满可好?” “那不要小满……” 宋泽兰还在讨价还价,祁幼安便把她牵一旁去了,“媳妇儿,你不要逼我亲你,我若能脱开身,必定亲自送你回去,多带一个人我都觉得多余,何劳你这般一再拒绝?” 她又开始不正经了,宋泽兰深谙她的招数,却还是招架不住,白皙如玉的脸颊不由泛红,“你……你为何总是这般……” 明明在商量正事…… 祁幼安唇角高高扬起,手不安分地挠了挠她的掌心,“媳妇儿,你就听我的吧,我得保证你平平安安回家,不能有任何闪失,毕竟说不准你已经怀了我们的孩子呢。” 一瞬间,宋泽兰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安安,你莫胡说八道,你……你还没有分化成乾元,我怎么可能有孕?” 似乎也被她不轻不重挠在了心上,宋泽兰想要挣脱她的手,却被她拉的更紧,她声音里夹杂着坏笑,“媳妇儿,洞房那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晚,宋泽兰确确实实感受到了祁幼安的信香。 一时,她也有些拿不准了,纵使身为大夫,她也有些慌乱,慌乱之余又掺杂着难以言喻的喜悦。 不过片刻,心里又多了几分忐忑,她为了眼睛早些复明,这些天都在服药,路上这两天也没有间断,甚至为了快些,药丸还多服用了一半,若真如安安所言,她这药怕是得停了。 祁幼安看着她眉睫轻颤,认真沉思模样,差点儿笑弯了腰,媳妇儿怎么这么可爱? 那点儿微弱的信香连标记都不足以,还只出现了一次,她真正分化是在两年后,现在怎么可能有孩子? 但正事当前,她还是很快恢复正经,“媳妇儿,不逗你了,你快走吧,我也该尽快赶去平崖山。” 她说着,又顿了顿,“祁朝燕明知祁昊宇勾结南蛮泄密,却不告诉刘副将,我怀疑她是故意想除掉刘副将。既然这一切都在她算计之内,她必然掌握在分寸,总不能连我也一块儿除了吧,所以你就放心回去吧,在府里安心等我打了胜仗回来可好?” 那身后的两万大军,就是她敢带着手下这百十来人迎敌的底气。 “……好,”宋泽兰的心又沉了下来,勉强勾出笑容,“安安,你切记不可轻敌,不可逞强……” 她叮嘱了一番,又将带来的药物交给祁幼安并详细告诉用法用量,才放心了些。 两人依依惜别,祁幼安仍旧不放心,亲眼看着她上马,又悄悄对手下人下了死命令,务必要他们保证把自己媳妇儿平平安安送回去。 待他们远走,祁幼安也转身对着众人下达命令,快速前进。 比原计划提早了两个多时辰,午后就到了平崖山。 城关紧闭,远处是黑压压虎视眈眈的蛮人军队,而城楼上的士兵死气沉沉,厚重的城墙这一刻看起来竟也不堪一击了,似乎随时都会被远处的蛮人推倒轰然倒塌…… 那亲兵却情绪高昂,大喊着:“援军来了,祁家军来了,兄弟们我们有救了……” 但百余人的祁家军在宋泽兰带走二十人之后,就剩下八十余人,那些人高兴了一瞬很快就只剩下失望了。 唯一没有受伤的将领陈成业臭着脸吩咐人打开城门,见了祁幼安便气愤道:“岂有此理,派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丫头过来,大将军这是在戏弄我们吗?” 祁幼安成亲的时候,倒是有不少将军去喝喜酒,若是刘副将在,他指定一眼就认出祁幼安身份了。 但陈成业因着身份不够格,加之要留人驻守平崖山,他便没有去喝喜酒,也就没认出祁幼安身份,眼下根本不拿正眼瞧祁幼安。 祁幼安见他穿着普通士兵的铠甲,也没想到他就是那亲兵口中唯一完好的陈将军,蹙眉冷声道:“大胆,谁准你这么跟本队长说话的,叫你们陈将军过来。” “老子就是,”陈成业情绪有些激动,梗着脖子高声道:“老子说的不对吗?就你一个黄毛丫头和百十来号人过来支援,这不是胡闹是什么?对面蛮人最起码有五万,你告诉老子,这仗要怎么打?还要我们坚持十日,老子看今晚都撑不住!” “后面还有两万大军,正在赶来的路上。” 祁幼安眉头舒展了些,“陈将军冷静,我们先找个地方商量一下,既然蛮人对你们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就该重新再部署一番了。” “还有两万人?大将军真是深谋远虑啊。” 陈成业那涨红的老脸就跟变戏法似的,瞬间放晴,他哈哈大笑起来,抬手拍了拍祁幼安的肩膀,“小队长辛苦了,走,找个地方先把你这一身换下来,那蛮人奸诈的很,专门放暗箭偷袭我们这些将领。他们几个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一露面就被冷箭射下了马,也就我老陈脸皮厚,现在才能安然无恙。” 祁幼安当即应下来,“我听那位报信的兄弟说蛮人当中有个神箭手?” “对,也不知道藏在哪里,只要我们一露头,他就放暗箭,”陈成业暗骂了声,“那些蛮人倒是懂得擒贼先擒王,刘将军一倒,军心涣散得不成样子,又接连失去了几位兄弟,你看看这士气低落的。等不到援军,老子也不敢再冒险迎战了,万一老子也折在他们手里,平崖山这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就要被占领了,届时南山失守,佑宁城沦陷……怕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陈将军,在大军到来前我们先把那个神箭手解决了吧?” 祁幼安笑的无害,同陈成业商量道:“待会儿您换回将军战袍去城门上溜达一圈,我把那个神箭手找出来解决掉给将军您出出气如何?” “你这是拿老子当诱饵?” 陈成业眼睛一蹬,忙摆手道:“不行不行,老子留着这条命还想多杀几个蛮人呢,你这万一没成功,老子不是白死了吗?” 也不怪他不信祁幼安,一来祁幼安没分化,二来,他也没听过祁家军哪位队长是神箭手。 他拒绝的坚决,但祁幼安也不会轻易放弃,“陈将军您大可放心,我把自己的铠甲给您穿,我这特制的铠甲刀枪不入,而且我也在一旁保护着您,肯定不会让您受伤的。” 祁幼安说着,又扬了扬手里的红缨/枪,“您就尽管放心吧。” 陈成业不信她的枪/法,倒是对她身上的铠甲将信将疑,“你这身铠甲真的能刀枪不入?” “自然,祁家军的装备都是极好的。” 祁幼安说的信誓旦旦,丝毫不带心虚的。 陈成业犹豫了会儿,“先让老子看看你的箭法。” “没问题。” 祁幼安答应下来,陈成业便把她带到演武场上。 他们的演武场不如祁家军的大,但武器倒是齐全,一排排兵器架令人眼花缭乱。 陈成业亲眼底压抑着热切,亲自给她取来弓箭,“老子也只是简单考验一下你,你射中百米之外的靶心就可以了。” 这还简单? 祁幼安没好意思拆穿他,熟练挽弓搭箭,瞄准远处的靶子,一箭嗖的破空而出,直直穿透靶心,又往前飞了二十多米。 上前捡箭的时候陈成业都傻眼了,神色激动,不停揉着眼,“这……小丫头看不出来啊,不愧年纪轻轻就当上队长,还真有两把刷子啊。” 射穿靶心是祁幼安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她却不是很满意,她清楚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疏于锻炼,加之没有分化,根本没有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不过看陈成业这个样子,想来对付蛮人那个神箭手绰绰有余了。 她稍稍活动了下手腕,“陈将军,事不宜迟,待我喝口水便去吧。” 陈成业忙不迭点头,“走走走,只要能把那蛮人杀死,老子死了也值了。” 祁幼安热的不轻,整整喝下去一大碗凉水,才跟着他去换上普通士兵的黑甲,而他把祁幼安脱下的铠甲穿在里面,又把自己的战袍穿在外面,雄赳赳气昂昂便上城楼了。 一刻钟,两刻钟,蛮人终于有动静了,为首一个身材强壮长相粗犷的男性乾元君带着人马浩浩荡荡来到百米开外的地方,高喊道:“东启的懦夫们,别当缩头乌龟了,快快出城,与本王决一死战……” 陈成业死死按着腰间佩剑,眼睛瞪得浑圆,“老子早晚削了这王八犊子的脑袋。” 祁幼安没有说话,她眼神专注,目光一一扫过那些个蛮人,却没有发现陈成业口中的神箭手。 正想询问陈成业心中有没有可疑的对象,余光恰巧瞥见一抹寒光直奔陈成业而来,她来不及多想,飞脚踢起长枪,一招横扫打飞了差点儿射进陈成业眉心的暗箭。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陈成业额头上顿时就冒冷汗了,动也不敢动,“小……小队长……” 祁幼安顾不上安抚他,再度执弓,三箭搭在弦上拉满弓背朝着飞来暗箭的地方射了出去,她看到了南蛮的那个神箭手,包裹在黑色斗篷里看不出男女,但她可以笃定,这人必死无疑。 三发利箭对应的皆是致命处,就算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射出箭矢之后,祁幼安也没有移开目光,冷冷看着那人倒下,才又张弓搭箭对准了聒噪的南蛮军队的领头人,咻的一箭射了出去。 上一世在西北大都是马上作战,祁幼安枪法一等一的好,几乎不给敌人近身的机会,而很少人知道,其实她的骑射功夫其实远胜枪法。 南蛮王看着陈成业还没倒下,愣了下扭头看向神箭手的藏身之处,瞳孔骤缩,脸上刚露出吃惊之色,还来不及询问,就被一掌拍下了马。 他身边红衣女子慢条斯理收回手,妖媚绝艳的脸上划过一抹狠意,轻勾薄唇冷笑道:“她是谁?本公主看上了。” 红衣女子的身后,一个相貌俊朗的年轻男子眉间却笼罩着阴郁,他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冷冰冰硬邦邦宛如死人一般,“公主,那不过是佑宁将军府的大小姐,一个没有分化的废物罢了,您也看得上?” 南蛮王躲过一劫,他身下的马儿就没这么幸运了,倒在地上不住哀鸣挣扎不止,鲜红的血液顺着中箭的背部汩汩往外流…… 第79章 “南蛮王坠马了……” 一瞬间,城墙上爆发出震耳欲聋 “南蛮王坠马了……” 一瞬间,城墙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士兵们激动地朝着祁幼安蜂拥而来,他们把祁幼安高高抛向空中,又接住,反反复复庆祝着久违的喜悦。 祁幼安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忍不住乐道:“南蛮王还没死,你们快放我下来……” 却没一个人听她的,他们围着祁幼安,欢呼着,陈成业不敢置信,呆愣半晌回过神,望着高涨的士气,忍不住拍手叫好,“小将军干的好,老子们可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蛮人那里果不其然也乱了,看着似曾相识的一幕,陈成业激动的双手发颤,居高临下俯视着远处的南蛮王,“狗日的王八犊子,遭报应了吧,看你还敢不敢嚣张……” 蛮人天生好战,南蛮王更是残暴不仁,即便不是被祁幼安射下马,也觉脸上无光,尤其是下面人战战兢兢不敢扶他,更是怒火中烧,起身便抽出腰刀将最近的几个护卫给杀了。 鲜血喷涌在他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脸上,他犹不解气,咆哮着挥舞大刀,“都给本王上,杀了他们,本王要剁了她,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那妖艳女子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的欢快,“真恶心,不像我只会把她洗干净扒皮抽骨,挂在寝宫里好好欣赏。” 南蛮王怒目圆瞪,回头道:“不行,本王先看上她的,你等着吃肉就是,你敢抢本王的人本王连你一起剁了,美人儿你细皮嫩肉,清蒸最适合不过了。” “活生生的美人伺候大王不好吗?” 那女子迎着南蛮王吃人的目光,却是娇媚一笑,主动伸手攀附上他的脖颈,好似蛊惑般在他耳边吐洒热意,“待大王拿下平崖山,便有无数细皮嫩肉的美人儿供大王享用……” 城楼上,祁幼安看着乌压压冲过来的蛮人大军,当即对陈成业道:“陈将军,快告诉大家守住城门,再坚持片刻,大将军派来的援军马上就要到了。” 眼下士气高涨,陈成业信心满满,当即照做了。 他们守城极有经验,几乎不给蛮人爬上城头的机会,即便有个别快要爬上来,也被各种刀枪剑戟打下去,摔得血肉模糊死得透透的。 但蛮人数量实在太多了,南蛮王丢了颜面,铁了心要攻下平崖山,比前几天任何一次攻击都要猛烈。 渐渐的,陈成业便觉得有些扛不住了,他趁着守城的间隙,溜到祁幼安身边贼兮兮道:“小丫头,蛮人那神箭手藏那么严实都被你弄死了,你要不再找个机会把那王八犊子弄死?老子再给你做一次诱饵,怎么样?” 祁幼安已经射空了好几个箭筒,听到他的话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她也想过,但保护南蛮王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她根本就没有机会。 陈成业其实问之前就已经想到了,只是非得听祁幼安亲口告诉他才能死心,他声音压得更低了,“那援军还有多久到?我们最多撑到晚上。” 张吉带领的大军落后他们四十里地,他们急行军快些,加之张吉得到消息还要一段时间,即便快速赶来,也要到傍晚了。 祁幼安看了眼天色,“估摸着还要一两个时辰。” 平崖山本就易守难攻,一旦张吉大军到来,蛮人就再没机会攻破城关了。 陈成业当即大喜,正要回去继续指挥,却被祁幼安一把拉住,“我有个让蛮人尽快退兵的法子,有点儿冒险,陈将军可愿赌一把?” “什么法子,你且说来听听。” 陈成业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大相信,“小丫头,老子可提醒你目前敌众我寡,老老实实等待援军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借我五百人,我绕到蛮人后方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祁幼安指着蛮人大军,“陈将军您看,这南蛮王疯狗似的一味攻城,自己却又贪生怕死躲在后面,我若从后方杀出来,指不定就吓死他了。” 陈成业眉头瞬间皱起,“你奔着那王八犊子去的?” “嗯,所以就看陈将军愿不愿意信我了。” 祁幼安笑起来,一副笃定模样,但她眉目实在太青涩了,陈成业几经犹豫,还是拒绝了,“不行,听老子一句话,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那王八犊子脑子确实不好使,但一身武力可不是虚的,万一被困住就完了,援军不来,城中根本无力救援。” “只要你不把我关在外面不开城门,我就有信心带着南蛮王的狗头回来。” 祁幼安话音未落,陈成业就不乐意了,“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啊,老子怎么可能把你关外面?老子又不是叛徒害你干什么?” “那您借人给我吧,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南蛮王一定不会料到我们会出城攻击他。” 祁幼安研究过这里的地形,只要她速度够快,南蛮王肯定反应不过来。 上一世她对南蛮王也有些了解,空有蛮力嗜杀成性根本不得军心,只要拿下南蛮王,剩下的军队群龙无首就好对付了。 陈成业咬着牙,半晌才狠下心,“给你一千人,老子带着剩下的一千人守城,你要是搭进去了,老子可不会救你。” “五百人就够了……” 祁幼安道了谢,带上她手底下的八十人和陈成业的五百人,悄悄出了城。 陈成业站在城门上骂南蛮王,箭雨不要钱似的咻咻往蛮人大军里飞,俨然是打算将蛮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 南蛮王气急败坏,将怀里的红衣女子推开,粗壮的胳膊一把捞过她旁边的俊朗男子,不由分说掐住他的脖子,往前拖行了数十米,“陈成业你个缩头乌龟,胆敢羞辱本王,你可看清这是谁了?这是你们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只配被本王踩在脚下……” 那张俊朗的面容似乎很是僵硬,尽管他眼中满是惊恐屈辱,脸上显露的恐慌却有种生拉硬扯的怪异渗人,他刚喊出公主两个字,就被那红衣女子厉声喝止,“六皇子,你闭嘴,求本公主有什么用,不如求你们东启的人。” 然而她的呵斥也只让这人安静片刻,很快他便又挣扎起来,嘴角流淌血红,“公主,救救我,我不想死,求你救救我……” 他越挣扎,南蛮王越兴奋,露出的笑容嗜血又残忍,锋利无比的弯刀手起刀落,直接割去了他的耳朵,惨叫声刹那盖过了厮杀混乱的战场。 那妖媚女子神色未变,风情流转的眼眸却多了丝丝冷意,她抬手挡住南蛮王欲再次落下的刀,“大王,人死了可不好玩儿了。” “哈哈哈,这点儿伤死不了,你没看陈成业那个懦夫已经闭嘴了吗?东启人还是很在乎他们皇子的。” 说话间,鲜红的血液已经染红了六皇子的半张脸,他嘶嚎着,神情痛苦,僵硬的面庞也显得越发扭曲诡异。 南蛮王却不以为然,大力将他翻了个身,弯下腰,滴答着鲜红血液的刀尖又在他脸上比划了。 “够了,”那妖媚女子纤细修长的手指却能稳稳抓住南蛮王那快要比她粗上两倍的手腕,“大王莫忘了正事,他留着我还有用。” 南蛮王冷哼着站起身,刚把踩在六皇子胸口上的脚收回去,他便猛然起身,哆嗦着手抢过随从手里的刀,“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畜牲,老子跟你拼了……” 去年六皇子被送到南蛮,还在平崖山住了一晚,陈成业有幸见过他有一面。 是个豪爽洒脱胸有大义的坤泽君,对这位皇子既敬佩又怜悯,前段时间闻听死讯全军上下恨不得冲到南蛮王宫里为他报仇雪恨。 他也对南蛮人旧仇又添新仇,只盼着能有一日杀入南蛮,屠尽这些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方才祁幼安说出带回南蛮王狗头的时候,他不可谓不动心,眼下在城楼上亲眼看到六皇子,又亲眼目睹六皇子被凌辱,恨得眼睛都红了。 若不是尚有理智残存,他便要打开城门同蛮人拼个你死我活了。 陈成业隐忍着恨意,佯装没事人一样继续骂南蛮王,心里万分急切,盼着祁幼安快些出现,最好能够将六皇子带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英姿飒爽的小队长手持长、枪,一人一马率先冲在了前面,身后跟着祁家军,再后面跟着那五百士兵,宛如猛虎下山,气势汹汹直奔南蛮王而去。 祁幼安上了战场如鱼得水,一杆红缨、枪虎虎生威,一招一式招招制敌,招招必杀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轻而易举在敌军中开出一条血路。 身下黑鹭与她默契配合,杀到南蛮王身边时他才反应过来,随手抓起一人丢向祁幼安刺过来的长、枪,自己则翻身上马意欲与祁幼安一战,祁幼安哪里会给他机会? 她当机立断,长、枪横扫将还没坐稳的南蛮王打下马,南蛮王瞬间就落于下风了,迅如雷霆密如暴雨攻击袭来,他只能狼狈抵抗,却也没一会儿就被祁幼安长、枪抵在了咽喉,深入三分便可取他性命。 祁幼安停手的原因无他,张吉大军来了。 跟着的还有五皇女,五皇女不让她杀,陈成业也不让她杀,他们都为了一人,被红衣女子挟持的六皇子。 三道不同的声音却有着同样的焦急慌乱,齐齐传入祁幼安耳中。 活捉,还是当场杀掉,在祁幼安心里,都是一样的,输赢已经分出来了,并不影响什么。 况且,她本也有着抢回六皇子尸首的打算,如今人活生生没死的,若是能救下来,她自也愿意去救的…… 第80章 临近傍晚,激烈的战事停了下来,沉闷的夏风一阵阵吹来,却仍旧带着…… 临近傍晚,激烈的战事停了下来,沉闷的夏风一阵阵吹来,却仍旧带着浓郁的血腥味,熏得人几乎作呕。 不过上过战场的人其实都已经习惯了,只有五皇女面色苍白,但也忍着没有吐出来,与张吉二人同那红衣女子交涉,试图让她放了六皇子。 而那红衣女子答应放六皇子的条件,便是放了南蛮王。 放南蛮王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在皇帝眼中必定愿意牺牲一个皇子换南蛮王为质,即便六皇子是五皇女的同胞弟弟,她也不敢私自答应。 祁幼安倒是不清楚他们是亲姐弟,但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儿数,便将南蛮王交到张吉手下,自己则带兵收缴敌人的武器,将投降的蛮人戴上脚镣带回城中。 她没受什么重伤,但身毕竟深入敌群,身上免不了挂彩,且两天没怎么休息也有些疲惫,回到城中给自己简单上了些药,便收拾收拾睡下了。 到了后半夜,祁幼安在睡梦中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推开门,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五皇女。 不待她询问,梅清钰扬了扬自己手里提着的两壶酒,有些强颜欢笑,“幼安,我睡不着,你陪我喝酒吧。” 祁幼安顿时清醒了些,眼神怀疑,五皇女该不会是想把自己灌醉霸王硬上弓吧? 她顿了顿,“五殿下,你还是另寻他人吧,我不会饮酒。” “那便陪我说说话。” 梅清钰指着不远处的房顶,“去那里可可以吗?” “……” 房顶上,能将满天星辰揽入眼中,凉风习习,宁静的夜幕偶尔传来几声狼嚎,还有些其他野兽的叫声,祁幼安越来越精神,而梅清钰则是沉默喝着酒,与往日大为不同。 喝了一壶又一壶,祁幼安没有劝她,*她自己便把自己喝醉了。 平日里那双狭长凌厉的凤眸醉意朦胧,眼神迷离望着远方,“小将军,你知道吗?从今往后,这世上就只剩下我了,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祁幼安正在心里盘算着明个儿一早快马加鞭回家几时能见到她媳妇儿,闻听她的话愣怔了片刻,“六皇子他……没谈拢吗?” “他不是六……”梅清钰神色顿时清明了些,眸里一抹冷意凛冽,片刻却似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微微晃了晃脑袋,“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但他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祁幼安深有体会,意有所指:“人都是会变的,也都有两副面孔,不过六皇子怎么了?我听闻陈将军说他是个极好的人,南蛮王残暴不仁,六皇子忍辱负重性情有所改变也很正常,你不会放弃他了吧?” 梅清钰却没理她,自顾自又喝起了酒,祁幼安瞬间就无语了,“……” 她在心里默默骂了句狗东西,便把身子往后一仰,枕着手臂欣赏满天繁星,还有天边那又大又圆的月亮。 她要把这个狗东西当空气,却不曾想没一会儿这个狗东西竟在她身边躺下了。 这让祁幼安又惊又嫌弃,“五殿下若是准备休息,臣便告退了。” “幼安很讨厌我吗?” 不等祁幼安回答,她又笑了笑,定定望着祁幼安,“似乎初次见面便不喜我,对吗?” “……” 祁幼安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她的厚脸皮,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冷声道:“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要不是看在你是公主的份上,你以为你现在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那幼安你可是后悔救我了?” 梅清钰再问,祁幼安冷哼了声,也不管她是何身份了,直接跳下去准备回去了。 奈何她的手刚碰到门,身后便传来闷哼声,梅清钰见她回头,略带狼狈一笑,“喝得有些多了,幼安你不介意扶我一下吧?先前确实是我不对,回去我便备礼向宋大夫道歉,一定竭尽全力征得她原谅。” “你真悔改了?” 祁幼安将信将疑,但见她摔的不轻,还是上前搀扶着她起身,“你恩将仇报都让我媳妇儿心凉了,若你当真愿意道歉,之前的事我便不计较了。” “当真,二公子的事我也会烂在肚子里,算是偿还小将军的救命之恩。” 她整个人的重量全压在祁幼安身上,但神色还算清明,祁幼安见她说的不像是醉话,便道:“你住哪里?你手下的人呢?” “前面,”梅清钰抬手指了指前面的屋子,轻勾唇角淡淡道:“应是在南蛮王宫,我手底下没几个人,就让他们全部去了。我跟着张将军过来,本是想亲自迎他尸身回去……” 她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了。 祁幼安了然,“那红衣女子放人了吗?” “没有,我们把南蛮王关起来了,不日带回京城,届时或许由你负责押运,顺便进京接受封赏。” “……” 祁幼安倒是想进京把赵文娴收拾一顿,但又怕自己回不来了……她现在甚至疑心五皇女主动示好就是为了让她去京城…… 祁幼安沉默了,把梅清钰送到门口便松了手,“殿下好好休息,臣告退了。” 这次倒是没再出什么幺蛾子,祁幼安顺利回了房,她继续休息,而远在几百里外,祁朝燕的帐里灯火仍旧通明。 擒获南蛮王的消息还未传到祁朝燕耳中,她将军事防御泄露的消息告诉众将士,便安排着连夜拔营,去往安全的驻地。 军队里正有条不紊忙碌着,忽然,她的营帐里有黑影闪过,刀剑碰撞声响起,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大将军遇刺了……” 次日,天蒙蒙亮祁幼安便起身将黑鹭喂饱,之后便去找张吉,刚起身的张吉被她堵在门口,看着她牵着黑鹭,愣了下不禁笑道:“小将军可是要回去?” “嗯,不是已经没什么事了吗?” 张吉点点头,“是,余下的事情由属下去办就好了,小将军快回去吧,免得少夫人忧心。不过属下希望您临走前去看看刘副将,他情况不是太好。” “好,一起吧。” 路上祁幼安有话问他,“昨日你们是怎么和那女子谈的?” 张吉收敛了笑意,环视一圈,将祁幼安拉到角落里低道:“属下发现有些古怪,六皇子好像是蛮人找人假扮的,他对我们敌意很大,五殿下好像也发现了,后来想要回六皇子的意志就不是那么坚定了,只吩咐我尽可能保下六皇子尸首就走了。” “当真?” 祁幼安回想了下昨日,她因着陈成业那番话,好奇多打量了那六皇子一眼,但他一直低着头,便也作罢了。 “千真万确,”张吉一本正经,“虽然属下没有见过六皇子,但昨日那个‘六皇子’确实是有些古怪的,似乎是与那红衣女子同伙的。他愿意跟那红衣女子走,那红衣女子最后为了带他走连南蛮王都不管了。” “南蛮王应当清楚,可以适当动用些刑法拷问,不愁问不出来内情。” “好,属下知道了……” 他们还没走到刘副将的住处,陈成业便脚步匆忙寻过来了,还没走近陈成业便焦急道:“张将军,丫头,刘将军去了,身子已经凉透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张吉一脸惋惜,“我们去看看吧。” 祁幼安附和着点头,陈成业便又急道:“幸好丫头厉害,一举拿下了南蛮王,不然拖到今日刘将军死讯暴露,军心可就大乱了” 刘副将的死在祁幼安意料之中,极有可能张吉还做了手脚。 不过她并没有吭声,除掉太后的人倒也不算什么坏事,她是祁朝燕的女儿,无论如何,外人眼里她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祁朝燕好好的不连累她,她也能过安稳日子。 倒是张吉拍了拍他的肩头,玩笑道:“陈老弟,这位是小将军,你可别一口一个丫头了,大将军知道了可饶不了你。” “啊?” 陈成业瞬间瞪直了眼睛,看向了祁幼安,“丫……丫头是小将军?” 之前祁朝燕在军营里曾交代过,尽可能瞒住祁幼安的身份,故而祁幼安很是疑惑瞅了眼张吉,“不关我事,你说的。” 张吉顿时哭笑不得,“小将军,先前大将军是为了历练您,昨日之事属下会如实禀告大将军,大将军必定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怪您?” “历练个屁,”陈成业突然提高了音调,凶巴巴瞪了张吉一眼,“说的好听,合着就是你一个人知道,把我们都蒙在鼓里,这像话吗?你个狗日的……” 他骂得凶,心里却越发没谱,还用余光悄悄去观察祁幼安的脸色,他昨天张口闭口在小将军面前称‘老子’,大将军若是知道了焉能饶过他?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0-90 第81章 刘副将大概是昨晚在睡梦中走的,悄无声息,外面值守的人都不曾…… 刘副将大概是昨晚在睡梦中走的,悄无声息,外面值守的人都不曾察觉,是前来换药的军医发现的。 军医通知了陈成业,陈成业便来找张吉他们拿主意,上面还有个虽无实权却是皇女的五殿下,于情于理都得让她知道。 于是祁幼安他们看过刘副将之后,便又去找梅清钰。 梅清钰昨晚喝多了,还没起床,祁幼安急着回家,不想一直等下去,便道:“陈将军,你应当与刘副将关系好,不如由你尽快带人送刘副将魂归故里入土为安,这里交由张叔重新安排人镇守,张叔行事稳重,绝对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 张吉自是万分同意,如此,平崖山便全是他们的人了。 “小将军说的是,这次随军出行的李将军,孙将军还有王将军都是大将军手下的得力干将,由他们守着平崖山,我也可安心押送南蛮王回去,免得夜长梦多再让蛮人把他救走就麻烦了。” 陈成业根本没有多想,如今平崖山损失惨重,昨日那一战又折了五百多人,有援军帮忙再好不过了,他没有迟疑就应了下来,只是目光谄媚看向了祁幼安,“不知小将军作何安排?可要去面见大将军?” 祁幼安甩了甩背上的包裹,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我先回家一趟,家里有事。” 她话音一落,陈成业便长舒了口气,随即便又伸手去抢她的包裹,“小将军可是现在就走?属下没事刚好送送您。” 祁幼安一时不查,就被他抢走了,望着他急吼吼望外走的背影,好笑又无奈,“这陈将军怎么这么热情?” 张吉笑了笑,“属下也送送小将军吧。” 闻言,前面走的陈成业瞬间就不乐意了,回头道:“你别跟着,老子有些话要跟小将军说。” 张吉:“……” 走了一段路,见张吉没有跟上来,陈成业神神秘秘停住脚步,“小将军,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小将军不要放在心上。” “嗯?” 祁幼安一脸不解。 陈成业咬咬牙,“就是别告诉任何人我在您面前称老子,尤其是大将军,大将军天天冷着脸,动不动军法处置,老子真害怕她知道了饶不了我。” 祁幼安本没有放在心上,但见他一脸紧张兮兮,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我答应你有好处吗?” “……小将军,算欠你一个人情行不?”陈成业浑身上下摸了个遍,也没摸到什么好东西,“老子穷的叮当响,除了一条拴在裤腰带上随时不保的性命,啥都没有。” “开个玩笑而已,”祁幼安笑着把包裹抢回来,“不过,陈将军以后可以叫我幼安,丫头……不大合适,我已经成亲了。” “成亲了?”陈成业愣了下,又一拍脑门,“对对对,老子想起来了,你才成亲没几天,怪不得急着回去呢。” 他嘿嘿笑起来,让祁幼安莫名脸红,敷衍嗯了声,便溜了。 受伤的祁家军留下来养伤,其余人随祁幼安一起回去。 他们速度也不慢,两天就到佑宁城了。 一行四五十人,幸好是晚上进城,不然城中人撞见便要惶恐了。 祁幼安将他们安置在客栈,约定第二天中午在酒楼举行庆功宴犒劳他们后便马不停蹄回家了。 此时已经入夜了,府门紧闭,只有两盏灯笼在房檐下微微摇曳。 祁幼安上前敲了敲门,没一会儿房门便从里面打开,门房认出她的一瞬,不由惊喜,高声喊道:“大小姐回来了……” 不待他喊第二声,祁幼安连忙嘘道:“别喊别喊,我悄悄进去。” 那门房十分上道,从她手里接过缰绳,“小的去喂马。” 黑鹭听见有吃的,头也不回就跟着人家走了。 祁幼安先去了她娘亲那里一趟,本是打算报平安,但瞧着房里已经熄灭了灯火,便准备明早再过来一趟。 回到她们的新房,也是房门紧闭,屋内漆黑一片,唯有一扇窗半掩着。 祁幼安忍着喜悦,没有丝毫犹豫翻窗跳进了屋内,宋泽兰刚躺下,听见动静立马又坐了起来,“云若……” 方才祁幼安进院子的时候,云若就已经知道了,她犹豫了下,反而躲藏得更远了。 祁幼安脸一红,却也很快意识到云若不会进来,捏着嗓子故作流里流气道:“哟,这是谁家小娘子这么晚了还没睡,可是寂寞难耐孤枕难眠啊?” 宋泽兰今天下午才赶回来,她如何也没敢盼着祁幼安这么快回来,当即又惊又喜,摸索着便翻身下了床,循着声音去迎接她,“安安,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安安是谁?小娘子认错人了,我是江湖上有名的采花大盗……” 祁幼安话还没说完,便见她媳妇儿唇角微扬,“采花妹妹还是快些走吧,我那妻主小心眼儿,让她撞见了可不得了,指不定房顶都要给我掀了。” 闻言,祁幼安倒是不装了,又换了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媳妇儿,你说我小心眼儿?” 宋泽兰便笑而不语了,祁幼安快步扶住她,又把她送回床榻,“不早了,媳妇儿你快睡吧,我去洗洗就过来陪你。” “安安,我不困,你可有受伤?不如我帮你洗吧?” 宋泽兰一脸关切,并无睡意,在那双雾蒙蒙的眼睛注视下,祁幼安在脑中幻想了下画面,便没忍住红了脸,“没有,我自己洗就行。” “当真没有受伤吗?” 宋泽兰听着她声音倒也正常,正犹豫着要不要松开她的衣襟,忽然听到门外敲门声,手一抖,立马就给放开了。 敲门的正是宁芳,她随意披散着发,打着哈欠,声音里却充斥着喜悦,“兰儿,我听王嬷嬷说幼安回来了,过来看看。” 宋泽兰应了声,摸索着去点蜡烛,祁幼安跑过去开门,刚打开个缝隙,宁芳便挤进来一把抱住她,“小兔崽子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老娘就坐不住了,祁朝燕这个无耻之徒,手底下那么多能征善战的将军不用偏偏让你去跟蛮人拼命,幸好你没事,你要是出点儿事老娘就去将军府一把给它火烧成灰。” “我可比她手底下那些将军强多了,”祁幼安清了清嗓子,故作玄虚道:“娘亲,南蛮王被擒了,你知道谁干的吗?” “管他是谁,反正不是你,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好好的回来娘就知足了。” 宁芳松开她,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你跟蛮人打了?受伤没?娘屋里有上好的伤药,走走走,你媳妇儿眼睛不方便,娘给你上药去。” 她性子急,风风火火拉着祁幼安出去,祁幼安也不想自己媳妇儿担心,在被拖出房门的最后一瞬,“媳妇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宋泽兰轻嗯了声,缓缓坐会床头,俨然是打算等她回来了。 离新房远了些,宁芳便撒开了她,凶巴巴道:“你媳妇儿说在张吉军中看见五皇女了,她去干什么?找你吗?你心里有点儿数,离她远点儿。” “额……” 祁幼安一愣,很快又扬起了唇角,“娘亲,我媳妇儿是不是误会了?她不是找我是去接六皇子,六皇子是她亲弟弟,前段谣传他被南蛮王折磨死了。” “五皇女,六皇子……”宁芳似想到了什么,有些同情道:“这么说来,五皇女也是个可怜人,投胎在皇家,有时候也不见得是件好事,连个亲人都没有。” “六皇子没死。” 祁幼安这般说着,脑子里却不由浮现出那天晚上五皇女喝得醉醺醺说着自己没有亲人了。 她有些怀疑六皇子遭遇了跟她媳妇儿上一世一样的不幸,便一心想着回去问问她媳妇儿。 她娘后面又说了什么,她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匆匆忙忙在浴室里洗了个冷水澡出来,便急着要上药回去。 宁芳又气又好笑,直呼有了媳妇忘了娘,给她上完药,连药瓶子都丢给她了,让她以后找她媳妇儿帮忙上药,别来烦自己。 祁幼安回房时,桌上已经摆上了清淡小菜和白粥,中间一盏烛火泛着暖黄色的光芒,微微摇曳着,平淡之中透着令人向往的温情脉脉。 她将药瓶放在一旁,拉着宋泽兰坐了下来,“宋姐姐,你真是待我太好了。” 宋泽兰眼前只有一片模糊的黑色人影,但也不妨碍她的欢喜,她唇边不自觉勾起缱绻温柔的淡笑,“安安这么容易就满足了吗?与安安相比,我似乎很贪心。” “嗯?” 祁幼安满脸笑意,愿闻其详,媳妇儿想要的,她必定尽力满足。 “我想要的很多,”宋泽兰微微摇头,却是不愿多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唇角轻勾,笑意浅浅又温柔,祁幼安看的心痒痒的,美色当前便不想着吃饭了,她直接起身,将毫无防备的宋泽兰抱了起来,“媳妇儿,你又一本正经逗我,又不是对着菩萨许愿,说出来怎会不灵了?倒不如告诉我?” “……” 宋泽兰霎时红透了脸颊,即便看不见也知道她要抱自己去哪里,忍着羞耻推搡她,“安安,我不想要,真的不想要。” 祁幼安失望了片刻,犹不死心,“没有欲拒还迎?” “没有,”宋泽兰愈加红了,从她怀里挣脱下来,挪到离她远些的地方才又低低道:“你那天说的也有些道理,还是小心些好,万一伤着……” 她话还没说完,祁幼安便一脸懊恼,“媳妇儿,我胡说八道你怎么也信了?” “会不会你体质比较特殊……”宋泽兰微微摇头,强压着心头羞意说道:“其实早已分化只是自身信香存在缺陷?我虽不曾听闻这样的先例,但那晚确实感受到了你的信香,小心些总归没错的。” 祁幼安不信,她自己的身体她还不了解吗? 她连易感期都没有过一次,但媳妇儿这般说她也只能乖顺附和,在这种事儿上争对错论输赢,还是个人吗? 她可不想让媳妇儿觉得她是个不管不顾的色胚。 祁幼安退步了,乖乖坐回去吃饭,只是喝着冷热适宜的粥也抵消不了她的哀怨。 宋泽兰过来给她打扇的时候,她没忍住握在了那冷清白皙宛若皓月的腕间,可怜兮兮开口:“媳妇儿,那可以给亲亲吗?整整六日都没有亲近了……” 听着声音,似是委屈的快哭出来了,宋泽兰明知她在装可怜,但传入耳中的温软甜腻还是让她心软得一塌糊涂,方才压下去的羞意又涌了上来。 她微微颔首轻嗯了声,“不早了,安安你快用饭吧,少用些,夜里容易积食。” 祁幼安就是这么好哄,当即眉开眼笑,三两下喝完粥,擦了擦嘴,便将宋泽兰抱回床上,“媳妇儿,我还有些正事要跟你说。” 窗开着,有些许凉风吹进来,宋泽兰将团扇放在枕边,轻轻合上了眼睛,“安安你说吧,我在听着。” 祁幼安挨着她躺下,顺手也将她揽入自己怀里,“媳妇儿,我想让你帮我个忙,我们在战场上看见六皇子了,他‘死而复生’看起来很不对劲儿,我怀疑六皇子跟上一世你一样的遭遇。” “梅清栎与六皇子同胞姐弟,她应该对六皇子有所了解,我想让你在梅清栎过来给你道歉的时候探探她的口风。若是的话,便将这种邪术透露她,总不能让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顶着六皇子的皮囊兴风作浪……” 蜡烛静静燃烧着,宋泽兰亦是静静听着,困意已经不见了,直到祁幼安将所有的事情告诉她之后,她又思索了会儿才开口,“不用试探五皇女了,六皇子确实与我一样被邪术占了身子。” “安安,你口中那个红衣女子应该就是西越公主,我虽不知她是何相貌,但偶尔清醒时曾听到过她与祁昊宇的相处,喜好红衣,姿容妩媚,祁昊宇便是对她言听计从。” 上一世的遭遇历历在目,宋泽兰提起西越公主,仍心有余悸,但她神色却出奇的平淡,“若是没错的话,祁昊宇没死……原本我便疑惑上一世西越公主为何会盯上我……” 一瞬间,祁幼安脑袋嗡了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怎样才能让他们死透?” “安安,你莫忧心,”宋泽兰伸手抚了抚她的心口,“既称为邪术,那必定是需要时间施展的,祁昊宇应该也是在没死之前就选中了六皇子的身体。你先前说祁昊宇勾结南蛮泄露军情,想必这便是西越公主许诺给他的退路。” 这已经是国仇家恨了,祁幼安咬牙切齿,“西越狼子野心,我真后悔那天没杀了他们……” 第82章 次日。 一大早两人便来到医馆,勤劳的宋母已经在洒…… 次日。 一大早两人便来到医馆,勤劳的宋母已经在洒扫院子了。 几日不见,她看到二人又惊又喜,紧紧拉着女儿的手问长问短,直到宋泽兰在诊桌前坐下才松了手,“你俩先坐着,我去给你们沏壶茶水。” 无论两人昨晚心情如何沉重,现在都压在心底不再去忧虑,宋泽兰更是一如既往挂着浅笑,她点点头,“娘,这些天可有病人上门?” 宋母脚步顿住,认真想了想,“有,四五个呢,听说你不在就走了。不过还有两个女子说她们会在酒楼住下,等你回来了再过来。” 宋泽兰颔首,回想着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大抵知道那二人是谁了。 不出所料,应该是江湖上有名的魔女裘袅袅和名门山庄的少庄主明韶华,她们正邪两道,却暗生情愫私底下在一起了。 上一世明韶华身中慢性毒药,等发现已经晚了,四处求医问药也没能让她身体有所好转,裘袅袅在绝望之下,奔着小医圣的名头找到了眼盲的自己…… 宋母走了,祁幼安瞧着她还在出神,忽然就有了逗逗她的想法。 悄无声息移开凳子,祁幼安蹑手蹑脚走了出去,而后匆匆去城南那家卖糕的铺子里买了一包她媳妇儿最爱吃的糕点,又马不停蹄回来。 来回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宋泽兰已经在接诊病患了。 温婉清丽的坤泽君眉眼低垂,徐徐吐出的话语轻且柔和,在炎热的夏日里犹如拂面的凉风,沁人心脾的井水,不经意间便安抚了人心。 祁幼安颇有耐心听着她絮语温吞交待病患,直到她起身抓药时才出声:“媳妇儿,我帮你吧?” 宋泽兰听觉敏锐,顺着她的声音,倒是看到一片模糊的黑影,唇边笑意愈加柔和了些,“好,按着药方吧,不懂的问我即可。” 药方上的字迹秀丽工整,写的清清楚楚,祁幼安读书不行,但字基本上都认得,接过药方看了眼便去柜台里面了。 这病人是佑宁城的,倒也认识祁幼安,病殃殃的脸上扯出些许笑容,“宋大夫,您可真厉害,居然把小将军治得服服帖帖这般听话,就跟那如来佛祖似的,任她孙猴子怎么闹腾都翻不过你的五指山。” 宋泽兰微微摇了摇头,轻笑起来,“非也,小将军她本就体贴入微待我极好。” “也是,这人成亲了性子就该稳重下来了……” 祁幼安全神贯注在称重,倒是没有注意这边的情况,等人拿着药走了才坏笑着拿出糕点捻起一块放在宋泽兰唇边,“媳妇儿,张嘴,啊……” 鼻翼间传来糕点独有的香甜,宋泽兰神色间溢出欢喜,下意识伸手却被祁幼安躲了过去,“媳妇儿,我喂你啊。” 宋泽兰后知后觉红了脸,那双纤柔若羽翼的眼睫轻轻颤了颤,随即便别过了头,“莫胡闹,让人看见了不好。” “我身体挡着呢,不会有人看见。” 如之前那般,祁幼安只要说没人会看见,宋泽兰便信了,犹犹豫豫,“就一次……” 她忍着羞意张开了嘴,祁幼安盯着她红得几欲滴血的耳垂,也不忍再过分捉弄她,将糕点递到她手里,“媳妇儿,你跟我一块去吧。” 宋泽兰知道她在说什么,难得嗔怪,“不去,我去像什么样子?你才入军中,万一我的身份被认出来,带头违反军规……大将军可不会对你法外留情。” 祁幼安也怕挨军棍,讪讪笑了笑,“媳妇儿,不若我再给你找套男装,你扮作宋军师跟我去,应该不会有人发现的。” 宋泽兰还是坚定摇了摇头,却又似安抚般取出一块糕点,悠悠递给祁幼安,“安安,你去吧,我等你散席后过来接我。” 这可是第一块……尽管只是普普通通的糕点,祁幼安还是被深深感动了,她回头看了眼空空荡荡的外面,就着她媳妇儿的手咬了一小口,剩下的又推到她媳妇儿唇边,宋泽兰含入口中,脸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虾了。 祁幼安又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去找自己手底下那些人。 刚到客栈外,里面就飞出一人,重重跌落在自己脚下,她眼眸微眯,看着脚下熟悉的衣着冷了脸,“怎么回事?” 那人从地上撑起身子,神色有些慌乱,“队……队长……” 没等祁幼安再询问,里面已经打起来了,接连几个人或门或窗户被踹出来,摔倒在大街上。 全都是祁幼安手底下的祁家军,气得祁幼安脸都快绿了。 她压着火,再次问道:“怎么回事?” 佑宁城虽为边陲小镇,但前有平崖山关,后面有南山关皆是重兵把守,一向安稳太平,也极少有寻衅滋事之类的斗殴。 究竟是何人敢揍她的人? 众人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皆不敢吭声,祁幼安扫了他们一圈,顿时明了,“你们惹的事?” 话音刚落,里面便走出一红一白两位女子,白衣女子被红衣女子搀扶着,脸色苍白眉眼间尽是疲态没什么精神,倒是那红衣女子一脸怒容,对着祁幼安愤然道:“他们惹到姑奶奶了,既然是你的兵,就由你给姑奶奶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不然这事儿没完。” 因着西越公主,祁幼安对穿红衣的没什么好感,又见她这般嚣张,没理她直接别过了头,看向那个之前被蛇咬的人,“说!再支支吾吾军法处置。” “报告队长,是王喜开口调戏姑娘被打,她们要求王喜跪下道歉,兄弟们觉得过分说了两句,她连我们也打。” 说着,他抬手指着红衣女子道:“就是她,我们刚从战场上下来,若没有兄弟们的牺牲,说不定蛮人现在已经攻进城池将她捉去了。” “你们这些败类也好意思冒充祁家军?” 白衣女子拉了拉那红衣女子的衣袖,那女子却依旧不依不饶,“一群废物,连我都打不过,蛮人若是当真攻进来,你们怕是比奴家这等弱女子还逃得快。” 刚被祁幼安镇住的众人闻言又躁动起来,一个个握着大刀,表情屈辱看向祁幼安,“队长……” “把刀放下,”祁幼安厉声喝止,她第一次对着自己的下属动怒,“祁家军的使命是保护我们东启百姓,不是欺凌妇孺老幼,尔敢放肆败坏祁家军名誉,杀!” 随着她的话音落,一个个都弯腰将武器放在地上,祁幼安大致数了下,参与的约莫有十四五个人,她冷冷笑了下,“你们都好样的,昨晚刚将你们安置在城里,你们今日就敢闹事,还有没有将我放在眼里?” 别人倒还好些,王喜已经羞愧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提剑自刎,嘴唇翕张半晌才下定决心,“属下知罪,请队长责罚,属下绝无怨言。” 不远处,又一人也噗通跪了下去,“是属下跟王喜打赌,让他输了去要这位姑娘的生辰八字,属下也有罪,甘受惩罚。” 祁幼安实在没忍住,狠狠踢了王喜一脚,“蠢货,你没长眼睛吗?要什么生辰八字,人家是一对你看不见吗?” 而且,祁幼安很怀疑这红衣女子就是魔女裘袅袅,而那看起来身体抱恙的就是明韶华。 王喜被她踢倒在地,又倔强撑起身子继续跪着,可怜又可恨,祁幼安深吸了好几口气,神色才恢复如常,她朝裘袅袅客气道:“此事确实是我的人不对,你想如何处置他,我都不拦着。” “我要你亲手杀了他……”裘袅袅脸色依旧不好,却是话未说完就被明韶华叫住了,“袅袅!” 语气有些严肃低沉,裘袅袅眉头一蹙立马就不高兴了,明韶华连忙缓和脸色,温声低道:“袅袅,你莫生气,得饶人处且饶人,且祁家军素有威名,他既已认错,便饶他一次吧。” 强撑着说完这番话,明韶华呼吸便又急促起来,裘袅袅心疼又无奈,抚着她起伏不定的胸口妥协道:“华姐姐,我听你的就是了。” 明韶华露出一抹笑,转而又对着祁幼安道:“我家夫人并非斤斤计较之人,是这位军爷被拒恼羞成怒,说了许多侮辱我二人的话,才惹得我夫人动怒,还请队长之后约束好自己的人,若有下次,在下也不会放过他。” “请两位放心,绝无下次。” 祁朝燕治军严明,祁幼安也不遑多让,无规矩不成方圆,今日若轻易放过王喜,他日这种欺凌百姓的事只会只多不少,且也不是所有被调戏的坤泽君都有裘袅袅这般有自保能力。 若是遇上这事的是无力反抗弱女子,或者如她媳妇儿那般眼盲有疾的,后果不堪设想。 王喜听她的话心中一寒,来不及求饶,祁幼安已经捡起一把刀递到了他跟前,“王喜,你自裁吧,祁家军众将士多年积攒的声望,不能毁于一旦,念在你出生入死的份上,我会让人送一笔抚恤金给你的家人。” “队长,王喜罪不至死啊……” 众人纷纷跪下求情,祁幼安不予理会,她注视着王喜,王喜颤抖着伸出手,将刀刃横在颈间,“队长……属下认罪,还请照顾好我的家人……” 祁幼安点点头,扬声道:“尔等引以为戒,不论任何原因,无视军规欺凌我东启百姓,皆与王喜一样的下场。” 王喜脸上的悲戚再度被羞愧淹没,毫不犹豫引颈自杀,刀脱手的一瞬,他整个人也轰然倒在地上。 一时静悄悄的,谁也不敢再说什么,祁幼安压下心底那点儿情绪,摆摆手,“带下去厚葬吧,有谁知道王喜家在何处,将抚恤金送过去。” 那怂恿王喜的士兵站出来,两眼通红,“队长,属下与王喜是老乡……” 他还想再说什么,祁幼安直接打断了他,“那便你去,罚你两年月奉,一并交由他的家人。” 平崖山大捷,活捉南蛮王,大家兴奋过了头,眼下闯祸,头脑才终于冷静下来,一个个拘谨跟着祁幼安离开。 祁幼安把身上所有银子给了王喜的老乡,到了酒楼点菜让他们先吃着,自己回府取银子。 正巧宁芳在家,还撞上了送信的管家,那管家跟她打了声招呼,便*匆匆走了。 瞧着跟身后有狼追似的。 祁幼安不禁诧异,上前探头看她娘亲手里的信,宁芳脸色很差,索性把信递给了她,“幼安,你看看娘是不是看错了,祁朝燕遇刺了让我回府照顾她,她哪来这么大的脸?怎么不让秦氏……哦,不对,是秦夫人照顾她?” “计划开始了……”祁幼安喃喃了声,宁芳眼睛一眯,“什么意思?小兔崽子,你是不是跟祁朝燕合伙算计老娘?” 方才还是幼安,这会儿就是小兔崽子,祁幼安连忙摇头,凑她耳边低声道:“娘亲,还是那回事,我让她佯装遇刺逃避皇帝召她回京。” 宁芳若有所思,半晌,“老娘要尽快把自己嫁出去,跟你们祁家脱离关系,一丝一毫的关系都不要有。” “……那还伺候她吗?” “不是假的吗?还伺候个屁……” 宁芳一甩袖,恨恨回房了。 “……” 祁幼安去账房那里支了些银子,便又出去了。 席上祁幼安不打算让他们碰酒,但想想,还是把酒上了。 众人却不敢再喝,吃过饭祁幼安便让他们连夜回军营了。 祁幼安自己去医馆接她媳妇儿回家,她来的晚,医馆已经关了。 宋泽兰人在后院,手里握着一把谷子正在逗弄她娘养的小鸡。 看着她悠闲惬意从容淡然的模样,祁幼安都要误以为她复明了,三两步走到她跟前,“媳妇儿,你眼睛什么时候才会好啊?” 宋泽兰听着脚步声便认出她了,唇角轻勾站了起来,“快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同宋母道别,月亮星稀的夜里,祁幼安背着她往府里方向走,顺道问起明韶华,“媳妇儿,我今日在客栈里看见她俩了,她们可有来找你?” 宋泽兰摇摇头,不自觉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她们应该还不知道我回来了,不过安安你今日在客栈门口所行之事,倒是有人告诉我了。” 祁幼安心蓦然一紧,“媳妇儿,你会不会觉得我冷血无情?” “不会,”宋泽兰微抿唇角,隔了一会儿又道:“几位大娘也很喜欢这样刚正不阿不纵容手底下人作恶的小将军,下午的时候在我面前说了你很多好话。” “是吗?” 祁幼安松了口气,“他们说了什么?” 伏在她肩头的人儿却是低低笑了起来,过分温柔的声音听得她心口悸动,“媳妇儿,你笑什么?” “大娘们都说我驭妻有术,嫁过去不过月余就让小将军浪子回头,脱胎换骨像变了个人似的。我向她们解释与我无关,小将军本就很好,但她们死活不听,功劳皆在我身上,安安不会生气吧?” 宋泽兰忍着笑,身子却止不住抖,祁幼安如何察觉不到? 她双手又抱紧了些,却是故作气恼道:“宋姐姐你真坏,肯定是没有用心帮我解释,我要把你丢下去不管你了。” 宋泽兰晓得她在开玩笑,还是下意识搂紧了她的脖颈,“安安莫冤枉我,我怎会不用心解释?嘴皮子都快要磨破了。” “薄了吗?快让我瞧瞧。” 祁幼安将她从背上换到怀里,借着夜色遮掩,低头吻在她呵气如兰的唇上,触感传来的一瞬,宋泽兰不禁红了脸,好看的脸庞爬满羞意,“你……你真是色胚,什么话都能联想到那种事情上。” “哪种事情?” 祁幼安故作无辜,再次俯低了身子,作势还要亲她,宋泽兰看到模糊的一大片黑影压过来,忙不迭否认,“没什么,安安快回去吧,我有些饿了。” “媳妇儿,我忘了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些吃食了。” 祁幼安懊恼地抬头看了眼天色,加快脚步回到府里,直奔她娘亲的院子里。 不料,宁芳的院子里冷冷清清,连个熟悉的面孔都没有,更别提准备好的饭菜了。 她随便问了一个丫鬟,“我娘亲呢?” “夫人午后便收拾细软去青城了,说是要回娘家居住些日子,让您照顾好少夫人。” “还来真的啊……” 祁幼安傻眼了,看向她媳妇儿,宋泽兰微微凝眉,“可是出了什么事?” “还是那回事,今日将军府送信过来,说是她遇刺,让娘去伺候,”祁幼安说到这里,声音又低了些,“娘说她要尽快找个人嫁了,不跟祁家有任何关系。” 宋泽兰也哭笑不得了,“不若我去照顾大将军?” 祁幼安把声音压得更低,“假的,演给梅清栎看的,用不着……” 但祁朝燕是个狠人,全身大大小小都是伤,胸口还有一处致命伤。 已经昏迷不醒了。 军医提前得了她的吩咐,拖着不去使用药效显著的方子,任她昏迷着。 一直到梅清钰从平崖山回来,过府探望祁朝燕询问伤情,他才哭诉着自己医术粗浅,须得另请高明,否则无力回天。 梅清钰生性多疑,哪怕看出祁朝燕伤势严重,也怀疑是苦肉计。 但又见秦氏在一旁哭哭啼啼指责祁幼安不孝顺,明里暗里示意大将军死后将军府是她未出世孙儿的,心里便又不确定了。 甚至开始怀疑祁幼安母女反目成仇,便让人请了祁幼安和宋泽兰过来。 这距离上次管家送信已经过去十几天了,祁幼安吓了一跳,宋泽兰神色也凝重起来,“昏迷这么久,情况怕是不太乐观。” “媳妇儿,这主意是我出的,我……似乎太不孝了,”祁幼安苦笑了下,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媳妇儿,你有把握吗?” 宋泽兰微凉的手反握住她,“安安,别想太多,大将军一定有万全之策,我们先去看看。” “嗯……” 宋泽兰稍作准备,便带着药箱与祁幼安一起上了马车。 两人一路无话,很快便到了将军府,由着下人指引,到了芳兰院里。 祁幼安一眼就看到了跟赵嬷嬷一块儿出来迎接的赵雪生,她忙道:“大将军如何了?” 赵雪生微微摇头,看向了赵嬷嬷,赵嬷嬷叹了口气,“大小姐别担心,大将军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赵嬷嬷担心芳兰院会被秦氏糟蹋得不成样子,便没有跟着宁芳离开,与赵雪生一直守在这里,故而里面的摆设还与往日一样熟悉。 祁幼安牵着宋泽兰来到里间,一位四十出头的妇人迎了上来,拱手道:“小将军,少夫人安好。” 之前祁幼安在军营里那两个月的苦练,受伤便是由何医治的。 祁幼安知道她医术不错,不露痕迹松了口气,面儿却仍旧紧张道:“何军医,我夫人也懂医术,你快把详细情况告诉她。” 宋泽兰点点头,“幼安,这里有我和前辈就好了,你在外面即可,不必进来了。” “媳妇儿,我没你想的那么娇气。” 祁幼安扒着门框还想进去,身后却传来秦氏的声音,“哟,大小姐可算来了,大将军受伤这么多天都不见你露面,我还以为你跟大将军断绝母女关系了。” 他说着,又扭头冲挺着大肚子的周红杏意味深长一瞥,“红杏啊,大小姐回来了,你可得长点儿心,不然大将军没了,将军府可就没你和孩子的容身之地了。” 周红杏看起来已经快生了,低着头避开了秦氏的眼睛,一言不发。 祁幼安盯着周红杏的肚子,神色复杂,就凭上一世祁昊宇做的那些事,不止他,他的孩子,就绝不能安稳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赵嬷嬷见她不说话,立马护短的招呼下人赶秦氏离开,“虽然夫人与大将军和离了,但芳兰院还轮不到你一个妾室指手画脚,赶紧走,不然大将军醒了可别怪老婆子告你的状。” “嬷嬷你这说的什么话啊,未免也太拎不清了,我也是好心提醒,宁芳她被大将军休了,但凡她有点儿脸面就不会回来。” 秦氏不以为然,还要往里面走。 祁幼安不想他进去打扰,目光冷冷看着他,“你以为我容得下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再往前走一步,现在就把你们丢到南山上喂野狼。” 赵嬷嬷见祁幼安可算硬气了一回,满脸欣慰地招呼干女儿,“雪生,快去叫护卫进来,把这俩晦气的东西扔出去。” 赵雪生没有丝毫犹豫,提起裙角便往外走。 秦氏讪讪笑了笑,“幼安,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将军府永远都是你的家,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你那院子还留着,我每日都让人去打扫呢。” 不用他一再强调,祁幼安也知道他不欢迎自己,她心里想什么便也说了出来,“秦氏,你可真够不要脸的,将军府跟你们有半文钱关系?你当人人是祁朝燕愿意养野种?” 一瞬间秦氏白了脸,望向祁幼安的眼神满是惊惧诧异,“你……你知道了?” 屋内也同时传来难受的咳嗽声,听声音是祁朝燕的,不待祁幼安再说什么,秦氏眼里瞬间蓄满泪水,捏着手绢便冲向门内,“大将军,您要给妾做主啊,大小姐要把妾赶出府……” 祁幼安眉间凝着寒霜,任由他冲到祁朝燕床前,祁朝燕看了眼宋泽兰,有些尴尬地闭上了眼睛。 她不理会秦氏,秦氏却不走,扑在她床前阻拦了宋泽兰施救,总共也就那么大点儿地方,被挤开的宋泽兰无从下手,却也不知该如何称呼秦氏,薄雾氤氲的眸子望向亮光的门口,“安安……” 求助之意不言而喻。 祁幼安神色缓和了些,语气却是更冷,“祁朝燕你是没长嘴吗?让他滚出去,再装死我现在就让人把秦氏拖出去乱棍打死!” 她此言一出,秦氏犹如被掐住了脖子,也不哭哭啼啼跟祁朝燕告状了,抱着祁朝燕胳膊那只手也缓缓松开了。 连他在内的屋里所有人都看向祁朝燕,祁朝燕脸色意料之中的难堪,强撑着坐起身,“祁……祁幼安,你越来越没规矩了。” 她不住喘着粗气,但低沉的声音里威严不减,何军医讪讪笑了笑,开口打圆场道:“大将军,您身体虚弱不易动怒,还是快快躺下吧。” 秦氏如梦初醒,连忙扶她躺下,“大小姐真是的,一点儿也不知道心疼您。” “你心疼,毕竟她死了你可就惨了。” 祁幼安毫不掩饰的威胁,顺势躺下的祁朝燕气得又要坐起来,还是何军师眼疾手快,冒着引火烧身的危险将她按了回去,“大将军,待会儿五殿下该来了,若是让五殿下撞见可就不妙了。” 祁朝燕自也清楚,冷冷闭上了眼,秦氏识趣地退出来,路过祁幼安身边时还加快了脚步,但已经晚了。 祁幼安看到赵雪生带人过来,直接吩咐道:“立刻,马上,把他丢南山上别再碍我眼了。” 秦氏身形一僵,看着人高马大的护卫朝他小跑过来,顿时慌了,“大小姐,你不能这样……” 祁幼安没理会他的叫喊,把视线又放在了周红杏身上,“我给你一炷香的功夫,你可以回偏院带些值钱金银首饰走,伺候你的人愿意跟你走,你也可以带他们走,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周红杏却似没听到她的话,抚摸着肚子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的动作令祁幼安眉头直皱,“怎么?还不满意?你腹中孩子与我没有任何瓜葛,允许你带部分财物离开已经是我仁至义尽了。就凭祁昊宇做的那些事,若不是你怀着孕,护卫这会儿也把你扔出去了。” 周红杏抬起了头,却不似以往那般总躲避着祁幼安视线,她定定望着祁幼安,眼神里明晃晃的好奇探究,“大小姐,你不会后悔吧?” 祁幼安愣了下,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不禁嗤笑了声,“你大可放心,我不会抢你孩子,我媳妇儿会给我生,即便不生,我也不会去养个白眼狼。” 周红杏听了她的话稍有松懈,但大概是秦氏灌输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总觉得不能生的祁幼安妻妻不会轻易放弃自己腹中将军府的最后血脉,望着祁幼安的神色仍有戒备,“少夫人是坤泽君,你们如何生孩子?”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祁幼安不再搭理她,转而又对赵嬷嬷道:“先把香点上,准时让她离开将军府,以后将军府我做主。” 她话音落地的瞬间,身后便传来啪啪鼓掌的声音。 梅清钰带着人信步走来,勾起的唇角无不说明她心情极好,她也确实没有隐瞒,“幼安,做的好,将军府的嫡出大小姐,岂是这些低贱之人敢随意欺负到头上的?你想如何惩治他们都可,大将军若是醒了兴师问罪,你只管推到本殿下身上,本殿下做你的靠山。” “用不着,别说兴师问罪了,就她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即便现在醒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将秦氏赶出府。” 祁幼安一脸的冷漠无情,语气过分平淡,似乎是刻意压抑着情绪。 “大将军伤的是有些严重了,”梅清钰笑了笑,望向她的眼睛,那双清澈柔软的眼睛里此刻弥漫着霜雪,教她多多少少有些好奇,“幼安你脾气向来很好,不知他们做了什么竟让你发这么大火?” 祁幼安抬手揉了揉眉心,没有理会她。 梅清钰也不恼,笑着又上前几步,“宋大夫可在里面?” “在,我们一会儿就走。” 祁幼安压抑着怒意,一刻也不想多留,她不相信祁朝燕醒的那么巧,秦氏出言不逊的时候不吭声,自己怼秦氏两句就醒了,这不是赤/裸/裸的袒护是什么? 亏得自己之前还信了她的鬼话,以为真是太后逼迫的。 她脸色越来越差,梅清钰路过她的时候,抬手拍了拍她的肩,“本殿下进去看看大将军。” “还是别打扰了。” 祁幼安没忘了正事,在她踏进去之前将她拦了下来。 “看一眼也不行吗?” 梅清钰倒是没有勉强,只是笑容多了些意味深长,祁幼安权当没看见,“我媳妇儿说的,连我都不让进。” “幼安与宋大夫的感情当真令人羡慕,那日本殿下一觉醒来就不见你了,问过张将军才知你回家了,”梅清钰说着,叹了口气,“当真不仗义,好歹等我起床说一声啊。” “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总不能一直等下去。” 祁幼安蹙了蹙眉,“倒是你,为何在平崖山逗留那么久?” “幼安可记得那妖女?她是西越的三公主裘媚儿,此番南蛮王突然对我们出战,便是她撺掇的,可惜那日让她逃了。” “这裘媚儿不愧是远近闻名的妖女,短短几日就勾搭上了南蛮王的弟弟勃特勒,又在平崖山关外集结军队,张将军已经带兵与他们打了两仗,多亏了你重新规划的军事防御,他们没讨到好处,消停了几日,我就便回来了。” 说到这里,梅清钰叹了口气,“没想到一回来就听说大将军遇刺了,南蛮依旧虎视眈眈,这事儿绝不能传出去,否则军心必将大乱。本殿下已连夜上书父皇,南蛮与西越暗中勾结,恐我东启危矣,需尽早防范。” 她说的这些,祁幼安早已料到,“祁家誓与边关百姓共存亡……” …… 宋泽兰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商量好由梅清钰将南蛮王带回京城,祁幼安以少将军名义暂代祁朝燕接手南境,正式任命由梅清钰向皇帝请旨。 不愿多待的祁幼安便要拉着媳妇儿告辞,梅清钰却提起道歉一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由本殿下做东,请宋大夫去迎客楼一聚聊表歉意?” 此前已经商量好了,祁幼安原以为她媳妇儿会答应,不曾想她媳妇儿竟是一口回绝了。 “我为何要谅解一个一而再再而三污我清白妄图置我于死地的人?” 宋泽兰浅浅笑起来,容色温婉清丽,看不出丝毫不悦,唯有语气里丝丝困惑,“莫不是五殿下误会了?我并未有如此胸襟。” 祁幼安心蓦然一紧,忙道:“媳妇儿说的对,不能原谅,我们走我们走,回家让赵大娘给你做好吃的,赵大娘可比迎客楼里大厨的厨艺好多了。” “安安,我不拘着你,你与五殿下交好且随你去,不用在意我,我不掺和你们的事。” 宋泽兰挣脱了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祁幼安生怕她摔着,连忙又上前扶住她,“媳妇儿,我错了你别生气,我怎会跟她交好?我只是不想你白白受委屈才要她跟你道歉,一时忽略了你的感受,没有别的意思。” 身后,梅清钰也跟了上来,“宋大夫,本殿下乃是诚心向你道歉,已经让手下人备了一份薄礼送到医馆。等过一段时间,本殿下还会将赵驸马的项上人头一并送来,只求宋大夫能够宽宥本殿下。” 赵文娴只是退婚就要死,那她梅清栎罔顾救命之恩,三番五次想要害自己算什么? 宋泽兰不自觉敛了笑容,祁幼安握紧了她的手无声安抚,边对梅清钰道:“你有毛病吧,给我媳妇儿送人头干嘛?恶心人。” “幼安你大抵不知,宋大夫先前与赵驸马有一段婚约,赵驸马负心薄情尚了三皇姐,也是因为她将宋大夫赶出京城,宋大夫才不得不在边陲住下。此番回京,本殿下必定向父皇告发赵驸马罪行。” 梅清钰一脸诚恳,看向了宋泽兰,“我相信宋大夫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 “我知道啊,我还得感谢她不娶之恩,不然哪里轮得到我娶这么好的宋姐姐?总之,你别动人家,动了我们也不会承你的情。” 若是往常,祁幼安这近乎直白表露心意的话语必定令宋泽兰红了脸,可现在她眉目间并未有丝毫羞意,只是略带疲惫开口:“安安说的对,五殿下兴许误会了,我与赵小姐并无恩怨情仇,婚事乃是长辈定下的,我二人并无私情,退婚再寻常不过。” 不等梅清钰再说什么,她便又道:“安安,我有些累,你若无事便送我回家吧。” “没事没事,我这就安排马车送你回去。” 祁幼安能看出她媳妇儿急着离开,趁着赵雪生准备马车的功夫,将府里的事务交托到赵嬷嬷身上,马车一来,她立马就带着宋泽兰走了。 梅清钰在院落里站了一会儿,也跟着离开了。 安静下来,祁朝燕便皱着眉头坐了起来,“平日里瞧着挺稳重的,怎么也是个沉不住气的?” 何军医不紧不慢将药方叠起来,“少夫人又不是泥捏的菩萨,脾气已经够好了,若是换作我媳妇儿听说我跟人家睡一觉,早拎着刀出来砍我了。” “祁幼安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祁朝燕眉头依旧紧皱着,过了一会儿又说道:“还是宋家这丫头身份低微了,五皇女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 “大将军……”何军医踟蹰了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五皇女攻于心计,对小将军的心思并不单纯。在属下看来,反倒是少夫人与小将军天生一对……” 第83章 从将军府回来,宋泽兰回房休息,祁幼安去安排人盯着秦氏和周红 从将军府回来,宋泽兰回房休息,祁幼安去安排人盯着秦氏和周红杏。 她今日赶这两人出府,不仅是因为秦氏惹到她了,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想引祁昊宇出来。 只是忙完回来却进不了屋了。 梨儿和小月,两人双双用谴责的眼神将她拦在门外,祁幼安很是苦恼,她知道今天让她媳妇儿不高兴了,但她媳妇儿为什么突然生气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祁幼安在门口傻站了一会儿,两个小丫头便先忍不住了。 尤其是小月随了她娘赵大娘大大咧咧的性子,也不在意主仆尊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训斥祁幼安,“大小姐,你可真是榆木脑袋,傻站着有什么用呢?倒是想想办法哄我家夫人开心啊!” 祁幼安多多少少还带点儿脑子,聪明的没有大声嚷嚷,“小月,我不知道媳妇儿她为何生气,不如你俩帮我打听打听?或者,放我进去哄?” “奴婢肯定问不出来,少夫人除了听书就是琢磨花花草草,不太爱说闲话,跟夫人不一样。若是夫人心情不好,不等奴婢们询问,她自己就先憋不住倒苦水了。” 小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倒是梨儿弱弱开口:“大小姐,奴婢倒觉得原因不重要,女儿家大多喜欢胭脂水粉金银首饰锦衣华服之类的,您亲自去挑选几件送给少夫人,少夫人肯定欢喜,之后应该就不生气了。” 她此言一出,祁幼安眼神一亮,“好主意,梨儿你真聪明,媳妇儿高兴了兴许就告诉我原因了。” 祁幼安扭头就要走,屋内却传来轻微的窸窣声,宋泽兰缓缓坐了起来,“安安,你进来吧,那些东西我不缺。” 她还没有睡着,听到了外面的窃窃私语,见祁幼安这个傻子听信梨儿的话要给她买礼物,好笑又无奈,但心里的沉闷终是散去了些。 房门其实并未关紧,只是虚虚掩上用于遮挡灼热的日头,祁幼安伸手推门的那一刻就发现了,喜悦涌上心头,“媳妇儿,你不生气了?” “安安,我没有生你的气。” 宋泽兰察觉到她进来,顺势又躺了回去,神色间的疲惫隐隐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怅惘,她笑了笑,“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先前答应了帮你把六皇子身体被占的消息透露给五殿下,结果却食言了。” “啊?”祁幼安愣了下,很快道:“没事,我把秦氏赶出去了,如果真如你猜的那般占据六皇子身体的是祁昊宇,倒也不用梅清栎动手,我正好打算亲手杀了他。” 宋泽兰只在腰腹间搭了一条极薄的毯子,祁幼安脱了鞋袜外衣上床,掀开薄毯,将她拥入怀里,“宋姐姐,若你不开心是因为梅清栎,往后便不让她出现在你面前了。” 怀里人低低嗯了声,声音依旧轻柔和缓,祁幼安却听出了几分低落脆弱,心不由跟着一疼,要知道,她的宋姐姐外柔内刚,这般情绪外露必然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她不禁叹了口气,将怀里人抱得更紧了些,“宋姐姐,我的好媳妇儿,梅清栎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她不过是出身好些是皇帝的女儿,一旦夺嫡失败,她可能连个普通人都不如。咱就不一样了,咱虽是臣子,但咱兵权在手,无论是当今圣上还是以后的新皇,都得对咱客客气气,身为将军府的少夫人,你怕她做什么?” 宋泽兰不傻,心知事实并不似祁幼安说的那么乐观,但唇角还是不自觉扬起,“并不是怕……安安,或许是我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明知你跟她没什么,但还是见不得她刻意亲近你。” 她顿了顿,又低语道:“五殿下若是诚心道歉,冰释前嫌倒也无妨,但我看得出来,她并非诚心向我道歉,否则也不会说那些不合时宜的话故意气我了。” 她很介意梅清栎深更半夜拉着祁幼安饮酒,过后还故意说那些令人误解的话让她听,这般处心积虑,分明是贼心不死还在打祁幼安的主意,这让她如何开怀?又如何将‘谅解’二字说出口? 祁幼安倒是没想到她媳妇儿在意的是这个,老实交代道:“我以为梅清栎在拉拢我,不过媳妇儿你这么说的话,梅清栎可能是有点怪怪的。” “上次她让我当她护卫我不肯的时候她还拿祁昊宇身份威胁我,今日我不想去京城,让她押送南蛮王面圣,也没怎么费口舌她就答应了。不过我觉得她应该不是喜欢我,你也晓得,她之前张口闭口说我丑,我倒是怀疑她在打你的主意。” 说到这里,祁幼安忍不住委屈,“媳妇儿,你可千万不能嫌弃我。” 不等宋泽兰开口,她又凑到宋泽兰耳边,像是说悄悄话般欠欠儿道:“媳妇儿,如果我说希望你眼睛一直看不见,你会不会打我?” “……安安,小月方才说的很对,你真是个榆木脑袋。” 宋泽兰微微叹了口气,温柔浅淡的笑容里多了些许无奈,“当然,我也是犯蠢了,安安你是乾元君,为何如此在意容貌?” 五皇女最开始吸引安安注意力的方式就已经大错特错了,她怎么会畏惧五皇女抢走安安呢? 祁幼安很容易沦陷在她的笑容里,不依不饶在她额间亲了亲,“那宋姐姐你倒是说说嘛,如果我不是你喜欢的模样,你会不会不要我?” “……过段时间再告诉你吧。” 宋泽兰抬手揉了揉她的脸,本就生得温柔的脸庞愈加柔和,“安安,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现在已经能够感知光线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看清你的样子了。” 她的语气里充满期待,还有丝丝促狭笑意,祁幼安渐渐红了脸,忍着羞耻道:“那我一定要在你复明前先把你标记了。” “……” 宋泽兰遭不住她这么直白,也羞红了脸抿唇不语。 一时间,两人的心跳都快了许多,砰砰跳着,互相都能够听到,也静悄悄的,气氛在这一刻显得暧昧起来。 片刻,还是宋泽兰扛不住,故作镇定转过了身,还摸索着抓起薄毯一角将自己连头兜罩,似乎躲进去就能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 但也只能骗骗自己。 凌乱的呼吸还未平复下来,身后便贴上了一具温软的身体,祁幼安从身后抱紧了她,“媳妇儿,梅清栎最近这两天就要出发了,她送给你的礼物可要退回去?若是打算退还,就交给我去办吧。” 祁幼安突然说起正事,全然不像是她这个色胚无赖的作风,宋泽兰虽然觉察到有些不对劲儿,一时却没有多想,只当她体贴入微,唇角微扬道:“自然退还,还有最初她送我的那块玉佩,也在医馆里留着,一并退还了吧。” “媳妇儿,我还有一个计策能帮你气到梅清栎,要不要听?” 祁幼安憋着坏笑,循循善诱道。 她挖了个坑,可惜宋泽兰没有瞧见,还颇有兴趣探出头转身面向她,“安安,你且说来听听。” 那双雾茫茫的眼睛里似乎也透着好奇,祁幼安凝望着她的眼睛,一点点儿贴近她的面颊,在宋泽兰禁不住羞意想要躲开的时候握住了她的手,而后牵引着来到自己脖颈处,“很简单,媳妇儿你在这里咬一口,咬出痕迹来,等我给梅清栎送东西的时候在她面前就不经意间把衣领往下拉拉,让她知道我是宋姐姐的人,不是她能觊觎的。” 宋泽兰脸上的热意就没下去过,听她这话更是臊的慌,“安安,不可,这也太孟浪了。” 祁幼安一把摁住她想要抽回去的手,哼哼道:“媳妇儿,你不咬我就咬你了。” “明日我还要去医馆,万一被看到我还有什么颜面行医……” 宋泽兰仍旧摇头拒绝,不过也在祁幼安意料之中。 她直接翻身将宋泽兰的双手禁锢在枕边两侧,故作强硬道:“我不管,反正你不咬我我就咬你。” 宋泽兰拗不过,在她低头凑近自己脖颈时慌忙点了点头,“……我咬就是了。” 祁幼安这才松开她的手躺回去,还配合地把领口往下扯了扯,露出白嫩的肌肤,再三催促,她媳妇儿才犹犹豫豫埋首在她颈间张口去咬,力度很轻,羽翼扫过似的,反倒是洒在颈间的温热呼吸令她有些难耐,“媳妇儿,你用一点儿劲,待会儿我会拿镜子检查的。” “你……” 宋泽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狠了狠心,用力咬了下去,察觉到祁幼安吃痛的轻微瑟缩便松了口,“应该可以了吧?” “我看看。” 祁幼安自己也看不见,抬手摸了摸,便下床去找镜子,宋泽兰也摸索着从床上坐起来,隐隐约约看到她模糊的影子坐在梳妆台前,“安安,你疼不疼?” “不疼,”祁幼安回答的很快,看了眼镜子里浅淡的牙印,很不满意,镜子一丢,又去找她媳妇儿了。 “宋姐姐,一个不太显眼,还显得刻意,不如再咬几个吧。” “还是算了……” 宋泽兰连忙摇头,却被她一把扑倒在床榻间,祁幼安嗅着她身上好闻的香气,忍不住开口:“媳妇儿,我又想咬你了。” 被她咬习惯的宋泽兰显然更抗拒咬她,稍稍犹豫了下便咬唇点了点头,“……只能咬契口,或者再往下面一点儿也可以,要衣裳遮挡得住。” 安安可以招摇过市,她不行,她脸皮有点儿薄。 宋泽兰偏过头,不似开玩笑的模样,祁幼安都愣住了,欲言又止,“媳妇儿,你不是说……” “先前被你吓到了,之后我自己把脉,回来也让娘看了看,并无事。” 宋泽兰羞于启齿,却还是吞吞吐吐说道:“没有告诉你是因为先前骑马……大腿内侧磨伤了,我怕你以后上战场都不让我跟着,就瞒着你。” 她既然现在说出来,就是伤已经好了,祁幼安却还是急了,“媳妇儿,这种事你怎么能瞒我呢?是不是一直没上药,万一留疤痕怎么办?” 祁幼安说着,就要去解她中裤系带,宋泽兰手忙脚乱的抓住她的手,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碍事,安安,你别看,已经好了。” 往日这个午休的时候,宋泽兰已经入梦了,这会儿却被祁幼安闹的格外清醒,额头都涔着薄汗,后背也有些潮意了。 祁幼安见她十分坚决,只得放弃,“媳妇儿,都怪我太粗心了没有发现。” “只是破皮而已,比不得安安你受的伤,你在平崖山受的伤还没完全愈合,”宋泽兰微微摇头,想起今早帮忙擦药时摸到的伤口,心头便止不住后怕和疼惜,温柔似水的声音里隐隐夹杂着几分恳求,“安安,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再小心一些,以后尽量*莫再受伤……” 祁幼安一直没告诉她自己是因为深入敌军中心才会受伤,此刻也不敢,很是乖巧道:“我知道的,为了不让媳妇儿担心,我一定注意安全。” 宋泽兰模模糊糊看到她半跪在身侧的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禁莞尔,方才的羞意也渐渐平复,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安安,我给你涂点药,这几日不出去了可好?礼物交由云若退还吧。” “不行,我就要让梅清栎知道我是宋姐姐的人。” 祁幼安一点儿也不压着自己的声音,似乎还引以为傲。 若不是苦于眼睛不方便,宋泽兰就要去捂她的嘴了,“安安,你小声些,梨儿她们还在外面呢。” “听见了又如何?我本来就是宋姐姐的人呀。” 祁幼安嘿嘿一笑,又摸了摸颈间的牙印,翻身下了床,“媳妇儿,你休息吧,我得赶快去,再耽搁会儿就该看不见了。” 她急不可耐的换衣服出去,宋泽兰的心也一直静不下来,隐晦的欢喜和忐忑交织缠绕,在祁幼安踏出房门前忍不住轻声提醒,“安安,你去娘那里的时候小心些……” 这倒是提醒了祁幼安,她又匆匆忙忙折返,来到床榻处,“媳妇儿,我若答应了有奖赏吗?” 似想到了什么,她媳妇儿忽而从摇头变成了点头,“有,早些回来,晚了我可就睡下了。” 温婉芳华的人儿脸颊微红,醉人的紧,祁幼安又没忍住亲她,“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我就回来。” 半个时辰,天还没黑呢。 只是不等宋泽兰再说什么,她就快步跑出了房门,脚步声很快就消失不见。 偌大的卧房里顷刻间就剩下宋泽兰了,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直到热意散尽,才温声喊小月进来,“帮我准备热水沐浴……” 第84章 寂静的午后,日光刺眼,到处充斥着燥热与沉闷,路上几乎没什么人,…… 寂静的午后,日光刺眼,到处充斥着燥热与沉闷,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只有一路的蝉鸣不绝于耳。 祁幼安已经许久不曾在城中纵马狂奔了,耳边风呼啸着,她最初的急迫又多了些享受,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医馆。 医馆的门紧闭着,祁幼安将黑鹭绑在树下,就准备绕去后门,却忽然被叫住了。 “祁小将军,你夫人在里面吗?我们有事相求。” 妩媚灼眼的红衣美人裘袅袅搀扶着明韶华从巷子里走出来,她眉目间些许不自在,明明是跟祁幼安说话,眼睛却往一边瞥,压根不与祁幼安对视。 看清她们长相的瞬间,祁幼安就明白了她们的来意,“宋大夫在府里,你们可以过去找她,或者等明日。” 裘袅袅似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满眼诧异看向明韶华,又有些难以言喻的喜悦,“华姐姐,她好像没有拒绝我们?” 明韶华忍着身上钻心噬骨的疼痛,艰难扯出笑容,“嗯,祁小将军同意了。” 她又朝祁幼安微微颔首,“多谢祁小将军。” 明韶华的身体越来越差,似乎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祁幼安上次在客栈见到她们的时候,她还只是由裘袅袅搀扶着胳膊,而现在却是整个人倚靠在裘袅袅肩头,若裘袅袅只是个弱柳扶风的小娘子,怕是寸步难行。 再看看她这毫无血色的脸颊和唇瓣,饶是祁幼安不懂医术,也知她的情况不能再拖了。 “不用谢我,你们快去吧,我把马借给你。” 祁幼安边说边解开缰绳,递给裘袅袅,裘袅袅的喜悦写在脸上,她没有去接,而是直接将明韶华拦腰抱起,“我抱华姐姐过去,是在城南那座宅子吗?” 明韶华没有拒绝,但忍不住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红润,却也红的有些不大正常。 窝在裘袅袅怀里的消瘦身躯因着咳嗽,止不住颤抖,祁幼安忙应了声,“是,你们快去吧,府里有人,需要的药草可以让他们过来取。” “谢谢了,没想到你这人还挺不错的。” 裘袅袅最后感激看了她一眼,便飞快抱着明韶华往南走了。 “……” 祁幼安见着宋母说明来意,宋母性子柔弱不爱管事,也不贪图财物,并未动五皇女送给女儿的东西,很快便将那块玉佩,还有礼物原封不动完完整整交给了祁幼安。 祁幼安也不耽搁,当即带着东西去五皇女暂住的府里。 而她赶到那里的时候,裘袅袅和明韶华两人也到了。 宋泽兰尚在沐浴,便让她们稍等一会儿。 小月将她们安排在待客厅,端上茶水之后便下去了。裘袅袅瞅着她远去,压着笑轻轻扯了扯明韶华的衣角,“华姐姐,你猜小医圣为何会在这个时辰沐浴?” 明韶华看着她,苍白的脸上尽是宠溺,“这有何猜的?天气炎热,多洗几遍也是无碍的。袅袅,你也出汗了。” 她稍稍缓了下力气,抬袖便要给裘袅袅擦汗,裘袅袅任由她擦汗,笑容灿烂犹如盛放的花朵,“华姐姐,方才我就在祁小将军身上闻到了坤泽君的信香,她俩肯定也很恩爱,就像我们一样。” 明韶华轻轻嗯了声,看着她目光痴缠又无可奈何,“袅袅,若是小医圣也救不了我,你便回西越国重新做尊贵的公主可好?我死了,便护不住你了。名门山庄的人不会放过你,江湖上自诩正派的人士也会追杀你,我想要你好好活下去。” 几乎在瞬间,裘袅袅的眼泪便夺眶而出,泪珠滚烫落在明韶华的手背上,揪心的疼,却逃避不开。 喉咙发痒,她隐忍着没有咳出来,将嘴里的腥甜咽下去,强扯出笑容将裘袅袅揽入怀里,“袅袅,先别急着哭,小医圣还没有来……” 宋泽兰虽不知为何这一世她们会晚出现,却也清楚知晓明韶华的身体只会越拖越严重,沐浴后匆匆换了身衣裳便赶了过来。 她只用一根白玉簪挽起秀发,来不及擦干,垂至腰间的发梢还附着细微的水珠,人还未站定,便先将歉意表露:“抱歉,让二位久等了。” 如此谦逊又声名远扬的医者,很难不让人生出好感,不止明韶华,便连向来骄傲的裘袅袅也在第一眼就觉亲切,慌忙擦了擦眼角的泪,“这位姐姐,我妻主身中剧毒,你可有法子?我愿奉上千两黄金,只求你能治好我妻主。” 明韶华握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上一世已经治好过,宋泽兰有十成十的把握,她微微颔首,语气里有些许困惑,“能治的,只是你们为何不早些来?拖下去对她身体并无益处。” 两人听她说能治,不由对望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喜意,裘袅袅更是难掩激动,“前些天我与祁小将军之间发生了些不愉快,华姐姐脸皮薄,得知祁小将军是你的妻主便打消了念头,可是之后华姐姐身体越来越差,我们只能来找你了。” “原来如此,”宋泽兰哭笑不得,“你们多想了,过后安安还在我跟前自责治军不严呢,又岂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将你们拒之门外……” …… 五皇女的府门外,还停着一辆马车,祁幼安瞧着有几分熟悉,进门之前扫了眼,竟瞧到了赵柠溪的马车夫。 她脑子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想,赵柠溪是五皇女的人…… 且她觉得自己猜的很合理,去岁赵柠溪高中探花郎之后,便没有回来,而这次回来与五皇女到达佑宁城的时间只相隔几天而已,未免也太巧合了? 下人引着祁幼安穿过富丽堂皇的庭院,最终停在凉亭外便不再上前,“小将军,您可沿着此路过去,奴才便不打扰了。” 精雕细琢的长廊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到荷花塘中心的凉亭里,三人对坐谈笑风生,依稀还有赵小乌的身影。 祁幼安凝眉看了眼,点点头,将东西一并带了过去,走了几步,赵小乌便起身小跑着迎上来,“老大,你也太客气了吧,还给清栎带这么多东西。” “……”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叫这个高高在上心思深沉的五皇女什么? 祁幼安怕她毛手毛脚把东西摔坏了,也没敢让她帮忙,闪身躲过她,压低声音道:“你和五皇女关系很好?” 赵小乌朝她挤眉弄眼笑的贼兮兮,“这儿不方便,待会儿咱俩一块儿走,我再跟你说。” “行。” 祁幼安话音刚落,赵小乌忽而又坏笑着凑近她,狗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老大,你居然白日宣淫!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嫂子那样正经的人居然纵着老大你青天白日……” 赵小乌话还没说完,祁幼安便忍不住抬脚踹她,“赵小乌!快闭嘴,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躲闪间,祁幼安领口下还未拉扯开的咬痕也被眼尖的赵小乌发现了,她更兴奋了,方才还知道顾忌点儿压着嗓子,这会儿已经飙高音了,“牙……牙印?老大,嫂子竟然还咬你了?” 祁幼安还想揍她,余光却瞥见五皇女和赵柠溪都在看自己,默默又把脚收了回来,也将计就计道:“对,我是她的人,她咬我两口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正常,“赵小乌忙不迭点头,声音也再次弱了下来,“我就是感觉嫂子不像这种人……” 她话音未落,凉亭里梅清钰已经站了起来,唇边含笑迎上前,“幼安,你来的正好,柠溪今日送了几坛好酒,今晚不醉不归如何?” 赵柠溪脸上也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幼安妹妹若是醉了,我们一道送你回去,必不教妹媳怪责于你。” “不必了,你们喝吧,我今天来是要把东西还给你的,马上就走。” 祁幼安在下人去通传的时候,就已经告知了目的,眼下见梅清栎只字不提,她便又说了一遍,也将手中的东西放在石桌上,“殿下可以清点一下。” 梅清钰却不看一眼,嗤笑了声,凤眸里已无笑意,不辨喜怒看着祁幼安,“你确定要退还给我?” “确定,”祁幼安眉头蹙了蹙,“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吗?” 梅清钰意味不明笑了下,重新坐了回去,“有些时候我倒是希望你能像祁大将军一样能权衡利弊,知道自己真正该舍弃的是什么。” “像她一样最后孤零零躺在病床上无人问津吗?” 祁幼安一脸淡漠,丢下话转身就走。 “老大,大将军不孤单啊,宁伯母不是在将军府照顾她吗?” 在场的只有赵小乌没听懂什么意思,一脸迷茫追了上去,然后毫无防备撞在了祁幼安后背上。 她龇牙咧嘴疼的很是夸张,捂着额头道:“老大,你怎么突然又停了下来?” 祁幼安寒着脸转身,“我娘亲在将军府?你听谁说的?” 赵小乌丝毫不惧她的冷脸,嘿嘿笑道:“我亲眼看见的,未时那会儿我跟长姐一起去你家找清栎,碰巧在府门外遇见宁伯母,还是宁伯母带我们进去的呢。” 未时……那不是前后脚的功夫吗?她刚走,她娘亲就来了。 祁幼安想到她娘亲可能对祁朝燕留有余情,再想到自己在祁朝燕面前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整个人就虚了。 也就没注意到赵小乌提起梅清栎时那一脸的花痴模样。 “柠溪你瞧见了么,她眼中只有小医圣,”梅清钰看着她俩离开,狭长上挑的凤眸微眯,“本殿下承认自己这步棋从一开始就走错了,只是本殿下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小医圣连赵文娴这个打小定亲的草包都笼络不住,究竟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让祁幼安对她情根深种的……” 第85章 从五皇女府里出来,已经快日暮了,道路两旁树影瞳瞳投…… 从五皇女府里出来,已经快日暮了,道路两旁树影瞳瞳投落一地剪影,时而静止,时而摇曳掀起一阵阵消解燥热的凉风。 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而拴在树下的黑鹭不为所扰,低头悠闲地吃着草。 它的皮毛黝黑发亮,四肢有力,看起来便是一匹膘肥体壮的骏马。 赵小乌看见它的一瞬,眼里放光,丢下祁幼安兴冲冲朝它跑了过去,却又在逼近时猛然想起之前被踹的痛苦经历,急急刹住脚步,“老大,不如你送我回去吧,我不坐马车了。” 祁幼安一眼就看破了她的意图,又看了看已然停下吃草抬头盯着赵小乌一副戒备模样的黑鹭,没忍住笑起来,“行啊,你骑马,我坐你家马车。” “老大,”赵小乌幽怨的小眼神望着她,“我说的是你骑马带着我。” “那不行,咱俩共乘一骑我媳妇儿会吃醋的。” 祁幼安抬手扯了扯衣领,遮掩的牙印再次暴露人前,“你没成亲,你不懂。” 她语气里炫耀的意味太过明显,赵小乌磨了磨牙,却忽然又露出谄笑,三两步跑到她跟前,“老大,你管管赵雪生行不?把她弄到你的军营,等我得到了清栎的芳心你再把她放出来。” “你喜欢五皇女?” 祁幼安如遭雷劈,“你居然喜欢五皇女?你了解她吗?赵小乌,我跟你说,就你这没脑子的,招惹她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赵小乌却是骄傲地挺了挺胸膛,“我就喜欢五皇女这种带刺的玫瑰,哪怕她现在看不上我,我也有信心以后拿下她,我可比赵雪生占优势……”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朝祁幼安勾了勾手指,祁幼安耐着性子附耳过去,嘴里还忍不住嘟囔一句,“不听劝,以后吃苦头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赵小乌却是充耳不闻,只压低声音兴奋道:“老大,你不知道吧,其实清栎是坤泽君。我敢说,这个秘密除了我没几个人知道。” “……胡说八道,她怎么可能是坤泽?” 祁幼安全然不信,梅清栎若是坤泽君,怎么可能瞒过她媳妇儿? “真的啊,我一双火眼金睛还能有假?清栎真是坤泽君,她扮乾元,一定有苦衷……” “……别心疼她了,你先治治眼吧,”祁幼安看她煞有介事的同情梅清栎,就觉眼前一黑,想拎着脖子把赵小乌脑子里装的水给倒出来。 “梅清栎绝不可能是坤泽,她也绝对看不上你,文不成武不就的,若你有赵柠溪那样的才华和能力,兴许还有点儿可能。” 话虽伤人,但祁幼安也是实话实话,梅清栎有争夺皇位的野心,断然不会心系一个平平无奇又没有深厚家世的乾元君。 她一盆冷水泼下来,赵小乌整个人都不好了,蔫儿吧唧半晌,“老大,我吃软饭也不行吗?做清栎的面首,替她遮掩身份,她应该需要我这样心甘情愿的人吧?” “你可真是个大情种,我甘拜下风,”祁幼安只觉心累,“我也不劝你了,只是有件事得告诉你,你若是想追求五皇女,就离我远点儿,我跟五皇女有过节。” 赵小乌一脸懵,“你跟清栎有过节?什么时候的事?那你今日为何还送礼给清栎?” “不是送,是退还,把她送的东西退还给她,”祁幼安不欲多说,解开缰绳翻身上马,“我会去劝赵雪生,她应该不会像你这样傻。当然,她若是也执意如此,那也随她,我不会掺合你们的事。” 丢下话,祁幼安甩了甩马鞭,一骑绝尘,直奔将军府,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她刚露面,就有下人去告诉宁芳,等她轻车熟路走到芳兰院,就被赵嬷嬷迎进了内室,赵嬷嬷满脸笑容,“大小姐急急忙忙赶过来,可是思念夫人了?夫人并不打算留宿,估摸着再有个把时辰就回去了。” “十几天没有见到娘亲了,自然是想的。” 祁幼安都有些吃味儿了,踏进内室看到她娘亲的一瞬,便酸溜溜开口:“我还一直以为在娘亲心里我最重要呢,现在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宁芳噗嗤一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半躺着的祁朝燕就蹙着眉头吝啬评价道:“矫情。” 她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漠寡淡,但祁幼安就是瞧出了几分鄙夷,当即就炸毛了,“你不矫情?都跟我娘亲和离了还让她照顾你,府里有那么多下人伺候你还不够吗?”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祁朝燕话音未落,宁芳便悠悠站起了身,“你俩都挺矫情的,别吵了,我回去了,有空再在来看你。” “夫人,我已经把闲杂人赶走了,你为何还要走?” 见祁朝燕要拦她娘亲,祁幼安忍不住插嘴,“哪个闲杂人?是秦氏吗?秦氏是我赶的。” “我是你母亲,并无区别。” 祁朝燕抬头,目光似不经意瞥了眼宁芳的脸,宁芳若无其事整理着衣摆,她顿了顿,随即又补充道:“若无我默许,你又如何能赶走他?将军府有我跟你娘,还轮不到你做主。” “我不屑做你将军府的主,”宁芳语气凉凉,抬脚站在床榻前,刚好挡住了祁幼安的身影,她似笑非笑问祁朝燕,“幼安心性我了解,她为何赶秦氏?还请大将军给我这个当娘的一个交代。” 回应她的是祁朝燕的沉默。 祁幼安却是有些得瑟了,哪怕看不见祁大将军的脸,也能猜到她脸色必定十分精彩,故意捏着腔调道:“今日我带着宋姐姐过来看望母亲,秦氏一副主人姿态,明里暗里都在讥讽我来的不合时宜,还说娘亲您被大将军休弃,但凡有点儿脸面就不该回来。” “祁幼安,”祁朝燕脸色又黑又臭,不敢跟宁芳顶嘴,便将怒火对准了祁幼安,“你个孽女,你娘好不容易才愿意过来看我,你就非得让她跟我闹……” 自打知道了前世的事情,祁幼安心里始终憋着一股子怨气,加之她娘亲这个大靠山在,她对于祁朝燕的低吼视若无睹。 却假装害怕从身后扯了扯她娘亲的衣角,“娘亲你瞧瞧这就是母亲对我的态度,秦氏贱兮兮惹我的时候她在里面屁话不放,也就听到我要将秦氏赶出去的时候才急了。” “秦氏留着还有用,届时还需要他出面佐证周氏腹中孩子的身份……” 祁朝燕一旁解释,宁芳丝毫不听,转过身又气又恼地牵住女儿的手,边往外走边道:“祁朝燕这个混账东西又骂你了?谁稀罕过来?若不是她日日派人去青城求我,你外公和你舅舅们又缠得我烦不胜烦,老娘才不会看她一眼。” “这倒没有,她咳嗽了一声。”祁幼安话音刚落,宁芳便顿住脚步,一脸古怪瞅着她,“……就咳嗽一声?” 祁幼安后知后觉,连忙又补充道:“她那是袒护秦氏,还说我越来越没规矩了。” “没规矩?”宁芳顿时又恢复了状态,气呼呼道:“是,我教的不好,可我好歹没教出一个心狠手辣的白眼狼……” “对……” 不顾祁朝燕的挽留,两人径自离去,赵嬷嬷依依不舍送她们到府门外。 祁幼安将她娘亲送上马车,又折回到赵嬷嬷跟前,“嬷嬷,雪生呢?” “这丫头最近也不知道了怎么了,总爱往外跑,”赵嬷嬷一拍大腿,“大小姐找她可是有事?老奴这就去找她回来。” 在祁幼安的记忆里,上一世的雪生是不爱去外面的,难得的休沐日也只会待在营帐里发呆。 除却相貌,也因这点儿不合群,军队里有些个无赖才总逮着机会欺凌她。 而此刻,祁幼安心微微沉了沉,“好,找到她了让她尽快过去找我吧。” 赵嬷嬷连连答应下来。 马车缓缓驶离,祁幼安骑着马并行,走了没一会儿,宁芳掀起车帘,神神秘秘朝她勾了勾手,在她弯腰凑过来时低道:“回去先洗个澡,别急着见雪生,满身的信香,老娘差点儿以为是你分化坤泽了。” 尴尬…… 祁幼安瞬间红了脸,有些羞,但也忍不住在她娘亲面前炫耀,“娘亲,宋姐姐吃醋了,我让她留个牙印气气梅清栎她还不情愿,没想到背后居然这个样子……” “哪个样子?背着你悄悄留信香?” 宁芳嗤笑着,手却是飞快扯开了她的衣领,留下的牙印已经淡了,不过也能分辨出来。 “不错不错,兰儿这丫头有为娘的风范,待为娘回去,再将传家宝赠予她,保管把你收拾的服服帖帖。” “……” 她松了手,祁幼安立马把衣领整理好,“娘亲你还有什么传家宝?玉镯不是给我媳妇儿了吗?” “幼安啊,你会有机会知道的。” 宁芳笑着放下帘子,继续闭目养神了。 祁幼安想了一路,甚至连她娘亲小金库的钥匙都想到了,可就是没想到那条一直收在芳兰院里的火红长鞭…… 第86章 天色渐晚,到家的时候已经夜幕了,本应冷清的门口却出乎意料…… 天色渐晚,到家的时候已经夜幕了,本应冷清的门口却出乎意料的热闹。 暖色灯笼高高挂起,一众人提着灯笼说说笑笑,而宋泽兰被簇拥着在最前面,一身白衣皎皎若明月,腰间却束着一抹分外惹眼的红,眉目温婉,清冷之中又揉捏着几分温柔恣意,与往日有些不同,却依旧将祁幼安迷的神魂颠倒。 欢喜涌上心头,溢于眼底,祁幼安克制着去拥抱她的冲动,将马缰递给旁人,转身搀扶着宁芳走下马车,“娘亲,宋姐姐在门口迎接呢。” 宁芳自也瞧见了,笑容满面推开了她,“我还没到那种老胳膊老腿的地步,扶你媳妇儿去。” 遭到了嫌弃的祁幼安默默松手:“……我还求之不得呢。” 宁芳笑容微滞,眼眸眯了眯,在她欢快迈向宋泽兰的时候,抬脚踹向了她的屁股,毫无防备的祁幼安一个趔趄,差点儿扑到了宋泽兰怀里。 她堪堪稳住身形,回身一脸谴责,“娘亲你……” “我怎么了?就算你媳妇儿在眼前也不能这么急啊,摔出个好歹来疼的还是你自己,”宁芳一点儿不心虚,还煞有介事对着宋泽兰道:“兰儿,你觉得娘说的对吗?” 众人哄堂大笑,宋泽兰模模糊糊的视线加之猜测,也跟着浅浅笑了起来,只耳尖微微泛着不易察觉的薄红,微微颔首,“娘说的对,是该小心些。” “……” 媳妇儿都这么说了,她能怎么办?祁幼安认命的闭上了嘴巴,上前挽住了宋泽兰的胳膊,另一只手接过灯笼,“媳妇儿,咱们进去吧。” 宁芳看她吃瘪就想笑,正隐忍着,忽而听到了毫不掩饰的笑声,视线顺着看过去,不由惊讶,“这位姑娘是?” 裘袅袅连忙收住幸灾乐祸,从人群中走出来,“伯母好,我叫裘袅袅,我妻主病重特来求医,宋大夫将我二人安置在贵府,多有打扰还请见谅。若不方便的话,我二人这就离开。” “娘,我……”宋泽兰刚张口,宁芳便连忙摆手,“方便方便,尽管在府里住下吧,娘还以为是祁幼安这小兔崽子带回来的呢,原来是你的贵客。” 她说罢,又对裘袅袅温和一笑,“看你年纪似乎和兰儿差不多,伯母叫你袅袅可好?你与妻主就把这里当自己的家,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伯母。” 裘袅袅一口答应下来,“谢谢伯母。” 宋泽兰也跟着道:“谢谢娘。” 宁芳笑的满面春风,“跟娘还客气什么?快进去吧。” 她走在最前面,祁幼安搀扶着宋泽兰,与裘袅袅三人并行走在后面,还跟着梨儿她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入内。 宋泽兰原本以为宁芳近期不会回来,而祁幼安也不会驳她面子,故而对裘袅袅二人行个方便让她们住在府里。 傍晚那会儿得知她的婆婆突然回来,便有些担心。 而此刻得到了准许,她心情便极好,微微挣脱了祁幼安的搀扶,又顺势摸索着牵起祁幼安的手,温柔清丽的眉眼透着丝丝狡黠,“安安,你应该也没有意见吧?” “我敢吗?”祁幼安故作委屈,“但凡裘袅袅迟一息解释,娘亲的巴掌就甩到我脸上了。” 她敢说,这种事儿她娘亲绝对做的出来,毕竟没成亲前就已经警告她不准抛弃宋姐姐了。 裘袅袅瞬间就乐了,眼神亮晶晶看着她二人,看热闹的意思很明显。 到底是谁的人谁心疼,饶是宁芳都笑了起来,宋泽兰却微微摇着头,温柔似水的声音夹杂着些许自责歉意,“安安,是我的错,以后再有这种事情,我一定先跟娘和你商量。” 无论是偷着笑的,还是光明正大笑的,都让祁幼安受到了不大不小的伤害。 反观她媳妇儿的呵护,就让她很是受用,也见好就收不再装可怜了,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握着宋泽兰的手孩子气地晃了晃,“宋姐姐,不用商量,咱家都你说了算。” 这下,似乎更坐实了她的妻管严,一个个都笑了起来,宋泽兰被臊得不轻,尤其在听到宁芳笑声……且似乎笑的最为开怀时,便克制不住心底羞窘,脸颊热意泛滥,连耳朵都发烫了。 她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祁幼安便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又冲着她娘道:“娘亲,我先回去换身衣服再过来找你们。” 不等宁芳说什么,她便揽着宋泽兰拐进一条弯曲小径,抄小路回到卧房。 小月将房间里的烛火点上便要离开,擦肩而过时祁幼安叫住了她,“帮我送些水到浴室,待会儿我要沐浴更衣,若是雪生过来了,就让她等我一会儿。” 在小月出去后,宋泽兰有些好奇,“安安,这么晚了还要雪生过来,可以发生什么事了?” 祁幼安没有回答,反倒在听到脚步声远去后随手关上门,然后一把将毫无防备的宋泽兰抵在门后,吧唧一口亲在她的侧脸上,“媳妇儿,你今晚实在太美了,这就是给我的奖励吗?” 宋泽兰模模糊糊看到比自己高小半个头的登徒子歪着头打量自己,一点儿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再想到她蠢蠢欲动想要对自己做的事,便有些受不住别过了头,“安安,待会儿还要陪娘用膳……” “我知道,”祁幼安双手捧着她的脸,又将她面对自己,眼睛里满是欢喜笑意,“宋姐姐,我好喜欢你的小心思。” 几乎在瞬间,宋泽兰就明白了,温婉清丽的眉眼罕见心虚,推搡着便要把她赶去浴室,“安安你快去沐浴吧,莫让雪生久等了。” 祁幼安由着她的劲儿被推着走,脸上笑容也愈加灿烂,“媳妇儿,我换洗的衣裳还没拿呢。” “我给你拿……” …… 祁幼安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赵雪生已经在房里等着了。 她性子腼腆不爱多话,宋泽兰在治病救人以外也非健谈之人,两人只默默饮着茶,见到祁幼安进来,宋泽兰摸索着扶手站了起来,“安安,可要我回避?” “不用,”祁幼安快走两步,又将她按回去,“雪生不是外人,她是我好朋友。” 赵雪生惶惶站着,闻言愣愣抬起了头,祁幼安注意到她的目光,好笑道:“坐啊,我从一开始就跟你说了,我拿你当朋友,只是这段时间忙,没顾上你,不过赵嬷嬷应该待你不错吧?” 赵雪生依言坐下,拘谨的神色放松了些,“谢谢小将军关心,阿娘待我极好。” “赵嬷嬷只有一个女儿远嫁他乡,她是真心实意拿你当亲生女儿……” 时候也不早了,祁幼安估摸着她娘应该也沐浴更衣完毕,与赵雪生简单寒暄几句便直奔主题道:“今日我在五皇女的府上恰巧遇到赵小乌,她说你也喜欢五皇女,可是真的?” 赵雪生面上闪过一抹迟疑,而后摇了摇头,有些艰难开口:“五皇女说我像极了一位故人,极有可能是承平候府里流落在外的嫡长孙,阿娘怀着我孤身一人流落边陲必有隐情……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闯一闯。” 瞬间,祁幼安就明白了她的意图,“雪生,我带你入军中建功立业如何?虽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权利是真真切切握在你自己手里的,总比依附他人强。” 赵雪生垂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紧放松,又握紧,神色凄楚,“我这样的人在军中又怎会有立身之地?” “雪生,你何必妄自菲薄?军中讲究实力,人头换军功,只要你够勇敢,没人敢看轻你。” 祁幼安说完,宋泽兰之前听她娘说这个乾元君貌美胜似坤泽,随即也附和道:“雪生,你可以戴上面具,以你乾元君的资质,未来必定能有一番作为。” “我……我只是个下等乾元,真的可以吗?” 赵雪生动心了,但还是有些犹豫,见此,祁幼安便肯定道:“肯定可以的,你看我还没有分化也凭本事在军队站稳脚步了。我手底下有一支祁家军前段时间折损了不少人,不出意外的话年底应该会大比招人,你若是有意愿打明日起我便教你骑射……在祁家军里晋升很快的。” 而此刻的赵雪生不过年方十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等得及,思索片刻,她抬起头,眉眼坚定道:“好。” 祁幼安的喜悦溢于眼底,她起身拍了拍赵雪生的肩膀,“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你。” 赵雪生愣了半晌,终于放下了一直以来的戒备和不解,“所以小将军您是一开始就想让我随你入伍从军吗?” 祁幼安将她的神色变化悉数纳入眼底,不禁扶额,“对,你一看就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语气里夹杂着的无奈,宋泽兰都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赵雪生却一本正经,“多谢小将军看得起,以后雪生入了军队,定不会给小将军丢人。” 祁幼安闻言,倒是也跟着正经起来,“好,我相信你,用饭了吗?去我娘那里一块吃吧。” 赵雪生倒是想*拒绝,但宋泽兰也告诉她自己的病人也在,受不住两人轮番相劝,便跟在她俩后面一块儿去了。 她们去的时候,宁芳也已沐浴更衣完毕,正与提前过来的裘袅袅聊天,两人虽有年龄差距,但二人皆是性子豪爽不拘小节很聊得来,笑声就没断过,熟络的像老熟人似的。 瞥见祁幼安进来,两人忽地噤声,尤其是宁芳,直勾勾盯着着她,却是一脸和善,而且和善过了头,全然不像她娘亲的作风,怎么看怎么违和。 祁幼安下意识头皮一紧,总觉得她娘亲有点儿不安好心,还是专门针对她的。 她握着宋泽兰的手紧了紧,停下脚步不进屋了,“娘亲,你们怎么了?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没什么没什么,”裘袅袅先回过神,假笑着眼神乱飘,一不小心落在她身后的赵雪生身上,眸色亮了亮,“好生漂亮的小乾元,我该不会是看错了吧?” 赵雪生脸色瞬间涨红,头往下低了低没有出声。 祁幼安也没有理会她,看着宁芳道:“娘亲,你真的很反常。” “怎么反常了?” 宁芳收起和善,没好气道:“快点儿滚进来吃饭,别磨叽了,老娘颠簸一路累死了,还要老娘等你,老娘反常?老娘是看在兰儿面子上才没揍你!” “这下正常了。” 祁幼安煞有介事点了点头,牵着她媳妇儿刚在餐桌房坐下,宁芳便抬手赏了她一个爆栗,“还正常吗?” “……” 祁幼安委屈巴巴点了点头,看到面前放着的酒杯,端起来准备缓解自己的尴尬,却在看到浑浊的里面愣住了,“这是什么?” “别管是什么,能喝不就行了,老娘还能给你下毒不成?” 宁芳语气虽凶,但细听却是外强中干,她还心虚地撇开眼,招呼仍站着的赵雪生坐下吃饭,“放心吧,你袅袅姐已经有乾元了,她再怎么喜欢也只是过过嘴瘾罢了,还能真对你怎么的?” “啊?”裘袅袅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向门外,登时又意识到她的华姐姐不会过来,随即又松了一口气,“才没有,我……我以为是小将军的娇宠,我只喜欢华姐姐那样温雅的乾元君。” 刹那间,赵雪生脸色涨红,“胡……胡说八道……” 祁幼安也如遭雷劈,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抖,不可置信望向裘袅袅,眼中的呆滞渐渐被羞恼淹没。 正要爆粗口,却察觉端着酒杯的手背覆上如玉微凉,宋泽兰摸索着从她手里取走酒杯,放在鼻子下方闻了闻,细长秀美的柳眉轻轻蹙起,过了好久才低声细语道:“这是西越巫术的一种,娘,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法子?” 宁芳正在看热闹,听她这么说不由愣了愣,“这是袅袅说的法子,或许可以让幼安分化,你也不必次次服药抑制雨露了,怎么?没用吗?” 前世的事宁芳不得而知,祁幼安却瞬间将裘袅袅的身份与西越三公主裘媚儿联系到一起,看裘袅袅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宋泽兰微微摇头,“我在西越记载此类的书籍上看到过,但是否有效尚且不知,我并未尝试过。” “不愧是小医圣,果然见多识广,连西越的巫术都有所涉猎,”裘袅袅一脸敬佩,又说道:“法子有用的,不信你让祁小将军试试就知道了。” 不止宁芳,连祁幼安这个疑心裘袅袅是敌非友的人都有些动心了,宋泽兰却眉目沉稳不动声色,纤细修长的玉指反复摩挲着白玉杯腹,半晌才勾起一抹浅淡温柔的笑意,“还是不必了,我觉得安安这样就极好。” “好什么好,”裘袅袅一脸的不赞同,“你傻呀,那药苦死了,反正我是不爱喝,第一次喝的时候我就想找个乾元……” 眼看着就要少儿不宜,祁幼安瞥见她媳妇儿眼睫轻颤似是又要害羞了,忙出声制止口无遮拦的裘袅袅,“好了好了,别说了,一会儿菜凉了。” 宁芳落在宋泽兰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嘴上却也附和着说道:“对对对,先吃饭,时候已经不早了。” 此事就此揭过,祁幼安将那掺了药的酒给下人撤下去,又重新换了新的杯子,几人共同干了一杯。 宋泽兰活了两世也只在自己的新婚夜饮了杯合卺酒,故而今晚饮下一杯之后便不肯再喝了,饶是裘袅袅以救妻主为由敬她,她也不接。 但裘袅袅今夜兴致颇高,她不喝便一个劲儿让祁幼安代劳,还拉着众人划酒拳,连赵雪生这个之前从未沾染半分的也被带会了。 三杯两盏下肚,祁幼安已经微醺了,她担心自己媳妇儿无聊,也惦记着今晚的好事不敢放任自己醉酒,瞧着已经玩到兴头上的她娘和赵雪生,便在桌下悄悄牵住了宋泽兰的手,“媳妇儿,时候不早了,我们找个借口溜吧?” 她凑在宋泽兰耳边,呼出的温热气息还夹杂着清冽的酒味,更加的灼烫。 宋泽兰克制着不去感知耳后的热意,微抿唇角摇了摇头。 她的确有些意动,她甚少用晚膳,也不善饮酒猜拳,婆婆与裘姑娘一见如故聊得热火朝天她也插不上话,但裘袅袅也算是她的客人,若是提前离岂不是显得失礼了? 边塞出身的祁幼安却不似她那般注重细节,惩罚似的挠了挠她的掌心,“媳妇儿,你莫不是躲我呢?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不如乖乖从了我还能早些休息。” 本就端坐着的宋泽兰当即又绷紧了身子,掌心泛着躲无可躲的痒意,她忍不住抽回手,咬着唇瓣低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小人?” 祁幼安坏坏一笑,这次光明正大拉着她的手站起来,“娘亲,我们先回去了,宋姐姐说她熬不住了,明日一早还要去医馆。” “……” 淡然从容如宋泽兰,在这一刻也有些许无措,还不等她想好要不要把祁幼安供出来,宁芳已经摆手了,“走吧走吧,我们再玩一会儿也该散场了。” 赵雪生也想跟着走,刚起身就又被裘袅袅拽了回去。 她们三人继续,祁幼安出了门便将宋泽兰一把抱起来,余光瞥见没眼力劲儿跟上来的小月,便道:“雪生今晚大抵是要留宿了,你便在这里照看着吧,她就交给你了。” 小月闻言,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句,“姑奶奶我才不想照顾酒鬼。” 只是不等祁幼安再说什么,她便又已大声回道:“知道了大小姐。” 祁幼安轻笑了声,抱着挣扎不已的宋泽兰加快脚步,穿过幽静的小石径,避开府里值守的下人,回到卧房便关上了门。 随着吱呀一声,以及鼻息间熟悉的熏香,宋泽兰自也意识到在何处了。 她紧绷了一路的身子放松下来,本是挣扎的手臂也摸索着环住了祁幼安的脖颈,“安安,你听我解释,我并非不希望你分化,只是巫术我研究的并不透彻,很担心裘姑娘暗中动手脚。前世我对她二人并不关注,尤其是裘姑娘,除却听她自己说身份是江湖人人喊打的魔女和明韶华的妻,别的一概不知,万一她是西越人……” 不等她说完,祁幼安就明白了她的顾虑,不慌不忙将她放在床榻上,语气也有些漫不经心,“那劳烦宋姐姐再给我配制一份,不吃她的吃宋姐姐的,应该没问题吧?” 宋泽兰听着总觉得有什么怪怪的,她努力去看祁幼安的脸,但奈何夜里光线昏暗,依稀也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轮廓。 但很快,祁幼安去吹灭了灯,她更加什么都看不到了。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感受到祁幼安上了床,她轻柔的声音里染上了些许羞意,“不妥,我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不能让你涉险。” 无人回答,只有越来越近的呼吸声,渐渐与她的呼吸缠绕,好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清冷皎洁的月光静悄悄落在床前,床纱曼妙摇曳生姿,隐隐传来祁幼安的声音,“宋姐姐,君子的胸怀果然好大……” 半晌才传来气息不稳又羞意满满的另一道声音,像是很不满祁幼安的蓄意报复,“你……你本就小人行径……还在娘面前陷害于我……” 宋泽兰觉得自己瞎了眼……不对,也确实瞎了眼,怎会觉得小将军傻乎乎的单纯良善?分明是厚脸皮的无赖…… 在失去意识之前,宋泽兰恍惚听到了鸡叫,但她感觉自己才睡下,就被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吵醒了。 费力睁开沉重模糊的双眼,屋内黑漆漆的,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白色身影正推门出去,她动了下身子,只觉浑身都要散架了,知道祁幼安起这么早要去做什么,索性便又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再次睡过去。 祁幼安离开的时候蹑手蹑脚,去叫赵雪生的时候却是差点儿把门都拆了,只因赵雪生昨夜喝得烂醉,三更天了还睡不醒。 叫醒赵雪生后,祁幼安让她简单梳洗了一番,便带她去了将军府。 将军府地方大,又有专门练武的地方,十八般武器样样俱全,祁幼安让她挑了一副趁手的弓弩,便带着她去打靶场讲解要领技巧。 赵雪生是一个新手,在此之前连弓箭都没摸过,从基本的站位握弓和搭箭勾弦都需要详细教给她。 好在她天赋尚可,也不枉费祁幼安说的口干舌燥,一早上过去,就已经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站立姿势,射法也学的七七八八。 日头升起来的时候,祁幼安手把手教她射了几箭,便先回府了。 府里下人早已开始忙碌了,祁幼安路过荷花池的时候,满池荷花开的正好,微微摇曳滚动着晶莹剔透的大片碧绿之中,或粉或白或紫,每一株都尽情绽放在晨曦里,娇艳欲滴也不失清新雅致,下意识的祁幼安就想到了她的宋姐姐。 微微出神间,她已经俯在池边伸出了手,却是刚触碰到纤细的根茎,便被人出声阻止了。 倚靠在怪石后面欣赏荷花的明韶华费力站起来,有些许吃力地说道:“祁小将军可是折花送予宋大夫?采下之后很快就枯萎了,倒不如亲自带着宋大夫来此观赏。” 她缓了缓,又轻笑道:“满池荷花才叫好看呢,想必宋大夫一定很喜欢。” 祁幼安一惊,回过神笑了笑,“以后再说吧,倒是你……怎么只有你自己,裘姑娘没有陪你吗?” “袅袅还没醒,”明韶华唇角扬起,无奈的笑容里难掩宠溺,“她得知我有救很高兴,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这还要感谢宋大夫和你。” “我媳妇儿医术很好,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两人又闲谈几句,祁幼安便走了,回到卧房的时候,宋泽兰刚拥着薄毯坐起来,神色间犹带着慵懒倦意,听着动静抬起雾蒙蒙的眼睛望过去,“安安,你回来了。” 一出口,嗓音轻柔依旧,却透着些许沙哑,不等祁幼安说什么,她自己先羞得不自在起来,如鸦羽的纤纤睫毛轻颤着垂下,似乎这样便可以若无其事依旧从容淡然了。 祁幼安给她倒了杯加了蜂蜜的温水,递到她手里贱兮兮道:“媳妇儿,今天还能去医馆吗?” 宋泽兰抿了口,正暖心她的体贴,闻言感动倒是散了个干净,她暗嗔了句无赖,自顾自润了润嗓子,将杯子递回祁幼安手上。 祁幼安去放杯子的时候,她起身下床,脚刚踏上地面便觉双腿一软,猝不及防跪倒在了地上,咬着唇没让闷哼溢出来,眼睛里却弥漫着水雾,似是疼极了。 “媳妇儿……”祁幼安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抱起来,一脸紧张,“磕到哪里了?我看看。” 隐忍如宋泽兰,将眼泪憋回去,看着她给自己揉膝盖,又羞恼又好笑,“再有下次,你就一辈子做尼姑吧。” 坤泽君肌肤娇嫩,常年不见光也白皙胜雪,稍微磕碰就红了,祁幼安心疼,也心虚,哪怕不情愿也乖乖应了声,“知道了。” 祁幼安知道自己昨晚狠了,膝盖不痛了又给宋泽兰揉腿揉腰,日上三竿了两人才从房间里出来。 府里距离医馆还是有些距离的,大多数时候都是早起散步走过去的,今日有些晚,再加上不方便,便备了马车,悠悠赶到了医馆。 宋母已经将大堂打扫干净了,还准备了烧好的茶水,见她们过来,便笑迎上来,“今日怎么来的这么迟?可是幼安贪睡了?” 她还记得祁幼安赖在床上非要自家女儿亲亲才肯起床的事,慈爱的笑容多了些促狭,今日不同往日,往日她不高兴,而今却是乐见其成的。 “嗯,安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睡些也无妨。” 宋泽兰脸不红心不跳,唇角还挂着温婉得体的笑意,祁幼安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马上就二十了还长什么身体?又没分化,这绝对是报复…… 第87章 平平淡淡过了十几日,负责跟踪秦氏和周红杏的人终于传来了…… 平平淡淡过了十几日,负责跟踪秦氏和周红杏的人终于传来了消息,疑似祁昊宇的‘六皇子’和西越公主裘媚儿出现了,就在南山脚下的一户猎户家中。 那猎户贪财好色,经不住秦氏诱惑,偷偷收留了他,却不知祁幼安早已安排人跟踪着秦氏,任何蛛丝马迹风吹草动都会传入祁幼安耳中。 放出去的诱饵总算引得鱼儿上钩,祁幼安高兴是挺高兴的,但也恼火,“妖女不愧是妖女,还真是有些本事,居然能绕过守卫重重戒备森严的大军潜入南山,这阵子与南蛮冲突不断,将士们可是十分警惕的。” 宋泽兰正在练习称量,闻言放下纯黑色的乌木戥子秤,从柜台里慢慢绕出来来到祁幼安身边,细如柳叶的眉头微蹙,“这一世她提早来了……” 不等她说完,祁幼安便抬手将她圈入怀中,“媳妇儿,我在呢,绝对不会让她伤你一分一毫。” “安安,”宋泽兰眉间担忧不减,她更担忧的是祁幼安,“或许裘媚儿不只是冲着我来的。” “我知道,若是南蛮王的弟弟勃特勒更合她心意,她一定会想办法去杀南蛮王……” 说到这里,祁幼安忍不住抱怨道:“梅清栎那个死人不知道在磨叽什么,到现在还不把南蛮王押往京城,非要等裘媚儿过来杀人吗?南蛮王若是死了,可就没什么用了。” “安安,你说的对,”宋泽兰从她怀里退出来,抬手摸索着抚上她的领口,轻柔的声音里夹杂着担忧,“安安你一定要小心些,你坏了裘媚儿好事,她必定对你心怀敌意,还有祁昊宇,他对你怨恨已久,估摸着也不会善罢甘休。” “我还怕他?” 祁幼安轻嗤了声,眼底一抹冷意转瞬即逝,“他们来的正好,老天既然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随即,她又缓和语气道:“媳妇儿,先把医馆关几日可好?咱们把娘接到府里,你也可以多陪陪她。” 宋泽兰虽然出嫁了,但白日里几乎一直在医馆,除却晚上回府休息见不到她娘,几乎与未出嫁时无异,陪伴她娘亲的时间倒也不怎么减少。 祁幼安不会不知道…… 宋泽兰明白她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轻嗯了声,“好,我现在就去告诉娘。” 宋母在后院喂鸡,祁幼安扶着她来到后院,“媳妇儿,我有点儿事,忙完就来接你们。” “安安,一切小心,若是应付不过来就去找大将军借些人手,这也是事关边塞安危的大事,于情于理大将军都该出手的。”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祁幼安根本不把祁昊宇放在眼里,之所以如此防范不过是因为不知深浅又会巫术的裘媚儿,她不容许出任何闪失。 丢下话,她又跟宋母打了声招呼,便匆匆离开了。 宋母瞧着气氛不对,等祁幼安走了便试探着开口:“兰儿,幼安这是要去作何?” 她除了闷在医馆里就是去街上买菜,到现在还不知东启正在与南蛮打仗。 宋泽兰倒是乐见其成,思索了片刻,也没告诉她实情,只不紧不慢道:“南山上发现了两个敌国探子,安安要去看看情况。听闻咱们来佑宁城之前,大将军也抓了几个探子,边塞不比京都安稳,向来如此,倒也不用担心。” 这事宋母也记得,闻言也确实没放在心上,边点头边感慨道:“多亏了有祁大将军在此震慑着南蛮,不然那些个贼心不死的蛮人早就发起战争了。” 宋泽兰笑了笑,“是,不过我相信未来的安安不必大将军差。” “比不了,祁大将军可是乾元君,少年英雄,十六岁便名震天下,幼安这都多大了?快二十了吧?” 宋母正说的有理有据,忽然意识到了她女儿如今的身份,忙又改口道:“兰儿,娘说错了,幼安现在这么上进,一看就是大器晚成,有其母必有其女,幼安日后一定也是盖世无双的大将军,到时候兰儿你就是……” 宋泽兰见她越扯越远,好笑着打断,“娘,先不说这个了,这几日医馆不开门了,您收拾些换洗衣物,待会儿幼安忙完了就过来接咱们,您过去陪我住几日吧。” 宋母习惯了对女儿言听计从,闻言立马放下了喂鸡的盆子,擦着手就准备进屋收拾东西,只是眉间有些许犹豫不定,“兰儿,只用准备换洗衣物?要不娘白日里去伺候你,晚上再回来?反正距离也不远。” “不必,您肯过来陪我就好了。” 宋泽兰这些日子不间断服药,眼睛已经快好了,失明了将近一年的眼睛一时有些不适应强光,蒙绑了一条轻如薄翼柔软光滑的白纱,待白纱解下的时候,她的眼睛就恢复如常了。 想到还没有分化动静的祁幼安,她不由勾了勾唇角,安安必定不能如愿了。 女儿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宋母如何会不答应? “那行,娘去收拾衣裳,刚好也有一阵子没见亲家了……” …… 祁幼安从医馆出来,便去了将军府。 下人刚把躺了大半天的祁朝燕推出来透透气,祁幼安就又把她推进了屋,“祁昊宇没死,他跟西越三公主裘媚儿勾结在一起,就在南山,你还是派些人手去看守南蛮王吧,别指望梅清栎,她手底下没几个人。” 祁朝燕气色看起来已经好多了,闻言深深皱起眉头,“祁幼安,你手底下那些人就是这么跟你回话的?” “怎么?消息有误吗?” 祁幼安瞬间反应过来,“你也派人跟踪秦氏了?” “他还有用,”祁朝燕眉头稍稍舒缓了些,但还是不满,“不是祁昊宇,是六皇子梅清钰,五皇女的弟弟,你在无崖山应该见过他。” “……”祁幼安沉默了。 祁朝燕回头看了她一眼,难得安慰:“其实那姐妹俩给你培养的人不错,就是时间太短了,假以时日定成气候。” 小满和云若在这方圆百里挑选了许多乞儿放在一起训练,跟踪秦氏的两人便是里面的佼佼者,才接受训练一个多月。 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受任务,不仅没有跟丢秦氏,还能传回消息,祁幼安很满意,她赞同地嗯了声,“是祁昊宇,他没死,他早就跟裘媚儿勾搭在了一起,裘媚儿会巫术,让他占了六皇子的身。” ‘魔怔’两个字在嘴边打了个转儿,祁朝燕看着她不似开玩笑的样子,勉强又咽了回去,只是这事儿太过匪夷所思着实难以消化,她嘴唇动了动,沉默了许久才不确定道:“祁幼安,你有何证据?” “这还不够明显吗?真正的六皇子根本不会主动去找秦氏,也不可能会与裘媚儿勾结,符合条件的只有祁昊宇。而且,我媳妇儿之前研究过西越的巫术,确实有换身体的邪术。” “知道了,莫引起城中恐慌,我给你一千人马,明日起借着祁昊宇的死加强城中治安巡逻,遇到可疑人士一律抓起来,”祁朝燕顿了顿,加重语气道:“祁幼安,裘媚儿必须留活口,我要见见她。” “……” 祁幼安又沉默了,她宁可留祁昊宇一条贱命,也不想放过裘媚儿,裘媚儿死了她才放心,至于祁昊宇,还是之前那句话,她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祁幼安,这是本将军的军令!” 祁朝燕似乎看透了她心中所想,脸色当即冷了下来,转动轮椅盯着她严肃道:“违抗军令,当斩,你是我女儿也不例外。” 祁幼安打小就不亲近她,上一世的事也没让祁幼安体会到她对自己的母女之情。 闻言甚至连失望都没有,倒是勾起了唇角,笑的凉薄,“有什么好见的?难道你也想勾结西越?你要是想勾结西越,我就不算违抗军令了,杀了你二人再立一大功,离封侯就不远了。” 她话音未落,祁朝燕就破防了。 那张冷冰冰的死人脸此刻红的跟猴屁股似的,怒目圆瞪,气得恨不得吃了她,“你个混账东西!胡说八道!本将军就是死,就是沦为俘虏阶下囚,也绝无可能勾结外敌!” 祁家世代保家卫国,即便祁朝燕有造反之心,也不会引狼入室残害黎民百姓,从上一世天下大乱她没有趁机带兵攻入皇城而是死死守着南境与蛮人决一死战这事儿就看得出来。 祁幼安自也清楚她要见裘媚儿的目的与南蛮王不同,甚至猜到了,就是故意气她的,也不惧她的怒火,语气依旧凉凉,“那就别见了。” 夜长梦多,裘媚儿只能死,且亲眼看着裘媚儿死她才能放心。 祁朝燕被她犟种模样激得愈加恼火,一双手死死抓着两侧扶手,隐忍着才没有叫人把祁幼安拖出去打板子。 “程元龙魏如虎就是这么教你的?除了杀杀杀,半点儿脑子也不用。一国公主,作为和谈条件不比杀了她强?西北连年征战国库亏空民不聊生,你既在西北待过多年,这么浅显的问题都看不到吗?” “我若不知道,就不会留南蛮王一命了。” “裘媚儿根本就不受宠,不管你信不信,我上一世在西北五年,只听说西越三公主心术不正,在小公主及笄礼上陷害最有希望成为储君的大公主,女皇一怒之下差点儿杀了她,是她父君自请冷宫父族上交兵权才保下她性命。” 裘媚儿虽保下性命,却也彻底没了夺嫡的资本,所以她才会另辟蹊径,妄图挑起他国战乱从中获利,也可让女皇对她另眼相看。 上一世东启大乱,坤泽之身的裘媚儿回到西越已经能和大皇女分庭抗礼了…… 若不是踩着自己和东启千万同胞血流成河的尸骨上位,便连她都要佩服裘媚儿的心智了。 眼下虽挑起来了东启与南蛮的斗争,但南蛮并未讨到好处,西越女皇自也不会重视这个女儿,于公于私都是杀她也是最好的时机。 祁幼安的神色越来越坚定,这点儿变化自也逃不过目光如炬的祁朝燕,她心绪略沉,“你还知道什么,不妨一并说出来。”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祁幼安冷笑了下,“你手底下的人不是厉害吗?自己去查啊。” 祁朝燕闻言噎了下,她没想到一点儿小事祁幼安还计较着,脸色微微变了变,嘴硬道:“本将军自然会派人查的,不能全凭你一面之词。” “怎么,你也重生了?” 丢下话,祁幼安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了。 兴许是她的背影太过潇洒,祁朝燕气得差点儿没喘过来气,压抑着怒意唤人道:“找个机会将少夫人请过来,就说本将军想见见她。” 之前祁幼安在军营里坦白过一次,并未提及这些,故而,祁朝燕怀疑宋泽兰也重生了…… 从将军府出来,祁幼安又马不停蹄安排好府里戒备,便亲自赶着马车去医馆。 医馆的门已经锁上了,娘俩站在一旁的树下等她。 宋母带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两个小包裹,祁幼安一手一个提着放到了马车里面,先把她扶上马车,然后又去扶宋泽兰。 宋母在上面搭了把手,两人小心护着宋泽兰在马车里坐好,便出发了。 马车徐徐向前,带起的风掀起车帘,宋母把头探出窗,看了会儿渐渐远去的医馆,回头笑道:“兰儿,后院里的鸡你让幼安找人帮娘照看几日吧,可不能饿死了。” “好……” 得知宋母要来,宁芳便安排好了一切,厨房里做的都是比较清淡的菜系,担心亲家初来拘束,住处也安排在了祁幼安她们隔壁,让她随时可以去找自己的女儿。 宋母倒是满意,祁幼安的心却是凉了个透,在心里默默谴责了她娘亲许久,面上倒是一丝不满也没敢显露。 入了夜,祁幼安将宋泽兰安顿在床上,自己却没有去洗漱,反倒换了夜行衣。 她吹灭房中蜡烛,来到床边落下一吻,“媳妇儿,你先睡吧,我有事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了。” 此一言,宋泽兰的睡意去了大半,“安安,你可是要去杀裘媚儿?” “宋姐姐果然聪慧,”祁幼安却笑的有些无奈,“这是个好时机,裘媚儿一定猜不到我会先对她动手。” 宋泽兰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理,但还是止不住忧心,“安安,你可准备妥当了?” “自然,万无一失。” 祁幼安语气笃定,透着小将军的英姿勃发自信张扬,令宋泽兰安心了些,“安安,我等你回来。” 她刚坐起来,便被祁幼安按着肩膀逼着躺下,“不要,媳妇儿你乖乖睡觉,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傍晚时传来的消息说裘媚儿和祁昊宇鸠占鹊巢,将猎户打晕丢在了河里,猎户命大,被祁幼安的人捞上岸,简单施救活了下来。 而此刻裘媚儿他们就在南山脚下,即便一来一回不耽搁时间,且顺利解决裘媚儿,祁幼安也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回来了。 宋泽兰心知肚明,却也只能装作信了她的话,顺从闭上了眼睛。 借着月光,祁幼安看着她恬静模样,忍不住俯身再次亲她,柔软的唇瓣含着馥郁香甜令她上瘾,而她向来内敛羞涩的媳妇儿也主动环住了她的脖颈,再一吻结束后强撑着淡然开口:“安安,不若今夜不去了?想必大将军调给你的人马明日就到了,届时围堵裘媚儿,纵她巫术了得,想必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何须你冒险?” 美色当前,祁幼安很难不动心,仅剩的最后一丝理智促使她摇了摇头,“媳妇儿,那样动静太大了,而且,我没那么弱吧?” 当然,还有一丝顾虑她没告诉宋泽兰,祁朝燕不同意杀裘媚儿,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斩后奏…… 第88章 夜空中繁星点点,皎洁的明月高高悬挂在其中,宛如一盏指路 夜空中繁星点点,皎洁的明月高高悬挂在其中,宛如一盏指路的明灯。 祁幼安一马当先,带着赵雪生和几十人疾驰在寂静无人的道路上,很快便来到城门下。 她急着赶路,倒没有下马,只勒住缰绳从怀里掏出令牌,“开城门。” 守卫却未上前查看,出来几人合力将城门打开,却不等祁幼安再次扬起马鞭,几个牵着马的黑衣人便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梅清钰笑着翻身上马,宛如好友般熟稔道:“走吧幼安,大将军告诉我的时候,我就猜到你会这么做,太阳还没落山我就在这里等你了。” “……我自己能搞定,你那里别出岔子就行了。” 祁幼安的不欢迎写在脸上,但梅清钰视若无睹,笑容丝毫不减,“大将军派了人手,不会有事的,本殿下也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她策马扬鞭,祁幼安见状,冷着脸追了上去,“你们不能拦我,裘媚儿非死不可……” 狂风灌耳呼呼作响,隐隐约约传来回应,“本殿下不是冲着她去的……”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众人纷纷下了马,好在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非常明亮,并不需要火把照明,在祁幼安在带领下,弃马穿梭在繁茂的树林里,悄无声息向那一处小木屋靠近。 近了,小木屋周围却静谧的有些古怪,没有栖息的鸟兽,连本该喧嚣在夏夜里的虫鸣也不声不响,死一般的寂静。 风也停了,安静的只听见他们压抑的呼吸声,所有人都在等待祁幼安下一步指示。 祁幼安握紧了手中的红缨|枪,注意到眼下反常的她神色凝重,心底也隐隐有种预感,今夜是她轻敌了。 她语气却格外平静沉稳,“五殿下,可有注意到眼前的反常?” 梅清钰迟疑了下,打量着四周说道:“……莫不是中埋伏了,总觉得不应该这么安静。” “平崖山和南山皆有驻军,裘媚儿绝无可能大摇大摆带大量人马进入我们的地盘,极有可能会使用巫术对付我们。” 随着祁幼安话音落下,梅清钰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她盯着小木屋那一扇亮着灯火的小窗,“西越巫术阴狠毒辣又难以应对,虽说会巫术的人不多,但裘媚儿应该就会,且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顿了顿,“幼安,我们撤?” 从她跟着过来说自己的目的不是裘媚儿的时候,祁幼安就明白她已经知道‘六皇子’被占身体了。 不仅她知道巫术的厉害,祁幼安更是深受其害,只前世在西越战场上,就领教过两次。 一次是被没有痛觉难以杀死的行尸走肉围剿一天一夜伤亡惨重,有些侥幸存活下来将士们也因伤口感染奇毒而不得不断肢保命。 另一次是被数以万计的毒虫蛇蚁趁夜悄然涌入城池,不止守城的士兵,便连无辜的百姓也在睡梦中被蛇虫啃咬,当时清扫战场*面对着一具具几乎被啃成白骨的尸体,饶是她多次徘徊生死线,也禁不住汗毛倒立浑身冷汗,满腔惊惧愤恨…… 这其中,或许就有裘媚儿的手笔…… “嗯,让荀一护着你先离开……” 祁幼安要断后的话还没说出口,小木屋的门便被猛然推开,并肩走出来两个身形矮小的人,两人向前走了两步之后,便一左一右站定。 在他们身后,又走出来一个全身裹在白色长袍里看不出男女的人,那人抬起头,直勾勾盯着祁幼安的藏身处,“阿姐,好久不见啊,你怕是没想到我还活着吧?” 祁昊宇根本没有隐藏身份的意思,阴测测的笑声传过来,祁幼安没什么反应,梅清钰倒是有片刻间愣怔,恍恍惚惚就要走出去,被祁幼安一把扯住,“他不是六皇子。” “我知道,”梅清钰没有回头,神色间却已被冷冰冰的杀意取代,“荀一,杀了他!” “不可,我们得赶快撤退,裘媚儿不在这里,我们快回去支援,祁……这人不足为虑。” 荀一原本也是准备护自家主子离开的,闻言便打了个手势,示意下面人暂时不动,他也附和着祁幼安的话,“主子,您的安全要紧,属下对巫术不甚了解,若是对上,恐怕没有胜算。” 梅清钰盯着祁昊宇目光沉沉,迟迟未做决定。 祁幼安气急,“梅清栎!你到底在犹豫什么?跟你说巫术邪门都是白说了?” “祁大将军安排了人手,不会有事……” 梅清钰话音还未落下,便见月光所映照的地面、树上、草丛里,密密麻麻爬满了毒蛇和蠕动的不知名的虫子,窸窸窣窣朝着他们逼近,只一眼,便让人头皮发麻。 她脸瞬间就白了,祁幼安上一世经历过,却也没好到哪里去,咬牙道:“快撤!” 梅清栎的死活,她不打算管了,再耽搁下去,她和她带的几十号人都要给梅清栎陪葬了。 祁幼安带着自己的人还没跑多远,杂乱的惨叫声里伴随着荀一焦急的呼喊:“我家主子晕了,救命啊小将军……” 这就吓晕了? “什么狗屁乾元君……” 梅清栎就是个白眼狼,上次救她就已经让祁幼安悔不当初了。 眼下祁幼安根本就不想救她,但又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且荀一已经开口求救,她只得调头回去,“我掩护,你们快走……” …… 宋泽兰在窗边坐了一夜,哪怕在祁幼安走后努力说服了小满和云若去帮忙,也始终放心不下。 天蒙蒙亮便出了房门来到府门外等着,却一直到天光大亮,都没听到熟悉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宋泽兰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向来从容淡然的宋大夫第一次略显慌乱抓住身边人的手,声音里沾染急切,“小月,快带我去将军府,我要找大将军……” 小月瞧着她神色不对劲儿,没敢多问,当即便安排马车带着宋泽兰去了将军府。 宋泽兰之前来过几次将军府,府里人都清楚她的身份,迎她进去的时候便将消息告诉了祁朝燕。 祁朝燕知晓她的来意,不等她开口便道:“祁幼安已经回来了,不过军中有急事,我安排她去处理,须得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你且安心在等着吧。” 宋泽兰蓦然松了口气,碍于祁朝燕性子冷漠不好多问,“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她瞧不见祁朝燕也不动声色舒了口气,微微欠身又道:“打扰大将军了,您多注意休息,晚辈先回去了。” 祁朝燕摆了摆手,‘走吧’二字还没说出去,便又急急道:“慢着!” 对着宋泽兰疑惑不解的神情,她轻咳了声,神色肃穆道:“我听幼安说你也重生了,对吧?” 宋泽兰惊讶一闪而逝,很快便意识到祁朝燕在套话了,只是一时摸不清她目的何在,想了想便说道:“大将军若是想知道什么,可以自己去问安安。” 祁朝燕目光深邃了些,不仅没生气,眼底反倒隐隐划过一抹赞赏,“本将军知道你也重生了,只要你把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我,我……我就把祁幼安真实情况告诉你,不过你得答应本将军不能让她娘知道了。” 一瞬间,如遭雷击,宋泽兰怔了怔,“您说什么?安安她……可是受伤了?她在哪里?我要见她……” 宋泽兰语气越来越急切,满心的慌乱无助也顾不得同祁朝燕计较,“我答应,您先让我去看安安,过后再告诉您可以吗?” 祁朝燕没想到她也是这般紧张兮兮的,叹了口气,“她在王老大夫那里,不过受了些皮外伤无甚要紧的,我已经让何军医过去了,你冷静些,府里有些你娘的眼线,莫露出端倪让她知道了担心。” 宋泽兰已经不信她的话了,压下忧心忡忡嗯了声,“知道了,我不会告诉娘的。” “嗯,去吧。” 祁朝燕微微颔首,末了,冷沉沉的目光又瞥了小月一眼,小月顿时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小月习惯了在祁幼安面上没大没小,但在祁朝燕面前,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十分畏惧祁朝燕那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点点头,扶着脚步匆匆的宋泽兰消失在祁朝燕眼前。 马车跑的飞快,直奔王老大夫的医馆,一路上宋泽兰心急如焚,马车尚未停稳便迫不及待下车。 小月搀扶着她上前敲门,边宽慰道:“少夫人,您莫担心,大小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宋泽兰无心多话,轻嗯了声,静等着里面人开门。 片刻,门从里面打开,看到宋泽兰的瞬间,小满又惊又喜,“少夫人?您居然来了,真是太好了!大小姐受伤不让我告诉您,可是何军医和王老大夫都不知道大小姐中了什么毒,无从医治……” 宋泽兰掐着手心,认真听她说完,生疼的痛感让她保持着冷静,“辛苦你了,我去看看安安。” 小满忙不迭让出路,又引着她去了祁幼安所在的房间。 推开门的一瞬,血腥味扑面而来,宋泽兰嗅觉灵敏,即便看不到也意识到祁幼安伤的有多重了。 “少夫人……” “宋大夫……” 何军医和王老大夫齐齐开口,俱透着心虚。 宋泽兰闭上双眼,将泪意压下去,缓和了会儿,抬手扯去覆眼的白纱,来到床榻边,“安安……” 小满开口,声音里满是内疚自责,“对不起少夫人,是我们没有保护好大小姐,大小姐一直强撑着,到这里就昏迷不醒了。” “不怪你们,小满你回去休息吧。” 宋泽兰微微摇头,伸手去摸祁幼安的手腕,在场几个人顿时大气都不敢出了。 全都屏住呼吸看她给祁幼安把脉,看她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再从左手换到右手,似是迟迟拿不定决断。 何军医不似王老大夫那般能沉得住气,看着宋泽兰欲言又止,半晌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少夫人,您看出什么了吗?若您也束手无策,属下得尽快告知大将军另请名医过来,小将军是我们二十万镇南军和祁家军的希望,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不等宋泽兰开口,王老大夫便护短道:“哪个名医能有宋大夫医术好?若是宋大夫治不了,你把整个东启的大夫请来都没用,这丫头与小将军新婚燕尔感情正浓,犯了医者不自医的大忌,平复下来就好了。” 他又对宋泽兰道:“丫头,老夫相信你一定可以的,你就把小将军当作寻常病人对待……” 第89章 昨夜佑宁城一夜太平,看守南蛮王的守卫们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昨夜佑宁城一夜太平,看守南蛮王的守卫们并未发现任何异样,而南山脚下只有祁昊宇和秦氏,从始至终裘媚儿都没有露面,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事出反常必有妖,城中仍然不能放松戒备,祁朝燕念在祁幼安受伤的份上,让席景盛暂代她在城中加强巡逻。 祁幼安毕竟是席景盛名义上的队长,且两人也共事过,相处倒也融洽,他听闻祁幼安受伤,趁着傍晚休息的时候来到了王老大夫的药铺。 王老大夫年纪大了身体受不住,药铺早早就打烊了。 他听到外面敲门声,让乖巧听话的小孙儿先去开门,自己则放下碗筷不慌不忙跟在后面。 开了门,席景盛目光越过刚到腰间的小孩子,对着王老大夫拱手客气道:“打扰了,请问小将军可在里面?” 王老大夫看了眼他的衣着打扮就心中明了,长叹了口气道:“你家少夫人把小将军接走了,小将军伤成那个样子,命都快没了,不带回家好好照料丢在老朽这里不闻不问像什么样子?” 他语气平和倒也不算重,席景盛却听出了来自长者的责怪,神色尴尬地点了点头,“您说的是,打扰您了。” 从王老大夫家离开,席景盛在路口徘徊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先去看看祁幼安,看过之后若真如王老大夫所说伤的那么严重,再告诉大将军也不迟…… 他这般想着便去了,府门外却是守着十几个虎彪大汉,个个凶神恶煞,看他的眼神尤为不善,不等他说明来意便直接开口赶人,“你走吧,我们夫人交代过不见任何人。” “这是为何?”席景盛一脸疑惑,“我是来探望祁队长的……” “夫人说探望大小姐的直接打出去,”为首的汉子冷冷打断他,“尤其是披甲戴盔的。” 席景盛低头看了眼自己来不及换下的盔甲,讪讪笑了下,“夫人这针对性未免也强了点儿,我也没惹夫人啊。” 下一瞬,他却似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变了,“请问这位大哥,小将军是不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啊?” 席景盛一直客客气气的,看样子又是位品阶不低的军爷,一声大哥让那护院直接飘飘然,态度来了个大转弯,“听说是,听说夫人看了大小姐一眼就晕过去了,跟大小姐一样,被抬回来的。” “果然如此……” 宁芳护犊子这事儿不仅佑宁城大多数人知道,祁朝燕手底下的那些亲信也因祁幼安迟迟没有出现在军营猜得出来,能让她接受不了,那必定是小将军出大事了。 席景盛在原地愣了片刻,匆匆跑了…… 从黄昏到夜幕,天色悄然变暗,数盏灯火照得屋内亮如白昼,下人们进进出出不断,将一盆又一盆乌黑发紫的血水送出去。 宁芳焦急又担忧地站在一旁,听着微弱的闷哼,心也跟着抽抽的疼,哪怕她很想问问祁幼安的情况,也不敢出声打扰。 她不信鬼神之说,却在心里一遍遍默念菩萨保佑,保佑她的幼安平平安安…… 宁芳的注意力全部落在自己女儿身上,忽然被轻轻扯了下衣袖,王嬷嬷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示意她过来些,“夫人,大将军和五皇女殿下来了。” 生平第一次,宁芳身边的老人像个刚来府上伺候的小丫头般小心翼翼的说话,连梅清钰口中的‘探望’都不敢转述。 但即便如此,宁芳还是气红了眼眶,“让他们滚!有多远滚多远!那贱人差点儿害死我家幼安,竟然还敢来,幼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娘非要她抵命不可……” “夫人说的是哪个?” 祁朝燕淡漠的声音里夹杂着慑人的冷意,她蹙着眉头走进来,嗅到满屋的血腥味眉头皱的更深了。 梅清钰自也听到了,对上宁芳不加掩饰的厌恶眼神,苦笑了下,“伯母大概说的是我……” “五殿下许是误会了……”祁朝燕正要打圆场,话还没说完,宁芳气得浑身发抖,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老娘说的就是她,还有你,我家幼安好好的,你领个披麻戴孝的贱人上门咒她,祁朝燕,老娘恨不得一头撞死你!” 祁朝燕没给她第二巴掌落下来的机会,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夫人你先冷静一下……” 却又是话没说完,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落在她另一边脸上。 宁芳卯足了劲儿,打完整个手掌都是麻木的,祁朝燕也懵懵的,下意识松开了她的手腕。 她抽回去,指着门外,“滚,老娘不欢迎你们。” 梅清钰先回过神,顿了顿,抬手便脱丧服便歉意道:“对不起伯母,我没有咒幼安的意思,是我思虑不周,我该换身衣裳再过来的。” 祁朝燕脸色难堪到了极点,她几乎是压抑着怒意缓声说道:“六皇子昨夜不幸离世,五殿下刚忙完丧事从城外回来,得知幼安身受重伤立马赶过来。纵使有不妥之处,也是一片好心,夫人你冷静一些,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宁芳都要气笑了,揪着祁朝燕领口把她拽到床榻前,“她好心?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祁幼安差点儿被她害死了你知不知道?但凡你问问昨夜活着回来的人,关心幼安分毫,说出来的话也不至于如此可笑。” 躺在床上的人儿呼吸微弱,脸上毫无血色,心口处拳头大的血洞里四五只怪异丑陋的虫子蠕动着,裹着血浆的身子细长如丝线,脑袋却奇大,口器不停啃食着血肉,只差一丁点儿,就要穿透脏腑了…… 看起来异常可怖,饶是祁朝燕边疆厮杀二十多年也禁不住倒吸了口冷气,而宁芳仍是受不住,身子一软又晕了过去。 宋泽兰额头上细细密密全是汗水,她眼神不好,低着头几乎要趴在祁幼安身上,也仍旧看得不甚清楚,唯有依仗着万分的注意力和脑海里熟练了千万遍的经络穴位走向。 听到惊呼声也只是手上动作一顿,紧接着又沉稳冷静地下刀,若非她诊脉及时发现,再晚小半个时辰一旦那毒虫蚕食脏腑就无力回天了…… 祁朝燕眼疾手快接住宁芳,下意识想要喊宋泽兰这位素有小医圣之称的神医,又在张口的瞬间反应过来,抱着宁芳快步走出去,“何军医呢?快把她找来。” 梅清钰侧身一旁让开路,待祁朝燕出去后,便好奇走了过来,入眼血淋淋的几乎染红了着整个床榻,她还没看清宋泽兰在伤口里捣鼓什么,就被小满拽着胳膊扯到了门外,“出去,好狗不挡道。” “不管你信不信,本殿下绝不是故意的,本殿下是真的惧怕虫蛇一类的东西……” 到了后半夜,难掩疲惫的宋泽兰从房中走出来,正在打盹儿的梅清钰当即清醒了些,她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站起来,“幼安还好吗?” “还好,五殿下先回去吧,等幼安醒了我会告诉她你来过了。” 宋泽兰洗净手上血迹,帮祁幼安包扎好了伤口,但她自己还没来得及换下染了血污的衣衫,“我去换身衣裳,失陪了。” 她转身又要进屋,梅清钰拦住她,从怀里掏出绢布包着的香囊,“这是幼安的,等她醒了你帮我还给她吧。” 宋泽兰愣了下,香囊其实是她的,佩戴了许久已经有些磨损了,奈何安安喜欢,宁可要这个也不要她新做一个。 平日里也宝贝的紧,一直佩戴在身上,夜里也要放在枕侧,那会儿给安安换衣裳的时候她就发现不见了。 这会儿失而复得,她不自觉勾起笑容,伸手接了过来,“多谢。” “是我该谢谢幼安,幼安又救了我一命,若无这能驱避蛇虫的香囊,昨夜我的命怕是又搭进去了。” 梅清钰至今想起来,仍是后怕,昨夜那无数蜂拥而来张牙舞爪的毒虫和毒蛇,让她再度回想起冷宫里那些个难熬的日日夜夜…… “不是你捡的?”宋泽兰凝了笑意,“那你是该谢谢她。” 生平第一次,宋泽兰恼了那床上躺着的泼皮无赖,进了屋,便将香囊随手丢在桌上不管了。 小月误以为是梅清钰的缘故,忙上前道:“少夫人,您消消气,奴婢这就喊护院的过来把她赶出去。” 梨儿也附和着说道:“少夫人,沐浴的水已经准备好了,等您洗好出来定然不会见到她了。” 宋泽兰也只是一时气不过,抿了口茶水,又将香囊拿起来放在祁幼安醒来一睁眼就能瞧见的显眼地方,之后才去沐浴更衣。 她也不敢在浴室待太久,匆匆洗了洗换上干净衣衫便回来继续守着祁幼安,一直守到次日清晨。 天蒙蒙亮,小月端着汤药进来,看到她在给祁幼安把脉,有些担心,“少夫人,大小姐还没有醒吗?” 宋泽兰嗯了声,收回手顺带给祁幼安掖了掖被角,“把药给我吧。” “啊?”小月下意识将托盘往怀里带了带,“还是奴婢来吧,您不能再逞强了,奴婢瞧着您的眼睛昨夜就很难受了,还是得多养养,万一伤了,大小姐一定会很内疚。” 宋泽兰解覆眼白纱的动作顿了顿,很快又继续了,“无妨,小月你莫担心,昨夜用药敷过,已经好多了。” 小月一脸不信,正要开口再劝,门外便传来宁芳急切的声音,“兰儿,我听说虫子已经取出来了,幼安可醒了?” 话音未落,她便风风火火走进来了,正好看见宋泽兰动作,再一瞧小月手中的汤药,顿时明了,“喂药啊?我来就行。” 她三两步来到宋泽兰跟前,抢过她手里的白纱,重新给她系上,“兰儿,你去休息吧,我吩咐过了,一会儿厨房就把早膳给你送过去。这儿你不用管,以后这种小事交给我们就好了,你一定要把眼睛养好,” 宁芳满眼歉意,她打心底里觉得对不起自己这儿媳,但昨日那种情况下,何军医和王老大夫都不敢下刀,她别无他法…… 昨日宁芳几乎是看祁幼安一次晕一次,宋泽兰犹豫片刻,找了个借口意图打消她的念头,“娘,您……可以吗?安安尚在昏迷中,可能要过四五日才会醒,汤药不太容易服下。” 宁芳大大咧咧惯了,根本没多想,“这有什么难的?捏着下巴灌就好了。幼安小时候就是个药罐子,身子不争气还不肯喝药,我和身边那几个嬷嬷可没少给她灌药。” 不止宁芳心疼宋泽兰,小月也将宋泽兰的辛苦看在了眼里,闻言立马放下托盘,将药碗端下来递给宁芳,“夫人,需要奴婢帮忙吗?” “不用,本夫人自己就搞定了。” 宁芳挽起袖子,将药碗接在手中的瞬间,可算想起自己昨日的‘壮举’了,愣着没敢再动,“……小月,你先送少夫人回房休息。” 宋泽兰见她二人这般积极,只好顺从点了点头,“娘,有什么事您随时唤我即可。” “嗯嗯,知道了,兰儿你快回去休息吧。” 宋泽兰被催促着出去,宁芳立马喊人把王嬷嬷从被窝里拉出来,王嬷嬷披头散发,来不及洗漱,手里就被塞了一碗黑乎乎泛着苦涩的药碗。 宁芳一脸的苦大仇深,视线根本不忍往床榻上落,“你把药给幼安喂了吧,我怕再看她一眼又晕了。” “唉,老奴看着大小姐那一身伤也心疼啊,好端端的怎么弄成那个样子,”王嬷嬷叹了口气,又道:“夫人你转身去,让小翠给老奴搭把手。” 差点儿就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宁芳闻言气不打一处来,然自家这小兔崽子还在床上躺着动弹不得,纵有万般怒气也只能憋着,“她就是个讨债玩意儿,算老娘上辈子欠了她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王嬷嬷正要打圆场,忽然又顿住,一脸喜色回头,“夫人您快看看,大小姐看起来已经不吓人了。” 宁芳刚背过身,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 “少夫人已经给大小姐收拾妥帖了,”王嬷嬷促狭一笑,“夫人您自个儿瞧瞧,可真是太有趣了。” “嬷嬷你可别骗我,本夫人若是再晕了,面子往哪儿搁?方才可是答应了兰儿以后给幼安喂药的活儿包在我身上的。” “夫人,听老奴的您就看一眼吧,老奴保管您看了会乐得合不拢嘴……” 经不住劝,再加上好奇心作祟,宁芳犹犹豫豫转过身,透过小翠拉开的半边帷帐,竟看到身着藕粉色寝衣的祁幼安,她愣了下,笑了起来,“兰儿给幼安换的?确实挺有趣的。” 只是目光落在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便又开始心疼了。 王嬷嬷倒是没发现,还附和着说道:“是啊,老奴记得这一身寝衣还是一年前您给大小姐做的,大小姐嫌过于粉嫩死活不愿意穿,还说谁穿谁是狗。倒是巧,压箱底的东西还被少夫人翻出来给穿上了。” 宁芳沉伸手摸了摸祁幼安的额头,又拿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心里踏实了些才恢复笑脸,“小兔崽子不是有志气不穿吗?怎么连个‘不’字都不敢说?赶明儿醒了就给娘汪汪两声,不然娘饶不了你。” 王嬷嬷忍俊不禁,“那您可得好好谢谢少夫人……” …… 宋泽兰睡不踏实,在床上昏昏沉沉躺了小半个时辰便起了。 她简单洗漱了下,便又回来了,房里宁芳与她娘正轻声细语闲聊着。 见她进来,宁芳忙上前搀扶她,“兰儿,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让你休息吗?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娘吩咐人去做。” 宋泽兰微微摇头,“娘,我过来看看安安,方才睡了一会儿,已经不困了。” “你一天一夜没合眼,才睡一会儿哪够啊,幼安这里有我们守着,有事自会叫你,你且安心睡吧。” 宁芳瞧着她眉间尚未消减的疲倦一脸不赞同,十分强硬要扶着她回去,宋泽兰微抿唇角,也压不住心底的羞窘,“娘,还是我守着安安吧,您去歇着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宁芳打断了她的话,“你把幼安从鬼门关拉回来,就已经是咱家的大功臣了。” “夫人,”宋母从身后跟上来,拦住她,“你就让兰儿照顾幼安吧,幼安重伤昏迷,你不让她照顾她也睡不安稳啊。再者,兰儿是大夫,有她在一旁盯着也好,总归不会出什么岔子。” 宁芳知道女儿伤的重,也心疼,但也不能不顾及儿媳的眼睛,虽停下了脚步,但依旧没有松开宋泽兰的胳膊,“……应该不要紧吧?让幼安喝药那会儿我摸了摸她的额头,体温倒也正常。” 宋泽兰原是打算瞒着她的,见状也只好坦白,“三日内若是没有发热,安安才算是脱离了危险。” 祁幼安体内的毒虫不是一般的毒虫,而是需要精心培育很多年的一种很邪门的蛊虫,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啃食中蛊者的五脏六腑,在中蛊者死后亦可操纵其躯体,听命于蛊虫的主人。 这种邪术阴狠毒辣有伤天和,一直被列为禁术,这也正是宋泽兰不得不亲自动手的原因,她尚且是第一次尝试,而何军医和王老大夫都没听说过,事关小将军的生死,即便宋泽兰愿意在一旁指挥他们也不敢去冒险。 在蛊虫取出之后,宋泽兰倒是再三确认过她的身体状况,但终归是要她醒了亲口唤着自己媳妇儿才肯安心…… 宁芳被说动了。 双方各退一步,在房间里添置了一张床,用屏风隔开,供宋泽兰累了可以随时躺下休息。 在忐忑煎熬之中,三天时间便显得漫长了。 但好在平安度过,祁幼安并没有出现发热症状,呼吸也渐渐平稳有力,宋泽兰虽不似宁芳那般满面笑容遮不住喜色,但也不再像前几日那般寡言少语,偶尔还会主动与人闲谈几句,眉目温婉气质柔和,任谁都能看出她不再忧心忡忡了。 又过了两日,已经到了宋泽兰口中的期限,祁幼安却依旧沉沉睡着,没有丝毫清醒的迹象。 宁芳的心又提了起来,掰着指头数了五个数,一夜辗转难眠,天刚亮便与送汤药的丫鬟一起过来看祁幼安。 这段时日一直敞开的房门紧闭着,伺候的仆人们皆在外面窃窃私语,看到她的身影才齐齐噤了声,小月也跟着安静了片刻,却是很快又回过神,小跑着来到她跟前,“夫人,大小姐好像醒了……” “当真?”宁芳瞬间一喜,然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满心喜悦又多了几分急切,“别吞吞吐吐,还有什么快说!” 她已经等不及想要进去看看她家幼安了。 “奴婢……奴婢好像看见大小姐发热了,脸红扑扑的,一直喊着疼,但少夫人给大小姐把了把脉,什么都没说就让我们出去了。” 小月语气里透着疑惑,她相信少夫人不会害大小姐,但大小姐明明发热,为何不让她们去抓药退烧反而把他们赶到外面房门紧闭呢? 她没想通,其他人也没想明白,宁芳万分焦急,也顾不得仪态,小跑着上前,抬起手刚要敲门,就嗅到了一股霸道浓烈的乾元信香。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满眼的惊喜与不敢置信,小兔崽子真的分化乾元君了? 东方泛红,天色渐白,宁芳放下手不动声色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的龇牙咧嘴的时候松了手,确实不是在做梦。 她再次抬手敲门,满含笑意的眼睛里夹杂着关切,“兰儿,方便让我进去吗?” 如今意识不太清醒的祁幼安压根不知收敛自己的乾元信香,而宋泽兰尚是没有被标记的坤泽君,纵使服了药也多多少少受点儿影响。 她使不上几分力气,偏生又舍不得用绳索束缚祁幼安,只强撑着握住祁幼安的双手,软言细语不厌其烦哄着她不要乱动。 但分化的过程实在太痛苦了,每次祁幼安乖乖听话也不过一刻钟,就又迷迷糊糊开始挣扎起来,高品阶的乾元力气之大,可想而知宋泽兰有多么的狼狈…… 宁芳的到来,在宋泽兰看来说句救星也不为过,她匆匆应了声方便,门便从外面推开了。 掀开内室的帘子,乾元君的信香愈加浓烈,宁芳瞬间就意识到她女儿分化成上品乾元君了。 上万乾元君里也不一定出现一个上品,近百年的上品乾元君更是只出现在皇家和王公贵族里,宁芳压根没敢想过…… “娘,你快来帮忙摁住安安,莫让她碰到伤口……” 宋泽兰的声音将她从发呆中唤醒,她回过神快步走过去,“兰儿,你这丫头是不是犯傻了?再心疼幼安也不能这个时候跟她独处一室啊。分化中的乾元君就跟野兽一样狂暴没有理智,万一伤了你怎么办?” “娘,安安不会伤害我的,”宋泽兰从手忙脚乱中抬起头,“您先别喊人进来。” 宁芳其实心里也犯嘀咕,闻言倒是直接问了出来,“兰儿,你可是不想让人知道幼安分化了?我瞧着你将他们都赶出去了。” 宋泽兰安抚祁幼安的动作一顿,低下头轻轻嗯了声,“娘,您能帮我保密一段时间吗?等五殿下离开佑宁再告知外人这个好消息可以吗?” “让她装一辈子都行,”宁芳一口答应下来,“我倒没什么意见,原先也叮嘱过她若是分化乾元就装坤泽,不过祁朝燕已经让她从军了,装不装都无所谓了。” 说到后面,宁芳语气里多了几分物是人非的释然,这种感觉并未停留太久,她很快弯下腰帮宋泽兰摁住乱动的祁幼安,多一个人多一份力,瞬间就减轻了宋泽兰的压力…… 第90章 深夜,榻上昏睡多日的人儿终于有了动静,轻微的咳嗽声在寂静的…… 深夜,榻上昏睡多日的人儿终于有了动静,轻微的咳嗽声在寂静的房间内倒是听得很是清晰,隔了一道屏风的宋泽兰刚刚入睡,又忙掀开身上薄被下了床。 却是还没走到祁幼安床前,就听到了压抑的痛呼,心登时一紧,“安安,可是醒了?莫要乱动,你身上有伤……” 这些天祁幼安一直昏昏沉沉,能感觉到有人在耳边说话,眼皮却沉重地睁不开,也无法凝聚注意力去分辨细听。 就好似陷入了无力挣脱的梦境,与外界隔着漫天浓重如墨的大雾,任她如何努力都找不到逃脱的方向。 而这会儿,稍一动牵扯全身的疼痛和来自媳妇儿的碎碎念,让祁幼安真真切切意识到这不是梦,她不敢再乱动,忍着痛喊了声媳妇儿,声音沙哑犹如赵大娘家里养的老公鸭,连她自己听了都觉耳朵不堪忍受。 宋泽兰倒是没有丝毫嫌弃,有温柔浅淡的笑意在眼底晕染化开,她摸索着来到床边,俯身抚了抚祁幼安的脸颊,“我在,安安你现在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祁幼安只觉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痛,尤其胸口,一呼一吸间都能牵扯出钻心的疼痛。 但刚刚分化乾元君的人儿实在不好意思显露柔弱,也为避免媳妇儿担心,只凭着坚强的意志将痛楚压下,故作轻松开口:“挺好的,一点儿小伤而已,不碍事。” 一口气说完,她便没忍住五官扭曲,咬着唇瓣硬生生将痛呼咽了下去。 似乎要下雨了,外面黑压压一片,没有点灯的室内更加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便连人影都瞧不清楚,故而祁幼安也没看见她媳妇儿在抽回手之前,又气又好笑地嗔了她一眼,一副懒得理会她的模样。 宋泽兰确实无语了,她没想到祁幼安昏睡几日竟然傻成这个样子,到这种地步了还想着瞒她。 不过,她倒也没有拆穿的意思,感觉外面起风了就顺手帮祁幼安掖好被子,低垂眉眼柔柔落在祁幼安脸上,“安安,饿不饿?” “有一点儿,不过这么晚了还是不麻烦别人了。” 祁幼安不知她媳妇儿是从另一张床上过来的,忍着痛,小心翼翼伸手牵了牵她媳妇儿的衣襟,“宋姐姐,上床睡,莫着凉了。” ‘傻子’两个字已经到了唇边,宋泽兰念及她伤的不轻又给*咽了回去,只莞尔轻笑,“安安,你口中的别人是何人?王王老前辈吗?” 祁幼安记得自己昏迷前一刻就是在王大夫的家门口,想也没想便嗯了声,她还是没有意识到在自己家中,颇为心虚地松开了宋泽兰的衣袖,“媳妇儿,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不在这里你想在哪里?” 宋泽兰见她迷糊的厉害,又逗了她一句,才起身道:“安安,喝粥可以吗?你该吃些清淡的。” 等祁幼安回味过来,她已经掀帘出去了。 今夜是梨儿守夜,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来,祁幼安好像想找个坑把自己埋了,她大气都不敢出,见宋泽兰回来才讪讪开口:“宋姐姐,你慢点儿,注意脚下。” 自成婚以来,一直住在这里,宋泽兰对屋内的布局了然于心,漆黑的环境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她轻车熟路摸到桌边点了一盏灯,昏黄的光线虽没照亮整个房间,却也足够令祁幼安再心死一次,这比当面拆穿还让她羞赧,她生无可恋,“媳妇儿……” 祁幼安又开始装可怜,但刻意拉长的尾音并不似往日那般温软甜腻,沙哑的令人想用烧火棍替她捅捅嗓子。 听得宋泽兰眉心跳了跳,不等她再唤第二声便道:“好了安安,没有与你计较的意思,只希望你日后不要再瞒我,否则我会更加担心。” 果然,还是她的宋姐姐最好了,一点儿都舍不得凶她,祁幼安唇角止不住上翘,“知道了,谢谢媳妇儿宽宏大量饶了我这一次,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宋泽兰不怎么相信,因为她明白祁幼安的初衷是怕她担心,故而也只是笑了笑,“好了,你莫说话了,喝点儿水润润嗓子吧。” 水壶里的水温正适合入口,宋泽兰倒了一杯,又吹了吹,动作虽显缓慢却也是稳稳递到了祁幼安唇边,杯子倾斜的角度也正好,能够让祁幼安不用抬头就能喝到。 祁幼安抿了两口,后知后觉抬手在宋泽兰面前晃了晃,“媳妇儿,你能看见了?” “……很模糊,”宋泽兰故作不解,已经快要恢复如常的眼睛此刻略显呆滞空洞望着她,“怎么了?” “嘿嘿,没什么,”祁幼安已经忘记了身上的疼痛,苍白的脸上浮现些许红晕,“就是我分化了,媳妇儿,你知道吧?” 她眼眸弯弯,亮晶晶的眸光直勾勾盯着宋泽兰的脸,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视线对上的一瞬,宋泽兰便被她眼中的炙热击得溃不成军,险些丢了手中的瓷杯,却是故作淡然嗯了声,“知道,你比上一世提早分化了。” “然后呢?” 祁幼安继续用热烈的目光凝望着她,颇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避无可避,宋泽兰站起了身,“……你还是先养好身体吧,莫胡思乱想。” 一盆冷水登时就浇灭了祁幼安蠢蠢欲动的心,“……” 片刻,她可怜兮兮伸出手揪住宋泽兰衣襟,“大夫,我这伤多久才能愈合啊?” 宋泽兰对她总是无可奈何,心疼又想笑,“昨日你分化折腾一天一夜,伤口再次渗血,估摸着还要一个多月才能下床。” 若说方才只是心凉,那这会儿祁幼安就是心死了。 宋泽兰将茶杯放回去,又来到床边坐下,瞧着她郁闷万分,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安安,这点儿信心也没有吗?你一定会赶在我眼睛复明前痊愈的。” 她意欲装瞎一段时间,祁幼安却慌了神儿,生怕她断了汤药,连忙道:“不行,你要按时服药快点儿好,过段时间我带你去城外秋猎,顺便看看雪生的骑射有无进步。” “不大想去,”宋泽兰微微摇头,又说道:“安安,你若是外出也小心些,我听大将军说裘媚儿并没有去刺杀南蛮王,不知躲到了哪里,席景盛多日来在城中巡逻,皆无异动。” “那也要按时吃药,媳妇儿,你的眼睛很好看。” 祁幼安眼睛眨也不眨望着她,眼神明亮耀眼,纯粹的情意轻易便融化了她的心,宋泽兰第一次看得这般真切,心口处的灼烫几乎令她有些无所适从,她强撑着没有错开视线,“安安,你听到我在说什么了吗?” “听到了,先前是我低估裘媚儿了,她手段确实了得……” 祁幼安将那一夜发生的事细细告诉宋泽兰,再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怀疑她极有可能也会用那样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害死南蛮王,以防万一,可否劳烦宋姐姐将送我的香囊里的驱虫方子写下来?我让人配制一些交给梅清栎,顺带将咱们的宅院里也洒上一些。” 宋泽兰答应下来,温声细语,“好,我去做,你安心养伤即可,其他的先不要管了。” 目前祁幼安的情况也确实不适合劳心劳力,只说了会儿话她就有些累了,唇边勾起无奈的笑,“谢谢媳妇儿,以后我一定小心再小心,绝不让你担心了。” “嗯……” 祁幼安闭上眼睛假寐了会儿,差点儿睡着,梨儿才端着白粥姗姗来迟,“大小姐您可算醒了,您昏迷整整九日,夫人和少夫人都担心坏了。” “……” 祁幼安讪讪笑了下,她方才从她媳妇儿口中已经知道了,还知道她处于昏迷咽不下药的时候,她娘亲和王嬷嬷发了狠捏着下巴给她往下灌,都快捏肿了。 薄被下,宋泽兰安抚似的握了握她的手,转而对梨儿道:“已经很晚了,梨儿你把粥放下便继续睡吧。” 这些天宋泽兰对祁幼安细致入微的照料,所有人都看到眼里,梨儿自问也做不到她这般精细,很快便放下粥出去了。 屋里剩下她二人,祁幼安精力不济,也没再闹宋泽兰,乖乖地任由宋泽兰喂她,却是喝了几口,就一声不响睡着了。 次日一大早,宁芳照例带着王嬷嬷过来给祁幼安喂药,却是刚踏进院子,梨儿就迎出来报喜,“夫人,大小姐醒了,昨夜就醒了,奴婢还进去送了一碗粥,” “你说幼安醒了?” 宁芳不大相信,眼中却不自觉浮出惊喜,“之前你家少夫人说幼安五日醒,这都多少日了?有十日了吧?” 原以为分化后也该醒了,结果折腾一天一夜,还是安安静静沉睡着,想起受伤之前天天往外跑不着家的女儿,她就一天到晚唉声叹气,怀念的不行。 “真醒了,夫人您若不信,就快进去看看吧。” 梨儿侧身把路让开,一派笃定的摸样惹让宁芳将信将疑道:“好,若是大小姐醒了,这个月所有人多发两个月的月钱。” “谢谢夫人。” 梨儿高兴极了,小跑着去告诉众人这个好消息。 王嬷嬷也乐得合不拢嘴,“看来大小姐是真醒了。” 宁芳看着梨儿跑远,如梦初醒,提着裙摆匆匆进门,“对对对,幼安可算醒了……” 屋里,宋泽兰拿着蘸了水的巾帕正在给祁幼安擦脸,她背对着宁芳,倒是祁幼安在锦帕移开的缝隙间看到了宁芳,一时心里止不住发虚,下意识就抓住了她媳妇儿的衣袖,弱弱喊了一声娘亲。 宁芳看见她的第一眼,眼眶就红了,却是故作生气道:“现在知道怕了?” “娘亲,我错了……” 祁幼安可怜巴巴看着她娘亲越来越近,抓着宋泽兰衣袖的手也越来越用力,宋泽兰欲起身让路,却被拽着直不起腰,温婉清丽的眉眼不见羞恼,反倒有温柔缱绻在眼底化开,“安安,把手松开,让娘看看你,娘她一直盼着你醒来呢。” 宁芳一肚子的心疼与气恼被眼前这一幕逗笑了,“她怕老娘揍她,不过你拦着也不好使,这顿打她逃不了。害咱担心那么久,不揍她她能长记性吗?” 祁幼安一噎,正要辩驳,一只略带凉意宛若宛如白玉无瑕的手轻柔落下,怜惜地摩挲着她的脸颊,说出的话却是分外无情:“安安你快些松开,莫连累了我。” “……” 祁幼安抬眼瞧着她媳妇儿含笑的眉眼,用很小声的声音说道:“媳妇儿,我不相信你这么无情,你帮我拦着娘亲,她才舍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只会揍我。” 宋泽兰笑而不语,宁芳从丫鬟手中端过汤药,用眼神示意王嬷嬷带人出去,“把门关上,别让任何人进来。” 王嬷嬷点了点头,“老奴明白。” 她临走前,回头给祁幼安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祁幼安懵了,不可置信地望着宁芳,“娘亲,您当真下得去手?我这个样子还不够惨吗?” 昨夜阴沉了一夜,今早虽未降雨,天色也不见转晴,关上门屋内便愈显暗沉了。 祁幼安恍恍惚惚,也从她娘亲脸上看到了一样的阴沉,下意识如往日那般往里侧躲,但身子稍一使力,就疼的她忍不住闷哼。 宋泽兰慌忙摁住她,宁芳也脸色瞬变,快步来到床前,满眼焦急道:“幼安,听话别乱动,娘不打你,娘心疼还来不及呢。” 两人手忙脚乱的安抚,让祁幼安绷不住笑了起来,“骗你们的,不疼。” 宁芳却不信,抬袖沾了沾她额前冷汗,“疼死你都是自找的,命都不要了拼死拼活救那贱人,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兰儿怎么办?” 提起这事,宁芳就又一肚子火气,“那贱人分明是故意的,虫子有什么好怕的?还晕一次又一次,也就你傻看不出来。” “娘亲,你消消气,梅清栎不像是装的,她看起来确实害怕那些东西,当时那脸色惨白惨白的,跟鬼一样。” 那夜发生的事祁幼安记得清清楚楚,祁昊宇高高在上惯了,在南蛮国却活得跟条狗似的谁都能欺凌他,裘媚儿也对他颐指气使不把他当人看。 还任由南蛮王砍断了他一条胳膊,这与裘媚儿当初答应给他的权利地位天差地别。 他心有怨恨不甘,变得疯疯癫癫,不恨裘媚儿,却将一切怪到了她头上,恨她让他落到这种地方,一心想要她的命,哪怕成为裘媚儿的弃子也要留下她的性命。 故而祁幼安心里清楚,那一晚的疯狂针对的就是她,即便没有梅清栎,她同样很难脱身,只不过不会伤得这么重而已。 “那你倒是说说她为什么执意不肯让别人背她离开?我听雪生那丫头说她一路上晕了四五次,又坚持要自己走,害的你不得不把自己的香囊给她防身,兰儿说若是有香囊在身上,里面的香料药物虽对你胸口那只蛊虫无效,但是一般的毒虫是不敢近你身的。” 宁芳掀开祁幼安身上的薄被,看着她肿成馒头的脚和腿,“老娘觉得她就是故意的,她又不是什么矜持的坤泽君,怎么就碰不得了?生死攸关,即便是坤泽君,也不见得哪个坤泽君会似她这般矫情……” “……” 猛然间,祁幼安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她下意识看向她媳妇儿,她媳妇儿却未注意到她,正低着头神色认真检查着她的伤口有无渗血……到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她支支吾吾打断了她娘亲再说下去,“好了娘亲我知道了,您别再说了,我得喝药了。” 宁芳顿了顿,狐疑的眼神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喝药这么积极了?” 不等祁幼安找到借口,她却似回过味儿来,没好气道:“是嫌老娘啰嗦了吧,祁幼安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会儿嫌我烦了,前几天你躺在床上活死人天天要老娘喂药的时候怎么不嫌老娘烦?” “我没有……”祁幼安连忙反驳,宁芳看起来已经不想搭理她了,转头对宋泽兰道:“兰儿,你先去用早饭吧,我等幼安喝完药就过去。” “……好,”宋泽兰迟疑了下,将纱布重新包扎好就出去了。 宁芳鬼鬼祟祟看着宋泽兰出去,才压低声音对祁幼安道:“娘跟你说,离那贱人远一点儿,别牵扯不清让兰儿不高兴。兰儿对你才是真心实意,衣不解带照顾你这么多天,也是她冒着永久失明的风险救你,整整一天一夜粒米未进滴水未沾,结束的时候站都站不住,你要是敢负她,娘绝不认你这个女儿。” “娘,您把我媳妇儿支开就为说这个?”祁幼安哭笑不得,“我真没做对不起宋姐姐的事,不怕您当着宋姐姐的面儿说。” 她想了想,随即又道:“香囊的事我也没瞒宋姐姐,她知道我是迫不得已才给梅清栎防身的,并没有怪我。” “我冤枉你了?”宁芳斜睨着她,“这是警醒,免得你以后犯错,乾元君都是禁不起引诱的,我可是听雪生说了,那贱人让你背她,那么多人她不使唤就使唤你,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没安好心。” 她随即又嗤笑道:“这我能当着兰儿的面儿说?我傻啊,万一她多心怎么办?” “不能说?”祁幼安疑惑,同时又很庆幸,“可昨晚我就全部告诉宋姐姐了,宋姐姐并没有生气。” “你个蠢货,怎么什么都说……” 宁芳差点儿咬住自己舌头,恨铁不成钢地抬手敲了下她脑门,“你媳妇儿生不生气你能看出来?老娘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还看不出来呢。她脸上整日挂着浅笑,我……我怀疑跟祁朝燕那个死人脸本质上没多大区别,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祁幼安动弹不得,只能抬手虚虚握住她娘亲的手,“娘亲,我觉得您想多了,我媳妇儿跟祁朝燕不一样,她本性温柔,生得也温婉,才会时常带笑平易近人。” “……得得得,傻人有傻福,你就当我啥都没说,我关起门也确实不是为了跟你说这个,”宁芳低敛眉目,认真了些说道:“你媳妇儿要你暂时隐瞒乾元君的身份,可千万别暴露了。” “啊?” 祁幼安第一想法是她还能不能标记她媳妇儿了,然很快又老老实实点头,“娘,你知道原因吗?” 那天宋泽兰说的是在梅清栎离开佑宁前这段时间,宁芳自然知道原因了,只是她不明白意义何在……她的幼安分化成乾元又不是坤泽,让梅清栎知晓不是更好吗? 难道梅清栎好乾元? 宁芳理不出头绪,烦躁地起身,“问你媳妇儿去。” 她喂祁幼安喝完药,便去用早膳了。 小月也给祁幼安端来了清淡的小粥,祁幼安满肚子苦汤汁喝不下,加之有些疲惫就睡了。 一觉睡到午后,迷迷糊糊被小月唤起来喝药,祁幼安扫视了房间一圈,也没瞧见她媳妇儿的身影,问过之后才知她媳妇儿去医馆还没有回来。 她本想等着宋泽兰回来,结果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入夜了。 外面哗哗啦啦下着大雨,屋里一盏昏黄的灯火不至于黑灯瞎火,祁幼安想着她媳妇儿该回来了,却没看见人,失望便紧随着涌上心头,“小月……我媳妇儿还没回来吗?” 宋泽兰刚从外面回来,便听到了她这满含幽怨的声音,不禁笑了起来,“回来了。” 手中的油纸伞滴滴答答往下落着雨水,宋泽兰将它收拢起来放在门边,便往里面走,“安安,好些了吗?” “媳妇儿,你怎么才回来?” 听到她关切的声音,祁幼安的心情何止激动二字可以形容,想出去迎接奈何动弹不得,心情登时又郁闷了,“不好,一点儿都不好。” “可是哪里不适?” 宋泽兰唇边笑意微敛,脚下放快了些,很快便掀开帘子出现在了内室。 瞧见她身影的一瞬,祁幼安不由将抱怨咽了回去,“媳妇儿,你淋雨了?” “雨有些大,身上溅了些,不碍事。” 宋泽兰湿了肩头,裙摆也湿漉漉的,不过她并不在意,反而柔声安抚祁幼安,“医馆里药材不足,配制时耽误了些时间,不过再有明日一日便准备好了。你有哪里不舒服可以随时让小月去告诉我,我会尽快赶回来。” 祁幼安眼中的心疼快要溢出来,握住她冰凉的手抱在自己怀里暖了暖,“媳妇儿,你去换身干净衣裳吧,我没事,就是想你了。” 看着她惨兮兮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还要关心自己,宋泽兰微微叹了口气,压下眼底的疼惜,轻轻嗯了声,“好,待会儿我就过来陪你。” 离入睡时间不远,宋泽兰想着不必再出门,索性沐浴更衣换了身轻薄的寝衣,出来的时候令祁幼安眼睛都亮了。 她欢喜的有些过头,不停招手,“媳妇儿,快来快来,被窝我已经暖好了。” 宋泽兰看着她急吼吼模样,不禁轻笑出声,抬眼示意她看向那一扇墨色山水屏风,“安安,你莫忘了,我睡那张床。” 话音落,祁幼安肉眼可见的失望起来,却也不过片刻,她一双温软清澈的眼眸里又弯成了好看的弧度,“媳妇儿,你上来睡嘛,我一个人睡不习惯。” 宋泽兰担心碰到她的伤口,微微摇头,语气轻柔却也坚定,“我睡相不好,再过些日子吧。” “媳妇儿……” 祁幼安还想再说什么,她便又道:“可是觉得无聊?我等你喝了药睡下再离开可好?” “真的不能一起睡吗?”祁幼安眼巴巴看着她,宋泽兰心尖儿化成了水,但还是摇了摇头,在床边坐下,“安安,听话。” “……哦。” 祁幼安的不开心写在脸上,抓起她的手默默把玩,时而又揪着她的衣袖来回摇晃,满满的孩子气。 宋泽兰便低垂眼眸安安静静瞧着,纤细浓密的长睫微微垂着,遮住眼底一片缱绻温柔。 过了一会儿,祁幼安忽然想起自己早上的猜测,“媳妇儿,假设一个坤泽君伪装乾元君,用了很高明的遮掩手段,能逃过你的眼睛吗?” 瞬间,宋泽兰明白了她的意思,迟疑了片刻,“……不能。” 她不打算瞒祁幼安了,也瞒不住了,“赵小乌说的没错,五皇女确实是如假包换的坤泽君。” “……” 原本祁幼安还有几分不确定,这下从她口中说出来,已经深信不疑了。 宋泽兰很是内疚,“对不起安安,她要我替保守秘密,我答应了。” “对不起我什么?媳妇儿你做的没错,我知道你为人正直善良,你守信是美德,我支持你还来不及呢。” 若不是起不了身,祁幼安就要把她抱在怀里安抚了,而此刻却只能握着她的手一再保证,“放心,我就当不知道,不会告诉别人的,反正她是坤泽是乾元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宋泽兰被她的反应逗笑,“怎么跟你没关系?安安,作为一个已经成了婚的乾元君,不可与旁的坤泽君走的太近。” 她着重咬重了‘旁的’二字,祁幼安愣了一愣,意识到她话里深意,耳尖都泛红了,“知道了。” 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玉手轻轻落在她头顶,抚了抚,“乖,过两日我再给你缝制新的香囊,那个丢了吧。” 祁幼安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眼底欣喜与哀怨交织,“媳妇儿,你果然能看见了。” 宋泽兰没有刻意装瞎,被戳穿倒也在预料之中。 她并不慌乱,情意绵绵的眸光甚至光明正大不偏不倚落在祁幼安脸上,微凉的指尖也再无克制,沿着好看的轮廓线,一遍又一遍临摹着曾经脑海里想象过无数次的容颜,“小将军不必担心,我很喜欢的。” 这次轮到祁幼安害羞了,温软干净的小将军眼神闪躲,根本羞于跟她的宋姐姐对视,“你……你喜欢就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0-100 第91章 雨下了一夜,第二日仍不见放晴,天空灰蒙蒙的,氤氲着潮湿的薄 雨下了一夜,第二日仍不见放晴,天空灰蒙蒙的,氤氲着潮湿的薄雾,似乎随时会再落一场雨。 这样的天气下,祁幼安不大愿意让宋泽兰出门。 但她劝不住,在她万般依依不舍的眼神挽留下,她媳妇儿还是带着梨儿出门了,只留下月儿照顾她。 祁幼安精神还不错,在床上百无聊赖躺了大半天,还是没有睡着,便将月儿唤进来,“你快让管家给我请个识文断字的人过来,会照着书念就行。” 月儿倒也一眼看出了她的烦闷,机灵的小丫头心中当即就有了人选,“大小姐,您等着。” 丢下话,就小跑着出去了。 这附近最近的私塾是赵小乌她爹设立的,祁幼安估摸着即便去她家找人也得小半个时辰,没想到一盏茶的功夫,小月便带着人来了。 内室的帘子被掀开,裘袅袅搀扶着明韶华跟在小月身后进来。 看清她们一瞬间,尤其是依旧带着病容的明韶华,祁幼安整个人都不好了,“不……不是吧?你们这么缺钱?” 裘袅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混蛋,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我们怎么可能缺钱?华姐姐可是名门山庄的继承人,我更是西……” 明韶华脸色微变,不等她说完便急道:“袅袅!” “你凶我?” 裘袅袅一怔,满眼不可置信,没想到对她万分宠溺的华姐姐会用这么重的语气跟她说话,自幼便受尽娇宠的人儿撇了撇嘴就要生气,下一刻迎上明韶华暗示提醒的眼神,气焰顿时就落了下去,委委屈屈开口:“西村口卖鱼怎么了,我家鱼新鲜,买的人可多了,凭什么看不起我?” “……” 祁幼安沉默了,她看到明韶华给裘袅袅使眼色了。 让明韶华出声提醒,会巫术,西越国姓裘,这一身姿容仪态也绝非村口卖鱼这种小门小户出身的。 种种结合来看,她心里愈加怀疑裘袅袅与西越脱不了关系,但现在并不是揭穿亦或者质疑的好时机。 她现在下床都困难,小月又是弱女子,难保她们不会为了隐瞒身份对她痛下杀手,即便喊人救命,府里那些个家丁护院打打地痞流氓还行,也根本保护不了她。 甚至,杀他们也只是顺手的事,一切须得她身体好了再说…… 明韶华轻咳了声,“祁小将军,听说你醒了,我们过来看看你。我恰巧也识得几个字,不知祁小将军想听什么书?” 她顿了顿,又客客气气道:“小将军莫误会,是我闲来无事,且宋大夫有大恩于我,并非是为了挣钱。” 裘袅袅难得寡言,只安安静静听着明韶华说话。 “那就麻烦你了。” 祁幼安权当没察觉异样,让小月去书房随意取了一本书过来交给明韶华,“多谢。” “不客气。” 这些天明韶华的身子相比之前已经很好了,一直到小月送药过来,才起身告辞。 祁幼安没有挽留,到了下午明韶华又过来了,接着上午的读到的地方继续念。 裘袅袅与她形影不离,也跟着过来端茶倒水,顺带将祁幼安也照顾了。 这倒是让小月也得了空闲,只送了趟茶水糕点,就去找小姐妹聊天去了。 傍晚,宋泽兰回来没有见到小月,再往里走就听到了女子温雅知性的读书声。 她微微一怔,敏锐的听力让她很快就分辨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眸色浮现些许诧异,抬手掀开了內帘,“安安,我回来了。” 小月不识字,恰巧拿了本消遣时间的话本子,里面的故事跌宕起伏,引人入胜,祁幼安正听得津津有味,听到她声音不由一喜,却立马又装出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媳妇儿,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了你一天,都快无聊死啦。” 明韶华笑着合上书页放在桌上,倒是裘袅袅看不惯她装可怜,冷哼了声,“无聊?这话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祁幼安一门心思在她媳妇儿身上,连个眼神都不带给她的,把裘袅袅气得不轻,“祁幼安,你就是个过河拆桥的混蛋,华姐姐辛辛苦苦念了一天的话本子,原来都是给狗读的。” 这倒令祁幼安无法装聋作哑了,“你也听了好不好,你也是狗?” 裘袅袅正欲反驳,便被明韶华牵住了手,“袅袅,倒也怪不得小将军,区区话本子,如何比得上宋大夫?” “啊?”裘袅袅愣了下,忽而恍然大悟,冲祁幼安挑了挑眉坏笑起来,“啊对,华姐姐说的对,话本子确实不及宋大夫解闷,我们就不打扰了哈哈,告辞告辞。” 祁幼安把她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又羞又囧,“裘袅袅,你那是什么表情?我……我现在这个样子,我……我能做什么……” 风水轮流转,这下轮到她急了。 裘袅袅却不理她,转身离开时对着迎面走来的宋泽兰挤眉弄眼,宋泽兰不由得多想,脸颊瞬间就泛红了,语气却如常道:“外面又下雨了,你们不若再待会儿?” “不了不了,”裘袅袅频频摆手,“华姐姐也该回去喝药了。” 明韶华满眼宠溺,侧眸看着裘袅袅点了点头。 聪慧如宋泽兰,当即便明了她的护短。 唯一能帮腔的明韶华指望不上,宋泽兰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也好,那你们回去吧,把伞带上,注意着莫淋雨了。” 她顿了顿,又说道:“今日谢谢你们了,安安这家伙有口无心惯爱胡说八道,等她身子受得住了,我便让娘捉着她去给你和袅袅赔个不是……” “……” 祁幼安觉得自己罪不至此,却不敢吭声,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又让媳妇儿陪着自己被裘袅袅调侃。 一直到明韶华她们离开,她还跟只鹌鹑似的躲在薄被下不出声,宋泽兰拿起桌上的话本子坐到床边,才伸出纤纤玉指挑起一处缝隙,温柔缱绻的声音里含着笑,“不是盼着我回来么,怎么又躲我?” 祁幼安忙探出头,露出一双温软干净灿若星辰的眸子讨饶道:“媳妇儿,我觉得我罪不至此,可不可以不去给她俩道歉?况且,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啊,话本子固然有趣,但我也确实盼着你回来。” 宋泽兰垂眸看着她白净乖巧的脸,心尖儿软了又软,“可以,不愿便罢了,方才你与袅袅斗嘴,明小姐却将我牵扯进来,倒也算扯平了。” 她的话让祁幼安不由想起刚才那一幕,没忍住笑了起来,宋姐姐确实挺无辜的,但谁让她是自己媳妇儿呢。 四目相对,宋泽兰瞧出她笑的有几分幸灾乐祸,惩罚似地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到底是没舍得用力,“安安,有这么好笑吗?” 祁幼安点头,又连忙摇头,最后还是憋不住笑,“裘袅袅实在太坏了……” 但随即话锋又一转,“不过她看起来比裘媚儿好太多了,应该不会是敌人。” 宋泽兰微微愣了下,“安安,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祁幼安没打算瞒她,将今日裘袅袅说漏嘴的话告诉她,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祁朝燕应当有能力查出裘袅袅的真实身份,不过我不敢拜托她查,若让她知晓裘袅袅是西越人,明少庄主这桩姻缘必定要黄了。” “那便不管了,我瞧着她二人也没什么坏心思,若是处成友人,她们应当不会害我们,若是没那缘分,等明小姐身子好的差不多了让她们离开就是了。” “咳咳,我当时想的是先不打草惊蛇,等我身体就好就带人把裘袅袅抓起来严刑拷打逼问她的身份……” 祁幼安鬼鬼祟祟声音压得极低,还努力仰起头朝外面看了一眼,惹得宋泽兰好笑不已,抬手帮她把滑落的薄被拉上来,“好了,你睡会儿吧,明日我便不出门了,接着给你读话本子……” 两人都忘了‘陪听’的裘袅袅,她自己却是过了一夜,仍惦记着故事的下文,次日等明韶华喝过药,便拉着明韶华一起过来了。 熬药的时间差不多,侍人们各自送药的时间也相近,祁幼安却还在喝药,眉头紧皱,脸上写满了抗拒,却在盛着乌黑汤汁的勺子递到唇边时,老老实实地张嘴咽下。 她这个样子怎么也不像会乖乖喝药的,裘袅袅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了会儿,目光又落在宋泽兰侧脸上,“我就想知道换个人过来喂药会不会这么省心。” 祁幼安吞咽的空隙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倒是宋泽兰无奈地开了口,“会,若是换作娘来,再有十碗也喝完了。” “啊?不……不至于吧?我觉得这过河拆桥的混蛋更听你的话。” 裘袅袅顿感惊讶,想了想又说道:“宋大夫别心急啊,等她能自己喝药就快了,当初华姐姐卧床不起时,也是我一勺一勺……” “裘袅袅,”祁幼安咬牙切齿,咽下药便迫不及待道:“什么叫过河拆桥的……” 她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勺泛着苦味的药汤递到了唇边,宋泽兰好似局外人,除喂药以外的皆不关心,“喝药,药凉透功效就差了。” 祁幼安:“……” 裘袅袅不厚道的大笑起来,祁幼安没忍住脾气,瞪了她好几眼,等喝完药便没好气开口:“你来干嘛,没事快走。” “怎么,碍你事了?” 裘袅袅又开始用昨天那种眼神在她和宋泽兰身上来回流连,祁幼安气到无话可说,可又怕她再口无遮拦,别过头不情不愿道:“不碍事,怎么会碍事呢,你想待多久待多久。” 宋泽兰瞧着她气鼓鼓模样,好笑又无奈,也不计较哄她吃药时那一番折腾了,温柔的用帕子擦了擦她唇边沾染的药渍,“安安,好好说话,袅袅和明小姐来探望你,是一片好心,你怎可赶人?” “她哪是探望我,分明是想气死我。” 宋泽兰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祁幼安也不知自己矫情什么,眼眶都要红了,过分苍白的小脸看起来万分脆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安安……” 宋泽兰开始反思自己说话重了,刚要安慰,就被人从身后拉起来了。 裘袅袅把她推到一旁,一脸的怒其不争,“她是乾元君啊,皮糙肉厚*的乾元君你这么娇惯着她干吗?该打打该骂骂,别被表象骗了,小心她蹬鼻子上脸欺负你。” 祁幼安懵了,宋泽兰也身形一滞,眼底的一抹不可置信最终化为惊诧,“袅袅,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两个人四双眼睛齐齐望向裘袅袅,尤其是宋泽兰,满是求知欲的眼神令她突然就害羞了,“宋大夫,我……我猜的,你身上沾染的有乾元君的信香,总不能是别人的吧?” “……你可真是个狗鼻子。” 祁幼安心虚地不知如何面对她媳妇儿,悻悻地拉起被角蒙住了脸。 她若是早知道裘袅袅会来,方才就老老实实喝药,而不是缠着她的宋姐姐索吻了。 当然,现在后悔也晚了,乾元君的身份肯定是瞒不住了。 裘袅袅只当没听出她在损自己,“谢谢夸奖。” 随即又笑嗤了句怂货,便将目光再度落在了宋泽兰脸上,有些好奇道:“你……还有小将军是在瞒着分化的事情吗?她怎么突然就分化了?” 饶是温润淡漠的明韶华也颇有兴趣看向宋泽兰,“您不愿意告诉我们也没关系,我们不会说出去的,若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也尽快开口,在下与夫人义不容辞。” 久久等不到她媳妇儿的回答,祁幼安又把脑袋探了出来,“对,突然就分化了,你们当不知道就好了。” “会的。” 明韶华点了点头,牵起了裘袅袅的手,“昨日的话本子还没读完,袅袅也惦记着,故而我们今日不请自来,若是不方便的话,我和袅袅就先回去,改日再过来。” 祁幼安没说话,留不留得看她媳妇儿的意思,尽管此时她倒是很想让裘袅袅留下来的。 毕竟碍于外人在,她媳妇儿肯定不会责怪她,这般想着,她又心虚地看了眼她媳妇儿。 宋泽兰心情很复杂,有种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的挫败感,祁幼安的小心思她权当看不见,眼眸轻抬笑了笑,“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去取。” 昨夜入睡前,她给祁幼安读了一段,又随手搁在了桌上。 裘袅袅进来时就看到它大大咧咧躺在桌面上了,听宋泽兰这么说,忙道:“不用。” 她自己走过去将话本子拿了起来,又递给明韶华,在她期盼的目光中,明韶华找了个位置坐下,打开话本子翻找昨日留下的记号。 温润如玉的声音徐徐传来,众人默契地都不再提及方才的小插曲。 宋泽兰将空碗送到外间交给小月,又让她送些茶水糕点进来,便回到床边坐下,陪着祁幼安静静地听书。 只是无论祁幼安,还是裘袅袅都不是能沉下来的性子,再加上故事也确实有很多值得探讨的地方,没一会儿就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再度融洽起来。 昨日是明韶华自己念,今日多了宋泽兰,她俩替换着念,使得祁幼安和裘袅袅听得都很意犹未尽,裘袅袅回去睡觉时还有些依依不舍,约定了明日还会过来。 她们走后,宋泽兰将话本子收起来,又与小月一起收拾屋子,忙忙碌碌的身影在烛影下显得平淡又温馨。 收拾妥当后,又忙着为祁幼安擦拭身子换药,并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倒是祁幼安沉不住气,在宋泽兰给她换好衣裳准备离开时握住了宋泽兰的手腕,吞吞吐吐说道:“那啥,媳妇儿,那个已经暴露了,怎么办啊?我知道错了。” 但总不能为了不暴露乾元身份,一直吃素活守寡吧? 想起早上那个香软馥郁令她意犹未尽的吻,再想想活守寡离媳妇儿远远的牵个手都不行的画面,祁幼安不由打了个冷颤,不行,她绝对接受不了。 宋泽兰垂下的眼眸将她的小心思看的透透的,唇角不由扬起,“安安当真只是认错吗?若是,便原谅你了。” 丢下话,她又要离开,奈何挣了挣,手腕依旧牢牢被无赖握着不撒手。 一双秀美细长的远山黛眉微微上挑,宋泽兰略带不解地看着她,“安安,你这是做什么?不是已经原谅你了吗?” 迎着她清亮的眸子,祁幼安憋红了脸,“媳妇儿,单单掩饰我的信香有些……有些不妥,还得再想个好法子。” 宋泽兰不置可否,继续静静望着她,祁幼安不得不咬着牙,忍着满腔羞意说出心里话,“宋姐姐……我们都成亲了,亲一下都不行是不是对我太残忍了?” 一整日都要过去了,宋泽兰还觉得衣领遮掩下的契口若有似无泛着痛意,为了让她吃药,自己毫无底线的纵容,竟成了眼前人的只是亲一下? “这样啊……” 宋泽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祁幼安热烈殷切的注视下,抬手将她的手打落,然后悠悠转过了身,“安安不愿我便不勉强了,明日就让娘过来照看你吧,想必安安一定会很开怀……” 祁幼安傻眼了,回过神就觉得腮帮子生疼,“别……别,不要让娘来……” 她慌了,却连宋泽兰的衣角都抓不住,回应她的只有宋泽兰风姿清婉的背影和不动声色的勾起的唇角。 “……” 祁幼安摩挲着自己的腮帮子,在床上郁闷好久,试着起身,却是动一动就撕心裂肺的疼。 她忍不住骂了骂自己废物的身体,还上品乾元君呢,修复的也太慢了。 全然忘了十几天前,自己差点儿没了半条命。 她在房间里长吁短叹,小月在外面听得厌烦,“大小姐,您能不能别再叹声叹气了,少夫人只是去沐浴更衣,又不是跟您和离了。” 祁幼安犹如被捏住了脖颈,当即就沉默了。 然等待的时间度日如年,没过一会儿,她便又急躁了,“小月,我媳妇儿还没出来吗?” 浴室只隔着一道墙,若不是门紧闭着,哗啦啦的水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小月翻了个白眼,无语望天,然后就听见祁幼安叫她进来了。 祁幼安大抵猜到她媳妇儿让她隐瞒乾元身份的原因了,她心知自己即便分化乾元君,也与梅清栎绝无可能,觉得她媳妇儿不过多想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可今日说到这个份上,她媳妇儿还是默认让她隐瞒身份,不难说明她媳妇儿很介意的…… 不顾床前站着的小月,她在叫梅清栎过来谈谈和找祁朝燕帮忙之间纠结了会儿,才压低声音说道:“小月,明日你去将军府一趟,跟管家说我想见见母亲。” 这些天祁朝燕不是没想着探望,而是吃了宁芳几次闭门羹,拉不下脸了。 小月颇有些为难,看祁幼安的眼神为难之中还带了几分赤/裸/裸的谴责,“夫人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祁幼安也撇了撇嘴,没有任何心软的意思,“不要废话,你不去我也会打死你的。” 闻言,小月眼中就只剩下了谴责,“奴婢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小月不情不愿,但到底是去了趟将军府。 两军交战,祁幼安休养这些日子,祁朝燕须得坐镇后方,收到消息后深夜才赶回来。 迫于祁幼安的淫威,小月偷偷开了后门放祁朝燕进来,又引着她来到祁幼安的住处,夜深人静没有惊动任何人,但瞒不了与祁幼安同居一室的宋泽兰。 宋泽兰白日里教下人们把配制的草药洒在墙墙角角,剩下的做成香包随身携带,她自己也做了三个香囊给祁幼安和宁芳,还有她娘,忙活了一天。 终于能休息了,深更半夜睡得正沉却又被吵起来,饶是她脾气再好,得知祁朝燕就在门外急等着进来,也禁不住气恼。 匆匆穿好衣裳,去开门之前又绕到祁幼安床前,平日里温柔款款的人儿伸出手,掐了掐她白净粉嫩的脸颊,“袅袅说的对,安安你就是个混蛋,大将军过来竟也不提前告知于我。” 她用了三分力气,可把祁幼安委屈坏了,“我哪里知道她会这个时候过来?” 宋泽兰嗔了她一眼,松开手就要过去开门。 却又被祁幼安叫住,“不着急,你穿厚点儿,外面再罩个披风,莫着凉了。” 宋泽兰定定看了看她关切的眉眼,笑了起来,“不冷的。” “那我尽快……” 祁幼安暗自决定,说完正事就立马赶祁朝燕出去。 幸好房子隔音好,祁朝燕听不见里面的声音,否则脸又要黑了。 宋泽兰又感动又想笑,轻轻点了点头,便出去开了门。 这两天断断续续下雨,路尤为难走,祁朝燕看起来也有些狼狈,鞋子上满是泥污,身上脸上也溅落着泥点子,黝黑的肌肤上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血痕,像是被某种枝叶划伤的。 宋泽兰沉静温婉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便规规矩矩欠身行了一礼,“大将军安好,安安在里面,她身体不适不便起身,还请您勿怪。” 她低头,倒是没有看见祁朝燕在门打开的这一瞬冷淡的神情缓和,甚至还有些许不易察觉的拘谨。 不过总归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将军,祁朝燕端着姿态,气势仍稳稳压宋泽兰一头,“不必多礼,这些天辛苦你照顾幼安了。” “大将军客气了,我照顾幼安是应当的。” 宋泽兰浅浅一笑,透着客气与疏离。 祁朝燕蹙了蹙眉,沉默了有一会儿才低低说道:“先前确实是我失职,幼安她娘说的对,我对幼安关心太少,锻炼她应该是在我能掌握的安全范围之内,而不是放任不管,这次她受伤我有很大责任。” 她寡言少语独断专行惯了,几乎是第一次在小辈跟前认错,宋泽兰觉得匪夷所思,她自己也别扭,却不得不继续说下去:“无论怎样,幼安都是我唯一的女儿,她娘也是我唯一的夫人,你……你该叫我一声母亲的,跟幼安一样,在我面前不必恪守礼节。” 似乎是觉得自己态度强硬了,她不等宋泽兰开口,迟疑了下就又说道:“不愿也没关系,往后不必行礼了。” 丢下话,她跨步进了屋内,直奔里间而去,在距床前几步远的位置站定,“幼安,你身子如何了?” “还行,”祁幼安一眼就瞧见了她的狼狈,“你没在将军府?” “嗯,我本欲把兵符交给你,让你坐镇后方,可你出了事,五皇女又三番五次到将军府以探望为名试探我,我装不下去便去了军营。” 祁朝燕微微别过头,有些尴尬,“这两天下雨,路不怎么好走,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 祁幼安有些难以置信,又忍不住不厚道的笑了,“您可是马背上长大的。” “……是追风脚下打滑,冲进了灌木丛里。” 祁朝燕眉心跳了跳,“你找我有什么事?” 祁幼安知晓她是为了转移话题,不过为了速战速决也不再说些废话,直接道:“你能不能把梅清栎弄出佑宁城,不想看见她。” “她不在佑宁城,在平崖山陈成业那里,你娘说她害你,我故意把她支走了。” 昏暗的房间里,祁朝燕的眉间似乎也蒙上了晦色,“蛮人凶残无比,她若贪图军功不听军令贸然行动落入了蛮人的陷阱里,本将军也别无他法。” 祁幼安蓦然从她语气里听出了一抹冷意,“你要杀她?其实是娘亲误会了,梅清栎虽是个累赘,但她确实不是故意的。” 她能理解梅清栎非要杀了祁昊宇夺回身体的心情,也明白了梅清栎为何会被虫子吓晕,当时唯一让她恼火的是命都要保不住了,梅清栎还婆婆妈妈事儿多的要死,即便是坤泽君,被抱一下能怎么了?清白有命重要吗? “皇家人没有一个无辜的……”祁朝燕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你先把身体养好,这是目前你唯一需要做的事。” “……有事安排我?” 祁幼安心情很复杂,她大概猜到了祁朝燕想说什么,无非是皇帝薄情寡义,不配臣子效忠。 但造反风险实在太大了,她一条命不足惜,万一连累了她娘和她媳妇儿,死都难安…… 祁朝燕也能看透她心中所想,沉默良久还是开口了,“前些天我也问过你媳妇儿上一世的事,我那时虽有造反之心,但天下大乱之时仍率领将士们抵抗南蛮铁骑守他梅氏江山,他却犹顾着皇家威严,得知真相却不思为你正名,反而一杯鸩酒将历经千辛万苦还你清白的你媳妇儿毒杀在天牢里……你媳妇儿说她重生之后夜夜噩梦缠身,若非后来失忆,早就抑郁成疾,能不能平安活到现在,就不得而知了。” “……” 祁幼安满眼伤痛,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她媳妇儿只说若非御赐的那杯毒酒,乱世里根本不敢想会有何等遭遇…… 祁朝燕再度沉默下来,许久才又说道:“你娶了个好夫人,她心疼你,不像让你知道她受的苦,但你好好想想,她名义是你的弟媳,却反过来状告夫君为你申冤,且不说祁昊宇的迫害诋毁,就是不明真相的世人唾沫都能淹死她,落在她身上那些不堪的肮脏的侮辱谩骂你应当也想象得出来。” “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若知道便不会如此优柔寡断了。本将军拼死拼活阻拦蛮人北下之时,他不去为本将军的女儿平反抚慰军心,反倒背后鸩杀本将军的儿媳灭口,此等无情无义无德无能的狗皇帝,你以为不造反就能善终吗?” 祁朝燕回头看了眼身后,接着道:“上一世你害了她,这一世你又将无辜的她牵扯进来,难道你还要再害她一次?” 她语气平淡,但那双冷漠寡淡的眼睛却令人无处遁形,凌厉尖锐,将祁幼安质问的哑口无言,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祁朝燕没有待太久,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起身准备走了,“不急,幼安你慢慢想,我不勉强你,不愿意也罢,我会给你们找好退路,等我事成再风风光光迎你们回来。” 祁幼安没有理会她,却也在她意料之中,她再次丢下一句好好休养便出去了。 …… 祁朝燕没有让宋泽兰送她,宋泽兰便回了房间。 脚步声渐近,祁幼安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换上了笑脸,等宋泽兰的身影一出现,便不停招手,“媳妇儿,一起睡吧求你了……” 宋泽兰只看着她上半身倚靠在床头,便下意识皱眉,“安安,你怎么坐起来了?不是说了要过一段时间才可以吗?” 她没注意到祁幼安说什么,快步走来便要扶着祁幼安继续躺下,祁幼安倒也没拒绝,顺从躺下,边看着她笑,“宋姐姐,我想跟你一起睡。” 视线对上,祁幼安目不转睛的凝望,终是让宋泽兰松口了,唇边勾起的浅笑夹杂着无奈,又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答应你就是了。” 她去柜子里抱了一床被子叠放在床榻中间,又去屏风后将自己的薄被抱过来放在外侧,之后便吹灯摸黑上了床榻。 这已经是她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祁幼安也见好就收,没有再作妖,只伸出一只手越过楚河汉界,黑暗中摸索着握起身边人的手,“媳妇儿,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做噩梦了?” “嗯,安安不怕,有我……”宋泽兰回握住她,却是话未说完就明白过来,愣怔了一瞬,“是,已经不会了。” 她的心头有暖流划过,片刻斟酌着又说道:“安安,我是故意在大将军跟前说那么严重的,只是想让她对你多些愧疚,你会不会怪我?” 祁幼安权当不知她意在安慰自己,故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祁朝燕今日没教训我,和和气气像变了个人似的,原来是心虚了。” 宋泽兰嗯了声,“方才与大将军随意聊了几句,她确实不再像以前那般高高在上不近人情,语气和缓了许多。” “媳妇儿,你信不信,祁朝燕怂了,”祁幼安附和着贱兮兮一笑,“娘亲不理她,再跟你我结怨,她就跟孤家寡人没什么区别了。” 宋泽兰侧过身面对着她,伸手不见五指的床帐内,似乎也看到了她脸上幸灾乐祸的傻笑,不禁勾起唇角,“自是信的,大将军最是识时务。” 识时务的大将军? 祁幼安在脑海里幻想了下祁朝燕在她跟前伏低做小的画面,笑的不行。 见着她的情绪好转,宋泽兰放了心,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身子也往外侧挪了挪,“安安,睡吧,我困了。” 奈何低估了祁幼安对她的喜爱程度,刚撒开手就又被握住了。 时隔多日的同床共枕,身边人的气息教祁幼安分外心满意足,很快便睡着了。 她一夜好眠,宋泽兰却顾忌着她的伤,始终担心自己再如从前那般熟睡中不知不觉拱入她怀里,一直睡得很浅,且易醒,天蒙蒙亮就起床了。 祁幼安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去了医馆,被褥里并无余温。 这让祁幼安的心拔凉拔凉的,一脸的绝望、心死,好在她很快又反应过来被褥还在,说明今晚还可以睡在一起,随即又乐得合不拢嘴。 一会儿伤心的看起来快活不成了,一会儿又旁若无人的傻乐,可把前来送药的小月吓得不轻,小心翼翼退后两步,“大小姐,您该不会是患上失心疯了吧?” “……” 祁幼安的笑容凝滞在唇边,最后狠了狠心认下了,“对,你敢不敢把宋大夫请过来给我看看脑子?” 若是小月能把宋姐姐叫回来……想想还是很期待的。 但小月却是个不争气的。 小丫头摇晃着脑袋,坚定的拒绝了她。 “唉……” 祁幼安自怨自艾地叹了口气,却忽然听到有人说话:王大夫成吗? “?” 祁幼安以为自己眼花了,然很快内帘被掀起,裘袅袅与明韶华一起走进来,“王大夫不成,赵大夫钱大夫孙大夫李大夫也不成吗?” “……” 又是欠扁的裘袅袅,祁幼安的嫌弃写在脸上,“不成!给你换个王姐姐你愿意?” 裘袅袅揶揄的笑容瞬间也僵在了脸上,很显然,她带入了王老大夫那张满脸褶子的脸,嫌恶,又气急败坏,“祁幼安,你说什么?那张老脸倒贴给本公……本小姐,本小姐都不要,刷贡桶都是他祖上积德……” “袅袅……” 明韶华无奈的开口,温和如玉的眼神却落在祁幼安脸上,隐隐带着探究。 但她不露痕迹的打量却瞒不过祁幼安,身为习武之人,且又是上品乾元君,即便重伤未愈,她也有着惊人的敏锐警觉。 她没有表现出来,裘袅袅却犹如被抓住了后颈皮,瞬间安静,但似乎是被祁幼安气狠了,还想着报复,潋滟秋波的眉眼流转,就想到了好主意。 来到桌旁时,她已经换上了妩媚勾魂的笑,染着朱红丹蔻的玉指将明韶华按在椅子上坐下,又顺势勾住明韶华的脖颈俯在肩头,“自然不愿意,唯有华姐姐是我心头好,倒是祁小将军……” 她话还没说完,明韶华就接了过来,“前些天夫人带回来一个卖身葬父的坤泽君,极为貌美,多次有意无意接近府上的人打听将军府和你……瞧着目的不纯,我派人去查她的身世,却又没查出任何异样。以我和袅袅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这女子绝对有问题。” “我看八成就是冲着你个混蛋来的。” 裘袅袅已经收了那副妖娆模样,冲祁幼安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宋大夫对华姐姐有救命之恩,你要是守不住初心换了别的心头好,我可不会轻易饶了你。” “……” 一头雾水的祁幼安渐渐听出头绪,强撑着坐了起来,“我娘亲绝不会如此糊涂,她绝不会做令宋姐姐心生嫌隙的事,我也不会。” “量你也不敢。” 裘袅袅傲娇地冷哼一声,又去拿昨日的话本子教给明韶华,明韶华接在手里,却没有打开的意思,“袅袅,小将军怕是没心思听杂书。” “有什么好担心的,有我和华姐姐在,她要是敢弄出什么幺蛾子,杀了便是,”裘袅袅不以为然,“要不是华姐姐不让我乱杀无辜,她早就在我手下悄无声息死几百回了。” “……” 不愧是魔女,祁幼安看着她妖娆绝艳的脸上露出阴狠的杀意,说着杀人如喝凉水的话,捂着胸口轻咳了咳,问一旁脑子已经转不过来的小月道:“娘亲安排她在哪里做事?” “厨房……” 祁幼安问到了想要问的,就让她出去,“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听到,不准被她察觉了。” 身处边关,细作、探子什么的,几乎年年都能听这类的传闻,小月迟钝地对上她凝重的眼神,总算反应过来了,义愤填膺道:“奴婢知道了,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 小月都听明白了,裘袅袅却没想往这方面想,反而以为祁幼安对那貌美坤泽君感兴趣了。 祁幼安目送着小月出去,刚把视线收回来,就看到裘袅袅正眼神不善盯着她,“……” 她相信自己痊愈了眼前这俩人都不是对手,但眼下小月都能把她从床上揪下来打得鼻青脸肿,更何况裘袅袅? 强烈的求生欲让祁幼安不得不出言解释:“你别想歪了,我保证我对她没意思,我只是想见见她,我是为了正事,此事涉及机密,暂时不能告诉你们。” “是吗?” 裘袅袅眼神缓和了些,但还带着怀疑的,好在明韶华信她,点了点头,还替她说好话道:“前线不是还在打仗吗?相信小将军应当是猜侧到了那女子的身份想求证一番。” “对,你们能不能帮我个忙?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把她带过来让我见她一面。” 祁幼安怀疑她们口中所说的这坤泽君就是消失许久的裘媚儿,只是这妖女太过危险,不可大意,有她们在场自己的小命才能无忧。 她甚至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即便裘袅袅与裘媚儿相识,有明韶华在,裘袅袅也不敢对自己下手…… 这点儿小忙,明韶华自是没有任何迟疑的答应下来,“此事教给袅袅吧。” 那女子被宁芳安置在距离祁幼安住处很远,祁幼安几乎也不会踏足的厨房,几乎不用想什么借口,裘袅袅干脆利索的就要出去,祁幼安连忙叫住她,“等明日吧,我还没有准备好。” 裘袅袅头也不回,大手一挥,“不用准备什么,你要是也觉得她有异常,我直接帮你杀了她就是。” “……” 祁幼安急得想下床拉她,倒是明韶华看出了祁幼安对她们的不信任,出声叫住了裘袅袅,“袅袅,回来,我们只是帮忙,一切听小将军吩咐就是了。” “对对,先别去……” 到底是明韶华的话分量很足,对她言听计从的裘袅袅一脸狐疑,却还是听话的回来了。 祁幼安松了口气,“明日吧,我这药还没喝……” “这个理由……” 裘袅袅嗤之以鼻,但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喝药的时候,祁幼安是抗拒的,但想着这么多天了也没什么事,还是捏着鼻子喝下去了。 她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惹得裘袅袅开心不已,也总算相信她不是对那坤泽君感兴趣了。 等她喝完药,明韶华照例念起话本子,却是念了小半个时辰,便将正听得津津有味的裘袅袅支走了。 不顾裘袅袅哀怨的小眼神,她笑的宠溺,一直等脚步声听不见了,她才收敛笑容,一本正经道:“小将军,我知道你猜到袅袅身份了。” 祁幼安知道她有话说,却不知她竟然说的是这个,还没等她想好要不要承认,明韶华便又开口了,神色一派坦然:“袅袅是西越国最小的公主,她本名裘袅儿,排行第七,诚然,我们与西越国连年征战隔着国仇家恨,但袅袅本性单纯,在我的约束下从未做出任何伤害我们东启的事,而且现在她也意识到了她母皇野心勃勃侵略我们国土是令人不耻的,为此已经背叛了她的母皇,西越已无她容身之地,希望您不要对她抱有敌意。” 她身体还不是太好,缓和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冲着祁幼安歉意笑了笑,“小将军,我向您发誓,袅袅若是做出任何对东启不利的事,我会亲自手刃她。所以,我也会保护她……” “……” 祁幼安嗤笑了声,自己果然猜的没错,这明少庄主是半点儿情面也不讲,看着温雅无害一派好人模样,实则冷心冷肺心里只有裘袅袅,无论是她娘亲还是宋姐姐对她都不薄,管吃管吃还从府库里拿出上好的珍稀药材给她治病,为了裘袅袅,杀自己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留情。 不过嘛,祁幼安理解,若是换作是她,她可能也会这么做,上一世为了黎民百姓已经死一次了,这一世她在乎的只有她娘亲和她媳妇儿…… 再不表明立场,祁幼安还真怕她对自己下手了,“我要动她,那天晚上她给我娘亲分化法子的时候我就该动她了,别说她,连你们名门山庄都能被拆得渣都不剩。” 名门山庄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门派,但只要扒出裘袅袅的身份,哪怕没有证据证明明韶华通敌卖国,扣一顶帽子也足够诛九族了。 明韶华显然也想到了,闻言神色有几分尴尬,“多谢小将军成全,您和宋大夫的恩情,在下铭记在心。” 看在她还算诚恳的份上,祁幼安就准备将此事揭过了,不过该有的警告还是要有的,“你可要记得你今日说的话,可别助纣为虐毁了名门山庄百年基业……” 对于明日见裘媚儿,祁幼安更有把握了。 第92章 明韶华身为名门山庄精心培养的少庄主,察言观色的能力自是不必…… 明韶华身为名门山庄精心培养的少庄主,察言观色的能力自是不必多说,她清楚祁幼安需要布置一番以应对明日发生的事,此事说开后便识趣地告辞了。 前脚她离开,后脚祁幼安立马派人送信到将军府,将裘媚儿极有可能潜伏在府里的消息告诉了祁朝燕。 昨夜祁朝燕回来的晚,尚在歇息之中,但大小姐主动来信,送信人又催得急,管家深知兹事体大,根本不敢耽搁便去了她休息的院子。 睡梦中被叫醒,祁朝燕脸色虽不怎么好,但也没有出言责备他。 下床洗了把脸,便将信接过来展开,宣纸上的墨迹犹带着潮润,她只扫了一眼,脸色就变了变,“快派人去接夫人回来,就说……就说本将军病了,让她看在往日的情面上过来看看我。” “大将军……”管家一脸为难地摇头,“这法子怕是行不通,夫人的性子您也了解,上次您受伤还是用病危的借口把夫人请回来的,夫人已经上了一回当……” 依他看来,这次别说打着患病的幌子了,即便‘见最后一面’也不一定能把人请过来。 他不直说,只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祁朝燕。 但不管他神色如何忧虑,在祁朝燕看来他就是两眼空空脑袋空空等着自己拿主意,蹙着眉压下心底烦躁道:“夫人不来,你也别回来了,” 丢下话,她匆匆抓起一旁衣架上的外袍穿上,临出门时又冷声警告了管家一番,“正午前本将军必须要见到夫人……” 祁幼安的信送出去不过小半个时辰,府门外巡逻的士兵就多了一倍不止,数十名与小满云若身手不相上下的黑衣人也悄然潜入府里,隐藏在隐蔽的角角落落保护她的安全。 席景盛一身铠甲未卸,收到命令后就佯装偷闲,从街边买了一壶酒提过来,恰好与怒气冲冲出门的宁芳打了个照面儿。 那日被几个壮汉拒之门外的记忆犹在,躲避已经来不及,他忙拱手恭恭敬敬道:“属下见过夫人……” 宁芳停下脚步,压抑着怒气平静开口:“免了,大将军都要杀陪伴我多年的嬷嬷了,我算哪门子的夫人?” 在她身后,管家的腰一直就没直起来,闻言反倒又往下压了压,额前冷汗涔涔偏还硬挤出笑容,“夫人您言重了,大将军只是气头上,您过去替赵嬷嬷说两句好话,大将军必定不会再计较了。” 席景盛还是第一次看到将军府的大管家这么卑微,下意识把酒往背后藏了藏。 本来宁芳没在意,但见他做贼心虚的小动作,不得不开口:“幼安不能饮酒,她身体还没好,你这孩子这么大个子……以后长点儿心,去吧,我让你带你过去。” 她说罢,随手指了一个小厮给席景盛带路,便匆匆走了。 “多谢夫人……” 宁芳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席景盛才堪堪回过头,仍有几分受宠若惊涤荡心头。 他还以为,这次又要被大将军连累得门都进不去了。 到了祁幼安的住处,小厮把他交给小月,小月去里面问了一声,得到准许才放他进去。 祁幼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在她媳妇儿关切又隐隐带着责备的目光中讪讪笑了下,然后便低头一言不发了 “认错很快,从不改正,对吗安安?” 宋泽兰早已看透了她,垂眸看着她黑乎乎的脑袋,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你这般折腾,可是不想快些好了?” 祁幼安羞得脸都红了,很是难为情,“媳妇儿,躺着没有气势……” “是吗?” 宋泽兰倒觉得她现在看起来也没什么气势,活脱脱一个软萌可欺的小妹妹。 不过为了某人的颜面,她还是很给面子地挑起某人下颌,温柔缱绻的眼眸认真打量了一番才说道:“小将军这般看起来,确实威武许多。” 四目相对,祁幼安率先撇开了眼,“等我好了,会更威武的。” 宋泽兰差点儿没绷住笑容,但余光瞥见席景盛已经走了进来,便没再逗她,只捞起一床被褥叠放在她身后*,“累了就躺下,莫逞强,我先出去了。” “媳妇儿,不用回避,席兄来的正好,就让席兄护送你去将军府小住几日,等我解决了裘媚儿就去接你回来。” “安安……” 宋泽兰有些无奈,但祁幼安十分坚持,握着她的手腕不肯让她走,“我让人叫你回来就是为了这个,还有娘,你们路过医馆的时候把娘也接去将军府,你们安全了我才能放心。” 这段时间,无论是给祁幼安上药还是擦洗身子更换衣物,宋泽兰都是亲力亲为。 碍于外人在场,有些话宋泽兰羞于说出口,为了表明自己的坚决,便微微使力挣脱了她,“莫再费口舌了,我不听。” “……” 这还是第一次被凶了,祁幼安脸色瞬间垮了下来,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莫装可怜,莫不是忘了自己方才说过的话?” 宋泽兰暗笑了下,面上倒是不显,冷冷淡淡转过了身,离开的脚步也比往日快上许多,路过席景盛身边时,客气道了声失陪。 席景盛从看戏中回过神,忙欠身回了一礼,“少夫人客气了……”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祁幼安已经收敛哀怨,神色变得一本正经了。 但终归是有些尴尬,丢下句让席景盛随意坐,接下来便不知该说什么了。 席景盛亦是不自在,军中都道小将军娶了个温柔似水的坤泽大夫,应当不会赴了大将军的后尘,可今日一见……分明又是个惧内的。 两人皆是沉默,安静了好一会儿,还是祁幼安厚着脸皮若无其事道:“席兄,大将军对此事可有做出安排?” 谈及正事,席景盛也正色起来,“有,大将军已经派人加强巡逻了,府里也安排了人手潜伏,若有异动,他们皆可在第一时间出现。” 他顿了下,又接着道:“小将军可否在府里为属下安排一个住处?大将军命我留在府里保护你,若是能在隔壁,便最好不过了。” 隔壁先前是宋母在住,后来见祁幼安醒了,宋泽兰又要去医馆,便又搬回了医馆。 如今空置,简单收拾一下便可住人了,并不是什么难事,祁幼安当即应了下来。 她喊小月过来,准备将此事交给她去做,不曾想进来的却是一个长相陌生的貌美女子,容颜极为艳丽,几乎是令人一眼望去就移不开眼的存在。 她手中端着盛装点心和茶水的托盘缓步进来,却没有婢女的该有的恭敬卑顺,媚眼如丝的眼神直勾勾落在祁幼安脸上,“奴婢并未见着小月妹妹,想必是躲去别处偷闲了,大小姐找她可是有什么事?奴婢兴许也可代劳……” 席景盛已经看痴了,目光直直盯着那女子,祁幼安却不似他,看着这张妖艳的脸,心中升起的只有数不清的恶心和疯狂喷涌的杀意。 她狠狠掐着被褥下的掌心,笑着问道:“为何本小姐以前从未见过你,你是府上刚来的丫鬟吗?好生漂亮。” 听到祁幼安的话,席景盛才蓦然回过神,羞愧难当地低下了头。 他意识到这女子就是祁幼安口中的西越三公主裘媚儿了。 “奴婢初来,夫人安排奴婢在厨房做事,”说到这里,她哽咽了一声,柔媚的眸里隐有泪光,“奴婢身份低微,今日大家都在争相品尝剩下的糕点,无瑕给大小姐送茶水,才让奴婢过来的。” 赵大娘每每做了好吃的,便要多做一些,余下的大家伙分食,这是宁芳默许的。 在将军府便是这等规矩,祁幼安自也知晓。 她倒是更加怀疑裘媚儿是沉不住气了故意找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看着裘媚儿矫揉造作,她也跟着演下去,“这群刁奴真是反了天,姑娘你可是被欺负了?放心,等本小姐痊愈了就去惩治他们。” 在战场上不过一面之缘,裘媚儿又乔装打扮,换了副更加貌美的人皮面具。 裘袅儿都没认出她,她笃定祁幼安也认不出她,瞧着鱼儿上钩,便又摆出一副隐忍脆弱的模样咬着唇瓣微微摇头,“不必了,奴婢早已习惯了,奴婢先前在别的大人府上服侍,主君觊觎奴婢的美貌,主母授意下人们对奴婢百般欺凌,经常吃不饱穿不暖,在大小姐府里虽然备受排挤,但最起码能够吃饱穿暖,奴婢已经很满足了。” 她将托盘放在桌上,又楚楚可怜地抬眼看向祁幼安,“大小姐,若是没什么事奴婢便出去了。” “去吧,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就过来找本小姐,本小姐给你撑腰。” 祁幼安才不会挽留她,压抑着不耐挥了挥手,裘媚儿却没有看出来,不动声色勾了勾唇角,又装出一副感激模样道了谢才出去。 她转身的那一刻,祁幼安已经寒了眼眸,“席兄,你看上这婢女了?” 席景盛被她大声吓了一跳,神色尴尬正想解释,就见祁幼安在冲他眨眼,忙又改口道:“是……是,这竟被大小姐看出来了……” “把心思收起来,这是我府里的婢女……” 祁幼安又说了些暗示自己对裘媚儿感兴趣的话,才移开话题,随意聊起自己这几天看的话本子。 席景盛侧耳倾听着外面动静,嘴上有一搭没一搭附和着,一直确定人不在了,才起身肃穆道:“小将军,可确定就是她了?是否要属下现在就带兵将她抓起来?大将军说抓到之后让她先见一见,之后再交由您随意处置。” “确定了,不过先不要轻举妄动,”祁幼安没想到祁朝燕还是没有放弃见裘媚儿的念头,声音里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深沉,而她的腰背也下意识的挺直,“妖女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府里那么多人,殃及无辜就不妥了。” 席景盛不知祁幼安惧怕夜长梦多,只想一出手就要裘媚儿的命,便也没有多想,“小将军说的甚是,不知小将军可有什么好的主意?” “先等她放松警惕吧,她的手段我们尚且不太了解,暂且让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也可顺便探知她潜伏这里的目的。至于席兄你,一定要密切注意,切记不可让她与外面的人联系。” 虽然裘媚儿危险莫测,但祁幼安自信若无外人帮忙,以她现如今的身体也能在裘媚儿不备的情况下杀了她。 她已经想到了杀裘媚儿的办法…… “您放心,”席景盛点点头,一脸慎重,他猜到祁幼安想自己接近裘媚儿了,犹豫了下又说道:“小将军,您多加小心,属下就在隔壁,若是情况不对,您就敲敲床板或者什么的制造些动静,属下会立马赶来解围。” 祁幼安的心里正杀意泛滥,冰冷的不行,闻言低头瞧了瞧侧面的床板,整个人都不好了,“你听力这么好?” 前段宋母住在隔壁,祁幼安都不敢过于放肆,若他听力当真这么好,恐怕连悄悄话都没得说了。 席景盛认真思索了下,“您与那妖女独处时属下会守在门外,只要不关门,属下应当可以听到。” “好吧……” 祁幼安松了口气,是她想多了。 小月并没有离开太久,两人刚商谈完她就回来了。 祁幼安把她叫进来,“小月,你去哪儿了?” “茅房,肚子忽然就痛死了,”小月揉了揉肚子,不大高兴,“奴婢也没吃坏东西啊。” 她似乎还没缓和过来,细看脸色比平日白了许多,祁幼安下意识凝眉,怀疑有九成可能是裘媚儿动了手脚,“少夫人呢,让她给你看看吧。” 小月一喜,随即却又很快摇头,“不了,一点儿小毛病,还是不劳烦少夫人了,少夫人忙着给我娘编写食谱呢。” 祁幼安有些意外,好笑道:“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我媳妇儿还记得的。” “那是自然,少夫人对我们这些奴婢们真心实意的好。” 小月很喜欢宋泽兰这个主子,性子随和不会苛责他们,也不用他们怎么伺候,大多数时候只需要他们帮忙跑腿儿而已。 祁幼安与有荣焉,眼眸弯弯笑的很是开怀,“让少夫人给你看看吧,没事了便去把隔壁房间收拾出来,席大人要留宿。” “奴婢真的没事,”小月随意欠了欠身,便出去收拾屋子了。 屋子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出来,祁幼安又命人做了几个下酒菜,陪衬席景盛送来的酒。 这些天祁幼安只能吃些清淡的,酒更是碰都不能碰,宋泽兰担心她管不住嘴,得知消息便赶了过来。 却是她多想了,只有席景盛坐在桌边自酌自饮,祁幼安手里捧着一碗白粥,偶尔才会抿一口。 而她一进来,祁幼安立马就注意到了她,“媳妇儿,你不忙了?” 席景盛当即也放下酒杯站了起来,“少夫人……” 祁幼安的自觉令宋泽兰颇为满意,她唇边漾起熟悉的浅笑,目光从祁幼安身上扫过,落在了席景盛脸上,“打扰您雅兴了,我过来看看安安,先前忘了叮嘱她不可饮酒。” “我又不是个傻子……” 祁幼安小声嘀咕,宋泽兰眼眸带笑又看向了她,“忌口这么多天了,我担心你犯馋。” “……” 祁幼安明白了,原来她媳妇儿是专门过来监督的,她故作无奈,唇角却不禁勾了勾,“那你就盯着我吧。” “不了,我这就走。” 宋泽兰却是微微摇头,若她留下来,不止席景盛会拘束,她自己也不自在,见到祁幼安听话她便已经放心了。 祁幼安看着她转身的背影,踟蹰不过片刻,还是叫住了她,“媳妇儿,你确定不去将军府小住?你留在府里可能会……会被我气死……” “安安?” 宋泽兰回身对上她的眼,疑惑之余又有些好笑与无奈,“你若故意气我,休怪我请出家法惩治你。” 祁幼安正准备说正事呢,闻言一下子被带歪了,满脑子的好奇,“媳妇儿,咱家有家法吗?” “有,前些日子你去五皇女府上帮我退回礼品,夜里娘便把传家宝送到了咱院子里。” 说到这里,宋泽兰似忆起了什么,白皙如玉的脸颊微微泛红,顿了顿才又继续道:“娘让我找个机会给你用上。” “……” 将传家宝与家法联系在一起,祁幼安后知后觉,艰难开口:“该不会是那条揍祁朝燕的火红长鞭吧?” 随着一声淡定的轻嗯,祁幼安感到了深深的绝望无助和悔不当初,她多么温柔的宋姐姐啊,马上就要被她娘亲带坏了。 若是早些想到,哪怕是撒泼打滚,也要打消她娘亲的念头。 宛若局外人的席景盛震惊地抬头,看了看祁幼安,又看了看异常淡定的宋泽兰,心里说不出的复杂,他做梦也想不到威风凛凛不容侵犯的大将军竟然被将军夫人鞭抽过……看样子还不止一次。 可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口,甚至更安静了。 但祁幼安却不能当他不存在,冷不丁就叫了他,“席兄,帮我个忙,待会儿你喝的差不多了就去厨房,当着众人的面儿就说以后谁敢欺负那妖女,大小姐便将谁发卖出府。” 此言一出,倒是把席景盛吓了一跳,他尴尬地看了眼面色如常的宋泽兰,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说道:“小将军,此事要不再商量商量?不若以我的名义?” 祁幼安犹犹豫豫,还是拒绝了,“她想接近的是我……” 当着她媳妇儿的面儿,她硬气不起来,说完,就飞快偷瞄了眼宋泽兰,宋泽兰自是瞧见了她的小动作,却也不动声色。 从那张温柔平静的容颜上,祁幼安什么也没看出来,越这般她越心底没底,但该说的还是得说,“此事就这样决定了,你若愿意……等尘埃落定之后就说是你看上那妖女假借我的名义好了。” 她打的什么鬼主意,宋泽兰瞬间就猜到了。 席景盛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他也多多少少明白一点儿,但看在祁幼安是未来主子的份上,毅然决然背了黑锅,“也好,我尚未娶妻,若非她是细作,我倒也愿意娶她为妻。” “我就知道,那会儿你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哪像我,多看她一眼都要忍不住拔刀了。” “……属下告辞,就不耽误少夫人动家法了。” 席景盛本也如坐针毡,见她这般明目张胆拉踩,顺势就起身溜了。 他装出醉意找了个家丁带他去厨房,而宋泽兰在他走后,就踱步到了祁幼安床前。 没有动家法,皆因祁幼安眼疾手快先一步抱住了她的胳膊可怜巴巴求饶,“媳妇儿,我错了,但我绝没有瞒你的意思,让你去将军府住几日只是想让你眼不见为净,少生气罢了。” “你若故意瞒我,就当真要受家法了。” 宋泽兰被她逗得莞尔,随即又微微叹了口气,“气死我倒也认了,谁让我不够大度还非要留下来看妻主与旁人眉来眼去,是也不是?” 这是宋泽兰第一次称呼她妻主,揶揄居多,羞得祁幼安脸都红了,又羞又急地解释:“胡……胡说,是我不够强大才只能出此下策委曲求全,不过媳妇儿我向你保证,绝无下次了,你可以打我骂我,但千万别跟我生嫌隙。” 她眼底的紧张几乎要溢出来,宋泽兰面上不显,心情却是出奇的好,素白纤细的指尖轻挑她的下巴,在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俯身一吻落在她的唇上。 一触即离,祁幼安的心口处却砰砰乱跳个不停,这是她媳妇儿第一次主动,似乎还有些许撩拨之意,是一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感觉,很新奇,很喜欢…… “安安,这是我的家法,因为你见到裘媚儿没有流口水。” 宋泽兰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柔和缓,听不出分毫促狭,把祁幼安哄得一愣一愣,反应过来已经喜上眉梢,高高翘起的唇角怎么也压不下去,“媳妇儿,前两天我告诉祁朝燕不想让梅清栎出现在我面前,她说梅清栎在平崖山那边,以后不会再来烦我们了。” 说完,她便满眼期待地望着宋泽兰邀功请赏,宋泽兰对她的心思了然于心,迎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安安,这个不可,这是我自己的功劳。” “啊?” 祁幼安懵了,宋泽兰好心提醒道:“我告诉大将军上一世的事之后,大将军很生气,大将军纵使不近人情,但你毕竟是她的女儿,前世圣上那么做无异是不惦念祁家和她的功劳,一点儿情面不顾,而梅清栎……是圣上的女儿,平崖山也属前线,各种凶险艰苦……” 并不是个好去处。 那晚祁朝燕已经表明了造反的决心,字字句句皆在表露对皇帝的不满,这也是祁幼安知道的。 她没有理由不信她媳妇儿的推测,“混蛋啊,她口口声声说是娘亲说梅清栎害我,她才把梅清栎支走的。” 也怪不得她劝了一番,也没令祁朝燕改变主意,敢情没劝到重点纯属白费口舌。 看着可怜的人儿,宋泽兰又补了一刀:“你受伤当日娘就已经把大将军和梅清栎臭骂了一顿。” 而祁幼安已经快躺半个多月了,她心累了,“她才把梅清栎支去平崖山没几天……” 之前祁幼安身体情况不大好,宋泽兰忙着照看她,也是最近这段时间才把上一世的事告诉祁朝燕的。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祁幼安伤心倒不至于,只是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为什么祁朝燕不是我女儿呢?让我打一顿出出气也好啊。” 她扼腕长叹的模样,再次令宋泽兰笑了起来,笑容很温柔,还有些许宠溺夹杂其中,“好了,你谨记教训便是,以后莫让我们的孩子也生出这般心思。” “绝无可能,”祁幼安瞬间变得一本正经,“我只会保护你和孩子,媳妇儿你若是不信的话我可以对天发誓,以后孩子交由你教导,我绝不插手,也不让祁朝燕和娘亲插手如何?” 她刚把手举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誓言就被宋泽兰拉了下去。 略带凉意掌心握着她的手腕将其塞回了薄被下,顺势还嗔怪地瞥了她一眼,“安安,你莫胡闹,我怎会不了解你?不过是觉得好笑,想着日后你也是要做母亲的人顺势调侃两句,你还当真了?且不说现在还没影儿呢,即便有,也不能一味宠着惯着,该打还是要打的。” 祁幼安闻言,倒是乐呵了,心里美滋滋的,宋泽兰挪开她身后倚靠的被褥,她便也顺势乖乖躺下,一双温软明亮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她媳妇儿好看的眉眼,“我不打,你打。” “舍不得?” 宋泽兰唇边又勾起了笑,不等祁幼安开口,便又极其自然地点了点头,“好,我打……” 席景盛是午后去的,到了晚上流言已经传开了,府里几乎无人不知自家大小姐瞎了眼看上厨房里新来的丫鬟。 一下午,祁幼安不停地打喷嚏,胸口处那尚在愈合中的伤口也被牵扯着隐隐作痛,宋泽兰给她抓了些药,她却道是有人在背后说她坏话才会如此。 正讨价还价着不肯吃药,忽然小月在外面气呼呼求见,她还带了几个人,皆是一副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的样子。 赵大娘也在其中,压低声音恨铁不成钢道:“大小姐真是太糊涂了,可不能由着她胡来,尤其是夫人不在府里,我们更应该看住她,千万不能让她犯下大错寒了少夫人的心。” 几人纷纷点头,同仇敌忾望着紧闭的房门,似乎只等一声令下,便冲进去收拾祁幼安。 祁幼安却浑然不知,反倒心中一喜,她故作担忧地将药碗递回宋泽兰手里,“媳妇儿,药等会儿再喝,先让小月进来问问发生了何事吧,这丫头语气这么冲,也不知道谁惹她了。” “安安,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药早晚都是要喝的。” 宋泽兰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又顺手给她整理了被角,才起身冲外面道:“小月,你进来吧。” 她出声不打紧,外面一干人气焰瞬间消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赵大娘悄声对小月道:“闺女,这事可不能被少夫人知道了,你自己随意想个借口进去吧,我们就先回去,等哪一日只有大小姐一人独处时我们再过来好好劝劝她。” “娘,你还是跟我一起进去吧,府里那么多爱嚼舌根子的,怎么可能瞒得住少夫人?瞒得了今天,还能瞒得了明天吗?” 小月不愿意,死死拽着她的衣袖不肯让她走,赵大娘又急又气,偏又挣脱不开,气得都想扇她了,“行行行,死丫头你先松开,拉拉扯扯一点儿规矩没有,万一被少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少夫人才不会在意这些……” 小月还在嘴硬,但手倒是诚实的松开了,得到自由的赵大娘狠狠剜了她一眼,才开口让众人回去,她自己则整理好略显凌乱的衣衫,跟着小月一起进去了。 赵大娘是跟随宁芳几十年的老人,本身厨艺也好,做的菜和糕点也很合宋泽兰的口味。 宁芳爱屋及乌,为了让她更加尽心尽力给自家儿媳做吃食,上个月便给她涨了月银,又让她当了厨房的大管事,厨房里的一切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祁幼安看到小月还没多想,看到她的瞬间就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赵大娘绝对是来给她媳妇儿打抱不平的。 坦白是绝不可能坦白的,但不告诉赵大娘实情,又怕她去将军府将自己娘亲请回来。 一时想不到对策,祁幼安只能保持沉默。 而这娘俩在请过安后也一声不吭,她二人都以为宋泽兰在书房,眼下情况有变,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口。 宋泽兰瞧出她们有话要说,神色更加温和,“赵大娘,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不妨说出来,能帮忙的我们一定帮忙。” 赵大娘一脸纠结欲言又止,看着宋泽兰温和的面容半晌,还是坚持了最初的想法,将此事瞒着闭口不提。 大小姐只是看起来对那狐媚子有意,并未做出什么实质的事情,既能悄然掐死这点儿苗头,何必现在说出来给少夫人平添不快? 她在心里盘算着大小姐不听劝就去找夫人做主,边摇头如往常一般笑呵呵道:“没什么事,这不是咱府上来客人了嘛,夫人不在,我就过来问问您的意思,如果宴请那位军爷,我就安排人出去采买些食材回来。” 赵大娘都这么说了,身为她的女儿,小月再不情愿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她们的反常宋泽兰看在眼里,又怎会相信这套说辞? 宋泽兰疑心是碍于自己在场,迟疑了下便道:“这是安安的朋友,你们同安安商量吧,我出去消消食,一会儿就回来。” 府里有裘媚儿这个潜在危险,祁幼安哪放心她大晚上出去,忙道:“媳妇儿,你在屋里走两圈就行了,天色晚了就别出去。” “假惺惺的……”小月小声嘀咕了句,刚好只有她一个人在说话,祁幼安听得清清楚楚,更加确定了她们过来的目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们先回去吧。” 这正合赵大娘心意,她像是生怕祁幼安反悔了,忙不迭拉住小月就走,“那就不打扰您和少夫人了。” 祁幼安点点头,倒是宋泽兰觉得十分过意不去,“赵大娘,明儿一早我就去医馆……” “媳妇儿,不用回避……”祁幼安有些无奈,凝眉思索了片刻,叹气道:“算了,小月你留下,我跟你说点儿事。” 小月没吭声,她在跟祁幼安置气,赵大娘则担心她口无遮拦在宋泽兰面前说漏嘴,自己出去前不忘小声提醒道:“死丫头,你别胡乱说话,惹了少夫人和大小姐生气,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知道了知道了……” 小月撇了撇嘴,很是不情愿,但赵大娘可不管那么多,只要答应了自己就行。 等屋里只剩下三个人,祁幼安咳嗽了声,“说吧,找我什么事,你娘已经走了,放心大胆的说。” 她在暗示,奈何小月拒不配合,低着头不吭声。 祁幼安耐着性子等了会儿,循循善诱道:“小月,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来给少夫人打抱不平啊?” 听到这话,小月终于抬起了头,有些惊喜,“大小姐,您的意思是假的……” 若现在承认是假,让席景盛演那一出戏岂不是白费功夫? 但祁幼安也不敢说是真的,只打断了小月继续说下去,“小月,我不管别人怎么想,难道你也这么想吗?在我心里,小月你一直很聪明。” 她不仅没计较小月的无礼,反而夸奖了小月,弄得小月很惭愧,脸一下子就红了。 “对不起大小姐,都怪席军爷让奴婢误会了,奴婢不应该怀疑大小姐对少夫人的心意。” 祁幼安心虚不过一瞬,就坦然点了点头,“倒也不怪你,我把你给了少夫人,少夫人就是你唯一的主子,你本就要一心一意为她考虑,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你家主子地位稳固,你们跟着她才有好日子过不是吗?” 小月再次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祁幼安很满意,又接着忽悠道:“小月,你这次就做的很好,唯一的缺点儿就是这种事不能闹到我跟前,万一我色迷心窍帮着他人惩罚你怎么办?再过分一点儿顺势冷落你家少夫人,你岂不是就害了你家少夫人?” “啊?”小月有些迷糊了,“您不是心里只有少夫人吗?为什么会帮那些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看起来温婉沉静亲切无害的宋大夫内里亦有几分坏心思,她弄清楚眼前的状况后便饶有兴趣望着祁幼安,唇角轻勾,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祁幼安察觉到她的视线,忍不住递了个哀怨控诉的眼神,“媳妇儿……” 宋泽兰却是笑意不减瞥开了眼,对着小月道:“你家小姐不是说了色迷心窍么,她觉得我相貌不及狐媚子乱花迷眼,自然偏袒狐媚子了。” 瞬间,祁幼安满脑子问号,宋姐姐就是这么给自己解围的? 眼看见小月再度警惕怀疑面露不善,她忙喊冤道:“媳妇儿,我哪有这个意思?你不要曲解了。” 宋泽兰笑而不语,眸里隐有狡黠,四目相对,祁幼安觉得三言两句解释不清,须得拿出武力来,而动粗,自然不好当着小月的面儿。 她颇为急躁道:“小月你别管那么多,你只须知道这种事私底下你自己解决就可以了,你可是少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府里谁不敬你三分?惩治一个下人还不简单,掌嘴罚跪抽辫子打板子……只要不弄出人命就行,至于那位探子,既然咱得知了她的身份,自然也不能让她在府里舒坦待着对吧?可以借着她心术不正妄图勾引大小姐的由头发动大家狠狠磋磨她一番,日后动手抓捕她也轻松些,对不对?” 祁幼安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小月彻底悟了,兴奋溢于眼底,但毕竟有席景盛在厨房时当着众人的面儿那一番话,她还是存了几分小心思,“那奴婢惩罚她只要不闹出人命,您可不能责怪我。” “别让我知道就行,”祁幼安坏坏一笑,无赖极了,“你看我近日一直卧床不起闭门不出,即便我再有心袒护她,也无能为力啊。” 小月重重点头,撒丫子便往外跑,“奴婢这就去……” 她前脚一走,宋泽兰便忧虑道:“安安,万一她被惹恼了暗里对小月下毒手怎么办?” 这点儿祁幼安已经想到了,“媳妇儿你不必担心,她在府里潜伏了这么多天都没作妖,必定是有目的的,目的没有达到,她不会暴露自己的。” “那也要提醒小月,裘媚儿不是一般人,若是发现不对劲儿须得及时停手。” “媳妇儿说的对……” 两人又把小月喊回来,交代了一番才让她回去。 屋内再次剩下她二人,宋泽兰眉间仍有几分若有似无的忧色,她觉得这么做是多此一举,又疑心祁幼安有事在瞒着她,但终究没有多问。 她端起药碗,才发现这么一会儿功夫药已经快凉了,便也不再想别的,略带催促道:“安安,你赶快喝药,莫再耽搁了。” 祁幼安闻着味道就想躲,但为了先苦后甜,老老实实接过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了。 干干净净的,连药渣子都不剩。 宋泽兰从她手中取走空碗,又立即递给她一碗早已准备好的白水,满嘴的苦涩让祁幼眉头紧皱,直到一遍又一遍漱口冲淡苦涩,神色才舒缓下来,“媳妇儿,方才我跟小月说了那么多,可都是为了你,你却在一旁看好戏,这合适吗?” 这换汤不换药的小把戏,八成又是借个由头讨要亲近,自成亲以来宋泽兰不知经历多少次了,她连眼眸都不曾抬,只用手帕认真擦着她唇边沾染的药汁,边散漫回应道:“当真只是为了我?难道不是为了让小月刁难裘媚儿?” 说到这里,宋泽兰似想到了什么,手上擦拭的动作一顿,终于抬眼看她了,“你这无赖毁我名声,到头来竟还怪我在一旁看好戏,不打你已经是我仁慈了。” 她端着兴师问罪的姿态,耳尖却悄悄红了。 不等祁幼安说什么,她便又要起身,“不行,我得阻止小月,谁会为了一个无赖争风吃醋……” 她话音未落,祁幼安便慌了,急忙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怀里带,“别去媳妇儿,好不容易才将小月赶走了。” “安安……” 这冒冒失失的动作,可把宋泽兰吓得够呛,一瞬间,后背都生出了冷汗。 好在她反应够快,也足够冷静,忙伸手抵住床面,用力支撑着身子没有跌落在祁幼安怀里,却也险之又险,若是慢上三两息,必定让祁幼安吃一番苦头了。 但即便如此,她仍是后怕不已,深深吸了口气才平复胸口剧烈的跳动,“安安,你快放开我,我不走就是了。” “说话算话,今晚一起睡?” 祁幼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清澈温软的眼眸弯弯,好似天边醉人的弦月。 宋泽兰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满满的兴奋和期待,唯独没有一丝惧怕,不禁叹了口气,“你呀,躺了这么多天还没厌烦吗?” “怎么会?我都快憋疯了。” 祁幼安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她根本不是能静下来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喜欢一直躺着? 不过下一刻,她又笑了起来,甚至笑的有些欠揍,“宋姐姐,我的好媳妇儿,我相信你肯定舍不得让我受伤。” 这话倒是不假,只是宋泽兰看着她无惧无畏好似已笃定拿捏了自己,便不想惯着她,肃敛眉目故作严肃道:“把手松开,再有下次,我便不管不顾压下去,疼狠了你大抵才会长记性。” 宋泽兰生就是温婉的性子,相貌也偏向柔和,严肃起来也难以震慑厚脸皮的祁幼安,她环在宋泽兰腰间的那双手非但没有松开,反倒又紧了紧,不止眼神放肆,语气也格外轻佻,“宋姐姐,你好生无情,可惜谁让你是我媳妇儿呢,媳妇儿给的疼,即便疼死我,我也是愿意的。” “是吗?” 宋泽兰一时没绷住气笑了,自己生怕压到她的伤口,她可倒好,有恃无恐步步紧逼,泛着酸涩的手腕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便最后提醒道:“我数到三,快些松开我,不然待会儿有你哭的。” “我不信……” 祁幼安还没说完,她便看透了祁幼安心中所想,淡淡迎上她的得意的眼眸,“我坚持不住,你不信便罢了。” 她话音未落,祁幼安眼神便已满是错愕,紧接着便松开了手,动作迅捷,就好似被烫到了爪子一般,宋泽兰不动声色勾*了勾唇角,直起腰身揉了揉手腕,“时候不早了,睡吧。” “媳妇儿,你不走吧?” 祁幼安的愧疚,让她看起来很心虚,眼神飘忽着甚至不往宋泽兰身上落,不过宋泽兰却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凝望着她片刻,含笑轻嗯了声,“不敢走,恐你下床追我。” “……是有这个想法,”祁幼安轻咳了声,揪着被角小声道:“但媳妇儿你放心,我也不敢的。” 她垂着眼眸,乌黑浓密的睫毛也愈加显得纤长柔顺,看起来乖的不似乾元君,极具欺骗性的外表还是令宋泽兰着了道,“你知晓轻重就好,莫以为自己是上等品阶就为所欲为,现在不爱惜身子,将来旧疾缠身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悔之晚矣。” 古来征战,凶险万分,从战场上侥幸存活至卸甲归田,哪个不是凭着过硬的本事?身体强健,何尝不是多一份胜算? 眼下倒算安稳,但宋泽兰深知西越和南蛮的野心勃勃,经历过七八年后的亡国之难,她很担心注定要上战场的祁幼安。 她恐晦气避讳着不去说战场厮杀的残酷,但祁幼安猜得到,抬眼认认真真说道:“才不会,我还要和你白头到老呢,七老八十也能抱得动你。” 迎上她郑重的眸光,宋泽兰也明了,这是她给自己的承诺,眼中氤氲水雾时,她转身去吹灭了房中那一盏暖灯,“好……” 第93章 次日,宋泽兰照常去医馆坐诊,明韶华也恍若什么事都没…… 次日,宋泽兰照常去医馆坐诊,明韶华也恍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如约带着裘袅袅过来,但祁幼安已经确定了裘媚儿的身份,不需要她们帮忙了。 只收下了裘袅袅准备的迷药和几种致命毒药。 她选了一种见血封喉的毒药涂抹在匕首上,插入刀鞘妥帖放在枕头下面,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宋泽兰在内。 之后,便一心静养身体,像是把裘媚儿遗忘了。 裘媚儿存了心思接近她,自然不会任由她将自己抛之脑后,她不去找裘媚儿,裘媚儿就再次找机会出现在了她面前。 一如上次,突然就进了祁幼安的房间,把正在研读兵书的祁幼安吓了一跳。 她冷眼盯着裘媚儿朝自己不断靠近,不动声色合上书页放在床内侧,“你……大胆,谁准你擅自进来的?小月呢?” “小月妹妹不在,奴婢就是趁她不在才来找大小姐的。” 裘媚儿款款上前,身姿妖娆跪坐在了床榻前,染着蔻丹的嫣红指尖搭在肩头,衣衫滑落的一瞬,祁幼安连忙撇开了眼,压抑着杀意讥讽道:“你这是做什么,要爬本小姐的床么。” “是……” 裘媚儿直勾勾注视着她的侧脸,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野心,还有些许难以形容的几乎要化作实质的痴迷和贪婪,被她盯着的祁幼安莫名感到了阴冷森寒,但她不能回头,只冷然道:“把衣衫穿好,本小姐没那么肤浅,空有一副艳丽皮囊,也不过是无血无肉的艳鬼罢了,能有什么意思,本小姐才看不上。” “大小姐若对奴家无意,为何要与席军爷争抢奴家?” 裘媚儿呵呵笑了起来,声音柔媚入骨,柔若无骨的手更是沿着被褥一点点儿抚上祁幼安的大腿,隔着被褥也让祁幼安生出一股恶寒,抄起兵书狠狠打在那只手上,她自己也感觉到了痛意。 那宛如毒蛇般肆意游弋的手终于缩了回去,裘媚儿捂着吃痛的手背,眼中怨毒一闪而逝。 片刻,她理了理衣衫泫然欲泣道:“奴家不过是想自保而已,奴家的美貌让奴家饱受欺凌,为何奴家不能凭借美貌将欺负奴家的人踩在脚下呢?” “怎么,还有人欺负你?” 祁幼安皱着眉头,故作不知情地看向她,“谁这么大胆子,连本小姐的话都不放在眼里。” “奴婢不能说,”裘媚儿摇头,楚楚可怜的眸里带着渴求望向她,“大小姐若是怜惜奴家就收了奴家吧,奴家就只有这一条活路了。” 祁幼安令小月磋磨她,就是暗中促使她加快步伐接近自己,闻言表现出一副对她示弱很受用的模样,轻点头道:“本小姐可以容许你有野心,但你若是有其他目的算计本小姐,可别怪本小姐不留情面。” “大小姐您多想了,您是奴家的救命恩人,奴家的心是您的,身子也是……” 裘媚儿的手又不老实地探向了祁幼安,却是话未说完,宋泽兰挑帘进来了,与她一道的还有月儿。 看清这一幕,月儿笑嘻嘻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气呼呼的根本不像演的,“好你个没脸没皮的,居然敢勾引大小姐!” 她就要冲上去,宋泽兰脸色微白的拉住她,“月儿,别胡说八道。” 因着宁芳将裘媚儿安排的远,纵使同在府里,若非刻意也很难碰面,宋泽兰这是第一次见到裘媚儿。 上一世遭受的那些凌虐记忆在此刻如奔腾江水汹涌而来,猝不及防的恍惚之后,就只剩下了无尽的恐惧不安,密不透风的将她包裹淹没。 她强扯出几分笑来,不等再说什么,祁幼安就已心疼坏了,对着裘媚儿便低斥道:“还不滚出去?没眼力劲儿的蠢货。” 裘媚儿暗自得意着,被祁幼安骂了也只是乖乖起身离开,只是在经过宋泽兰身边时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转瞬又低垂眼皮驻足恭顺惶恐道:“少夫人您千万别生气,奴婢没有把小月妹妹做的事说出来,奴婢只想好好活着,逼不得已才来到大小姐这里求一条活路……” 祁幼安明白她故意高声就是为了让自己听到,当即道:“小月,你也给我滚出去。” “大小姐!你居然信这个贱人……” “出去!” 祁幼安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隐隐还有几分冷硬,在裘媚儿看不到的角度却神色急切冲小月摆了摆手,示意她把裘媚儿带走。 也不枉费祁幼安这些天对小月明里暗里的引导,她一眼就明白了,当即冷哼一声,气急败坏地拽住裘媚儿胳膊,不管不顾地往外拖,嘴上还不忘骂骂咧咧,甚至为了做戏做全,连祁幼安这个没良心的主子也骂了,骂得情真意切。 祁幼安倒是无暇理会她,人一走就不再掩饰自己,迫不及待下床将宋泽兰抱在怀里,“媳妇儿你别怕,我在呢,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她温柔的声音耐心哄着宋泽兰,许久,宋泽兰才似缓过神来,抬手轻轻回抱住了她,“安安,我没事,倒是我贸然进来,可是误了你的事?” 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在意这个,祁幼安愣了下,更加心疼了,“怎会,媳妇儿你来的正是时候,再晚些我就要被那妖女占便宜了。” 怀里人情绪不高,轻嗯了声便不再说什么。 祁幼安默默叹了口气,将人儿又抱紧了些,她就担心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才一直想让她媳妇儿去将军府住些日子,等裘媚儿死了再回来。 而眼下,她又升起来念头,却碍于她媳妇儿之前的强烈反对,不知该如何开口。 室内一时寂静,只听得彼此的呼吸声,却也没过许久,宋泽兰已整理好情绪,浅笑着从她怀里退出来,“安安,那我今日若是没来呢?” 祁幼安却舍不得软香温玉,又把她带入怀中,在她嫣红的唇瓣上啄了好几口才道:“那也不能让她占我便宜,我可是有媳妇儿的人,席景盛就在外面,只要我递出暗号就冲进来。” 宋泽兰回想了下,“安安,我过来的时候并未看到他。” “他可能是看到你们……确切的说是看到小月后躲起来了,”祁幼安笑了起来,有些幸灾乐祸,“小月这段时间可没少欺负人家。” “倒是托了你的福,”宋泽兰无奈的嗔了她一眼,“娘问起来我帮你澄清就是,何必让他背黑锅?小月总在我跟前念叨席将军瞎了眼看上一个细作。” “这叫欢喜冤家,我瞧着他二人也乐在其中。” 祁幼安笑容愈加灿烂,倒是宋泽兰沉思片刻,眉眼认真道:“我记得上一世席将军直到战死也未娶妻,兴许此姻缘可成,不若此事过后,我去问问他二人的意思?” “宋大夫可是要改行做媒婆了?” “非也,为妻不过赎罪,弥补安安你犯下的过错。” 祁幼安调侃不成,又被反将一军,但看着她媳妇儿眼带笑意,终是能放心了,便试探说道:“媳妇儿,晚上我们去将军府看看娘,你住几日陪陪娘可好?我现在能照顾好自己了。” 宋泽兰知晓她心中所想,笑着摇头拒绝,“安安,你莫担心,见她也并非坏事,我总要靠自己走出来。” 祁幼安并不赞同,“媳妇儿,等你听到她的死讯自然就走出来了。” “莫大惊小怪,我真的没事,距离此处二十里外的一位大娘卧病在床,她的儿女求上门来,我得去看看,兴许到了夜里才会回来。你且按时吃药,莫让我担心。” 祁幼安深知治病救人对于她媳妇儿来说是头等大事,自己也得排在后面,压根不敢再多话,“那你多带些人,务必让小满和云若寸步不离跟着你。” 宋泽兰点点头,推开她的时候也顺势躲避了那依依不舍的眼神,“安安,我换身衣裳就走,尽量早些回来。” “知道了。” 祁幼安一直追到屏风处,才堪堪停住脚步,眼巴巴地望着宋泽兰的背影,“媳妇儿,我就不进去了,省得忍不住又给你添乱。” 以前她可没少在宋泽兰更衣沐浴的时候进去捣乱闹腾,今日这般自觉,倒是少有的。 宋泽兰脸不由红了,回眸嗔了她一眼,“你最好说到做到。” “一定做到,我可是盼着你早些回来呢。” 为了证明自己话里的可信度,祁幼安干脆转过身,只是听着背后悉悉索索,又忍不住念叨起阿弥陀佛了。 她声音虽小,却也传入了宋泽兰耳中,内敛羞涩的坤泽君臊得厉害,白皙如玉的脸颊爬满了红晕,看起来粉粉嫩嫩宛如灼灼盛放的桃花,可惜祁幼安看不到了。 心里别样慌乱,但宋泽兰换衣的动作却是不慢,很快就换上一身轻便衣裳若无其事走了出来,“安安,我要出去了,你累了就回去躺着,静养有助于身子快些恢复。” 这些话祁幼安不爱听,她撇了撇嘴,迎上去委委屈屈拉住宋泽兰的衣袖,“媳妇儿,我想跟你一块儿去。” 若是别的事情她撒撒娇,宋泽兰十有八/九就顺着她了,但这次关乎她的身体,宋泽兰又是大夫,是绝对不允许她胡来的。 没有任何犹豫,宋泽兰把自己的衣袖从她手里解救出来,然后牵着她去床边,“再过些日子吧,等你身子好些了想去哪里去哪里。若是觉得闷,就让袅袅和明小姐过来陪你说说话。” 祁幼安能下床这件事只有宋泽兰和席景盛知道,就是为了避免人多嘴杂传到裘媚儿耳朵里……现在又多了个不能去的理由,着实让她郁闷坏了。 她垂头丧气上了床,在她媳妇儿温柔注视下闭上眼睛,“媳妇儿,你快走吧,不用担心我,我很快就睡着了。” “嗯……” 许是她表现的太乖巧了,亦或者是怜惜鲜衣怒马驰聘疆场的小将军如今只能困在狭小的房间里。 在离开前,宋泽兰俯身在她唇边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激动地祁幼安瞬间睁开了眼,却也只能目送着她离开。 之后许久,祁幼安无论是闭着眼睛数星星还是努力放空自己,都睡不着。 终于,在小月进来送药的时候,她看着窗口处那一抹夕阳余晖下定了决心,“小月,我要去接我媳妇儿回来,你知道是哪个村吗?再安排人去将军府告知我娘收拾一下我的院子,我们今晚会过去住。” “奴婢不敢,您再出了什么事,奴婢如何向夫人和少夫人交代?我娘也会不认我这个女儿的。” 小月面无表情地把药碗强行塞她手里,又道:“大小姐,你哪儿都去不了,还是老老实实吃药吧。” “我是主子,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祁幼安瞪着她,她也不为所动,自顾自道:“您快吃药,不然奴婢会告诉少夫人的。” “……小月你好样的,长本事了,拿我媳妇儿威胁我。” 祁幼安怂兮兮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准备好之后便捧着药碗一饮而尽。 奇苦无比,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味,祁幼安如一条濒死挣扎的鱼,飞快漱口之后便紧紧揪着小月的袖口,一脸痛苦,“小月,妖女是不是在我药里下毒了?这药有毒,快,快准备马车带我去见宋大夫……” 小月傻眼了,但见她看起来痛的五官扭曲不似作假,一时也想不起妖女根本没有下药的机会,拔腿便冲了出去。 祁幼安在她走后,克制不住笑倒在床上,笑的肚子痛,胸口处那还未痊愈的伤口也跟着疼。 还没等她缓过来,小月和席景盛就来了。 刚好看到她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捂着胸口,连席景盛这种向来沉稳的人脸色也变得和小月一样惊慌了,“小将军,属下这就带你去找少夫人。” 他急匆匆跑过来,祁幼安咬着舌头才控制住面部表情,“我有话交待,小月你先出去。” 小月眼眶都红了,重重点头,依依不舍退出去……让祁幼安觉得她以为自己要交代后事了。 不止小月,席景盛也是这般想的,脸上血色褪的一干二净,“小将军您撑住,属下一定……” 祁幼安忙不迭打断了他,“我没事,骗小月的,不过倒是可以将计就计将裘媚儿先抓起来,但最好不要让她心生警惕。” 在听到她没事的时候,席景盛就松了口气,“小将军要属下如何做?” “稳住她,就说你信她,只是暂时关起来,找到证据或者我平安无事就放她出来。” “属下知道了,这就去办。” 席景盛看着神色凝重的祁幼安,并未多问什么,拱了拱手便出去了。 但祁幼安知道他已经起疑心……这也是在提醒她,要尽快动手杀裘媚儿了。 药里‘下毒’是祁幼安临时发挥,裘媚儿被抓进柴房里的时候,还是一脸懵的,等她回过神喊冤,祁幼安已经坐着马车欢欢喜喜去接媳妇儿了。 出了城,外面的泥泞路便难走了,一路颠簸,又步行了一段山路,才来到了求医的那户人家。 天已经黑透了,破烂不堪的小房子里亮着微弱的灯火。 这户人家连个正经院子都没有,用树枝在房子四周简易地围了一圈,拦鸡鸭尚且勉强,人更是拦不住。 小月想进去却被祁幼安制止,一行人便一直在外等着。 过了一个多时辰,宋泽兰才从里面走出来,她再三拒绝兄妹二人以活鱼抵诊金,又让小满留下十两碎银用作抓取药材的费用,便带着小满告辞。 兄妹二人提着家里唯一的一盏油灯,欲送她们出村,却在看到外面一群黑影时吓坏了。 身为哥哥的男人挡在她们前面,颤颤巍巍开口:“你……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我家门口?” 祁幼安握着拳头在唇边轻咳了声,小月已经欢快地招手,“少夫人,我们来接您回府……” 喜悦与惊喜在一瞬间漫上心头眼底,宋泽兰听到熟悉的声音,唇角不由扬起。 她循着声音望过去,漆黑无月的夜里亮起一盏灯笼,很快又多了三四盏灯笼,其中一盏高高举起,映照出一张朦胧温暖的脸庞,轻易便占据了她心头的柔软。 “家里过来人接了,你们且留步,不必再送了。” 那兄妹二人知晓宋泽兰是将军府的少夫人,闻言都紧张起来,那当哥哥的男人抬袖擦着额间冷汗,“可是小将军来了?小将军会不会怪我们……” 不等他说完,宋泽兰便笑道:“不要紧,她知道的,你们安心照顾老人家吧,若是不嫌远,可以去我的医馆拿药,不收药费。” 兄妹二人皆是口舌笨拙,只一个劲儿地道谢,送着宋泽兰出了院子,却似是惧怕祁幼安,不敢上前。 祁幼安也权当看不见他们,待宋泽兰来到跟前,便笑着将手里灯笼递给她,“媳妇儿,黑灯瞎火路不好走,我背你吧。” 宋泽兰刚接住灯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她拦腰抱起,众目睽睽之下,白皙如玉的脸颊霎时就红了,“安安,你快把我放下,我没说同意呢。” “我就知道你会拒绝,所以才是抱而不是背呢。 祁幼安压着唇边坏笑,一脸无辜地低头看着她,“媳妇儿,难道我做的不对吗?” 宋泽兰知晓她的好意,若说不对未免也太无情了,但身后传来的哄笑,终究是乱了方寸。 她脸烧的厉害,不禁伸手掐住祁幼安的腰间软肉,虽是无师自通,却威力不减,祁幼安猝不及防地倒吸了口冷气,“嘶……” 宋泽兰连忙又松开了手,“无赖,你快放我下来,不然……不然我还掐你。” 她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祁幼安才不怕,圈着她的双手又紧了紧,之后才笑眯眯转身道:“方才谁笑的?这二十里地便跑回去吧,权当锻炼身体。” 此次跟随祁幼安过来的除了小月,其余几个人皆是她手底下的祁家军,憋不住笑的也是他们。 他们方才笑的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可怜,一个个垮了脸应声是,便跑步前进了。 祁幼安看着一个不剩,诧异了,“都笑了?” 小月很是幸灾乐祸,“活该的,这要是咱们府上的人,谁敢大笑啊,大家都巴不得原地隐身……” “小月!” 祁幼安连忙阻止,却已经晚了。 宋泽兰有了不好猜测,从她怀里探出头问小月,“小月你继续说,为什么大家会巴不得原地隐身?” 与往日不同,她轻柔的声音里含着不容忽视的羞恼,说罢,还嗔了祁幼安一眼,“安安你这个骗子,不许凶小月,让她说下去。” 祁幼安讪讪一笑,大步流星往前走,想要把小月远远甩在身后,意图过于明显,宋泽兰几次把手伸到她腰间,都没舍得掐她,最后只轻轻靠在她肩头,“慢点儿,安安,你是一点儿都不爱惜自己身体。” 宋泽兰转移话题,便是不打算追究了。 依着祁幼安对她的了解,自也明白,当即就放慢了步伐,讨好一笑,“媳妇儿,我已经好了,你就准许我出来透透风吧,不然我会疯的。” 摇摇晃晃的灯笼只照见脚下的路,宋泽兰仰望着她的下颌,也跟着勾起了唇角,“你若听我的,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宋泽兰出门时再三叮嘱不许她出门,这是几个时辰前才发生的事,祁幼安找不到任何借口,索性耍起了无赖,迎着风对着远处高声喊道:“媳妇儿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见……” 小月知晓自己说漏嘴坏事了,一直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直到祁幼安喊她,她才小跑着跟上来,低着头不敢看祁幼安,“大小姐,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知道了,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祁幼安腾出一只手,把宋泽兰手里的灯笼取下交给她,“你拿着吧,我媳妇儿困了。” 忙碌了大半天,安逸下来宋泽兰哈欠不断,对于祁幼安的提议并未拒绝,空出来的双手顺势勾住祁幼安脖颈,感受着沉稳舒适的怀抱,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听着耳畔浅浅的呼吸声,祁幼安心底的满足感油然而生,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脚下崎岖不平也走的健步如飞四平八稳。 小月只能靠小跑才能勉强跟上,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才抽空喘口气,“大小姐,在出府之前还躺在床上病殃殃的那个人真的是您吗?” 祁幼安已经迈步上马车了,闻言挑了挑眉,坏笑道:“明早我就回去躺着,你再说漏嘴就让赵大娘把你许配给席景盛。” 小月愣了一愣,气得直跺脚,“大小姐!您再胡说奴婢就不理您了。” “这算哪门子的威胁?” 祁幼安悄声嘀咕,话音未落便察觉怀里人动了动,她连忙回头唇齿无声道:“别吵,我媳妇儿要惊醒了。” 小月愤愤握起的拳头不得不放下,又白了祁幼安一眼,才不情不愿跟小满上了另一辆马车。 夜路难走,加之本就坎坷不平,尽管车夫小心翼翼驾驶,还是免不了颠簸之感。 祁幼安担心吵醒怀里人,一路上都没舍得松开怀抱,等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双腿发麻,几乎是抱着她媳妇儿一瘸一拐下了马车,又一瘸一拐进府。 半道遇上了听到消息出来迎接的她娘,宁芳看清她跛脚摸样,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在地,白了脸颤抖着声音问道:“幼……幼安,你你别吓娘,你这是怎么了?” 随后赶来的祁朝燕也原地顿足,各种情绪交织眼底,祁幼安没有在意她复杂的眼神,哭笑不得小声对她娘亲解释道:“娘亲,你可盼我点儿好吧,我这是脚麻了。” “啊?” 宁芳的眼泪要掉不掉,手上却是松开了赵嬷嬷的胳膊,赵嬷嬷倒也不希望祁幼安有事,但无辜如她因为一场误会胳膊被掐的生疼,笑容还是有些勉强的,“大小姐没事就好,夫人您可以放心了。” 祁幼安附和点头,小声道:“娘亲,我一会儿去找你。” 虚惊一场,宁芳缓了有一会儿心才落下来,她心疼又担忧地解下自己身上披风搭在宋泽兰身上,“今个儿晚了,明日吧,外面凉你快带兰儿回房,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待会儿我让厨房把饭菜也送你房里。” 怀里人睡得越来越沉,身上多了一层盖的也恍然不觉,祁幼安垂眸轻笑,“好,娘亲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儿一早我带宋姐姐过去给您请安。” “……也不用太早,”宁芳轻咳了声,又说道:“还是等明日我派人过来叫你们再来吧,请什么安啊,咱家不兴这个,你们过来陪我说说话即可。” “娘亲,你放心,我们绝不打扰您睡懒觉。” 祁幼安一脸悟了的表情,使得宁芳没好气在她后背捶了捶,又顺势推了她一把,“就你知道的多,快走吧。” 平安院与宁芳的芳兰院在不同方向,祁幼安目送着她娘亲离开后,也迈步准备离开,却被祁朝燕叫住,“幼安,你安顿好她来书房一趟,我有要事与你商量。” 祁幼安猜她还是为了造反一事,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忙完我会过去。” 母女之间并无闲话家常可唠,祁幼安说完,就抱着宋泽兰走了。 平安院还是祁幼安记忆中的模样,她不禁暗叹,多亏了她娘亲有先见之明将赵嬷嬷留下来,但当小月推开寝室的房门,满目喜庆的红让她瞬间傻眼了。 “这是我房间吗?” 她震惊的扭头看向小月,小月回头扫了一圈,将躲在众多将军府下人里面的二狗子揪了出来,“你给姑奶奶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祁幼安也盯着他,二狗子受不住她眼神威胁,磨磨唧唧还是说了出来,“这是大将军的意思,不过夫人也同意了。” 怕祁幼安不信,他又忙补充道:“小姐您想想,没有夫人允许大将军哪敢啊?” “知道了。” 这确实像是祁朝燕会做出来的事,祁幼安没有再多说什么,吩咐小月待会儿送热水过来,便抱着宋泽兰进屋了。 身后的两扇门从外面关上,祁幼安脚步轻轻,将宋泽兰放在柔软的床上,尽管她一再小心,还是令宋泽兰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安安……” 祁幼安连忙伸手捂住她的眼睛,“我在,媳妇儿你继续睡吧。” “嗯……” 近乎呓语的轻嗯,宋泽兰安心地再次睡了过去,跳跃的烛影落在她白皙如玉恬静温柔的脸庞,与周遭的鲜艳如火交辉相映,恍惚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新婚之夜。 祁幼安屏住呼吸,却管不住怦怦乱跳的心,好在这点儿动静并没有再次将人吵醒,她静静等许久,才压着声音唤了好几声媳妇儿,一直都没有得到回应才放心地挪开了手。 她长舒口气,轻轻拿开宋泽兰身上搭着的披风,扯过一旁喜被盖在她媳妇儿身上,又弯腰替她媳妇儿脱了鞋袜。 一切做完没有惊动睡梦中的人儿,她再次长舒了口气,刚抬袖擦了把额间冷汗,就传来了敲门声。 因着是没有经过宋泽兰同意,擅自把人带到将军府的,祁幼安不可谓不紧张。 她快步上前打开房门,将二狗子手里的热水桶接了过来,“别的不需要了,你下去休息吧。” 祁朝燕让二狗子提醒她忙完莫忘了过去,二狗子刚张了张嘴,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她关外面了,“……” 他这人贪财了些,脑子却是不蠢,知道不能打扰少夫人休息,便不声不响蹲在门口等着。 祁幼安给她媳妇儿洗完脚就出来了,门吱呀一声,他就从地上站起来,揉着睡眼殷勤跟上,“小姐,奴才知道大将军叫您去做什么。” “……你确定?” 祁幼安怀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祁朝燕那么小心的人,怎么可能把意图造反这事闹的人尽皆知? “确定,”二狗子回答的斩钉截铁,也笑的愈加谄媚,“五两银子,奴才知道小姐您现在有钱了,奴才可是经常听说有外地的富贵人家去少夫人的医馆求医问药,他们身上绫罗绸缎穿金戴银的,出手肯定大方……” “二狗子!” 祁幼安没等他说完,就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你个狗奴才,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爱财如命脸都不要了么,少夫人的钱是少夫人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几个月军中送来的月俸她都悉数上交了,兜儿比脸还干净,不过她可不会告诉二狗子,黑着脸又踹了他一脚,“以后你若惦记你媳妇儿的钱,可别让我知道,不然揍你。” 二狗子偷鸡不成蚀把米,捂着屁股蛋儿跟在后面不吭声了。 但终究是不及祁幼安定力好,还没走到书房,他就憋不住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前几日皇宫里来人了,管家把大家伙儿都召集在一起,跟着大将军和夫人跪在院里听老太监宣读圣旨。可惜奴才跪在最后面啥也没听清,听他们说是您和大将军都升官了,大将军好像还封了个什么侯爷。” 祁幼安眉心跳了跳,将军府的牌匾并未更换……莫不是梅清栎真如之前所言请旨下来让自己暂代祁朝燕掌管军权,而祁朝燕封的只是闲散候爷心有不满才没有大肆声张? 说话间,已经到了书房外,她止住脚步,“还有吗?” “没了没了,管家不让声张,被逮到要罚月银还要赶出府,奴才问了好几个跪在前面的人,都不肯说。” 二狗子看起来并不像说谎的样子,祁幼安点点头,却是摸遍全身也没找到半个铜板,她面上不显尴尬,轻咳着看向紧闭的书房门,“等着,本小姐出来赏你个大元宝。” 喜色一下子就爬上了二狗子的眉梢,他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像模像样给祁幼安鞠了一躬,“多谢大小姐,不愧是咱将军府的大小姐,您出手就是阔气。” 祁幼安摆摆手,径自推开房门,还没看清里面,一锭个头不小的银子就朝着她面门飞来。 她忙侧头避开,随即一个长方形的木匣又从里面飞出来,这次她有所准备,稳稳接在了手中,上好的檀木盒雕刻着龙凤祥云,颇有几分重量。 “反应尚可,但切记不可自满骄傲,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习武一事贵在坚持,你身子养好后还是要勤加练习。” 祁朝燕低沉严肃的声音传入耳中,说教意味明显,但祁幼安注意力只在手上檀盒,她掂了掂,觉得里面装的并不是银子。 “好奇了就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祁朝燕再次开口,昏黄烛火下的神色透着难以言喻的晦暗,祁幼安不曾察觉,回头看了眼二狗子,“两清了,银子应该在地上,你找找。” “是……原来是银子啊,吓我一跳,”二狗子从呆愣中回过神,一脸高兴,开始提着灯笼满地找银子了。 祁幼安进了屋先坐下捶捶腿,然后再不紧不慢打开匣子,映入眼帘的一卷明黄让她不禁错愕,难道这就是二狗子口中的‘升官’? 她抬眼看向祁朝燕,祁朝燕却是错开目光,落在那圣旨上,“打开吧。” 祁幼安唇角微扬打开了圣旨,却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神色不由阴沉下来,她攥着圣旨的双手泛白青筋暴起,像是下一刻就要把它撕碎,“狗屁的情同姐妹入宫为妃!皇帝竟昏庸到如此地步?” 她冷笑着抬起头,眼底翻涌着杀意,“祁朝燕,你让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宋泽兰是我拜过天地入过洞房有名有实的妻,我绝不答应,你敢动她也休怪孩儿不顾母女之情,对您不敬了。” 祁朝燕眉头深深皱起,盯着她的眼神也称不上和善,“怎么,我若接旨你还要弑母不成?旨是昏君下的,背后是五殿下怂恿的,你若甘为人臣,杀了我便不用领旨谢恩了吗?” 在她的威压之下,祁幼安也丝毫不落下风,脊背挺直气势凌厉,整个人犹如一把出鞘的蓄势待发的长剑,无惧无畏,“今生谁敢动我的人,我杀谁,绝无例外。” 祁朝燕看出她还想杀自己,脸色瞬间就黑透了,“混账东西,当真是贼心不死,本将军还不至于如此糊涂,把你一个乾元君嫁给另一*个乾元君,唯恐天下人不耻笑我么。” “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是有半点儿人情味,我自也不会这般丑话说在前头了。” 祁幼安倒不意外祁朝燕知道自己分化了,早在踏入寝室望着满目喜红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她冷笑着松了手,任由圣旨落在地上,然后看也不看一眼,抬脚重重踩在上面碾压,“不就是造反吗?昏君荒淫无道,逼迫乾元君入宫为妃,还是祁大将军唯一的嫡长女,祁大将军焉能咽下这口气?焉能忍受如此屈辱?祁大将军可是身在战场浴血奋战为梅氏江山抵御南蛮入侵呢。” 祁朝燕不愧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在祁幼安一阵夹枪带棒的讽刺下,不仅没失态,那张不苟言笑的冷脸上竟还罕见地温和下来,她定定望着祁幼安许久,意味深长道:“你对她倒是情真意切护得周全,只是宫里的人尚在驿站等着迎她入宫,即便走个过场,她还是需要露面的。” 臣子谋反,自然是要被昏君逼得没有活路不得已而为之,最好是打着正义之师的名堂。 否则即便成事,也会被世人指责夺位不正难以坐稳江山,这浅显易懂的道理祁幼安又如何不懂,可她实在不愿将宋泽兰牵扯进来…… 祁幼安沉默着将皱巴巴的圣旨捡起来,再观一遍,一字一行仍是句句荒唐,愤怒过后便是极致的冷静,“传出去就行,流言蜚语,无需在意细节。” 换作以往,祁朝燕的决定就是命令,根本由不得祁幼安讨价还价。 但如今前世之事横在中间,祁朝燕终归是顾忌着,哪怕万般不赞成,还是忍着脾气耐心说道:“……这场戏必不可少,我已安排妥当,只待此事闹大,便有数不清的歌谣话本子在民间传唱,你若不放心,我可以安排人替代她出面。” 祁幼安却依旧是寸步不让,“祁朝燕你听不懂人话吗?我不同意,我媳妇儿绝不能被牵扯进来,她是坤泽,她一心行医济世,你不知她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比肩乾元成为世人认可的小医圣!难道你要我毁了她,让她承受指指点点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吗?” 祁朝燕还没来得及说话,她便又道:“你想造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无其他万全之策那就趁早放弃,我带着娘亲和媳妇儿隐居山林,也能活的好好的。我娘亲有钱,媳妇儿医术也堪称当世第一人,她们决不会让我缺衣少食。” 她心底倒是有几分向往这样的生活,听得祁朝燕心情复杂,“……你也就这点儿出息了,依了你就是。” 祁朝燕话音落地的时候,外面刚好传来了打更声,她看着祁幼安大病初愈些许苍白瘦弱的模样,难得生出几分慈母心肠,“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我召集亲信入府,再商量一下具体该怎么做。” “没什么好商量的,那群阉人等不及自会上门,届时你私底下授意武将们出面阻拦我跟他们走,双方僵持不下你再出面相劝,戏演的差不多了就顺从属下心意反了吧。” 祁幼安皱着眉头,目光再次落在圣旨上,“把他们全杀了,梅清栎你自己看着办吧,她既知晓圣旨内容,便不能给她开口澄清的机会。” 圣旨上写的是将祁幼安嫁给五皇女为正妃,而宋泽兰才是要被送入宫的人。 祁朝燕自也知晓其中利害,沉声道:“五皇女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新任南蛮王阴险狡猾不好对付,她又急于做出功绩向狗皇帝和满朝文武证明自己的才干。就算我召她回来,她为了握到手里的那部分兵权也不会回来。” 祁幼安点点头,倒是惦记起南蛮王的用处了,“南蛮王到哪儿里了?若能追回来,不若杀了祭旗?” “自然追得回来……” 第94章 从书房回来,已经四更天了。 祁幼安蹑手蹑…… 从书房回来,已经四更天了。 祁幼安蹑手蹑脚推开房门,又来到桌边吹灭蜡烛,随着烛火熄灭,房间里瞬间暗了下来。 接近黎明的夜色漆黑如墨,屋内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好在这是祁幼安从小到大居住的地方,凭着记忆也成功摸索到了床前。 她随意将外袍丢在地上,踢掉鞋袜,便小心翼翼上了床,在最外侧躺下,眼睛还没有闭上,便感觉身边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她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但宋泽兰看起来并没有与她计较的意思,只侧身替她盖上被子,“安安,你往里面再躺躺,莫从床上掉下去。” 宋泽兰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柔和煦,不过是多了些尚未醒透的慵懒,徐徐落入耳中,别样的撩拨心弦。 祁幼安便忘乎所以,翻身拱入她暖意融融的怀里,埋首在她颈间,还能从她身上略带清苦的草药味里嗅到些许清幽浅淡的香气,细嗅,却又消匿的无影无踪了。 颈间的痒意让宋泽兰不禁闪躲,腰肢却被她搂抱的更紧,羞意溢于眼底,一双微凉如玉的手带着几分强硬将她脑袋推出来,“安安,这里可是将军府?怎会装扮成新房模样?方才我迷迷糊糊睁开眼,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听说是祁朝燕让人这么布置的,”祁幼安轻咳了声,“我只是带你过来小住几日。” “……大将军安排的?” 宋泽兰怔了下,眼眸弯弯看起来很是欢喜,但很快笑意又不见了。 她微抿唇角,踟蹰着问道:“安安,大将军可是知晓你已分化乾元君了?” 祁幼安听出她语气有些失落,不由忐忑,“媳妇儿,怎么了?不能让她知道吗?” “没什么,问问罢了,”宋泽兰微微摇头,眸色黯然,唇边却习惯性扬起浅笑,“睡吧安安,还能再睡一会儿。” 眼下距离天亮已不足一个时辰了,但祁幼安即便心再大,也断然不会在明知自家媳妇儿心情不好的情况下,还能没心没肺睡大觉。 她一点儿都不困,抱着宋泽兰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媳妇儿,你不开心是觉得祁朝燕现在知晓我是乾元君才真正认可你做儿媳吗?” 祁幼安猜对了。 宋泽兰想要否认,也想要说自己才不会那么小心眼爱胡思乱想,但话到了嘴边,却是一声低低的轻嗯,听得祁幼安心疼不已,抱着她媳妇儿的手又紧了紧,“祁朝燕她算个屁,媳妇儿你不要在意她的想法,我根本不把她当母亲,她休想插手我的事!” 前有昏君认定她们情同姐妹,后有祁朝燕也是这么想,完全不顾忌她们当事人的感受。 祁幼安气的不轻,胸口起伏不定,宋泽兰的心情倒是有所好转,她伸手轻轻抚着祁幼安的胸口,“好了安安,你莫生气,我知我不用在意大将军如何看待我,有你和娘认定我就够了。” 她顿了顿,唇角微弯笑了起来,“安安,或许大将军也没那么讨厌我,她本可以重新给你娶个家世品阶相当的坤泽君,却没有这么做……” 宋泽兰话音未落,祁幼安便笃定道:“她不敢,难听话我都已经说出去了,但凡她聪明点儿就该知道怎么做。” “嗯?”宋泽兰眼中微露惊讶,又有些许担心:“发生了何事?你不在房里的那段时间可是被大将军叫过去了?” 祁幼安舍不得惹她担忧,那些烦心事自是能瞒就瞒,说起谎来也是面不改色,“我的意思是娘亲就生了我这么一个女儿,她不依着我能行吗?” 聪慧如宋泽兰,却能轻易发现她话语里的漏洞,正欲再问,她柔软的唇瓣竟是先一步堵了上来,硬生生将宋泽兰到了唇边的话语逼咽了回去。 挣扎无用,漫长缠绵的一吻落下帷幕,寂静漆黑的帐内便只剩下了深深浅浅重重叠叠的呼吸声。 眼尾带着潮意,面颊绯红的坤泽君羞得抬不起头,却被坏心眼儿的无赖故意挑起下巴直视,无赖满眼含笑,“宋姐姐,你方才想说什么来着?” 瞧着她一副不服再来的架势,宋泽兰羞愤地别过头,转身不再理她了。 祁幼安一点儿不恼,翘起的唇角怎么也压不下去,她从身后再度将人搂抱怀里,“媳妇儿,你饿不饿?我让人送吃的过来。” 在那户人家宋泽兰忙的一口水也顾不上喝,更别提用饭了,回来了迷迷糊糊又被祁幼安哄的再次睡过去,她腹中只有晨间那一碗清粥小菜,早已消化地不剩什么了。 她就是饿醒的,怎会不饿? 只是距离天亮不远,加之深夜令人起床做饭她心里也过意不去,便微微摇头拒绝了,“不饿,我有些困了。” 内敛含蓄的宋大夫易羞涩,但毕竟成亲这么久了,抚平羞意也快,她又把身子转回来,面对着祁幼安闭上了眼睛,“安安,你也快睡吧。” “当真?”祁幼安不由一喜,立马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媳妇儿,你吃点儿东西再睡也不迟。” 丢下话,她便从床上爬起来一溜烟往外跑,连鞋都不穿,火急火燎的,根本不给宋泽兰叫住她的机会。 宋泽兰又好气又好笑,拥着被子坐起来,等她回来便哭笑不得问道:“安安,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祁幼安心虚地垂下了眼眸,“媳妇儿,我没有。” “是吗?” 睡是不可能睡了,宋泽兰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被她飞快冲过来拦住,“媳妇儿,你不是困吗?就在床上吃吧,吃完便可接着睡。” 祁幼安又把宋泽兰按回床上,宋泽兰也反手拉住了她,“安安,有什么事你说出来,你不说,怎知我不会答应?” “……我想让你这段时间不要去医馆,不要出府,”祁幼安一直观察着宋泽兰神色,见她并未表露不悦,咬咬牙又说道:“最好是一直待在房间里别出去。” “安安,你这要求好生无理……” 宋泽兰正说着,忽而想到自己的雨露期就在后日,安安她莫不是想要自己……成为她名副其实的坤泽君? 白皙如玉的脸颊倏忽红了个透,红的似欲滴血,也像是被祁幼安烫到了一般松开了她的手腕。 “媳妇儿?” 祁幼安瞧着她媳妇儿突然害羞,有些不明所以,满心慌乱羞涩的宋泽兰却误以为她等不及催促自己回答,忍着满腔羞意点了点头,“只是……你不回府吗?若是被裘媚儿发现你不在怎么办?” “媳妇儿,你真答应了?”祁幼安万分惊喜,又有些纳闷,“提那个妖女干嘛,她被我关起来了,一切等我回去了再说。” “傻子,我还能不答应吗?” 宋泽兰羞归羞,也没忍住嗔了她一眼,“先前你受伤,哪能由着你胡来?” 她更想说自己跑不了,为何这人总是对那事儿心心念念…… 祁幼安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狂烈的喜悦涌上心头,这好主意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一般雨露期会持续四五天,加之初次被标记的坤泽君对自己乾元君的信香格外依赖,这么算下来,绊住她媳妇儿的时间足有大半个月,那时候即便流言蜚语传入耳中,差不多也是尘埃落定的时候了。 宋泽兰误打误撞让她不用再绞尽脑汁想别的法子,她自是乐意至极,不仅任由宋泽兰误会,还添了把火,在饭菜送过来之前,把她媳妇儿逗弄的面红耳赤…… 用过饭之后,天已经亮了,她还想把宋泽兰往床上带,宋泽兰却无论如何也不肯了,挣扎着逃离了她的魔爪,“我要去给娘请安,昨夜不曾与娘打声招呼,已经很失礼了。” 祁幼安看着她戒备的眼神,哀叹一声,“娘亲说她睡醒了会派人过来请我们,依着我对她的了解,最起码也要到中午了。媳妇儿你当真不再陪我睡一会儿吗?我昨夜可是一夜未合眼。” 宋泽兰微微摇头,平缓着气息道:“那我先去医馆,今天会早些回来,明日便不出去了。” 听出她话里深意,祁幼安连忙收起哀怨,兴奋道:“好!我陪你一起去,正好去看看咱娘,我好像已经很久没见她了。” 宋泽兰想到这些天她娘也一直在念叨祁幼安,便答应了,“好,我先前沐浴更衣,你去床上小憩一会儿,等我准备妥当了叫你。” 祁幼安嗯了声,等她进了浴室,便出去命管家准备礼品,自己则在一旁盯着,装了满满当当一马车才肯罢休。 等宋泽兰梳妆完毕,两人便乘坐另外一辆马车去往医馆,一路上祁幼安歪倒在她媳妇儿怀里没个正形,到了地方才规矩起来。 载着礼品的马车先到,小六子进进出出往里面搬,宋母在一旁等着她们。 见祁幼安扶着她女儿下来,忙迎着她二人进门,“来就来了,怎么会带那么多东西,我一个人吃不了容易坏,你们回去的时候还是带回去吧。” 祁幼安连忙摇头,“倒也没准备什么,我们过来的仓促,都是让管家从府里拿的,可一文钱没花呢。” 宋泽兰看她一脸得意,好笑又无奈,对她娘道:“好了,这是安安的心意,您也别推辞了。” 宋母只得点头,进了后院,她细细瞧着祁幼安脸庞,“幼安这回确实是受大罪了,看着清减许多。” 祁幼安还没来得及开口,她便又拉着宋泽兰到厨房,语重心长道:“兰儿,你也别光顾着医馆的事,好好给幼安调理调理身子,现在也不缺钱了,可以请几个人来医馆给你帮忙,你就不用天天过来了。” 她顿了顿,将声音压得更低,“我知晓你们宋家医术不传外人,你可以和幼安商量商量收养几个孩子,让有学医天赋的孩子将你们宋家的医术传承下去,你爹泉下有知,想必也会高兴……” 厨房的房门未关,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祁幼安耳中,祁幼安很想插话……但实际上她只能喂鸡喂鸭,装作对她们私底下聊天不感兴趣。 但宋泽兰一出来,她便丢下盛谷子的破碗迎上去,“媳妇儿……” 宋泽兰也有话要说,她笑着将一柄菜刀递给祁幼安,“安安,你捉只鸡宰了,娘要给你煲汤补身子,挑肥的。” “幼安能行吗?”宋母从里面走出来,笑呵呵道:“还是我来吧,幼安这孩子心地善良,怕是下不去手。” 前世今生,祁幼安手上沾染的敌人性命数都数不过来,杀鸡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她拒绝把刀还给宋母,“娘,我会杀鸡,您在一旁瞧好就是了。” 她目光巡视一圈,选中了一只正在低头刨食儿的半大儿母鸡,凝神屏息咻的一下就把菜刀掷了过去。 菜刀锋利,只寒光一闪,鸡头就掉在了地上,而母鸡好似尚未死透,翅膀还在扑棱着,鲜红乱溅。 祁幼安笑眯眯看向她媳妇儿,邀功的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不……不是这么杀的吗?” 宋泽兰后退的脚步顿住,回以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安安,你再不把它摁住,待会儿这里就是命案现场了。” “兰儿,净口无遮拦什么话都说,什么命案现场,我瞧着挺好的,换作是你,这会儿估摸着连鸡毛都碰不到呢。” 宋母倒是乐呵呵上前抓住垂死挣扎的鸡,拿到墙角处放血。 看着有人替自己撑腰,祁幼安又嘚瑟起来,冲宋泽兰挑了挑眉,“某些人嫌弃我,其实背地里自己连根鸡毛都抓不住呢。” 宋泽兰不想被她笑话,断然不肯承认自己曾满院子抓鸡一无所获,羞红着脸颊朝她勾了勾手。 祁幼安全然不知危险降临,呲着大牙来到她跟前,“怎么了媳妇儿?” 宋泽兰迎上她欠扁的笑容,没有出声,反倒侧眸看了眼她娘的方向,祁幼安顺着看过去,只看到她丈母娘的背影,不禁又问了句,“怎么了?” 宋泽兰微抿唇角,嘴上说着没什么,手不动声色伸向了她腰间,揪着软肉掐了下去,痛意传来,祁幼安刚要张嘴呼叫,便被她羞恼地制止了,“别出声……” “……” 祁幼安幽怨地闭上了嘴,她才慢慢松开,略有些不自在地瞥开了眼,“劳烦小将军把地面擦洗干净。” 这个角度,恰好让祁幼安清清楚楚看到了她晕染绯红的耳垂,却也不等祁幼安夸赞可爱,她便转身向外走了。 祁幼安没有喊她回来,倒是宋母听着脚步声扭头询问,“兰儿,你干嘛去?” 这会儿并无病人上门,不止宋母好奇,祁幼安也好奇,两双眼睛齐齐看着宋泽兰,宋泽兰却是头也不回,“给小将军抓两副药。” 祁幼安瞬间就忆起昨日里那又味道又苦又奇怪宛如毒药的汤汁,“……” 她打了盆水,拿着抹布匆匆将青石板上未干涸的血迹擦去,便去大堂找宋泽兰。 宋泽兰还在专心配药,她蹑手蹑脚绕到柜台里,从身后一声不吭抱住了宋泽兰的腰。 好在宋泽兰余光瞥到她进来,并未有惊慌,只停下手中动作,侧眸笑道:“安安你来做什么?还怕我下毒报复你不成?我倒不至于如此小肚鸡肠。” 祁幼安知晓她媳妇儿不喜在医堂里跟她拉拉扯扯嬉笑玩闹,在她媳妇儿脸颊上落下一吻后便乖乖松了手,规规矩矩站在旁边,说的话却分外欠揍,“我知道,毒死了我你就只能守寡,你不舍得。” “……安安你莫不是讨打?”宋泽兰嗔了她一眼,“是,我舍不得,所以还是毒哑你算了。” 身后便是存储多种药材的百子柜,宋泽兰转身拉开其中一个写着名为砒霜的抽屉。 这哪儿是毒哑?分明是要命,祁幼安连忙按住她的手,“媳妇儿不闹了,我有正事要跟你说。” 宋泽兰神色微怔,却不过片刻就猜到了她想说什么,好笑道:“说吧,我听着呢。” 丢下话,她又继续抓药称重,漆黑如墨的秤杆衬得她纤细修长的手指更为漂亮,白净细嫩宛如美玉无瑕般赏心悦目。 祁幼安视线落在她的手上,欣赏了会儿,才低声说出自己追过来的目的,“媳妇儿,你方才同娘说了什么?有没有说我是乾元君,我们可以拥有自己的孩子,没必要收养别人家的,万一再收养个白眼狼怎么办?祁昊宇已经让我很厌恶了。” “自然说了,总不能让我娘误会,届时费口舌解释她还不一定信我。” 说到这里,宋泽兰温雅淡然的语气里多了些哭笑不得,可惜她娘不大相信,怀疑她是为了逃避收养孩子找的借口。 祁幼安点点头,肉眼可见的开心,“那是不是可以不用收养孩子了?” 看着她眼中喜悦,宋泽兰不动声色勾起唇角,放下手中戥子称走出柜台,来到诊桌旁坐下,“安安,我知你不喜,可我的医术总要传承下去。” “这个我懂。媳妇儿你医术这么好,一定不能失传了,到时候就让咱们得孩子跟你姓,随你学医不就行了?” 祁幼安笑容里透着狡黠,“我好像听见娘说,宋家医术不传外人,咱家孩子岂不是最合适不过了?” “安安说的是,可是大将军与娘那里……” 宋泽兰欲言又止,但眸里明显氤氲着欢喜,祁幼安想也没想立马拍着胸口保证,“我说可以就可以,娘亲不是老顽固我劝劝就行了,祁朝燕那里随她怎么蹦跶,不理会她就行了。” “我信安安,不过口说无凭,不如立字为据?” 说着,宋泽兰便起身将祁幼安推到座位上坐下,然后开始磨墨。 拿起笔的一瞬,祁幼安压着翘起的唇角,故意撇了撇嘴佯装不高兴道:“嘴上说着信我,我看你是一点儿不信我。” 宋泽兰笑意不溅,自顾自道:“安安,你就写上我们第一个孩子无论是乾元坤泽,皆随我姓氏,跟我学医继承我的衣钵。” “知道啦。” 祁幼安用尽平生认真,一笔一划写下承诺后,又在最后署上自己的大名。 她先自己拿起端详一遍,确认无误后才吹干墨迹递给宋泽兰,“媳妇儿,你可要收好了。” 宋泽兰没有再看,小心叠好放入衣袖中,“安安,你去我房里睡一会儿,药熬好了我给你送过去。” 如同冬日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祁幼安整个人都不好了,“媳妇儿,看在我表现还不错的份上,能不吃药了吗?我觉得我已经好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毛病。” “不行……” 宋泽兰刚说了两个字,话音未落,便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她抬眼向外看去,祁幼安不由担心,连忙低头双手合十祈祷道:“老天保佑,可千万别是来看病的,坏我好事,我会哭死的。” “……” 宋泽兰闻言,又羞又无奈地看了一眼,“安安,别胡说。” “我哪有胡说?如果这么着急是请你过去看病,那肯定是得了很严重的病,你若去了,估摸着又要和昨日一样很晚才回来。” 祁幼安话音未落,疾驰的骏马就已经停在了门前。 一人翻身下马,看清他长相的瞬间,祁幼安眉心跳了跳,“张吉?” 宋泽兰与张吉有过几面之缘,也认得他,“许是张将军找你有事。” 说话间,张吉已经小跑进来,他先向二人问好,然后又对祁幼安道:“人都已到齐,就等您过去了,大将军要您以乾元君身份示人。” 他眼神隐隐透着激动,祁幼安知道他在激动什么,无非先前一直以为自己是大将军的废物女儿,没想到自己会分化成了少见的上品乾元君。 她不冷不热地应了声知道了,转而看向她媳妇儿。 宋泽兰微微颔首并未多言,俯身替她解下腰间佩戴的香囊,“安安,还有一味口服药丸在我房里,我这就去取。” “媳妇儿,我跟你一起。” 祁幼安不舍得浪费任何黏着她的机会,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满眼的期许,让宋泽兰无法拒绝,“好。” 两人刚走出几步,身后张吉突然叫住了她们。 他面带微笑说道:“大将军说了,少夫人若是愿意,也可随小将军一起去。” 若是让她媳妇儿参与进来,岂不是什么都瞒不住了?兴许她媳妇儿还要跟她抢入宫的轿子……祁朝燕安的什么心?明明昨夜已经答应了自己! 出尔反尔的小人! 祁幼安神色霎时沉了下来,她想装作听不见,身边人却顿住脚步,略带诧异的回头,“我?张将军,这是否有些不妥?我只是一介乡野大夫,对带兵打仗一窍不通,也没什么傍身武艺,若是各位将军聚集是为商讨要事,我恐是难以掺和进去。” 她说着,又忽而莞尔轻笑,“不知可需要端茶送水的?这个我倒是可以胜任。” 张吉连忙摆手,“不不不,哪敢儿劳烦少夫人,大将军召集是为了让我等见见小将军,镇南军和祁家军里大多数将军还不曾见小将军一面。” “若是这般……”宋泽兰笑意微敛,轻蹙着眉头似在思忖着什么,侧眸看祁幼安时又带上了柔婉笑意,“安安,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祁幼安总觉得她媳妇儿凝视她的目光久了些,但她媳妇儿不去,她的确能放心了,“好,我忙完就过来找你。” 宋泽兰点点头,牵着她回后院,却是刚进闺房就撒了手,“安安,你有事瞒我。” “咳咳,”祁幼安吓了一跳,慌忙去关上门,“媳妇儿你小声点儿。” 宋泽兰嗔了她一眼,来到床边坐下,不言不语,却颇有兴师问罪的意味。 这还是祁幼安第一次被她用这般平静的眼神看着,头皮发麻,但也只能傻笑着贴上去,然后再试探着慢慢将人搂在怀里。 好在她媳妇儿并未抗拒,倒让她心里有谱了些,“宋姐姐,我知道你聪慧猜得到,所以才没说。” “……” 宋泽兰没想到这个份上了她还在嘴硬,但到底是看在‘聪慧’的面儿上消了气,“安安你少拍马屁,祁大将军的心思我早先略知一二,眼下众人聚集会见小主子,意图再明显不过,我何须再问?你休想装傻糊弄我,我指的是你有其他事情瞒我,若单是造反一事,你怎会不愿意我同去?” 她声音一贯轻柔,从怀里传出来又显得闷闷的,听起来似委屈又似撒娇,哪怕祁幼安知她温柔坚韧不会在自己面前示弱,还是禁不住软了心尖儿,“媳妇儿你只要相信我不会害你就好了,祁朝燕没安好心,你去了也是平添烦恼,倒不如一切交给我,你只管行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安安……” 宋泽兰只觉千言万语哽在心头,她以前确实把行医看的很重,她的性命都可以放在救人和钻研医术之后,但她的安安不一样,两世才求得圆满,早已和她的毕生心愿一样重要了。 煽情的话说不出口,她微微摇头,压下纷乱心绪笑着从祁幼安怀里退出来,“好了,我信你,莫让张将军久等,吃了药你就快出去吧。” “再等会儿也不碍事。” 宋泽兰还没来得及站起身,祁幼安就又把她抱住了,“媳妇儿,我要确定你没事了才会走。” “安安……你磨磨蹭蹭莫不是不想吃药?” 宋泽兰勉强让一只手得到自由,摸索着打开床头的抽屉,又摸索着抓住装药的小瓷瓶塞到她怀里,“再不走待会儿再给你熬两碗药,可比这个药丸苦太多了。” “宋姐姐熬的药再苦,我都甘之如饴,别说两碗了,二十碗我也肯喝。” 为了哄媳妇儿开心,祁幼安昧着良心说甜言蜜语,可惜宋泽兰并不买账,还很是坚定推开了她,“快走,昨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祁幼安笑容登时尴尬起来,“小月告诉你了?” 小月对宋泽兰这位少夫人打心底喜欢,向来忠心耿耿,晨间洗漱那会儿宋泽兰问起祁幼安可有好好吃药,她就把昨天发生的事儿绘声绘色讲了。 宋泽兰性子好,没跟祁幼安计较,眼下她自己送上门来,倒是不怎么客气了,“我见你在房中待的实在烦闷了,想尽办法又给你重新调换了药方,一片好心,你倒好,说是毒药。” 不给祁幼安解释的机会,她又凉凉道:“我倒也该知足了,毕竟不及裘媚儿受的冤屈,凭白无故就被扣了下毒的罪名关起来。” 她对裘媚儿都有些淡淡的同情了。 祁幼安心虚,想说些什么挽尊,可惜支支吾吾半天,只丢下句药确实挺难喝的就落荒而逃了。 仓皇的背影恰好被宋母看到,她转头又看到自家女儿不慌不忙从卧房走出来,不禁纳闷道:“兰儿啊,小将军这是怎么了?不会是你欺负她了吧?” 宋泽兰也觉祁幼安慌忙溜走的模样好笑,轻勾唇角笑着道:“对,被我吓跑了,她说我的药难喝,是毒药。” “哎呦,幼安这傻孩子,药怎会不苦呢?”宋母闻言乐了,“兰儿你快把人喊回来,可不能不吃药,按时吃药才好的快。” 宋泽兰微微摇头,“这次算了,大将军把她叫走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啊,那这鸡……” 宋母顿时为难了,看着快要处理干净的母鸡问道:“要不娘做好你给幼安送过去?” 宋泽兰不敢告诉她祁幼安被拉去商议谋反大事去了,这可是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周围必定严防死守,恐不会让任何人靠近或者中途打扰。 她思索片刻,笑道:“还是别了,安安若赶不上便是她没这福气,咱娘俩吃。” 宋母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宋泽兰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娘,莫不是安安不在我就不能吃了?” “胡说,一个鸡而已,怎么就不能吃了?” 宋母一脸嗔怪,“娘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我对幼安好,也是盼着她对你好……” 祁幼安确实没口福,莫说吃鸡了,连午饭都没时间吃,一直忙到黄昏才闲下来。 偏生宋泽兰还没有回来,她也不敢久歇,坐下喝了口水,便匆匆去医馆接人。 到了地方,马车尚未停稳,她便迫不及待跳下去,直奔大堂里。 人未至,声先到,嘹亮的一嗓子‘媳妇儿’,让正在扫地的宋泽兰抬头望过去,就看到她像大狗一样朝自己的方向扑过来。 笑意自唇边散开,却又在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宋大夫神色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小心水盆……” 她突然看到地上的大半盆污水,可惜话音未落,疾风般的小将军就精准踩了进去,水花四溅。 上一秒祁幼安还不解她媳妇儿在说什么,下一秒透心凉的脚就为她解惑了。 她稳住身形,尴尬地把脚从水盆里捞出来,“……晚了,媳妇儿,我就只顾着看你了。” 宋泽兰哑然失笑,丢下扫把上前扶住她出去,“瞧你冒失的,也不知在急什么。我的鞋不合你脚,你先回马车上把鞋袜脱了,待会儿我拿双袜子过来你先穿着。” “屋里有些暗……”祁幼安委委屈屈的给自己找借口,“也急着见你,你说今日早些回来的,结果天黑了连你的影子都没见着。” “……是我的错,”宋泽兰微抿唇角,神色略有些羞赧,“今日清闲,我想着得有几日不过来,顺手把这里洒扫一下,一不留神到了这个时辰。” 外面的太阳几乎落山,屋里光线也在不知不觉间变暗,而宋泽兰这时才意识到,她不露痕迹瞄了眼身边人,正对上祁幼安谴责的眼神,“……” 片刻的沉默,宋大夫眼睫轻颤,恍若无事般又撇开了眼,“安安,马上就好了,你在马车上等我一会儿可好?” 她转头的刹那,祁幼安趁机在她脸颊落下一吻,然后才一本正经回*道:“不好!明天让月儿过来接着打扫,咱俩回去,这都什么时候了。” 说罢,不等宋泽兰开口,她当即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跨出了门。 猝不及防的,双脚就离了地,宋大夫又惊又羞,“你又这般!” 她双手抓着祁幼安的胳膊不肯放松,语气却放得更软好言商量:“安安,放我下来我自己走,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虽说伤口长好了,但身子还没补回来……” 可惜祁幼安充耳不闻,她白净的脸上尽是得逞的坏笑,一口气把宋泽兰抱上马车,才放开手,“好媳妇儿,不许下来,我去后院跟咱娘打声招呼就走。” 宋泽兰碍于六子在场,不愿再跟她拉扯,“你也别去了,让六子去。” “好勒少夫人,我这就去。” 六子把马鞭往腰间一别,干脆利索跳下马车,却又被宋泽兰叫住,“你告诉我娘,就说大小姐童心未泯玩水湿了鞋袜,不方便亲自过去道别。” 祁幼安闻言笑容不由一僵,“媳妇儿,这不好吧?” 宋泽兰没有理会她,带着淡淡笑容朝六子挥了挥手,“快去吧六子,你家大小姐等不及了。” 谁是大小王六子还是分得清的,又是一声好嘞,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祁幼安在后面叫他,他也权当没听见,“……” 马车里,祁幼安依靠着软枕,生无可恋地捂着脸,“媳妇儿,你绝对在报复我。” “怎会?” 宋泽兰倒是心情极好,轻勾唇角抬起她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不紧不慢替她脱了湿漉漉的鞋袜,“我瞧着将军府下人不少,待会儿下了马车,小将军可怎么入府呢?” “不用你管。” 祁幼安想要把脚缩回来,却被按着脚踝不能动,拿开挡脸的手,就见自己那滴着水的鞋在小窗外晃悠,似乎随时都会脱手落下去。 “媳妇儿你……” 她傻眼了,不敢相信这是她媳妇儿会做的事,反应过来就要伸手去抢,宋泽兰却是避也不避,浅笑嫣然松了一指,“安安,你且猜猜你抢的快还是我丢的快。” 堂堂小将军,哪怕穿着湿鞋,也绝不可能打赤脚的,为了脸面,祁幼安心不甘情不愿低头,“媳妇儿,你赢了,把鞋还我,身体养好之前我不抱你就是了。” 宋泽兰也不喜她在人前抱自己,但又贪恋她的怀抱,对于这个结果,犹豫片刻倒也接受了。 她把鞋子放在一边,祁幼安立马拿起来不管不顾抱在怀里,气得她想笑,将祁幼安的袜子也扯了下来丢给她。 祁幼安也没嫌弃,都揽进怀里,那提防的眼神,让宋泽兰心累,拿起备用的毯子搭在她脚上便开始闭目养神了。 马车摇摇晃晃出发,她也没睁开眼,一直到途中祁幼安吩咐停车,她才放弃佯睡,看着穿鞋的人儿,“安安?” 祁幼安一惊,抬头迎上她探究的眼神不由心虚,“媳妇儿你没睡着啊,我下去有点儿事,马上就回来。” 宋泽兰掀开车帘,看到了王老大夫的家,忽然想起祁幼安说她的补药是毒药,眼神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媳妇儿,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是避子药……” 祁幼安忍着莫大的羞耻说出口,宋泽兰听到这话儿也没好到哪里去,脸颊发烫,咬着唇瓣强撑镇定摆摆手,示意她赶快下去。 王老大夫年纪大,惯爱早睡早起,早早就关门了。 祁幼安站在门口敲了好一阵子门,他的小孙儿才打开房门,他跟在身后,看到祁幼安诧异的厉害,“小将军?你……你都能下床了?” 祁幼安点点头,侧身挤了进去,“王爷爷,你给我把把脉。” “让老朽给你把脉?” 王老大夫以为自己耳背了,他打量着祁幼安,眼里掩不住的惊叹,“小将军莫开玩笑,宋大夫医术可比老朽高明,你身体不适找她不就行了?上次老朽都以为你活不成了,她竟也能把你救回来。” “我找您,自然是觉得您最合适。” 祁幼安借着昏暗的灯火,来到桌边坐下,然后又自顾自撩开衣袖,露出光洁的手臂搭在脉枕上。 王大夫慢吞吞来到对面坐下,满眼狐疑,忽而神色又变得难以言喻起来,“小将军,您莫不是有了身子不敢让宋大夫知晓?” 祁幼安差点儿一口老血吐出来,桌子一拍,“胡说八道,老头儿你一大把年纪了还为老不尊,让你把脉你就把脉,脑子里想的什么东西,龌龊!” “咳咳,那容老夫为小将军瞧瞧。” 王老大夫老脸一红,也没那么多事儿了,慢腾腾伸出手,并拢三指搭上祁幼安的手腕,“小将军是觉哪处不适?我瞧着小将军脉象和缓流利,不徐不疾……” 他话未说完,便难掩震惊地看着祁幼安,祁幼安猜他号出来了,压着上扬的唇角故作平淡道:“我想让您给我抓一副避子药,目前刚成亲还不是很想要孩子。” “恭喜恭喜,将军府可算是后继有人了,”王老大夫收回手,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笑意,他打心底里赞叹:“宋大夫可真是个福星。” 他说罢,起身从身旁站着的孙儿手里取过油灯,便要去给祁幼安抓药,却是走了两步,就意识到祁幼安找他不是为了抓药这么简单,“小将军别卖关子了,宋大夫那里又不是没有避子药,您有事直说便是。” 王老大夫经历的事儿多,不用祁幼安示意,他就让自己孙儿出去了。 只剩下他们,祁幼安才直言道:“王爷爷,我希望您能作证我早在十五岁之时就分化成了上品乾元君,是某些心怀不轨之人为了抹黑将军府故意传出我是没有分化的废物。” 她顿了顿,加重语气道:“我母亲也希望您能帮我澄清流言,莫让佑宁城百姓再误会下去。” 听她说完,王老大夫已面露愁苦,“小将军,老朽……老朽……唉,大将军实在太看得起老朽了,既然是大将军吩咐,老朽尽力吧。” 目的达成,祁幼安便也不打算逗留,当即又站起了身,“王爷爷,时候不早了,快给我抓药,媳妇儿还在外面等着你。” “要老朽说,还抓什么药,眼见为实,宋大夫有孕在身不比老朽磨破嘴皮子作证强?” 王老大夫叹了口气,倒也还是给祁幼安抓药了。 这个法子根本就行不通,怀孕显怀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驿站里那群阉人怎会有耐心等几个月? 况且,祁幼安也从未打算让宋泽兰趟这浑水,她跟王老大夫说了句时间来不及,就拿着药走了。 回到马车里,祁幼安看到她媳妇儿,又开始羞耻了,将药包放在角落里,便乖乖坐下不吭声了。 宋泽兰独自平复许久,看到药包那一瞬也甚是羞涩,两人一路安静回到了将军府。 芳华院里早已准备好饭菜,她二人回来那边便催着过去,祁幼安匆匆换了干净鞋袜,便带着宋泽兰过去了。 宁芳被困在将军府里出不去,已经很久没见过自家儿媳了,见了面儿,拉着宋泽兰虚寒问候,把祁幼安都撇到了一边。 祁幼安早就饿的不行,等了一会儿便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催促:“娘亲,我饿了,咱先吃饭吧,再不吃菜就该凉了。” 宁芳正说到兴头上,闻言没好气瞪了她一眼:“现在知道饿了?中午的时候老娘给你们备了几桌好酒好菜,怎么不滚出来吃?” 宋泽兰眸色诧异,有些心疼,“安安,你今日不曾用午饭吗?” 祁幼安摇了摇头,硬装出几分委屈,“是祁朝燕拒绝的,哪有我说话的份儿。” “该,谁让你听她的,又不是没长腿,她不让送饭进去你不会走出来吃吗?老娘不信她敢拦着你!” 宁芳嘴上不饶她,心里却是疼她的,拿起筷子给她碗里夹了一大块肉,又给宋泽兰夹了同样一块儿肉,“兰儿也饿了吧,快吃吧,吃完你们早点儿回去休息。” 祁幼安吃的狼吞虎咽,一连扒了好几口饭才停下来,看的宁芳瞠目结舌,顺手将自己的饭也挪到了她手边,“不就一顿没吃么,你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桌上并无多余餐具,宋泽兰猜测祁朝燕不会过来用饭,便也不再拘束,笑着抿了口汤才说道:“娘,许是安安要长高了。” “啊?”祁幼安茫然地从饭碗中抬起头,却见她娘亲高兴的合不拢嘴,对着她媳妇儿连连点头,“兰儿说的是,这分化成了乾元君,身量可不得往上窜么。” “哦……”祁幼安终于反应过来,也不再沉浸干饭,凑她媳妇儿耳边低道:“宋姐姐,我再长高点儿,抱你就更不费吹灰之力了。” “……” 宋泽兰耳尖不由发烫,若不是碍于婆母在场,她定要问问这人是否魔怔了,竟是最先想到这个…… 她不动声色嗔了祁幼安一眼,祁幼安却笑的美滋滋,低头又开始扒饭。 宁芳饶有兴趣看着小两口互动,但没高兴太久,忽而神色讪讪给宋泽兰盛了碗汤,“兰儿,娘实在对不住你,我把幼安是乾元君的事儿告诉祁朝燕了……” 几乎在一瞬间,祁幼安深知自己大意了,她居然忘了她娘亲也是领圣旨的一员,来不及咽下口中饭菜,一声娘亲喊的含糊不清,却也万分急切,像是大火烧了屁股。 宁芳倒是听见了,但她正跟儿媳道歉呢,看都没看她一眼,继续对宋泽兰说道:“但娘真的是逼不得已,前几日府里突然接到圣旨,说是你与幼安姐妹之情,要把你迎入宫中为妃,幼安另许五皇女为妃,你俩是不是姐妹之情我还能不清楚吗?我着实担心祁朝燕一声不吭任由那些宫里人把你带走,只得把祁幼安是乾元君的事儿告诉她,幼安是将军府的独苗,我了解她,她舍不得放弃唯一的乾元子嗣。” 宋泽兰心绪万千,她从未想过祁幼安是为自己而谋反,下意识侧头看向身边人,祁幼安察觉到她的目光内心哀嚎不断,脸都快埋碗盆里去了。 静默下来,宁芳终于察觉不对劲儿了,看了看她二人,神色愈加讪然,“那……那个兰儿啊,幼安跟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是我擅自告诉祁朝燕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宋泽兰这才回过神,忙起身道歉:“娘,您言重了,我怎会怪您和幼安?您和幼安皆是为了我好,幼安瞒我,也是不想我担心,我都知晓……” 她话未说完,祁幼安就把她拽回了座位,宁芳愣了愣也跟着摆手,又埋怨又好笑,“这是几日没见,又拿娘当外人了?” “不是的……” 宋泽兰红了脸,话还未说全乎就被祁幼安故作霸道搂进了怀里,“娘亲,你再调侃宋姐姐,这顿饭怕是吃不了了。” 宁芳倒觉得她这般更让自己这脸皮薄的儿媳害羞,可说出口定然又成调侃,看着笑的欠欠的祁幼安,她似笑非笑,虚虚扬了扬巴掌,然后端起粥碗夹了几筷子菜出去了。 祁幼安笑的前仰后合,不明所以的宋泽兰从她怀里抬起头,发现屋内就剩下她二人了。 她更羞了,想也没想又埋首在祁幼安怀里,“都怪你,好端端的你非要接话。” “怪我怪我,”祁幼安努力忍着笑,把她从自己怀里拉出来,“娘亲不在,媳妇儿你就别害羞了……” 祁幼安哄了好一会儿,才把媳妇儿哄好,两人吃过饭,出来的时候看到宁芳在外面跟一众人唠嗑。 只是不等她们上前,宁芳就笑呵呵带着人离开了,美名其曰饭后散步。 祁幼安得了她媳妇儿眼神警告,才忍着没有笑出来,即便如此,还是令她媳妇儿不满了。 从芳华院里回来,宋泽兰便没再理会她,让小月也带着自己在平安院里溜达。 夜明星稀,清风徐徐,时不时一阵桂花香拂面而来,渐渐的她忘了‘冷落’祁幼安的初衷,却也任由祁幼安趴在窗前望眼欲穿。 直到深夜,小月忍无可忍,拖着疲惫酸软的两条腿推着她回房,“少夫人您再不回去,大小姐的眼神都能把奴婢杀死了。” 祁幼安并不否认,冻人的眼神从小月身上移开,转而幽怨地望着宋泽兰,“一个破院子,有那么好逛吗?” 她眼中的谴责过于强烈,宋泽兰却好似看不见,忍着笑点了点头。 倒是小月看不惯,气呼呼道:“大小姐您管得也太宽了,少夫人逛个院子您也要生气,小心奴婢告到夫人那里,让您吃不了兜着走。” “……” 祁幼安不怕挨揍,倒是怕她媳妇儿看笑话,片刻沉默,她抬手扯了扯松散的领口,神情愈加幽怨可怜,“宋姐姐求你了,快点儿去沐浴吧。” 那一瞬间晃眼的皙白,让宋泽兰顿觉脑袋嗡响,她做梦都没想到祁幼安会如此无赖,堂堂乾元君,竟然连**这种事都做的出来。 小月也在这一刻反应过来,捂着脸颊往外跑,“奴婢让人送热水过来。” 她这一嗓子更是让宋泽兰害臊的不行,嗔怪又无奈地朝祁幼安走过去,“今晚你不用再想了,早点睡吧我的小将军。” “啊?” 祁幼安懵了一瞬,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媳妇儿不可以,我坚决不同意,药都喝了,总不能让我白喝了吧?” 雪白的寝衣衬得她脖颈纤细无瑕,精巧漂亮的锁骨宛如匠心雕琢,再往下的若隐若现宋泽兰不敢多看一眼,克制着微微发颤的手将她领口整理好,才如往常般淡然说道:“没有你说不的份儿,只准你欺负我还不准我欺负你么,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她说罢,转身准备去隔间的浴室,祁幼安却以为她要与自己分居,忙扯住她的衣袖,可怜兮兮道:“媳妇儿我错了,我不闹了,我乖乖上床等你还不行吗?万里挑一的上品乾元君甘心做你纾解雨露期的工具人,难道你不动心吗?” 宋泽兰任由她摇晃着自己胳膊,眼眸含着笑意看她软声撒娇,直到厨房里送热水过来,她才把自己的胳膊解救出来,压着心中羞意瞥了眼里间,“愿意等就等着吧。” 祁幼安当即就会意了,激动之情不言而喻,“宋姐姐,你真好。” 她飞快地在宋泽兰脸颊落下一吻,便兴冲冲奔向床榻了。 将祁幼安的兴奋看在眼里,宋泽兰轻咬唇瓣,有些后悔答应她了…… 漫长的等待,祁幼安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从兴奋期待到百般无聊,但却无一丝睡意。 中途不知下床挑了多少次噼里啪啦的灯火,宋泽兰才姗姗来迟。 看见她的一刹那,祁幼安眼睛都亮了,忙掀开被子跳下床,“媳妇儿,你可算来了。” 宋泽兰微抿唇角,心里有些话犹豫着该不该说,就被她吹了灯火火急火燎地拉上床。 大红床幔悠悠飘落,好似尚未落地,祁幼安就已经将她媳妇儿推倒在床榻之间,随之是绣着大红喜字的锦被将二人裹在其中。 清清凉凉的薄荷花香淡淡化开,看似干净无害,却始终有着乾元君的霸道,轻而易举地让柔弱的坤泽君失了反抗的能力。 宋泽兰被困在这一方小天地避无可避,耳边皆是她灼热的呼吸,信香不自觉被勾起,清冷幽凉,好似初春时枝头绽放的第一支梅花。 鼻尖生凉,细嗅之下又带着几分冬去回春的暖意,令人沉醉其中。 这是祁幼安第一次与坤泽君的信香‘交锋’,且对方还是自己此生挚爱的坤泽君,她抵抗力甚为薄弱,在几息之间便着了道。 理智不再,痴迷占有的念头占据上峰,脑子里就只剩下乾元君标记的本能。 尖利牙齿抵上契口带来的轻微刺痛,终于让浑身滚烫发热的坤泽君摆脱信香影响,搂抱着她腰肢的手骤然松开,慌乱地掐上她腰侧软肉,“安安,哪有一上来就要结契的?先等等,我不想就这么被你稀里糊涂的标记了。” 好在祁幼安并非处在情热期,疼痛唤醒心神后便忙收敛了信香,撑起身子拉开距离,“媳妇儿,我……我现在能控制住了,你别怕,我没想这么快标记你的,最起码也要等到你雨露期最后一天,这样能让你在府里多待几日。” 宋泽兰微微摇头,咬着唇瓣半晌才将紊乱的信香平复下来,“我答应你近日不出门,只问你一件事,若你回答令我满意,我……我便任你处置。” 她面色酡红侧过头,青丝遮掩的契口随之暴露,微微凸起的白皙晕染薄红,看起来娇怯怯的,像极了此刻羞涩动人的本尊。 祁幼安终于明白过来,她媳妇儿并非不愿让她标记,而是趁此机会谈条件,不由好笑,“问吧,一定包你满意。” 深知祁幼安的猴急,宋泽兰生怕再犹豫一会儿又没了开口的机会,纵觉愧对祁幼安也问了出来,“若是五皇女自曝坤泽身份,以利相诱说服大将军逼迫你娶她为妻,你可愿抛下荣华富贵随我乡野结庐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祁幼安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有点儿小伤心,宋姐姐居然不信任她,可随即又想到她媳妇儿忧虑至此,定然也跟她脱不了关系,是她没能让自己的媳妇儿安心…… “自然愿意,不过在离开之前,媳妇儿你能容许我先去把她脑袋拧下来吗?” 祁幼安皱着眉,故作生气道:“为了祁朝燕手里那点儿兵,一而再再而三背后算计我,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她是当我好欺负吗?” 旖旎尚未散尽,宋泽兰却被她逗得笑了起来,“都要拧人脑袋了,怎会是好欺负的?” “媳妇儿你这是在帮别人说话吗?”祁幼安哼哼着说道,“你可是我媳妇儿,只能站在我这边儿。”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无论对错都要站在我这边儿,我也会不分青红皂白袒护你。” 宋泽兰唇角压弯,轻抚上她的脸颊,“安安,倒也不必如此袒护,还是要讲些道理的。” 她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撩动心弦,祁幼安伸手握住,一字一顿,“宋姐姐,你知道的,我只心悦你……” “嗯,我知道……” 微微摇曳的床幔遮住了落入窗的白亮月光,宋泽兰看不清她的脸,却无比确定她正注视着自己,眨也不眨的眼睛里也该是盛满了蛊惑人心的深情。 宋泽兰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长夜漫漫不可辜负,她纤弱无骨的双手主动攀上祁幼安的脖颈,如墨羽小扇般的眼睫轻颤着,缓缓闭上眼睛吻在了祁幼安唇上,“安安,标记我……” 没有被标记的坤泽君每个月都会经历一段时间的雨露期,期间若不服用抑制的丹药,就要遭受痛苦难捱的发热。 哪怕是乾元君的信香也只能让坤泽君得到短暂的纾解抚慰,并不能彻底结束雨露期。 宋泽兰想要祁幼安在雨露期到来前彻底标记她,祁幼安却爱极了她不复冷静克制的模样,一直诱哄着她,直到雨露期过去才标记她。 乾元信香没入契口的一瞬,宋泽兰不禁瑟缩了下身子,双手却更为用力抱紧了祁幼安的腰肢。 结契会让乾元君与自己的坤泽君更为心意相通,祁幼安明显感知到了她媳妇儿的不安,抬眸撞见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滑落鬓间,顿时心疼坏了,“媳妇儿对不起,你也咬我,咬回来就不疼了。” 整整四日不曾踏出房门,迷乱不堪的记忆宋泽兰根本不敢仔细回想,她羞恼祁幼安不标记她,也不准她吃药压制,迷迷糊糊的脑袋听了这话也没再客气,在祁幼安肩头轻轻咬了一口,“真的……真的不要了,安安,我好困……” 祁幼安也早已餍足,这次没二话就放过了她,翻了个身将她揽入怀里,温柔拭去她眼尾那抹湿润,“睡吧媳妇儿,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几日关起门来不分昼夜,祁幼安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瞧着窗外雾蒙蒙不似天亮,便闭眼小憩了一会儿。 她在此起彼伏的鸡鸣声被吵醒,宋泽兰还在她怀里安睡,温婉清雅的面容难掩倦意疲惫,看的她心虚不已,只是上扬的唇角却怎么也压不住,说不出的得意愉悦。 祁幼安欣赏了好一会儿她媳妇儿的盛世美颜,才小心翼翼下床,在不惊醒她媳妇儿的情况下,帮她媳妇儿擦洗身子换上干净寝衣,然后才放心睡觉。 怀里抱着独属于自己的坤泽君,祁幼安睡得很是心满意足,一觉醒来已经到了下午。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听着助眠的雨声,祁幼安迷糊了一会儿,眼看着又要两眼一闭睡过去,宋泽兰不得不放弃装睡,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别睡了安安,我们起来去给娘请安。” 祁幼安瞬间就清醒了,睁开眼看到她媳妇儿含笑的眉眼,忍不住又收紧了怀抱,“媳妇儿,不去没关系,娘亲肯定知道你受累了。” 宋泽兰好不容易压下的羞意又涌了上来,“你不去算了,我自己去。” 她从祁幼安怀里挣脱出来,看样子是动了真格,祁幼安也连忙爬起来,“去去去,咱先吃点儿东西,媳妇儿你肯定饿了。” 宋泽兰默认了,看着她匆忙穿衣出去,才揉着腰慢腾腾坐起来,腰酸软无力,双腿更是不受控制地打颤儿,饶是下床的时候她早有防备,还是跪在了地上,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不想被祁幼安发现她这么娇气,她咬咬牙又回到床上,若无其事倚靠在床头假寐,听到祁幼安进来的动静,眼睛也不睁开,“安安,我瞧着外面雨下的不小,不如等雨停了再给娘请安吧。” 方才雨势不是也这么大吗? 祁幼安有些疑惑,却也没多问,她乐见其成,“好啊,吃完饭你再休息一会儿。” 宋泽兰微微颔首,忽而又想到了支开祁幼安的法子,她抬眼看向祁幼安,“安安,裘媚儿那里……你不回去看看吗?顺便告诉明小姐,药服用完了可以去医馆拿,我娘知道该抓什么药。” “裘媚儿确实不安分了,昨日席兄派人传信说裘媚儿给送饭的丫鬟塞了一支金簪,让她想办法把裘袅袅引过去,”祁幼安冷哼了声,“裘袅袅敢帮她可别怪我不客气。” “袅袅应该不会帮她,我瞧着袅袅更在乎明小姐,上一世也不曾听闻她掺和到西越与东启的战事中,”宋泽兰凝眉思索片刻,又道:“不过她既然能去找袅袅帮忙,兴许姐妹情深也说不准,你不放心就快回去盯着吧,我这里没什么事儿,不用你担心。” 祁幼安昨日便吩咐人盯着裘袅袅了,她倒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她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也希望尽早解决裘媚儿,便同意了,“也好,我很快就回来,待会儿小月会送饭过来,你多吃点儿。祁朝燕去军营了,近几日不会回府,你若无聊可以让小月带你到处逛逛……” 第95章 初次被标记的坤泽君本能的缺乏安全感,对自己的乾元君会很依赖 初次被标记的坤泽君本能的缺乏安全感,对自己的乾元君会很依赖。 祁幼安担心离开太久会让她媳妇儿感到委屈不安,执意不肯坐慢悠悠的马车,披了一身蓑衣便快马赶回城南府邸。 飞扬的马蹄溅起半人高的泥水,她却不显狼狈,挥舞的马鞭透着别样的英姿飒爽。 到了府邸周围,便又利索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看守的士兵,自己翻墙来到了后院。 她凭着对府里了解,避开下人,悄无声息回到卧室内。 这几日梨儿一直在府里给祁幼安打掩护,营造出大小姐在府里的景象。 她性子比小月沉稳些,且容易害羞话不多,一副老实丫头模样,她说祁幼安在室内静养,便没有人怀疑,自也不会多问。 但两天前祁朝燕将消息放出去,好事不出门外事传千里,加上背后推波助澜,‘流言’便迅速在佑宁城这个小地方传的沸沸扬扬,几乎是无人不知,她的清静日子也就到头了。 短短两天,为少夫人打抱不平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都吵着要见大小姐,她不仅要想办法拦着,还要绞尽脑汁应对各种盘问……简直是要难为死了。 如今主子露面,她不可谓不高兴,只是一句大小姐脱口而出,脸上浮起的笑容就又没了。 她歪着脑袋看了看祁幼安身后,目光又在屋里巡视一圈,神色渐渐变得不安,“少夫人呢?怎么没有看到少夫人?奴婢听说您要抛下少夫人进宫可是真的?少夫人那么好的一个人,府里人人都敬爱她,梨儿求求您不要抛弃少夫人……” 她说着,就要给祁幼安跪下,把祁幼安吓了一跳,随手把滴水的蓑衣丢到一边,就过来扶住她,“不是吧?这才跟我媳妇儿多久啊,就这么忠心耿耿的。” 梨儿因着她的调侃,脸色微红,腼腆笑了笑,“大小姐,您别戏弄我们了,奴婢知道您也舍不得少夫人,这事儿肯定不是真的,奴婢这就去把好消息告诉大家。” “梨儿!”祁幼安可不想努力白费了,连忙拉住她,“传言是真的,梨儿你求我也没用,皇命难违,我这也是没办法,总不能抗旨不尊连累一家老小被砍头吧?” 梨儿愣住了,喜色一点点消失,她原以为大小姐有心情开玩笑,那流言必然是假的,没想到竟是真的。 她眼眶当即就红了,冒着大不敬之罪愤愤不平,“您与少夫人情投意合,皇上他怎能如何狠心拆散你们……” 拆散是不可能被拆散的,但为防泄密,祁幼安目前肯定不会把真相告诉她,只故作沉痛叹了口气,打断她再继续说下去,“梨儿你先出去吧,容你家小姐静静。” 梨儿看她一脸落寞,伤心之余又多了些同情,几乎是强忍泪水点头,而后抬袖掩面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大小姐您放心,奴婢一定替您照顾好少夫人,您自己也要多保重!” “……” 祁幼安心情很复杂,有点儿感动,但也觉得有点儿怪怪的,就像人还没死,就已经被哭坟了。 不过这也是她自己做的孽,不能怪别人。 她甩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到床边翻找出前段时间藏在褥子下面的匕首。 席景盛应当还不知道她回来,而她则需趁着这个间隙杀了裘媚儿,防止席景盛出面救人。 她没时间去摸透裘媚儿身上的古怪邪门之处,最好的办法便是趁裘媚儿放松警惕的时候杀了她,让她没有机会用出那些阴狠毒辣的手段。 将匕首妥帖藏在袖中,祁幼安又来到梳妆镜前,解下腰带让衣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 这些日子苦汤药害得她没胃口吃东西,但被媳妇儿哄着喝了些补汤,她只是看起来瘦了点儿,气色却是不差的。 镜中人眼眸清亮,面色红润有光泽,宽松衣着的确让她显得清瘦懒散,但并不符合她想要的那种病弱无力感。 片刻踟蹰,祁幼安将手伸向她媳妇儿的妆粉,将自己的脸涂抹苍白后才放心地去找裘媚儿。 她撑着一把雨伞,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匆匆去往柴房,十丈之遥的时候才放缓步伐,一步三喘来到门前。 柴房紧闭,门上挂着的一把大铜锁分外显眼,将祁幼安阻拦在外。 好在藏在暗处的人还算有眼力劲儿,祁幼安不过轻咳一声,他就立马现身将钥匙交给祁幼安。 祁幼安根本不愿多看裘媚儿一眼,但可惜她手底下并无可用之人,只能亲自送裘媚儿上路。 打开房门那一瞬,祁幼安收敛眼中厌恶,看着蓬头垢面衣衫脏乱的裘媚儿,适当地表现出一个好色之徒该有的嫌弃,微皱着眉头,“我不是让人关照你了么,怎么还弄的这般灰头土脸,想让本小姐对你……心生怜爱?” 这话她是忍着恶心说出来的,裘媚儿听到她的话也没好到哪里去,楚楚可怜的表情有一瞬狰狞,暗自咬牙才将杀意压下去,也权当没看见祁幼安眼中的嫌弃,“大小姐,奴婢没有……” 她摇着头,眼泪就似要掉下来,媚眼含情还带着几分欲语还休的委屈,“席军爷……也是关心则乱才误会奴婢,奴婢受这点儿苦没什么,只要大小姐好好的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这几日虽未对她用刑,但下人们可没少折腾她,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公主被低贱对待,祁幼安可不信她会如此宽容大度,只是论演戏,谁不会? 祁幼安不避不躲迎着她的目光,凉薄地勾起唇角,近乎自嘲道:“是吗?整个佑宁城都知道皇帝一道圣旨即将把本小姐召入宫中为妃,你要本小姐如何好好的?” 这么长的一段话说下来,‘病弱’的祁幼安握着拳掩在唇边咳嗽得撕心裂肺,单薄的身躯也颤抖不止,微微摇晃着来到裘媚儿跟前。 流言还没传出来的时候裘媚儿就已经被关起来了,她不知祁幼安说的是真是假。 但在祁幼安走近时,心中的怀疑就彻底打消了,因为她感受到了上品乾元君的信香。 众所周知,乾元君们自恃体能强大天赋异禀,十分傲气,向来看不起柔弱的坤泽君,便是最低品阶的乾元君,也不屑困在后宅里如坤泽君那般以色侍人。 更何况眼前的还是世间少有的上品乾元君,怎会甘心入宫侍奉黄土埋半截的老头子? 只是皇帝老儿为何昏庸到这种地步?召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唯一的且是资质上乘的乾元子嗣入宫为妃,就不怕祁朝燕谋反吗? 即便想牵制于人也不该出此下策吧? 这一刻裘媚儿眼中的诧异不似作假,她全然没*想到这是祁幼安故意为之,不过纵使想不通,她也不放在心上。 东启越乱她越开心,愉悦之情几乎要溢出眼底,尤其是想到祁幼安没沦为她炼制的傀儡,只是因为上品乾元君强大的自愈能力,就更兴奋了。 这法子失败了,她还有更多的法子,总有办法将眼前的上品乾元君变成自己脚下乖乖听话的狗,讨自己欢喜了就留条贱命,令自己厌倦了就洗干净扒皮抽骨挂在寝宫里欣赏美人儿画卷,总之……这人她要定了。 她压抑着身上蠢蠢欲动的蛊虫,却低头放任贪婪嗜血的念头在一双冷魅的眼睛里肆意滋生。 祁幼安敏感察觉到了恶意,却也只是勾了勾唇,摩挲着纹路冰凉的刀柄慢悠悠开口:“本小姐已经查清了,下毒的另有其人,这几日委屈你了,本小姐会好好补偿你的,就是不知道美人儿你想要什么补偿……” 她拉长了语调,愈加的暧昧,裘媚儿眼里划过一抹蔑视鄙夷,亦有几分果然如此的得意,抬头时眼眸里却已泛起氤氲水光,“奴婢不要大小姐补偿,只求大小姐入宫的时候能带上奴婢,让奴婢照顾您陪着您,奴婢……奴婢实在不忍心您独自承受那般耻辱……” 祁幼安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在她伸手去拉自己衣袖时更是握紧了匕首,裘媚儿却不曾察觉,攥着她泛着潮意的衣袖低声道:“其实奴婢有一法子可让大小姐免于进宫,就是不知大小姐愿不愿意听我的。” “你说。” 祁幼安能猜到裘媚儿所说的办法是什么,不假思索点了头。 这也正是她想打探清楚的,否则就算现在把匕首捅进裘媚儿的心口,她也不能全然放心。 换作任何人,只要不是傻子,拥有祁幼安的身份家世都不会乐意进宫。 即便裘媚儿察觉到祁幼安有些急切,也没有起疑,反而有种鱼儿上钩的得意,“奴婢村里有一种借身术,只要找到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之人,就可以让族内祭祀做法事把自己换到对方身体里,大小姐可以借此躲过入宫,事后再向大将军坦白身份,届时您还将军府的少主子。” “这法子不错,不过本小姐闻所未闻,当真如此神奇么?” 祁幼安故作惊疑,后退半步不动声色将自己的衣袖从她手里拉出来,不待她回答,就又迫不及待问道:“必须要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才可吗?本小姐不能挑选自己中意的吗?” 裘媚儿愣了下,眼中闪过一抹玩味,面儿上却表现的很是好奇,“不知大小姐挑中了谁?” 她的伪装越来越差,祁幼安也只能当作没看见,如她所想般扮演一个又蠢又坏的好色之徒,没有任何犹豫道出了席景盛的名字,“你见过他的,他也是上品乾元君,之前军中比武,他略胜我一筹。” 为了让裘媚儿放松警惕,这几日席景盛可没少过来,使得裘媚儿见他的次数比祁幼安还多,祁幼安说出他名字的瞬间她就明白了。 那确实是一副好身体,但巫术记载中强大威武性情坚毅的乾元君即便生辰符合,也很难崩溃瓦解他的意志力,失败率很高,且易反噬,若她挑选皮囊,是断然不会冒险选择品阶上乘的乾元君。 不过……她媚眼流转,落在祁幼安心口处,试试也行,反正失败了也不耽误自己将她炼制成傀儡。 片刻的迟疑,裘媚儿抬手理了理衣衫,就准备跟祁幼安出去了,“奴婢只知借身术法需生辰相同之人,不过奴婢可以带大小姐去见祭祀长老们,他们应当知晓别的办法。” “……” 祁幼安记得清楚,她媳妇儿分明是说裘媚儿才是身怀邪术之人,那些个上了年纪的黑袍人皆是依附于裘媚儿,能力并不如裘媚儿。 裘媚儿说没有,那应当就是没有……祁幼安心中了然,她是想骗自己出去,假意信了她的话,“本小姐会让席景盛跟着去,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应当知晓吧?” “奴婢知晓,大小姐成了好事,可莫忘了奴婢……” 裘媚儿话还未说完,祁幼安已经等不及送她上路了,“放心吧……” 握在袖中许久的匕首寒光乍现,径自没入了她的胸口,裘媚儿脸上的娇笑瞬间凝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看着祁幼安,又低头看向胸口的匕首,咬牙切齿,“你……找死……” 她捂着胸口踉跄后退,一条赤红小蛇自她袖中窜出,幽绿的眼睛泛着诡异的光芒,疾如闪电般朝祁幼安游去,若是前阵子伤势未愈的祁幼安,一定躲不过。 可眼下祁幼安轻易挥手便斩落了它的蛇头,张着大口满嘴獠牙的蛇头刚找准祁幼安方向,就又被飞来的匕首死死钉在地上,如它胡乱扭动的身躯一般在地上垂死挣扎,俨然是已经对祁幼安构不成威胁了。 祁幼安刺穿的是裘媚儿要害之处,可裘媚儿还没气绝,倚靠着墙壁手臂颤巍巍地往自己嘴里塞东西,瓷瓶晃动洒出来的漆黑东西落在地上,竟然在蠕动,肥腻恶心的身躯像极了宋泽兰口中的蛊虫。 上次祁幼安中招,就是离祁昊宇太近,这次她不敢近前,蹙眉片刻,就打算让人一把火烧了这里。 她正欲转身出去,裘媚儿眼神阴狠疯狂地叫住她,“是……是我那好妹妹让你杀我的吧,借身之术只有我才会,你放了我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我死也拉上你做垫背。” 祁幼安看着她嘴角溢出鲜血,眼中的厌恶再不掩饰,“毒药确实是裘袅袅给的,但是我要杀你。” “为……为何,你不可能认出我……” 裘媚儿脸上是一张陌生的人皮面具,她笃定祁幼安认不出她,认为是递消息给裘袅儿才暴露身份。 她与裘袅儿有仇,但也手握裘袅儿把柄,料定裘袅儿不敢动她……可现在一再猜错,加之生命再流逝,茫然和惶恐几乎要将她逼疯。 她身上那些蠢蠢欲动的蛊虫感受到她的情绪,纷纷躁动不安起来。 地上那只已经开始爬向祁幼安,肥胖粗短的身躯滑过之处,留下焦黑滑腻的不知名黏液。 祁幼安瞥了眼没再多话,快步走出柴房,外面潜伏的人手已经察觉到里面的情况,将柴房围得水泄不通,只待一声令下。 一部分人护在祁幼安身前,呈戒备状态。 祁幼安没有傻到让他们进去涉险,眉眼间是冷到极致的淡漠,“放火,烧了她。” 已经有人掏出了火折子,为首的人却有些迟疑,朝祁幼安拱手一脸为难:“大小姐,大将军下了军令,要留下活口。” “你听我的就是,后果我担着,”祁幼安看起来比裘媚儿还像个反派,瞧着裘媚儿跌跌撞撞冲出来,直接夺了火折子丢向她,嘴上也不闲着,继续着说道:“反正她也活不成了,你想进去陪她我也不拦着。” 越来越多得虫子从裘媚儿身上掉下来,它们也惧怕火焰,有的似乎失去理智,拼了命地往裘媚儿身体里钻。 这次不等为首之人开口,众人看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就纷纷将火折子往里面扔,烧到那些个虫子就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继而火焰更猛。 裘媚儿的惨叫声森然可怖,祁幼安却觉心头大为畅快,又吩咐人送火油过来,最好把裘媚儿烧的连渣都不剩。 周遭横木砖瓦掉落,裘媚儿轰然倒在大火里,已经感知不到疼痛,她不甘地阖上了眼睛,忽有无数画面走马观花般出现在脑海,最后定格在多管闲事的老和尚身上。 前世今生,她终于知道祁幼安为何杀她了,近乎癫狂地喃喃道:“这是假的,死的不是我,我没输……没输,老秃驴你不得好死……” 第96章 浇上火油的柴房烧的越来越猛,淅淅沥沥的小雨灭火成效…… 浇上火油的柴房烧的越来越猛,淅淅沥沥的小雨灭火成效却甚微,黑烟滚滚,将府里大部分人都吸引到了这偏僻的柴房。 祁幼安不准他们靠近,更不准救火,任由火焰熊熊燃烧。 席景盛收到消息匆匆赶来,已经迟了。 柴房烧的面目全非,里面的裘媚儿也没了动静,即便冲进去,救下的大抵也只会是一具尸体。 祁幼安对上席景盛欲言又止的眼神,咧嘴一笑,“这妖女想不开,突然纵火自焚了,大将军通情达理,想必不会怪罪到我等头上。” 更早之前,祁朝燕就叮嘱过席景盛一定要看紧祁幼安,千万不能让她把裘媚儿杀了。 席景盛是信誓旦旦保证过的,还差点儿立下军令状,祁幼安敢说鬼话糊弄祁朝燕,他却不敢,半晌才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小将军说的是。” 祁幼安见他这般,也不说浑话了,“人是我杀的,大将军那里我自会去请罪,你就该吃吃该喝喝,别管这事儿,跟你们没关系。” 军中无人不知祁大将军治军严明赏功罚罪,从不徇私,席景盛很确定祁幼安即便是大将军的亲女儿,也免不了受罚,兴许还会因为是亲女儿而罪加一等罚的更重,连犹豫也不曾,就忙道:“还是让属下跟您一起请罪吧,属下也有错,是属下疏忽大意,没有及时拦住您。您若过意不去,改日请属下喝酒便是。”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祁幼安也不好再见外,“好,妖女手底下还有些小喽啰在暗处躲着,把他们解决了咱痛痛快快喝一场,也给大家伙放几天假,这阵子巡逻都辛苦了。” 席景盛点点头,“属下刚好也找到些线索,要不了几日就能把他们全部抓住。” “也杀了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祁幼安凉凉开口,话音未落,就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裘袅袅和明韶华也过来看热闹了。 裘袅袅的姐姐刚被她弄死,片刻的心虚还是有的,她轻咳了声,挥手将她们放进来,“还下着雨呢,明少庄主身体不好,怎么不在屋里待着?” 明韶华微微笑了笑,看向身边人的目光不自觉多了宠溺,“袅袅听说你在这里,过来找你。” “有事儿?” 祁幼安略有些诧异看着裘袅袅,裘袅袅却瞥了眼柴房,然后朝她笑的耐人寻味,“没事了,我就是想问问你这个当事人近日兴起的传言是真是假,不过现在已经没必要问了,就冲你下手这个狠劲儿,你就绝不可能舍得下宋大夫。” 送饭丫鬟还没有帮裘媚儿传口信给裘袅袅,裘袅袅以为里面死的是心怀不轨的婢子,祁幼安自也不会揭穿,顺势嗯了声,又道:“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晦气,你们快回去吧。待会儿我让人把药送过来,少庄主先吃着,过两天我媳妇儿就回府了。” “确实挺晦气的,那我们走了。” 裘袅袅并没有多想,挽住明韶华胳膊,临走前又打量了祁幼安一眼,“你也别在这儿站着了,瞧你这脸白的,万一再染上风寒,宋大夫不得心疼坏了?” “……” 她们前脚一走,后脚席景盛也似如梦初醒,忙催着祁幼安回去歇着。 祁幼安信得过他,也惦记自家媳妇儿,故而也没推辞,叮嘱一番就离开了。 她先回去沐浴更衣,把沾染的血腥味洗干净,然后又坐着马车来到医馆。 阴雨天,天空暗的很早,宋母一整日都待在屋里纳鞋底,祁幼安见到她,连门都没进就直接说明来意,“娘,我想接您去将军府住几日,那里清静,宋姐姐也惦记着您,担心您一个人孤单。” 宋母看到她又惊又喜,倒也顾不得她在说什么,只上下打量着她,好半天才想起来把她迎进门,“幼安你果然分化乾元君了,先前我还当你宋姐姐诓骗我。” “如假包换,”祁幼安笑眯眯的,故作自豪拍了拍胸口,“还是上品呢。” 她将刻意收敛的信香释放了些,身为坤泽君的宋母当即就感受到了,“上……上品?这可真是好事多磨,晚几年分化也是值当的,哪家若出个像你这般的上品乾元君,怕是做梦都得笑醒了。” “娘,你不用羡慕别人,我是宋姐姐的妻,自然也是你的女儿,以后我和宋姐姐都会孝敬您的。” 听祁幼安这么说,宋母乐的合不拢嘴,连连点头,又说道:“你宋姐姐成亲的晚,寻常坤泽君像她这般年纪,孩子都可以送去学堂识字了。你俩也抓紧些,趁我手脚还算利索,可以帮你们带孩子。” “娘,现在还太早……”祁幼安顿时不嘚瑟了,脸红地低下头小声道:“我跟宋姐姐才成亲没多久呢,您先别催。” 身为过来人,宋母自然也晓得她是什么心思,好笑道:“这要孩子也不是说要就能要上的……唉算了,幼安你也不懂,不跟你说了,等兰儿来了我跟她说,我就不过去了。” “不过去?” 祁幼安茫然一瞬,就赶忙劝道:“娘,马车我都准备好了,就在外面,您只用收拾些换洗衣物就行了。” “幼安啊,你就别操心我了,我这心里头踏实着呢,我知道那些传言是假的,今儿晌午兰儿已经让小月那丫头告诉我了,城中流传的都是大将军故意放出来的消息,都是骗人的。” 宋母顿了顿,又笑道:“前几日亲家也派人来说不会亏待兰儿,我相信亲家和将军府,也相信幼安你待兰儿真心实意。只要你俩能把日子过好,我这个当娘的就已经很欣慰了。” 闻言,祁幼安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丈母娘这么淡定,原来是已经知道内情了。 她唇角不由勾起,“娘,我一定会好好待宋姐姐,此生决不会辜负她。” “那就好那就好……” 宋母欣慰地笑着,又见天色太晚,便道:“幼安,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娘……” 祁幼安拉着她的胳膊,还欲再劝,宋母却已料到她想说什么,再度摇头,“幼安啊,你多陪兰儿回来看看我就是了,我在这儿住习惯了,换到别处总觉不自在,也睡不好。” 若是为了喂养鸡鸭,祁幼安随随便便安排个下人天天过来投食就行了,可宋母是因为认生,祁幼安就没办法了,总不能将房子搬过去…… 她不好再劝了,声音有些低落,“那好吧,娘我这就回去了。” 宋母笑着应了声,送她到门口,又目送着她上马车,不曾想马车尚未驶离,她又掀开车帘跳了下来,疑惑浮于眼底,“怎么了幼安?” “我差点儿把正事儿忘了,”祁幼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您帮我给明小姐抓几服药,宋姐姐说您知道该抓什么药的。” 宋母想了想,“可是住在你府上的那位病人?” “对,是她。” 祁幼安挠了挠后脑勺,愈加不好意思,“娘,我还问问您叫什么名字,您若是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我没别的意思,就随便问问。” 一个晚辈,突然问起长辈的名讳,多多少少是令人奇怪的,不过宋母虽有茫然,还是如实说道:“我姓王,名琼珠。” 她说罢,忽然又疑心祁幼安在打听她家世情况,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兰儿她爹叫宋怀远,在世时也是京城有名望的大夫,她祖父和曾祖父也都是大夫,祖父曾是宫里御医,我知家世清贫了些,论门庭确实不及……” 祁幼安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王琼珠’,回过神来就听她丈母娘说了这么多,连忙摆手,“不不不,娘你别误会,我……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是知道您的名字对我有用而已。” 至于用处,拿她的名字来考考她女儿,这是能说的吗? 宋母不愧是宋泽兰的亲娘,也是好性子,越听越迷糊也没有多问什么,“有用就好,我现在就去抓药吧,再晚会儿该掌灯了。” 祁幼安忙不迭点头,“交给小厮就好了,我先回去了娘,宋姐姐还在家中等我。” “好,幼安你路上慢些……” 祁幼安留下一个小厮,嘱咐他把药送到明韶华手上,便坐上马车去将军府了。 阴雨天不同往日,夜色降临也早,祁幼安下马车就瞧见府门左右两旁悬挂的大红灯笼在风雨中摇曳着。 紧赶慢赶,她回来的还是晚了。 祁幼安不禁自责,接过下人递来的伞,便匆匆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寝室里灯火敞亮,小月迎上来接过她手中的伞,祁幼安随手将身上泛着潮意的外衫脱下来,也一并丢给她,“辛苦你了小月。” 丢下话,她便风风火火冲进内室,宋泽兰正倚着床头看书,听闻动静不由勾起唇角,抬眸看向她,“安安,你回来了。” 祁幼安在床头站定,注视着她媳妇儿温柔缱绻的眉眼,很笃定这就是自己的媳妇儿,只有她媳妇儿才会这么温柔宠溺地看着她。 她成功了,这一世不会再有人抢占她媳妇儿的身体了。 祁幼安傻乐着,不说话,这不是她第一次犯傻,宋泽兰却还是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的有些害羞,“怎的这般看我?” 手上的医书早在看到祁幼安进来那一刻就已经合上了,而此刻,宋泽兰又故作淡然打开它,视线也随之移到了上面。 “……” 祁幼安瞬间就不开心了,撇了撇嘴,忽而想到了一个坏主意,她勾了勾唇角,又清清嗓子一字一顿严肃道:“宋泽兰!” 素来喜爱的书籍却变得有些枯燥乏味,宋泽兰有些走神儿,满脑子都是她傻乎乎的模样,乍然听到她连名带姓唤自己,吓得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抬眼看向她,“怎……怎么了安安?” 活了两世,宋泽兰听祁幼安唤过媳妇儿,唤过宋姐姐,唯独是第一次听她唤自己的名姓,在看到她沉着脸紧皱眉头时,更是将近日发生的事儿全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如墨的眸里划过些许不安,她微抿唇瓣,攥着书页的指尖隐隐泛白,祁幼安见她不安地垂下的眼眸,就知道自己玩过火了,已经不敢再问‘你娘叫什么名字’,连忙将人揽入怀里,“媳妇儿,你别多想啊,我……我……” 她不敢再说想考考她媳妇儿是不是本人,急中生智道:“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把裘媚儿杀了,还放了一把火,保证她死的透透的,再不会害人了。” 宋泽兰以为她后悔了要把自己送进宫,被抱住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想岔了,又听她这么说,安心的同时也羞赧极了,“对不起安安,我不该疑你……” 她还没说完,却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儿,杀了裘媚儿是喜事,安安何故对自己冷脸?方才傻乐的模样才应是正常的…… “骗子,你明明就是打算捉弄我!” 祁幼安听着道歉,正暗自庆幸,下一刻胸口就不轻不重挨了一拳,不得不坦白:“……媳妇儿,你真聪明。” 她拉过宋泽兰捶她的那只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低低又道:“好姐姐,你眼中只有你的宝贝医书没有你家乾元,你家乾元能不酸溜溜么。” 四目相对,她眼中的情意滚烫灼人,宋泽兰哪里还顾得上计较她捉弄自己?红着脸将手抽回来,“什么我的乾元,我瞧着你比大多坤泽君还喜爱拈酸吃醋,同死物计较,不嫌臊得慌么。” 祁幼安不仅不害臊,反而深以为荣,笑着将她又搂紧了些,“那就当我是你的坤泽好了,反正这醋我吃定了。” “净说些无赖话……”宋泽兰话音未落,便觉耳边似有温热拂过,娇滴滴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妻主……” 堂堂乾元君,却称呼自己的坤泽为妻主,且还夹着嗓子喊,传入耳中的刹那,脸皮薄的宋大夫脸都红透了,甚至白皙纤细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粉。 她身子也有一瞬僵直,险些掉了手中的医书,回过神儿就捏的更紧了。 祁幼安自然也察觉到了怀里人的异样,咬着唇瓣隐忍笑声,奈何媳妇儿实在太可爱了,忍起来好辛苦。 片刻过后,她还是控制不住笑出了声,肆无忌惮的做派让宋泽兰没办法再视而不见,又羞又恼伸手掐住了她的腰,“很好笑?” 宋泽兰舍不得下狠手,那点儿力气跟猫挠似的,祁幼安又是上过战场受伤无数还能若无其事的人,腰间传来的那点儿疼痛感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她脸上笑容没有丝毫减弱,顾着媳妇儿面子才佯装怕了,“不好笑不好笑,所以……妻主今晚你能在上面吗?” 宋泽兰刚准备松手,下一刻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就崩断了。 想咬死祁幼安的念头升起,牙齿就已抵在了祁幼安肩头。 这次清晰的疼痛感让祁幼安有些意外,不待她问出来,便听到了她媳妇儿的谴责,“你今晚敢对我动手动脚,往后的日子就不用过了。” 声音虽含糊不清,语气里的愤懑却是不容忽视的。 这般放狠话终于令祁幼安后知后觉,终于明白了,“媳妇儿,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嗯……” 宋泽兰不再隐瞒了,羞耻不已还是说出了口,“……腰疼。” 她甚至不敢抬头看祁幼安,全凭着沉淀多年的冷静淡然从祁幼安怀里退出来,然后像没事人一样重新拿起不知何时掉了的医书,又一本正经的打开翻阅,“不闹了安安,外面给你留了饭,你快些去吃吧,再不吃该冷透了。” “我……我不是饭桶,”身为罪魁祸首,祁幼安既心虚又懊恼,同样不敢看宋泽兰,在原地低头反思了会儿,转身就往外跑,“媳妇儿,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已经快入夜了,宋泽兰不知她为何突然要出去,只是不待询问出声,人已经溜得无影无踪了,“……” 祁幼安脱下的外衫都没顾上穿,随意撑了把伞就朝芳兰院跑去。 她喊娘亲的声音远远就传到了宁芳耳中,宁芳本是准备入睡的,听闻动静却是笑骂着披衣从内室走出来,“大晚上的,小兔崽子又抽什么风?” 说话间祁幼安已经来到门口,一身雪白中衣夜里格外惹眼,只一眼就看得她娘亲眉头紧皱,她似不觉般笑着将滴水的雨伞放在门边,“娘亲,宋姐姐身体不舒服,您这里有药吗?” 将军府里发生的一切,宁芳几乎都是清楚的,她顿时就明了祁幼安急匆匆衣衫不整过来的原因,似笑非笑白了她一眼,“现在才想起来讨药?” 祁幼安并不是喜欢找借口的人,上前抓住她娘亲的胳膊晃了晃,带了点儿求饶的意思,“是孩儿的错,你儿媳还等着用呢,我知道您这里有上好的药,您快拿给我吧。” 宁芳摆了摆手,示意丫鬟去取药,她则带着祁幼安去里间,找出大氅丢给祁幼安。 天气渐渐转凉,祁幼安确实感觉到冷了,二话没说就披在身上。 宁芳看着她低头认真系带,总算眉目舒展,饶有兴趣地开口:“幼安,娘收留的那姑娘不安分爬床可是真的?你放火烧人还不允许下人扑灭可是真的?” “……这也编的太离谱了。” 祁幼安默默抬起头,就看到她娘亲一脸八卦,眼中闪烁着光芒,不禁扶额,“那是个敌国来的奸细,太危险了我不得不杀她。” 真相远不及下人口中‘大小姐对少夫人深情专一,不惜辣手摧花火烧爬床贱婢’来的刺激,宁芳觉得无趣,不咸不淡哦了声,就没了下文。 她的兴致缺缺写在脸上,祁幼安想忽视都难,“……娘亲,您不会信了吧?这几日我就在您眼皮子底下,哪来的床给那妖女爬?” 此言一出,宁芳顿时乐了,“……对,你卧室那张床可睡不下三个人。” “咳咳……”祁幼安老脸一红,她却又自顾自道:“结契了?娘是不是快抱小孙女了?” 祁幼安挑了挑眉,“那自然,不过抱孙女得等等,有了孙女娘亲就该不疼亲女儿了。” “放屁,老娘何时不疼你了?”宁芳笑骂了声,上前使劲儿拧了拧她的耳朵,“倒是你个小兔崽子,有了媳妇儿忘了娘,老娘被祁朝燕关在府里多久了?倒也不见你过来瞧瞧你老娘,听管家说骗我过来的主意也是你给他出的……” 宁芳越说越气,手下越来越用力,把祁幼安疼的嗷嗷叫,“娘亲,松开松开……我之前在养伤过不来啊,骗你来将军府也是因为怕妖女暗中伤你……” “满嘴谎话老娘才不信……” 直到丫鬟取药回来,娘俩才消停下来,祁幼安捂着耳朵躲在墙角,清澈干净的眼睛微泛水光,看起来很是委屈可怜。 宁芳眼神稍有心虚,却没表现出来,反而十分硬气的走上前拉过她的手,然后把药搁在她手心,“回去好好表现,你现在分化成了乾元君,就要好好爱护兰儿。” 为了讨药,祁幼安牺牲太大了,没理由拒绝,她把药瓶握在掌心,临走时又可怜巴巴道:“娘亲,祁朝燕回府可能会罚我,您能不能出面拦着点儿?” “你又犯什么事了?” 宁芳语调不自觉高高扬起,下一刻却又眉头紧皱地低恼道:“老娘知道了,本就不聪明,再打就更傻了。” 祁幼安:“……” 从芳兰院回来,祁幼安身上不止多了药,还多了一个精雕细琢锦盒。 里面装着一枚精美华贵的金簪,是宁芳前段时间特意让人去京城最好的金银玉器店里为宋泽兰定做的,让祁幼安以自己的名义送出去讨媳妇儿欢心。 一来是因为宋泽兰救了祁幼安一命她万分感激,二来,她觉得祁幼安这个榆木脑袋不会讨坤泽君开心,须得自己潜移默化地教…… 祁幼安不傻,多多少少也能够领悟到她的一番苦心,第一时间就把锦盒递到宋泽兰手中,献似的说道:“媳妇儿,打开看看。” “……你方才急着出去就是为了它吗?” 宋泽兰一眼就看出这是装首饰的盒子,眸里闪过一抹诧异,又不由地扬起唇角,“我 并非是十四五岁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安安你怎哄起我来?” 她嘴上这般说着,但能看出来她是很惊喜的,眼角眉梢的笑意不加掩饰,祁幼安轻咳了声,“赶紧打开看看吧,喜欢的话以后我再给你买。” 宋泽兰轻嗯了声,将盒子安稳放在怀里后才小心打开盖子,映入眼帘的一支并蒂花开金簪栩栩如生,点翠嵌珠浑然天成,俨然也是用了极大的心思。 饶是宋泽兰戴惯了素雅的簪钗,也一眼就喜欢了上了。她又细细端详了番,便将锦盒合上交给祁幼安,“很漂亮的簪子,不过有这一支便足矣了。这般华贵惹眼,我不常戴着出门的。” 祁幼安不情不愿接过,她知道自家媳妇儿的意思。 先前成亲的时候也买了不少簪子,但凡扎眼些的,她是一次也没见她媳妇儿戴过,眼下这支金簪也是同样的下场。 来到梳妆台前,祁幼安不情不愿打开妆匣,却犹豫着没有放进去。 她回头看着床上的宋泽兰,放软声音求道:“媳妇儿,不让它尘封妆奁好不好?戴给我看嘛……” 祁幼安拉长了语调,撒娇的模样让宋泽兰想起了她唤自己妻主的时候,几乎没敢迟疑太久,“好,明日便戴给你看,你先放梳妆台上吧。” “谢谢媳妇儿。” 祁幼安立马欢快起来,把锦盒放好,就忙不迭上了床,在宋泽兰侧边跪坐,“媳妇儿,你转过去,我刚从娘亲那里讨了药,给你按按腰就不痛了。” 说着,她已经自顾自打开药瓶,将细腻温凉的药膏倒在了掌心,面上一派正经,嘴里喃喃有词:“祁氏按摩祖传手艺,保管媳妇儿明日就活蹦乱跳的。” 今晚的祁幼安实在太殷勤了,又是送簪,又是涂药按摩,倒也抵消了‘不知节制’的过错。 再听着她胡言乱语耍宝,宋泽兰更是忍俊不禁,“既是祖传手艺,那我便试试吧……” …… 许是秋雨连绵,雨下了三四日还没放晴,天空整日灰蒙蒙的。 除了闷在屋里看看书,几乎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虽有祁幼安一直陪着宋泽兰,但宁芳还是担心她会觉得烦闷,与几位夫人推牌九的时候将她也喊到了芳兰院。 宋泽兰对此一窍不通,但宁芳美名其曰让她帮忙凑个人数,她也不得不在牌桌上坐下。 好在她聪敏好学,陪玩三两局便已掌握了规则和技巧,加之手气也不错,输了两局后便开始赢钱了。 零零散散的银钱堆到跟前,她宠辱不惊,脸上一如既往挂着温雅得体的笑,倒是让祁幼安得意忘形,连亲娘都嘲讽起来。 宁芳输了一上午,确实手气很背,但她的初衷是给儿媳解闷玩儿,故而听了也不觉气恼,只喊祁幼安过来给自己捏肩,力度适中恰好缓解的酸痛让她舒服的直眯眼睛。 婆媳俩一个赢钱,一个似在消遣,对面的柳娇娇很是看不过眼,她今日的手气也不怎么样,跟着输了不少钱。 眼瞧着这局手中抓的还是烂牌,她眉头一皱计上心头,逮着大家低头看牌的机会,便将手里牌全部撂到了桌中间。 她本人则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般往椅背后一躺,厚着脸皮懒散道:“不玩了,手疼,我可没宁芳这般好福气,能有小将军鞍前马后伺候着。” 柳娇娇说不玩了,宋泽兰就准备放下自己的牌,她不知柳娇娇在耍无赖,宁芳和另外两位夫人却是知道的。 宁芳眼疾手快伸手拦住她,另两位夫人则是一人去拉柳娇娇起来,一人拍着桌子情绪激动,唾沫星子都喷在了柳娇娇脸上,“柳娇娇,你也忒不要脸了,赶*快把牌捡起来,不然老娘活撕了你……” “就是就是,可别让咱们的小宋大夫看笑话了……” 两人一唱一和,又将纸牌硬生生塞回柳娇娇手中,柳娇娇气得够呛,却也无可奈何,不出所料又输了一局。 她再次懒洋洋往椅背上靠去,艳红的指甲轻叩桌面,不急着从荷包里拿银子出来,反而向宁芳递了个莫名其妙的笑容。 宁芳白了她一眼,很快又想到柳娇娇这人口无遮拦满肚子坏水,连忙警告道:“愿赌服输,痛快点儿拿钱出来,再磨磨唧唧老娘就让人把你丢出去,让大家都来看看你柳娇娇是什么德行。” 恐柳娇娇不信,她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别不信,老娘真做得出来,当着我面儿昧我儿媳的银钱,饶了你本夫人的脸面往哪儿搁?” 在座皆是与宁芳同辈分的夫人,且皆是性情中人,作为晚辈的宋泽兰断然不会自找麻烦掺和进去。 可偏偏柳娇娇老奸巨猾,一眼就看出她是个好说话的,被宁芳怼了就瞄上了她,“我说宋大夫啊,你就不能让让柳姨吗?柳姨现在赢点儿钱,以后不还是你的吗?你想想,你妻主的分化礼,你孩儿的满月酒百日宴等等,凭着柳姨与你婆婆的交情,还能缺席不成?你让柳姨坐庄,到时候柳姨给你送大礼……”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开始画大饼,宋泽兰有耐心听她忽悠,脾气暴躁的宁芳可没有,没好气道:“你可真心不害臊,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你家还两个呢,依你这么说,今天不把你肚兜留下来,我们还亏了呢。” 柳娇娇一噎,没话说了,看热闹的两位夫人笑的花枝乱颤,“好妹妹若是连肚兜都不剩了,姐姐这里倒是有一条多余的帕子……” “帕子哪里遮掩得……” 她们愈加肆意玩笑,宋泽兰抿着唇角,几乎要坐不住,好在祁幼安了解她,纵使她表现的淡然如常,也出声打断了她们,“柳姨您快把赵小乌喊回来,给她娶个夫人,说不定比我娘亲还先抱孙儿呢。让她一直跟在五皇女屁股后面,您头发白了都不一定能把送出去的礼金收回来。” 这些话祁幼安在得知赵小乌跟着五皇女去了前线的时候就想告诉柳娇娇,可惜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她叹了口气,再次委婉说道:“小乌是我好朋友,我断然不会害她。” 牌桌上顿时寂静下来,柳娇娇神色透着几分尴尬,沉默了会儿才讪讪说道:“家中有个探花郎,哪有我一个妇道人家说话的份儿?” 说完,她又愧疚地看了眼宁芳,宁芳满不在意地摆摆手,“管不了就不管,这小兔崽子随口一提,你理她作甚?” 说着,她又抬手给了祁幼安一巴掌,“给老娘麻溜滚出去,别影响老娘打牌。” 祁幼安虽是乖乖出去了,但气氛终是有点儿不对劲儿,只打了两局便散场了。 宁芳送她们出来,宋泽兰跟在后面,只是她到了芳兰院外就止住脚步,看着祁幼安眼神关切,又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祁幼安唇角勾了勾,将她拉到僻静无人的角落,“媳妇儿,你是不是想问刚才的事?” “嗯,”宋泽兰微蹙眉头,神色有几分疑惑,“方才娘似乎在怪你说错了话……这是为何?” 她语气微顿,缓缓又说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赵小姐注定与五皇女有缘无分,继续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你所言也不过是为了赵小姐日后少吃些苦头,一片好心,柳姨怎会是那般反应?” 而她的婆婆,又为了给柳姨出气,给了安安一巴掌,那清脆的声音响起,让她猝不及防,也心疼不已,她的安安未免也太冤了。 这般想着,宋泽兰温柔的眼眸里又溢出心疼,祁幼安自己却不怎么在意,反而笑着将她抱进怀里,“媳妇儿,你是不是忘了只有你和我才知道梅清栎是坤泽君?即便赵小乌过分黏着梅清栎,她们也不会想到情爱这方面。” 宋泽兰一怔,瞬间就明了,“所以不是你说错话,是她们想多了?柳姨以为你在暗示她的女儿与五皇女走的太近,所以才觉得愧对将军府和娘,娘也不想柳姨难堪,才赶你出去?” “对,赵柠溪明面儿上是梅清栎的人,她可能是说了什么话,让赵小乌她娘误以为赵小乌也投靠梅清栎了。” 祁幼安说罢,叹了口气,不等宋泽兰问她愁什么,她便又笑起来,“算了,不管她了。赵柠溪都利用她,我有什么好心疼她的?再说了,很早之前我就告诉她不要招惹梅清栎,她不听我的,吃苦头也是活该的。” 宋泽兰却从她的笑声里听出些许愤愤不平,浅笑着推开她,“赵小姐恋慕五皇女,自然不会听你的,换做是你,旁人要你与我断绝关系,你难道便会听从么?” “死也不会!” 祁幼安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见她准备离开也忙跟了上去。 两人刚回到院子里,小月就匆匆迎了上来,将一封信献宝似的交给宋泽兰,“少夫人,您的信,似乎是远房亲戚寄来的呢。” 信也是刚才送到的,门房小厮还没有离开,他拱了拱手恭敬回话:“奴才是猜的,那送信的不肯透露身份,把信交给奴才就走了,奴才听他讲的是官话,应当也是来自京都。” “媳妇儿,你京城有亲戚吗?” 祁幼安有些诧异,她记得宋家子嗣不丰三代单传,自家岳父大人过世后便只剩下娘俩没人撑腰,才会被赵家赶到这边陲之地……怎会突然多出个亲戚来呢? 她觉得自己须得问清楚,造反之事已无回旋余地,若是亲戚,那一定得想方设法把人家接过来妥善安置,免得遭受牵连。 宋泽兰微微摇头,接过信便朝房内走去,“打开看看就知道是谁了。” “媳妇儿说的对,嘿嘿。” 回过神,祁幼安忙不迭跟进去,宋泽兰在窗边坐下,她也伸长了脑袋,惹得宋泽兰好笑又无奈,“你倒是自觉。” 她没有生气的意思,祁幼安自然不会离开了,嘿嘿一笑,干脆舒舒服服趴在她肩头,嗅着她身上好闻的冷香。 这些天宋泽兰一直没去医馆,身上清苦的草药气息已经寡淡的接近于无,纯粹的信香愈加地令祁幼安贪恋喜欢。 感受到她的心情,宋泽兰也唇角微扬,不紧不慢展开了信。 她垂下眼眸,习惯性去看最下面的落款,‘赵文娴’三个字让她手不禁一抖,下意识扭头去看祁幼安。 果然不出所料,小气鬼脸上已经没了笑…… 祁幼安一目十行,咬着牙恨恨道:“她有病吧?来的正好,我弄死她!” “……” 宋泽兰这才低头去看内容,信纸上短短几行字,简单明了写着要她瞒着小将军,去城外茅庐见面,故人有事相商。 ……饱读诗书的赵文娴,竟是连避嫌都不懂么? 莫说祁幼安不高兴,她心底亦有几分不悦,这般行径易被误解有私情且不说,无辜如她,还得费心费力去哄惯爱拈酸吃醋的小气鬼开心。 兴许小气鬼还要胡搅蛮缠以此为借口罚她,想到这里,她才好了没两天的腰肢又隐隐酸痛起来。 不过片刻愣怔,脖颈上那双手便搂抱得愈发紧了,让她有些喘气困难,几乎是仓皇撕了手中信纸,“安安,你松开些,我与赵小姐能有什么好说的,她若是想等,且让她等着吧,我断然不会去的。” “去,怎么不去?” 祁幼安闻言,倒是不趴在她肩头了,转身就去取置于兵器架上的红缨|枪,脸上带着冷然的笑,“这混蛋自己都送上门了,我若放过她,怕是老天都要看不过去了。” 她虽将矛头对准了赵文娴,但宋泽兰深知她秋后算账无论如何也会把自己牵扯上,暗自斟酌了一会儿才看着擦拭枪|尖的她开口:“安安,你且冷静些,她千里迢迢而来,必定有所图谋,绝非是为了我,我猜她应是在打你的主意……” 第97章 “赵……赵文娴打我的主意?”祁幼安愣在当场,满眼…… “赵……赵文娴打我的主意?” 祁幼安愣在当场,满眼不可置信地盯了宋泽兰许久,“媳妇儿,你可别忽悠我,她从我身上能得到什么?” “我骗你作甚?赵小姐许是抱着与五皇女同样的目的呢。” 宋泽兰说着,便上前准备取下祁幼安手里的长|枪,冰凉透骨的枪|身却出乎意料的沉重。 她双手使力掂了又掂,愣是纹丝不动,白皙如玉的脸颊不禁爬上了一抹红晕,手也默默收了回去,“……倒是有些分量,安安你先把武器放下,我且细细讲给你听。” 祁幼安一直在注视着她,没有遗漏她的任何小动作和小情绪,见她明明羞窘得不行,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噗嗤一乐,却是还没来得及说上什么呢,就被她暗含威胁瞥了眼,“想不想听?” “唉,”祁幼安佯装怕了她,忍着笑将红缨|枪放回兵器架,“媳妇儿都发话了,我哪敢说不想听啊。” 宋泽兰唇角微微扬起,心里无疑是受用的,嘴上却不肯承认,“鬼话,你若惧内,便不会笑话我了。” “谁笑话我媳妇儿了?” 祁幼安才不承认,眼珠子一转就开始装糊涂,掐着腰,满屋子里高声嚷嚷,“谁笑话我媳妇儿了?好大的胆子!简直无法无天,看我不把你找出来腿打断……” 她绕着宋泽兰假模假样搜寻一圈,便要往外头去,身为她的枕边人,宋泽兰将她的心思摸的透透的,抬手揪着她后衣领又将她拽了回来,“好生狡猾,装疯卖傻便罢了,还想在我眼皮子底下逃?” 祁幼安挣脱不得,便回身将她抱在怀里,眼眸弯弯好似悬挂在天边的一牙白月,“媳妇儿,你信吗?我没想逃。” 宋泽兰早已习惯了她的搂搂抱抱,瞧着屋里没别人,便也顺势环上了她的纤腰,似嗔非嗔地说道:“信,如何不信?你不是看得清清楚楚么,我连你的枪都拎不起。你若铁了心逃,十个我也拦不住你。” 听着这明夸暗讽的语气,祁幼安哪敢还嘴,干笑了两声,“媳妇儿,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宋泽兰性子好,听她这般说便也饶了她,轻嗯一声便说起正事,“我猜赵文娴来此,是因为皇帝的赐婚圣旨,她是三公主的驸马,三公主一母同胞的哥哥亦是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断然不会容许你成为五皇女的助力……” 先前他们不将主意打在祁幼安身上,是因为祁昊宇这个乾元君的存在,他们自认为二十万镇南军和祁家军都会落在祁昊宇手里,根本不把一个没有分化的废物放在眼里,哪怕她是嫡长女。 可现在不一样了,祁昊宇死了,祁朝燕唯一的子嗣只剩下祁幼安,他们尚且不知祁幼安分化成了上品乾元君,皆与五皇女一样,想当然的认为谁娶了祁幼安,谁就能得到祁朝燕的支持。 这一道赐婚圣旨降下,任何一位有夺储之心的皇子皇女心头都会升起浓浓的危机感,又岂会什么都不做任由二十万大军成为梅清栎争夺皇位的助力? 祁幼安不笨,从她媳妇儿三言两句中就分析出了利害关系,心里随即有了主意,面儿上却不显,反而委委屈屈拉着宋泽兰衣袖撒娇,“媳妇儿,你瞧她鬼鬼祟祟那样儿,肯定是欺软怕硬,不敢在梅清栎那边搞鬼就来算计我,我好可怜,媳妇儿你得给我做主啊!” 一炷香前,某人还一身戾气手提红缨|枪放豪言要弄死人家,这会儿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娇弱可怜要她媳妇儿给她出气,可想而知宋泽兰有多么的哭笑不得…… 她任由祁幼安扯着她衣袖,过了好一会儿才温柔开口:“你要我如何?我写一封信骂回去可好?” 宋泽兰说的真诚,祁幼安也真真切切心动了,但赵文娴连城内都不敢进,说不定她背后之人也跟过来了,这可是一条大鱼…… “媳妇儿,她算计我啊,哪能就这么算了,我必须让她知道我祁幼安可不是好惹的,”祁幼安皱着眉头半晌,再次可怜兮兮望着她媳妇儿,“宋姐姐,咱去见见赵文娴吧,表现恩爱点儿,气死她!” 宋泽兰虽是一眼就看穿了她暗藏的小心思,但终是不忍心拒绝,稍作迟疑便应了下来,“可要帮你隐瞒乾元身份?” 现在祁幼安的乾元身份只在佑宁城内传播,还没到大肆宣扬的时机,驿站里那些人尚且不得而知,若是提前暴露出去,难保皇帝不会收回那两道圣旨…… 这是名正言顺的造反契机,祁朝燕盼了许久,私底下也已行动起来,若因此坏事,她绝对会大发雷霆的,到时候祁幼安恐怕就不是受一顿皮肉之苦那么简单了。 宋泽兰顾忌的,祁幼安自然也考虑到了,她勾了勾唇,“不用,隐瞒身份就不能给你长脸了,我得让赵文娴知道,你没嫁错人,我可不比她差。” “安安,你本不比任何人差,无须……” 宋泽兰话说了一半,忽而又顿住,赵文娴那人自视甚高,看起来斯文有礼谦谦君子,实则是趋炎附势踩高贬低忘恩负义的小人。 以她对赵文娴的了解,赵文娴见她嫁给未分化的女子,少不得阴阳怪气说些尖酸刻薄的话。 她倒是不在意,可小将军一身傲骨,怎能遭受那般折辱? 片刻思虑,宋泽兰咽下婉言相劝的话,改口道:“好,我们去的时候多带些人,赵小姐远道而来也算是客人,便留下她住一阵子,等那事儿过去之后再放她回去吧。” 祁幼安以为她还顾念着旧情,听到后面才知她是为自己着想,甚至为了自己,多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啊,都主动提出要把赵文娴软禁起来。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媳妇儿最爱的是自己啊! 祁幼安心里美滋滋的,幽怨控诉的眼神逐渐被兴奋喜悦取代,“听媳妇儿的,不过之后要不要放她,得看她自己的表现,让我满意了,我就留她一命。” 宋泽兰救死扶伤,自是不喜随随便便伤人性命,但她亦是识大体,绝不会逞匹夫之勇妇人之仁。 既然知晓祁幼安有自己的打算,她就不会再插手,当即便轻点头,“安安,你自己决定就好……” 次日,宋泽兰在祁幼安的强烈‘要求’下,罕见的换上繁琐华丽的衣裳,乌黑浓密的秀发也不再用一支素簪挽着,精致夺目的金钗玉簪几乎插满了头,一眼望过去,艳光四射美得不可方物。 祁幼安痴迷不已,直愣愣看了许久才去牵她的手,“媳妇儿,你真好看,我运气怎么这么好?居然娶到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儿。” 漂亮媳妇儿又不是今日才娶的,她这会儿才感叹起来,把屋里一众小丫鬟逗得笑作一团,宋泽兰也浅浅笑起来,攥紧她的手,“满意了?满意了就走吧。” 祁幼安没有说话,但她的满意写在脸上,高高翘起的唇角根本压不下来。 檐下,小月撑起一把伞替宋泽兰挡雨,二狗子也殷勤地为祁幼安撑伞,豆大的雨滴顺着伞沿滚落,落在地上便溅起了水花。 祁幼安歪头看向了宋泽兰,视线下移,又看到了触及地面的裙摆,“媳妇儿,我背你吧?” 宋泽兰梳妆打扮的时候身边围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小丫头,倒是没留心外面在下雨,眼下正看着地上的雨水暗自为难,听祁幼安这么说不由地动了心。 只是从平安院到府门外有一段距离,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她着实不好让祁幼安背她上马车,“我……想必晚到一会儿也不碍事,我回房再换身衣裳吧。” 宋泽兰偏爱素雅简单不显眼的衣衫,明明年纪轻轻,却要向那些呆板无趣的老大夫靠齐,祁幼安连哄带骗才让她穿上这娇艳妩媚的海棠红,哪能答应了她? “别换了媳妇儿,路上雨水泥泞肯定不好走,万一赵文娴等不及跑了,还得派人去追查,那可就麻烦了。” 说到这里,祁幼安眼中浮现一抹坏笑,凑近她耳边近乎呓语道:“宋姐姐,不让我背,我可就抱你了。”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后,激的宋泽兰耳根子瞬间就红了,她相信祁幼安这话不是说说而已,只得低头应了下来,“好。” 她话音未落,祁幼安就已经迫不及待蹲在她面前,眼中尽是得逞的笑,可惜她并未看到,万般羞窘还是爬上了那略显单薄的背,一双手也勾住了祁幼安的脖颈,“走吧……” 第98章 一路泥泞不堪,六子小心翼翼驾驶着马 一路泥泞不堪,六子小心翼翼驾驶着马车,到达城外时已经比约定时间晚了小半个时辰。 茅庐外一片寂静,只听得沙沙风雨声,祁幼安掀开车帘,隐约瞧见茅庐里围坐了一群人。 她没有立即下马车,侧头对宋泽兰嘱咐道:“媳妇儿,赵文娴不是让你瞒着我吗?你先问问她找你干嘛,暂且就说我是你的贴身侍卫。” 宋泽兰倒是想答应,只是看着祁幼安要与她同去的架势,就很是无奈,“赵小姐又不是瞎子,她焉能感知不到你是我的乾元君?” “你只管否认就好了,她自会往别处想,”祁幼安嘿嘿一笑,又说道:“众所周知,你嫁的将军府小姐是未分化的中庸之人。” 宋泽兰:“……” 马车停稳之后,祁幼安先下马车,然后把宋泽兰接下来,背着她向茅庐走去。 而赵雪生则按照昨日的计划行事,立马带人将四周包围起来,他们训练有素,悄无声息潜伏在密林草丛之中。 赵文娴丝毫不觉,她按捺着焦急在这茅庐里等了许久,忽而听到脚步声,立马就从火堆旁站起来,快步迎向门外,“兰……兰儿?” 门外却并非熟悉的面孔,她乍然看到祁幼安都傻眼了,下意识忽略了祁幼安背上还有一人,“你……你是哪位?” “是你找我家少夫人?” 祁幼安顿住脚步,眼眸微眯打量着她,身上不加掩饰的煞气,让赵文娴心神一紧,蓦然攥紧手中折扇,“是,我与你家少夫人乃是京都故人,今路过此地,特来探望,还望这位小姐行个方便,代为引见。” 上一世赵文娴作为监军,祁幼安不可避免与她打交道,还暗下黑手揍过她,知晓她内里就是个贪生怕死的怂货,瞧见她露出惧色,并不觉意外,冷哼一声,直接从她面前经过,径自踏进茅庐内。 赵文娴这才看到趴在她背上的宋泽兰,登时便松了口气,可随即神色又是一变,不确定地看了眼祁幼安。 这一眼,她涨红了脸,满目不可置信,眼底还掺杂着敢怒不敢言的愤懑,瞪着宋泽兰低吼道:“兰……宋泽兰,不是说了让你自己过来吗?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宋泽兰从祁幼安背上下来,心里诸多无奈,眸光却涣散无神并不看她,“不妨事,赵小姐有什么就直说吧。” 祁幼安的身份没被否认,她模棱两可的态度让赵文娴又气又惊,死死捏着折扇不吭声。 祁幼安饶有兴趣看着好戏,很快又发现她媳妇儿在装盲,心情便更好了,抬手堂而皇之将她媳妇儿揽入怀里,唇边勾起的笑容亦是分外轻挑恣意,“谁让赵小姐你挑这么个好日子的,刮风下雨,小的怎能放心我家少夫人一个前来赴约?” 听到祁幼安自称小的,赵文娴愣了又愣,最后似是恍然大悟,竟是摇着折扇大笑起来,“原来是老相好啊。” 祁幼安浑不在意,宋泽兰看在眼里,眉头蹙了蹙,也终究是没说什么。 赵文娴大笑过后,又是一脸痛惜地谴责宋泽兰,“兰儿,几月未见,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莫不是因为被我退了婚,又瞎了眼,便自暴自弃委身低贱下人了?” 她话音未落,她所带来的仆从们就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全然不将祁幼安他们放在眼里。 宋泽兰沉默不语,实则借着宽大的衣袖遮掩,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掐在祁幼安腰间,若不是这混蛋自称小人,她们何至于被羞辱? 在没套出赵文娴话之前,祁幼安反倒是最能忍的了,腰间越来越疼,她面儿上依旧带着笑,只是笑意越来越不达眼底。 赵文娴看到了,但在她看来,祁幼安不过一个下人罢了,不值得自己放在眼里,眼底的轻蔑鄙夷不加掩饰。 她也不顾宋泽兰神色渐近冷淡,洋洋得意的眼中划过一抹势在必得的狠意,自顾自又说道:“兰儿,我知道你看不上未分化的废物小姐,可你毕竟也嫁了,若是东窗事发将军府怪罪下来,你二人必定性命不保。不过我倒是有一计,可让你们主仆双宿双飞,你可要听一听?” 小月的眼睛都快喷出火来,她脾气向来急躁,仅剩的理智虽然让她克制住没暴露祁幼安身份,却没挡住她跺着脚对宋泽兰表达不满,“少夫人,您快说句话啊!” 宋泽兰点点头,却是温声细语说道:“月儿,你先出去吧。” 小月不情不愿,还想说些什么,奈何祁幼安也挥手让她离开,她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最后还朝赵文娴挥了挥拳头,“你对少夫人不敬,大小姐绝对不会放过你!” “好啊,我倒要看看祁家小姐是如何不放过我,”赵文娴不以为意地摇晃着手中折扇,她手底下的仆从也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跟着哄堂大笑起来。 祁幼安一直等他们笑够了,才冷冷开口:“有什么计策,你说吧。” “很简单,”赵文娴不慌不忙收起折扇将众人赶出去,然后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你们找个机会,把它下到祁小姐的茶水里,让祁小姐喝下去就行了。” 看着她胜券在握的样子,祁幼安都想笑了,“双宿双飞?你别不是拿我们当傻子,把大小姐毒死了我们还能活吗?” 赵文娴却像是没听出她的讽刺,一脸神秘说道:“不会有人怀疑到你们头上,这是慢性毒药,它潜伏在体内没有任何征兆,两个月后才会发作,令人暴毙而亡。” 两个月后,正是老皇帝圣旨上所说的婚期……赵文娴什么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祁幼安想过她可能是要破坏老皇帝的赐婚,却没想到她心这么狠,一出手就是要弄死自己嫁祸给梅清栎。 不得不说这是条好计策,若是成了,两家结仇,她们便可暗中拉拢将军府,还能不引起皇帝的猜忌,妥妥的坐收渔翁之利。 只可惜,她注定要失望了。 祁幼安从她手里取下药包,凉薄的声音里暗含杀意,“赵小姐试过没?可别没你说的那么神奇。” 祁幼安都打算把毒药喂给她了,她却没听出来,反而一脸的炫耀,“那是自然,这可是出自杀人不见血的后宫,解药也早就失传了。我敢肯定当世之人没有一个能配制出解药,不过……” 她看向宋泽兰,眼里的嘲弄多过惋惜,偏还要假惺惺的长叹,“可惜了,兰儿你若是没瞎,或许试上十年八年也能把解药配制出来。” 宋泽兰不置可否,祁幼安却已打开药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着赵文娴下巴,将里面的白色粉末悉数倒进了她嘴里,“我不放心,所以你还是亲自试试吧!” 祁幼安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快到赵文娴根本没反应过来,直到毒粉在嘴里化开,苦涩蔓延整个口腔时才拼命挣扎起来,“放……放开我……” 她看起来极为怕死,满眼惊恐绝望,脸也在瞬间变得煞白,没有一丝血色。 祁幼安勾了勾唇,像扔死狗一样把她扔到地上,“看来这毒药确实无解啊,赵驸马堂堂乾元君都被吓得花容失色了,瞧着还挺让人怜惜的,是不是啊媳妇儿?” 这一切不过在电光石火之间,宋泽兰从突然的变故中回过神,注意到她玩味的目光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安安你怎么能把毒药给她吃,会死人的……” 祁幼安看得出她很无奈,唇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深,“因为她表现不好啊,不让她吃难道留着让她毒死我吗?” “胡说……” 到了这一刻,赵文娴终于意识到不是她的计划进行的太顺利,而是她从头到尾都在被人戏耍,可惜已经迟了。 她拼命抠着嗓子,却无济于事…… 外面的人察觉情况不对冲进来,她却如惊弓之鸟,畏惧地看了眼祁幼安,便连滚带爬往外跑,“撤……” 祁幼安摊了摊手,很是无辜:“媳妇儿,我可什么都没做。” 宋泽兰深吸了口气,扭头看向门外赵文娴逃窜的背影,“赵小姐只是过于自负,也没有很蠢……” 第99章 茅庐外,刀光剑影短兵相接,叮叮当当之中夹杂着痛苦…… 茅庐外,刀光剑影短兵相接,叮叮当当之中夹杂着痛苦的惨叫声。 鲜红的血液混合着雨水,没入杂草丛中,赵文娴眼睁睁看着自己带来的仆从接连倒下,两条腿灌铅了似的,再不能往前迈出半步。 “再不放弃抵抗你的人就该死绝了,”祁幼安在她身后,冷冷开口:“告诉我,谁指使你来的,背后之人藏在那里,我可以饶你一命。” 赵文娴出身落魄书香门第,考中状元后尚了公主,二十多年来顺风顺水不识人间疾苦,还是第一次直面打打杀杀的场面。 她筛糠似的浑身发抖,听到祁幼安的话倒像是有了主心骨,颤着声音命令自己手底下的人放下武器,而后便转身噗通跪倒在地上,“祁小姐,我……我什么都可以交代,能不能让宋大夫救我一命?” 宋泽兰正要点头,祁幼安却一把将她按进自己怀里,“还想让我媳妇儿给你试药?想都别想,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把你抓起来严刑拷打,我同样可以问出我想要的。你乖乖配合,倒是可以多活两个月。” “我……我可以奉上白银千两,这是小医圣的规矩对不对?小医圣医者仁心,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赵文娴说着说着,忽然绝望地瘫坐在地上,“我忘了,你已经是个瞎子……” 祁幼安没兴致听她废话,见赵雪生带着人进来,直接挥了挥手,“但凡能喘气的,全部带回去审问。” 赵雪生也不磨叽,直接拿出绳子将赵文娴五花大绑,小月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狠狠踢了她一脚,“本姑娘告诉你,你才瞎了眼,我家少夫人眼睛好好的,跟我家大小姐恩恩爱爱,是你羡慕不来的……” 这话祁幼安爱听,当即就给她竖起了大拇指,“小月,说得好,这个月让我娘亲给你涨月钱。” 小月顿时兴奋了,“谢谢小姐……” 看着她二人一唱一和,宋泽兰愈加后悔,自己今日就不该跟着她过来,这无赖的心眼儿比芝麻还小,很早便明确告诉过她,自己与赵文娴并无任何关系,还非要去跟人家争风吃醋,也不知吃的哪门子陈年老醋…… 她温婉如玉的眉眼笼罩着不曾散去的无奈,素白纤细的手轻轻扯了扯祁幼安衣袖,“安安,回去吧。” “好,媳妇儿,外面有些血腥,你害怕的话就把眼睛闭上。” 祁幼安抱起宋泽兰,刚走出两步,被绳子绑着的赵文娴突然发起疯来,撞到小月跌跌撞撞拦在她们面前痛哭流涕,“兰儿我求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救我,我……我知道你怨我恨我,我……我不是故意退婚的,都是三公主逼我……对,就是三公主,还有我娘,都是她们逼的……” 许是面临死亡威胁,赵文娴力气大的惊人,赵雪生竟然拽不动她,呵斥也不管用,还让她趁机死死抱住了祁幼安的大腿,不让她走们走。 祁幼安可不像赵雪生那么弱,她被赵文娴这个无耻之徒气得脸都要绿了,上品乾元君的威压瞬间爆发,抬脚便将赵文娴踢出三丈远,重重砸落在一片乱草之中。 赵文娴疼的说不出话来,只发得出痛苦的嘶吼声。 祁幼安压着怒气,腾出手伸向赵雪生,“把刀给我!” “安安,别冲动,”宋泽兰从她怀里挣脱下来,按住她的手,婉言提醒,“别忘了正事。” 祁幼安气得胸口起伏,一句话都不想说,但对上她媳妇儿异常坚定的眼神,只能妥协。 她哼了声,别过头,宋泽兰抬手抚了抚她的胸口,“安安,消消气,她的话你听听也就罢了,犯不着为此大动肝火,我都不生气的。” 祁幼安也不是单纯生气,就是替她媳妇儿不值得,她媳妇儿这么好,当初怎么跟赵文娴那种彻头彻尾的混账东西订了亲? 岳父大人是瞎了眼吗? 祁幼安一言不发,整个人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漠,不过宋泽兰了解她,知晓待会儿自己勾勾手指头她就跟上来了,便也没再劝她,提着裙摆便走向赵文娴。 茅庐外尸横遍地脏污不堪,还下着雨,祁幼安怎能忍心不管她?连让她勾勾手都不用,自己从护卫手里接过一把伞就跟了过去。 绕过挡路的尸体,走到赵文娴跟前,她看到宋泽兰,眼中又重新燃起希望,“兰儿……兰儿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当初你肯亲自试毒为我寻找解药,现在你也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哈哈哈……” 祁幼安撑着伞替宋泽兰挡着风雨,在她狂笑时还是没忍住开了口:“你想死快点儿就多叫几遍兰儿,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我弄死你!” 言外之意,宋*泽兰也不是她的护身符。 宋泽兰倒也没什么异议,很是配合地点了点头,“赵小姐慎言,称呼我为宋大夫即可。” 她说着,又顿了顿,目光柔和看了眼身侧的祁幼安,“这位是我妻主,镇南大将军之女祁幼安,我们可以不计较你无缘无故妄图毒杀我妻主,也可以帮你解毒,但前提是你以后得听她差遣,她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当初赵文娴能为了功名利禄选择背信弃义,这会儿为了活命背叛三公主也是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就连连点头:“我愿意……我愿意,以后在下就是祁小姐身边的一条狗,祁小姐让我如何我如何……” 为了回去的路上不引人注目,赵文娴和她的仆从被塞进小月来时乘坐的马车里。 小月便同祁幼安她们挤在一处,这倒是方便了她,一个劲儿缠着宋泽兰询问她和赵文娴之间的事儿。 祁幼安对赵文娴的讨厌写在脸上,尤其是听到她的名字从自家媳妇儿口中说出来,就气不打一处来。 奈何小月被宋泽兰惯坏了,为了满足自己的八卦欲,全然不顾她的死活,哪怕瞧见她脸色越来越黑,也只当没看见。 宋泽兰倒是想哄她开心些,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只能作罢。 一路上,祁幼安便只能独自生闷气,好不容易回到将军府,还没来得及向她媳妇儿寻求安慰,席景盛就来了。 席景盛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的,脏兮兮的脸上还有一道血痕,不过看起来倒是挺高兴的。 祁幼安只一眼便心中了然,笑着请他坐下,“人都抓住了??” “抓住了!他们藏在南边的山洞里,属下听了您的建议,没跟他们硬碰硬,带着兄弟们捡了些干柴把几个出口堵上,虽然柴火有些潮湿没燃起来,但也把他们熏的够呛,一个个跟喝醉的老鼠似的晕晕乎乎往外逃,没怎么费功夫就把他们解决了。” “干的不错,你这脸……待会儿我让人去库房拿点儿药,你勤用着点儿,别留疤了。” 祁幼安有些愧疚,人家还没有娶妻,万一留疤痕就坏了。 不过席景盛本人倒是丝毫不在意,“山间树枝划伤的,小伤,兄弟们全都能平平安安回来,就已经是值得庆幸的事儿了。” 九死一生的战场确实比抓几个黑衣祭祀来的凶险,祁幼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带着大家伙儿去酒楼庆祝一番如何?” 这也是祁幼安先前答应过的,席景盛闻言倒也没推辞,“属下这就去通知兄弟们。” 席景盛走后,祁幼安便去找小月,“你家席军爷伤了脸,还不快去取药?万一留疤了,你日后可就得了个丑郎君。” 这已经不是祁幼安第一次调侃小月,她脸倏地红了,“大小姐!你再胡说八道我告诉少夫人了。” “那你取不取药?晚上本小姐请他喝酒,顺带捎过去,你若不去便罢了。” 祁幼安笑的欠欠的,把小月气得直跺脚,瞪了她好几眼,才转身出去了。 宋泽兰在内室都听到了祁幼安放肆的笑声,听着脚步声渐近,好笑道:“安安可是遇到了喜事?” “也没什么,席景盛抓裘媚儿手底下那些黑衣祭祀的时候脸上受了点儿伤,我打趣儿小月以后要嫁个丑郎君,她倒是嘴硬,结果还不是乖乖去取药。” 祁幼安说着,又控制不住笑了起来,瞧着是心情好极了。 宋泽兰本想问问她打算何时审问赵文娴,见此情形果断选择暂不提起,万一又让她想起马车上的事儿,不就破坏好心情了么? 她唇角微扬,浅笑道:“上一世我听闻席将军一直到战死都未娶妻,若是他二人彼此有意,应当也是极好的姻缘。” 祁幼安跟席景盛私下接触不多,她只瞧出小月对席景盛有意,但不知席景盛的心思,想了想便说道:“顺其自然吧。晚上我请席景盛他们喝酒庆祝,媳妇儿你去吗?” 宋泽兰正在卸妆,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不喜饮酒,去了岂不扫兴?你早些回来即可,少喝些,莫忘了你身子才好些。” “扫什么兴?” 祁幼安从后面揽住她,看着铜镜里她温婉柔和的眉眼,眼中漾起笑意,“宋姐姐难道不知我无时无刻都想黏着你吗?” 不止祁幼安有这种想法,宋泽兰的念头更甚,一来情意使然,二来则是坤泽君的天性。 不过内敛冷静的她分外克制,并不会像祁幼安这般大胆直白吐露心声,淡淡一声轻嗯便算作了回应,倒教祁幼安觉得她冷淡了。 不大满意的乾元君趁着她专心卸妆,在她鬓边飞快落下一吻,又不等她反应就溜出门外了。 祁幼安出来后,便去见关在下人房的赵文娴。 赵文娴知道自己性命保住了,便又恢复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模样,只是丢了折扇,衣衫沾了脏污,端坐在破旧的小木桌旁,倒有几分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滑稽可笑。 祁幼安站在门口随意轻咳了声,便将她打回原形,诚惶诚恐地起身鞠躬,“祁小姐,您来了。” “老实交代,为何不入城?除了你还有谁来了?” “三公主和大皇子都来了,大皇子担心将军府和五皇女暗地里已经勾结,不敢涉险,恰好我与兰……宋大夫旧时有些交情,便希望我说服宋大夫对你下毒,然后嫁祸给五皇女好让他坐收渔翁之利。” 赵文娴所说的,与祁幼安猜测的差不多,只是她有些许好奇,“大皇子凭什么认为我死了,我母亲就要向他投诚?当今圣上可不止他一个乾元子嗣。” 便是祁幼安不了解朝政,也知狗皇帝现在仅成年的皇子皇女都有七八个,正是夺储激烈的时候。 难道大皇子德才兼备独得圣心成为储君的可能性大于别人? 可在她看来,梅清栎似乎更受宠些,那几道圣旨无一不说明狗皇帝对梅清栎百依百顺,默许她拉拢祁朝燕这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 赵文娴以为她不信自己的话,小心翼翼道:“祁小姐,在下说的都是真的,你有所不知,其实……其实祁大将军与太后娘娘关系匪浅,暗中多有来往。而大皇子的母妃王贵妃,是太后的侄女,所以大皇子觉得如果没有五皇女这个阻碍,祁大将军一定会助他夺位。” 祁幼安眼神微变,没想到赵文娴知道的还不少,“胡说八道!少往我母亲身上泼脏水,我母亲忠君爱国从不结党营私参与夺嫡之争,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初次见面的教训历历在目,赵文娴算是怕了祁幼安这个一言不合就要命的活阎王,见她动怒下意识就后退了好几步。 “祁小姐,息怒息怒,这都是大皇子告诉我的,内情究竟如何我也不清楚啊。你要是想知道的更多,最好去找大皇子,他就在青城最大的酒楼临江仙,整个酒楼都被我们包下了。” 赵文娴这厮终归是对拉拢祁朝燕的势力不死心,见祁幼安沉默下来,又试探着补充道:“恕我直言,大皇子虽不是嫡出,但也占长,这些年在朝堂上颇有建树,可与嫡出的皇四子分庭抗争。” “你……现在既是乾元君,想必与五皇女的婚事也不作数。若是肯与我们大皇子交好,祁家所犯的欺君之罪,殿下定会竭尽全力保下你们。” “……赵驸马这是想着将功赎罪呢?” 祁幼安凉凉一笑,便惊得赵文娴连连摇头,“我都是说的真心话啊,你们祁家远在边疆根本不了解朝堂上的事儿,论根基,五皇女哪里比得上大皇子?朝中支持她的寥寥无几,她娘只是皇后身边的侍女,仗着有几分姿色爬上龙床,却不得皇上喜欢。她和同胞弟弟六皇子一出生就是在冷宫里,若非她运气好分化成了中上品的乾元君,早跟她那贱人娘一样病死在冷宫里了。” “是吗……”祁幼安眼含威胁,逼近几步,“赵驸马,五皇女深得皇帝偏爱你是只字不提啊!” 赵文娴一直退到墙角,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欲哭无泪,“五皇女她就是表面风光,也就是一年前卖弟求荣,又在宫宴上替皇上挡了一刀,才会让皇帝对她刮目相看。她在前朝后宫皆无援手,若是……若是不能拉拢到将军府,便什么也不是,皇上再喜爱她又如何?即便立她为储君又如何?早晚会被拉下来……” 祁幼安虽说看不上赵文娴,但赵文娴毕竟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又攀上了大皇子这条船,对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和错综复杂的关系远比她清楚的多。 她想了解更多有用的情报,于是乎盘问了赵文娴一下午,直到入了夜才从下人房里走出来。 酒楼里还有席景盛一行人等着,祁幼安不敢多耽搁,让下人告知她娘亲自己今晚在酒楼请客,身无分文,就带上赵雪生匆匆走了。 下人把消息传到芳兰院里,‘身无分文’四个字咬得格外重,气得宁芳直骂小兔崽子,自己怎会生了这么个坑娘玩意儿。 宋泽兰恰好也在,忍着笑一直等到她骂够了,才说道:“娘,晚会儿我送过去吧。” 宁芳还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就摆手拒绝,“给她脸了?让管家派人把银子送过去就成,哪里用得着你这个少夫人亲自过去?” “我……我去瞧瞧安安在同谁饮酒作乐……” 宋泽兰甚少说谎,白皙的脸颊慢慢染上红晕,宁芳不知内情,还真当她不放心妻主,话锋又一转,“也好,有兰儿你盯着,即便她醉酒了也不敢胡来。” “嗯……” 宋泽兰这边陪宁芳用过晚膳,便让六子赶着马车去佑宁城里那唯一的酒楼。 她坐在马车里,掀开窗帘欣赏着外面的夜色,隐隐约约看到天边点缀了几颗小星星,似是预兆着明日将会有个好天气。 阴雨连绵不断七八日,终于放晴,也无疑是表明了不会再有发水的祸患。 心里的石头落下,宋泽兰不由扬起笑容,浅淡温柔犹如初绽的梨花,可惜马车里过于昏暗,无人欣赏这美色。 反而有人出声打破,“少夫人,奴婢可以一直在马车上等着大小姐吗?” 小月神色有些拘谨,抱着怀里的醒酒汤殷切望着宋泽兰,宋泽兰微愣,忽而想起祁幼安说的话,温声应道:“好,不过……月儿你不想见席将军吗?” “少夫人!” 小月瞬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炸毛猫,差点儿站了起来,“大小姐告诉您的吧?她……她怎么什么都说啊!” 宋泽兰微微笑着,并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小月自己先憋不住了,扭扭捏捏说道:“也不是不想见,奴婢只是一时还没想好,想好了就……就……” 她就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宋泽兰也不欲为难她,正要开口告诉她不愿说便罢了,她却似豁出去了般大声说道:“奴婢想好了就去问问他要不要媳妇儿,他不要就算了!” “可要让安安帮你去问?” 宋泽兰担心小月女儿家张不开嘴,却是话音未落,就被小月拒绝了,“奴婢要自己去问,他愿意我就嫁给他,他不愿奴婢便也顺势死了这条心……” 马车停在酒楼门口,小月果然没有下马车的意思,宋泽兰便带着六子进去把账结了,还多留了些银钱供祁幼安他们添酒加菜,不可谓不贴心。 她自己则坐在大堂一角,安静地等着。 不知等了多久,昏昏欲睡之际,一道身影摇摇晃晃出现在她面前,扑面而来的酒气几乎遮住了乾元君的信香。 “媳妇儿,嘿嘿……” 祁幼安满脸傻笑,晕晕乎乎就要去抱她,瞬间让宋泽兰困意全无,忙不迭起身撑起她的重量,“安安,你怎么醉成这个样子?” 回应她的只有傻乎乎的笑声,还有压在肩头的脑袋,沉甸甸的,伴随着灼热的呼吸。 宋泽兰微微叹了口气,或许自己早该想到,自家这位的身份摆在那里,焉能不多喝些? 她软着语气在祁幼安耳边哄道:“安安,你还能听懂我说话吗?我搀扶你上马车可以吗?” 含糊不清地轻嗯说明祁幼安还残存些许理智,宋泽兰便拉过她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脖颈上,吃力地拖着她往外面走。 到了门口,六子眼尖立马跑过来帮忙,宋泽兰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来吧,你上楼知会席将军一声,就说小将军醉酒,先回去了。” “好……” 宋泽兰艰难把祁幼安拖到马车旁,她和小月一个在下面推,一个在上面拽,合力把祁幼安弄了上去。 两人累的不轻,祁幼安自己也出了力,躺在马车里的时候胸口起伏不定,宋泽兰缓了几息,平复下来拿帕子给她擦了擦脸,“还好我过来了,不然看你怎么回去。” 酒醉的人儿似乎觉得委屈了,哼哼唧唧伸手去扯她的帕子,“宋姐姐,我好难受……” 祁幼安这旁若无人的磨人,倒也让宋泽兰忘了马车里还有一人,低头安抚般落下一吻,“乖,待会儿喝了醒酒汤就不难受了。” “嗯……” 这个苦了小月,下马车也不是,不下也不是,只好躲在角落里不出声。 宋泽兰将祁幼安揽到怀里,准备喂醒酒汤的时候,才想起马车里还有小月在,后知后觉羞了。 不过小月都没说什么,她自也佯装无事发生,喊了小月把醒酒汤拿给她,“六子来了吗?来了就赶快走吧。” 小月掀开帘子看了眼,看到六子过来,连忙催促他快些赶车回去。 许是酸酸甜甜的醒酒汤比较可口,祁幼安喝汤的时候乖顺多了,一口接一口,倒是没教宋泽兰为难。 喝完醒酒汤,宋泽兰又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唇角,“睡吧安安,睡醒就不难受了。” 祁幼安胃里舒坦了些,嗅着她媳妇儿身上好闻的气息也分外安心,迷迷糊糊便睡着了,她甚至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府的,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床上了。 她的脸深陷在芳香柔软的枕间,明显感觉后背正被温水浸湿的帕子细细擦拭着,意识到媳妇儿是在给她擦身子,她便羞耻的不行,索性又闭上了眼睛装睡。 一直到擦完身子,换上贴身寝衣,她才揉着眼睛假装被吵醒了,“媳妇儿……” 宋泽兰宽衣的手微微一顿,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嗯了声,抬眸看向她,“安安,可要喝点儿水?” “要……”祁幼安确实口干舌燥,哪怕喝了醒酒汤,还是觉得浑身像着火了般燥热。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触到泛着凉意的空气才觉好受些。 宋泽兰却怕她着凉,倒了水走过来,顺手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祁幼安咕咚咕咚一口气将蜂蜜水喝完,才摇了摇头,仰着可怜巴巴的小脸道:“好热,不想盖被子……” 短暂犹豫,宋泽兰去柜子里抱了床相对薄的锦被过来,“今晚你便盖这床被子,应当就不会觉得热了。” 眼见着她要给自己换被子,祁幼安顿时不装可怜了,把身上被子抱得紧紧的,“不,不了,媳妇儿,我……我突然觉得不热了。” 宋泽兰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祁幼安的心思,好笑又无奈道:“只是分被,并非分床……” 她话音尚未落下,就突然被抓着手腕一把扯到了床上。 身下,是她的妻主眼神炯炯一脸热切盯着她,惊魂未定,心口却噗通噗通狂跳起来。 “媳妇儿,你帮我降降温……” 宋泽兰想说不,却说不出口,灼烫的呼吸打在颈间,随之而来的还有霸道的乾元信香,肆无忌惮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那把火,突然就烧到了她的身上,灼热游走周身,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几度瘫软又绷紧,直至精疲力尽…… 坤泽君身子柔软细腻,又无一处不带着无瑕清透的凉意,如祁幼安所想,她媳妇儿确实是一味良药。 就是可怜了她媳妇儿,汗津津的,却仍被她抱着不肯撒手。 喜爱干净的宋大夫忍了又忍,缓过劲儿来没好气地咬在她脖颈上,水波盈盈的眸里还带着云|雨过后尚未褪去的妩媚娇怯,“你这人忒坏,装睡让我伺候你便罢了,好不容易伺候好了,又起来折腾我。” 祁幼安抚着她腰肢的手霎时僵住,心虚地厉害,“媳妇儿,你……你怎么知道?” “如何不知?” 宋泽兰也有些羞了,“我可是大夫,睡着了是什么样子我能不清楚?” 祁幼安不吭声了。 一室静默,宋泽兰还是忍受不了黏腻,伸手去推她,“别躺着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祁幼安还真怕她温温柔柔的媳妇儿生气了,匆匆忙忙披上衣裳就出去找小月。 小月却不在,她只得自己跑去厨房要热水。 厨房灯火通明忙的不可开交,小月也在其中,正端着汤准备出去,祁幼安抬手拦下她,嘿嘿笑道:“醒酒汤?该不会是席将军送的吧?” 小月被突然出现的她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大……大小姐,你怎么醒了?” 祁幼安轻咳两声,低道:“没什么,雪生那里送了吗?让人也给雪生弄些醒酒汤吧。” “知道了,奴婢一会儿就去。” 小月急着走,祁幼安也没再拦她,挥挥手侧身让到一旁。 待不见了她的身影,祁幼安又喊了一个小厮,让他提两桶热水送到浴室,供她媳妇儿沐浴更衣。 她回到房间时,宋泽兰已经下了床,正在整理床铺,她忙将人儿推到旁边坐下,“媳妇儿,我来我来,你歇着就好。” 宋泽兰恢复些力气,便也闲不住,又走过去将窗户打开,散去满屋子的信香,方才觉得昏沉沉的脑袋晴明许多。 她倚在窗边,看着祁幼安在床边忙碌,“安安,你今天下午去赵小姐那里了?她表现怎么样?” “尚可,可以留她一命。” 祁幼安把下午得到的消息悉数告诉宋泽兰,然后笑的很是奸诈,“明日一早我便让人把大皇子在青城的消息告诉祁朝燕,顺便告诉她大皇子知道她和太后的关系了,让她自己看着办,我不管。” 祁朝燕实力强大,而现在的祁幼安除了一队祁家军可用,什么都没有,宋泽兰自然也不希望她亲自涉险,也跟着笑起来,“也好,那我明日便着手准备解药。” “近日陈成业将军俘获了一批蛮人,我把他们弄过来给你当药人的吧?你可别自己试药。” 祁幼安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没成想她媳妇儿当即就给拒绝了。 “安安,你莫忘了我祖父便是御医,你不用担心,明日我先去看看赵小姐的情况再下定论吧。” “那便辛苦媳妇儿了……” 第100章 次日,天蒙蒙亮,祁幼安就从床上爬起来,先去书房写了一封信交…… 次日,天蒙蒙亮,祁幼安就从床上爬起来,先去书房写了一封信交给管家,然后才去练武。 偌大的演武场上只有她一人,她耍了一整套枪法下来,赵雪生才姗姗来迟。 祁幼安收了红缨|枪来到她跟前,见她眉间残存着宿醉后的倦意,便笑道:“雪生,身体不舒服就回去歇着两个时辰,下午再过来,不出所料的话我今日不出门。” 赵雪生犹豫了下,还是摇头,“没关系,我可以的,我现在不能偷懒,不然以后上了战场真刀真枪跟敌人拼,吃亏的就是我自己了。” 她这么说了,祁幼安便不再劝,只鼓励道:“好好加油!距离你我并肩作战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赵雪生嘴上没说,但心里一直盼着建功立业,闻言只觉热血沸腾,握着弓箭重重点头,“幼……幼安,我不会成为累赘的!” “哎呦,可真不容易,雪生终于认我当姐妹了。” 祁幼安挑了挑眉,一脸打趣,赵雪生腼腆一笑,“幼安不嫌弃我就好……” 两人一个练习枪|法,一个练习箭术,专心致志,一直到太阳升起才回去。 祁幼安每日结束练武基本都是这个时间,她媳妇儿已经帮她准备好了热水和换干净衣衫,只等她洗漱妥当后一起用早餐。 故而她也不磨叽,三下五除二洗去一身汗水,便出来了。 今日宋泽兰没怎么梳妆妆扮,一身轻便简单衣裙先她一步在餐桌旁坐下,看到她出来,就开始准备盛粥。 祁幼安扫视一圈,发现屋里没别人,便绕到身后去捏她的双肩,“媳妇儿,腰疼不疼?要不要我帮你按摩?” 宋泽兰脸色微红,伸手将她推到一旁坐下,“快些用饭,待会儿还有事要做。” “不就是给赵文娴解毒吗?”祁幼安笑的一脸无所谓,“不着急,赶在毒发之前给她解毒就行……这样还能吓吓她,不然就这么放过她,实在太便宜她了。” 宋泽兰咬了咬唇瓣,低头轻道:“我……我得回趟医馆,你不是不想那么早要孩子吗?” 昨晚的祁幼安是有些酒劲儿上头的,她支支吾吾半晌,“媳妇儿我错了,下次我一定记得喝药……不过偶尔一次应该没事吧?娘说孩子不是我们想要就能要上的。” 宋泽兰沉默片刻,到底是没把那句‘你是上品乾元君’说出口,“那万一有了……” “避子汤伤身……要不有了就要?”祁幼安小心翼翼,又补充道:“媳妇儿,我都听你的。” 其实宋泽兰是想早些要孩子,早些传授医术,只是先前顾着她的想法,如今她这么说了,心底便蓦然多出些许欢喜,“那便听你的。” 祁幼安看着她唇边扬起的笑,暗自腹诽:这哪里是听自己的啊?分明是听她的。 祁幼安忍着没笑起来,“好好好,听我的……” 用过饭,祁幼安便让人把赵文娴叫了过来,她媳妇儿检查赵文娴的身体情况,她就在一旁寸步不离的盯着。 经过昨日的教训,赵文娴倒也学乖了,不敢再嘴贱地跟宋泽兰攀关系,讲话规规矩矩,眼睛也不乱看,跟之前判若两人。 不管宋泽兰有没有察觉,反正祁幼安是意识到了,这厮真的是怕死至极,得知自己没有性命之忧,那尾巴差点儿又翘起来了。 赵文娴走后,宋泽兰便写了一张方子交给祁幼安,“你什么时候打算放她走了,就把方子交给她,让她按时按量用药即可。” 祁幼安把方子收起来,“等祁朝燕那里传信过来了再说吧。” 任祁幼安如何也没想到,晚上祁朝燕本人便回来了。 她在演武场指点了赵雪生一下午,正准备回去洗洗,就被突然出现的祁朝燕拦下了。 祁朝燕一身朱红铠甲未卸,腰间佩剑,手里握着一杆银枪,瞧着可比祁幼安手里的红缨|枪威武多了。 她目光从祁幼安身上一扫而过,落在赵雪生身上,神色淡漠看不出喜怒,“你先回去吧,祁幼安留下来。” 祁幼安她们本就是准备回去休息的,她见赵雪生看向自己,随意挥了挥手,“明日见。” 赵雪生便向祁朝燕拱了拱手,快步离开了。 “西越公主死了?祁队长,你好大的胆子!” 祁朝燕神色微变,眼中的不悦却不容忽视,祁幼安暗道了声装腔作势,拱了拱手道:“属下不知什么西越公主,只知府里有细作受不住囚禁之苦,纵火自焚了。” “哦,是吗?席副队长可不是这么说的……” 祁朝燕话音未落,一身常服的席景盛便匆匆跑了过来,“属下拜见大将军!” 他单膝跪在地上,“此事与小将军无关,是属下没有保护好西越公主,属下甘愿领罚!” 席景盛是什么样的人祁朝燕最清楚不过,她不相信席景盛玩忽职守,西越公主的死只能是祁幼安从中作梗了。 祁朝燕沉着脸一言不发,席景盛也不敢起来,只瞧瞧用眼神示意祁幼安赶快走。 祁幼安先前就说过,若是祁朝燕怪罪下来,她自己会承担,哪会撇下他离开? 她迟疑片刻,也跪了下来,“我是队长,大将军若是罚,便罚我吧。” 祁朝燕这厮打心底想罚的人就是她,几乎在她话音落地的一瞬,便道:“二十军棍,可有异议?” “没有!” 祁幼安回答的斩钉截铁,心里都快哭了,这若不是席景盛突然出现,她是无论如何也要撒泼打滚躲过去…… 然而,就在祁幼安认定这顿打是逃不了的时候,祁朝燕摆摆手,让还欲再言的席景盛下去了,“先欠着吧,现在先跟本将军比一场,别传出去说本将军胜之不武。” 一听不用挨打,祁幼安可来劲儿了,当即拎起长|枪站起来,“你若是输了呢?” 祁朝燕也没迟疑,从怀里摸出一枚方印,“你能挺过本将军二十招,它就是你的了,可号令两万兵马,拿着它前往平崖山,替本将军镇守南疆,莫让本将有后顾之忧。” 闻言,祁幼安瞬间就意识祁朝燕是不打算让她参与谋反了。 这也好,她可以冷漠无情收割敌人的头颅,却不忍枪|尖刺穿自己人的胸膛。 “好!” 祁幼安话一出口,便提枪朝祁朝燕攻了过去,枪出如龙,又迅又猛,算是彻底将先发制人玩明白了。 祁朝燕迅速挥|枪格挡,一丝冷笑虽浮现眼底,却不难看出她心情极好。 上一世的先锋将军英勇无畏锋芒毕露,对上年少便已成名的大将军也不弱下风,双方有来有往,转眼二十招已过半。 宁芳记着自家女儿先前央求,听闻祁朝燕回来,忙不迭赶了过来。 演武场上尘土飞扬,空气中充斥着极为霸道激烈的乾元信香,压迫感十足,几乎让她站不住。 她下意识捂住口鼻,看着眼花缭乱分不清身影,也分不清谁强谁弱的场面,噗嗤一乐,转身走的干脆利落。 半道上遇到匆忙赶来的宋泽兰,也将人拐了回去,“放心吧,这小兔崽子挺出息,跟她老母亲打起来了。” 宁芳很是欣慰,不顾宋泽兰欲言又止的眼神,自顾自又说道:“早该这样了,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板子,以为自己是大将军就了不起啊!天子犯法,还得与庶民同罪呢!” 宋泽兰虽也是心向祁幼安,但对方毕竟是祁幼安的母亲,她踟蹰着,还是开口:“……会不会不大好?祁大将军毕竟是长辈。” “什么长辈不长辈的?”宁芳满不在乎,“长辈还得爱护小辈呢,祁朝燕让人打板子的时候可也一次没留情,要不是老娘数次拦着,好好的孩子就让她打废了。” 宁芳忽然又顿住脚步,幸灾乐祸道:“兰儿你说的也对,祁朝燕毕竟是长辈,输了可有乐子瞧了。” “……” 宋泽兰扶了扶额,默默跟在她身后,不巧她们回到演武场,两人的打斗已经结束了。 场中飞沙在慢慢平息,倒是浓烈的信香还未散去,祁幼安似是受信香影响颇深,眼眸通红,周身压制不住的暴戾,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上演一场生死搏斗。 在她十丈之远的地方,祁朝燕也还未放下戒备,锐利如鹰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直到瞧见她们出现,才深深吸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枚方印扔向祁幼安,“连信香都控制不住,要你有什么用!” 方印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祁幼安稳稳抓在手中,那一刻眼睛都亮了,身上戾气也瞬间散去。 “瞧你那点儿出息!” 祁朝燕终于卸下戒备,将长枪随手投掷兵器架上,便双手负后朝宁芳她们走过去。 宋泽兰欠身行礼,宁芳捂住鼻子嫌弃地后退一步,“离老娘远点儿!” 作为标记她的乾元,令她不舒服的信香绝不是祁朝燕的,故而祁朝燕脸色一瞬就黑的如同锅底,“宁芳,你别忘了答应我的,将军府的一切你还想不想要了?” “老娘只答应你住在将军府,可没答应别的,你起开!” 宁芳的嫌弃更加过分,手中的帕子几乎要到她的糊到脸上,高高在上的祁大将军向来要面子,丢下一句冷哼就大步走了。 祁幼安端详方印片刻,便揣进怀里,快步来到宁芳面前,“娘亲,现在府里和城中都很安全,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理会她。” 宁芳并没有很高兴,确认祁幼安没受伤后,便也嫌弃地推了她一把,“你也离老娘远点儿!” 远处的祁朝燕脚步一顿,头也不回的说道:“祁幼安,给你一个时辰,把赵驸马带到我的书房!” “快回去洗洗吧。” 宁芳丢下话,也走了。 祁幼安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汗,可怜兮兮道:“媳妇儿,你嫌弃我不?” 宋泽兰很认真地摇了摇头,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巧笑嫣然,“不嫌弃,我们快些回去,你还有时间填饱肚子。” 祁幼安她一点儿都不觉肚子饿,乐颠颠地从怀里掏出刚得来的印信给她看,“媳妇儿,以后请叫我少将军!” “有兵权了?”宋泽兰微抿唇角,却不似祁幼安笑的那么开怀,“恭喜少将军了。” “两万兵马呢!” 上一世祁幼安作为先锋将军,带领过最多的人马也才五千,她翘起的唇角几乎压不住,“祁朝燕可真大方。” 宋泽兰不忍破坏她的好兴致,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战场上万事小心……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0-110 第101章 戌时三刻,天已然黑透了。 祁幼安吃饱喝足,提…… 戌时三刻,天已然黑透了。 祁幼安吃饱喝足,提了盏灯笼,便去赵文娴所在的下人房。 她蓦然敲门,把里面的赵文娴吓了一跳,开门看到是她,却笑的那叫一个发自肺腑谄媚无比,“祁小姐来了?可是宋大夫已经有了解毒之法?” 祁幼安可不想给她的神医媳妇儿抹黑,轻挑眉峰道:“那是自然,药方就在*我手上,至于给不给你,就要等你见过大将军之后了。” “是是是,祁大将军可是现在就要见我?” 赵文娴终究是敢怒不敢言,‘无耻’两个字在嘴边打个转儿,又给咽了回去。 祁幼安也权当看不见她的不满,嗯了声抬脚便走。 赵文娴理了理衣衫,故作姿态地跟在她身后。 到了书房,便有人客客气气地迎接赵文娴进去,祁幼安也想跟着,被拦了下来,“大将军吩咐过,您把贵客带到便可回去。” “……” 次日一大早,祁朝燕便派人过来取药方,从那人口中,祁幼安还得知赵文娴昨夜便从下人房换到了客房,她那些仆从也一并放了。 “祁朝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祁幼安皱着眉头,不情不愿把药方给了出去,若非方印在怀,便是祁朝燕本人来了也不好使。 “解药早晚也是要给她的,安安你就别计较了。” 宋泽兰伸手抚了抚她的胸口,又给她夹了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在她离开将军府之前,你也尽量别出现在她面前。” “为何?媳妇儿你莫不是怕我揍她?” 祁幼安顿觉媳妇儿夹的包子不香了,谴责的眼神看的宋泽兰好笑不已,嗔怪道:“安安,我是为你好,赵小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若仗着背后有大将军撑腰言语奚落你,你能忍着不动手吗?到时候大将军罚你……” 不等宋泽兰说完,祁幼安就反应过来了,“媳妇儿,你不是说赵文娴只是自负,并不是很蠢吗?” 明面上来说,她是祁朝燕的亲女儿,赵文娴焉敢挑衅到她头上? “是啊,”宋泽兰莞尔,“赵小姐只是有一点儿蠢。” 她小小的玩笑话,成功哄得祁幼安开心不已,“都听媳妇儿的,那些阉人的耐心应该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届时,就跟朝廷撕破脸了,谁还买她赵驸马的面子? 宋泽兰微微点头,她担心到时候城中混乱,“安安,过两天我想去把娘接过来……” 祁幼安早就想把人接过来了,“媳妇儿我跟你一起,咱吃完饭就去吧,反正也没什么事儿。” “……不用跟大将军说一声吗?” 宋泽兰有些犹豫,架不住祁幼安一锤定音,“不用!” 不过临出门前,宋泽兰觉得还是应该打声招呼,便去了芳兰院一趟。 宁芳的回答倒是与祁幼安如出一辙,祁朝燕不常在府里,不会理会她。 宋泽兰这才放心下来,跟祁幼安一块儿去了医馆。 宋母多日不曾见到自己的女儿,这才打心底里意识到了自家女儿嫁人与不嫁人的区别,却也只能接受,将诸多不舍压在心头。 医馆虽未开门,但她几乎每日都在外面转转,做衣裳纳鞋底,偶尔也与邻居婶子们唠唠家常。 故而祁幼安她们刚到,还未下马车,宋母就迎了上来。 祁幼安刚掀开车帘,就看到她笑容慈祥地等着她们,忙跳下车扶着宋泽兰下来,“媳妇儿,娘在等着我们呢。” 宋母笑着应是,“兰儿你慢些。” 宋泽兰亦是想念她娘,下了马车就一直挽着她娘的手嘘寒问暖。 祁幼安让六子守着马车,便也屁颠屁颠跟在后面进了医馆。 医馆已经有多日不曾接待病人,但仍旧干净得一尘不染,这都是宋母的功劳。 她手脚勤快闲不住,在后院坐了一会儿便松开宋泽兰的手,要去给她们烧水沏茶。 祁幼安忙挡在她前面,“我去我去。” “这怎么使得?”宋母不肯,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幼安歇着就好,我来。” “你俩都别争了,”宋泽兰哑然失笑,“娘,我和幼安过来就是想接您去将军府住一段时间……” 宋泽兰话还没说完,宋母就忙打断了她,“还是不了,兰儿你若是想娘了就过来看看,娘娘一个人住这里挺好,还能帮你看着医馆。” 前段时间祁幼安过来让她去将军府住,她也是不肯。 祁幼安也不知该如何劝她,索性便说道:“娘,你还是跟我们走吧,我母亲惹了仇家,你一个人住这里不安全!” “啊?大将军惹了仇家?”宋母一愣,气愤极了,“大将军守着边疆一心为国为民,南蛮不敢入侵全是大将军的功劳,哪个不开眼的竟然要害大将军?一定要把他抓起来游街示众……” 这下轮到祁幼安傻眼了,她着实没想到丈母娘这么袒护祁朝燕,咳嗽了声,支支吾吾说道:“反正就是惹到仇家了,还……还是大将军让我们来接您过去住呢。” 宋母看起来有些意动了,宋泽兰便也不好拆穿,附和着点了点头,“对,娘你收拾收拾跟我们过去吧。” 祁幼安趁机指着院子里刨食儿的鸡鸭说道:“娘,你也不必操心它们,我让人日日过来投喂,保证不会把它们饿瘦了。” “那……那好吧。” 宋母经不住她们劝,犹犹豫豫还是回房收拾东西去了。 祁幼安朝宋泽兰递了个得意的眼神,“媳妇儿,我厉害不?” 宋泽兰回头看了眼她娘的房间,见她娘正忙着整理衣物,便面带笑意伸手探向了祁幼安的腰间,“好生厉害呢,不过安安你最好祈祷别被拆穿了,莫连累了我。” 祁幼安瞬间笑不出来了,连忙抓住她的手求饶道:“宋姐姐你放心,回去我就跟娘亲串口供,就……就说是祁朝燕告诉她的,是她安排我们来接娘的。娘肯定不敢求证到祁朝燕那里,而且祁朝燕忙着部署那些事,不会再府里待很久。” 宋泽兰这才松了手,转而去整理她的领口,温婉清丽的眉间萦绕笑意,“那便谢谢安安了。” “你我之间有什么好谢的?” 祁幼安也偷偷摸摸看了她丈母娘一眼,然后飞快在宋泽兰脸颊处落下一吻,“我娶了宋姐姐,难道不应该替宋姐姐孝敬咱娘吗?” 话虽如此,但能做到的少之又少,像祁幼安这般真真切切对她好,对她娘好,令她如何不动容? 宋泽兰的心尖儿温软的一塌糊涂,结果就是半推半就被祁幼安拉去大堂了。 宋母收拾好东西出来的时候,小两口已经不在院子里了。 想到方才隐隐约约听到的声音,她颇有些害臊,犹豫了好一阵子才出声道:“兰儿,幼安,我收拾好了,准备走吧。” 声音传到大堂里的屏风后面,祁幼安还没急呢,她媳妇儿就立马推开了她,“安安,你先过去帮娘把东西放到马车上,我一会儿再过去。” “好。” 祁幼安正要走,又被她拉了回来,宋泽兰眉眼难掩羞意,替她擦了擦唇瓣上的口脂,“算了,一起过去吧。” 她身上沾染着清冽的薄荷花香,祁幼安亦是带着她的信香,无论如何掩饰,总是瞒不过她娘眼睛的…… 祁幼安后知后觉,心虚地咳了咳,“……情难自禁,娘年轻过,肯定也会理解的,对吧媳妇儿?” “不知道!” 宋泽兰忍着没踩她的脚,理了理衣衫,便丢下她走了。 祁幼安连忙追上去,走到后院的时候又越过她,直奔宋母而去,“娘,包裹给我,我帮你放到马车上。” 几件衣裳还有些洗漱用品,并不是很重,宋母便笑呵呵递给了她,“那就麻烦幼安了。” “不麻烦不麻烦。” 祁幼安将包裹从宋母肩头取下,抱在怀里一溜烟跑了。 宋泽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撇下了,“……” 迎着她娘了然的目光,宋大夫心里蓦然一慌,下意识就开口了,“娘……” 她娘却不似她想象的那般说教,促狭的笑着点了点头,“这边民风开放,娘懂……” 娘俩出来锁好院门,祁幼安将她们一一扶上马车,三人坐稳后,六子便赶着马车徐徐前进。 府里,宁芳安排厨房做菜,又亲自盯着丫鬟们收拾房间,该准备的事情一样不落后,便估摸着时间来到府门口等着。 宋母一下马车,她就满脸带笑迎上去,热情的都令宋母招架不住了。 她们走在前面,祁幼安跟她媳妇儿并肩走在后面,几次试探着想要牵宋泽兰的手,都被她躲了过去,“……” 宋泽兰目不斜视,时刻提醒着自己须得好好晾一晾这个混蛋,免得某人无法无天…… 第102章 一行人来到芳兰院,宁芳让祁幼安先把包裹放在房间。 …… 一行人来到芳兰院,宁芳让祁幼安先把包裹放在房间。 她给宋母安排的房间就在芳兰院中,祁幼安跟着带路的丫鬟过去,不由感叹她娘亲这次安排的倒是合她心意。 上次安排在她隔壁,可把她郁闷死了。 祁幼安把包裹放在床上,又细细检查各处,确保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后便关上门出来。 被安排照顾宋母的四五个丫鬟都是宁芳院子里的,祁幼安眼熟她们,她们在祁幼安面前也不露怯。 一个个都见过祁幼安在夫人蹂躏下可怜求饶的惨样儿,纷纷打趣祁幼安像个监工嬷嬷,过了夫人的眼,还得过她这一关。 祁幼安也不恼,叮嘱她们要用心侍奉宋母,务必让自家丈母娘住得舒心。 之后,祁幼安便回去找媳妇儿。 主屋里,宁芳陪宋母闲聊,宋泽兰也在下首坐着,温柔娴静,祁幼安是怎么看怎么喜欢,一进屋,目光就落在她身上了。 她尚未察觉,宁芳就发现了,对着她娘道:“你瞧瞧我家幼安这眼神,满屋子人她就只看得到兰儿。” 娘俩顺着宁芳的话,齐齐看向祁幼安,祁幼安脸腾的就红了,“别……别听娘亲胡说,我才刚进来。” 宁芳说这话也是想让亲家知晓两人感情好,见宋母满意点头,她便也见好就收放过祁幼安,招呼着宋母品尝刚做的糕点。 糕点是赵大娘做的,宋泽兰爱吃,她便也跟着回到了将军府。 祁幼安有模学样,挨着她媳妇儿坐下,捻起一块温软香甜的栗子糕递给宋泽兰,她眉眼带笑,纵使宋泽兰打算冷落她,看着她的眼睛也没办法拒绝。 宋泽兰接过糕点,小口抿着,祁幼安又给她倒了茶水,略带苦涩的茶水可以适时冲淡糕点的甜腻。 众人稍稍垫垫肚子,便到了午饭时间。 各类菜品上齐,她们刚坐下准备用饭,祁朝燕就不请自来了。 看到她的一瞬,除了宋母有些受宠若惊的起身打招呼,其他人脸上可都看不见喜色。 宁芳皱了皱眉,很快将不悦掩下,笑着起身迎过去,“原来将军在府上,是妾身的不是,竟忘了请将军过来用膳。” 祁幼安与宋泽兰双双行礼,直至今日,祁朝燕终于有了一家之主的体面。 她点点头,由着宁芳带她入座,坐下后便朝宋母微微颔首,“本将忙于军务,方才听闻宋夫人来到府上便赶了过来,多有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哪里哪里。”宋母客气的很,也愈加拘谨,但她的欢喜也是不作假的。 女儿高嫁,大将军虽位高权重,却也给了她应有的尊重和礼遇,无不说明对方也是看重自家女儿的。 如此,她也是放心了。 寡言如祁朝燕,并没有与宋母过多寒暄,便道:“开饭吧。” 祁幼安也是巴不得她吃完饭赶紧走,别吓到自家媳妇儿和丈母娘,暗道了声祁朝燕今个儿还算懂事儿。 用过饭,祁朝燕便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还叫上祁幼安跟她一起去书房。 一路上祁幼安都在猜测,是不是赵文娴告状了。 没想到到了书房,祁朝燕将一偏皱巴巴的小纸递给她,“不出意外,他们明天就该来了,你可有准备妥当?” 小小的纸片上写了几行字,非常紧凑潦草,但祁幼安仔细看还是能看懂的,上面写着狗皇帝的亲信太监王忠在驿站大骂祁朝燕不识抬举,要亲自带人来将军府拿人。 祁幼安默默看完,将纸片放在蜡烛上方,看着它一点点儿燃烧化为灰烬。 “没什么好准备的,我会让席景盛带着士兵伪装成百姓伺机愤然暴起,至于普通百姓,还是让他们远远围观不要靠近。过后,你再找些说书人声情并茂宣扬出去,一定要天下人都知道狗皇帝昏庸无道,咱们才造反的。” 祁幼安顿了顿,又说道:“别的就看你了,我就只能做这么多了。” “嗯,一切皆会按先前计划行事,”祁朝燕点点头,冷然淡漠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丝毫紧绷感。 母女俩终是除正事外无话可说,祁朝燕过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回去吧,今晚好好休息,他们进城之前我会派人通知你。” “好……” 到了夜里,祁幼安却睡不着,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亢奋还是焦虑,反正就是酝酿不出睡意。 她不敢翻来覆去惊扰枕边人,便一直盯着床顶。 后半夜宋泽兰迷迷糊糊醒了一次,发现她还没睡,不由担心地坐起来,“安安,怎么还没睡?可是有心事?” 祁幼安也不好瞒她,即便瞒了,她明天一样会知道,何必呢。 便让她躺下继续睡,“没什么事,就是明天那些阉人就上门了,有些激动,睡不着。” “这么快?”宋泽兰有些惊讶,“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下午那会儿祁朝燕把消息告诉我,我就立马安排下去了,媳妇儿你就放心吧。” 祁幼安说着,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笑道:“快睡吧。” 宋泽兰顺从的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睡姿,一手轻轻抚在她胸口,“安安,你莫不是紧张?” “……知我者,莫若吾妻也,”祁幼安苦笑着覆上她的手背,“媳妇儿,我不太会演戏,怕明日那场戏演砸了。” 让她上阵杀敌,她二话不说就冲了。 演戏,还真是为难一个金戈铁马驰骋疆场的耿直将军了。 “安安,你便是因此夜不能寐吗?” 宋泽兰莞尔,也没了睡意,她思索了会儿,说道:“安安,不若明日还是由我上轿……” 不等她话音落,祁幼安便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许!你是我的媳妇儿,才不准你跟任何人扯上关系。” “唔……”宋泽兰始料未及,回过神儿便无奈点头,祁幼安这才放开她,“我想开了,杀人我都做的出来,还怕演戏不成?” 宋泽兰再一次领教了她的醋劲儿,默默将自己的想法咽回去,“那便睡吧。” 祁幼安深深吸了口气,又呼出去,“睡吧。” 室内静默了约有一刻钟,想通了的祁幼安终于有了睡意,与周公的棋盘都摆好了。 却被怀里人扯动衣袖唤醒了,宋泽兰温柔和煦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无可奈何的笑意,“安安,我也紧张的睡不着了。” “啊?” 祁幼安迷迷糊糊抱紧她,“媳妇儿,你紧张什么?明日不让你露面,你在屋里陪娘喝喝茶聊聊天,不然在府里逛逛也行。” “造反啊……” 宋泽兰喟然长叹,忽觉对不起世代行医清清白白的祖宗们,“不然你说服大将军别造反了,你嫁给五皇女,生下的孩子继承皇位也是一样……” “媳妇儿你说什么?”祁幼安从昏昏沉沉中清醒,眼神威胁盯着她,“宋姐姐,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你好好说话。” 这两天天空放晴,晚上倒是有月光了,不过照进屋内却是分外朦胧。 宋泽兰并不能看清她的脸,但她猜祁幼安的脸必定黑透了,唇边的笑意不知不觉加深,“我说,后悔上你的贼船了。” 其实,是不后悔的,她上一世便知晓祁朝燕造反的决心很强烈,这一世若是想远离是非,便不会同祁幼安成亲,更何况如今还与祁幼安结契了呢。 祁幼安听着她的笑意,知晓她在逗自己,还是忍不住好气,“晚了,嫁给我的是你,以后给我生孩子的还是你,若是失败,你也在我九族之中。” 说罢,祁幼安又恶劣的笑了,“宋大夫,你可真命苦……” 第103章 驿站距离佑宁城不过四十里地,若是清晨出发,最慢中午也该到了…… 驿站距离佑宁城不过四十里地,若是清晨出发,最慢中午也该到了。 却是临近傍晚,守卫才在城楼上看到他们的身影,一路快马将消息传到将军府。 众将等待已久,这一刻终于来了,他们当中有些脾气急躁的已经沉不住气,嚷嚷着要出去。 祁朝燕不愧是坐拥二十万大军的大将军,下属在耳边吵闹着,她冷漠肃穆的脸上却未有任何变化,端坐在上首纹丝不动,只目光平静注视着下面的报信之人,“去通知少将军吧。” 那报信之人应了声是,恭恭敬敬退出去,又在下人的带领下一路小跑来到芳兰院。 芳兰院里,祁幼安正笑眯眯给媳妇儿剥瓜子,听到消息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来了啊,我还以为过了正午他们没有出现就是不来了。” “瞧你那点儿出息,怂死你算了!”宁芳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把手中瓜子往桌上一丢,拍拍手站了起来,“走,老娘跟你一块儿。” 她根本不给祁幼安拒绝的机会,转过头又对宋泽兰和颜悦色道:“兰儿,你陪你娘说说话,我跟幼安去去就回。” 计划中,是没有宁芳参与的。 “不不不,娘亲你别去……” 祁幼安连忙摆手,宋泽兰也欲言又止,宁芳却不再看她们,自顾自又对一脸不解担忧的宋母道:“亲家,失陪一下,你和兰儿多日未见,想必也有许多体己话要说。” 宋母迟疑了下,“夫人有事便去忙吧,这里有兰儿就好。” 宁芳笑着点了点头,拽着祁幼安胳膊便将她出屋子,“祁幼安你不孝顺啊,有热闹看,居然不叫上你娘。” 祁幼安扶额,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种热闹有什么好凑上去的?而且……我还是当事人。” “这你就不懂了,只要是热闹,老娘都愿意凑上去瞧瞧。” 看着她娘亲笑的没心没肺,祁幼安便忍不住低声抱怨,“像个猴子一样被围观,有什么好高兴的?” “谁像猴子?” 宁芳抬手便冲她胳膊上呼了一巴掌,一点儿不带客气的。 “我我我……” 说话间,祁朝燕便迎面走了过来,看着宁芳眉头紧皱,“夫人,你不是不答应吗?怎么又过来了?” “什么? 祁幼安茫然,看向她娘,“祁朝燕什么意思?” 宁芳没吭声,祁朝燕却在她们面前停下脚步,“我让你娘与将士们一起出面哭拦,你娘说她丢不起这人。” 祁幼安顿时明白了,无视宁芳那想要刀人的目光,一脸感动地抱住了她娘,“娘亲,我就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疼我……” 宁芳那杀气腾腾的目光本是看向祁朝燕的,被她突然一个熊抱打断施法,不由气笑了,“祁幼安,你把嘴巴闭上,别逼我扇你。” “娘亲……” 祁幼安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悻悻松了手。 祁朝燕的目光在妻女身上流连片刻,转过身边走边道:“既然都准备好了,那便出去吧。” 府门外,两旁跪满了乌泱泱的将士,中间红毯铺设,透着莫名的喜气。 祁幼安颇有些一言难尽看了眼祁朝燕,祁朝燕恍若不觉,目光直直注视着远处缓缓而来的马车队伍。 祁幼安又把目光转向她娘,宁芳抬袖擦着擦眼角不存在的泪痕,俨然是已经开始演上了。 她见状,也肃敛神情,静等着王忠的到来。 王忠身为皇帝的亲信太监,身边无数人巴结,不过他自身察言观色能力也不差,不然绝无可能在伴君如伴虎的皇帝身边有一席之地。 他在驿站里大发雷霆怒骂祁朝燕,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了。 下了马车,来到祁朝燕跟前,那皱巴巴的老脸笑容却极尽谄媚,腰也弯得不能再弯了。 他先是给祁朝燕问安,然后一双透着精明奸诈的目光搜寻一圈,垮下脸为难道:“大将军您也不能让奴才难做啊,圣上那里还等着老奴回去复命呢。” 祁朝燕沉着脸点头,“幼安,跟公公去吧,母亲便不送你了。” 她话音一落,王忠顿显迷茫,却还没来得询问祁朝燕这是什么意思,就被宁芳的哭声吸引了。 约莫三十出头,风韵犹存的美妇人正抱着唇红齿白英姿飒爽的乾元少女哭的梨花带雨。 他脸上笑容凝了凝,阴阳怪气说道:“祁大将军这是何意?莫不是戏耍咱家?” 祁朝燕缓和语气十分谦卑地拱了拱手,“公公多虑了,乃是贱内舍不得小女,本将军这便令贱内离开。” “原来是夫人和府中小姐……” 王忠正说着,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儿,祁大将军庶子身死,不是只剩下一个未分化的女儿了吗? 眼下这乾元女子是……? 他眼中俱是震惊与不可置信,‘欺君’二字已到嘴边,下一刻却又将自己的猜测推翻了。 五殿下绝无可能娶一个乾元为妻,眼下这乾元不应是将军府的小姐,可也不是那颇有名望的宋家小医圣啊,那位可是东启出了名的坤泽大夫…… 王忠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半会儿理不清,恰好又瞥见拿着各种农具的男女老少三三两两走近看热闹,便计上心头道:“祁大将军,这天色已是不早,再往回赶也已是来不及,劳烦将军留我等住宿一晚,咱入府再细谈此事?” 不等祁朝燕应声,便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祁朝燕你要逼死我吗?” 宁芳从丫鬟仆妇手下奋力挣脱,冲上来便抱住了祁朝燕大腿,“妻主,幼安是您唯一的孩子啊,您怎能忍心看着她入宫为妃,她是乾元君啊,您这般羞辱一个乾元君,您还不如亲手杀了她……” 祁幼安朝人群中的席景盛使了个眼色,便作漠然姿态走上红毯,她脚踏上去的一瞬,武将们便呼呼啦啦跪了一地,“大将军三思啊……” 也有些人跪到了祁幼安跟前,“少将军万万不可啊……” 一群扮作百姓的人也义愤填膺,大骂当今皇帝是个好色昏君,抢夺乾元君入宫为妃,也不怕寒了戍边将军们的心。 整个场面乱作一团,祁朝燕被宁芳抱着大腿摇晃,只得弯下腰安抚,一副自顾不暇的样子。 王忠气得脸都要绿了,指着一众武将,又指着窃窃私语的布衣百姓,颤抖着手指,声音阴柔尖锐,“你们……你们这些刁民,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骂圣上是昏君,一个个脑袋不想要了?” 他带来的那伙人手握刀柄,面面相觑,犹豫着不敢动手。 原因无他,无论是那些手持铁锄的百姓,还是身着铠甲腰配长剑的武将,都不是好惹的。 尤其是他们正情绪上头,万一发生冲突,他们人多势众,自己这一方定然是要吃亏的。 王忠话音落下,却迟迟不见自己人动手,他还是第一次受此轻视受此侮辱,脸色已经不能用难堪来形容了。 他捂着胸口,一副要被气晕过去的样子。 身边两个小太监连忙搀扶着他,顺便冲宫卫们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那些刁民抓起来啊!藐视皇威,当诛九族!” 首领见状,咬咬牙拔出了刀,与此同时,宁芳也将跪地武将腰间的长剑拔了起来,“祁朝燕,你要逼死我儿,便先杀了我!” 她说着便要把剑往脖颈上横,可是吓坏了一众人,饶是深知演戏,祁朝燕也神色骤变,“夫人,你快把剑放下,我……我答应你就是……” 宁芳不会武,手里拿着武器着实吓人,祁幼安也担心她伤到自己,连忙伸手去夺,却也不敢使蛮力。 两人拉扯之间,席景盛举起手中铁楸,振臂一呼:“乡亲们,如果没有大将军威慑南蛮,我们这些人早就死在蛮人的铁蹄之下了。做人要有良心,大将军举家戍边保我等平安,如今大将军有难,我们岂能袖手旁观?” 人群中有人率先冲了出去,“冲啊,保护少将军,杀了奸贼……” 一切不过电光石火之间,离王忠最近的一个络腮胡将军直起腰身,抽出腰间佩剑干脆利索斩下了王忠的头颅。 寒光一闪,鲜血四溅,祁幼安迅速转身将她娘护在怀里,“娘亲,别看……” 宁芳的剑几乎是与王忠的头颅同一瞬掉在地上,当啷一声,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的身子也不由一抖,颤声说道:“老娘……才不怕。” 祁朝燕似堪堪回过神,对着杀王忠的将军怒斥道:“刘翼,你大胆!” 那叫刘翼的大将似被震怒的祁朝燕吓了一跳,缩了缩肩膀,很快又梗着脖子道:“属下没错,大将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百姓’跟宫卫打成一团,太监们四处逃窜,武将们则纷纷为刘翼求情,“大将军!反了吧,昏君无义,便休怪我等无情……” 祁朝燕一脸沉痛,似被逼狠了,终于点头,在她点头的那一瞬,武将们纷纷起身,手握长剑与宫卫们展开厮杀。 不过,说是单方面的屠杀也不为过,他们对上身经百战的武将们,毫无还手之力。 趁着混乱,祁幼安拥着她娘亲回府,踏进门槛的时候,宁芳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幼安,这事成了?” “成了,”祁幼安神色如常,眸里带着些许关切,“娘亲,有祁朝燕在,你别担心了,回去好好休息,等忙完了我跟媳妇儿说一声,让她给你开些安神药。” “幼安你看不起为娘?”宁芳回过味儿来,不淡定了,“我不喝,你少管闲事……” 宋泽兰过来的时候恰巧看到她的婆母一把推开祁幼安,愣了片刻,“娘,安安,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祁幼安瞧见她过来,眼睛一亮,“媳妇儿你来的正好,娘亲交给你了,那啥……娘亲吓住了,你帮我给娘亲弄点安神药,我怕她夜里做噩梦。” 宁芳尴尬笑着,“别听幼安胡说八道,她才是那个怂货。” 宋泽兰微微颔首,上前搀扶她,祁幼安见状,便道:“辛苦媳妇儿,我先去忙了。” “去吧,小心些。” 宋泽兰回以笑颜,浅淡温柔,注视着她重新走出府门。 惨叫声,刀剑碰撞声交织一片,即便没有亲眼看到,单凭想象,也能猜出战况是何等的激烈了。 王忠带了五百号人,其中百人乃是精挑细选的宫中禁军,虽不如身经百战的武将们,却也比普通士卒强上三分。 双方打的不可开交,祁幼安目光巡视全场,发现东南角处十几个宫卫护着一名小太监奋力突围妄图逃跑,当即提剑冲了过去。 祁朝燕看了眼,便收回视线,目光肃然览尽整个小战场,也顺势将宫卫们的势力猜个七七八八。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王忠带来的人已经全都倒下,鲜血染红了门前的青石台阶,早已习惯了的众人没有丝毫畏惧,一个个兴高采烈,犹如打了胜仗一般。 祁幼安眉间倒无多少喜色,在众人清扫尸体时,便悄然进了府。 她先派人去芳兰院报信,而后便匆匆回平安院沐浴更衣,洗去一身血腥味儿。 等她从浴室里出来,宋泽兰已经回来了,在梳妆镜前向她招手,“过来安安,我帮你擦头发。” 祁幼安乐意至极,屁颠屁颠跑过去乖乖坐下,“媳妇儿,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说收拾好便去找你呢。” “没什么事便回来了,”宋泽兰唇角微扬,浅笑着又说道:“娘确实受了惊吓,医馆里有我先前准备的安神香,效果绝佳,待会儿我便去医馆将它取来。” 门外尚在清理血迹,必定惨不忍睹,虽说她比婆母胆子大些,但亦是怵的,若能避开,自是最好不过了。 “咱俩一块儿吧,从后门走。”祁幼安看穿了她的心思,嘿嘿一笑,又说道:“宋姐姐,想回去住吗?想回去的话待会儿便带你回去。” 她说罢,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宋泽兰瞬间会意,脸不由一热,强烈的回家念头促使她忍着羞意,慢慢俯身在祁幼安脸颊落下一吻,“安安,娘那里你去说可好?” 祁幼安眉眼带笑,痛快答应,“好,一切包在我身上。” 约莫小半个时辰,祁幼安收拾妥当,牵着她媳妇儿的手来到芳兰院。 宁芳捧着茶杯,出神地饮着,祁幼安拉住宋泽兰在她身边坐下,“娘亲,我们打算回去住,你要是怕了,咱一块儿走,今夜就走。” “回去住?” 宁芳顿时提起了精神,却又在认怂和嘴犟之中摇摆不定,摩挲着杯沿半晌,啪的放下,人也站了起来,“走,只是突然回去,屋子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出来,就委屈亲家跟我同住了。” 宋母连忙道:“哪里哪里,我怎会觉得委屈?只要夫人不觉麻烦就好了。” 宁芳连肉眼可见的恢复了之前的精神劲儿,连连摇头,“不麻烦不麻烦,我们这就收拾收拾回去吧。” 祁幼安不动声色紧了紧宋泽兰的手,笑道:“娘亲,你们慢慢收拾,我和媳妇儿先去医馆取安神香,有了它,您晚上就能睡个好觉了。” “……” 宁芳眼神威胁,凉凉瞥了她一眼,便径自走进内室。 宋母恍然大悟,她方才还在疑惑为什么偌大的府邸整理不出一间屋子呢,原来如此…… 她呵呵笑了起来,随即又压低声音关切道:“幼安,你娘怎么了?” 祁幼安还没来得及回答呢,里面便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警告之意明显,她听话地闭上嘴,讪讪笑了笑,“娘,你快回去收拾东西吧,时候不早了。” 宋母见此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应了声好,便取下脖子里挂着的钥匙,递给宋泽兰,“你们快去吧,路上小心些。” “嗯……” 宋泽兰接在手中,还能感受到钥匙上传来的温度。 她微微颔首,牵着祁幼安走出芳兰院,“安安,我*已经多日不曾去医馆了,明日我想开门。” 这是之前就说好的,祁幼安断然不会反对,“好啊,前阵子下了那么久的雨,是不是该翻晒药材了?” “嗯,有些药材需要,比如陈皮……”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来到马厩,祁幼安将埋头干饭的黑鹭拉出来,扶着宋泽兰上马,自己随后也翻身上去,将人揽在怀里,直奔后门而去。 夜幕已然降临,凉风飒飒,宋泽兰依偎在她怀里,感受着拂面的风,仰望着天空渐渐升起的繁星,心情说不出的惬意自由。 祁幼安虽看不见她唇边漾起的微笑,但明显察觉到了她的放松,心道这些天可把人儿憋坏了…… 到了医馆,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 不过对宋泽兰来说,并无影响,她对自己的医馆很熟悉,很快便拿到了安神香和一套趁手的银针。 两人并未多作停留,锁上门之后,便慢悠悠赶往城南。 许是她们太慢了,到家的时候宁芳已经在饭桌上等着她们了。 桌上皆是清淡的小菜清粥,非常合宋母和宋泽兰的胃口。 四人用过晚饭,又在庭院里活动了一会儿才回房歇息。 次日,祁幼安又是天蒙蒙亮就醒了,她刚把自己的手从宋泽兰腰间拿开,宋泽兰便醒了,揉着惺忪睡眼问道:“安安,几时了?” “……” 祁幼安自觉动作很轻,没想到还是把她吵醒了,压低的声音带着自责,“差不多是寅正四刻,还早呢,媳妇儿你继续睡吧,我动作慢些不吵你了。” “不睡了,我要去明小姐那里帮她排出体内余毒,往后调理身子……便有劳袅袅了。” 秋日的清晨颇有些寒意,宋泽兰刚撑起身子坐起来,便不禁瑟缩了下,祁幼安忙用被子将她裹住,“乖,别动,我把衣裳给你拿过来。” 宋泽兰耳尖微红,拥着暖意融融的被子轻轻嗯了声,看起来分外柔顺可爱。 祁幼安眼眸弯弯,下床前忍不住亲了她一口,宋泽兰没有闪躲,脸颊也悄悄红了。 她倒是不惧冷,一身单薄中衣先去桌前点亮蜡烛,找到宋泽兰今日要穿的衣衫放在床边,才慢悠悠去穿自己的衣裳。 宋泽兰将自己的衣衫放在被窝暖了一会儿才去穿,这个时候祁幼安已经在庭院里练武了。 赵雪生不在,她一人也不觉枯燥乏味,一直练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收起长枪结束今日的晨练。 回到房里,梨儿告诉她少夫人去了明小姐那里还未回来,她便匆匆洗漱,也追了过去。 刚来到明韶华的住处,她便嗅到了浓浓的血腥味,隐隐还听到了她媳妇儿的声音。 她轻轻扣了扣敞开的房门,“我能进去吗?” 里面安静一瞬,便传来了裘袅袅似笑非笑的声音,“又找来了?我就没见过这么黏人的乾元君,她怎么没把自己挂你腰上?” 宋泽兰刚落下最后一针,微微舒了口气,才不紧不慢说道:“许是唤我回去用膳。” 裘袅袅本想揶揄她,闻言心头生出了深深的挫败感,“好吧,宋大夫你是正经人。” 宋泽兰不置可否,浅笑道:“明小姐这里也差不多了。” 她说罢,去一旁的盥盘里洗了洗手,边用毛巾擦着边唤祁幼安进来。 祁幼安在外面还有些担心,进来忙上下打量着她,“媳妇儿你没事吧?我怎么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因为你狗鼻子呗,”裘袅袅没好气的说道。 祁幼安还从她声音里听到了几分怨念,微蹙眉头看向她,“……我惹你了?” 宋泽兰为了给明韶华解毒,忙碌了一早上,她才不会说自己在宋泽兰这里吃瘪了,撇了撇嘴,指了指床上被扎成刺猬的明韶华,“没有,我心疼明姐姐。” 明韶华双眸紧闭,十分痛苦,说不出反驳的话,不过依她的性子,即便能开口,也不会拆穿自己的小夫人。 祁幼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看到了惨兮兮的明少庄主,唇角不自觉勾起,她忙又压了下去,“咳,确实挺可怜的,不过袅袅你也别担心,我媳妇儿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昨夜宋泽兰回来便告知她二人今早等着自己过来,那银针便是为明韶华准备的。 故而祁幼安知道的,裘袅袅也只比她晚了小半个时辰而已,自是不担心的。 她只是冲祁幼安翻了个白眼,“混蛋,你少幸灾乐祸,两个月前,你比明姐姐还惨呢,那个谁……你们东启那个皇女,都穿着孝衣上门了哈哈。” 祁幼安笑不出来了,“如果我说她不是上门吊唁我你信吗?” “说实话,我不信……” 裘袅袅话音未落,忽然瞧见床上的明韶华身子向前一倾,噗的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顿时顾不得跟祁幼安贫嘴了,快步上前扶住她,“明姐姐,你还好吗?” 明韶华轻轻嗯了声,睁开眼看着她,“袅袅,别担心,我没事。” 她并非说谎,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由内到外迎来久违的轻松,尤其是在这一口毒血吐出后,整个人好像脱去了长久背负在身上压得她难以喘息的笨重躯壳,也好似回到了年少时精力充沛焕发生机的时候。 她眸光温润如玉,点缀着细碎的喜悦。 裘袅袅也开心,用手帕细细擦着她嘴角的血迹,看起来是少见的温柔。 祁幼安从含情脉脉相对的两人身上移开视线,走出去唤下人进来打扫沾染污血的地面。 宋泽兰则来到桌前坐下,悠然自得斟了两杯花茶,自己捧起一杯小口品着,待祁幼安进来,便将另一杯推给她,“安安,坐下等我一会儿。” “媳妇儿,你怎么知道我口渴了?” 祁幼安捧着手中,低头嗅了嗅扑鼻的清淡花香,而后便一饮而尽。 宋泽兰抿唇一笑,笑容里透着不易察觉的促狭,抬起拿起茶壶又给她倒了一杯,“刚知道的。” 媳妇儿的从容雅致祁幼安深知自己学不来,却也不觉羞臊,管它什么茶,在她看来能解渴才是好的。 她端起茶杯又是一饮而尽,然后才嘿嘿笑着举起空杯伸到宋泽兰面前,“媳妇儿,再来一杯。” “好。” 宋泽兰依言又给她倒了一杯,想了想,把茶壶也放到了她跟前,“安安,你慢慢喝,我喝完手里这杯就该给明小姐取针了。” 取下银针,也就是意味着折磨明韶华多年的毒祛除干净了。 裘袅袅听了这话,比在场所有人都高兴。她已经等不及,欣喜地催促,“宋大夫,你快些喝……或者先给明姐姐拔针也行啊,茶凉了我再帮你泡……” “蠢,”不等宋泽兰开口,祁幼安就嫌弃道:“这都不懂?现在拔了,说不得明天她还得被我媳妇儿扎成刺猬呢。” 正在兴头上的裘袅袅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自顾自用殷切的眼神注视着宋泽兰。 宋泽兰微微摇头,“再等一会儿。” 裘袅袅可以把祁幼安的话当放屁,却不敢不听她,一瞬就泄气了,“哦,好吧。” “袅袅,倒也不必急于一时,前面艰难痛苦已经度过,眼下便算不得什么了。” 宋泽兰抿了口茶,神色沉静,她见过太多比明韶华还要凄惨痛苦数倍的病人,深知自己作为大夫,可以心怀悲悯,但绝不能一时心软,心软是行医大忌,有些时候,反而会害了病人。 下人将地面收拾干净退出去,宋泽兰同时也饮下最后一口茶,将杯子放下,站起身朝着明韶华走去。 “媳妇儿,要帮忙吗?” 祁幼安忙不迭跟上,裘袅袅紧随其后,宋泽兰微微摇头,“安安,你出去吧,袅袅留下就行。” “……” 祁幼安默默走出内室,又走到外面的院子里,一会儿仰头看天,一会儿蹲在角落里欺负蚂蚁,百般无聊,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等到人出来。 她并不上前,眼神幽怨望着宋泽兰走近自己。 宋泽兰眉间稍有疲意,笑容却依旧温雅淡然,“安安,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 祁幼安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挑了挑眉,颇有兴师问罪的意味,“媳妇儿,这就是你说的等一会儿?” “拔完针又聊了一会儿,”宋泽兰神色略带歉意,牵着她边走边压低声音道:“因为明小姐和袅袅今日便要走……” 她话音未落,察觉到祁幼安要转身回去,忙将祁幼安的手攥紧了些,“安安,你别过去了,明小姐她不喜与朝廷中人交往,应当不希望见到你。” 祁幼安怔住了,眸里的受伤和不可置信让宋泽兰心疼又无奈,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事实就是如此,“这些天与袅袅她们相处融洽,不止娘,我亦是喜欢袅袅的性子,便觉既是友人,出手救人也是应当的,明小姐却执意把诊金药费,连同这些日子住在府上的开销也一并折合银票给我。袅袅说来日我们两家有了孩子要互相告知,兴许可结为亲家,我应了,明小姐亦是婉言拒绝……” 一句不喜欠人情,一句江湖人与朝廷中人并非一路人不宜深交,明韶华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即便愚笨之人,也该明白了,聪慧如宋泽兰,断然不希望自己捧在心尖儿上的人傻乎乎去明韶华那里自讨没趣儿,即便她知晓明韶华明面儿上不会有任何失礼之处。 祁幼安大大咧咧惯了,她心里确实难受,但也有自己的骄傲,很快就恢复笑容,“不错不错,明少庄主可比赵文娴那个乱攀关系不付诊金药费的混蛋强太多了。” 宋泽兰闻言舒了口气,嗯了声,“安安可以猜猜银票放在我哪只衣袖,猜对了分你一半。” 两人本是并肩前行,祁幼安听了她的话眼睛一亮,立马就松了她的手,来到正前方细细观察。 宋泽兰莞尔,绕过她继续走,“你动脑筋猜就是了,莫耽误我回去用饭,待会儿还要去医馆呢。” 兴许是她的衣袖宽大,也兴许是单张大额银票过于轻薄,祁幼安只凭眼睛观察不出来,索性三两步追上去,一脸坏笑去拉扯她的衣袖,“宋姐姐,我猜不出来,你让我摸摸……” 面对她这般无赖行径,宋泽兰自然不肯轻易就范,她们一路避着下人,嘻嘻闹闹来到芳兰院。 宋母向来早起,与她同睡一榻的宁芳自也没能赖床,早在她们之前就已经坐在餐桌旁等着了。 看到她们进来,便撑起精神笑着招手示意宋泽兰来自己身边坐,“兰儿饿坏了吧?幼安说你一大早就去忙了,让我安排厨房多做些你爱吃的,给你补补。” 宋泽兰知晓身边人贴心,却从未想过会如此贴心,心下暖意融融,依次向宁芳和她娘行了礼后才说道:“我今日打算去医馆,便赶早先去了明小姐那里,未曾料到明小姐急于离开,相识一场,多说了会儿耽搁些时间,这才来迟,还请娘莫怪。” 她说着,又行一礼,却是刚弯下腰,就被祁幼安拦住了,“媳妇儿,你救人是做好事,娘亲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你?再说,我也迟到了。” 宁芳已经多次说过自己并不在意这些虚礼,见宋泽兰依旧这般生分,颇为无奈点点头,“开饭吧。”” 她说罢,先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放在宋母碗里,“亲家母也饿了吧?尝尝饭菜可合胃口?” 未曾入口,宋母便已连连点头,“甚是美味,府里厨娘厨艺很好……” 她二人聊起来,注意力便不在祁幼安她们身上了。 祁幼安朝宋泽兰挤了挤眼睛,拉着她在自家娘亲身边坐下,自己又挨着她坐下,默不作声给她夹菜盛粥。 当然,祁幼安也惦记着自家娘亲,约莫着媳妇儿心中羞赧淡去了,便开口问宁芳,“娘亲,你昨夜休息的可好?” 宁芳正在同宋母边吃边聊,被她冷不丁问起,想也没想便道:“不好,没睡够,起太早了……” 正说着,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儿,讪讪笑了起来,“不……不是娘贪睡,娘的意思是兰儿给的安神香效果太好了。” 祁幼安差点儿乐出声,被她媳妇儿及时踩住脚才克制住,绷着脸格外正经地点头,“当然,也不看看是出自谁手?” 安神香所需材料并非稀有,制香方法也很常见,只不过耗费时间罢了。 宋泽兰深知自己所制的香也没那么过人之处,微微扶额,却也不能揭露她的婆婆本就贪睡,“确实是安神香的缘故,不过安神香对身体有益无害,娘您可以放心使用。” 宁芳含含糊糊应了声好,又道食不言寝不语,催促着众人专心用饭。 吃过饭,祁幼安陪宋泽兰去了医馆,宋母也要回去,被宁芳拦了下来,宁芳亦是借着祁朝燕的名义,说是大将军特意交待,要留她在府里多住几日。 这法子屡试不爽,宋母犹豫一会儿就答应了。 医馆虽然许久不曾打理,但看起来依旧很干净,打开门阳光照进去的一瞬,整个大堂说不出的宁静敞亮,淡淡的清苦气息拂面,习惯了药香的祁幼安鼻尖微动,竟有些沉醉其中。 宋泽兰在她后面进来,将敞开的两扇大门虚虚掩上。 忽然变暗的屋子令祁幼安回神儿,有些不解,“媳妇儿?” “我想先清扫一遍,”宋泽兰对上她的目光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浅浅一笑,“我这么久都没有开门,今日应当不会有人来。” 祁幼安觉得也是,佑宁城偏僻又穷,百姓们手里没几个钱儿,能省则省,大多数时候身子不舒服就上山采些简单药草,实在治不了才会找大夫。 她很早就发现她媳妇儿挺清闲的,来看病的大都是从青城过来的,百里之遥,估摸着最少也要三五日才会知晓大夫回来了。 当然,这都怪她,她自然不会说出来,轻咳了声,“有道理,我这就去打水。” 宋泽兰轻轻嗯了声,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温柔缱绻的眉眼弯弯,“安安,你在心虚什么?” 祁幼安不说,咳嗽的更厉害了。 大堂比后院容易打扫多了,只需用抹布擦一擦桌椅板凳和柜子上面薄薄的浮尘即可。 后院却要清理鸡鸭粪便和笼子,祁幼安舍不得让媳妇儿动手帮忙,自己忙活了许久才收拾干净,累的够呛。 她却不肯坐下喘口气,确认鸡鸭不会从笼子里出来捣乱后,就又帮着宋泽兰晾晒药材。 宋泽兰把需要晾晒的药材挑出来放在笸萝里,她便抱着笸萝去后院晾晒,来来回回跑了不知多少趟。 一切忙完,已经正午了。 祁幼安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就准备与宋泽兰一道回家,却是刚从凳子上坐起来,就听到远处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她眉头不由皱起,“……该不会是祁朝燕找我吧?” “看看就知道了,”宋泽兰伸手轻轻抚弄她皱起的眉头,莞尔轻笑,“怎么,大将军找你便令你如此不开心么。” “媳妇儿,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祁幼安顿时委屈了,可怜兮兮望着她,“她找我能有什么好事?” 昨日之事只是个开始,往后会有数不清的危险困境,身为祁朝燕的女儿,祁幼安自是深陷其中。 宋泽兰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便摸了摸她的头,眸光愈加柔和,“安安,我会一直陪着你。” 在她专注温柔的凝视之下,祁幼安心跳加速,有种想吻她的冲动,也确实做了,只是没得逞。 宋泽兰察觉她的眼神变化,先一步伸手抵住她凑过来的脑袋,语气轻柔拒绝之意却不容置喙,“安安……” 祁幼安蔫儿了,耸拉着脑袋嗯了声,“知道了。” 两人来到门口,就见不远处赵雪生骑着马飞奔而来。 宋泽兰侧眸看了眼祁幼安,颇有种给死刑犯丢斩立决的意思,“确实是找你的。” “……” 祁幼安的哀怨写在脸上,以至于赵雪生来到她面前,第一句不是传达大将军的指令而是对她的关切,“幼安,你怎么了?” 宋泽兰生怕祁幼安说些不该说的,不等她开口就道:“安安没事,不用管她,雪生你是有什么事吗?” 赵雪生狐疑地看着祁幼安,祁幼安对她点头,她才说道:“押送南蛮王的队伍已被截获,大将军说两日后会在军中举行祭旗仪式,让你明日随她一同前往军营。”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委婉开口:“幼安,大将军说军中不准出现坤泽君,违令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祁幼安撇了撇嘴,“还有吗?” 赵雪生见她没有生气,松了口气,“没有没有,幼安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祁幼安挥挥手,她登时翻身上马,不多时便不见了踪迹。 “媳妇儿,我们也回去吧?” 祁幼安看向宋泽兰,宋泽兰对上她的视线,笑容有些浅淡,“安安,我想去见见大将军……” 不等她说完,祁幼安便一脸坚决打断她,“不,你不想,媳妇儿,我知道你想干嘛,我不答应,你就安安心心留在家里守着你的医馆等我回来就好,我想你了就派人送信给你,你也可以派人送信给我,收到你的信我一高兴,说不定还能多杀几个蛮人呢。” 宋泽兰微微叹了口气,心头依旧萦绕着惆怅,她不再看着祁幼安,目光幽幽望向远方,“安安,我如何安心?南蛮一旦知晓我们东启陷入内乱,定然会想尽办法踏过平崖山,若是他们倾巢而出,你手上只有两万兵马,抵抗他们必定十分吃力。让我跟着去……最起码我心里好受些,将士们若是受伤我也帮得上忙。” 她说着又收回目光,一脸正色看着祁幼安,“安安,我不会给你添乱,就当军营里多了个军医,大将军会同意的,我自己去跟她说。” “媳妇儿,你真是太聪慧了,两万人马确实守不住,所以我也没打算死守。” 祁幼安勾了勾唇角,又说道:“不过我有信心拦下南蛮铁骑,宋姐姐你就别担心我了,把医馆发扬光大才是你要做的正经事。可别等我回来挨个向人打听宋大夫,全城没一个知晓的。然后我又说那你们知道祁家小将军的夫人吗?她就是宋大夫,然后大家恍然大悟:哦哦,她呀,她那个医馆经常闭门谢客连人影都寻不到,大家伙儿谁还记得她是个大夫……” 她声情并茂,夸张的语气搭配着活灵活现的肢体动作,宋泽兰心情轻松不少,又气又好笑,抬手轻轻锤了锤她的胸口,“好了,你且说说你的计划,若能令我放心,我便不去了,就在家里等你回来。” 祁幼安坏笑着抓住她没来得及收回的手,“乖乖把门锁上回家,路上我细细讲给你听。” “好……” 眼下这个点儿,并不繁华的街道上路人寥寥无几,小摊儿商贩们也在准备收摊打烊。 祁幼安便肆无忌惮牵着她媳妇儿的手穿梭在回家的长道上,她嗅着空气中各家飘来的饭香,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不舍、落寞、羡慕、愧疚和遗憾…… 面对她的媳妇儿,却未吐露半分,面上依旧是少年人不知愁滋味的春风得意,眼角眉梢俱是喜悦,“媳妇儿,我决定主动出击,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先狠狠打南蛮一个措手不及挫其锐气,然后……” 她挑了挑眉,坏笑道:“继续主动挑事打,三天一波小偷袭,五天大干一场,届时勃特勒即便知道祁朝燕率军攻打京都,也会怀疑她留下大部分兵马,不然我绝不会如此嚣张。” 说起来容易,到了战场上谈何容易,想要骗过蛮人,其中艰难可想而知,蛮人虽蠢笨,却凶残异常,若是输多赢少,不仅会暴露自身兵力不足,还会陷入更加危险的处境。 所以与蛮人交锋的每一场仗,她只能赢不能输,且要尽可能的减少士兵伤亡。 这也意味着,她又要一马当先深入险境……宋泽兰更担心了,眉头轻蹙半晌也没有说话。 祁幼安静静等了一会儿,停下步子认真道:“媳妇儿,你真的无须担心我,我有分寸,若是当真拦不住,我会向祁朝燕求援,祁朝燕有能力派兵增援的。” 宋泽兰眉目舒缓了些,“当真?” “当真!”祁幼安斩钉截铁,又压低声音道:“媳妇儿,我和祁朝燕先前商议过,暂不急于称帝,就沿着贯穿南北的遂塘运河稳扎稳打,那些个城镇皆是富饶之地,有些地方甚至繁荣堪比京都,把它们牢牢攥在手中便有源源不断的钱财供给我们二十万大军作战,也等于攥住了昏君的命脉。” 她顿了顿,又说道:“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我们都有必胜的把握。” 这下,宋泽兰终于被说服了,“好,我等你回来……” 两人回到府里,直接去宁芳那里用午饭,期间,祁幼安将自己明日要去军营一事告诉了她宁芳和宋母。 宋母满脸担忧,既心疼细皮嫩肉的祁幼安要去军中吃苦,又心疼自己女儿往后只能一个人孤单等待,都没了心思用饭,一个劲儿追问祁幼安何时回来。 倒是宁芳,似乎已经习惯,只说让祁幼安放心去,她会帮祁幼安照顾好媳妇儿。 用过饭,她便安排人去给祁幼安收拾行李准备干粮,祁幼安则与宋泽兰又去了医馆。 祭旗结束后,祁幼安就要独自带兵奔赴平崖山,何时归家她自己也说不准,反正明日之后,是见不到她了。 离别的不舍和伤感萦绕在两人之间,宋泽兰再不解风情,也不会在这最后的相处时间里还要兢兢业业守着没人的医馆。 她连正门都没有打开,直接带祁幼安绕到了后门,边开门边说道:“安安,我去准备些你以后可能用得上的药,你将早上晾晒的药材收起来,忙完我们就回去。明日你就要走了,娘她心里肯定不好受,你回去多陪陪她。” 宋泽兰只字不提自己的不舍,祁幼安却是心知肚明,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在进门后便一把抱住了宋泽兰,“宋姐姐对不起,我对不起娘亲,更对不起你,为人子女我未尽孝道,娶你的时候许诺待你好,却不能陪在你身边……” “安安,别这么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们,”宋泽兰微微摇头,压抑着泛酸的眼眶笑了笑,“反而是我,很自豪有这般英勇无畏顶天立地的妻主,边疆百姓的安危,就拜托小将军了。” 祁幼安没有再说话,她也没有回头,任由祁幼安抱着自己。 过了许久,祁幼安平复下来,慢慢松开了她的腰肢,像往常一样笑嘻嘻道:“去吧媳妇儿,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宋泽兰轻轻嗯了声,帮她挽起袖子就离开了。 祁幼安也开始认真干活,不多时就将所有笸萝搬到了大堂。 药材还需再晾晒几日,不过宋泽兰担心鼠蚁啃食,不敢让它们就这么在笸萝里过夜,便又悉数收回百子柜里。 忙完这一切,她们便收工回家,到了家里,祁幼安去找宁芳,宋泽兰善解人意,不想打扰她们娘俩独处,便没有跟着过去。 她让人送来笔墨纸砚,一个人在房间里安静写着所带药品的用途用量,每一种注释都详细明了,即便是不懂医术的人,看过一眼后也知道该如何服用。 写完之后,她又认真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将纸张平铺在桌案上,等待着墨迹自然晾干。 她自己则去一旁清洗手上不小心沾染的墨汁,却是刚将双手浸泡在温热的水中,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笑意不自觉在唇边漾起,“安安?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祁幼安神色哀怨,幽幽叹了口气,“娘亲把我赶回来了,说我矫情……” “啊?”宋泽兰很意外,惊讶不解写在脸上,“娘她……说你矫情?” “对,”祁幼安看着她,愈加哀怨了,“媳妇儿你骗我,娘亲可没有舍不得我,她让我有多远滚多远,手指头都要戳我脑门上了。” “……” 宋泽兰被她谴责的小眼神儿看的莫名心虚,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便默默拿起帕子擦手。 不过,她心里倒是琢磨起了此事,她觉得很不对劲儿。 婆婆可是安安的亲娘,娘俩感情又极好,她既然知晓安安明日就要奔赴凶险万分的战场,应该有很多话要叮嘱安安才是…… 祁幼安将她皱眉沉思的模样尽收眼底,不忍再逗她,三两步来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笨蛋媳妇儿,别想了,娘亲是想让我多陪陪你。” “……这的确很像娘的风格,”宋泽兰恍然大悟,继而有些哭笑不得叹了口气,她松开祁幼安的手,“安安你还是去娘那里吧,我这里不……” 她话未说完,祁幼安就变了脸,压低眉眼威胁道:“媳妇儿,你确定?” 宋泽兰被她阴恻恻的声音吓了一跳,当即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婆婆既是一番好意,又没有明说,自己贸然把安安推回去,怕是娘俩都要因此尴尬了。 她脸色微红,默不作声依偎在了祁幼安怀里,这还是外柔内刚倔强内敛的宋大夫第一次放下身段试图用撒娇蒙混过关。 落在祁幼安眼中,分外可爱,也撩拨的她心头痒痒的,假装出来的严肃如论如何也绷不住了,她抬手轻抚着怀中人的发梢,笑的像只偷腥的狐狸。 然而这份享受并未持续太久,虚掩的房门吱呀一声突然被推开,出现的人把祁幼安吓得魂儿都快飞了。 她忙不迭松开了怀里人,冲着门口结结巴巴说道:“娘……娘您怎么过来了?” 宋母向丫鬟打听过,特意挑了个祁幼安不在的时候,猝不及防看到她,整个人愣在当场。 宋泽兰虽是背对着门,但祁幼安的反应也让她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也有些惊慌羞赧,抿着唇角转过身唤了声娘。 宋母听到她的声音,这才回过神,看着二人尴尬又无措地笑了下,“娘有些无聊,想让你陪娘走走,不过既然幼安已经回来那便罢了。幼安明日就要走了,陪幼安比较重要。” 祁幼安连连摇头,一边给宋泽兰使眼色,示意她快陪自家丈母娘出去。 好脾气的宋泽兰都要被她一副急着送瘟神的模样气笑了,想也没想便说道:“我瞧安安也没什么事,不如一起吧。” 祁幼安万万没想到媳妇儿也把她拖下水了,整个人都不好了,可她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艰难扯笑,“好……好啊,我瞧咱院里的菊花开的不错,可以去看看。” 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宋母去赏花,宋母却比她们还要不自在,心不在焉地从金灿灿的菊花丛中转了两圈,便道走累了要宋泽兰送她回房休息。 祁幼安只是大大咧咧惯了,并非是个傻子,她看得出她的丈母娘有意避她,便没有跟过去。 朵朵盛放的菊花在风中傲然,花瓣不及牡丹雍容华贵,却也朴素淡然别具一格。 宋泽兰喜好花草,尤其偏爱菊花,祁幼安却不是个雅致的惜花之人,独自无聊便摘了一朵在手中蹂|躏,玩够了便将一片片娇嫩细长的花瓣揪下,边揪边嘴里念叨着:为什么媳妇儿还不回来…… 她过于专心致志,连宋泽兰到了跟前都没有发现。 宋泽兰颇为惋惜,但花既已离了枝头,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在一旁静静听着祁幼安碎碎念,看着她把一朵好端端的菊花薅得光秃秃,唯剩一个‘惨’字可以形容。 而祁幼安这个罪魁祸首没有丝毫悔过之心,把惨不忍睹的残枝丢在地上,就准备去祸害下一朵。 却是刚伸出手,脑袋就被轻轻拍了下,她本能抬眼看去,顿时神色讪讪,“媳……媳妇儿……” “安安,你莫不是讨打?”宋泽兰眸光柔和似水,隐隐泛着笑意,“不许再摧残我的花了。” 阖府上下皆知少夫人喜静,闲暇之余不是捧着医书消磨时间便是侍弄府里花草,眼下这满园盛放的秋菊,花匠功不可没,宋泽兰亦是有一半功劳的。 她这么说,并无不妥之处。 , 祁幼安也清楚知晓自己不占理,哪敢多说什么,垂着眸子轻咳了声,“知道了媳妇儿。” 宋泽兰好笑地嗯了声,拉过她的手用帕子细细擦了擦,“回去吗?我将那些药的用途用量写在了纸上,只是薄纸易损易失,我建议安安背诵下来。” “背书?” 祁幼安已经点头了,听到后面的话却又如临大敌连忙摇头,“不回不回,屋里太闷了,我在外面透透气,你帮我把纸放包裹里,日后得空了我一定默记心中,绝不辜负媳妇儿的心意。” 她打的什么鬼主意宋泽兰心里跟明镜似的,却也不恼,唇边含笑看着地上的碎花瓣,“不听我的?那便赔我的花。” “媳妇儿你这不是刁难我吗?”祁幼安顿时垮了脸,“我又不神仙,你把我杀了我也不能让它起死回生啊。” 宋泽兰微微挑眉,笑的甚是愉悦,“杀你作何?把我写的东西记下来就好,晚间我要考问的。” “什……什么?还要考查?” 眼看着蒙混过关这条路行不通,祁幼安两眼一黑,差点儿咬了自己舌头,“媳妇儿,你真是太狠了,一点儿活路不给留。” 宋泽兰浅笑不语,牵着她的手带她回了房。 桌案上的纸张墨迹已晾干,娟秀漂亮的小字隐隐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墨香,祁幼安大致扫了眼,约莫百十来字,便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坐下背诵。 宋泽兰则沏了壶花茶,在她身边坐下,一派悠闲惬意地品着。 祁幼安本就不大情愿,看不见她怡然自得还好,看见了那心情可想而知,怨气蹭蹭往上冒。 她*媳妇儿这么会气人,绝对是故意的! 等将宣纸上的内容记下,祁幼安心里那股子怨念已经压不住,她看宋泽兰的眼神越来越危险。 都成亲这么久了,宋泽兰自然知道她那种眼神意味着什么,心下一瞬慌乱,手中精致的青花瓷盏微微一抖,些许清亮的茶汤便洒了出来。 祁幼安垂眸瞥了眼,没忍住坏笑起来,“宋姐姐,你怕了?欺负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呢?” 羞意已然爬上眼角眉梢,宋大夫却出乎意料地没有闪躲视线,直直迎上她的眼睛,“有甚怕的?倒是安安你,可有信心应对我的考问?” “……” 祁幼安从她平淡的语气里隐隐听出了几分挑衅,似是在故意添柴加火……这很不符合她媳妇儿含蓄内敛的性子,但再不行动她就妄为乾元君了。 不过电光石火之间,祁幼安夺下她媳妇儿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便起身一脚踢开碍事的椅子,风风火火抱起人儿冲向内室,“自是有的,不过媳妇儿你当真要考查我吗?” 夕阳西下,淡金色的余晖洒落窗前,距离夜幕尚有一段距离。 宋泽兰羞得厉害,掩耳盗铃般将整张脸藏在她颈间,“要的……” 祁幼安着实没想到她能这么执着,闻言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连带着她一块儿摔出去,堪稳住身形,便笑了,“媳妇儿,你可有听过玩火自焚?” 宋泽兰从她的笑声里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怨念,勾着她脖颈的手僵了僵,但到底是没服软,“安安,你忒多话,莫不是不行?” “不行?媳妇儿你居然说我不行!” 祁幼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乎夜夜求饶的人儿还好意思说自己不行? 这可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她冷冷笑起来,也不再废话,三两步来到床榻边,便将宋泽兰丢上去,没有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 身下的被褥十分柔软,但宋泽兰还是感觉到了些许痛意。 她心底隐隐生出了几分后悔,在祁幼安放下帷帐饿狼似的扑向自己的时候,默默往靠墙的里侧躲了躲,但一张床拢共也才那么点儿地方,如何逃得了疾风骤雨般的摧残? 从黄昏到深夜,可怜的坤泽君被折腾的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却倔强地不肯开口求饶,最后抵不住疲倦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祁幼安也没好到哪里去,手臂酸沉地几乎抬不起来,她见宋泽兰睡了,罕见的松了口气。 屋内浓郁的信香渐渐平息下来,祁幼安自顾自躺下休息了一会儿,便抱着宋泽兰去沐浴。 许是真把人累惨了,从浴室里回来,宋泽兰也没有醒,不过因着身子清爽,她微微蹙起的柳眉倒是舒展开来,面容清丽,美好的犹如画中安静祥和的美人图。 祁幼安恋恋不舍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心中充斥着不舍,良久,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后,才抱着她沉沉睡去。 次日,天稍稍放亮,祁朝燕便带着百十来号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士们出现在了府门外。 管家将他们迎进来安置在院内,厨房则紧锣密鼓地准备早膳招待他们。 府里忙的热火朝天,宁芳也早早起床盯着下人做事。 祁朝燕是在马厩里找到她的,看着她忙忙碌碌指使着下人把准备好的干粮和衣物往黑鹭背上放,心里便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当初,自己每每奉旨出征,她也是这般为自己操劳的…… 太阳刚刚冒头,马厩这边的光线还是很昏暗,祁朝燕在旁边静静瞧着,一声不吭。 宁芳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发现鬼似的伫立在角落里的她,着实吓了一跳,脾气暴躁的她回过神儿来,却出奇的没有生气,“不去大堂用饭,你来这里做什么?” 祁朝燕冷峻的眉眼有些许缓和,“我来看看你,前天可是吓到你了?” “不劳烦大将军关心,”宁芳扯了扯嘴角,不知是自嘲还是讥讽,她低头理着衣袖,没有再看祁朝燕一眼,“幼安初出茅庐,你让她挑起那么重的担子,放心吗?” “无须担心,我自有分寸。” 祁朝燕似乎是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深深看了她一眼,便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离开了。 在她身后,宁芳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嗤笑了声,而后没有任何眷恋的抬脚走向相反的方向。 祁朝燕去外院用饭,她则来到内院,在祁幼安她们的寝室外停下脚步,问梨儿道:“大小姐起床了吗?” 梨儿脸颊一瞬泛红,忙不迭摇头,支支吾吾说道:“还没有,昨夜大小姐和少夫人很晚才歇息……” 不等她说完,宁芳脸上已经露出肉眼可见的喜悦,压低声音道:“众人都在前院用饭了,梨儿你悄悄进去把大小姐喊起来,莫吵醒少夫人。” 当家主母已经发话了,梨儿岂敢不从?她万般抗拒,还是乖乖走进了内室,蹑手蹑脚来到床边唤了声大小姐。 换作往日,祁幼安早就神清气爽地起床练武了,而眼下,她听到梨儿的声音,艰难睁开双眼,迷瞪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该准备一番出发了。 怀里人睡得很香,呼吸清浅,祁幼安目光贪恋看着她恬静的睡颜,许久才放开她,小心翼翼下了床。 厚重的帷帐再度落下,祁幼安冲着梨儿嘘了下,示意她先出去,然后便来到衣架处抱起自己的衣裳跟着去了外面。 宁芳也已在外室的软榻上坐着等候了,娘俩十分默契,都没有开口说话。 但宁芳看祁幼安的眼神那叫一个耐人寻味,祁幼安脸都红了,闷不做声穿好衣裳,又穿上独属于祁家军的赤红铠甲。 人靠衣装马靠鞍,她穿上这威风凛凛的护身铠甲,整个人气势大变,英姿飒爽的眉眼间隐隐透凌厉肃杀,面容也不再显得那么青涩。 宁芳恍恍惚惚,从她身上看到了几分祁朝燕年轻时的影子,不禁叹了口气,“娘拦不住娘也认了,不过这条路既然是你自己选的,那就别让人看笑话,别辱没了你们祁家祖辈威名,祁朝燕让你守着平崖山,你就是死也得把蛮人抵挡在外,若是蛮人入关践踏黎民百姓,你跟祁朝燕就是遗臭万年的罪人,便是老娘,也不会认你这个女儿!” 祁幼安默默听着训导,直到她说完了,才上前给她一个拥抱,郑重开口:“娘亲,我知晓的,我一定会守住平崖山,莫说放任蛮人的一兵一卒,便连他们的一只蚊子都不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越过边境。” 刀子嘴豆腐心的宁芳从来都不是煽情之人,她抬手在祁幼安脑袋上拍了下,没好气的说道:“好了,别贫嘴了,收拾好了就赶快去前院用饭,祁朝燕可没那个耐心等你。当然,你要是皮痒了,就当老娘什么也没说。” 祁幼安知道自己今日起晚了,闻言也有些慌乱,“娘亲,那我走了,我媳妇儿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她……” 第104章 前院一片喧闹,放眼望去,乌泱泱坐满了身着赤红战甲的…… 前院一片喧闹,放眼望去,乌泱泱坐满了身着赤红战甲的祁家军。 这些人都是生面孔,祁幼安不认识他们,故而也不好意思跟他们同桌用餐,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厨房随意拿些吃食填肚子,肩膀便被人不轻不重拍了下。 她回头一看,赫然是祁朝燕那张冷漠寡淡的脸,不禁挑眉,“干嘛?” 祁幼安的语气称不上好,不过祁朝燕看起来并不在意,神色如常地说了句,“没什么,你娘没有给你开小灶吗?” “开什么小灶?” 祁幼安听着心里不大舒服,故作不解,随即又不满道:“祁大将军你能不能有点儿觉悟?别老想着开小灶,将士们为你卖命,你就不想着跟我们同甘共苦么。” 此言一出,祁朝燕脸瞬间就黑了,转身就朝偏厅走去,祁幼安才不管她气成什么样子,连忙跟上。 到了偏厅,偌大的八仙桌上清粥小菜包子馒头一应俱全,还冒着热气,分外诱人。 祁幼安嗅着食物的香气,空落落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这是她家,她也不跟祁朝燕客气,自顾自坐下,拿起一个白白胖胖的包子就狼吞虎咽吃起来,噎得不行的时候再喝一口热粥缓缓。 坐在她对面的祁朝燕时不时就能瞧见她被烫得龇牙咧嘴,皱着眉头几欲发作,却终是忍了下来,“祁幼安,你急什么?天黑前赶到军营即可。” 祁幼安是饿的,昨夜可把她累的够呛,不过她不会告诉祁朝燕,只依言放慢了用饭速度。 祁朝燕见她听进去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吃过饭,祁朝燕去整顿队伍准备出发,祁幼安则去马厩里牵黑鹭,黑鹭被宁芳派人喂的饱饱的,祁幼安拍了拍它的脑袋,它便顺从地跟着祁幼安向外走去。 刚走出马厩,祁幼安还没来得及翻身上马,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安安……” 循着声音望过去,便见她媳妇儿正迎面走来,鬓边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眉眼却透着如释重负的喜悦。 宋泽兰呼吸略显急促,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凝望着祁幼安,温柔的声音不自觉沾染了三分无奈,“还好赶上了,你都要走了,竟也不叫我起来送送你……” 祁幼安愣了愣,眼底溢出欢喜,下一刻她便丢下黑鹭朝宋泽兰冲过去,不由分说将人儿抱在了怀里,“宋姐姐,我好舍不得你啊,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比起自己,宋泽兰更忧心她的安危,“安安,你也莫让我担心,万事小心,三思而行,切莫意气用事,知道吗?” 祁幼安重重嗯了声,才松开她,然后下一瞬又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媳妇儿我送你回房,时辰还早,你再休息一会儿。” 宋泽兰知道时间紧迫,能够跟祁幼安说上两句话便足矣了,她从祁幼安怀里挣脱,语气轻柔却不容拒绝,“安安,我无事,想必大将军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我送你过去吧。” 四目相对,祁幼安被她眉眼间的固执打败,默默叹了口气,“早知道昨晚就不那么折腾你了。” 宋泽兰被她直白的话羞得脸颊发热,抿了抿唇才低道:“都说了我无事,又非纸糊的身子,不过走几步路送送你能有什么事?我还不至于娇气到这种地步。” “是是是,宋姐姐才不娇气,昨晚累得我胳膊都抬不起了也没能让宋姐姐服软……” 祁幼安一脸坏笑,却是话未说完就被她媳妇儿眼含羞恼瞪了回去,她倒也能屈能伸,在意识到自己把媳妇儿羞过头了之后立马伏低做小,可怜巴巴地拽着宋泽兰衣袖轻晃,“对不起媳妇儿,我知道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以后我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哪怕宋泽兰心知肚明她是装出来的乖巧,还是心软了,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这次便算了,以后再笑话我,绝不轻饶。” 触感微凉的手落在脸上很是舒服,只是祁幼安来不及细细感受,那手便离开了,心里不由的一阵失落,“媳妇儿……” 宋泽兰却好似没发现她的不开心,低眉笑了笑,便转身走了。 她下意识追了两步,突然又想起黑鹭,回头一瞧,竟看到这厮不声不响回了马厩,还很无耻地抢别的马儿的吃食。 那硕大的脑袋深深埋在马槽里,都快把正主儿的脑袋挤了出去。 “……还真是吃货,也不怕撑死!” 祁幼安暗骂了声,连忙跑过去拉它,奈何这厮满脑子只想着吃,费力好大力气才把它拉出马厩。 可它倒好,祁幼安还没跟它生气呢,它倒是跟祁幼安置上气了,死活不愿意走,还转过头用屁股面对着祁幼安,长长的尾巴也甩来甩去,怎么看都像是不耐烦了。 眼看着媳妇儿都走远了,祁幼安实在没耐心哄它,抬手在它圆鼓鼓的肚子上拍了拍,“黑鹭,你走不走?不走我可就抽你了。” 几乎在她话音落地的一瞬,黑鹭就低下了高贵的头颅,摆出一副温驯良善姿态。 祁幼安嗤笑了声,牵着它便匆匆去追自己媳妇儿。 可惜宋泽兰并未刻意等她,到前院的时候,她才把人儿追上。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手牵手并肩穿过满地狼藉却空无一人的院子,便来到了府门外。 祁朝燕已经整顿好队伍准备出发了,看到祁幼安出来,淡漠的目光一瞥而过,又落在宋泽兰身上。 她动了动唇,却似不知该说什么,便微微颔首示意。 宋泽兰深深施了一礼,便对祁幼安浅浅笑道:“安安,去吧,到了那里,若有什么短缺遗漏,就传信给我,我让小满和云若给你送去。” 祁幼安压抑着浓浓的不舍,嗯了声,“媳妇儿,你回去吧。” “好……” 只是宋泽兰答应了,却没转身,祁幼安也没有上马,两人彼此凝望,目光好似绞着,痴缠着,分不开。 过了一会儿,祁朝燕许是受不了她二人腻腻歪歪,声音低沉地喊了声出发,便扬起马鞭,率先冲了出去。 紧接着,她带的百十来号人也策马跟在后面,掀起尘土飞扬。 祁幼安无法忽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宋泽兰也恐祁朝燕过后责罚她,强撑笑朝她挥了挥手,“去吧安安,我在家中等你。” “好……” 祁幼安不得不走了,最后再看了宋泽兰一眼,便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出了城,祁幼安就看到了牵着马在路边等候的赵雪生,她并不意外,赵雪生急于成长起来去承平侯府为生身娘亲讨回公道,怎会不抓住这次机会历练自己? 这几个月赵雪生的努力她看在眼里,当即便招了招手,“跟上。” 赵雪生没有事先同祁幼安商议,原本有些惴惴不安,听到她的话眼睛瞬间就亮了,手也因激动颤抖不止,连着几次才成功跃上马背,紧紧跟着祁幼安。 耳边冷风呼啸,刮得脸生疼,赵雪生的眼睛却分外明亮,她想跟祁幼安说话,奈何刚张嘴,风就灌了进去。 直到停下休息的时候,她才跟祁幼安说上话,“幼安,谢谢你不嫌弃我,我……我知道我很弱,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我都打不过……” 顺着她的视线,祁幼安看到了一众正在树下啃干粮的祁家军,挑了挑眉,听着她继续说下去。 赵雪生却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可我昨晚翻来覆去想了一夜,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很强的,也是从无数次的战场厮杀中走出来才有的今日。我若贪生怕死躲在你身后,便永远是个累赘,所以……” 她没有再说下去,也无须再说下去,祁幼安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点了点头,从包裹里翻出一块牛肉干递给她,“吃吧,吃完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祁……大将军喜好急行军,你又是初次骑马赶路,不休息一会儿后面怕是受不住。” 赵雪生已经在马背上颠簸了几个时辰,手上和大腿都磨出了水泡,听她这么说,脸不由地一白,忙接过肉干大口吞咽起来。 祁幼安也拿起一块狼吞虎咽,吃完又喝了些水便开始闭目养神, 结果却是不出她所料,刚闭上眼没一会儿队伍就再度出发了。 哪怕赵雪生看起来容貌昳丽好似坤泽君,她也是个实打实的乾元君,祁幼安才不会怜惜她,给她递了个鼓励的眼神便上马不管她了。 祁幼安相信她不会半途而废,她也没教祁幼安失望,虽然一直在后面,却始终没有掉队。 经过一整天的长途跋涉,终于在日暮时抵达营寨。 瞭望台上的士兵早已向同伴报信,一片欢呼吆喝声中,他们跟着祁朝燕畅通无阻进入了弥漫着酒肉香气的营寨里。 祁朝燕将马交给前来迎接的席景盛,便回了营帐休息,祁幼安也带着赵雪生来到自己的营帐。 “咱们不会在这里住太久,你便跟我一个帐篷吧,等去了平崖山,我再给你单独安排住处。” 赵雪生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她的安排正合赵雪生的心意,当即便将自己带的行李放在简易的桌子上,“幼安,我听你的。” 祁幼安也把带的东西放在旁边,“晚会儿应该有篝火晚会,雪生你如果不想去的话我让人把吃食送进来。” “好。” 赵雪生很是乖顺地点头,祁幼安瞧她神色有些疲惫,便让她去床上躺一会儿,顺手又翻出媳妇儿准备的伤药,一脸心疼地递给她,“你嫂子准备的伤药,上药好的快,我先出去了。” 祁幼安在军营里溜达一圈,又给去黑鹭和赵雪生的马喂了些干草,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来到篝火旁准备享受晚宴。 她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耐不住席景盛眼尖,她刚坐下就提着两坛酒来到她面前,“小将军,喝点儿?” 祁幼安不自觉想起上次喝醉的时候,便轻轻叹了口气,怎么办……她忍不住想她的宋姐姐了。 席景盛了然一笑,在她对面坐下,将其中一坛酒放在她跟前的地面上,而后便自顾自喝起酒来。 浓烈的酒香飘出来,祁幼安也打开酒坛猛喝了一大口,辛辣入喉,她心头的苦闷不减反增。 上一世她好歹和宋泽兰相处了近两年才从军,这一世可倒好,成亲是成亲了,小半年不到就要分居两地了。 她恨呐!悔不该救了梅清栎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才惹出这么多事端。 席景盛见她一会儿伤心失落,一会儿眼含杀意,不禁看了眼大将军,低声说道:“小将军,您别怪大将军,大将军也是出自好心,再过二三个月就要入冬了,一旦天寒地冻大雪封山,我们的日子有多艰难可想而知,何苦让少夫人一个娇滴滴的坤泽君跟着我们受罪?” 祁朝燕会这么好心?不过是怕自己带头坏了军中规矩罢了。 祁幼安懒得搭理他,这货对祁朝燕倒是忠心耿耿,完全不想想谁的媳妇儿谁心疼,自己才是那个不想让媳妇儿吃苦想方设法阻拦的人! “咳咳,不过大将军做的也确实有些过分,听说您刚成亲就被派去平崖山支援刘成业,回来后没多久又受了重伤卧病在床,伤才痊愈没两天又被派去平崖山,哦对了,您定亲后又来军中历练了两个月,可谓是与少夫人聚少离多……” 席景盛一边说着,一边掰着指头算账,结果越算越觉祁幼安可怜,索性闭上嘴巴不吭声了。 “所以,只是有些过分吗?” 祁幼安朝他举了举酒坛,明知故问道。 席景盛可没傻到在小主子面前说主子的坏话,讪然一笑,同样举起坛子跟她碰了碰,“小将军,您就饶了属下吧,属下什么都不知道,您若是不开心,属下便陪你喝到不醉不归,您心里若还是不痛快……”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祁朝燕,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属下人微言轻,也爱莫能助。” 祁幼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恰好看到张吉匆匆来到祁朝燕身后附耳低语,嘀咕的什么她听不见,也不感兴趣。 只是不等她移开目光,祁朝燕忽而抬眸看向了她,而后缓缓点头。 张吉则像是得到了许可,又匆匆离开了。 “……” 祁幼安感到了深深的莫名其妙,她眉头皱起,总觉得应该与她有关,却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祁朝燕便恍若无事般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坐。” 身为军中最高统帅,围坐在祁朝燕身边的皆是与她私交极深的元老级别将领,无论资历还是年龄,都算是祁幼安的长辈了。 可祁幼安与他们并不熟悉,连人都没认全乎,担心闹出乌龙的她心中自是万分抵触,却不能拒绝。 三军面前,她若拒绝,祁大将军的面子往哪儿搁? 祁大将军若失了颜面,弄不好当场就要给她扣个罪名打板子了。 丢人且不说,军棍打在身上,那滋味,想想都令人头皮发麻。 祁幼安仅思索了片刻,就丢下酒坛站了起来,“席兄,待会儿鹿肉熟了你让人给雪生送些,她不过来。” “不过来?”席景盛只惊讶了一瞬,却也没有多问:“好。” 肥美鲜嫩的鹿肉已经在火堆上烤的滋滋冒油了,颜色金黄香气扑鼻,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开吃了。 祁幼安依依不舍地瞥开眼,便顶着无数或友善或探究的目光走到祁朝燕跟前,拱手行了一礼,“大将军,您找我?” 祁朝燕眸色淡淡扫了她一眼,不轻不重地训斥道:“不成器的东西,过来见见你的各位叔伯姑母,躲在角落里成何体统?” 她话音一落,便有旁边伺候的小兵倒上满满一大碗酒递给祁幼安。 满座人除了祁朝燕,反应过来之后都呼呼啦啦站了起来,七嘴八舌喊着使不得,受不起,推拒着不让祁幼安给他们敬酒,更有甚者,踹了端酒的小兵一脚,让人家赶紧滚。 但祁朝燕是摆明了态度,祁幼安也知晓她是想让自己在众人面前露露脸,故而心中抵触面儿上还是谦顺地举起酒碗,依次为他们斟酒敬酒。 军中人喝酒那叫一个豪迈,他们才看不上三两口就见底的酒杯,用的都是巴掌大小的碗,祁幼安一碗接一碗的喝,等将所有人敬过一遍,已经有些醉了。 烈酒在胃里翻江倒海,刺激的她颇为难受,她轻蹙着眉,白皙的脸颊也开始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离她近些的一位女将瞧见她脚步有些虚浮,便扶着她来到祁朝燕身边坐下,饱经风霜摧残的脸上满是笑意的打趣道:‘依我看,咱们少主的酒量还得再练练啊,’ 这位乾元君看起来约莫五十出头,比祁朝燕年长许多,说起话来却是中气十足,周围的喧闹都盖不不住她的声音。 满座人几乎都听到了她的话,纷纷附和着。 祁幼安也是因为上一世边关苦寒才学会了喝酒暖暖身子,酒量确实不大行,这人当面指出来差点儿没把她羞臊死。 可不等她张嘴反驳,祁朝燕便淡淡瞥了她一眼,“醉了?南蛮王要见你。” “南蛮王?”祁幼安大脑迟钝了片刻,便忍不住低声咒骂,“这个畜生想干什么?死到临头了屁事儿还这么多!” 祁朝燕不置可否地嗯了声,倒是那位女将哈哈大笑起来,“那厮不甘心啊,听说小主子要过来,就跟疯了一样吵着要出去跟您生死决斗,烙铁都没能堵住他那张臭嘴。” 听她这么说,祁幼安瞬间就明白了,南蛮王出了名的凶狠好斗荒淫残暴,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就这么败在自己手里,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让他难受,他确实会不甘心,可那又如何? 一个以折磨人为乐烹煮人肉的变态,且还是隔着血海深仇的阶下囚,自己凭什么要如他的意? 祁幼安揉着眉心,没好气道:“不见,他也配?再吵把舌头拔了就是。” 那女将似乎没想到她会拒绝,有些惊讶,随即便又理解道:“小主子说的对,依我看,这厮怕是还没看清自己的处境,以为咱们是朝廷那群为了和谈好吃好喝供着他的那些酒囊饭袋呢。” 说着,她看向祁朝燕,“不若末将现在就去拔了这厮的舌头?再喊老何去给他止血,凭老何的医术,怎么着也能让他活到祭旗那一天。” 祁朝燕自顾自倒了一碗酒慢饮,并不急于表态。 约莫安静了几息,有人忽而开口道:“末将觉得不妥,那厮喧嚷着说小主子若不答应跟他决斗,就是怕了他,是懦夫,我等可都咽不下去这口气。小主子若是在三军面前将他打到心服口服,既能煞煞他的威风,还能提升我军士气,何乐而不为?” 祁幼安虽然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但南蛮王那个死变态明显是激将法,轻易应下,这些人会不会觉得她这人易怒易燥没什么脑子? 她正思索着,那人却似已等不及,转而朝祁朝燕拱手道:“大将军,您觉得呢?” 祁朝燕神色没什么变化,也没说好与不好,只目光扫过一桌人,而后落在祁幼安脸上,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区区小事,幼安你自己拿主意吧。” “……” 祁幼安算是明白了,这顿饭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吃的,再看那说话之人的眼睛,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却已经心虚到了不敢与她对视的地步。 片刻思忖,她忽而有了主意,笑着起身给那人倒酒,边倒边说道:“叔啊,侄女我觉得您说的很有道理,只是前些日子我捉赵文娴的时候不小心牵扯到了旧伤,大夫叮嘱过我不可轻易动武,今日饮酒身子便已有些不舒服,不若叔你今晚先帮侄女出出气,等过两日我身体好些了咱俩切磋切磋。” 说着,她轻咳了声,嘿嘿一笑,“想必赢了叔,南蛮王也会心服口服吧?” “噗……” 众人听出她言外之意,哄堂大笑起来,那人涨红了脸,眼睛瞪得圆圆的,气呼呼盯着祁幼安半晌,才憋屈地说道:“贤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林庆岂有不答应之理?” 祁幼安假装看不见他那吃瘪的摸样,忍笑举杯敬了敬他,“那就谢谢林叔了。” 林庆恼怒地哼了声,却在下一刻,脸上又露出憨厚和善的笑容,喟然长叹道:“老子是真没想到,你母亲一个连玩笑都开不得的人,怎么养出了你这样滑头的女儿?真是稀奇稀奇。” 说罢,他端起酒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然后握着腰间挎刀雄赳赳气昂昂地站了起来,“贤侄等着,林叔这就给你出气去!” 还不等他离开座位,祁朝燕便冷不丁开口叫住他,“不急,张吉已经去带人了。” 林庆愣了愣,一屁股又坐了回去,“行啊,咱先喝着,劳烦贤侄再给林叔我倒一杯……” 不等他话音落下,便有看好戏的人开口了,“啧啧,马尿喝多了吧?分不清大小王……” “姓林的就是蹬鼻子上脸,打一顿就老实……”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嘹亮的大嗓门儿快要将祁幼安淹没,索性祁幼安也不再替林庆说话,默默给他倒了一碗酒后便安静吃着小兵们送上来的烤肉和下酒菜。 热乎乎的食物下肚,她渐渐感觉胃里舒服了许多,只是刚吃了个七分饱,张吉便带着南蛮王来了。 南蛮王双手双脚皆戴着沉重的枷锁,却没有一点儿身为阶下囚的自觉,一路上都在挑衅辱骂张吉。 张吉这人出了名的脾气好,也被气得几次将闪着寒光的大刀架在他脖子上,可终归顾忌着祭旗仪式,没有当场杀了他。 这反倒让他误以为是东启人不敢杀他,愈加的嚣张,到了士兵们腾出的宽阔场地,便高呼着祁朝燕的大名,扬言让她放了自己,不然就杀了她的女儿,屠尽整个佑宁城。 众人都恨不得一拥而上打死他,林庆更是咬牙切齿,蹭地就站了起来,“这个王八羔子!要不是留着他的性命祭旗,老子今晚非宰了他!” “无妨,”祁朝燕不愧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将军,她冷峻淡漠的眉眼间看不出丝毫怒意,语气更是平静地可怕,“林庆,你坐下吧,让祁幼安随我过去瞧瞧。” 祁朝燕出了名的治军严明说一不二,她让林庆坐下,林庆心里那叫一万个不愿意,却也连个屁都不敢放。 旁边人伸手拉了拉他,他便也顺势坐了回去。 祁幼安不由地鄙视了他一眼,然后起身快步去追祁朝燕,“你真要我跟这个死变态动手吗?人本来就是我抓的,他们爱信信,不信拉倒,战场上能证明我的机会多着呢,我不想在这里跟他打。” 环顾四周,是无数落在她们母女身上的灼灼目光,祁幼安的眉头蹙了蹙,又继续说道:“一个手下败将罢了,又不让我杀了他,打赢了没什么成就感且不说,还有这么多人围观,我与那街头耍猴卖艺的有何区别?” 祁朝燕脚步未停,只微不可闻地点了下头,“有空多去校场转转,你该知道,如今走到这种地步,我不需要一个只知冲锋陷阵的先锋官女儿。” 她语气平淡,与往常无异。 祁幼安却被气得不轻,祁朝燕是从哪儿看出她是个莽夫的? 上一世,她可是军中有名的常胜将军,数次带着百人小队在敌人的老巢里杀进杀出……若是不用脑子,早死千百回了。 当即,她也不跟祁朝燕客气,冷冷讥讽道:“先锋官也是魏如虎那个小老头费心教出来的,你教我什么了?” 她顿了顿,又说道:“不劳而获,哪有这样的好事?我还想要个乖女儿呢,昨晚腰差点儿都累断了。” 祁家枪法名满天下,身为祁家人的她,却连枪法都是跟魏如虎学的,祁朝燕什么都没教她,凭什么嫌弃她? 想来祁朝燕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儿,脚步微顿,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是复杂,各种情绪交织眼底。 祁幼安以为她又要教训自己了,她却是什么也没说,一反常态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昏黄的火光映衬着她无甚表情的侧脸,祁幼安也不指望她意识到自己的错,便将注意力落在了疯狗般咆哮怒吼的南蛮王身上。 这位满脸横肉凶相毕露的死变态不知是蠢还是太嚣张了,发现自己在看他,反而舔了舔嘴唇,露出嗜血怪异的笑,怎么看都像是凶穷极恶的悍匪。 祁幼安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这样的人也能当上一国之主,蛮人国王的门槛未免也太低了些…… 她这般想着,眼神里不免浮出鄙视,只是她自己不曾察觉,那南蛮王却看得清清楚楚,瞬间就被刺*激到了。 那肥胖的脸变得扭曲狰狞,挣扎着便要扑向她,“狗崽子,老子杀了你,杀了你……” 这厮确实一身蛮力,被激怒之后三五个人都按不住他,眼看着快要让他挣脱,张吉连忙拔出刀拦在他前面,厉声威胁:“快!快退回去!不然现在就杀了你!” 他额头上却是直冒冷汗,生怕南蛮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伤了祁幼安。 可南蛮王浑然不惧,迎着锋利的刀刃,恶狠狠地盯着他,像是在看已经被完完全全击溃却还要虚张声势强自撑着的猎物,“你杀啊,有种你就杀了本王,废物就是废物,本王借你一百个胆子你也不敢……” 张吉脸色涨红,握刀的手也微微颤抖,南蛮王不怕死的步步紧逼,他别无他法,只能步步后退。 在人高马大的蛮人跟前,张吉的身形便显得渺小许多,气势也似输了半截。 眼看着再退一步,就退到了两位主子身前,围观的将士们终于坐不住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挥舞着拳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杀了南蛮王,杀了南蛮王……” 任何有血性的将士们都接受不了这等耻辱,张吉自也不例外,可他这人顾忌的实在太多了,艰难抉择之际,身后有人低声唤了句张叔,然后他的两肩便搭上一双手,顺着那力道,他便被扶到了一边,“小将军……” “张叔,你去歇着,剩下的交给我吧。” 祁幼安朝他递了个安抚的眼神,便伸手取他的刀,张吉却不肯撒手,压低声音欲言又止地道:“小将军莫冲动,这厮……将军说过这厮还要留着性命……” 祁朝燕的性子没有人不清楚,军中无母女,违抗她的命令,便是祁幼安也要受罚,他担心祁幼安一时冲动杀了南蛮王,故而隐晦提醒。 祁幼安无所谓地笑了笑,她不怕挨罚,也没想杀了南蛮王这个祭品,只是不等她解释,南蛮王便甩开身上挂着的两个士兵,饿虎扑食般朝着她扑了过来。 呼啸的冷风从身后袭来,祁幼安看到了张吉骤缩的瞳孔和瞳孔中那直冲她脑袋而来的拳头,那拳头迅猛无比,又是出其不意的偷袭,所有人都以为她躲不过去了。 却是惊呼未来得及脱口,便看到祁幼安在千钧一发之际偏头躲过,那拳头几乎是擦着脸面的,在他们看来已是险之又险,祁幼安身为当事人,更是体会到了与死神交汇的刺激。 那一记犹如铁锤的重拳若是砸在后脑勺上,她媳妇儿非得守寡不可。 不过,怕死就不是她祁幼安了。 她非但没有惧意,反倒被激起一股强烈的战意,不等南蛮王再次出招,便转身飞踢一脚,直将南蛮王踢到了五米开外,砸落在地上扬起丈高的尘土。 南蛮王个头虽大,身形却异常灵敏,眨眼间便又爬起来朝祁幼安奔来,犹如一头陷入癫狂的野兽。 若是寻常人,这么一摔,最起码要缓和一会儿才能爬起来。 见他这么快起来,祁幼安在心里暗骂了声不愧是皮糙肉厚的蛮人,便活动了下手腕,直接迎了上去。 在魁梧高大的南蛮王面前,她的身形显得很单薄,但上品乾元君体内蕴含的力量却堪称恐怖。 哪怕手中没有武器,她也把南蛮王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一拳一脚落在南蛮王身上,几乎每一次都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将士们看的热血沸腾,一开始还为祁幼安捏了一把汗,到了后面,已经有些同情浑身是血鼻青脸肿的南蛮王了。 可南蛮王也是个犟种,死活不肯认输,一次次被打倒,一次次爬起来继续朝祁幼安发起攻击,到了最后,已经跟人肉沙包没什么两样了。 他不肯认输,祁幼安却也不能真把他打死,再一次把他打倒之后,瞧着他久久没有爬起来,便上前一脚踩着他胸口,“还不服?是因为笃定我不敢打死你吗?” 祁幼安这一脚也是用了七分力气的,南蛮王本就满嘴是血,当即又喷出一大口,好一会儿才牙齿漏风地说道:“狗……狗崽子,有种你杀了本王……” “你才狗崽子,你全家都狗崽子!” 祁幼安收回脚,又一把拎起他破碎不堪的衣领,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到祁朝燕跟前,“大将军不是要瞧瞧他吗?您好生瞧着,我回去换身衣裳。” 祁朝燕扫了眼她沾满污血的袖口,微微点头,“待会儿我让何军医给你送些药。” 说到这个,祁幼安的嘴角可就翘起来了,眉眼之间难掩炫耀,“不用,我媳妇儿已经给我准备了,要不要分你点儿?” 不等祁朝燕开口,她便又感叹道:“哎,有媳妇儿就是好。” 祁朝燕肉眼可见的黑了脸,半晌才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不必。” “不要正好,这是我媳妇儿亲手准备的,我也不舍得分给你。” 祁幼安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颇有种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洒脱低调。 人群中,席景盛看到她要离开,忙不迭揣上烤好的鹿肉和烈酒朝她追去,“小将军,等等我……” 奈何周围实在太嘈杂了,欢呼声连成一片,祁幼安压根没听到,临近僻静的住处时才发现身后有人跟着,渐渐逼近的脚步声让她不由地警惕起来。 她正准备寻找机会甩开身后之人,便听到身后人气喘吁吁地叫她,“小将军,您倒是等等属下啊,走那么快属下追不上。” “……” 祁幼安闻声回头,便看到一副欲哭无泪模样的席景盛,他两条胳膊间各夹了一条鹿腿,两手也没空着,一手提了一坛酒,小跑起来跟鸭子似的,别扭又滑稽。 她没忍住笑,“我说,你也太贪心了吧。” 席景盛尴尬地笑了笑,“我怕不够吃,咱三个人呢,而且你跟南蛮王打那么久,想必消耗不少体力。” 祁幼安没想到他是怕自己饿着,有些感动,伸手接过两条鹿腿,“谢谢了。” “小将军客气了,”席景盛抖了抖肩膀,顿觉轻松不少,三两步追上前面的她,“小将军你没受伤吧?怎么这么早就要回去?” 祁幼安微微摇头,示意他看自己的袖口和裤脚,“受不了,我想换身衣裳。” “换衣裳?” 席景盛一愣,显然有些意外,祁幼安衣服上沾染的脏污在他看来并不算什么。 以前行军打仗的时候,他一两个月不洗澡不换衣都是常有的事,有时候还在死人堆里啃干粮,面前断肢残体堆积如山,还有令人反胃的腐烂血腥气味直往鼻子里窜,无数次想吐,他都忍了下来。 不过随即又想到祁幼安只上过一次战场,便不觉稀奇了。 他俊朗的眉间浮出笑意,委婉说道:“小将军不妨尝试忍耐一番?日后我们上了战场没日没夜的厮杀,恐是没有时间梳洗,您总不能等到战事结束再吃东西吧?那可能会饿上好一段时间了。” 上一世西北战事更为频繁,祁幼安虽只参军五年,打的仗却也不比席景盛少,战场上的艰辛她自然清楚,也切身经历过。 对于席景盛的劝说,她微微点头,“席兄你放心吧,我知晓的,不过是眼下有享受舒适的条件,我不想委屈了自己。” “原来如此……” 很快,两人便来到帐篷之中,祁幼安摸黑点上蜡烛,昏黄的烛光落在赵雪生脸上,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便嗅到了一股诱人的肉香,下意识地吞咽了下口水,“好香啊。” “我跟席兄带了烤鹿肉回来,还热乎着,快起来吃……” 祁幼安话音还未落,赵雪生便是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然下一刻她像是意识回拢,又开始不好意思起来,脸色微红迟迟没有下床的意思。 “……” 祁幼安用小刀把鹿肉分割好,见她还没有下床,不禁挑了挑眉,“怎么还不下来?莫不是要我找人抬你下来?” “不……不用……” 赵雪生这才扭扭捏捏来到矮几旁坐下,席景盛笑着给她倒了一碗酒,“雪生妹子,你也别太拘谨了,前段时间咱们不是还在将军府共事吗?还一起喝过酒,都是老熟人了。” 祁幼安赞同地点头,见赵雪生放松了些,便道:“雪生,你俩先吃着,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好。” 赵雪生性子向来温顺内敛,并没有多问,只是在看到她离开时带上了一个包裹,脸色便瞬间变得煞白,眸里的好奇也悉数消失,化作令人一眼就能看透的忐忑不安。 “雪生……”席景盛看她只呆呆拿着鹿肉不知道往嘴里送,不由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赵雪生摇了摇头,味同嚼蜡咬着手中鹿肉,失魂落魄的摸样让席景盛很难相信她没事,蹙着眉头打量她半晌,也将方才发生的事儿在脑海里过一遍,顿时恍然大悟,又不可置信,“雪生妹子,你该不会是觉得小将军抛下你独自走了吧?” 理智告诉赵雪生,若是祁幼安有心抛下她,一开始就不会让她跟过来了,可看着那被带走的包裹,她却不能不多想…… 她久久没有出声,席景盛耐心等了会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长叹道:“雪生妹子啊,你实在是想多了,我还在这里呢,小将军总不能把我也丢下吧?” 经他这么一说,赵雪生犹如醍醐灌顶,眼神当即便有了神采,抿着唇瓣犹犹豫豫问他:“那你知道这么晚了幼安出去干嘛吗?” 席景盛点点头,“知道,小将军跟南蛮王动手脏了衣衫,估摸着换好衣裳就过来了。” “啊?”赵雪生一愣,瞬间担心起来,“那幼安有没有受伤?方才我好像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又不太确定……” “应当没有,我全程看着呢,南蛮王不是小将军的对手。” 席景盛想了想,索性将今晚发生的事儿全部告诉了她,眉间尽是喜色,“小将军身手不凡,行事也谦逊低调,想必今晚过后,那些老家伙儿们不会再心存质疑了……” 第105章 今夜的月光格外皎洁,从天边倾泻而下,穿过林影婆娑,碎作了满…… 今夜的月光格外皎洁,从天边倾泻而下,穿过林影婆娑,碎作了满地捡不起的银霜。 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别有一番寂静无声的美感。 祁幼安走出帐篷,向巡逻的士兵打听到附近水源的位置,便独自一人走出了营地。 风声飒飒,携裹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她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小道上,拂面的风吹散残存的酒意,压在心底的思念才渐渐开始被勾起,翻涌着,泛滥成灾。 她的心空落落的…… 直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枯枝断裂声,才将她从寂寥沉闷的情绪里拉扯出来。 此处距离军营不足半里地,隔上小半个时辰就会有巡逻的士兵经过,按理说,应当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故而祁幼安很意外,但也很确定自己被人跟踪了。 她来不及多想,神色一凛,迅速转身向后面看去,只见一道人影闪过,转瞬没入旁边的草木丛中,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月光如雪,但终究是在夜里,祁幼安并没有看清黑影的脸,只依着那高挑纤细的身形推断,对方极有可能是个乾元女子。 一身黑衣,却未蒙面,手上也无寒光利刃……祁幼安皱着眉头将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快速在脑海里过一遍,心底便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她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慢慢向着那人的藏身之处靠近,“滚出来,我只数三个数。” 祁幼安刚说完,那处草丛便轻微晃动了下,只是等了几息,也不见人出来。 见状,她便也不再客气,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捏在两指之间瞄了瞄,便嗖的掷了出去。 落入草丛的刹那,也随之传出一声痛呼。 一人猛地蹿出来,捂着脑袋欲哭无泪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过身拔腿就跑。 不出所料的话,目的地正是军营。 祁幼安并不急着追她,只把玩着手里又捡的石子,看着她的背影不咸不淡开口:“滚回来,等我兴师动众把你揪出来,这事儿就没那么简单了。” 她顿了顿,又道:“我保证你会死的很惨。” 声音不大,但夜很静,祁幼安确定她听得很清楚。 这人也确实不敢不把祁幼安的话当回事,奔跑的动作一瞬凝滞,却似仍旧不死心,双手捂着脸十分不甘地回头,“我就只是好奇而已,真的没有恶意,你……你能让我走吗?求求你了,我保证不会再跟着你了。” 已经这个时候了,她还在透过指缝小心翼翼打量祁幼安,眼神中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祁幼安信的不能再信了,她就没见过这么缺心眼儿的人,不对,也见过,比如赵小乌…… 既然不是心怀不轨之人,祁幼安就放心了,但看在她对自己这么好奇的份儿上,还是要给点儿教训的,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跟了上来。 她可不想洗澡的时候被人偷窥…… 当即,祁幼安轻挑眉峰,冷声道:“你说没有恶意便是没有了?知道我的身份么,跟踪我,你莫不是哪里来的细作刺客?” 不等她开口,祁幼安又继续道:“叫什么名字?谁的部下?身在军营却穿着常服,简直目无军纪!你现在跟我回去领罚,不把你打得脱层皮我就不姓祁!” 这人被祁幼安连恐带吓,整个人都慌了,摆着手,把头也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我不是谁的兵,我是林庆的女儿,我来军营是找我爹的,你不能打我……大将军都同意我留下来了。” 林庆的女儿? 今晚敬了一圈酒,祁幼安就记住林庆这个给自己下套的出头鸟了,印象不可谓不深。 俗话说父债子偿,看着她手忙脚乱的解释,祁幼安心底的那点儿罪恶感反而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拉长语调故作惊诧不解道:“原来是林叔的女儿啊,那你为何意图行刺我?我听闻林叔对我母亲忠心耿耿,难不成都是假的?不行,此事我必须得告诉母亲大人,你跟我走一趟吧。” 说着,她抬脚便走,林庆的女儿都要被她气哭了,也豁出去了,冲上去一把抱住她的大腿,“我真的没有想要行刺你啊小将军,求求你不要告诉大将军和我爹,席大哥说你是个好人,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这一次好不好?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祁幼安居高临下,看着她死皮赖脸的样子分外熟悉,不禁想起了那个一心跟着梅清栎跑的赵小乌了。 此去平崖山,若是赵小乌执意护着梅清栎,那么她俩纵使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儿,也要反目成仇了。 因为她也要护自己的妻,那道赐婚圣旨至今让她后怕不已,回想起来,便有种如坠深渊无力回天的感觉…… 若是当时祁朝燕没有打算造反呢? 依着祁朝燕一意孤行权衡利弊的心,必定会遵从圣旨把她媳妇儿送入宫中伺候昏君,而她羽翼未满,如何阻拦得了? 宋泽兰是她心心念念两世才娶到的媳妇儿,她宁愿死,也不愿眼睁睁的失去。 可梅清栎这个混蛋差点儿就让她失去了…… 祁幼安思绪万千,眼底的犹豫不决在无数次挣扎后终是化作了坚定的杀意,她一定要杀了梅清栎! 林庆的女儿久久没等到她开口说话,便悄摸抬眼偷瞄她,却看到了一脸杀意不加掩饰的她,顿时就傻眼了,“……不是吧?我不就跟踪了你一下,你就要杀我,你心眼也太小了。” “嗯?谁心眼小?” 祁幼安回过神儿,缓和了脸色,伸手便去扶她,却是刚弯下腰,她便烫手似的松开祁幼安大腿,连滚带爬朝军营方向跑去。 她一路跌跌撞撞,偶尔还回头看上祁幼安一眼,那眼神要多惊恐有多惊恐,大抵见鬼了也不过如此。 祁幼安这才反应过来,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把人吓跑了也好,可以安心下水洗澡了。 她佯装追赶几步,便停下脚步,“有能耐你就跑快点儿,别被我追上……” 果然奏效,听了她的话,那姑娘都快跑出残影了。 祁幼安看着她跑进营寨不再出来,才放下心,约莫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巡逻士兵所说的那条小溪。 处于秋季的溪水到了夜里愈加凉飕飕的,不过祁幼安早已习惯了冷水锻炼身子,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营帐里还有席景盛和赵雪生等着她,她便也不作耽搁,洗完澡换上一身干净衣裳便回来了。 晚宴上还未散场,篝火依旧,甚至比祁幼安离开的时候还要热闹,祁幼安为了防止祁朝燕再把她抓过去陪酒,根本不敢上前,绕路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狭小的帐篷内酒气熏天,赵雪生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只剩下席景盛一人自酌自饮。 祁幼安将赵雪生安置在床上,便来到席景盛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碗酒,随意说道:“席兄,林庆叔的女儿同你关系要好吗?” 席景盛虽不似赵雪生那么酒量浅,却也有了几分醉意,他的反应比以往慢了半拍,思索着说道:“林庆叔的女儿……小将军说的可是林南枝?” 那姑娘只说她是林庆的女儿,祁幼安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想必也错不了,便点头道:“对,军中那位小姑娘,年岁瞧起来跟雪生差不多。” 席景盛摇晃着脑袋,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她啊,我们不太熟,她就是个精灵古怪小魔女,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可千万不能被她缠上了。若非她生母故去只有林将军这一个亲人了,大将军决计不会同意她留在军中。” 祁幼安抿了口酒,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林南枝是不是向你打听我了?” “对啊,您来之前军中都在议论您,那小魔女也不知打哪儿知道的我跟您熟,就一直缠着我问东问西……” 说到这里,席景盛酒顿时醒了一大半儿,“小将军,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祁幼安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她跟踪我,被我吓回去了。不过,你跟她说我是好人?” 林南枝是个什么性子,席景盛比祁幼安更清楚,不满足了她的好奇心,她如何肯罢休? 这次的‘跟踪’,怕只是个开始…… 面对祁幼安的语气不善,席景盛心虚了,“属下……属下也很为难,总不能说您的坏话吧?” 那敢情还是自己的错了? 看着席景盛一脸无辜,祁幼安气笑了,忽而,又计上心头,坐直身子沉声道:“席副队长,本队长在军中的这些日子里,便由你充当贴身侍卫,没有本队长允许,不准任何人靠近本队长。” 军令如山,焉有席景盛拒绝的余地? 次日一大早,祁幼安从帐里走出来,席景盛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威风凛凛的铠甲上隐约挂着露珠,瞧着是站了许久。 祁幼安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席兄也别怪我,昨夜林南枝一声不吭跟着我出了营寨,若不是我及时发现,都要被她看光身子了。我可是有妇之妇,被我媳妇儿知道了怎么办?” 席景盛一脸的难以置信,片刻后艰难点了点头,“小将军放心,属下一定时时刻刻守卫您的安全!” 睡得迷迷糊糊的赵雪生揉着眼睛跟在他们身后,“幼安,你们在聊什么啊?” 祁幼安摇摇头,带着他们来到祁朝燕的帐篷前,问守卫道:“大将军醒了吗?” 她话音未落,祁朝燕波澜不惊的声音便从里面传出来,“进来吧。” 祁幼安走进去之后,才发现帐篷里不止有祁朝燕,林庆父女和昨夜那个调笑她酒量差的女将也在。 那女将和林庆齐齐抱拳唤了声小将军,祁幼安看了眼神色淡淡没什么变化的祁朝燕,微微点头,“二位将军安好,幼安可是打扰了您二位与大将军议事?若是,我就先出去了。” 祁幼安面上稳如老狗,内心却有些慌乱,巴不得立马离开,因为林南枝自打她进来,便一直气呼呼地瞪着她,白皙的额头上一大块儿淤青,让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她心里暗暗期盼着,偏生天不遂人愿,祁朝燕意味不明地扫了她一眼,将手中战报递给她,“你来得正好,你林叔的女儿南枝以后就跟着你了,务必保护好她,她若是受伤,本将军唯你是问。” 一瞬,祁幼安傻眼了,祁朝燕莫不是疯了? 哪怕把自己打一顿也行啊,总好过日后无时无刻不防着林南枝搞事情。 而且,即便自己答应,林南枝她肯答应吗? 祁幼安震惊地眼神从祁朝燕脸上移开,落在了林南枝身上,林南枝却像是被她不情不愿的样子取悦到了,竟是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幼安姐姐,大将军已经发话了,你以后可不能再欺负我了,不然我一定告诉大将军。” “抱歉,我保证不了。” 祁幼安连祁朝燕的面子都不想给,更何况是她,“南枝妹妹若要毫发无损,我可以派人送你去我家,那里安全。” “我不!”林南枝立马就拒绝了,“我就要跟你去平崖山。” 林庆倒是十分满意,粗犷的声音说道:“好了,就听小主子的,枝枝你别再任性,你一个女孩子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干吗?在佑宁城待着多好啊,等老子有空就去看你。” “爹!”林南枝顿时不高兴了,气得跺脚,“您明明答应为了,出尔反尔,您真过分!” 说着,她又看向祁朝燕,“大将军,您是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一言九鼎,您若是也反悔,我就到四处宣扬,说您堂堂大将军不守信用,欺负小孩子……” 林南枝话未说完,就见祁朝燕嘴角抽了抽,挥着手制止她再说下去,“本将军没什么意见,你们父女再行商议吧。” 丢下话,祁朝燕直接站了起来,从桌后绕出来,对着祁幼安招了招手,“走,我带你去校场转一转。” 姜还是老的辣,祁幼安暗暗点赞,把战报往怀里一揣,就忙不迭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帐篷,往校场方向走去,祁朝燕脚步不徐不缓,目光闲然偶尔环顾四周,“前两天有一小股蛮人绕过防守偷袭了平崖山附近的村庄,屠杀了张家村一百多户人家,这是刘成业的失职。” 她语气微顿,回头看了眼祁幼安,“南蛮那边我已经交到了你的手上,刘成业便是你的人,他犯错你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过念在这次是我没让你及时去平崖山的缘故,便不追究你的责任了,你且将功赎罪,明日便整顿兵马出发吧。” 祁幼安大脑一瞬空白,她怔了怔慌忙将战报拿出来,事实确如祁朝燕所言,刘成业他们赶去张家村的时候,除了报信的小孩,整个村子血流成河已经没活人了。 她眉头紧皱,死死攥着手中战报,半晌才深深吸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他们,这些天来一直没有过问刘成业那边的情况,此去……我必教蛮人血债血偿!” 祁朝燕似对她没有找借口推卸责任颇为满意,冷漠寡淡的眉间有所缓和,罕见地宽慰她道:“你也无须自责,一将成万骨枯,不想更多的人死在蛮人乱刀之下,日后便吸取教训引以为戒,莫让这种事再次发生。” 祁幼安闷闷嗯了声,她的心情已经跌至谷底…… 第106章 校场上皆是操练的士兵,个个威武不凡,他们动作整齐划一 校场上皆是操练的士兵,个个威武不凡,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呐喊声震耳欲聋。 放眼望去,一派气壮山河之势,令人望而生畏,亦热血沸腾。 祁朝燕带着祁幼安在校场上转了一圈,叮嘱她去了平崖山勿懈怠练兵散漫军纪,之后便回到了营帐。 营帐里,林家父女似乎已经商量好了,也不知林南枝这个小魔女是怎么说服她爹的,林庆见了祁幼安便立马上前拍着她的肩膀,“好侄女啊,你就当帮帮林叔把枝枝带上吧,也是我和她娘之前太娇惯她了,不答应她就一个劲儿跟我闹,我也是没办法了。” 林庆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祁幼安再不答应就说不过去了,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不过,林庆似乎看出了她的不情愿,摸了摸后脑勺讪讪笑了笑,“小主子,我知道先前的要求太过了,您别生气,战场上受伤也是在所难免,让她吃点儿苦也是为她好,只要保证这丫头有条命在就行了。” 说着,他又干咳了两声,“那什么……我就剩下这一个女儿了,她娘如今去了,如果她再出点儿什么事,我就成孤家寡人了,到了九泉之下,我也没脸见她娘,所以我也是关心则乱,脑子一热便求到了大将军那里……” 林庆已经拉下老脸,旁的不说,便是祁朝燕看在他跟随自己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也不能没有任何表示,她适时开口打断了林庆再说下去,“不过一桩小事,幼安比南枝年长几岁,南枝若是愿意跟着去,幼安自然会竭尽全力护着这个妹妹的。” 对于祁幼安来说,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她已经发现林南枝被林庆惯得有些骄纵了。 而他们是去打仗不是郊游,带上林南枝这种娇蛮任性不听话的人,无疑是带了个大麻烦。 可她只能笑着点头,心里则在暗暗祈祷着林南枝去了千万不要给她惹事…… 有人欢喜有人愁,在这一刻倒是上演的淋淋尽致。 林南枝还没意识到祁幼安对她的嫌弃,见此事定下来开心的不得了,欢快地说了声谢谢大将军,便自来熟的上前挽住祁幼安胳膊就要往帐外走,“幼安姐姐,你饿不饿,我饿了,我们去吃早饭吧。” 祁幼安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十分不喜林南枝这般拉拉扯扯,脚下没动,“不了,你自己去吧,我还有事要跟大将军商议。” “啊?” 林南枝愣了愣,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林庆已经恨铁不成钢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出营帐,“你给老子滚,主子们商议正事的时候不要瞎捣乱……” 他们父女俩走出去很远了,隐隐还能听到林庆气急败坏的吼声和林南枝不甘示弱的顶嘴,很是好笑。 祁幼安却笑不出来,“为什么不让林南枝跟着她爹?” 祁朝燕似是懒得回答,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低着头写信。 见状,祁幼安只好说起正事,“我想多要些骑兵和弓弩手……” 不等她说完,祁朝燕便爽快地点头了,“各五千,余下一万步兵,再给你两个得力干将,如何?” 培养骑兵可比步兵烧钱多了,单马儿一天的草料便是个庞大的开销,再加上骑兵也不是人人都可胜任的,要挑骑术好的,马儿也不能随随便便,要挑选体格健硕,耐力和机敏绝佳的品种,种种条件算下来,组建一支骑兵队伍,可谓是费尽心血,十分的不易。 祁朝燕就这么轻易给她五千,远远超出了祁幼安的预期,她像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似的瞠目结舌,“五……五千?这也太多了,要不了,一千人便足矣。” “你以为我不清楚你的打算?” 祁朝燕放下狼毫,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一千够么?你不把五千人给我糟蹋得一个不剩,就已经是我们祁家祖坟冒青烟。” 祁幼安知道她猜到自己不会被动守城了,轻咳了声,开始转移话题:“你给我安排的得力干将是谁啊?我丑话说在前头,绝不要林庆,他们父女俩若都在军中,岂不是要乱套了?”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林庆多年前帮我挡过一刀,与我有救命之恩,且他性情鲁莽,确实不会事事听你一个初出茅庐的……” 说到这里,祁朝燕语气变得耐人寻味起来,“我给你安排的人一个是席景盛,另一个是宁秀,她是你娘那边的一个亲戚,对你的忠心毋庸置疑,你……在军中唤她宁将军即可。” 祁幼安成婚前在军营度过的两个月里倒是听过宁秀的大名,是一位有勇有谋骁勇善战的女将,为人和善体恤下属,将士们都很尊重敬爱她。 只是她并没有听说宁秀与她家还有这种关系,迟疑片刻,她问道:“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我娘亲提起过?” 祁朝燕并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指向一旁的空座,示意她坐下。 然后又从桌上拿起一本早就准备好的书册递给她,一边淡淡说道:“你娘单方面跟宁秀断亲了,你四岁那年我打算教你练祁家枪/法,你娘执意不肯,我便让宁秀过来帮忙劝说,你娘许是不堪其扰,也怪她与我沆瀣一气,便带着你去青城当着你外公和外曾祖父的面儿宣布没有宁秀这个堂姐,自然也不会跟你提起她。” “……” 祁幼安心底五味杂陈,她坚持了自己的梦想,却唯独对不起她娘亲…… 偌大的帐篷里安安静静,祁幼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寡言如祁朝燕,自也不会打扰她,继续忙活手头的事儿。 一直到士兵前来送早饭,祁朝燕才开口打破宁静,她知道宁芳的症结所在,“有空多给你娘写信报平安,让她知道你没事,她便放心了。”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哪怕后悔,也毫无意义了。 祁幼安能做的就是尽快荡平南蛮解甲归田,她沉默着点了点头,手上则心不在焉地翻开了那略显陈旧的书册,却在看到上面画着的持枪小人瞬间站了起来,“这是……祁家枪/法?” 三十二年前,尸横遍野漫天血光,老太君沾满鲜血的手艰难将红绸包裹的祁家*枪1法交给年仅八岁的孙女手中,绝望地喊着快逃…… 脚下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孔浑身是血死不瞑目,女孩一路磕磕绊绊,泪水挂满了两颊,却不敢哭出来。 忠心的奴仆将她藏身草垛,下一刻却在她眼前被刺穿身体血溅当场,惨叫声与哭喊声连成一片,直到被冲天的火光吞没。 渐渐的,她看不见,也听不见了,只有一颗名为仇恨的种子在放肆生长…… 祁朝燕罕见地沉默了许久,才淡淡嗯了声,“切记,不要弄丢了,记下之后便交还给我。” 身为祁家子孙,面对传家宝总是有种特殊的感情,哪怕她学会了魏如虎的一身本领,还是对闻名天下的祁家枪法爱不释手,但瞧着祁朝燕沧桑的眸里暗含警告,还是默默歇下了占为己有的心思……大不了等自己学会了以后手把手交给自己的孩子就是了。 祁幼安应了声好,将小小的书册往怀里一揣,有些迫不及待,“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不必急于这一时,”祁朝燕知晓她的心思,指了指简易小桌上的饭食,“先用饭吧。” 祁幼安正处在兴奋状态,一门心思扑在研习枪法上面,哪里会觉得饿? 只是‘不饿’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祁朝燕似早已预料到了她会拒绝,下一刻便说道:“站住,没有本将军的准许不准离开。” 丢下话,祁朝燕来到桌边坐下,端起一碗白粥自顾自喝了起来。见状,祁幼安纵有万般不情愿,也不得不在她对面坐下,“你就会拿大将军的架子压我。” 祁朝燕不置可否,没有接祁幼安的话,祁幼安便也不再多言,狼吞虎咽吃完饭,便离开了她的帐篷。 聪明如祁幼安,生怕祁朝燕再打扰她,提着自己的红缨|枪一声不吭就出了营寨,来到远处的树林里练习枪|法,直到深夜才回来…… 次日,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两万大军便已集结完毕,如一条望不到边际的蜿蜒游龙,踏着潮湿的露水,直奔平崖山。 祁幼安一马当先,在最队伍的最前方策马狂奔,在她身后紧跟着宁秀和席景盛,至于赵雪生和林南枝,已经落在了步兵队伍的后面。 只有到了原地休息和吃饭时间才能碰面,对此,祁幼安只能竖起大拇指,说一句可喜可贺,不用被林南枝那个娇蛮的大小姐纠缠了。 经过两天一夜的赶路,终于在日暮时抵达了平崖山。 残阳似血,宛如烈焰一般的‘祁’字大旗高高飘动,说不出的威武壮观,陈成业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激动地搓着手,令手下人快快打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 在他身侧不远处,一位温婉清丽的蓝衣女子眉目间亦是溢出喜悦,极力眺望着马背上身着铠甲英姿飒爽的年轻将领,眼底温柔似水的情意夹杂着思念痴缠,似乎只需对上一眼,便会令人沦陷其中。 而另一手持折扇温文尔雅的女子也同样望着城墙下,只是神色间隐有担心,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少夫人,您……您确定能说服少将军放了那人和我妹妹吗?” “赵大人放心吧,”宋泽兰闻言侧眸看向她,唇边浮现一抹清浅笑意,“我了解安安,她重情重义,断然不忍心看着你妹妹陪着五皇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受苦。” 听宋泽兰这么说,赵柠溪迟疑了下,朝她拱手道:“那便借少夫人吉言了。” “赵大人客气了。” 宋泽兰微微点头,又继续朝城下望去,这一眼,便发现马背上的人儿也注意到了她,脸上写满了惊喜错愕,看起来傻乎乎的,可爱极了。 存了逗弄的心思,她眼眸弯弯,轻启唇瓣无声唤了句妻主,霎时教祁幼安红了耳尖,竭力维持沉着肃然,对着身侧的宁秀道:“宁将军,我不太熟悉军务,且有些事情急需处理,进城之后能否劳烦您与席兄帮忙妥善安置大军?” 宁秀和席景盛离祁幼安极近,旁人没有发现端倪,却瞒不过他二人的眼睛。 席景盛忙不迭应下,宁秀自也是识趣儿之人,笑着点头,“少将军有事便去忙吧。” “多谢。” 祁幼安道了谢便不再多言,恐绷不住神情也不敢往城楼上瞧,双眸直直注视着缓缓打开的城门。 厚重的城门推开颇为费力,陈成业等不及,自己也过去出了一把力,打开城门,他哈哈一笑,快步来到祁幼安跟前迎接,“小丫头……不对不对,老子该改口叫您少将军了。” 前段时间平崖山支援,陈成业很是满意祁幼安这个大将军的未来接班人,没少给祁朝燕写信夸赞祁幼安。 如今见了祁幼安本人,热络过头,连宁秀这个老熟人都没空搭理,簇拥着祁幼安便进了城。 祁幼安也很喜欢陈成业这种性情中人,当即便下了马。 寒暄过后,陈成业让她把马交给小兵,自己则神神秘秘带着祁幼安上城楼,做贼似的压低声音恨恨道:“消息传来之后,老子本想在您来之前暗暗弄死那人,奈何姓赵为了私情丝毫不顾大局处处阻扰老子,老子没办法只能把人关地牢了。” 不等祁幼安开口,他又是一脸惋惜地说道:“如今您夫人也来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要老子把人放出来,老子哪里肯?但终归是错过好机会了。” 祁幼安懂他的好心,这跟之前众将大张旗鼓求着祁朝燕造反同理,梅清栎乃是皇室身份,陈成业想要赶在祁幼安到来之前除了她,便是想替祁幼安背此骂名,免得世人诟病。 不过,祁幼安自己倒不甚在意,今时不同往日,都已经造反了,不杀皇室之人留着过年吗? 她笑了下,低声道:“无妨,陈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人就先关着吧,待我有空了去看看。” 此时此刻,祁幼安一心想着城墙上唤她妻主的宋泽兰,除非紧急战事,别的一切皆动摇不了她见媳妇儿的迫切心思。 踩着石砌台阶,祁幼安脚步匆匆走上城墙,终于见到了枕边人熟悉的容颜。 明明只分别四日,她却已尝到了阔别重逢的喜悦,迎着那双温柔缱绻的眼眸,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媳妇儿,你有什么事传信说一声就好了,何必自己跑一趟?” 宋泽兰看到了她眼中的心疼,微微摇头,“安安,你累不累?我把房间收拾好了,你可要休息一下?” 陈成业跟着祁幼安一起上来,祁幼安又说了这番话,宋泽兰不用多想便猜到她知道自己所为何事了,且纵容意味明显。 可赵柠溪似乎是爱妹心切关心则乱,并没有想通其中曲折深意,见宋泽兰没有提及放了五皇女一事,踟蹰不过片刻,自己先撩起衣袍跪了下去。 膝盖磕着石板发出的声音,把温情脉脉的两人吓了一跳,祁幼安反应过来便怒了,压抑着火气说道:“赵柠溪,你这是何意?” “安安……” 宋泽兰忙向旁边一步,护在了赵柠溪身前,委婉道:“赵大人还没开口呢,不如先听听赵大人要说什么?” 祁幼安的声音含了冰碴子似的,将赵柠溪求情的话逼了回去,也让头脑发热的赵柠溪在一瞬找回理智。 她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少夫人,定了定心神叩拜道:“家妹胡闹犯了大错,柠溪代家妹向少将军请罪,请少将军责罚。” 赵柠溪的额头深深抵着地面,却愈加让祁幼安生气,嘴上说的好听,分明是拿自己当猴耍,若不是她将自己媳妇儿从百里之外请来说情,说不定自己就信了她的鬼话。 祁幼安冷着脸一言不发,作为妻子的宋泽兰虽觉得她欠缺沉稳冷静,但俗话说当面教子背后教妻,此刻众目睽睽之下点出来必然伤及小将军颜面,故而抿着唇瓣没有出声,只一双杏眸如水注视着祁幼安,无声劝慰着。 陈成业这个大老粗也终于察言观色了一回,瞧着情况不对劲儿,忙笑着打圆场将赵柠溪从地上拽起来,“起来,想跪去别处跪,别杵在老子的城墙上,万一勃特勒那个狗日的放冷箭,你们当中谁受了伤大将军都得弄死老子,老子可担不起。” 赵柠溪倒也不愧是万万学子中脱颖而出的状元郎,这会儿稳住心绪后脑子也好使的很,没有任何抗拒,顺着陈成业的力道站起来,便谦卑地拱手致歉,“陈将军教训的是,是柠溪考虑不周。” 说着,她又朝祁幼安深鞠一躬,神色惭愧,“柠溪愚钝,还请少将军息怒,勿因柠溪气坏了身子。” 祁幼安懒得搭理她,牵起宋泽兰的手转身就走,“今日晚了,明日我派人送你回去。” 小将军正在气头上,声音沉闷,连媳妇儿都不喊了。 好在宋泽兰性情好,不仅没计较,反而放低身段哄她,“安安,容我休息两日可好?我不会给你添乱的,也不白住,洗衣做饭端茶送水,为妻任你差遣如何?” 从佑宁城到平崖山差不多两日路程,山路崎岖不平险峻颠簸,还经常需要下马步行通过狭窄路段,她前脚走过,祁幼安后脚便又走了一遍,怎会不知她遭罪不轻? 若非心疼她,祁幼安又怎会轻易被赵柠溪勾起心中怒火? “差遣你?几日不见我就变得这么无情了?” 祁幼安又气又委屈,没忍住扭头瞪了她一眼,不曾料她正眉眼含笑看着自己,那温柔宠溺的眼神让祁幼安心口的郁结一下子就散了,脸颊也不受控制地滚烫发热,“你……你上来,我背你。” 手中那杆形影不离的红缨|枪,忽而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祁幼安抬手将它交给一旁站岗的士兵,自己则不容拒绝地在宋泽兰面前蹲下身子,故作强硬掩饰着自己小鹿乱撞的心,“快点儿,否则不用等明日了,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身后是陈成业他们,前面是无数宛如雪松般矗立的士兵,宋大夫羞得紧咬唇瓣,几乎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爬上了她的背,双手搂住祁幼安脖颈的一瞬,恨不得咬上一口,让她知道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呢。 可她做不到,已经够羞耻了,她能做的仅仅只是在心底暗暗祈祷快些回到住处…… 第107章 一瞬间,似乎漫过平崖山的野风都静止了。 堂堂…… 一瞬间,似乎漫过平崖山的野风都静止了。 堂堂少将军,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屈尊俯身背起自己的夫人,试问哪一个高高在上的乾元君做得出来? 陈成业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知晓两人成婚不久感情未淡,却没想到少夫人如此得少将军的心,怕不是枕头风一吹,真要留那位一命了? 想到这里,他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对着赵柠溪低吼道:“姓赵的,你满意了?老子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赶快去劝劝那个小王八蛋,她要是执意把那位带出来,老子弄死她,你也给老子卷铺盖滚蛋!” 赵柠溪深深看了眼走远的二人,却是松了口气,摇着头说道:“陈将军消消气,非是柠溪不愿意劝,实乃劝解无用,家妹以死相逼,柠溪夹在其中也很为难……” “放你娘的屁,老子看你是不想劝……” 身后隐隐传来克制的争执声,祁幼安不好插手,便也只当没听见,脚步不停地背着宋泽兰走下城楼。 脸皮薄的坤泽坤迟迟未能平复心中羞窘,给祁幼安指了条回住处的路,便不再多言。 祁幼安可不愿被她疏离对待,忍笑道:“媳妇儿,你别害羞啊,我有分寸的,这里没人会乱嚼舌根子,不信你抬头瞧瞧,没人敢往咱这边看。” 宋泽兰倒是听闻军中纪律严明,禁止嬉闹喧哗妄议是非,可终究本性使然,她还是很不习惯,在遇到祁幼安之前,她恭谨守礼从未与任何人这般亲近…… 她并没有抬头,只微不可闻地嗯了声,“安安,放了五皇女可以吗?赵小姐对五皇女一往情深,只道五皇女死了她也不会独活,柳姨也是个可怜人,她与娘交好,娘不忍看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若非我拦着,便是娘她亲自过来了。” 三天前被林南枝跟踪的那一晚,祁幼安就暗暗发誓哪怕跟赵小乌绝交,也一定要杀了梅清栎,却万万没想到赵小乌这个混蛋竟然这么不讲武德。 她气得眉心直跳,忍不住低骂道:“柳姨绝对是被骗了,赵小鸟这犊子什么德行我不清楚?全天下就没有比她更贪生怕死厚颜无耻的人了,活不到九十九,娶不到漂亮媳妇儿,她才舍不得死。” 上一世没有梅清栎的出现,赵小乌像跟屁虫一样黏着祁幼安这个老大,经常把在医馆里陪宋泽兰的祁幼安叫出去玩,而那时的祁幼安虽然心悦宋泽兰,却耐不住年少无忧玩心重,几乎是一叫一个准儿。 宋泽兰最初便是因为一次次被抛下胸口泛起的酸涩感,才渐渐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那个明亮耀眼温暖善良的小将军。 多少次失眠的夜里,她总是翻来覆去,担心自己还未寻到复明的法子,小将军便已在某一日盛装嫁给青梅竹马的赵小姐。 如今听到祁幼安对赵小乌这般评价,不由地眉目舒展浅笑起来,“是吗?不过我瞧着赵小姐动了真情。昨日我去地牢见赵小姐,她在我面前也曾说过如果五皇女死了,她就一头撞死在墙上。观其言行,不像是在做戏。” 宋泽兰看不到祁幼安神色,只能瞧见她秀气明艳的侧脸,熟悉中透着令人安心的悸动,便没有再迟疑,继续说道:“地牢阴暗潮湿,再住下去恐寒邪侵体伤了根本,我劝她先出来,她执意要陪着五皇女,不如安安你待会儿过去瞧瞧她?我瞧着她人都不如以往那般有精气神儿了。” “想得美!” 祁幼安闻言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虽没有亲眼看到,却也能想象得到赵小乌撒泼打滚求着自家媳妇儿将梅清栎也放出来的画面了,不禁冷笑:“既然不想出来,那就永远别出来了。” 不等宋泽兰开口,她便又说道:“这厮倒也算是提醒我了,直接杀了梅清栎哪有监禁她一辈子来得折磨人?这还真是个好主意,如此这厮也不用殉情了,我也不用挨娘亲揍了,简直两全其美……” 她越说,宋泽兰心里越七上八下,向来淡然自若胸有成竹的她也有些摸不透祁幼安的想法了,便不再拐弯抹角,“安安你……你不打算放了五皇女?不妥不妥,万一赵小姐出了什么事儿,你如何跟柳姨和赵大人交代?还有娘……” “媳妇儿,”祁幼安见她急了,便不再逗弄她了,勾唇笑道:“可以不杀,但什么时候放梅清栎出来我得好好考虑考虑,先不急。至于赵小乌,地牢又不是关她的,想出就出,不想出就待着吧,说不定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就抱得美人归了呢。” 对此,宋泽兰无奈地点了点头,“有几分歪理……” 自从刘副将不治身亡,他的住处便一直空着,是一座单独的小院落,宋泽兰到来后,陈成业误以为祁幼安要拖家带口,便将祁幼安的住处安置在了那里。 前院可以处理事务,后面住人,还有单独的厨房,昨日宋泽兰忙活到半夜,才将后院给收拾的干干净净,地上连一片落叶都找不到。 祁幼安不知这是她媳妇儿的功劳,一进来便忍不住赞叹,“这也太干净了,没想到陈将军做事还挺周到的。” 宋泽兰笑而不语,倒是出来迎接她们的小满撇了撇嘴,“陈将军一个大老粗,哪里想得到这些?” 祁幼安顿时明白了,讪讪一笑,“辛苦小满姐姐了。” “小将军嘴还怪甜的,”小满笑起来,随即却又说道:“不谢谢我家少夫人吗?昨夜少夫人可是一直忙到半夜,我出来起夜的时候还看到卧房里亮着灯呢。” “什么你家少夫人,宋姐姐是我的,”祁幼安故作不高兴地将宋泽兰从背上放下,又在下一刻将人拦腰抱起,挑眉问道:“媳妇儿,你想要我怎么谢你?” 宋泽兰以为她要把自己放下了,出乎意料地又被抱起,耳尖微热,不假思索地说道:“……你把我放下我就谢谢你了。” “那不行。” 祁幼安坏坏一笑,直接将她抱到了卧室。 卧室里一尘不染,仅有的几件家具也摆设整齐,角落里熏着熟悉的暖香,走进来便有种归家的感觉。 自己何德何能得媳妇儿如此照顾? 想到自己不能杀了梅清栎,祁幼安便觉得自己对不起媳妇儿,她眼眶泛酸,深吸了口气才稳住情绪,将宋泽兰放在铺设了好几层被褥的床榻上,“媳妇儿,你躺下休息一会儿,我出去拿药,一会儿就回来。” 四目相对,宋泽兰有些羞赧,却也知道拗不过她,轻嗯了声,“好。” 祁幼安眼眸弯了弯,转身便往外走,正巧小满端着茶水进来,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么晚了小将军还要出去?” “我去拿行李,一会儿就回来。” 祁幼安说着,朝她勾了勾手,示意她跟自己过来。 小满眼神不解,迟疑地看了眼宋泽兰,宋泽兰微微点头,于是她将茶壶放在小桌上,便快步追了出去。 祁幼安站在院子的角落里等着她,神色略有些严肃,“小满姐姐,我有些事情想拜托你。” 虽然小满不明白她为何突然一本正经起来,但也跟着认真起来,“小将军尽管吩咐就是。” “吩咐倒也谈不上,”祁幼安笑了笑,“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后别带我媳妇儿过来了,路上太辛苦,有什么事派人传信给我就是。另外,就是希望你和云若姐姐将别的事情放一放,在我回去之前最重要的事就是保护好我媳妇儿,找我媳妇儿看病的人……尤其是外地来的,一定要多加注意,没有排除危险之前不能让他们近我媳妇儿的身,我担心会有不轨之人混迹其中。” 小满先前是祁朝燕精心培养的暗卫,暗中为祁朝燕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故而祁幼安的顾忌她也深以为然,当即便拱手道:“小将军放心,属下知道了,小将军可还有别的要交代?” “没了,你快进去吧。” 祁幼安摇摇头,转身便朝着外面走去,却是刚出门没多久,就看到赵柠溪与陈成业二人正迎面走来。 在他们身后,有两个士兵怀里抱着包裹,祁幼安一眼就认出是自己的,当即快走两步上前接过,“谢过二位兄弟。” 两人似是早已知晓她的身份,齐齐摇头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是属下该做的。” 陈成业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让他们下去,转而对祁幼安挤眉弄眼笑道:“少将军对住处可还满意?” 祁幼安觉得他笑得不怀好意,但想不通一个容身之处有哪里值得他这般,稍加思索便道:“还不错,清净些。” 上次她来的时候,和很多人挤在一个院子里,吵吵闹闹且不说,住她对面的竟然还是梅清栎那个讨人厌的。 陈成业从她脸上看到满意之色,笑容更是比菊花还灿烂,“满意就好满意就好,想必少将军赶路也累了,时候不早,俺老陈就不打扰您和夫人休息了。” “……” 祁幼安这才反应过来,心中暗骂了声老流氓,面儿上却是笑嘻嘻点了点头,“陈将军,明日一早,我去找你。” 陈成业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风风火火地走了,赵柠溪却在原地脚步未动,瞧见祁幼安终于瞥向自己,忙不迭开口:“小将军,柠溪有事相求。” “我已经知道了,”祁幼安不怎么想理会她,将行李扛在肩头长话短说道:“只问你一句,大将军有没有要留梅清栎活口的意思?若没有,那我爱莫能助,若有,那也等过些日子再说,我跟她之间还有些旧账,等我清算完了再放人。” 赵柠溪愣了下,温润如玉的笑容有些绷不住了,“小将军,只要您能放了她,您让柠溪做什么都可以。” 祁幼安已经抬脚跨过门槛了,闻听此言又倒了回来,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难道赵大人后悔背叛梅清栎了?” “小将军说笑了,”赵柠溪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几乎连强颜欢笑都难以维持,“柠溪自始至终都忠于将军大人,替五皇女求情也是受家母所托,家母急于……” 说到这里,赵柠溪忽而闭口不言了。 祁幼安看着她脸色涨红,一派难以启齿模样,不由地问道:“说啊,别卖关子。” “家妹……家妹说她腹中或许已经有了赵家骨肉,”赵柠溪脸色愈加通红,闭上眼视死如归道:“家母急于抱孙儿,务必要我保下五皇女的性命。柠溪幼时丧母,父亲又是一介清贫教书匠,难以维持家中生计,若非母亲嫁过来操持家务供我读书,断然没有柠溪的今日,所以无论如何,还请小将军保下五皇女性命,柠溪此后唯小将军马首是瞻,任小将军差遣。” 祁幼安如遭雷劈,眼疾手快扶着门框才没跌倒在地,“你……你再说一遍。” 她打死也不敢相信赵小乌这个混蛋把梅清栎拿下了,可赵柠溪在她震惊的目光中缓缓点头,“家妹应当没有说谎,柠溪已经派多名医师去地牢求证过,此事确实属实。” 梅清栎是坤泽君的事祁幼安早就知道了,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小院里飘出饭香,她才如梦初醒,问道:“赵柠溪,那你说我跟梅清栎的旧账怎么算?” 赵柠溪却只低着头不说话,祁幼安见状气得够呛,合着她们相亲相亲一家人,自己就是个冤大头了么? 她忍着没踹赵柠溪两脚,只语气冷下来,“我这人小心眼儿,赵大人若是想保梅清栎一命,还是先想想如何让我消气吧。” 丢下话,祁幼安就头也不回地进院子里了。 赵柠溪抬脚欲追,却又似想到了什么,生生止住脚步,皱着眉头,一脸凝重思索许久,才转身离开。 …… 重兵看守的地牢里,赵柠溪沿着昏暗的一盏盏指路油灯,一步步朝着牢房深处走去,脚下时不时爬过的老鼠让她紧皱的眉头无法放松下来。 一个小兵腰背微弯在前面引路,不时回头揣摩着她的脸色,终于在达到最深处的牢房时停下脚步,边拿出钥匙打开牢门边谄媚笑道:“军师大人,二小姐已经被关这么久了,是不是该将人放出来了?咱大家伙儿都可以作证,二小姐已经已经知道错了,再关下去好像也没多大意义。” 赵柠溪身后的几个士兵也纷纷附和,不过赵柠溪似乎并不在意他们说些什么,神情也未有任何变化,目光深沉,透过铁栅栏直直凝望着蜷缩在角落里熟睡的梅清栎。 钥匙插入锁孔,铁锁链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牢房里分外清晰,不等拉开牢门,梅清钰已经眼睫轻颤睁开了双眼,看到她的那一刻唇角也随之浮现讥讽,却是什么也没说,片刻对视之后又闭上了眼睛。 赵柠溪眉间一瞬恼怒,很快又压下了下去,淡声吩咐身后士兵,“把赵小乌给我带出来!” 那几人大喜,脸上的笑容遮掩不住,齐齐应了声是,便一窝蜂冲进牢房,将睡在牢门一侧迷迷糊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赵小乌拉了出来。 但赵小乌这厮反应倒也不差,再被拖出牢门的刹那间就清醒了,双手勾住了铁栅栏,死命抱着不撒手,“放开我,快放开我,本小姐不出去……” 油灯明灭不定,赵柠溪的神色也多了些晦暗不明,“小乌,你不出去,怎么能够见到少将军?” 赵小乌挣扎的动作一瞬僵住,眸里充斥着惊诧,转眼间又涌上狂喜,“老大来了?” “对,阿姐带你去见少将军。” 赵柠溪声音里透着淡淡的严肃,但处在兴奋中的赵小乌并未察觉异样,给好似老僧入定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梅清钰打了声招呼,便屁颠屁颠儿来到赵柠溪身边,“阿姐,咱快走吧,老大是不是在外面等我?” 说罢,她又似等不及,自己匆匆走出了十几米远,却不见身后有人跟上来,回头一瞧,她温润如玉的阿姐仍立于原地。 她忙小跑回来,焦急地扯着赵柠溪衣袖,“阿姐,快走啊,你愣着干嘛?” 赵柠溪看着她眼中似有不忍,却还是慢慢把自己的衣袖从她手中拽出来,又对着几人吩咐道:“把人给我绑了,棍棒也莫忘了带。” “啊?赵柠溪你什么意思?想打我?” 赵小乌一脸的莫名其妙,那些人也面面相觑,愣着没敢动手。 赵柠溪便不厌其烦又吩咐了一遍,“把赵小乌给我绑了,送去少将军那里。” 这下,众人都懂了,再不犹豫,一个个身手迅猛三下五除二就将赵小乌绑了起来。 赵小乌被这突然发生的事儿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反应过来已是被两人左右押着动弹不得,气得差点儿背过去,“赵柠溪,你疯了?绑我干吗?” 赵柠溪似是不忍再看她愚蠢的眼神,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过身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吧。” 命令既然已经下达,那便由不得赵小乌了。 哪怕她再犟,也犟不过五大三粗的士兵,身后大手一推,她便踉踉跄跄向前…… 一路上骂骂咧咧,赵小乌的嘴就没闲下来过,到了祁幼安所住的小院外,更是扯着嗓子鬼哭狼嚎,生怕祁幼安听不到她的呼救。 赵柠溪担心苦肉计过于明显起了反作用,便让人将她按在长条凳上打板子之前,先堵上她的嘴巴。 于是棍棒起落之间,便只听得打在皮肉上的沉闷声响。 这点儿动静不算大,若放在喧闹的白日,人在后院不一定能听到。 但此刻,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祁幼安耳力好,甚至还听到了赵小乌口中发生的呜呜声,不禁挑了挑眉,却依旧若无其事地给媳妇儿的脚上抹药,那低着头唇角微抿的样子看起来要多专注有多专注。 宋泽兰看了眼她,又怀疑地竖起耳朵听了听,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不由松了口气,佯装随意将自己的脚缩了回来,“安安,你出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听到了赵二小姐的声音。” “哪有声音?我没听到,”祁幼安说谎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长手一伸,抓着那白皙纤细的脚踝,又拽到了自己怀里,还略带责怪地拍了下那白净的脚面,“别乱动,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不懂事儿?给你抹药是害你吗?推三阻四不说,现在还要逃了?” 轻微的痛意传来,宋泽兰便已觉得羞耻,再被她像对待孩子一样训斥,那脸腾地就红了,杏眸里含着羞恼怒瞪祁幼安,却是‘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祁幼安几乎压不住上扬的唇角,只能把头垂得更低。 她毫不吝啬珍贵稀奇的药,用手指抠出一大坨涂抹在那泛着红痕的破皮处,又用指腹轻轻揉散均匀。 冰凉的刺痛感自脚底传来,宋泽兰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垂眸便瞧见她正在糟蹋自己费时费力炼制的药,忙不迭伸手阻拦,“安安,够了够了,少用些,只是一些磨破的水泡,即便不用药也没关系。” 祁幼安抬起头看着她正要说话,门外忽而传来敲门声。 叩叩两声,小满的声音也在下一刻响起,“小将军,少夫人,赵家那大姐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咱门前棒打自家妹妹,可要出去瞧瞧?” 千算万算,唯独漏算了小满,祁幼安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而宋泽兰也像是明白了一切,似嗔非嗔道:“安安,你没听到” 祁幼安心虚地低下了头,小声辩解:“我只顾着上药,哪里会注意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 明知她在胡说八道,宋泽兰看着她的眼神却渐渐温柔下来,一声几不可闻地叹息,“安安,我知晓你的心意,没关系的,五皇女已经落到这种地步,过往的事我便不计较了。” “我当然明白,你若计较现在就不会在这里说情了,”祁幼安不大高兴地撇了撇嘴,又继续说道:“是我计较,我看她们个个都不爽,梅清栎,赵柠溪,赵……” “……” 宋泽兰微微扶额,掀开搭在腰间的被褥便要下床,惊得祁幼安连忙咽下了还没说完的话,“媳妇儿,你要干嘛?” “自然是出去瞧瞧,总不能让赵大人真把人打坏了,”宋泽兰神色间说不出的认真,定定看着伸手阻拦她的祁幼安,“你不去我就去了。” 祁幼安哪里舍得?她方才看到宋泽兰脚上磨出来的一个个水泡就心疼的不行,敢怒不敢言道:“你休息吧,我去,给你包扎好我就去。” 得到满意的回答,宋泽兰也见好就好,将一旁的纱布递向她,笑意盈盈看着她,催促之意却不言而喻。 祁幼安不情不愿接过,一声不吭给她缠好脚上纱布,确保不会松开后,便推门出去了。 却是走了两步,唇边忽而勾起一抹熟悉的坏笑,她转过身对着准备进屋收拾残局的小满一脸关切道:“小满姐姐这几天赶路也累了吧?回去休息吧,待会儿我回来收拾就是。” 小满正想说不累,奈何祁幼安的提议也得到了宋泽兰的赞同,她微微点头,“倒也不用怎么收拾,小满你便听安安的回去睡吧。” 两位主子都发话了,小满便也没再推辞,祁幼安看着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便面带笑意地替宋泽兰关上门,“媳妇儿,你也睡吧,不用等我。” “……” 面对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祁幼安,宋泽兰心有疑惑,却未深究。 只是她闭上眼睛假寐许久,隐隐的闷响伴着报数声依旧传入耳朵,渐渐地让她察觉到不对劲儿了。 赵柠溪既然把人拉到这里来罚,那必然是存心演一出苦肉计,又怎会在安安出面阻拦后还要继续打下去? 除非……安安根本没有露面…… 宋泽兰这般想着,睁开眼便要下床,余光却瞥见窗外的院墙之上趴着一个黑影,心不由慌了一瞬,但随即便又想到军中不可能有这这般胆大包天的贼人。 一个令她哭笑不得的猜测浮现脑海,墙头上那只泼猴,八成就是自己家的。 宋泽兰的两只脚被祁幼安裹得像粽子一样,根本穿不上鞋。 但她片刻思索,还是披上衣衫,抱着枕头一瘸一拐出了门。 难得狼狈的宋大夫咬着唇瓣,眉间颇有幽怨,来到祁幼安身后,二话没话将枕头对着祁幼安的脑袋砸了过去。 祁幼安正看的上头,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冷不丁被人砸了脑袋,登时就重心不稳掉了下去,嗷的一嗓子差点儿让挥棒子的大汉闪了腰。 夜里的视线不算太好,哪怕举着火把,众人也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焦急地上前扶她,祁幼安摔下来的时候就地翻了几个滚儿,并没有伤到。 她气冲冲将上前的人推开,拍了拍身上的灰,捡起枕头就要丢回去,却在察觉到熟悉的幽香时默默抱进怀里,轻咳了声,环顾众人装腔作势道:“这是干什么呢?大半夜的不睡觉,在我门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看到她,赵小乌眼中含着激动的泪光,比见到亲爹亲娘还高兴,扭动着身体呜呜乱叫,“救我老大……” “小鸟?”祁幼安佯装才发现她,一脸惊讶地上前:“什么情况啊这是?小鸟你又闯祸了?家务事我也不好插手啊。” 赵小乌一脸悲痛欲绝地摇头,眼神可怜巴巴的,引得祁幼安‘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数着呢,还有二十棍对不对?赶紧打,打完了我唤军中最好的大夫过来,保管不留疤。” 那挥大棒的大汉闻言也不揉腰了,给手上吐了口唾沫揉了揉便再度高高挥起棍棒,落下的一瞬赵小乌屁股上的布料都裂开了,疼的她龇牙咧嘴,眼里飙出泪花,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同穿一条裤子的老大下的命令。 震惊,绝望,心死……赵小乌夸张地张大了嘴巴,如被负心薄幸妻主背叛了的弃妇,在满眼不可置信与凄凄惨惨戚戚中闭上了眼睛,脑袋一歪,无力地悬空垂落着。 奈何又是一棍子落下,让她瞬间诈尸,祁幼安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了,无奈叹气,“好了,别打了。” 一旁的赵柠溪顿时松了口气,眼中露出如释重负的喜悦,忙让人松绑。 在赵小乌惊喜的呜呜叫中,祁幼安伸手拽掉了她口中的破布,“跟你姐回去住休养一段时间,别去地牢了。” 众人七手八脚之下,赵小乌很快就得到了自由,从长凳上被扶起来的时候疼的直抽冷气,却在第一时间紧紧拉住了祁幼安胳膊,“老……老大,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能不能救救栎儿,求求你了,陈老头要处死栎儿,这怎么行?我还要娶她做媳妇儿。” 祁幼安看着她恳求的眼神儿,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可轻易答应的话还是觉得对不起自己媳妇儿,“小鸟,你知道梅清栎做了什么吗?我媳妇儿救了她的命,她却半点儿不思感恩,为了祁家那点儿兵权,明知我与夫人两情相悦却处处算计,我家中还留有她从昏君那里求来的赐婚圣旨……” 赵小乌以前不知道,但后来她让赵柠溪帮忙找祁幼安帮忙的时候,赵柠溪为了劝她放弃,便将两人的恩怨告诉了她。 那时她没有放弃,现在也不会放弃,她眼神闪烁着打断了祁幼安的话,“老大,就当我求你了,你把栎儿救出来,我想办法说服她给你和嫂子赔罪,一定做到让嫂子满意,成吗?” 祁幼安微微点头,其实从出门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决定,“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我也不多说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饶她一命,但希望你也能明白,我绝不可能轻易放了她。” “老大……” 赵小乌还欲再求,祁幼安神色已经漠然下来,她推开赵小乌拽着自己胳膊的那双手,语气平淡问赵柠溪,“梅清栎关几日了?” 赵柠溪知道祁幼安心里仍有气,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恭敬敬拱手道:“小将军,已经有十日了。” 祁幼安知道陈成业是在收到造反密信之后将梅清栎控制起来的,自然也能推出大致时间。 她本就是明知故问的,得到回复之后更是刻意拖长了语调,语气耐人寻味道:“才十日啊?那便再关三个月如何?赵大人可有异议?” 祁幼安已经答应了留梅清栎性命,再讨价还价就未免不识抬举了。 赵柠溪几乎没有犹豫,便回话道:“多谢小将军。” “不用谢,把你妹妹带回去吧,记得找个大夫瞧瞧。” 祁幼安挥挥手,小跑两步借力直接跃上墙头,便看到后院的卧室已经熄灭了烛火,黑漆漆一片。 她讪讪一笑,紧了紧怀里的枕头,不再犹豫跳了下去。 赵小乌傻愣愣地看着她身影消失不见,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忘了件大事,她忙喊道:“老大,栎儿想要见你一面……” 赵柠溪脸色瞬间变得难堪,不等她再喊第二遍,便以手为刃劈向她的后颈,在她软软倒下的一瞬,又伸手将她接入怀中。 “都回去吧,不可打扰小将军休息……” 第108章 卧房的门半掩着,轻轻一推便开了。 祁幼安做贼…… 卧房的门半掩着,轻轻一推便开了。 祁幼安做贼似的猫着腰,蹑手蹑脚走进去低唤道:“媳妇儿……” 回应她的只有浅浅的呼吸声,若不屏息细听,兴许就要忽视了。 不过祁幼安向来厚脸皮,媳妇儿不理她她也不气馁,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站在床边锲而不舍地唤了一声又一声,夹着嗓子一声比一声甜腻娇气。 宋泽兰好笑不已,却故作心烦地翻了个身,将后背留给了喋喋不休的某人。 若她不给任何反应,祁幼安心里或许还没底儿,但见她这般,就猜到自己所做的不是无用功了。 “咦,媳妇儿的枕头怎么在我手里?” “媳妇儿,你要枕头不要?” “媳妇儿,给你个枕头吧?没有枕头你睡不好吧?” “……” 祁幼安一边摆弄着手中软枕,一边贱兮兮地叨叨着,像只在耳边扰人清梦的蚊子,宋泽兰不堪其扰,没一会儿便破功了。 她转过身朝祁幼安伸出手,悦耳的笑声自唇间溢出:“安安,你竟然是个碎嘴子,我还是第一次发现。” “谁让你不理我的,”祁幼安挑了挑眉,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下,“媳妇儿,你谋杀亲妻,我都不生气,你还好意思不理我?” 一瞬间,指尖烫的厉害,宋泽兰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蹦出胸膛,她强撑淡定将手缩回去,“休得冤枉好人,我不过是出手教训了一只顽劣的泼猴罢了。” “泼猴?”祁幼安傻眼了,指了指自己,“媳妇儿,你说我是泼猴?” 她胡搅蛮缠借机‘惩罚’媳妇儿不是一次两次了,宋泽兰哪敢明着承认? 那岂不是自己主动送上门给她欺负…… 宋大夫的淡然之下,忽然多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心虚,她掩着唇瓣打了个哈欠,“我不曾说过,我只道墙头上的是泼猴,惯会做些浑事儿。” 不给祁幼安开口的机会,她随即便又说道:“安安,我有些累,想睡了。” “……” 祁幼安哀怨地叹了口气,将软枕细心垫在她颈间,“睡吧媳妇儿,我洗洗就过来陪你。” 宋泽兰忍笑嗯了声,“去吧……” 这里的条件不比在家中,没有单独的浴室,祁幼安不想打扰媳妇儿休息,便打了一桶井水,在院子里匆匆冲洗了下身子,便蹑手蹑脚回到卧室。 借着窗口透进来的朦胧月光,祁幼安小心翼翼爬上床,紧挨着自己媳妇儿躺下,“宋姐姐,你睡着了没有?” 昨夜睡得太晚了,宋泽兰也并非全然骗她,只是等她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困得不行了,迷迷糊糊嗯了声,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祁幼安很是心疼她这般辛苦,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怜惜地轻轻抚着她单薄的背脊,“睡吧媳妇儿,这几日就在屋里好好休息,只要我有空就回来陪你。” 可惜宋泽兰已经睡着了,回应她的只有浅浅的呼吸声,不过她已经很满意了,心里还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她也跟着闭上了眼睛,等待睡意来临…… 祁幼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醒来的时候小满已经在院子里清扫落叶了。 意识到自己贪睡了的祁幼安心只慌了一瞬,便选择了原谅自己。 皇帝尚且贪恋美色不早朝呢,自己娇妻在怀,晚一会儿应当也在情理之中。 话虽如此,祁幼安还是慢慢将自己搭在媳妇儿腰间的那只手移开,又小心掀开被褥,悄无声息地下了床。 站在床边,她帮宋泽兰掖了掖被角,看着那恬静温婉的睡颜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穿衣出门。 祁幼安先去井边洗了把脸,然后又来到小满跟前,抢下了她手中的扫把,“小满姐姐别扫了,影响我媳妇儿睡觉。” 小满望了望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噗嗤一乐,“小将军还怪会疼少夫人的。” “咳,”祁幼安有些不好意思,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得出去了,等我媳妇儿醒了你记得帮她换次药,没事也别让她下床,等她脚好的差不多了我就派人送你们回去。” 许是看出了她的羞赧,小满倒是没有再继续调侃她,一口答应下来,“我记下了,小将军尽管去忙,这里交给我您就放心吧。” 祁幼安连连点头,又将扫把还给小满,小满刚伸手接住,她便头也不回地溜了。 出了院子,祁幼安便直奔南城门而去。 南城门上虽有将领巡查,却非陈成业,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他才姗姗来迟。 不过祁幼安正在瞭望台观看远处地形,并未察觉到他的到来。 肩膀冷不丁被陈成业从身后拍了一下,她根本没有多想,本能的就要给偷袭之人来个重重的过肩摔。 却是刚抓住身后人的手腕,就听到熟悉的惊呼声,“哎呦,少将军,疼疼疼,快松手快松手……” “……” 祁幼安硬生生停下动作,整个人都无语了。 她松开陈成业,回头看到那张沧桑的老脸上犹是肉眼可见的慌乱,不禁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陈成业硬挤出笑容,讪讪笑道:“少将军,是我啊,是俺老陈……您下手也太狠了。” “陈将军还是别抱怨了,”祁幼安饶有深意地指了指瞭望台下面,示意他看,“知足常乐,方才可是差点儿就再也见不到您老了。” 陈成业在平崖山驻守十五年,这座城池的修建和之后的每一次修缮都有他参与其中,瞭望台有多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掉下去定然当场毙命。 当即,额头上便冒起了冷汗,他一边往后退,一边对着祁幼安不停摆手,“小丫头你别乱来啊,俺老陈这条命很金贵要留着杀蛮人,可不能稀里糊涂交待在这里。” “这就怂了?” 祁幼安一脸鄙夷,“陈将军你不行啊,前几日南蛮王被我打得出气多进气儿少,一身骨头都不知断了多少根,那嘴还是硬的,一句服软的话都没说。” 陈成业被她说的老脸一红,轻咳了声,“那……那啥,那王八蛋哪能跟老子比?他是嘴硬骨头软,老子就不一样了,老子虽然嘴上怂些,但绝对是个硬骨头!少将军不信的话,改日咱俩过过招?” 祁幼安与南蛮王交过手,知道人家的深浅,即便南蛮王是敌人,她也不可能昧着良心说人家在武力上不如陈成业。 当然,她也不会拆穿陈成业,玩笑而已,太过较真就显得无趣了。 “好啊,随时奉陪。” 祁幼安一口答应下来,便又继续瞭望远处。 陈成业抬袖擦着额间冷汗,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手一顿,脸上酝酿着坏笑来到她身边,“少将军来得这么早,可是夜里夫人不够热情?” “……” 上一世在西北,祁幼安没少听那些老流氓调侃别人,她就在一旁看热闹瞎起哄,看着人家羞臊得面红耳赤好不欢乐。 如今轮到她自己,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憋了半天,“别瞎操心了,正事要紧,还是想想怎么挽回颜面吧。大将军很生气,再有下次绝对饶不了你我。” 陈成业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少将军着实对不住,是俺老陈连累你了……” 祁幼安本意是为转移话题,但这明显不是个好话题,她的心情也沉重起来,微微摇头,“陈将军你这话说的不对,你有责任,我亦有,没什么对不住我的。” 虽说祁朝燕将南蛮这边交给了祁幼安,但蛮人屠杀张家村的时候,祁幼安还没有接手这里,在陈成业看来,她就是倒霉,就是被自己连累了。 他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反而是看着祁幼安惋惜地叹了口气。 过了好半晌,他似想通了什么,抬手重重拍了拍祁幼安的肩膀,面带笑意高声道:“好!你这小丫头不愧是大将军的女儿,重情重义,比祁昊宇那个伪君子强多了。你作为少将军,俺老陈是心服口服,打心眼儿里喜欢,以后军中谁敢对您不敬,俺老陈第一个撸起袖子揍他……” 陈成业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不等祁幼安开口,他脸上笑容又垮了,“小丫头,现在可要召集人马商议对策?勃特勒这个狗娘养的王八犊子比南蛮王那个畜生狡猾,诡计多端防不胜防,隔三差五搞偷袭,老子被他烦的头都快炸了。” 祁幼安微微摇头,“不必,暂时先加派人手巡逻戒备吧。我初来乍到,对这边的情况不算了解,等摸清地形了再说吧。” 陈成业愣了下,随即赞同地点了点头,“俺老陈在平崖山守了十几年,说句不客气的话,军中就没有比俺更熟悉这里地形的人了。还有勃特勒和他手底下那些畜牲,俺跟他们都交过手,对他们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少将军想知道什么,可以问俺老陈,俺绝不藏着掖着。” “我正有此意,否则也不会一大早抛下媳妇儿来找你了。” 祁幼安笑着朝他拱了拱手,陈成业一愣,“原来如此,哈哈哈……” 就在这瞭望台上,陈成业让人取来地图交给祁幼安,他则在一旁充当解说,山川河流地形走势,凡是他知晓的,全部告诉祁幼安。 他二人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个虚心求教认真听讲,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一上午的功夫就过去了。 陈成业说的口干舌燥,下午也有要事处理,约好晚上去找她详谈后便离开了。 祁幼安却不急着回去,她的精神很亢奋,身体也感觉不到丝毫疲惫,压下对陈成业离开的那点儿不舍后,便打算去城中巡视一番,顺便瞧瞧张家村那个幸存的小孩子。 只是她对这里并不熟悉…… 脑子里刚升起喊上赵柠溪的念头,赵柠溪便在转角处出现了,她身后还跟着一行人,宁秀、席景盛、赵雪生和林南枝都在其中。 目光相触,赵柠溪唇边勾起温润如玉的笑容,好似昨夜的事不曾发生,从容不迫地朝她拱了拱手,温声唤了声少将军。 祁幼安亦非心胸狭窄之人,赵柠溪给了她‘交待’,她断不又会再为难赵柠溪,当即嗯了声,“你来的正好,有空带我去城中转一圈吗?我对这里不熟。” 明明是最寻常不过的要求了,她却看到赵柠溪明显愣了一下,而后才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过她并未多想,又把目光落在宁秀他们几个身上,笑了笑,“宁将军,你们怎么来了?休息好了?” 宁秀笑着颔首,有些无奈地说道:“南枝这丫头吵着要见您,去您住处扑了个空,恰好遇到景盛带着这丫头也要找您,我们便一起过来了。” 赵雪生脸色微红低头不吭声,倒是林南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嘻嘻道:“幼安姐姐,我好无聊,你能不能带上我?我也想去城中逛逛。” 许是因为她是席景盛口中的魔女,又许是因为祁幼安见过她娇蛮任性的一面,听她这么说,祁幼安脸色微变,眼看着拒绝的话就要说出口,却突然想起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又默默改口:“好,大家伙儿没事的话可以一起,人多热闹。”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祁幼安打算将在场所有人拉下水。 她话音一落,饶是年长的宁秀,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 席景盛的抗拒更甚,但大抵是记着自己‘保护’祁幼安的职责,并未拒绝,只皱着眉头,视死如归地抱拳道:“属下遵命!” 人是他们带到自己面前的,他们不高兴祁幼安就高兴了。 然,祁幼安高兴的太早了,她刚刚不动声色勾起唇角,林南枝便欢快地奔向她,“幼安姐姐,你真好,席大哥说的没错,你真的是个好人,那天晚上我不该骂你半宿,也不该拉着我爹去大将军那里告状……” “……” 所以祁幼安就很好奇她为什么非要跟着自己来平崖山了。 她看着林南枝额头上还未消散的淤青陷入了沉默,林南枝却热情不减,来到她跟前便熟稔地去挽她的胳膊。 可惜她不似上次那般毫无防备地被林南枝从背后偷袭,身形一闪轻飘飘便躲了过去,“林南枝,你说话就说话,别拉拉扯扯的。” 她眼中明晃晃的嫌弃,林南枝却似比赵小乌还要神经大条,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也没生气,不过撇了撇嘴闷闷哦了声,很快就扬起了笑脸,“幼安姐姐,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林南枝把声音压得很低,还抬手指了指前面带路的赵柠溪。 祁幼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不过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只剩下自己和林南枝落在最后面了,不禁挑了挑眉,看来林南枝这厮还真是讨人嫌啊。 “幼安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在上面跟陈老头攀谈的时候,她就在城墙脚下站着,脸都黑成煤炭了。” 赵柠溪这般,不外乎是认为祁幼安看重陈成业而疏远她,被落了脸面心中不悦。 对此,祁幼安只想说她想的实在太多了,她才来平崖山多久啊,拢共三个月不到,自己想深入了解平崖山,难道不应该找陈成业吗? 不过转念又一想,兴许是事赶事让赵柠溪不由自主的多想,归根究底原因在自己,便同样低声说道:“南枝妹妹,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不准再对别人说了知道吗?” 林南枝憋不住笑,但见她这么严肃,还是捂着嘴巴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笑够了才故作不满地娇嗔道:“幼安姐姐,你以为我傻啊?我就只悄悄告诉你,才不会告诉别人,让所有人都知道她那么小心眼儿,万一她无颜面对我们上吊了怎么办?” 祁幼安要被她吓死,忙抬眼去看赵柠溪,见赵柠溪正侧头与并肩而行的宁秀小声交谈着什么,才长长舒了口气,“那就好。” 一路上,林南枝的嘴就没闲下来过,她也不去烦别人,就缠着祁幼安问东答西,很是聒噪。 偏生祁幼安有求于她,连一句重话都没敢说,偶尔还要哄着,憋屈地想死的心都有了。 等到了最后一处营房,也就是一些伤员和那张家村孩子的住处,祁幼安才感觉自己从濒死的边缘重新活了过来。 她快步甩开林南枝,走进敞开的房门里。 一时,里面各种痛苦哀嚎声都清晰传进了她的耳中。 她站在院子里,看着一个个小屋内或躺或坐或趴着的伤员,心情又沉了下来。 赵柠溪不露痕迹看了眼她的脸色,正要拱手回话,余光却瞥见少将军夫人跟着军医从一个伤员房中走了出来。 微微愣神的功夫,祁幼安已经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正巧看到自家媳妇儿冲赵柠溪轻轻摇头,蹙起的眉头不由皱得就更深了。 宋泽兰着实没料到祁幼安也会来这里,刚从屋内出来就看到她熟悉的背影,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儿。 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她让赵柠溪当作没看到自己,却还没来得及躲进别的房间藏身,就被逮了个正着。 两人目光相撞,不过片刻,她便心虚地垂下了眼眸,白皙如玉的脸庞隐隐泛起红晕,轻咬唇瓣,默默不语。 祁幼安心疼她,却也知她身为救死扶伤的大夫,哪怕再苦再累也甘之如饴,自己若阻拦,反而会令她不开心。 她不吭声,祁幼安便先开口打破寂静,“两位大夫辛苦了,可忙得过来?若是缺什么尽管告诉我,我一定尽力满足。” 宋泽兰有些错愕,眸里的喜悦却也不作假,她看着祁幼安一本正经走向自己,不由地唇角微弯,宛如碧波春水映照一树梨花,别样的清浅温柔。 祁幼安看了眼她的脚,给她递了个无可奈何地眼神,宋泽兰想告诉她自己没事,却发现身前已多了一人,将小将军遮挡得严严实实,“……” 那约莫四十来岁身形颇为富态的军医虽没见过祁幼安,但凭盔甲服饰和腰间那醒目的腰牌确定她身份不低,怕宋泽兰‘无礼’冒犯将军惹出大祸连累自己,忙上前回话:“多谢将军体恤,实不相瞒,近来与蛮人交战频繁,伤员众多,下官所备药材已所剩无几,人手也颇为欠缺,好在有这位医术高明的夫人帮忙,暂时缓解燃眉之急……” ‘眉目传情’蓦然被打断,祁幼安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她轻咳了声,一派正色地点了点头,“好,此事交由军师去办,缺什么药材你在纸上罗列出来,直接交给军师即可。” 赵柠溪闻言,也极有眼力劲儿地上前,祁幼安不等她开口,便直接道:“大夫便就近去青城请吧,请不来就绑过来,尽快!” “是……” 看着赵柠溪恭恭敬敬拱手称是,那军医一时瞪大了眼,他实在没想到眼前这突然造访的小将军看着唇红齿白稚气未脱,行事却如此雷厉风行,更没想到赵军师在她面前竟也只有听从命令的份儿…… 直到祁幼安带着人走开了,他才堪堪回过神儿,嘴里念叨着怪哉怪哉。 宋泽兰跟在他身后,倒是听见了他的嘟囔,不过并不在意,进了屋子便来到那昏睡的士兵跟前,弯下腰熟稔撑起他的眼皮看了看。 那军医也走过来,一边打量着那士兵面色,一边低声道:“小宋啊,你可知那位新来的小将是何来头?我瞧着她有点儿面熟,在哪里见过似的。” 不等宋泽兰开口,他又摇头晃脑把自己否定了,“罢了,许是我记岔了,那般年纪便有此成就,家世定然不差,应当是从京城来的王公贵族,我一介小小军医,估摸着之前是没有机会见到的。” 祁幼安亲自过来探望伤员,是有利于赢得人心的,被人知道了也无妨。 宋泽兰想了想,便没有隐瞒,“李伯你应当没有记错,那位是少将军,前阵子来平崖山解围受了伤,来这里拿过药。” 李军医整日忙着照顾伤员,加之军中禁止妄议是非,他耳目闭塞知道的少之又少,不过祁幼安活捉南蛮王,军中热血沸腾,来到这里的伤员也有说起过这件事,故而宋泽兰一说,他整个人再次愣住了。 那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闪烁着激动,半晌才颤声道:“少将军亲自过来了?小宋啊,你没骗李伯吧?她真是少将军?我听说二公子遇刺身亡,大将军膝下只剩下没有分化的大小姐……这位姑娘虽瞧不出品阶如何,但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乾元君啊。” 宋泽兰微微颔首,她无意过多解释,只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那受伤的士兵身上。 这人是陈成业麾下最为英勇的百夫长,前日跟随陈成业出城迎敌,不幸胸口正中一箭,三棱状的箭头深深刺入血肉,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了。 城中现有的几位军医都不敢动手取箭,陈成业眼睁睁看着他面色越来越惨白气息越来越弱,气得怒而拔剑,直说要砍了这些庸才,宋泽兰恰好入城,从赵柠溪口中听闻此事,便出面拦下了他。 今日宋泽兰不顾祁幼安叮嘱执意过来,一是身为大夫想为戍边将士尽自己的一点儿绵薄之力,二则是她必须要过来看看这人的情况,她答应了陈成业,会尽力保住这人性命。 李军医还想追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但看她屏息静气准备给陆百夫长把脉,便识趣儿地改口道:“这小伙子如你所料,昨夜突然发起高烧,我让人一直照料他直至今早退烧,他……应当无碍了吧?” 宋泽兰感受着渐渐趋向平稳有力的脉搏,微不可查地舒缓眉眼嗯了声,“暂时保住一条性命了,不过仍需仔细着伤口,若落下病根,日后旧伤复发恐活不过三载……” 她正说着话,小满忽而风风火火从外面跑起来,一把拉起她就要往外走,“少夫人,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宋泽兰眨了眨眼,眼神罕见地迷茫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从她手中挣脱出来,“小满你莫慌,先放开我,且听我说,方才我已经见过安安了,即便现在走也来不及了。” 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小满愣在当场,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少夫人,那怎么办?小将军不会赶我走吧?” 宋泽兰揉着有些痛意的手腕,温婉清丽的脸庞隐有浅淡笑意,“莫忧心,有我在呢,绝不会让她怪罪到你头上。” 小满却笑不出来,仍旧苦着一张脸,“小将军把您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生怕您受一丁点儿伤,我……我已经答应她了,却又带您来这里,小将军肯定生气。” 李军医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主仆二人对话,连蒙带猜觉得自己也琢磨出了是怎么一回事,便忍不住插嘴道:“小宋啊,要不你就先回去吧,莫因此闹得夫妻之间生了嫌隙。” 说着,他又长长叹了口气,“唉,可惜了,你若是个乾元君便不会有诸多顾忌了。实不相瞒,你天资不错,若非你坤泽之身,李伯倒是愿意收你为徒,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你。” 遗憾惋惜的眼神落在身上,宋泽兰哑然失笑,小将军虽是个醋坛子,却从未在她治病救人一事上打翻过。 只是不待她开口解释,小满却已沉不住气了,抬手指着李军医就骂:“我呸,说出这种话你也忒不要脸了,乾元君有甚了不起的?你倒是乾元君,昨日如果没有我家少夫人出手,又替你们求情,再有四日你就可以直接过头七了……” 小满正处在气头上,根本不会想到去刻意压低声音,隔着十几间屋子,祁幼安也听到了她的娇声厉呵,眉头微微皱了皱,再凝神细听,就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能让小满闭嘴的,除了她媳妇儿还能有谁?这明显是她媳妇儿不愿她掺和进来…… 祁幼安只得压下过去撑腰的心思,且当作什么也没听到,步伐不过微微一滞,就继续向着那张家村孩子所住的屋子走去。 赵柠溪在前面带路,倒是回过头低声询问道:“少将军,可要过去瞧瞧?” “不去,”祁幼安轻挑眉峰,没好气道:“屁大点儿事,总不能让我过去捂嘴吧?” 除了林南枝,其他人都知方才的女子是祁幼安的夫人,自也有同样想法,任谁都没想到赵柠溪会吃瘪,皆是一愣,然后便又都笑了起来。 赵柠溪也跟着笑,回身温润有礼地朝众人还有祁幼安作了个揖,“柠溪不及少将军豁达,让大家见笑了。” 这让林南枝完全看不懂,扫了一圈,大家都在笑,不禁纳闷道:“你们都在笑什么啊?奇奇怪怪的,有什么好笑的。” 众人更是笑作一团,赵柠溪看了眼也在笑的祁幼安,温声道:“南枝妹妹向来聪慧,不妨想一想少夫人是谁的夫人呢。” “啊?” 林南枝一时没反应过来,满脸迷茫,又带着些许傻气,都不像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了。 宁秀摇了摇头,笑容宽和无奈,“傻丫头,少夫人就是少将军的夫人啊。” “少将军的夫人……”林南枝若有所思,下一刻便恍然大悟道:“幼安姐姐的夫人啊,幼安姐姐的夫人怎么也来了?” 她脸上亦有说不出的惊讶之色,祁幼安回头看了她一眼,再次萌生了让她离开的念头,“我媳妇儿过几日就回去了,你要不要跟她一起?” 林南枝几乎是在她话音落地的时候,就迫不及待摇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兴冲冲地就往回跑,“幼安姐姐,我不跟你去了,我要去找你夫人……” 那张家村孩子的住处已经近在眼前了,祁幼安叫不住她,又不能去追她,只能对着她的背影沉声道:“林南枝,你要是敢给我惹事,我一定会把你送回你爹那里,老王老子来了都不好使!” 可林南枝那缺心眼儿的就跟聋了一样,对她的威胁没给出半点儿反应。 祁幼安气得不轻,宁秀*安抚道:“少将军莫担心,那丫头就是好奇心重,她娘是医女,在世的时候教过她岐黄之术,她大抵是对少夫人这个九岁成名的小医圣心生仰慕,想要见见本人罢了。” 宁秀不说还好,一说祁幼安气没消不说,反而平添担心,她可不想自己媳妇儿被林南枝缠上了。 不过,既然是宁秀开口,祁幼安断然不会再说什么,点点头便跟着赵柠溪走近了矮小的房屋内。 那张家村的小孩不过八九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遭此变故,睡梦中都不安稳。 紧闭双眼,嘴里一直喊着不要……救救我爹娘…… 几人的呼吸声都不自觉放轻了,眼中满是不忍与悲悯,祁幼安正要退出去,那小孩却似被噩梦惊醒猛地坐了起来,稚嫩的脸庞上残留着挥之不去的惊慌无助。 祁幼安想要上前安慰,脚步刚动,那小孩就惶惶不安地往角落里蜷缩,一边眼神怯怯看着她。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你父母不会白白死去的,姐姐向你保证,终有一日我们会荡平南蛮,为无辜的百姓们报仇雪恨!” 祁幼安不像她媳妇儿那般温婉柔和会让人自然而然心生亲近,但也尽可能笑容温和,希望不会吓到这个宛如惊弓之鸟的孩子。 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尤其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和乡邻惨死眼前,换作成年人都不一定能承受得住,更何况是眼前这个小孩? 他并没有因祁幼安的话放松下来,反而愈加惊惧不安,脏兮兮的小脸紧绷着,不言不语盯着祁幼安,瘦弱的身子止不住颤抖,俨然是惊吓过度还没有缓过来的表现。 祁幼安不知他何时才能从那场噩梦中走出来,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我们走吧,这孩子很抗拒我们的靠近,暂时就不要打扰他了,让人好生照料着即可。” 踏出房门前,她还是没忍住回身说道:“我母亲和你一样的遭遇,后来她成为了让蛮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你应该听过她的名字,我相信你也可以做到。” 她顿了顿,又说道;“你好好休息吧,休息好了可以来找我,若你想为父母报仇,我教你习武杀敌,若你想平平淡淡过一生,我也可以供你衣食无忧直至成年。” 那孩子的眼睛里终于不再只剩下惶惶不安,听到报仇两个字时眼中便已燃起微光,而在看到她转身离开,更是急切地喊道:“我……我想为我父母报仇,求您收我为徒。” 祁幼安着实没想到自己的话这么快就起作用了,微微一愣,继而眼中划过一抹欣赏,“好,以后你就是我徒弟了。” 她答应的太快,那孩子也跪的太快,连滚带爬下床就给她行了跪拜大礼,生生让宁秀咽下了反对的话,似是无奈似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看着她将人扶起来。 祁幼安眉间染着喜悦,倒是没在意别人如何看待,她视线皆落在身前这个低着头怯生生的小徒儿身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满意满意,自己这个徒儿看起来好生乖巧,让她喜欢到了心坎上。 她微微弯腰,朝小人儿伸出了手,“小徒儿,叫什么名字?我带你去见见师娘好不好?” 那小孩儿肉眼可见地害羞了,耳尖泛红,扭扭捏捏将小手放在她掌心,“张晚,我叫张晚,师母。” 祁幼安觉得名字不像男孩子,目光不由扫了眼他的脸,小脸灰扑扑的,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女扮男装的猜测在脑海里停留不过片刻,就被‘师母’二字带来的喜悦淹没了。 祁幼安克制着上扬的唇角,点了点头,牵着他走出屋子。 赵柠溪跟在身后,笑着向祁幼安贺喜,“这可真是两全其美的好法子,少将军喜得高徒,小晚亦不再是无依无靠的孤儿。如此喜事,应当庆祝一番才是。” 张家村一百来户人家尸骨未寒,蛮人嚣张狂妄,还没给他们些颜色瞧瞧。 祁幼安心情沉了下来,着实不知该如何接赵柠溪的话,半晌才嗯了声,“军师说的对,十日之内,本将军必与蛮人一战,斩下其将领首级当作礼物送给我徒儿。” 张晚眼眶微红,低着头默不作声,小手却紧紧握住了祁幼安的手,祁幼安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小人儿的头,没再说什么了。 一行人沉默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宋泽兰所在的小屋前。 站在门口,祁幼安便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她稍加思索,叮嘱张晚在外面等着自己,便准备进去看看。 却是刚抬脚,就差点儿被匆匆走出来的小满撞进怀里,小满手上还端着一盆脏污血水,堪堪稳住身形,却还是有飞溅的血水落在两人身上。 祁幼安瞧着她脸色不大好,不等她开口,便忙从她手里夺走木盆,笑道:“这点儿小事交给我去做就好了,哪能让小满姐姐亲自动手呢。” 可惜,她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小满,主动献殷勤非但没有令小满高兴起来,反而被狠狠瞪了一眼。 遥想当初,小满和云若两人刚被祁朝燕交给自己的时候,可是一个比一个恭敬,哪里会对自己甩脸色? 都是自家媳妇儿给惯坏了。 祁幼安在心里哀叹一声,再次赔笑道:“这是谁惹我家小满姐姐生气了?说出来,我替你出气。” 小满深吸了口气,才冷哼道:“你,少夫人和我已经够忙了,你还让人打扰我们,简直要把我气死了。” 祁幼安大呼冤枉,不过她脑子转的挺快,下一瞬就想到了林南枝,“是个小姑娘吗?我这就把她揪出来。治病救人的时候也敢在一旁捣乱,简直胡闹!” “这还差不多,”小满脸色总算好些了,“我们跟李军医那个老头子打赌,坤泽君不比乾元差,若是因此输了,那老头子就更加看不起少夫人了。” 那会儿祁幼安就隐隐约约听到了些,她眉头微微皱起,将手里木盆交给赵柠溪,“赵大人,你现在去查查被流放到这里的坤泽君中有没有懂医术的,粗略懂一些即可,把她们带到这里做工,恢复良籍,每月发放饷银,只能比李军医多,不能少。至于其他人,每人发放十两银子尽快遣送出城吧。” 在场其他人还好,赵柠溪和宁秀二人神色复杂,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祁幼安看在眼里,暗自对祁朝燕说了声对不住,便自顾自又说道:“这也是大将军的意思,她本就不赞同军中出现坤泽君,且这些柔弱的坤泽君和女子本身无罪受牵连才沦落至此,放了他们有何不妥?如今我们已反了昏君,难道还要继续遵守他的律法不成?” 宁秀微微叹了口气,她跟随大将军二十余载,大将军是否有此想法,旁人不知她还能不知吗? 大将军乃是禁止军中将领携带家眷,以免其沉溺温柔乡误了大事,绝非不允许军妓的存在。 可反对的话她也说不出口,虽她是乾元君,却同样也是女子,见那些人白日里辛苦劳作晚上还要供士兵消遣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亦是看不过眼。 她犹豫片刻,到底是没有揭穿祁幼安故意曲解大将军的意思,反而像是下定决心般拱手说道:“末将也觉得可行,只是从古至今,以此抚慰立功将士已是不成文的规定,少将军不若循序渐进,以免引起军中躁动,不利当前战事。” 祁幼安点了点头,却对着赵柠溪笑的耐人寻味,“我此举也是为了让他们尽心尽力照顾伤员,难道保住一条性命还不及一时放纵享乐重要吗?战场上刀剑无眼任何人都有受伤命悬一线的时候,赵大人觉得呢?” 她自认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若赵柠溪装糊涂拒绝,或者应下此事过后又办得不称心意,那么她就要考虑放弃赵柠溪了。 毕竟,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够为她出谋划策解决后顾之忧的军师…… 第109章 一切皆在预料之中。 年纪…… 一切皆在预料之中。 年纪轻轻便被委以重任的赵柠溪确实很识时务,她在祁幼安话音刚落的一瞬,就做出了选择。 “柠溪明白,请少将军放心,”她眉间的复杂之色当即收敛,微微拱手,一派义正辞严道:“祁家军治军严明,故而闻名天下,仅千人便令南蛮人闻风丧胆。由此可见,军中就不应该出现军妓,是以少将军整肃军纪,柠溪甚是赞同。” 祁幼安暗自嗤笑,这会儿赵柠溪倒是说的冠冕堂皇了,方才可不见她有半分赞同的意思,不过,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便也没必要揭穿她。 “告诉我们的将士,跟着我祁幼安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后悔的,往后所有人立功奖赏翻倍,凡是入伍满五年的,可准许其归家娶妻生子,另发放一笔丰厚的安置费,兵役年限越久,安置费越高,至于具体章程,就交由你来制定吧。” 赵柠溪深深吸了口气,她很笃定,少将军能这么快给出大致的解决办法,绝非临时起意,很有可能是早就想这么做了。 心头不由地生出些许庆幸,还好她没有像宁秀那般说些不中听的话,她定了定心神,再无一丝顾虑地回话道:“柠溪记下了,回去便召人商议此事,待拟出详细条例后,便送过来供您过目。” 祁幼安腾不出手,便朝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赵柠溪知晓小满还在等着帮手过来,便也不再耽搁,温声说了声稍等片刻,便脚步匆匆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小满这才堪堪回过神儿,眼中闪烁着强烈的震惊与喜悦,望向祁幼安时就情不自禁唤了声小将军,心中似有万语千言,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不过祁幼安看懂了她的眼神,也被她眼中的崇拜敬仰弄得颇为羞臊,胡乱嗯了声,三两步来到赵雪生跟前,将木盆递给她,“去外面倒了吧,今日你便听小满姑娘差遣,有什么活儿你去做知道吗?” 赵雪生忙不迭点头,祁幼安便又看向宁秀和席景盛,“我把林南枝揪出来,你们把人带走。” 看情形,里面八成是在救人,孰轻孰重他们还是分得清的,纷纷点头示意祁幼安快进去,祁幼安便也没再多说废话,径自走进了屋内。 她左右扫了一眼,很快就看到了林南枝,还有被林南枝遮住大半身形的宋泽兰。 两人皆是背对着她,这倒也方便了祁幼安,她一声不吭,蹑手蹑脚走过去,来到林南枝身后不足半米的地方,便冷不丁出手了。 一手快如闪电捂住林南枝嘴巴,一手紧紧扣在她腰间,直接把人往后拖去。 林南枝一开始还挣扎,发觉是她后就无比的顺从了。不仅不害怕,还笑的特别开心,像是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祁幼安脸不红气不喘,直接把她拖到门外,又拖到宁秀跟前,才松开她,“人在这里了,带走吧。” 林南枝瞬间就笑不出来了,刚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就被祁幼安一记冷眼,憋回了求饶的话。 “我数到三,不想去新兵营日日操练就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祁幼安冷着一张脸,语气也颇为阴沉,让林南枝深深意识到她真的会做出这种惨绝人寰的事,几乎不等她话音落地,便拔腿就跑。 直到跑远了,才慢下脚步,回头大声喊道:“幼安姐姐,告诉你夫人,我,林南枝!一定要跟她比试医术,至于比什么,由我来定,就让她等着接招吧!” 上一刻祁幼安还是生人勿近的模样,这一刻就绷不住笑了,“比你个大头鬼,谁给你的勇气?赶快滚。” 虽说她不了解林南枝,但从林南枝不着调的性子来看,林南枝的医术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可她媳妇儿就不一样了,宋大夫两世为人,苦心钻研医术,眼盲的时候都会想尽办法多读些医书,还时不时央求自己带她上山采药。 天道酬勤,且不说天赋如何,便是宋大夫这份心境,现在的林南枝就已是远不能及了。 可无奈林南枝很执着,丝毫不理解她的一片好心,“祁幼安,你少看不起我,我一定会赢给你看……” 祁幼安:“……” 她好像知道小满为什么觉得林南枝烦了,八成是这厮不达目的不罢休,非要宋大夫答应比试…… 席景盛去追林南枝,宁秀本也打算告辞了,却又想起不能任由祁幼安给李军医难堪,便停下脚步,用着商量的语气说道:“少将军,李军医随军多年,救治伤员无数,医术虽不及少夫人高明,却也是难得的好大夫,您……您方才的决定是否过于草率了?” “……” 方才在气头上,祁幼安说的话有多么混账她自己也是知道的,若当真那么做了,那个自命不凡的老头十有八|九要被气晕过去。 老头罪不至此……她轻咳了声,“那少点儿也行,你看着办吧。” 说罢,也不管宁秀是何反应,匆匆就进屋了。 宋泽兰还没忙完,祁幼安走近了才看到她在给人处理伤口。 那人双眸紧闭青筋暴起,惨白的脸上冷汗涔涔,死死咬着嘴里的一截木头,没让痛苦的声音泄露出来。 这样的场面祁幼安在平西军中见过太多,她自己也有过多次经历,早已司空见惯。 可当眼神下移落在那人胸口处的致命伤时,还是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是命大啊。” 宋泽兰太过集中精神,还没发现她的到来,下意识嗯了声,正欲详细解说,才忽地反应过来身后不是那个自来熟的小姑娘了。 她顾不得回头看祁幼安,“安安你去忙你的,无须操心我这里,我忙完了自会找你。” 祁幼安撇了撇嘴,还不待说什么,那看着快疼晕过去的人竟然顽强地睁开了眼睛,看向她的眼神充斥着警惕与探究。 在他那双凌厉坚毅的眼神里,找不出一丝丝重伤的萎靡。 总之,看起来应当是个极为优秀的武人。 祁幼安对媳妇儿的逐客令视而不见,对那人不善的眼神也视而不见,嘿嘿一笑,对那人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兄弟,你受这么严重的伤都能挺过来,真让人敬佩。” 那人愣了愣,艰难颔首,眼神也跟着和善了几分,不过,仍有着对她的好奇。 慢慢转动眼珠,目光从她脸上移至她的腰间,凝滞在她腰牌之上。 作为大夫的伴侣,祁幼安也受到了一点点熏陶,知晓这人的伤势不宜情绪过激,不等他撑起精神细看,便伸手摘了腰牌,顺势揣进怀里,笑道:“瞧我面生想知道我是谁?你还是少点儿好奇心吧,当前把身体养好才是要紧的。” 那人本就全靠着一腔毅力支撑,眼瞧着她这般动作无计可施,也只得歇了心思,闭上眼睛继续对抗着胸口处传来的撕裂痛感。 宋泽兰将他的伤口清理干净,熟稔地把染血的帕子丢进水盆里,温声唤了声小满。 小满立即意会,将准备好的温水端给她。 祁幼安见她媳妇儿是打算清洗手上沾染的血迹,忙伸手去抢水盆,“小满你歇着去,我来。” 小满却是躲得更快,瞬间拉开距离,一脸戒备盯着她,“不行,你插手我和少夫人就输了。” “啊?什么意思?” 祁幼安一脸纳闷,“我就想给宋大夫做人形面盆架,又不参与治病救人,怎么就影响你们赌约了?” 小满有些意动,眼中闪过一抹犹豫,但很快又坚定地拒绝了,“那也不行,你是乾元君,就是不能插手,你……你赶快走,我们这里不需要你。”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母鸡护崽儿似的护着水盆,那嫌弃的眼神,看起来似乎若非她腾不出手,就要上前把祁幼安这个死皮赖脸待在这里的人推出去了。 “……” 祁幼安真的很无奈,偏生又无法反驳,可怜巴巴看向宋泽兰,“宋大夫,你倒是说句话啊。” 宋泽兰忍俊不禁,差点儿被逗笑,却还是认真摇了摇头,“安安,你出去吧。” “……” 祁幼安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步三回头,期待着她媳妇儿能挽留一下,但希望注定要落空了。 任她磨磨蹭蹭,她媳妇儿也没多看她一眼,自顾自地来到小满跟前净手。 那双沾染鲜血的素白双手没入清水之中,小满抬头看了眼已经走出门外的祁幼安,满面笑容地将方才外面发生的事儿慢慢道来。 天下受苦的坤泽君和未分化的女子千千万,但至少这里的可怜人不会再遭受非人的折磨了。 聪慧如宋泽兰,从她的言语中渐渐明白小将军不止是为了给自己出气那么简单,温婉柔和的眼眸映出别样的神采,“小满,我必须要留下来……” 赵柠溪的办事速度还挺让人满意的,祁幼安刚探望了四五个营房的伤员,她便带着七八个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走了过去。 这些人无一不是面黄肌瘦眼神怯懦,细瞧,眼底却又透着小心翼翼的希冀。 只是到了祁幼安面前,一个个又瑟瑟发抖地垂下了脑袋,像极了待宰的羔羊。 祁幼安心知一时半会儿改变不了现状,便道:“想必军师什么都告诉你们了,我便不再啰嗦,只告诉你们一点儿,待会儿进去听从安排,本将军答应你们的都会做到,绝不食言。” 说罢,她冲赵柠溪微微颔首,赵柠溪便领着人进去。 屋里有些血腥,祁幼安顾着自己的小徒儿,便陪着张晚在外面等着。 不过并未等太久,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赵柠溪便出来了。 “让少将军久等了,”她微微拱手,又示意祁幼安随她来到一处僻静地,才又说道:“少将军,这些人之中,有几个起初想要拿着银子离开,柠溪见留下的人太少,便擅自做主允诺他们日后可帮他们的家人翻案,还请少将军恕罪。” “这可真是个好主意啊,军师何罪之有?” 祁幼安眼睛一亮,忙扶住她,“母亲让你给我做军师,可真是明智之举。” 赵柠溪想到眼前这位先前对自己隐隐的疏离不满,再看如今的亲近热络,默默舒了口气,“多谢少将军夸赞。” 日头已经开始向西偏移,两人又商议了一会儿那些人的衣食住行等细节问题,便有伙夫抬着饭食过来,嘴里吆喝着开饭了。 受伤轻些的自己走出来打饭,实在不能动的便由照顾的人代替打饭,陆陆续续都吃上了饭。 祁幼安久等不见宋泽兰他们出来,便让赵柠溪给他们留些饭食,自己则带着张晚和同样被小满驱赶的乾元君赵雪生回了住处。 两人一个烧火一个做饭,勉强做了些能下咽的食物,又给张晚烧了些热水洗澡。 张晚自己的衣服已经脏破的不能穿了。 赵雪生个头矮些,祁幼安让她找两身衣裳暂时先给小徒儿穿着,等小徒儿跟着自家媳妇儿回去了再做些合身的衣裳。 张晚年纪小,祁幼安有心送她去学堂读书识字,至于练武……暂先从府里找个护卫教她强健体魄打好习武基础,等过两年再把她带到身边教她枪法。 这些都是祁幼安的想法,她还没告诉张晚,打算等张晚见过了自己的师娘再说,却不知宋泽兰并不打算回佑宁城了。 宋泽兰知晓祁幼安下午又过来了,可奈何辗转伤员之间抽不出身,再加上恐不长眼的欺负那些人,直到黄昏才露面。 祁幼安看到她眉间难掩疲惫,心里别提多心疼了。 刚叹了口气,宋泽兰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好看的眸里氤氲笑意,“安安,我不累。” 想了下,她又说道:“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 祁幼安能说什么? 她微微摇头,无奈笑了笑,“那宋大夫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宋泽兰微微颔首,却又问道:“安安,可有为他们重新安排住处,再住原来的地方怕是不合适。” 祁幼安点点头,“住处安排好了,会有人带他们过去,我跟赵柠溪商议过了,让他们统一着士兵装束,明日便安排人为他们测量身形……” 两人边聊边走,身后跟着小满和赵雪生,不过祁幼安并不顾忌她俩的存在,走到人不多的地方,便一把将宋泽兰拦腰抱起,由不得宋泽兰拒绝。 回去的路上,祁幼安健步如飞,嘴上仍旧没闲着,将自己收了个徒弟的事儿也告诉了宋泽兰。 宋泽兰有些惊讶,随即便只剩满心期待了。 她勾着祁幼安脖颈的手紧了紧,无声催促着,祁幼安好笑不已,除了纵容别无选择,她加快步伐,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便到了。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院子里炊烟袅袅,饭香弥漫,隐隐还能许多人说话的声音,很是热闹。 想到屋里只有张晚一人,祁幼安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地推开半掩的房门,便看到院子里多了一张很大的圆桌,几乎坐满了人。 大致扫了眼,除了林南枝,其他相熟的人皆在这里。 不过都在聊天,只有融不进去的赵小乌和张晚发现她们回来了。 赵小乌高兴地喊了一嗓子,祁幼安终于回过神儿,忙不迭将默默挣扎的宋大夫放下。 嘴上也不忘喝止道:“赵小乌,你喊什么喊,昨晚怎么就没打死你?” 话音落,赵小乌脸上的兴奋就肉眼可见地消失了,眼神幽怨,“老大,你还好意思说?昨夜疼的我一晚上没睡,今天一大早又爬起来给你准备接风宴,攒了几个月的银子一下子就被你们的伙头军掏空了。” “咳,确实挺惨的……” 祁幼安话还没说完,宋泽兰便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胡说了。 众人这时也发现她们回来了,纷纷起身向祁幼安道喜,顺便见过少将军夫人。 随着全部人入座,祁幼安扫了一圈,竟然没见到林南枝,不禁好奇,“南枝呢?你们该不会是没让她过来吧?” 赵柠溪微微摇头,笑着说道:“她说有事,过两天再来。” 林南枝毕竟是林庆的女儿,祁幼安想了下,还是让席景盛去请人。 奈何林南枝在军营外见识过祁幼安的混蛋,生怕祁幼安说一不二真将她丢到新兵营里历练,任凭席景盛怎么劝说都不答应。 最后急眼了,更是紧闭门窗不搭理席景盛了。 席景盛只得放弃了。 他们这些人是赵柠溪和赵小乌两姐妹未提前告知祁幼安,以接风洗尘和庆祝祁幼安收了徒弟邀请来的,免不了饮酒。 散席的时候,陈成业已经喝得酩酊大醉说话颠三倒四了,靠着人搀扶才能回去。 于是乎,上午祁幼安跟他约好的事儿只能作罢…… 第110章 入了夜的平崖山分外寒冷,瑟瑟秋风像长了眼睛似的,携裹着…… 入了夜的平崖山分外寒冷,瑟瑟秋风像长了眼睛似的,携裹着冷冽一个劲儿往人衣襟里钻。 祁幼安站在门口送众人离开,只一会儿功夫,便觉冷飕飕的,些许醉意也跟着散了个干净。 等人走远,她便迫不及待关上院门,一溜烟儿往后院跑去。 小满和张晚已经熄灯睡下了,只有她们妻妻的卧房里散发着昏黄光线,映着窗纸上烛影微微摇曳。 还有一道纤细柔美的身影手捧一本书端坐在火烛前,青丝如瀑垂至腰间,偶尔翻动书页,举止间别有一番温雅婉约。 宋泽兰不喜饮酒,早早便与张晚和小满她们一起离席,祁幼安原以为她已经睡下了,没想到她还在等着自己回来。 看到那身影的一瞬,祁幼安便不自觉勾起了唇角,心头暖意无限,亦有甜如蜜的欢喜。 她几乎是小跑着来到门前,刚抬手准备敲门,房门便从里面轻轻拉开,清水芙蓉般的佳人眼眸弯弯,伸出一指抵在她唇边,对她无声说道:“安安,夜深了,莫惊扰他人好梦。” 微凉的指尖落在唇间,刹那间似乎所有的感官聚集在了一处,祁幼安不由地咽下了想说的话,乖乖点头。 她眼神直愣愣的,令含蓄内敛的坤泽君有些害羞,微抿唇角,却在下一刻又似想到了什么,不再闪躲她的眼神,反而将白皙如玉的纤纤素手伸向她腰间束带,曲指一勾,将她拉进了卧房。 若说祁幼安方才只是被美色短暂迷惑,这会儿就是彻底懵圈了,满眼不可置信,眼前人确定是她媳妇儿而不是被狐媚妖精附体了? 对旁人来说,这点儿撩拨可能完全算不得什么,可她媳妇儿这种全靠她主动的人会做这种事……简直逆天了好嘛。 喜欢归喜欢,但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也很忐忑啊…… 许是她的脸色变化过于精彩,宋泽兰关上门后,在旁边饶有兴趣看了一会儿,才出声说道:“安安,你莫不是忘记我方才说了什么?” 温柔似水的声音传入耳畔,奈何祁幼安正在胡思乱想,压根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下意识地回应,“啊?” “没什么,”宋泽兰轻轻笑了,注视着一脸茫然的她,抬手指了指用布帘隔开的角落,“水已经准备好了,安安你既然没有醉酒,那便自己去洗吧,时候已经不早了。” 祁幼安终于回过神儿了,眼神藏不住的兴奋,在她媳妇儿脸上流连好一会儿,倒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顿觉放心不少,“那……媳妇儿,你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好,你可别睡着了。” “好。” 宋泽兰微微颔首,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唇边挂着一抹浅笑目送她入了帘内,才重回桌前坐下,拿起了还没看完的祁家枪法。 这是她帮祁幼安整理包裹时发现的,纵她不感兴趣,但闲来无事,消遣时间也是极好的。 哗啦啦的水声之中,偶尔夹杂一声微不可闻的翻页声,不知过了多久,宋泽兰再一次放下书去挑弄灯花的时候,简陋的帘子终于从里面掀开了。 她听着动静,回头看去,只见小将军胡乱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火急火燎走出来。 雪白里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连系带都不曾绑上,领口大大咧咧敞着,锁骨之下,热气氤氲的肌肤白里透着诱人的粉嫩,只一眼,便教她脸颊滚烫,羞得难以自容。 她强作淡然回过头拿起桌上的茶水抿了口,才如往常般温声道:“安安,你把里衣穿好,我帮你擦头发。” “嗯?” 祁幼安脚步一顿,继而脸上笑容更灿烂了,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坏心思,来到宋泽兰耳边嘿嘿一笑,“还有穿好的必要吗媳妇儿?” 温热的呼吸肆意呼洒在敏感的耳垂,宋泽兰呼吸一滞,险些没控制住信香。 她微微侧身拉开距离,暗嗔了句傻子,自己不过是为了留下来故意逗弄她,这傻子竟也当真了。 且不说她忙了一天早就想休息了,便是碍于住在隔壁的小满她们,她也不可能会与之欢好。 不过小将军既然轻易上钩了,她断然也没有客气的道理,幽幽叹了口气,顺势说道:“小将军这般禁不住诱惑,怕是旁人随意勾勾手指,魂儿都要跟着飞了。教我如何安心在家中等候?怕是三五年……亦或者一两个月,就能将我这糟糠妻抛之脑后了。” “……” 祁幼安瞬间就笑不出来了,她看着她媳妇儿那不似开玩笑的模样,又气又委屈。 她又不是无情无欲的神仙,面对自己媳妇儿的撩拨怎么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就因此认定她用情不专……这不是冤枉她是什么? 祁幼安紧抿薄唇,攥着手里毛巾一言不发,眼睛直盯得宋泽兰心头发虚,生怕她回过味儿意识到自己被下套了,忙起身将她推到自己方才的位置坐下,说出早已想好的说辞,“安安,我既然已经来了,不若你向大将军修书一封。准许我留下来吧。如此,既可让我安心,也能像现在这般照顾你,岂不两全其美?” 说着,她俯身替祁幼安整理领口抚平衣襟,顺势还取走了祁幼安手中毛巾,为祁幼安仔细擦拭着湿漉漉的发丝。 祁幼安的心不由软了下来,她咽下委屈低声道:“媳妇儿,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胡说八道让你多想了?梅清栎?” 除此之外,祁幼安想不到还有别人…… 宋泽兰手上动作一顿,哑然失笑,她倒是没料到祁幼安会这么想,微微摇头,“不是……” 祁幼安迫切想知道原因,心里怀疑的对象也只有梅清栎一人,听宋泽兰否认顿时就急了,“不是她还能是谁?也就她闲的没事干,一天天净干些挑拨离间的缺德事了。” 祁幼安越说越气,不等宋泽兰开口,便一拍桌子怒气冲冲站起来,“不行,我现在就去找她算账!” 眼瞧着她就要走,宋泽兰被她撞掉了手上毛巾也顾不得去捡,忙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安安,你听我说,没人在我跟前嚼舌根子,是我自己不想走。” 祁幼安一愣,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头傻傻看着她,“媳妇儿,咱们不是说好了吗?等你脚上伤好了我就派人送你们回去。你顺便把咱的小徒儿也带回家,他年岁小,报仇也不急于一时,回去让娘先把他送到赵小乌家里的私塾读书识字,闲暇时间就让府里护卫教他扎马步,练习基本功,等我回去了再教他枪法。我都计划好了,你怎么能变卦?” 虽然宋大夫出尔反尔是有原因的,但终究是说话不算话。 她白皙的脸颊渐渐泛起红晕,慢慢松开祁幼安的衣袖,过了半晌才克制着羞窘说道:“我瞧着这里的军医多是恃才傲物,担心那些人遭受排挤,也担心某些人不遵守命令,私下里仍旧欺凌他们。你忙起来怕是顾不上他们,倒不如我*留下来,兴许可以照拂一二。” “……” 敢情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今晚这一切也是媳妇儿为了留下来故意设下圈套坑自己? ‘活该’二字不由浮现脑海…… 一时,祁幼安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很复杂。 不过,她也没忘了安抚自己的媳妇儿,叹了口气,将人揽入怀中轻声安抚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安心回去吧。我会让赵柠溪多上心的,若有此类事情,犯事者,杀无赦,违抗我的命令,我绝对不会轻饶的。”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宋泽兰猜小将军什么都知道了,纵使小将军没有戳破她今晚做的坏事儿,她还是有些难为情,依偎在祁幼安怀里许久,才从这种情绪里走出来。 屋里比外面暖和些,但再任由小将军顶着满头湿漉漉的发,怕是铁打的身子,也要感染风寒了。 宋泽兰想留下的心思没有改变,不过暂且搁置在了一旁。 她捡起地上的毛巾,将之与脏衣物放在一起预备着明日清洗。 又取了干净的毛巾准备继续给祁幼安擦头发,不过这会儿的祁幼安已经不再受她方才撩拨的影响,顾忌着她劳累了一天和脚上的伤,说什么也不让她帮忙。 宋泽兰自己倒不在意这点儿小伤,她从不认为自己是柔弱的坤泽君,能坚持在伤兵营地忙活一整日都没有喊痛喊累,伺候小将军梳洗对她来说就更算不得什么了。 但她根本拗不过小将军,蛮横的小将军直接将她抱上了床,还很是无赖地脱了她的鞋袜远远地丢在窗边,让她想下床都困难。 于是,她便只能倚靠在床头,无奈又好笑地看着。 祁幼安将头发擦了个半干,便从简陋的柜子里找到药,一如昨晚那般细细给她媳妇儿上药,然后再度把她媳妇儿的脚裹成大粽子。 宋泽兰已经不想说她浪费药了,只觉得这人是卯足了劲儿要尽快把自己送走,心里那叫一个哭笑不得。 待祁幼安熄灯上了床,她便忍着困倦将人圈进怀里,信香也随之浅浅释放出来,“安安……若我执意留下来你可会答应?” 宋大夫绝对是好手段,坤泽君的信香本就对自己的乾元君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再加上软香温玉的怀抱,小将军如何能不迷糊? 冷冷清清的幽香萦绕鼻息的那一瞬,祁幼安便可耻地梅开二度沦陷在了她的撩拨之中。 若非听到她的话及时清醒过来,估摸着真就稀里糊涂答应她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媳妇儿戏弄,祁幼安悲愤地都快哭了,咬着牙将躁动不安的信香平复下来,反手将宋泽兰扣在自己怀里,“媳妇儿,谁教你这么做的?把信香给我收回去,别白费功夫了,我是不可能答应的,你必须回去,这事儿没得商量。” 与她相反,宋泽兰的情绪很平和,被她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也没有挣扎,反而勾起了浅淡温柔的笑容,“安安,你可知我为何很少在你面前提起我的父亲?” “……为什么?” 祁幼安有些懵,她不解她媳妇儿为何要突然说起不相干的往事,但下意识地安静下来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说来话长,安安你可要打起精神,莫一声不吭就睡着了。” 怀中人温柔的声音夹杂着些许揶揄,祁幼安想起她做的好事,坏笑着地调侃了回去,“媳妇儿,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别说着说着就没动静了。” 宋泽兰倒是一本正经嗯了声,不等祁幼安再说什么,她便徐徐开口:“我家祖上世代行医,但是人丁不旺,皆是一脉单传。我父亲从未想过我会分化成坤泽君,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开始教我医术,他为人刻板不苟言笑,只有在我进步极大的时候才会露出一丝笑容,对我和我娘的态度也会温和些。不过……”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又继续说道:“不过我十四岁分化坤泽那年,先前让我父亲引以为傲的医学天资似乎都不存在了。他对我无比厌恶,连带着对我娘也没有好脸色。无论我如何恳求,极尽可能向他证明哪怕我分化成了坤泽君也不比乾元君差,一定会把宋家医术发扬光大,他也不肯再让我碰医书,也不再教我医术。” 尽管宋泽兰语气平淡,如同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一般,祁幼安还是听出了她的寂寥落寞,也大抵猜到了她突然告诉自己这些的原因,不由地陷入了两难的处境。 她暗自叹了口气,满是心疼与无奈,并非她不愿答应,只是她也有自己的顾虑。 边关苦寒,之后面临的天气会更加恶劣,且平崖山不似佑宁城,它的前面没有屏障,直接面对的便是南蛮铁骑。 她纵有信心将蛮人抵挡在外,但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不敢赌,失去的代价她承受不起…… 可她深知自己的宋姐姐有多么想证明自己并不输于任何人,拒绝的话同样也说不出口。 漆黑的夜里,她默默将怀里人抱紧了些,轻抚着那单薄的背脊,一下又一下,迟迟难以下定决心。 宋泽兰却似不知她的为难,短暂的沉默过后,“父亲他责怪我娘不能为他孕育乾元子嗣,娘几乎日日以泪洗面,后来父亲又养了外室,就很少回家了。那外室一直不曾传出喜讯,父亲他又将我许给赵家,掏空家底资助赵文娴读书,在他眼中,我和娘加起来都不及一个与他毫无血缘的乾元君……” 祁幼安方才便觉得她的岳父过分了,却没想到他竟能过分到这种地步,眉头当即便皱了起来。 若非宋怀远已不在人世,那么她无论如何也要找宋怀远理论一番,坤泽君怎么了?坤泽君不是也将他们宋家的医术学得青出于蓝胜于蓝么? 他这个乾元君倒是有能耐,名气怎还不如自家媳妇儿呢? 祁幼安气得不轻,刚想说话,胸口便被一只温软的手轻轻抚了抚,“安安,我知道你与别的乾元君不一样,你让我看到了希望,我……我希望未来的军队、朝堂、民间各种行业里都有坤泽君的身影出现,我们不再低人一等,不再拘泥于后宅,不再依附乾元君而活……” 这就是为何小将军做出了承诺而她还想要留下来的原因。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宋泽兰却忽而没了勇气,她抿着唇瓣踟蹰片刻,“安安……你若不答应也没关系,我就当你已经睡着了。明日我便带着小晚回去,不过小姑娘跟着护卫似乎有些不妥,我让小满和云若教她如何?” 祁幼安原本还在犹豫,听她这么说瞬间就慌了,甚至都没注意到她说张晚是个女孩子,便忙不迭道:“媳妇儿,我答应你就是了。在我面前你无须这般小心翼翼委曲求全,你做什么我都支持。我只是担心自己不能保护好你,也舍不得你跟着我吃苦受累……” 她正说着话,带着淡淡冷香的温软忽然毫无征兆地落在了她的唇间,一瞬间,她不由睁大了眼睛,还未说完的话就这么被迫咽了回去。 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将祁幼安砸得晕乎乎的,回过神儿她便捧着怀中人脸颊,极尽缠绵地加深了这个吻。 宋泽兰早已猜到她让自己回家的原因,却没有十足把握确定她会在得知自己那不利于乾元君的‘野心’后允许自己留下来,更没想到她会毫不犹豫地说出支持二字。 饶是她内敛惯了,也没能克制心头激动,直至一吻结束,她才渐渐平息情绪。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后却只是在祁幼安耳边满怀虔诚地低语了一句,“安安,谢谢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0-120 第111章 屋外的冷风吹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停下来。 …… 屋外的冷风吹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停下来。 祁幼安隐约听到隔壁房间开门的声音,想着两人昨晚换下的衣物需要清洗,便也不打算睡了。 她小心翼翼拉开与怀里人的距离,便掀开暖融融的棉被准备下床。 不曾想,身子刚一动,她便察觉腰间有股莫名的牵拉力。 她很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不由低头看去,这一看,顿时解开了她的疑惑,也让她差点儿笑出声。 只见她二人的寝衣系带正牢牢绑在一起,且因着她的起身,连带着她媳妇儿的寝衣也被拽起,隐隐可窥见撩人的春光。 虽然担心吵醒媳妇儿,但本着机会不多不能错过的原则,祁幼安只犹豫了一瞬,就坏笑着朝那一小截白皙如玉的芊芊细腰伸出了魔爪。 只差一寸…… 近在咫尺的美色却消失不见了。 宋泽兰揉着惺忪睡眼坐起来,温柔的声音里夹杂着尚未醒透的慵懒,“安安,你昨晚答应我起床了就给大将军写信,不能食言。” “……” 祁幼安没有说话,眼睁睁看着她雪白垂顺的衣摆落下,整个人都不好了,恋恋不舍看了半晌才死心。 而这时宋泽兰也彻底清醒了,看到她正盯着自己腰侧,颇有些羞赧地解释道:“你每次起床都不让我知道,所以我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法子不错,”祁幼安假模假样咳嗽两声,见她没有发现自己做坏事,便放了心,“媳妇儿,你放心睡吧。我马上就去写,写完就安排人快马加鞭给祁朝燕送信,一刻都不带耽误的。” 宋泽兰不禁莞尔,看了眼隐隐透着微光的窗户,果断摇头,“安安,我同你一起,恰好我也需要给娘写一封信,娘知道柳姨拜托她的事解决了,才会安心。” “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之后就老老实实待在房中休养两天,若是被我发现你像昨天那样偷偷出门,我就立马把你送回家。” 祁幼安故意板起脸,又补充了句,“到时候你求我也没用,我绝不会心软的。” “只是两日不出门?” 宋泽兰似乎不相信她的要求会这么简单,笑意盈盈的眸里难得流露几分诧异,“若只有这个要求,我自然答应,这两日便是天塌下来,也休想教我踏出房门半步。” “哈哈哈,那媳妇儿你可要提防夜里睡着后被我悄摸抱出门……” “安安,你莫不是讨打……” 祁幼安笑的停不下来,宋泽兰伸手就要去捂她的嘴巴,两人在床上玩闹了好一会儿,才将绑着的系带解开,各自穿戴整齐去了前院。 前院里乱糟糟的,一片狼藉,满桌残羹剩饭和滚落在地上东倒西歪的酒坛。 小满已经在收拾了,不过祁幼安估摸着她需要打扫很久,便也加入其中,端盘子擦桌子忙得不亦乐乎。 至于宋泽兰,祁幼安根本不让她插手,生拉硬拽将她关到书房里写信。 宁芳一封,祁朝燕一封,等她写完,外面也已经收拾干净了。 祁幼安没有去看她给自家娘亲写的信,只大致扫了眼给祁朝燕的那封信,字迹工整娟秀,字里行间所述内容也与自己所想一致,怕是自己亲自写,也不见得写得这么好。 她对宋泽兰这个代笔人满意极了,将人夸了又夸,才乐呵呵地出门找专人给祁朝燕送信。 等她办完事情回来,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在饭桌上,祁幼安忍不住将自己的小徒儿一再打量,瘦的跟豆芽菜似的徒儿小脸虽然黑了点儿,但五官很清秀,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确实是个模样讨喜的小姑娘。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眼拙…… 小姑娘被她看的有些害羞,但得知自己要跟着小满姐姐离开,还是鼓足勇气告诉她自己要留下来。 不过祁幼安为了她好,并不同意,态度很坚决地让她先读书识字,等长大了再上战场给爹娘报仇。 宋泽兰和小满也在一旁帮腔,三人轮番上阵,才说服了这个固执的小姑娘。 早饭过后,祁幼安又给宋泽兰抹了一次药,便让人去床上躺着休息,自己则在院子里清洗两人昨晚换下的脏衣物。 因着宋泽兰需要给受伤的士兵处理伤口,衣裙上便不可避免地沾染了血渍,祁幼安自己的衣裳随随便便搓两下就挂在了绳子上晾晒,却不敢马虎对待她的,埋头认真搓洗了大半天。 宋泽兰偷偷下床趴在窗边看了好几次,心里既欢喜又羞窘。 明明说好了自己照顾小将军起居,现如今却是小将军忙的脚不沾地还要抽空给自己洗衣裳。 这若是传到大将军耳中,别说让她留在军中了,不让小将军将她扫地出门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宋泽兰胡乱想着,并未注意到赵小乌来了。 这厮不是一般的自来熟,进别人家就跟进自己家似的,在前院没找到人,就贼兮兮地一声不吭溜到了后院。 在水井旁洗衣的祁幼安她是一点儿也看不见,就只瞧见趴在窗口处的宋泽兰了。 冷不丁的一声嫂子中气十足震耳欲聋,叫的宋泽兰心头一凉,眼皮也跟着跳了跳。 她循着声音望去,便看到赵小乌兴高采烈朝着自己的方向奔来,只是这人刚迈开腿小跑两步,就脸色骤变,猛地又停了下来。 下一瞬,这人便捂住屁股,嘴里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宋泽兰愣了愣,便喊祁幼安去扶赵小乌一把,祁幼安倒是放下手中活儿过去了,脸色却不大好看,扶着赵小乌胳膊冷笑道:“活该,挖人墙角就该被天打雷劈!” “啊?” 赵小乌不嚎了,一脸茫然,“老大你在说什么?你从哪里冒出来的?我刚才怎么没有看到你。” 她不说还好,一说祁幼安想杀人的心都有了,拽着她的后衣领就往外院拖,“装什么装,再让我看见你鬼鬼祟祟过来找我媳妇儿,还笑得那么灿烂。我就把你丢到山里喂老虎,到时候别说你娘求情了,便是我娘亲自来了也不好使。” 对于赵小乌,祁幼安没有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想法,她巴不得赵小乌疼死才好,手下动作要多粗鲁有多粗鲁,疼的赵小乌都快哭了。 到了前院,祁幼安更是直接松手,任由赵小乌一屁股跌坐在硬邦邦的地上。 这滋味更加的酸爽,赵小乌感觉自己差点儿就升天了,却又怕祁幼安一个激动再动手揍她,忍着剧痛忙不迭爬起来解释道:“老大,你……你肯定是误会什么了,我承认自己好色但真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而且像嫂子这种安静温婉的坤泽君,一看知道很无趣,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李金花那个老太婆给我娘挑了那么多温婉的儿媳妇我都没接受,怎么可能会挖你墙角?我喜欢那种高高在上对我爱搭不理的坤泽君,追求起来比较有挑战性,比如栎儿……” 她的求生欲真的很强,见祁幼安神色未有松缓,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说辞为自己撇清嫌疑。 但说到这里,她清澈中透着愚蠢的眼睛里忽而泛起迷茫,“老大,你不是知道我喜欢栎儿吗?” “你嘴里有实话?之前不是非红玉楼里的织玉姑娘不娶么。” 祁幼安虽这般说,但心里还是信了她几分,随即又说道:“说吧,你来找我媳妇儿干嘛?” 赵小乌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是啊老大,我是来找你的,我有很重要的是要跟你说,至于织玉姑娘……咳咳,那已经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老大你以后可千万别提她了,不然会害死我的。” 祁幼安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模样,不禁勾唇嗤笑,“小鸟,你确定梅清栎怀里你的孩子?她自己告诉你的,还是军医说的?” “老……老大……” 赵小乌嗫嚅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不过祁幼安铁了心想印证心中的猜测,就那么双臂交叉环抱胸前,一直似笑非笑盯着她。 过了半晌,赵小乌终究是败下阵来,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是我骗我娘和阿姐的,不然她们不会帮我救栎儿。” “果然如此,”祁幼安挑了挑眉,“早先就告诉你了,你俩根本不是一路人,人家一心一意筹谋算计争夺皇位,你呢,吃喝玩乐正经事不干,又没个对人家有利的显赫家世,人家怎么看得上你?” 赵小乌之前听的时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回倒是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疑惑地说道:“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我经常缠着栎儿,也没看出来她烦我,现在可倒好,我都陪她进牢房了,她反而对我无比排斥,被地牢里的老鼠虫子吓得脸色发白快要晕过去,也不让我靠近她。” 说到这里,她情绪不禁低落下来,还有些委屈,“我陪她住了十天牢房,至今还没牵过手。甚至她对我一句感谢没有,也不跟我说话,都是我自说自话,也就前些天听我说你要过来,才主动跟我说她要见你一面,老大你说她这是怎么了?” 祁幼安嘴角抽了抽,看傻子似的看着赵小乌。 还能怎么了? 当然是被赵柠溪气得,换作是她,被亲信之人背叛从高高在上的皇女沦为阶下囚,叛徒的妹妹还像只苍蝇似的赶不走,哪怕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她也得把赵小乌弄死。 凭心而论,梅清栎那厮还真是够能忍的,竟然没在月黑风高的夜里一把掐死赵小乌。 赵小乌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一直用怪怪的眼神盯着自己,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正要开口询问,却见自己的老大忽而又移开视线,眉眼弯弯地看向了自己身后。 宋泽兰这大半日都窝在床上,匆匆用素雅的玉簪挽起披散的长发,便整理衣衫追了过来。 眼下,看到祁幼安面带笑意不由也宽了心,“安安,赵小姐有伤在身,玩闹起来也应注意分寸才是。” 赵小乌被这么一打岔,正事忘了个干干净净,只知有人为可怜的自己打抱不平,便也跟着点头,捂着不断传来疼痛感的屁股哀怨道:“对啊对啊,差点儿没把我疼死,老大肯定是故意的,嫂子你可一定要帮我报仇啊。” 宋泽兰眼含歉意地点头,一个‘好’字尚未脱口,祁幼安却已意味深长地看向她跨过门槛的左脚,“媳妇儿,你确定?我记得某人似乎已经自身难保了。” 约好的是不能出门,最大的活动范围便是后院,而这里,是前院,是她不该出现的地方。 宋泽兰踏过门槛的身形微滞,抿了抿唇角,还是踏了进去,若无其事地来到赵小乌跟前,从袖中取出一个造型精致小巧的白色瓷瓶递给她,“赵小姐,这是我先前配制的药膏,赵小姐若是信得过我,不妨拿回去试试。” “信得过信得过,很多人在嫂子你那里看过病之后,都说你医术好,比王老头治得好,还很少收钱。” 赵小乌很是高兴,咧着个大嘴伸手接了过来。 刚想揣入怀里,余光却瞥见祁幼安冷嗖嗖的目光,动作不由一僵,下一瞬直接像烫手似的又塞回宋泽兰手中,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嫂子,我还是不要了吧,我这点儿小伤,用不上。” 宋泽兰眼中浮现些许疑惑,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正欲劝她,却见她竟是后退几步,直接拉开了与自己的距离。 而且看着自己的眼神里还透露着些许警惕,像是防着自己靠近。 生平第一次,宋泽兰沉默了,她性子温和做不出勉强他人的事儿,片刻迟疑,便改口道:“那好吧,赵小姐有需要了一定要告诉我。” 赵小乌连连点头,“老大,嫂子,我还有事先走了。” “……” 宋泽兰目送她捂着屁股急急忙忙离开,垂下头看着手中瓷瓶,粉嫩白皙的指腹轻轻摩挲,满眼不解与诧异,“赵二小姐为何这般反应,难不成怀疑我的药里掺了毒?” 祁幼安强忍着笑,没好气道;“我看这厮就是不识好歹,有眼无珠,给她也是浪费了,还不如给我。” “……我总觉得她怪怪的,”宋泽兰把药放在祁幼安手心,眼神不动声色打量着她,“安安,你方才怎么那般对待赵小姐?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即使看在她长姐的面子上,也不该如此欺负人家。” “梅清栎一而再算计咱俩,这厮却让我放人,我心里不爽,”祁幼安撇了撇嘴,很是理直气壮,“而且,后院也不是她这个乾元君该去的地方,我对她客客气气她怎么长记性?” 宋泽兰叹了口气,好像也明白赵小乌为何反常了,抬手轻轻抚了抚祁幼安脸颊,“你呀,心胸且开阔些,纵使人家算计你我,如今祁家谋反夺人江山,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留她一命,成全她与赵小姐又有何不可?” 祁幼安才不买账,哼哼着推开她的手,“对对对,我小心眼儿,宋姐姐大度,但凡祁朝燕不打算谋反,你就去给昏君做妃子了。若是成了,你是不是还要谢谢她?” 不等宋泽兰开口,她便又贱兮兮地说道:“赵小乌说梅清栎想见我一面,我没打算见,不过媳妇儿你既然这么说了,要不我去见见?顺便转达你对她的谢意?” 宋泽兰着实被气到了,她知晓这人内里有多么无赖,说起浑话毫无忌讳,在自己跟前不过是装出来的乖巧,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伶牙俐齿的某人不仅会把大将军气得半死,也会把她气得胸口闷疼。 她眼神幽幽望着祁幼安,过了好一会儿才浅绽笑容,“安安提醒的极是,若是成了,确实该好好答谢五皇女,毕竟到了那时,按规矩小将军该同五皇女一起唤我母妃不是吗?” 祁幼安整个人都傻了,做梦也没想到她媳妇儿会说这种话,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宋泽兰倒是勾起了唇角,悠悠转过身,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祁幼安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追上去,“媳妇儿你变坏了……” 第112章 两人正准备回后院,不曾想赵小乌去而复返,将她们拦住了。…… 两人正准备回后院,不曾想赵小乌去而复返,将她们拦住了。 确切地说,赵小乌只想拦祁幼安,但耐不住宋泽兰出自好心,恐祁幼安再折腾她,颇为‘善解人意’的留了下来。 赵小乌刚刚被祁幼安误解没少遭罪,压根不想宋泽兰在场,却也不敢开口赶人,只能尽力将自己缩在角落里,唯唯诺诺地开口;“老大,你能不能跟我去地牢一趟见见栎儿?她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祁幼安早就猜到了,她不想去,所以赵小乌傻乎乎离开的时候她也没有提醒。 现在就算赵小乌想起来了,她也没有改变主意,很直接地拒绝,“我很忙,没空,等她出来了自己过来找我吧。” 那就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赵小乌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梅清栎苍白憔悴的脸,又是一副快哭了的丧气模样,“栎儿撑不了那么久的,老大,求求你了,你就去见见她吧,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我就算去了,也不会放她出来,你可以转告她,别做梦了。” 祁幼安神色间没有丝毫动容,转身就要走,却被宋泽兰一把拉住衣袖,“安安,去瞧瞧也无妨,或许她是有别的事呢。” 对上她媳妇儿眼中隐晦的深意,祁幼安沉默了片刻,无奈点头,“把人带过来吧。” 听到这话,赵小乌可高兴坏了,连连应好,还冲宋泽兰挤眉弄眼,暗暗竖了个大拇指。 宋泽兰哑然失笑,示意她赶快去,祁幼安将她俩的互动看的一清二楚,对着赵小乌的背影忍不住骂道:“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老毛病这么快就犯了。” “……胡说什么,”宋泽兰抬手轻轻捶了她一下,“安安,你再乱吃飞醋我就恼了。我……我心里还能住下别人吗?往后赵小姐昏君之类的,休要与我攀扯上一星半点儿的关系,再从你嘴里说出来,就不理你了。” 偶尔拈酸吃醋也便罢了,视为情趣,若经常这般,那便是疑神疑鬼了。 宋泽兰决心不惯着她,给祁幼安丢了个你需要反省的眼神,可祁幼安能反省出个什么鬼东西? 她根本就不觉得自己错了,媳妇儿是她的,别人多看一眼就是不行!就这么武断! 只是她面上没有悔过之意,她媳妇儿便要恼了,于是经过短暂的权衡利弊,她神色乖巧地牵住宋泽兰的手,“媳妇儿,我知道错了……” 赵小乌马不停蹄将祁幼安的话带到地牢,负责看守地牢的领头之人便将梅清栎从牢房里提出来,不过他信不过赵小乌,亲自带着数十人将梅清钰押送至祁幼安所在的小院。 一行人整齐有力的脚步声在外院停下,却也慌了里面的宋大夫。 她指挥着祁幼安将自己湿漉漉滴着水的小衣藏在外袍之下,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后才放下心来,白皙纤细的玉指轻抚胸口,浅浅舒了一口气。 祁幼安也是头回碰见这种事,手忙脚乱过后才想到不是人人都是没脑子的赵小乌,忙对她媳妇儿说道:“别担心,没有得到命令,他们不敢进来的。” 宋泽兰微微摇头,白皙的脸颊仍有未散去的薄红,“我担心的是赵小姐……” 说曹操曹操到,她话音未落,赵小乌已经咋咋呼呼冲了进来,“老大,你快跟他们说,让他们放栎儿进来。” 祁幼安眉头皱起,危险地眯起眼睛,可随即想到她媳妇儿不喜她这般,变脸似的硬挤出几分和善,“让她在外院等着,我马上过去。” 赵小乌一溜烟就往外跑,能跑能跳,看的宋泽兰颇为讶然,轻声道:“赵二小姐这伤是好了?” “赵柠溪哪里舍得真揍她,也就雷声大雨点小演给我看的,她屁股上那点儿伤搁我身上,眉头我都不带皱的。” 祁幼安嗤笑了下,将手上的水渍擦干净,便打算出去了,“媳妇儿,你去不去?我可是去见梅清栎哦。” 前脚宋泽兰刚说过不让祁幼安胡乱吃醋,如今她这般询问,摆明了是在调侃自家媳妇儿。 宋泽兰才不吃她这一套,唇边浅浅漾起一抹不辨喜怒的微笑,“安安,你说呢?” 祁幼安登时便败下阵来,轻咳着说道:“去吧,媳妇儿,毕竟梅清栎身份不一般,她之前可是身体力行地跟你抢过妻子,你就是去了也不能算作胡乱吃醋吧?” 宋泽兰并未拒绝,只是嗔怪地瞥了她一眼,“我是怕你冲动,不能心平气和地听听五皇女要说什么。” 她顿了顿,随即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淡然,温声说道:“安安,你不是也知道梅清栎见你是为了从地牢里出来吗?她绝非蠢人,如今她在平崖山孤立无援,想要自由身,应当会拿出等价的筹码同你交换。” 祁幼安倒是认为梅清钰不见得有多聪明,不然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但也不得不说,她媳妇儿这一番分析确实很有道理,便贱兮兮地朝宋泽兰抛了个媚眼,“知道了媳妇儿,待会儿我看你眼色行事。” 宋泽兰被她逗笑,挽着她的胳膊将脑袋轻靠了过去,“一天天的没个正形……” 两人一起到了前院,看守梅清栎的士兵们便自觉退到门外,腰杆笔直神色肃穆地把守在两侧。 祁幼安从里面向外扫了眼,颇为满意,也暗自决定尽快挑选出一支信得过的亲卫军日夜值守在院门外。 一来可以避免他人随意进入,二来嘛显得威风凛凛,比如祁朝燕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走到哪里都有张吉带着一大群披坚执锐的士兵跟着。 宋泽兰却不似祁幼安这般神游天外,她一过来,略带打量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梅清栎身上。 与前几日在牢里看到她时的模样并未有多大变化,梅清栎依旧是蓬头垢面形容憔悴,与先前的雍容华贵高高在上判若两人。 唯一不同的是,那双死气沉沉夹杂冷漠的眼睛此刻多了些神采,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身边的小将军。 小将军是谁,是自己的乾元君,无论是信香使然,还是占有欲作祟,宋泽兰心底不可避免地升起了几分不悦。 不过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哪怕从梅清栎隐忍克制的眼神里窥见了不该存在的情绪,她也没有出声打断,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尽职尽责的旁观者。 赵小乌原本附在梅清栎耳边窃窃私语,告诉她自己刚刚发现了老大特别惧内,老大这条路行不通的话可以试着说服嫂子,嫂子说的话最管用等等,喋喋不休交代了一大堆,却发现她走神儿了,下意识便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喃喃着:“老大……” 宋泽兰这才不紧不慢扯了扯祁幼安衣袖,温声道:“安安,你往哪里看呢?人在这里。” “媳妇儿,我有那么傻吗?” 祁幼安笑嘻嘻回过头,却看到她媳妇儿眉头微蹙一本正经,忙收敛笑意,转而神色烦躁地看向梅清栎,狼狈不堪的梅清栎倒是让她诧异了一瞬,却未有半分同情,“啧啧,五殿下瞧着好生可怜,怎么没让你父皇下道圣旨放你出来呢?我记得五殿下请旨很容易啊。” 不得不说,祁幼安是会气人的,梅清钰脸色瞬间晦暗下来,嘴唇动了动,半晌,却是侧头对赵小乌冷声道:“滚出去。” “哦……” 赵小乌呆呆傻傻地应了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祁幼安,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院门外。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在祁幼安看来,赵小乌这厮委实有点儿惨,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能说什么? 只能看热闹了。 她揽着宋泽兰来到处理公务的房间,坐下后便直截了当地开口:“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忙着呢。” 说完,她没有去看梅清栎,用眼神询问她媳妇儿自己做的对不对,宋泽兰与她*心意相通,一眼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颔首。 梅清钰也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在赵小乌离开后她好似卸下了生人勿近的冷漠面具,懒懒散散歪倒在椅背上,“幼安,你方才说的很对,父皇如何下旨,确实在本殿下一念之间。不过,幼安难道不好奇那老不死的为何这般听话吗?” 祁幼安确实好奇,加上赐婚那次,她一共接了三道圣旨,那金口玉言的圣旨就好似路边的大白菜,随处可见。 但她随即想到这兴许与梅清栎同自己谈条件的筹码有关,便故作兴趣缺缺道:“什么狗屁圣旨,在我这里就是废纸,不值得我多费心思。” 祁幼安话音刚落,腰间便被轻轻掐了一下,然后她便听到她媳妇儿温雅淡然的声音响起:“五殿下若是愿意,不妨开口讲讲?” “……媳妇儿?” 有那么一瞬,祁幼安变得不自信了,她傻愣愣看着宋泽兰,满眼不解,这样做不就是被梅清栎牵着鼻子走了吗? 自家媳妇儿这么聪明,怎会犯这种错误? 宋泽兰并未理会她,唇边浅淡温雅的笑容也不曾有任何变化,眼神犹如一汪平静的湖面,仍旧落在梅清钰身上。 梅清钰却迟迟不语,低着头,自顾自用手梳理着沾了枯草的凌乱发丝。 祁幼安对宋泽兰的做法有些不解,但不妨碍她无条件袒护媳妇儿,冷眼瞧了会儿,便嗤笑道:“梅清栎,我媳妇儿问你话呢,你聋了还是哑巴了?我忙得很,没兴趣在这儿看你捉虱子,你再卖关子我就让人把你带下去!地牢适合养虱子,你可以慢慢捉,攒上三五个月,还能给自己炒一盆荤菜。” 饶是宋泽兰自小学习修身养性,也险些破功,紧抿着唇瓣才将笑声压下去。 梅清钰更是身形一僵,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半晌才抬起头看着她笑得开怀,“幼安怎么知道本殿下想开荤了?” “……” 祁幼安沉默了,她从梅清栎的笑容里看到了一丝丝变态,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我看你是疯了!” 她不愿再多说废话,牵起宋泽兰的手直接起身离开。 两人走到门口,梅清钰才出声把她们叫住,“本殿下没说不告诉你们,你们好歹给本殿下弄壶茶水润润嗓子啊,这是最基本的待客之道。” “没有,”祁幼安回绝的干脆,她真的有些恼了,“是客人还是阶下囚你心里没点儿数吗?” 梅清钰舔了舔有些脱皮的唇瓣,掩下眸里深色坐直了些,“我说就是了,因为国师是我的人,老不死的沉迷炼丹一心追求长生之术,我便迎合他,从民间找了一个最擅此道的奇人献给他,祝他……早登极乐。” 祁幼安不由地挑了挑眉,“一口一个老不死的,怎么,以为这样我就放过你了?” 梅清钰不置可否,“幼安,你认识的人是梅清栎,而我,叫梅清钰,确实与老不死的有深仇。” 她顿了顿,唇角轻扯的笑容透着浓浓的讽刺,“无论谁造反,我都乐见其成。放我出来,我可以助你祁家夺位。” “梅清钰?” 祁幼安在心中默念这三个字,怀疑的同时,也不由升起警惕和忌惮,她下意识将宋泽兰拉到身后,紧皱眉头说道:“你是六皇子……难道你强占了梅清栎的身体?” 宋泽兰轻勾唇角,心底无疑是欢喜的,不过亦有几分无奈,暗嗔了句傻子,才柔声说道:“安安,你大抵想多了,我很确定她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五皇女。” 或许是从地牢里走一遭出来的缘故,梅清钰少了些皇家人与生俱来的高傲,面对祁幼安眼中赤/裸/裸的审视质疑,反而淡声解释道:“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六皇子只有六公主。我与皇姐乃是双生子,传言双生子出现便意味着亡国之兆,一出生就该溺死。不过我们出生在冷宫,无人问津。十年前皇姐分化中上品乾元君,从冷宫里走出去的时候让伺候她的坤泽侍人顶替了我的身份。之后便有了入皇家玉牒的五皇女,六皇子,这样说,幼安可懂?” 双生子不祥这种说法在民间也广为流传,被传的神乎其神,说双生子是怪物,是灾星,会致使天下大乱等等,连三岁孩童都知晓,祁幼安自也有所耳闻。 她无意探寻梅清钰话里真假,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真正的五皇女梅清栎去了哪里? 是生是死,是遭遇不测,还是潜伏在某处另有图谋…… 宋泽兰轻轻叹了口气,看向梅清钰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在我看来,双生子并非不祥之兆,不过是你们皇室愚弄人心罢了。我有幸翻阅过四百三十二年前的一段历史记载,彼时东启、西越和南蛮三国皆属天凤王朝,当时的皇太女出巡途中遇刺下落不明,皇帝年事已高,搜寻无果后便另立储君,新太子与皇后不合,皇后恐其上位对自己及其家族不利,便瞒天过海让身为坤泽君的皇次女顶替其同胞长姐归来,对外宣称皇次女身亡。” 她轻柔的声音缓缓道来,祁幼安渐渐被勾起了好奇心,也不由地为皇次女捏了一把汗,“然后呢?暴露了没有?” 宋泽兰微微点头,“皇次女登基大典上被那个差点儿当上太子的皇弟揭穿身份,群起攻之,以欺瞒之罪论处。她在大巫蛊师等人的保护下带领母族一路西逃,后割据西北改姓为裘,便是如今的西越国。那皇弟在群臣簇拥下登基,之后便一直派兵攻打西北,连年征战致使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民间起义军无数,天凤王朝历经动荡,几十年后便不复存在,分裂出了南蛮和东启两个国家。而东启皇室的祖先,便是那位皇弟,也就是天凤王朝的末代君主。” 说到这里,宋泽兰停了下来,眼神复杂看着梅清钰,梅清钰也是知晓内情的,薄唇勾起一抹弧度,眼神却冷冰冰的,“少夫人说的没错,那位末代君主对他的皇姐深恶痛绝,也为了杜绝再发生这种事情,便留下祖训,凡后世出现双生子,皆不可留。” “狗屁的亡国之兆,”祁幼安忍不住骂道:“这就是他们扯的幌子,简直混蛋,为了一己之私,把自己的子民们耍的团团转,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害死了多少无辜的生命?” 宋泽兰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她才慢慢冷静下来,沉着脸不再说话。 梅清钰便又接着说道:“我皇姐偶然间也发现了这个被隐藏的真相,所以我们才能活下来。” 梅清栎资质极好,乃是一众皇子皇女中的佼佼者,‘六皇子’又是男儿身,两人相貌也无相似之处,如此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老皇帝的视线里,纵使老皇帝铁石心肠,也没道理不对自己的血脉网开一面…… 祁幼安挑了挑眉,丝毫不给梅清钰面子,将心里话直接说了出去,“我瞧着你皇姐比你聪明多了,但凡分你一成,你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呵,”梅清钰冷笑了声,神色幽幽道:“怪我了?你家那个老狐狸和姓赵的合起来算计本殿下,换作是你,你怕是比本殿下更惨。” “你自己蠢,不要觉得别人也蠢……” 祁幼安话音未落,梅清钰的声音却已响起,“祁幼安,不管你信不信,本殿下只说一次,除了在医馆强吻你夫人是我做的,其他的可都是姓赵的给本殿下出的好主意。你觉得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什么?” 祁幼安愣了一瞬,继而脸色难堪到了极点,“赐婚圣旨也是她出的主意?” 梅清钰神色坦然地点头,“当时我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便采纳了。” 现在看来,却是馊的不能再馊的馊主意了。 梅清钰目光在她二人身上游移,最终又落在了竭力压制愤怒的祁幼安身上,“她说你跟你野心勃勃老谋深算的母亲不一样,你这人赤子之心忠君爱国,从小到大上阵杀敌保卫黎民百姓的心愿就没变过,我从未设想过你会站在祁朝燕那一边……仅仅是为了一个坤泽君。” “梅清钰!”祁幼安眼中喷涌怒火,语气冷的像数九寒天的冰碴子,刺骨冻人,“如果让我知道你在骗我,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果梅清钰没有说谎,那么一步步将祁幼安逼上造反之路的就是祁朝燕了。 被自己的母亲算计,祁幼安如何能不动怒? 也只有怒火,才能掩饰她心底那股难掩的情绪。 宋泽兰看在眼里,满心疼惜地松开她死死攥着的拳头,“安安,你莫放在心上,不过是她一面之词罢了,不可当真。” 祁幼安不想让她担心自己,强扯出笑容嗯了声,“媳妇儿我没事,就算是真的又如何?赵柠溪是我的军师,祁朝燕是我母亲,我们本就是一个阵营的。” 她顿了顿,转而抬眸看着梅清钰道:“你跟我说这些,就能证明你不蠢了吗?赵柠溪为什么撺掇你去请旨赐婚,当然是为了师出有名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竟然想不通?还有,她是不是没有告诉你我是乾元君?很快全天下人都会知道皇帝有多么昏庸无耻,硬生生逼得忠心耿耿的大将军起兵造反。” 祁幼安一连串的反问砸下来,若非梅清钰亲眼目睹她方才的失控,兴许就要被她糊弄过去了。 不过梅清钰也没再傻到再去激怒她,敷衍地嗯了声,“还是说正事吧,那破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待了,再待下去真要长虱子了。先前为了拿下你们祁家的兵权,我准备大干一场,和亲的时候趁机在南蛮安插了不少探子,手里也有许多你需要的东西,你把我放了,我在背后为你出谋划策,三五年之内,必能打得蛮人俯首称臣。” “五殿下,”祁幼安拉长石了语调,唇边扯出一抹薄凉的笑容,“你说的话,能信吗?真正的五皇女呢?不会在暗地里图谋什么吧?” “死了,”梅清钰眼中的黯然一闪而过,随即却又笑得无比开心,“幼安你想要我怎么做?不然本殿下嫁给你做侧夫人?真真切切成为你的人,你总该放心了吧?” 祁幼安还没从真正的五皇女死了的消息中走出来,就被她后面的话给惊得差点儿一口老血吐出来,“你可别害我,再胡说八道你就死地牢里吧。” 不管梅清钰如何反应,反正她下意识地抓住了宋泽兰的胳膊,急切道:“媳妇儿,我对你绝无二心,你可一直在这儿看着呢,是她自己说的跟我没关系,我清清白白……” 宋泽兰宁可她永远泼皮无赖没个正形,也不要像方才那么脆弱得令人心疼,温柔关切的眼眸多了些浅浅的笑意,“安安,那你想要她如何证明?” 祁幼安想也没想,没好气地说道:“以死明志吧。” 三个月的监禁求一求,反而变成了死刑,梅清钰冷笑了声,就不说话了。 两人谁也不理谁,祁幼安甚至还想一走了之,但被宋泽兰拦住了。 宋泽兰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拿主意,便斟酌着说道:“不知清钰姑娘可愿嫁给赵二小姐?此番安安肯冒着被大将军责罚的风险放你自由,皆是因为二小姐的娘亲在婆婆面前为你说情。” 冷着脸的梅清钰忽而就拍着手笑了出来,眼中却是无甚笑意,“好啊,只要赵家人命够硬,本殿下屈尊降贵嫁过去又何妨?” 这下轮到宋泽兰沉默了,她若相劝,岂不是害了赵家? 祁幼安瞧着她眉头紧锁,伸手揽住她的腰肢,便将人带到了怀里。 不等宋泽兰回过神挣扎,她便说道:“媳妇儿,你瞧瞧这厮有多么危险,依我看,要么杀了,要么赶走,我可没胆子留她在这里。” 宋泽兰原本在犹豫,听了她的话便将让梅清钰留下做谋士的想法打消了,“也好,那便让她离开这里吧。” 然而梅清钰又怎甘心隐姓埋名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 她低垂眉眼神色漠然,听到祁幼安说让她离开,眼皮抬了抬,“两位放心,我不会害你们的。我手里有三座金矿,五座铁矿正在开采,你们不让我留下来,出了城门我便去找祁大将军,想必……” “可以,”宋泽兰不等她说完,便赶在祁幼安开口前说道:“可以留下来。” 梅清钰笑了,“那给幼安做侧夫人呢?” 宋泽兰深深吸了口气,垂下了眼眸,“安安同意的话,我不反对。” 诚然,祁幼安真的很穷,但卖身这种事她是坚决不干的,“不要蹬鼻子上脸,我不稀罕你那仨核桃俩枣,一切军需自有祁朝燕负责。你想留就留,但要是被我发现你动歪心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她丢下话,便直接拥着宋泽兰离开。 梅清钰倒是没再叫住她们,一个人静静坐着,赵小乌兴冲冲跑到她身边,她也没有理会,漠然的眼底好似什么也容不下。 祁幼安回到后院,便忙着安抚媳妇儿,一直到宋泽兰睡下才出门。 她不知道梅清钰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反正出门的时候外院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梅清钰永远消失的不见,因为她已经能够预料到以后的日子有多么鸡飞狗跳了…… 第113章 祁幼安的心情很差,在宋泽兰面前她装得若无其事,出…… 祁幼安的心情很差,在宋泽兰面前她装得若无其事,出了小院大门,便神色冷峻,整个人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要为张家村的无辜百姓报仇,也需要发泄自己傻乎乎被祁朝燕算计的憋屈气恼,除了杀蛮人宣泄情绪,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南蛮王数次挑衅守军,皆是大军压境,而他的弟弟勃特勒则不同,上位这两三个月来一直派小股骑兵骚扰边境线,神出鬼没防不胜防,陈成业气得骂娘,头发都肉眼可见地白了不少。 祁幼安决定把他引出来,哪怕杀不了他,也给他一次终生难忘的惨痛经历。 她的想法正合陈成业心意,两人一合计,在沙盘上反复演练,将百里外一处蛮人必经的山谷作为埋伏地点,势必要杀蛮人一个措手不及。 镇南军向来以防守为主,鲜少主动出击,陈成业认为勃特勒一定想不到会有埋伏,对此战大获全胜抱有极大的信心。 祁幼安走后,他便按照计划行事,乐呵呵地给勃特勒写了一封信,告诉他自己这边会遵从大将军命令派人护送南蛮王回去。 他的好哥哥对他的所作所为很不满,表示要他以最低贱的马夫身份前来迎接自己,否则回到王都以后,将以最残酷的手段惩治叛变者。 什么油炸煎煮挖眼剖心,怎么变态怎么写,誓要把勃特勒激怒。 陈成业洋洋洒洒写了两三页,才意犹未尽地停笔,把信交给手下人送出去。 之后,他又去关押南蛮人的牢房,亲自挑选与南蛮王身形相仿的俘虏,务必要做到以假乱真,将勃特勒糊弄过去。 祁幼安也没有回小院,她去练兵场找到席景盛,把作战计划告诉他。 根据推测,勃特勒收到陈成业送的信应该需要三五天,之后作出反应也需要时间。 趁此机会,他们大可在山谷两侧提前制造陷阱,消磨蛮人一部分兵力。 席景盛在军队里摸爬打滚多年,对此很有经验,当即便将这活儿揽了下来。 祁幼安给了他一千人,让他在两日后的夜里动身,切勿被敌方探子发现踪迹。 席景盛领命离开后,祁幼安又在练兵场巡视一圈,仔细挑选了二十多个不受信香影响的士兵,让他们分为两队,日夜轮流值守在自己的小院外。 平崖山这边的太阳落山早,祁幼安带着一队人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宋泽兰在门口等了她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去找她的时候,却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小道上。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上前问道:“安安,你去哪里了?中午也不见你回来用饭。” 宋泽兰看到祁幼安的时候,祁幼安自然也看到了她,本就心虚着,走近了又看到她眼中的担忧与关切,整个人气势更是矮上一截了。 身后跟着十几个身形高大士兵的小将军威风凛凛,走路带风,到了宋泽兰面前,却不敢与她对视,垂下脑袋,悻悻摸了摸鼻尖,“媳妇儿,我找陈成业商量些事儿,以后你不必等我,我忙完就回来。” 宋泽兰从始至终都没有生气,她知晓祁幼安到了军队里便有忙不完的事儿,今日多此一问,也不过是担心祁幼安仍介怀着被母亲利用一事。 眼下见她与往日无异,便轻颔首,目光落在她身后的一队人身上,“安安,你这是?” 宋泽兰话音未落,那些人便齐齐跪了下去,声音洪亮整齐,“**卫见过少将军夫人!” 祁幼安也恢复了神采,眼眸弯弯道:“这是我今日挑选出来的**卫,一共二十四人,平日里负责守着这道门,往后什么阿猫阿狗的,没有你我命令休想进来。你外出的时候,如果我不在,你一定要把他们带上,有什么事也可以安排他们去做,从今日起,他们就是你的人了。” 似乎是为了验证祁幼安说的话,那些人维持着抱拳半跪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尽管宋泽兰觉得自己顶着少夫人的名号不会有什么事,但祁幼安的细心处处为她考虑,让她也难以拒绝这份好意。 在祁幼安期待催促的目光中,她微抿唇角,缓缓开口,“不必多礼,诸位都起来吧,辛苦你们了。” “谢少将军夫人……” **卫众人起身后,祁幼安挥了挥手,他们便迅速分为两组,把守在门口两侧。 两人刚走进小院,小姑娘便迎了上来,乖巧羞怯地对着祁幼安唤了声师母,“您回来了。” 祁幼安点点头,微微弯腰展开双臂笑眯眯道:“小徒儿可是想为师了?为师也想小徒儿了,快来让为师抱抱……” 张晚却是摇头,害羞地跑开了。 她的反应在祁幼安意料之中,祁幼安笑的不行,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小徒儿你跑什么?这么不禁逗啊。” “师母坏……” 小小的身影头也不回,一会儿消失在了转角处。 宋泽兰侧眸看着她俱是笑意的眉眼,也不禁莞尔,心头那份担忧算是彻底放下了。 祁幼安收回视线,便发觉她在看自己,笑容顿时便变得不怀好意了,“宋姐姐为何盯着我看?莫非也想让我抱?想的话就说出来,我不会不答应……” 宋泽兰不等她说完,就慌着伸手去捂她的嘴,“胡说什么,我才不稀罕,晚儿明日就要跟着小满回佑宁城了,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过来亲近你,你可倒好,直接把人吓走了。” 祁幼安没有反抗,刚因为她的‘不稀罕’故意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就被她后面说的话惊住了,“怎么这么急?” 宋泽兰松开了她,如春水般轻柔的眼眸氤氲笑意,“是我让她俩早些回去的,此事既已确定,倒不如早些动身出发。” “早与晚确实没什么区别,不过……”祁幼安拉长了语调,意味深长瞧着她,“媳妇儿,你确定没有藏私心吗?比如,你觉得小满走了你就可以高枕无忧,即便我再想让你离开也没有合适人手送你回去……” 这个念头确实在宋泽兰脑海里划过一瞬,可她又怎会承认,“没有,莫不是小将军觉得自己乃是出尔反尔之人?” 从她理直气壮的神色间祁幼安没有看出任何破绽,反而被她将了一军,不得不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那啥,她们的行李和干粮准备好了吗?” 眼看快到后院了,宋泽兰便也不再与她斗嘴,“下午的时候烙了几张饼,又做了些糕点,路上够用的。小满也已通知了家丁们,明日一早便在北门集合出发,安安你无事的话,可以与我一起去送送她们。” 祁幼安一脸谄媚地点头,“不愧是我媳妇儿,做事就是周全,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宋泽兰:“……” 祁幼安回来的很巧,饭菜已经准备好了,碗筷也已摆放整齐,就等她落座了。 吃过饭,四人在院子里说了会儿话,便回房歇息了。 次日,东方刚刚露白,她们便在城门口分别。 张晚乖巧地任由祁幼安抱上马车,祁幼安又得寸进尺地捏了捏她软乎乎的小脸,才把她交给小满,“路上要听小满姐姐的话,下车休息的时候别乱跑,知道吗?” 张晚重重点头,眼眶有些湿润,鼓足勇气问道:“师母、师娘,晚儿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们?” “过几年……” 祁幼安话音未落,腰间便被轻轻捏了下,随之便是她媳妇儿和煦温婉的声音响起,“很快的,若是晚儿功课学得好,我和你师母得空了便回去看你。” “……” 祁幼安在心里默道宋大夫骗小孩,那被宋大夫骗的小孩却深信不疑,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里亮晶晶的,“晚儿一定用功读书,听小满姐姐的话。” 虽短短两三日,小满也看到了她的乖巧懂事,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便对宋泽兰她们道:“小将军,少夫人,你们快回去吧,外面凉。” 宋泽兰微微点头,“路上小心。” 祁幼安却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让宋泽兰去旁边等着自己,确定媳妇儿听不到自己说话了,才压低声音对小满说道:“你帮我捎句话给我娘,让她把赵大娘送过来。” 小满也知晓赵大娘厨艺好,当即便明白了她的意图,了然点头。 一行约莫三五十人的队伍缓缓走出城门,祁幼安便牵着宋泽兰上了城楼,并肩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终于化作模糊不清的黑点。 今日是宋泽兰被‘关禁闭’的最后一日,而祁幼安已经对她足够宽容了,故而她也识趣,从城楼上下来,便回到小院里闭门不出。 尚未到伏击蛮军的时机,祁幼安恐她一人在屋里苦闷,便也没有出门,整整一日皆陪在她身边。 宋泽兰没有带医书,两人上午窝在床上睡懒觉,下午一起翻看那本祁家枪1法。 每记下一招一式,祁幼安便在院中演练,而宋泽兰则在一旁临摹,预备着日后将其交给她们的孩子。 这难得清闲的一日,很快就过去了。 之后几日,宋泽兰便一直在伤兵营里忙碌。 她带着那些个坤泽君,不嫌脏不嫌累地照料那些伤兵,给他们开方子换药,清理或流血或流脓的伤口,有些时候还要帮其翻身擦洗更换衣物,尽心尽力,饶是随军多年的大夫,也自愧不如。 李军医更是羞愧不已,碍于面子没有向宋泽兰认输,但态度已是截然不同,对她很客气,对那些以她为主心骨的坤泽君们也不在心存轻视刻意为难了。 第114章 又是从早忙到晚,临近日暮时分,宋泽兰忙完手头的病人,在一个…… 又是从早忙到晚,临近日暮时分,宋泽兰忙完手头的病人,在一个相熟的坤泽君提醒下,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了伤兵营。 累归累,她的心情却是极好的,唇边的浅笑始终不曾淡去。 约莫走出四五十米后,她眼中的笑意更甚,轻车熟路拐进左手边的巷子里。 无须再往里走,就已看到小将军的身影,还有围在小将军身边急得团团转的黑鹭。 小将军一身赤红铠甲,腰间挎着未出鞘的长刀,乍一看,威风凛凛,仔细再瞧,却令人啼笑皆非。 只见她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里薅来的野草,已经有些枯黄了,却还是把黑鹭馋得不轻,一而再再而三伸长了脖子去抢。 无论小将军如何闪躲,都没能让犟驴似的蠢马放弃,一人一马你来我往不断过招。 确切地说,是玩得不亦乐,祁幼安沉浸在戏弄黑鹭的乐趣之中,迟迟没有发现宋泽兰的到来。 宋泽兰好笑地看了会儿,抬手锤了锤有些酸软的后腰,出声道:“安安,我忙完了,咱们回去吧。” 黑鹭在祁幼安心里的位置大抵是比不上宋泽兰分毫的,宋泽兰的声音刚刚响起,祁幼安就冷漠无情地把黑鹭晾到一边了。 她没有任何犹豫吐掉嘴里的杂草,拨开黑鹭碍事的脑袋的动作也是一气呵成。 黑鹭茫然低头寻找不知掉到了哪里的杂草,她人已经跑到了宋泽兰跟前,笑容灿烂好似漫山遍野盛放的春花,“媳妇儿,我等你好久了,你今天怎么出来的这么晚?比昨日还晚……” 这几日虽没有送来新的伤员,但有不少将士们身上带着训练时磕磕碰碰受的伤来找宋泽兰医治。 秉着身为大夫的初心,宋泽兰虽觉他们伤势轻微可以自行处理,却也不曾拒绝。 人走了一个,又来一个,芝麻大小的伤也要她亲自动手,故而她紧赶慢赶忙得顾不上喝一口水,也忙到了这个时候。 宋泽兰抿了抿唇角,正要解释,却见祁幼安忽而皱起眉头,神色很是复杂,“媳妇儿,是不是因为那个姓陆的伤口恶化了?” 不等宋泽兰开口,她便又缓了缓神色,温声安抚道:“没关系的媳妇儿,治不好就算了,你的身子要紧,陈成业那里我去说,有我在,绝不会让他为难你的。” “……不是,”宋泽兰愣了一愣,才有些哭笑不得的开口:“陆百夫长没事,他恢复能力虽不及你,不过差不多到年底的时候伤口也能完全愈合。” 她顿了顿,又说道:“确认他没什么大碍后我就已经把他交给李军医负责了,我在忙其他人。” 常来探望陆百夫长的一个兵尉一直对宋泽兰隐隐怀有敌意,宋泽兰先前以为自己的错觉,毕竟她与这人无冤无仇。 直到前日,这人察觉她过来了,故意提高声音对陆百夫长说她这种坤泽君水性杨花生性放荡,来军营里就是为了勾搭乾元君。 等她走进来又一脸惊讶装作才看见她,笑嘻嘻地说自己方才的话都是开玩笑的。 陆百夫长一个劲儿说着赔礼道歉的话,看在他态度诚恳且有重伤在身的份儿上,宋泽兰隐忍下来没有多说什么。 但宋泽兰也非泥捏的菩萨,更不是傻子,哪怕猜不到兵尉敌视她的原因,也知晓与陆百夫长有关。 故而,她让人唤了李军医,打定主意不再过问陆百夫长的伤情了。 祁幼安是个醋坛子,听到这话就顾着高兴了,压根忘了她媳妇儿是个极为认真负责的大夫,中途将病人转交他人并不是她媳妇儿的作风,自然也没发现她媳妇儿的反常,“嘿嘿,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她扬起的唇角怎么也压不下去,怕自己嘚瑟的太明显,欲盖弥彰地又补充了句:“那啥,媳妇儿,我是替姓陆的高兴,能保住性命真是太幸运了。” 宋泽兰作为她的枕边人,又如何不清楚她的真实想法? 当即便似嗔非嗔瞥了她一眼,“安安,你真是……真是没救了。府里庖厨一日三餐也没少放醋,怎么还没把你吃腻?” 看她媳妇儿一副懒得再说她的模样,祁幼安便忍不住狂笑,宋泽兰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跟着笑了起来,“有甚好笑的?我们回家吧。” 祁幼安艰难止住笑,吹了声哨子把黑鹭叫过来。 她刚把宋泽兰扶上马,就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宋泽兰也听到了,眸里有些许好奇,两人纷纷望去,只见一人满脸怒容,狠狠抽打着身下马儿,全然没有注意到她们。 马儿跑的飞快,但从她们眼前经过时,宋泽兰还是看清了马上之人,竟然是那个对她出言不逊的兵尉。 按理说,这人此刻该在陆百夫长房中的…… 宋泽兰微微晃神之际,祁幼安已经翻身上马,从身后将她抱在怀中,轻扯缰绳,“媳妇儿你认识他?这人是刘副将的侄子刘高义,目前还不确定是不是个隐患,媳妇儿你尽量离他远些。” “……安安,你是说他有可能也是太后的人?” 宋泽兰迟疑了下,“我瞧着他与陆百夫长走的很近,这些天一直见他去陆百夫长那里陪护。” “不用管,”祁幼安轻笑了声,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姓陆的应当没有问题,他是受陈成业之命监视刘高义,两人走得近也是正常。” 宋泽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放任自己靠在身后人的怀里。 “累了?” 祁幼安下意识勒住马头,让黑鹭放慢速度,“媳妇儿,你安心睡,到了我抱你下去。” 累是有些累的,宋泽兰却不打算告诉她,微微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安安,我有一计可以试探刘高义,可要听听?” 闻言,祁幼安环顾四周,并无闲杂人,只有一队巡逻的士兵,不过距离她们尚且有一段距离,便道:“军师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宋泽兰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却仍是闭目道:“让梅清钰去联络刘高义,将大将军谋反一事告知,假称你和陈将军皆不在军中,可以趁机拉拢将士诛杀反贼立功。” 她话音一落,祁幼安便来了兴致,“好主意啊,不过我这几日确实需要出去一趟……” 此话一出,她自己先讪讪笑了,然后才又吞吞吐吐说道:“媳妇儿,这事儿倒也不急,再等两天,等我回来了就让梅清钰去试探他。” “……果然如此,”宋泽兰暗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她白皙如玉的下颌,满眼担心,“这几日你一直往校场跑,昨夜睡觉更是盔甲武器不离身,我就猜你要跟蛮人打仗了。” 祁幼安轻咳了声,“是,我媳妇儿真*聪明,也着实沉得住气,我以为昨晚你就该问我了,结果等了半宿,你竟是睡着了。白白让我忐忑了大半宿,今日我以为你不会提这茬儿了,结果倒好,你搁这儿等着我呢,没有一点儿防备就被你套了话。” 她算是发现了,她的宋姐姐才不似表面上那般温婉无害,内里的坏心思一点儿不比自己少。 宋泽兰不知她心中所想,不自觉被她越来越幽怨的神情逗笑,揶揄道:“妻主,你有何忐忑的?为妻惭愧,竟不知自己原也是不明事理之人,小将军娶了我,着实是受委屈了。” 祁幼安只是想逗媳妇儿一乐,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忙不迭反驳,“才不是,全天下没有比媳妇儿更好更明事理的人了。能娶到宋姐姐,是我三生有幸。” “谅你也不敢说是,”宋泽兰轻轻笑起来,再度闭上了眼睛,眉眼间说不出的恬静温柔,“能嫁给安安,我亦是三生有幸……” 回去的路上,祁幼安脸上的傻笑就没收敛过,到了小院门口,才肃敛神色将宋泽兰从马上抱下来,然而刚走进院子,她便破功了,眼眸弯弯将人抵在墙角,“媳妇儿,我想亲你。” 马背上的轻微颠簸让宋泽兰渐染睡意,迷迷糊糊便点了头,直到唇上贴上温软才清醒过来,却为时已晚,双手还没将身前的人儿推开,就被扣着手腕高举过头顶,毫无反抗之力地承受着她热情似火的深吻。 好在小满她们走后,小院里再没别人,否则宋泽兰无论如何,也要在祁幼安的腰间拧出一条麻花,好好治一治这不分场地胡作非为的人儿。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有些羞赧,得到自由后便嗔怪地瞥了祁幼安一眼,头也不回地往里面走。 祁幼安得了便宜心情极好,厚着脸皮追上去,一边给人捏肩一边道歉,倒是聪明地没说宋泽兰也是点了头答应的。 平日里宋泽兰对她便是诸多纵容,这次也是因为距离外面的守卫不过一墙之隔,故而很快就被哄好,回屋休息了一会儿就去厨房做饭。 与前几日一样,她掌勺,祁幼安烧火,两人将一菜一汤端上桌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宋泽兰颇为喜欢这种温馨平淡的生活,昏黄的烛火下,她夹了一筷子菜到祁幼安碗里,对上祁幼安亮晶晶闪烁着细碎光芒的眼睛莞尔一笑,情意尽在不言之中。 祁幼安脸上的笑容更为灿烂,哪怕吃着并不合自己口味的清淡饭食,也津津有味。 用过饭,祁幼安自觉收拾碗筷,让宋泽兰去休息,不曾想她刚到厨房,宋泽兰也跟了过来,挽起袖子又是一副要下厨的模样。 祁幼安疑惑地看着她熟练取水和面,“媳妇儿,你这是……” “给你准备干粮,”宋泽兰微微一笑,抬眸看着她道:“安安,你去几日?烧饼喜欢吃吗?做咸的,里面放葱花,外面撒上芝麻,外焦里软很好吃的。” “啊?”祁幼安愣了愣,说不心动是假的,但她更心疼自己这忙了一天的媳妇儿,连忙擦了擦手上的水将面盆抢下来,“不用不用,媳妇儿你快去休息吧,伙夫们已经准备好吃食了。” 宋泽兰微抿唇角,还欲坚持,她却直接将人推出厨房,又推到卧房,神色认真固执地说道:“媳妇儿,我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就好,至多两日就回来,不必担心我。” 这一世与上一世截然不同,全都变了,宋泽兰甚至开始觉得自己的重生毫无意义,她对祁幼安即将要打的一场仗一无所知,心里如何能不担心? 尤其上一世祁幼安还是战死沙场的…… 她只会更加担心…… 素白纤长的玉指死死攥着袖口,却在抬眸与祁幼安对视的那一刻蓦然松开,与往常无异的浅淡笑容也在唇边化开,“我不担心,倒是小将军该担心了。堂堂上品乾元君,对付蛮人想必手到擒来,若是回来身上挂彩,我定不饶你。” 祁幼安已经计划好了,此次她会亲自带着骑兵在合适机会发起正面冲锋,千军万马刀枪剑戟之中穿梭而过,又怎么可能不受一点儿伤? 她的确是上品乾元君,可上品乾元君也非铜墙铁壁刀枪不入啊! 这不是强人所难是什么? 祁幼安可怜兮兮地抓起宋泽兰的手,就打算讨价还价一番,却是还未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如紧密有力的鼓点划破寂静的长夜,砰的在心弦上炸开。 聪慧如宋泽兰,瞬间就明白意味着什么了,她不似祁幼安早有准备,眸里慌乱一闪而逝。 尽管这情绪极为细微,却还是被祁幼安捕捉到了,“媳妇儿……” 四目相对,宋泽兰看到了她眼中的担心与心疼,稳住心神摇了摇头,“安安,想必是来找你的,你快出去看看吧。” 她话音未落,马儿的嘶鸣声已随之响起,如她所言,确实是来找祁幼安的。 比祁幼安预计的时间晚了一日,祁幼安不清楚其中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她迫切想了解前方战况,但也放不下自己的媳妇儿。 祁幼安脚步未动,片刻思索,她匆匆取下兵符塞到宋泽兰手中,“媳妇儿,我此次是偷袭蛮军,保证万无一失不会有事的,两日必归。若我没有按时回来,你可手持兵符让**卫护着你以少将军夫人的名义调集兵马增援,如此,你可安心?” 手中的冰凉触感让宋泽兰微微一愣,也终于听清了祁幼安在说什么,她的心不由地安定下来,忙又将兵符还给祁幼安,“不可,安安,兵符岂能随随便便交给他人?你快些收好,我对你放一万个心,你且去吧,万事小心,我等你回来。” 祁幼安才不要,当即就板着脸后退两步,“你是我媳妇儿,不是别人,你保管与在我手中没有任何区别,难道你会害我不成?” 看到她媳妇儿没有任何迟疑的摇头,她便又笑了,“这就对了嘛,媳妇儿你把兵符拿着,城中有你握着兵权,上一世我被拒之城外不得已与敌军死战到底的惨剧就不会发生了。” 宋泽兰想说以她如今的身份,陈成业没理由背叛她,但转念一想,人心险恶,若是有个万一呢? 她绝不容许小将军有任何闪失…… 宋泽兰不再推辞,将兵符暂时收入袖中,“安安,你们在哪里设伏?后日我去城门上等你,若晚间见不到你,我便让陈将军带兵去接应你们。” “在南边百里外的一个山谷,名叫壤北谷,”祁幼安猜她不清楚是哪里,随即又补充道:“媳妇儿,陈成业知道具体位置。” “好,我记下了,安安你快过去吧……” 第115章 白日里席景盛派出去的斥候发现了南蛮军队的踪迹,按照行程推…… 白日里席景盛派出去的斥候发现了南蛮军队的踪迹,按照行程推断,他们今晚极有可能在壤北谷外安营扎寨,便立即派人回来通知祁幼安。 时间紧迫,祁幼安不敢耽搁,问了传令兵蛮军的大致情况后,便集结精锐队伍,带上俘虏假扮的‘南蛮王’连夜出了城。 夜里行军不易,好在天公作美,一轮皓月高高悬挂天边,洒落在人间的清辉照亮了远处起伏的山川,也将脚下的蜿蜒小道照得亮堂堂。 祁幼安策马走在最前面,将士们高举火把跟在后面,行进速度整齐划一训练有素,宛如一条长长的火龙。 一路不曾停歇,约莫到了离壤北谷二十里外的地方,祁幼安让负责护送‘南蛮王’的队伍就地休息,天亮后再出发。 她则带着其他人继续赶路与席景盛汇合,为了避免被敌方斥候察觉,一直在绕路,天快亮时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蛮人昨夜在壤北谷外安营扎寨,为首的是勃特勒的大儿子桑扎王子,父子俩在变态残暴的南蛮王手底下唯唯诺诺苟活,日复一日的折磨凌辱之下,都快疯魔了。 南蛮王被俘,勃特勒坐上王位,桑扎数十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便格外放纵,沉湎酒色,荒唐事做尽,短短几个月就做了无数猪狗不如的畜生行径,隐隐有赶上南蛮王的趋势。 比祁幼安预计的晚了一天,也是因为他贪图享乐,一路上走走停停,并不把正事放在心上。 今日亦是如此,哪怕已经离东启地界很近了,他仗着自己所带兵马充足,依旧没有警惕之心。 日晒三竿了,方才拥着两个妩媚妖娆的美人儿从营帐里走出来,一大群莺莺燕燕跟在他身后,嬉闹着上了马车。 大军起营拔寨,浩浩荡荡朝着壤北谷出发,探子快马将消息报到祁幼安跟前,祁幼安当即命令所有人严阵以待,并派人通知负责护送‘南蛮王’的将领邓漪,让她加速前进,与蛮人大军在山谷会面。 茂盛的密林草丛之中,所有人屏息静气,眼睛眨也不眨望着远处。 陷阱早已准备妥当,只待蛮军出现。 时间流逝缓慢,焦灼的等待之中,终于看到了一行望不到边际,高高飘动的黑色旗帜。 随着距离渐近,隐隐能够看到旗帜上长着獠牙面目狰狞的怪兽图腾……蛮军终于踏入山谷了。 祁幼安眼眸微眯,盯着中间的马车冷声说道:“席兄,待会儿发起冲锋时,你带将士们向左聚拢,断其退路,我带人正面冲锋,那桑什么王子的脑袋,今儿个我要定了。” 已经好久没机会上战场的席景盛早就盼着建功立业了,他手中的长刀早已出鞘,眼中尽是按捺不住的兴奋,可听到祁幼安的话,却是一脸犹豫和为难,支支吾吾说道:“少将军,您身为主将在后方指挥作战即可,何须亲自上阵?大……大将军亦是有言在先,要属下与宁将军听命于您,而今……您出现在这里,已是不妥,若是大将军知晓,必定责怪我等办事不力……” 他极尽委婉,语无伦次的模样在这种场合竟也把祁幼安逗笑了,“好了,我知道的,大将军不就是嫌弃我是个莽夫吗?她当我面儿也说过,我无所谓。倒是席兄,以后有什么话直说就是,瞧把你为难的,哈哈。” 祁朝燕原话确实如此,难听归难听,但席景盛也非傻子,他知晓大将军膝下仅此一女,以后成事,必然是国之储君,自然寄托重望,所以忙道:“不是的少将军,您别误会,大将军也是因为爱重您……” 不等他说完,祁幼安直接摆手打断了他,“不说废话了,来都来了,怎么着也得杀几个蛮人,为我的小徒儿出口恶气。” 祁幼安不想知道祁朝燕是怎么想的,她只知道眼下自己要以能力服人,让将士们信服敬畏于她,而不是看在祁朝燕的面儿上口头称她一声少将军。 席景盛眼中再次浮现犹豫,但终究是点了点头,抱拳低道:“属下遵命。” 说话间,邓漪已经带着队伍出现在了入口,如先前计划的那般勒马驻足,开始同蛮军交涉。 祁幼安看着前面的蛮军自觉分出道路,供中间的马车来到距离邓漪不足二十米的地方,便默默拈弓搭箭,只等桑扎王子走出来。 却是她高估了蛮夷作风,像桑扎这种未开化的蛮人心里并无礼义廉耻伦理道德,也不讲面子活儿。 他不想南蛮王活着,压根就没有下车迎接‘南蛮王’的意思,对邓漪更是万般轻视,只拥着美人儿懒洋洋地从窗口瞥了眼‘南蛮王’所乘坐的马车,连面儿都没看见,便以血洗平崖山威胁邓漪把自己的好伯父交出来。 祁幼安在半山腰上,听不见他们的对话,等了片刻,不见桑扎出来,暗自骂了句,将箭头又对准了马背上的一个蛮人将领。 箭在弦上,只待邓漪撤离,蛮人军队全部进入山谷…… 周围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将士们耐心等待着。 终于,在看到邓漪一声令下,指挥着手下人调头飞速撤离时,祁幼安毫不犹豫射出一箭,刺耳的破空声响起,席景盛精神一振,高声命令弓弩手放箭。 刹那间,无数箭雨自高处落下,伴着满是尖刺的木桩和滚滚落石尘土飞扬,蛮人没有防备地中了招,回荡在山谷里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很快人仰马翻乱了阵脚。 祁幼安的箭自然也没有落空,那膀大腰圆敦实健硕的敌将咚地落了马,挣扎几息便没了动静。 桑扎不比祁幼安,他是真真正正没上过战场,听到有人喊中埋伏了,便慌了神儿,前脚命人追赶邓漪队伍,后脚便下令全军撤退,场面一片混乱。 即便他带了数名老将,这时也已难以稳住军心,俨然撤退这条路,成了目前减轻伤亡的唯一法子。 可祁幼安又怎会给他们撤退的机会? 一声令下,发起冲锋,号角声震耳欲聋,将士们口中杀喊声亦是激昂,跟着席景盛朝山下冲去。 祁幼安的骑兵速度更快,她一马当先挥舞着手中长|枪,带着一往无前势不可挡的锐气直逼桑扎所在的位置。 上品乾元君的实力焉能小觑?未曾彻底爆发的时候祁朝燕都难以抵挡,更何况现在的她面对蛮军只有一腔杀意和暴虐,所过之处皆是倒下的尸体。 她杀了一波又一波掩护桑扎逃离的士兵,这厮吓破了胆,从始至终未下马车,倒是几个美人儿被他从马车里踹了出来。 这些人手无寸铁,惶惶无措地尖叫着四处逃跑,祁幼安虽有同情,但此刻是在战场上,由不得她心软,杀了挡道的,便又追了上去。 有席景盛带人断其后路,桑扎撤离的很是艰难,来时带了一万兵马,护着他奔逃出谷的却不足百人。 让他更狼狈的是,身后追兵锲而不舍,一支接一支利箭精准无误地射穿士兵的头颅,护着他逃离的人数肉眼可地减少着。 奔逃不过数十里,桑扎就被祁幼安堵到了一处悬崖峭壁前,下面云雾缭绕,是看一眼就令人头晕目眩的万丈深渊。 然车夫已经无法控制住失控的马匹,眼看着就要冲下去,他心一狠,从马车里滚落出来,随即抽出腰刀冲向策马而来的祁幼安,“贱人,老子跟你拼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桑扎这种生性残暴之人被逼到绝境无处可逃,面目狰狞扭曲地犹如罗刹恶鬼,祁幼安却是丝毫不惧,溅满鲜血的脸上反而扯出一抹冷笑,“天要亡你,怪不得谁。” 她长|枪横扫,轻易便化解了桑扎的攻击,还将他整个人击退四五米,薄唇轻勾,忍不住嘲讽了句废物。 轻飘飘两个字传入桑扎耳中,桑扎心窝子都快被戳成筛子了,他怒吼一声,神色癫狂不管不顾又冲了上来。 可他根本不是祁幼安的对手,而祁幼安又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手腕翻转,寒光凛冽的枪|尖势如破竹,不偏不倚直刺咽喉。 霎时,又有温热的鲜血喷溅出来,祁幼安不躲不闪,目光冷冷看着他瞳孔骤缩,又渐渐涣散,噗通一头栽倒在地上再没了生息。 此战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祁幼安枪尖挑着桑扎的尸首返回山谷,还活着的蛮军纷纷放下武器选择了投降。 胜利的喜悦洋溢在每个将士们的脸上,祁幼安清点人数,发现已方伤亡人数不多,也很开心。 她将清扫战场的任务交给席景盛,自己则简单包扎了下身上的伤口,就带着邓漪和她手下十几个将士骑马往回赶。 祁幼安迫切想出现在自己媳妇儿面前,好让宋泽兰放心。 只是他们的身体虽能扛得住,**的战马却是经过一天一夜的体能消耗已经开始吃不消了。 回去的路上慢了许多,走一段便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次日天微微亮时才赶到平崖山。 高高耸立的城楼在晨间的薄雾里隐现,几人眉间都有喜色,祁幼安也唇角微弯,抬眼朝城墙上望去。 城墙上只有值守的士兵,并未出现宋泽兰的影子。 这倒也在她的预料之中,毕竟她是提前回来的,想到可以突然出现给媳妇儿一个惊喜,她心头那丁点儿的失落很快就消散了。 邓漪甩动马鞭,正打算先一步过去令人打开城门,不曾想下一刻城门便打开了一条缝,四五个人影鬼鬼祟祟溜了出来。 他们沿着外墙,蹑手蹑脚躲避着巡逻士兵的视线,这般偷偷摸摸行径,不是逃兵又是什么? 祁幼安看到了,邓漪自然也看到了,脸色一瞬间变得难堪起来,正要高声呵斥,祁幼安开口制止了她,“等等,别打草惊蛇了。” 结伴出逃,还是从城门堂而皇之出来的,祁幼安怀疑内外勾结,也怀疑这五个人不是普通士兵…… 借着林荫遮挡,祁幼安策马向前走了一段,静静看着那几人成功脱离巡逻视线,钻进茂密的丛林之中,不禁蹙了蹙眉,她好像看到刘高义了。 不过视线不太好,她不是很确定,便侧头看向邓漪,还未开口,就从邓漪那震惊不可置信的神情里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若是刘高义……八成是她媳妇儿那边已经行动了。 祁幼安心思辗转,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好在刘高义明显是要逃跑的模样,否则她就该担心城中出乱子了。 为了稳住军心减少动荡,平崖山这里只有陈成业的心腹知晓祁朝燕起兵造反,邓漪是陈成业委以重任的副将,祁幼安对她颇也信任,不怕刘高义在她面前捅出此事,便道:“擅自出城,一律视为逃兵,去抓人吧,胆敢反抗者,就地诛杀!” 就地诛杀四个字祁幼安咬的格外重,邓漪立马就回过神儿了,眼中带着丝丝同情,不过她心知刘高义与她们不同阵营,求情无用,便也不多费口舌,立即抱拳道:“末将这就去!” 她一招手,便带着人追过去了。 祁幼安来到城门下表明身份,便翻身下马走了进去。 她眼睛巡视着,还没走两步就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一堆‘尸体’,唇边当即勾起了冷笑。 人也不走了,就双手抱拳,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倒霉鬼的到来。 今日捷报传来,军中人人大喜,那当值的将领也不例外,一边派人去通知陈成业,一边匆匆从城楼上跑下来迎接。 见着祁幼安,他满脸喜色,恭维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不太寻常的气氛又让他生生咽了回去,同时也暗自纳闷,少将军怎么自个儿就进来了?看守城门的人都哪儿去了? 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身形一顿,有了不好猜测的他忙环顾四周,祁幼安抬手给他指了个方向,语气凉凉,“人都在这儿呢,可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虽然被打晕的士兵们都在角落里扔着,但这里并非隐秘场所,那将领也是因为被祁幼安吸引了注意力,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发觉那些人的踪迹。 眼下顺着祁幼安所指的地方看过去,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差点儿蹦起来,“这……这谁干的?有种别让老子找出来!要是让老子找出来是谁干的,老子一定将他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祁幼安没有理会他,冷眼看着他慌慌张张跑过去试探那些人的鼻息,知道自己手下的兵没死后,他长长呼出一口气,随即又是骂骂咧咧在他们身上踹了几脚,“都给老子起来,一个个都是废物,连个门都守不住……” 好一会儿,总算是将人全部叫醒了。 看着一个个醉汉似的晕晕乎乎从地上爬起来,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压着怒气询问他们晕倒之前发生的事。 祁幼安在一旁听着,与她猜想的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是这些人不是被打晕的,是刘高义借口天气寒冷,拿了一坛酒让他们分着喝暖暖身子的。 他们在值守,不敢喝,但耐不住馋,也耐不住劝,加之对刘高义的身份不设防,互相怂恿着喝一口,然后就中招了。 陈成业过来的时候,隔着很远就听到了他那老伙计在扯着嗓子骂人,来到近前便也没有打扰,一边看戏一边对祁幼安嘿嘿笑道:“少将军的速度可真是够快的,也就比斥候送来的捷报晚到了两个时辰。叶老弟派人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以为这家伙在耍我呢,后来一想,少将军若是急着回来安抚少夫人,也不是没可能的,对吧?” “陈将军还有心情开玩笑呢,”祁幼安也笑了起来,语气里透着丝丝凉意,“我若是陈将军,这会儿怕是已经笑不出来了。” “怎么?少将军打了胜仗还不高兴啊?” 陈成业注意力分出去了一大半,听了她的话压根没往别处想,“以少胜多,还斩杀了桑扎,就算勃特勒那孙子没露面,也让他伤筋动骨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元气了。” 祁幼安却不觉如此,抬眼看了看开始泛白的东方,说道:“席兄他们晚上应该就到了,届时清点下俘虏人数,全部送去修缮城墙吧,也可以适当改造,城墙一定要坚固,勃特勒吃了这么大的亏,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起正事,陈成业也收回心思,点了点头,“我亦有此意,只是马上就入冬了,不利开工,不如等来年开春再动工?只要我们坚持到大雪封山,蛮军就不足为虑了。” 祁幼安本欲详说,结果抬眼看到了她媳妇儿,下一瞬又看到了跟在她媳妇儿身后打着哈欠一脸困倦的梅清钰,唇角扬起的弧度很快又隐没,移开视线对陈成业没好气道:“陈将军,你也知道,我杀的是勃特勒的儿子。” 她顿了顿,又说道:“我还要把他的尸首挂在城墙上,直到风干为止。” “是吗?哈哈,”陈成业尴尬地挠了挠头,“那我现在就去召集工匠商议此事?” 祁幼安反问,“不然呢?” “……” 陈成业觉得她的心情突然变差了,疑心是被自己的蠢笨气得,不由讪讪一笑,忙不迭开溜,都没注意看路,宋泽兰亦是脚步匆匆,若非梅清钰从身后拉了她一把,两人就要撞在一块了。 她向梅清钰道谢之后,片刻迟疑,叫住了陈成业,“陈将军,多谢陈将军配合,您可以不用再装病了,刘高义已经现形,只等埋伏的人手抓住他,便可大功告成。” 陈成业因着宋泽兰替梅清钰求情,对宋泽兰这位少夫人颇有微词,昨日肯答应宋泽兰放出身染重疾消息也不过是看在祁幼安的面儿上,做的并不算周密。 若有心人打探,断然瞒不过去,如今听她这么说,脸上的惊疑不似作假,“什么?你已经试出来了?” 宋泽兰微微颔首,唇边漾起淡淡的笑意,“是,他这人大抵是没什么胆量,方才带着人逃出城了。” “啊?逃……逃出城了?” 陈成业一愣,下一刻便急的直跳脚,“你……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叶老弟让他有个准备……” 他话还没说完,祁幼安一巴掌就狠狠拍在了他后背上,也不喊陈将军了,“老头,你跟谁大呼小叫呢?” 陈成业被她这一巴掌打的瞬间不吱声了,缩了缩脖子,干笑着回头,他可算是明白了祁幼安之前话里的深意,自己确实是笑不出来了。 他硬挤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求情的话到了嘴边,可看着一身狼狈血腥味扑鼻的少将军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惭愧地低下了头。 祁幼安心情这才好了点儿,冲宋泽兰安抚一笑,“媳妇儿,不用理会这老头,你做的很好,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他们胆子这般大,为了喝口酒连脑袋都不想要了。” 一听‘酒’,陈成业彻底死心了,也指不指望邓漪回来用战功替叶茂源求情了。 宋泽兰眼眶有些发热,她死死抿着唇角才将心底的酸涩压下去,看着祁幼安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祁幼安却从她眼中看到了千言万语,下意识将腰杆挺的更直,哪怕牵扯到了腰间的伤口,也没有因为疼痛皱眉半分,面不改色气息平稳地说道:“邓漪已经去追了,若是追得回来,一人五十棍子,若追不回来,陈将军你自己看着办吧。” 前有宋泽兰埋伏的人手,后有邓漪亲自出马,捉拿一个兵尉岂不是小菜一碟? 陈成业原以为叶茂源必死无疑了,闻言当即精神一振,忙拱手道:“多谢少将军手下留情,请少将军放心,若有下次……” 祁幼安直接打断了他,神色肃穆地不似开玩笑,“若有下次,你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第116章 两天一夜未曾合眼,祁幼安累的够呛,加之简单包扎的伤口在…… 两天一夜未曾合眼,祁幼安累的够呛,加之简单包扎的伤口在归来途中隐隐裂开,十分的不适。 她便没有等邓漪回来复命,丢下话就带着宋泽兰走了。 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牵着媳妇儿,祁幼安脚步沉稳呼吸如常,丝毫看不出受伤的虚弱。 她以为这样就能瞒过她媳妇儿的眼睛,却不知,宋泽兰只是碍于外人在场,没有戳穿她。 到了小院,宋泽兰让梅清钰去厨房帮忙烧火,自己则跟着她去了卧室。 性子温软柔和的宋大夫极为罕见地显露强硬姿态,抿着唇瓣将她推到床榻边,又一声不吭地去帮她卸甲。 饶是祁幼安嬉皮笑脸惯了,一时也感到了害怕,小心翼翼地按住那双在她腰间摸索的手,边偷瞄她媳妇儿的脸色,“宋姐姐,你……怎么了?” 宋泽兰没有挣脱,抬眸定定看着她,“你受伤了,为何要瞒我?” 祁幼安被她的眼神逼得无处遁形,弱弱道:“不想让你担心……就一点点儿轻伤而已,不算什么的。” “无论是轻伤还是重伤,安安你都不应该想着瞒我的。” 宋泽兰叹了口气,看着她可怜巴巴的眼睛,哪怕知道她是装出来的,还是不由地软化了语气,“伤在了哪里?待会儿我瞧瞧。” 祁幼安没敢问她是怎么看出来的,老老实实指了指左侧腰间,有些讨好的说道:“媳妇儿,已经包扎过了,还上了药,药是离家时你给我准备的。” “不错,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就好,”宋泽兰微微点头,眸里终于恢复了笑意,又继续为她卸甲宽衣,“安安,你去床上歇着,等热水好了我帮你擦擦身子,顺便再给你换一次药,我轻轻的,不会弄疼你。” 她知祁幼安马不停蹄赶回来来不及休息,祁幼安也猜她没有休息好,伸手轻轻扯着她的衣角晃了晃,“媳妇儿,你陪我睡吧,不然我睡不着。” “好,”宋泽兰温声细语点了点头,“你先去躺着,我忙完就陪你。” 祁幼安被脱得只剩一身中衣中裤,往日雪白柔软穿在身上服服帖帖的料子此刻却有些皱巴巴的,衣摆下面也撕得破破烂烂不成样子,连肚腹都遮不住,又如何能够阻挡寒凉? 宋泽兰忙不迭将被褥披在她肩上,这才去查看她腰间的伤口,沾染在布面上的血迹已经变成了大片褐色,好在看样子血是已经止住了。 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又动手解开腰间系带,衣襟敞开,映入眼帘的便是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布条绷带,绑的七扭八歪,隐隐还有暗红色的血液渗出。 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宋泽兰伸手用指尖轻轻触碰,看着指腹显现一抹红色,她眼神里止不住的心疼,深吸了一口气才柔声说道:“安安,这便是伤的不重吗?” 祁幼安轻咳了声,用衣袖干净的地方擦去她指尖的血污,“媳妇儿,这次受伤已经很轻微了,能不能饶我这次?不受一点儿伤真的很强人所难。” 宋泽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略带强硬地扶着她躺下,没说好亦或者不好,只轻轻覆上她的眼睛,“闭上眼睛好好休息,我去看看水烧好了没有。” 走出两步,她又像是预判到了祁幼安的不老实,回头认真道:“躺好,不准乱动。” 祁幼安已经将被子掀开了一条缝,又默默松了手,“……媳妇儿,那你快些回来。” 宋泽兰轻嗯了声,再次叮嘱她乖乖躺着便出去了。 她来到厨房,梅清钰已经在烧火了,动作娴熟,全然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公主皇女,想到上一世安安初次帮她熬药,差点儿烧了整个厨房,便勾起了唇角,“清钰姑娘……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梅清钰余光瞥见她进来了,神色淡漠,懒洋洋地说道:“怎么?以为我不会烧火?” 宋泽兰没有在意她的冷淡,微微点头,“安安先前帮我熬药,差点儿火烧厨房,惊动街坊四邻,我误以为清钰姑娘贵为皇室之人,断然也做不来这等粗活儿,如今看来,却是我肤浅了。” 梅清钰却想到她方才是故意将自己支走,神色间多了些莫名情绪,沉默了许久才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你二人倒是有意思,那会儿她看到我跟在你身后,眼神凶巴巴的像是要吃了我。” “是吗?”宋泽兰倒是没看到这一幕,取水淘米的动作顿了下,才轻轻笑了起来,“我说过她许多次了,总是不改,不过她没什么恶意,清钰姑娘莫放在心上,回头我再收拾她。” “行了,知道你二人恩爱了,”梅清钰不耐烦地冷哼了声,随即又问道:“你家那傻乾元伤势如何?装的倒是挺像,也就骗骗陈成业那个蠢货。” 宋泽兰耳尖微红,犹豫了下,还是反驳道:“安安不傻,只是不想让我担心。” “呵,”梅清钰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看到梅清钰这里没问题,宋泽兰将白米下锅,便端了盆温水回房准备给祁幼安清理伤口。* 她只出去了一小会儿,可祁幼安实在是困倦,身子沾着床便上下眼皮打架,嗅着房中淡淡的令人安心的熏香,迷迷糊糊竟是睡着了。 轻轻推开半掩着的房门,宋泽兰蹑手蹑脚走进来,不见她有任何动静便知安神香起了作用。 房中有早已准备好的纱布和止血生肌之类的药,宋泽兰将一切准备妥当,便动手剪开了她腰间胡乱缠绕的破布条。 这几日宋泽兰在伤兵营里没少处理各种各样狰狞可怖的伤口,从来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可当看到祁幼安腰间那醒目的刀伤时,心口还是蓦然一紧,双手微微颤抖,缓了几息心绪才平稳下来。 她先将干净的纱布用温水微微浸润,轻柔仔细地擦去伤口周边的脏污和血痂,清理伤口上的脏污时,更是时刻关注着祁幼安的脸色,只要祁幼安稍稍蹙眉或者轻哼,她都会更加小心。 以至于把祁幼安的伤口包扎好之后,她额头上已经生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亦有些累,不过看着依旧安睡的人儿,她心情却是不错的。 短暂休息片刻,她又重新端来温水给祁幼安擦洗身子,换上干净内衫,无微不至地照料令梅清钰都有些羡慕了。 可梅清钰深知自己既不是宋泽兰那般细腻柔情的坤泽君,也遇不到像祁幼安那般深情专一的乾元君,幸好,她毕生所求也绝非情爱之事。 煮好粥后,她喝了一碗就回去休息了。 宋泽兰也用了些粥,然后又盛出一碗,待温度凉至适宜入口的程度,便去叫醒祁幼安。 祁幼安完全没有睡够,困得睁不开眼睛,宋泽兰扶着她坐起来,在她身后垫了一床被子让她倚靠着,眉眼温柔地一勺又一勺喂她。 碗里的粥差不多见底的时候,祁幼安昏昏沉沉的脑子终于有了些许清明,她伸手拉住准备去厨房盛第二碗粥的宋泽兰,软着声音撒娇道:“媳妇儿,我不吃了,你陪我睡觉好不好?” 她尚未醒透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宋泽兰将碗勺放下,笑意盈盈捏住她的腮帮子,温声细语道:“安安,把嘴巴张开,我瞧瞧。” 祁幼安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由着她的力度张开嘴巴,宋泽兰看了看她的口腔和咽喉,这才松了手,“好,安安再喝点儿水我们就歇息。” 这两日祁幼安没怎么喝水,粥又有些浓稠,缓解不了口渴,她的提议正合祁幼安心意,当即便重重点头,清澈明亮的眼睛里跃动着小欢喜,看起来乖顺极了。 宋泽兰唇角轻扬,转身去桌边给她倒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安安,在伤口愈合之前你小心些,最好不要有牵扯到伤口的大幅度动作。” 祁幼安嘿嘿笑了两声,对于媳妇儿的关心很是受用,“知道了,媳妇儿你别担心,我可不是纸糊的人儿。” “可你也非金银铜铁所制,”宋泽兰回头嗔了她一眼,提起茶壶往杯子里倒了约莫七八分满的样子,轻轻吹了吹,才回到床前递给她,“慢慢喝,我把碗送去厨房便回来。” 厨房离卧室不远,祁幼安还没喝完她就回来了。 白日屋子里的光线很好,亮堂堂的,宋泽兰等她喝完水躺下后,便将房门和窗户都关上,又放下厚厚的帷帐,才上了床。 被窝里暖融融的,祁幼安就等她进来了,她却抱起了里侧备用的棉被盖在身上。 看的祁幼安整个人都不好了,情绪肉眼可见地激动,都要坐起来了,“媳妇儿,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明明都答应了。” 一人一床被子根本就不是祁幼安想要的,她想要的是抱着香香软软的媳妇儿相拥而眠。 宋泽兰伸手将她按回去,笑容无奈,“只是分被而已,便算作食言么?” 诚然,是不算的,可确实与祁幼安预想的相差十万八千里,祁幼安一脸失望地摇头,央求道:“媳妇儿,求求你了,怀里空落落的,我根本睡不好。” 宋泽兰从她可怜巴巴祈求的眼神里看到执拗,心知不答应她会继续坚持下去,微微叹了口气,终是顺遂了她的心意。 并肩躺在祁幼安身侧,隔着寝衣,宋泽兰能感觉到暖意从四面八方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眉目不禁舒展。 她唇角扬起,侧头看着祁幼安好笑道:“这下满意了?” 祁幼安嘿嘿一笑,在黑漆漆的被窝里摸索着找到她的手,然后五指挤进她的指缝缓缓收拢,不留一丝缝隙,亲密又霸道地宣示着自己的心满意足。 宋泽兰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微微弯起的眼眸带着笑意与柔和,“安安,你好生黏人,我观三岁小儿大抵也不及你,可知羞?” 祁幼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甚是理直气壮地说道:“不知,我黏着我媳妇儿有什么不对?” 她顿了顿,眼神幽怨,又谴责道:“莫不是宋姐姐嫌弃我了?” 宋泽兰一如成婚前那般轻易被她逗得轻笑出声,咬着唇瓣做出一副怕了的表情,“我哪里敢?不敢嫌弃的,万一惹哭了小将军,晚上怕是要被大水冲到前面的护城河里过夜了。” “啊?” 祁幼安一瞬茫然,便明白她在说什么了,无比哀怨:“媳妇儿,你学坏了,居然调侃我。” “是安安教的好,为妻不敢居功。” 宋泽兰莞尔,瞧着她似乎没了睡意,另一只手摸向枕下,取出虎符递给她,“安安,你可会怪我擅作主张吧?前天夜里你走后,我思来想去,觉得这是个试探刘高义的好机会。你出城的消息有心人稍稍打听便知是真的,而陈将军‘生病’想来也不会令刘高义怀疑,所以我便去找了梅清钰帮忙。” 祁幼安怎会怪她擅作主张,只是有些后怕,“媳妇儿,你也忒大胆,若是梅清钰有异心与刘高义勾结,我一时半会儿又赶不回来,你可就危险了。” 宋泽兰自己倒是不担心,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安安不是给我留了兵符吗?” 她从来不做没有把握之事,祁幼安手下任她调遣的两万人马就是她的底气。 如果没有兵符,她断然不会傻到在那个时候去试探刘高义。 否则,就不是帮安安,而是给安安添乱了。 祁幼安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接过兵符,亦是放在了枕下,“往后只要我不在城中,都把兵符留给你,不过这么危险的事儿你以后还是尽量别做了,太容易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她想起在城外看到的那一幕,顿了顿又说道:“幸好我回来的时候是看到刘高义几人偷跑出来,不然要被你吓死了。” 宋泽兰难得心虚,捂住她的眼睛,“……快睡觉,不然我走了。” “……” 祁幼安没想到自家媳妇儿还会虚张声势威胁自己,唇角不禁弯起,应了声好,便配合地发出鼾声。 宋泽兰好笑不已,将手移开,转而替她掖了掖被角,声音再度柔和下来,“睡吧……” “嗯……” 嗅着她身上好闻的气息,这两日积攒的疲惫好似奔涌而来的洪流,很快便将祁幼安的意识吞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祁幼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习惯性地先喊了声媳妇儿。 却发觉宋泽兰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倒是帷帐外传来一声冷哼,梅清钰淡漠的声音夹杂着几分鄙视,“睡醒就要找媳妇儿,祁幼安你还没断奶吧?” 轰…… 犹如雷声滚滚在脑子里炸开,祁幼安瞬间清醒,捂着腰间伤口便慌慌张张下了床,“梅清钰,你怎么在我的房间里?谁让你进来的?我媳妇儿呢?” 夕阳透过窗户,暖色光辉洒落在梅清钰冷白的侧颜上,美则美矣,她挂着嘲讽笑容的神情却是讨人厌的。 祁幼安急得跳脚,待看清她身上衣衫整齐才虚虚松了口气,指着敞开的门气恼道:“你赶紧走,别让我媳妇儿误会。” “心虚什么?” 梅清钰慵懒淡漠的眼神扫过她,一派闲然地倒了两杯茶水,“渴了么,你媳妇儿请我来照顾你的,听说是你们将军府来人了,她出去迎接。” 将军府来人……祁幼安倒是信,但是自家媳妇儿让梅清钰来照顾自己,这就令人费解了。 祁幼安眼神怀疑,没有去接她递的茶水,“不用你照顾,你可以走了。” “你以为我愿意照顾你?如果不是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才懒得过来。” 梅清钰嗤笑了下,低头吹了吹手中的茶水,悠然地抿了一口,“平崖山的粮草我包了,跟你母亲说一声,记得放行。” 祁幼安微微一愣,来不及喜悦便是大惊失色,“你疯了吗?我可没答应娶你!” “呵,你还真以为我看上你了?” 梅清钰似笑非笑,“若你母亲不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本殿下都不会正眼瞧你,十九了才分化,怕也是天资愚钝,有哪一点儿值得本殿下另眼相待?” 换作寻常人,怕是早就动怒了,不过祁幼安一直都知道她目的不纯,闻言情绪倒是平稳下来,“那你想要什么?说说看。” “不错,你还不算太笨,”梅清钰勾起唇角,饶有兴趣说道:“幼安,你觉得我改名换姓做你媳妇儿妹妹如何?” 祁幼安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我怎么觉得不重要,我听我媳妇儿的。” “嗯,你们二人商量吧。” 或许是这是梅清钰意料之中的回答,她敛了笑神色淡淡,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理了理衣袍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梅清钰走后,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宋泽兰便回来了,恰巧将换好衣裳准备出门寻她的祁幼安堵在了小院门口。 祁幼安有一瞬心虚地摸上了自己的鼻尖儿,可转念一想,她身子没什么大碍,为何不能出门? 这般想着,她便轻咳了声,“媳妇儿,你可算回来了,我正想去找你呢。” 宋泽兰打心底里希望她能静养一段时间,故而看到她时,下意识便蹙起了眉头。 听她这么说,眉眼不由地温和下来,隐隐还夹杂着些许歉意,“对不起安安,你有伤在身,我本该守在你身边照顾你的。” 祁幼安忙不迭摇头,“我没事,听说赵大娘来了,安置在哪里了?我过去看看她吧,好久没见她了。” 宋泽兰微愣,片刻便心中了然,“安安,你……让娘把赵大娘派过来的?” 否则安安连人都没见上一面,又怎会知道来的人之中有赵大娘? 祁幼安倒没什么好瞒她的,唇角勾起坏笑道:“媳妇儿,惊喜不?马上就能吃到你心心念念的糕点了。” “我何时心心念念了?” 宋泽兰嗜甜,却总不好意思让他人知晓,祁幼安当着值守**卫的面儿戳穿她,让她禁不住羞赧,嗔了祁幼安一眼,便绕过她朝着院子里走去,“赵大娘得知你受伤很关心你,我让她和其他嬷嬷们先休息一晚,明早再过来。” “还是媳妇儿考虑的周到。” 祁幼安笑眯眯跟在她身后,说起关于梅清钰的事儿,“媳妇儿,你介意多个妹妹吗?梅清钰想改头换面做你的妹妹,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都听你的。” 宋泽兰没听出来她口中的‘妹妹’是要跟自己姓氏的,唇边的甜蜜笑意在刹那间僵住,她脚步顿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才佯作淡然勾了勾唇角,“安安,你若让我认妹妹,那你便没有姐姐了。” 她平素温婉和煦的眉眼覆着淡淡的冷然,语气平静地透着丝丝冷意,祁幼安一下子就觉得不对劲儿了,不顾腰间的伤快走两步来到她的前面,迎上那双不见缱绻笑意的眼睛,霎时就慌了神儿,“媳妇儿,你是不是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个妹妹,是改名换姓认在岳父岳母膝下……” 不等她说完,宋泽兰便已明白是自己想岔了,那苍白的脸颊渐渐布满红晕,抿着唇瓣好一会儿才说道:“赵大人知你不待见她,若我再与梅清钰攀扯上关系,你教她心中作何感想?” 这会儿对祁幼安来说,什么赵柠溪梅清钰粮草的,都不重要。 她只想要媳妇儿,她一脸的后怕,连委屈都顾不上,紧紧地将宋泽兰抱在怀里,“媳妇儿,你以后别再说那种话吓我了,能娶你为妻,我这辈子就已经很满足了,绝不会有别的念头。若是有,我便不得好死,乱箭穿心五马分尸……” “安安,不许你胡说,”宋泽兰慌忙抬手捂住她的嘴巴,满满的愧疚从那双好看的眼眸里溢出来,“是我过于敏感误会了,我以为她没有死心还是想要你娶她,并非不信任你,你莫再说些晦气话,我……我……” 她‘我’了半天,也没能将自己的害怕说出口,索性把脸埋进祁幼安怀里不说话了,祁幼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背,“好好,我知道了媳妇儿,以后我不说这些话了。” 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媳妇儿对自己的在乎,祁幼安心情极好,眼带笑意,从语气里也不难听出喜悦,羞窘的便只有宋泽兰一个了。 两人静静相拥着,好半晌宋泽兰才整理好情绪从她怀里退出来,淡然自若地仿佛刚才那个把自己羞到无地自容的人不是她,一边挽着祁幼安往里面走,一边有些忧虑地说道:“梅清钰欲认作我的妹妹,十之八|九还是为了同你攀扯上关系,倒不像是为了保命那么简单,恐有报复赵大人之心。若两人在军中为了私人恩怨明争暗斗,少不得要给你多添麻烦。” 方才差点儿因为梅清钰被亲亲媳妇儿抛弃了,祁幼安可谓是听到她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纵使对她给出的好处动心也不打算让宋泽兰认妹妹了,“明儿个天一亮,我就让梅清钰滚出城,至于赵柠溪……” 祁幼安压低声音,“胆敢算计我,不杀她已经是我仁慈了。明日我就给祁朝燕写信,让她把赵柠溪弄走,我容不下她。” 宋泽兰却不赞同她把人赶走,好笑道:“赵大人是真正有才干学问之人,对祁家忠心耿耿,你交待的事情她也做的很好,昨日便招募到了足够多的大夫,药材也在陆陆续续往这里运送,若非如此,我怎会有时间陪你?” 祁幼安叹了口气,“行吧,不迁怒她了,她能给梅清钰出那种主意,八成也是从祁朝燕口中得知我对你的情意。” “你也知道自己迁怒人家?” 宋泽兰笑嗔了她一眼,眉间却笼罩着淡淡的愁绪。 大将军始终是压在她心头的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冷漠无情追逐名利,唯有的一点儿柔情只给了自己的夫人。 这样的人登上高位之后,是否还会容许自己这般家世低微的人占据着安安夫人的位置? 即便容许,新朝初立为了笼络安抚朝臣,又有多少世家高官子女会往安安身边安置? 她非是不相信祁幼安,只是目前种种,她二人谁也没有同大将军抗衡的能力。 与梅清钰绑在一处,她应当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失了安安夫人的身份吧? 毕竟,她不就是冲着自己这个身份而来的吗? 思绪几经流转,宋泽兰暗自咬了咬唇瓣,似下定决心般说道:“若是梅清钰肯答应与赵大人冰释前嫌,我便也答应认下她这个妹妹。” 天色已然暗沉下来,祁幼安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双手捧着宋泽兰的脸颊仔细瞧了又瞧,神色认真道:“媳妇儿,你不必为我委屈求全,当时我得知是你让她来照看我的,以为你放下芥蒂了,所以才跟你提了一嘴,并没有要你答应的意思。” 方才她算是看出来了,她媳妇儿何止是芥蒂,简直是已经到了谈虎色变的程度。 是的,她觉得她方才表述的没有问题,可她媳妇儿愣是给误解了…… 这般想着,祁幼安眼底不由多了些委屈,宋泽兰抿了抿唇角,解释道:“雪生在新兵营里训练脱不开身,而林南枝又是个古灵精怪的,我怕她照顾不好,反而惊扰了你休息,所以才想到了梅清钰。” 理智尚在的时候,她还是对祁幼安十万个放心的。 被捧着脸仔细打量神情,着实有些羞人,宋泽兰拉开她的两手,岔开话题道:“就这么定了,我会找个机会跟梅清钰谈谈,安安你别管了。” “……” 这机会来的很快,次日梅清钰便不请自来,与赵小乌两人一起在外面求见。 祁幼安正在书房里给祁朝燕写信,汇报战绩以及给本次战斗中表现英勇立功的将士请赏,**卫来报时便直接让她们进来了。 她扣下赵小乌,只让梅清钰去了后院。 后院里有赵大娘,还有其他嬷嬷,一群人说说笑笑倒也热闹,隐隐传来的动静让赵小乌抓耳挠腮,她最喜欢凑热闹听八卦了。 忍了没一会儿,她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三五步来到祁幼安案前,将祁幼安手里的笔夺了下来,“老大,我也想去后面玩,栎儿能去凭什么不让我去?” 祁幼安懒得理她,给了她一个白眼,便将笔抢回来继续埋头苦干。 原本祁幼安是想让她媳妇儿代笔的,宋泽兰却被赵大娘拉去厨房说悄悄话,她还算有点儿眼力劲儿,便自觉离开了后院。 她自己要避嫌,自然也不会让赵小乌去打扰,可偏生赵小乌就是个没脑子的,被她震慑一刻钟不到,就又过来夺她的笔,“老大,你不让我去后院是不是想分开我和栎儿?我知道栎儿喜欢你,那天我在门外全都听到了,可你已经有嫂子了,就不能让让我吗?” 祁幼安是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气到极点反而笑了。 赵小乌没有察觉到危险气息,反而一脸莫名其妙,“老大,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对,你说的很对,”祁幼安赞同地点点头,语气却万分耐人寻味,“所以呢?后院你是非去不可了?” 祁幼安就等她点头了,她却讪讪笑着不敢说是了,“主要是太无聊了,老大你这屋子里不是兵器就是我看不懂的书册,实在不好玩。” “那我给你找个好玩的?” 祁幼安阴恻恻地笑了,今天不把赵小乌吓死她就不姓祁,不等赵小乌反应过来,她便将**卫喊了进来,指着赵小乌道:“把她给本将军拖下去废了,废干净点儿,标记齿和腺体一个都不能留,再给她灌两碗药,以后她要是还能感知坤泽信香,本将军就把你们几个也阉了。” 此言一出,不止赵小乌面露惊恐,那进来的四个壮汉士兵也觉冷嗖嗖的,哪怕他们知晓赵小乌与赵柠溪的关系也没有任何迟疑,三下五除二便将赵小乌摁倒在地,准备捆绑起来带走。 脸跟冰凉的地面接触那一刻,赵小乌可算是知道祁幼安没跟她开玩笑了,她从不敢置信中回过神儿,终于知道挣扎了。 平日里走两步路都想找个茶摊歇歇脚的人儿,此刻犹如过年的猪受惊的驴差点儿将几人掀翻,挣脱后便一把抱住祁幼安的大腿,抱得紧紧的,恨不得自己长在祁幼安腿上,“老大我知道错了,你快让他们出去,求求你了,以后你家的后院就是我的禁地,打死我都不会踏进去半步……”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脸都白了几分,祁幼安觉得她应该会长记性了,便挥挥手让**卫停手,“把赵军师请过来,本将军有事找她。” **卫立即领命离开,赵小乌则软趴趴地跌坐在地上,劫后余生般喘着粗气,呼哧呼哧,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狼狈。 过了半晌,她才控诉道:“老大,你变了,你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老大了,自从老大你娶了嫂子,眼中就越发没有我们这些姐妹了。早知你这么忘恩负义,当初就不应该让你踩着我的背爬墙看嫂子了,没有姐妹们的帮助,你连嫂子的面儿都见不到,更何况娶人家?如今你有媳妇儿了,我还没个着落呢……” 赵小乌越说越气恼,语气隐隐还有些酸溜溜的,祁幼安却不承情,因为那天刚爬上墙头就被自家娘亲给拽下来了,压根没见到宋大夫的面儿。 让她感谢?感谢个屁!她不追究这些人偷偷摸摸看她媳妇儿就不错了。 祁幼安淡淡瞥了赵小乌一眼,眼神里带着凉意,“别来沾边,你听说过有句话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吧?我媳妇儿既然从京城千里迢迢跑来佑宁城,那自然是嫁定我了,跟你帮不帮我有什么关系?” “老大……” 赵小乌捂着胸口,一副心都要碎了的模样,“你……你……” 祁幼安不为所动,挑了挑眉道:“以后再提爬墙一事,就让人把你嘴巴缝上。” “哦……” 赵小乌实在经不起吓了,老老实实从地上爬起来,去了一旁凳子上坐下。 安静了一会儿,她后知后觉正想问问祁幼安叫赵柠溪过来干嘛,却是还没问出口,就听到**卫在外面禀报赵军师到了。 赵柠溪来的不慢,规规矩矩站在门口等待,神色间倒是温润从容,只是眼底藏着一抹郁色,似乎还揉杂着别的情绪。 祁幼安将手中的笔搁置在笔架上,起身绕过长案几走了出来,看着她淡淡道:“进来吧,赵军师,小乌也在这里。” 赵柠溪微微一愣,下意识往里面看了眼,才缓步走了进来,“见过少将军,不知少将军找柠溪有何事?” 赵小乌并未起身,在凳子上坐的四平八稳,唤了声阿姐,便同样将好奇的目光落在祁幼安脸上。 祁幼安唇边勾起一抹笑,指了指赵小乌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军师打算何时送小乌回去?小乌应当没有告诉你梅清栎根本没有怀她的孩子吧?还请转告柳姨,人我已经放了,让她抱不上孙儿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她顿了顿,又说道:“梅清栎此刻就在后院,军师若不信,可以亲自去求证。” 赵柠溪怎会不信? 祁幼安没道理对她说谎,她没等祁幼安前面的话说完就已绷不住神色,眼下更是死死攥着手中折扇,隐忍着没有出声,但那双压抑着怒气的眼睛,就已经让赵小乌心头发虚了。 赵小乌甚至不敢与赵柠溪对视,支支吾吾半晌梗着脖子说道:“我……我不这么做你和娘会帮我救栎儿吗?你想杀栎儿,还想阻止栎儿和老大见面,我都知道的,就算我骗了你和娘,也是阿姐你逼的……” 赵柠溪静静看着她,眼底的怒意渐渐被失望取代,过了许久,她语气有些复杂地说道:“小乌,你应该学着长大了。” “什么?” 赵小乌听到了,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她也不愿解释,神色恢复如常,淡声说了句没什么,“走吧,回去准备准备,我这两日把手头的活儿忙完就送你回去家。” “栎儿跟我一起回去吗?” 赵小乌却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梅清钰,明知赵柠溪不喜梅清钰还是说道:“栎儿在哪儿我在哪儿,不然我不回去!” “由不得你!” 赵柠溪态度很强硬,丢下话后便躬身向祁幼安告退,祁幼安叫她来可不单单是为了这事儿,“等下,我找你还有别的事儿。” 不过赵小乌留在这里就显得多余了,祁幼安直接喊**卫进来,将她拖了出去。 她倒是还想进来,却被不近人情的**卫死死挡在外面,任凭她好赖话说尽也不管用。 等门口的吵闹声消停下来,祁幼安又重新回到书案处坐下,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军师,我听梅清栎说请旨赐婚的主意是你给她出的?” 赵柠溪神色一僵,她最担心也最不愿面对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已经见识到了祁幼安有多么在乎自己的夫人,祁幼安表现的越平和,她心里反而越没底儿,恐那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军师为何不说话?”祁幼安等了她片刻,便冷笑起来,“算计我,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待着,赵柠溪,你胆子可真够肥的!” 祁幼安的声音沁着冰凉刺骨的森寒,不难听出杀意,赵柠溪骤然绷紧身形,想到自己被大将军委以辅助少将军的重任,便绝不容许自己被少将军厌弃。 这一刻,她也明白了祁幼安让她亲自送赵小乌回家的意图,今儿若是不能令少将军满意,回去之后她便也不用再来了。 祁幼安冷眼看着她神情变化,却没料到她竟如此豁得出去,下一刻就跪在了自己面前。 噗通一声,膝盖重重磕在地面上,活了两世都没被人行过如此大礼的祁幼安满眼震惊,一时都忘了维持冷冰冰的表情。 赵柠溪倒也不曾察觉,双手撑地深深拜下,她聪明地没有给自己辩解,“柠溪知罪,请少将军责罚。” 祁幼安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此时她若缓和态度,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幽暗的书房里,一人跪拜,一人沉默,好似就这么僵持了下去。 宋泽兰端着香甜软糯的糕点和茶水过来时,远远就看到了跪在正中间的赵柠溪,敏锐如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虽然她不知祁幼安为何明明答应了不撵走赵柠溪却还要对其发难,但是为了维护小将军的威严,她也不打算出面干涉,稍作思索,便去了外面,将糕点和茶水一并交给**卫。 若是小将军知道茶水是她让送进去的,想必就能猜到她来过了。 **卫从不曾踏入后院,她特意绕了这么一大圈,祁幼安便是再蠢也猜到了,根本不用过多询问,甚至还猜到了她想给赵柠溪求情…… **卫将糕点放在桌上,便目不斜视退了出去。 赵柠溪低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祁幼安却深感头疼,目光无奈地瞥了眼那热气腾腾飘散着一丝丝香甜气息的精致糕点,便再度落在了赵柠溪身上。 “起来吧,”祁幼安缓和了语气,却仍透着丝丝凉意,“我哪里敢动军师半根手指头?说不得一不小心打死了,祁朝燕回头还得找我麻烦呢。” 嘴上这般说着,可若赵柠溪敢起来,便是今日天王老子来说情,她也要把人扔出平崖山的。 她口中的‘祁朝燕’三个字让赵柠溪脸色白了又白,哪会不懂她的阴阳怪气,心中不由苦笑,“少将军误会了,柠溪与席副队长一样,都是大将军为您培养的人,您才是柠溪真正的主子,柠溪只效忠您一人。” “是吗?” 祁幼安不置可否,“那我想杀你也是一句话的事儿?” “是,”赵柠溪没有丝毫犹豫,“是您一句话的事,大将军绝不会插手。” 确定了赵柠溪的立场,祁幼安却也不见得有多高兴,深深的挫败感快要将她淹没,兵是祁朝燕的,手下可用之人也是祁朝燕给的,而自己除了带兵打仗一无是处,实在太弱了。 她面儿上不显,又说了句起来吧,“既然是我的人,那以后便与梅清钰和平相处别生事端,能做到吗?” “少将军请放心,柠溪与她并无私怨,她若是归顺了您,那便是自己人,柠溪自然拿她当自己人对待。” 赵柠溪抬起头,神色坦然地说道。 “如此便好,勿让大将军知晓,”祁幼安放心了些,说罢便挥了挥手,“回去吧,听少夫人说你办事不错,把小乌送回去后便早些过来。” 听祁幼安这么说,赵柠溪悬着的一颗心才总算是落了回去,她走后,祁幼安又接着处理手头上的事儿。 中午的时候抽空吃了饭,下午又接着忙,将信派人给祁朝燕送出去之后,她又让**卫喊来席景盛和宁秀陈成业他们商量下一步计划。 在佑宁城的时候,祁幼安就同宋泽兰说过,她要主动出击,眼下坑了蛮人一把,她更不会坐以待毙。 否则勃特勒大军压过来,她的下场也会像今日挂在城墙上暴尸的桑扎了,或许更惨,毕竟蛮人的残暴,是她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 临近傍晚的时候,几人离开,祁幼安也从书房里出来,她先是伸了个懒腰缓解久坐带来的不适感之后,才慢悠悠往后院里走去。 赵大娘依旧在厨房里忙碌,隐隐能听到锅铲碰撞的声音,祁幼安过去打了声招呼,没见到她媳妇儿的影子,就准备去卧房找找。 却被赵大娘唉声叹气叫住了,“少夫人与那位一起出去了,说是昨夜伤兵营又送了些伤员,她去瞧瞧。唉,真是一刻也闲不住,夫人……夫人说若是少夫人有喜了,让嬷嬷我务必把人劝回去,大小姐您看老奴有这个能耐吗?” “咳咳……” 祁幼安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她自然不是惊讶媳妇儿一声不吭去了伤兵营,而是被她娘亲羞臊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她娘亲居然就想的这么长远了? 以前她想和宋姐姐有个孩子,是因为缺乏安全感,现在她已确定了宋姐姐对她的心意,心态早已转变,甚至觉得若是有了孩子会牵绊宋姐姐实现抱负,也可以不要。 不过心里的想法她不敢说,怕她娘亲亲自过来收拾她,也不敢对她媳妇儿说,她媳妇儿还等着将宋家的医术传承下去呢。 赵大娘这些府里的老人,对祁幼安不仅仅是主仆关系,更因是看着她从小到大,也把她当成了小辈,对她和宋泽兰二人皆是情真意切的慈爱关怀,一副苦口婆心说道:“大小姐您就别装糊涂了,老奴劝不住,您可要劝劝少夫人,少夫人身为坤泽君身子骨娇弱,哪能跟着您过这种苦日子?长此以往,如何受得了?若有了小小姐,更是遭罪,您就听夫人的劝劝少夫人……”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祁幼*安敷衍地点了点头,就要走,却又被赵大娘叫住,甚至还神神秘秘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跟前。 厨房里还有其他嬷嬷在忙活,赵大娘这样子明显是要说悄悄话不想让别人听见,祁幼安根本不用动脑子想,就知道她要说话的上不了台面,不想听,却没理由不听,磨磨蹭蹭走了过去,“赵大娘要说什么?” 临到嘴边,赵大娘老脸一红,“大小姐您……您作为少夫人的枕边人,可千万看着点儿,若少夫人隐瞒,您也可以告诉老奴,夫人会亲自过来接少夫人回去,夫人出面,少夫人八成是不会拒绝的。” 祁幼安听得嘴角直抽,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她颇为无语,“你考虑的……可真是够周到啊。” 赵大娘像是没听出来她在说反话,反而呵呵笑起来,“都是夫人支的招,老奴照做罢了。” 祁幼安干笑着应了声好,她娘亲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让她做奸细这种损招儿,确实是她娘亲能琢磨出来的。 耽搁这一会儿,天已经有些暗了,祁幼安在半道上便遇到了正往回赶的宋泽兰。 梅清钰就慢悠悠跟在她的身后,相差不过半步,使得祁幼安见到媳妇儿的好心情都被冲散了大半,脑海里只浮现出四个大字:阴魂不散。 许是因为祁幼安的情绪写在脸上,神色慵懒淡漠的梅清钰倒是勾起了唇角,似笑非笑地侧眸对宋泽兰说道:“你猜我此刻唤她姐夫,她会是何反应?” 宋泽兰唇边挂着的浅笑未有丝毫变化,唯有落在祁幼安身上的目光柔和缱绻许多,“不知,你可以试试。” “……” 祁幼安不聋,三两步来到她们跟前,连个余光都没给梅清钰,眼神幽怨直勾勾盯着宋泽兰。 宋泽兰被她拦了前路,好笑地挽住她的胳膊,“怎么了安安?” “明知故问,”祁幼安哼了声,但其实在她靠近的那一刻心情便已被淡淡的药草气息抚慰,却轻皱眉头,佯装不满抱怨道:“你动作倒是迅速,这么快就把人认下了。” “……” 宋泽兰唇边笑意凝了凝,听着她酸溜溜的语气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小将军这又是吃的哪门子醋? 简直没救了。 她不愿多费口舌,没好气地嗔了祁幼安一眼,示意她好好说话,别没个正形儿。 祁幼安接收到媳妇儿暗含警告的眼神,轻咳了声,不再演戏了。 也为了缓解尴尬,视线便落在了梅清钰身上,轻勾唇角扯出一抹坏笑,“不是想叫姐夫吗?你倒是叫啊,我听着呢。” “……” 梅清钰确实有心逗弄她,但此刻见她一脸嚣张嘚瑟,却又喊不出口了。 “快点儿啊,别磨磨蹭蹭的。” 祁幼安就喜欢看她吃瘪,没等一会儿就开始催促,宋泽兰看出了梅清钰的为难,出言道:“时候不早了,清钰你也回去吧,不用送我了。” 梅清钰如蒙大赦,但神色还是淡淡的,嗯了声,便转身走了。 宋泽兰又把目光投向祁幼安,“安安,我们也回去吧。” 祁幼安不再满足被她挽着手臂,伸手揽在她腰间,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语气有些不善,“媳妇儿,你居然帮她解围。” 她们住的偏僻,路上没什么人,宋泽兰敷衍地挣扎了下,便将脑袋轻靠在她肩头,整个人放松下来,恬静温柔的脸庞带着笑意,“安安,你莫较真,称呼而已,清钰不愿意便罢了。” “哼,媳妇儿你真偏心,有了妹妹马上就不要自己的乾元君了。” 祁幼安嘴上说的气恼,唇角却勾起好看的弧度,冷不丁就在宋泽兰脸颊处落下一吻,把宋泽兰吓得心跳停了一拍,回过神儿便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胡闹,万一被人看到了,你还如何在军中树立威信?” “我看了,没人,”祁幼安坏坏一笑,“而且,一天都没怎么亲近,媳妇儿你不想我吗?” 依着宋泽兰含蓄内敛的性子,自然不可能说想的,忍着羞意温声道:“安安你身上还带着伤,还是尽量不要像今天那样忙个不停了,等回去我给你换了药,你便好好歇息吧。” 宋泽兰用着大夫口吻说话,使得祁幼安也有些心虚了,嗯了两声便转移话题,“宋姐姐是怎么说服梅清钰答应条件的?” “没甚难度,她答应的很爽快,”宋泽兰轻叹了口气,眉间未有喜色反而多了些淡淡的惆怅,“她这人好像变得愈加深沉了,安安你……注意些,也不可全然信她。” 祁幼安没有丝毫犹豫,便点头道:“那是自然,她毕竟身份特殊,哪怕帮着我们试探了刘高义一次,也不可信。媳妇儿你也不能真把她当妹妹,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就行了。” 如果不是别无选择,宋泽兰哪会走这步棋?她巴不得梅清钰离她们远远的,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了。 祁幼安说的这番话令宋泽兰很满意,她抬手轻轻抚了抚祁幼安的脸,却在祁幼安露出一脸享受表情的时候,用些力道捏了捏,“安安,说好的不为难赵大人,你今日为何让人家跪着?” “咳,我可没有为难她,就是吓吓她,媳妇儿你想啊,她知道我见了梅清钰,肯定能猜到我知道自己被她算计了,我若是默不作声不敲打敲打她,她以后岂不是要骑我头上去了?”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回到小院,赵大娘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 吃过饭,宋泽兰给祁幼安的伤口重新换了药,又帮着她洗漱换上干净寝衣,便伺候着她睡下了。 她因着受伤加之战场上体能消耗还未恢复的缘故,比以往睡得都要沉,倒是宋泽兰怕夜里压到她的伤口,一直处于浅眠状态,天微微亮就醒了。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头昏脑胀伴着浑身无力的疲惫感齐齐朝她涌来,宋泽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唇边泛起无奈却也甘之如饴的浅笑,若不是小将军执意要挨着她睡,她又怎会休息不好? 想到那伤口可能要十几天才会痊愈,她便忍不住伸出食指去戳弄那罪魁祸首的脸颊,微凉指尖却是刚点在那温软细腻的肌肤上,便又蜷缩了回来。 静静望着枕边人的睡颜,坤泽君的心尖儿软的一塌糊涂,水光潋滟的眸里不知不觉盛满了足以令人溺亡其中的绵绵柔情,而被凝望着的人儿并不知情,呼吸均匀睡得安稳。 外面有些凉,早早起床也无事可做,宋泽兰便耐心等着她醒来。 窗外那一抹雾蒙蒙的天渐渐泛白,细碎的脚步声里夹杂着窃窃私语,由远及近,进了院子便没人再聊闲话了。 这些被宁芳安排过来照顾她们的嬷嬷们很听赵大娘的吩咐,有的去了厨房准备早膳,有的清扫院子做些琐碎活儿,却无一不蹑手蹑脚,生怕吵醒了里面的主子。 不过祁幼安还是被扰了清梦,她是上品乾元君,且又习武,感官敏锐,哪怕极细微的动静也逃不过她的耳朵。 那英气隽秀的眉头微微皱起,迷迷糊糊便睁开了眼睛,“媳妇儿……” 宋泽兰眼眸弯起,还不待开口,便感觉腰间一紧,某个似乎忘记自己受伤的傻子睡眼惺忪伸手来抱她,霎时让她眉心一跳,“别……” 却还是晚了一步,刚说了一个字,祁幼安已经侧身牵扯到了腰侧伤口,骤然传来的痛感让她瞬间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 她闷哼一声,身子僵住不敢再动,宋泽兰慌忙撑起身半跪在床头,满眼心疼地扶着她缓慢躺平回去,“安安,你还好吗?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疼……” 这点儿伤对祁幼安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但被媳妇儿关心着,她便忍不住矫情,哼哼唧唧揪住宋泽兰衣袖晃了晃,“媳妇儿,你亲我一下,亲我一下就不痛了。” 宋泽兰想解开纱布看看伤口有无裂开,却被她拽着不方便动手,几乎没有犹豫便俯身亲了下她的额头,“乖,先别闹,让我看看伤口。”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在祁幼安嗅到她颈间清冷幽凉的好闻信香后,就成了开胃菜。 不仅不能让祁幼安满足,祁幼安反而被她勾起了更深的贪恋渴求,她还未直起腰身,便被一双手勾住了脖颈,冷不丁的,差点儿跌入祁幼安怀里。 她慌乱中用手撑住两侧床面,眸里的关切多了些羞赧,“安安,你……你这是做什么?别闹,让我看看……” 都听好几遍了,祁幼安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温软无害的眼眸可怜兮兮凝望着她,“不够,媳妇儿你让我咬一口,就一口,我就让你看伤口。” 纵使宋泽兰这会儿有些乱了方寸,也是不信她的鬼话,“安安,别闹,等你伤好了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媳妇儿,我真的就咬一下,不做别的,”祁幼安搂着她脖颈的手没有一丝松懈,语气也愈加委屈可怜,将赵大娘昨日说的话悉数告诉了她,又信誓旦旦道:“媳妇儿你相信我,最起码在平崖山我肯定不会碰你,你和娘亲都是我最爱的人,我选择谁都不帮。” 宋泽兰听她说完,唇角微抿,过了好一会儿轻轻嗯了声,压低腰肢,默许地闭上了眼睛。 宋家祖辈人丁不旺,她爹娘也只有她一个独生女,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也是子嗣艰难,之前祁幼安尚未分化,她不曾想过这个问题,眼下提及此事,便多了些许愁绪和心虚。 契口处传来轻微得刺痛感,将她的心神拉了回去,她轻咬唇瓣,忍着羞意释放了些信香,她决定了,给小将军一年时间,若是没怀上,她就回去翻翻关于这方面的医典。 祁幼安倒是不知愁滋味,虽然确实信守承诺只咬了一口,但在她颈间蹭了好久才依依不舍撒开手,温热的气息如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洒落在敏感的肌肤上,宋泽兰身子禁不住软下来,却又不敢放任自己压在伤员身上,撑着床面的双手已经快到极限,得了自由忙不迭直起腰身。 酸软的手臂酸软的腰身……还有契口隐隐未消退的刺痛感,多多少少都令人有些不适。 宋泽兰伸手抚了抚契口,忍不住嗔了她一眼,“想当年多少豪门富户达官贵人奉上千两诊金求着我去瞧他们一眼,我还不一定答应。如今可倒好,给你治伤一文钱不曾给我,还要我好言好语求着哄着,就连自己的清白也搭上了。” 祁幼安差点儿笑岔气了,在她媳妇儿那谴责羞恼的目光中一把捞过被子,盖在自己脸上,闷笑声传出来,“宋姐姐,你后悔也晚了,进了我的贼窝这辈子都休想出来了。” 宋泽兰也莞尔轻笑,起身下了床,“无赖,看你这个样子想必伤口没有大碍,等我稍稍梳洗下再给你换一次药,你再躺一会儿。” “好……” 第117章 在宋泽兰无微不至的照料和赵大娘一日三餐滋补汤调理下,祁幼…… 在宋泽兰无微不至的照料和赵大娘一日三餐滋补汤调理下,祁幼安很快就养好了伤,比预想中早了两天。 即便如此,她仍是快被憋疯了,得到媳妇儿准许后,便不再每天待在书房里处理军务钻研战术,大部分时间都往校场里跑,用上一世在平西军中积累的经验训练手底下的骑兵。 她信心满满,誓要培养出一支比祁家军还要勇猛善战只忠于她的骑兵队伍。 宋泽兰反倒因为伤兵营那边的人手充足而清闲下来,渐渐的,不仅揽了代笔的活儿,还学着帮她管理军中的日常事务。 祁朝燕收到祁幼安信的时候,曾回信说过不准宋泽兰留在平崖山,让她派人把宋泽兰送回去。 可后来看着一封封从平崖山送来的书信皆是字迹娟秀,像是跟她作对似的,不把她这个大将军的命令放在眼里,也是没了脾气。 赶在入冬的雪降临前,宋泽兰带人盯着最后一批粮草入仓,也将棉衣给军中所有将士们分发下去。 与往年不同,今年的棉衣格外厚实,胸口和肩膀上都绣有祁字,将士们得知他们的军服与赫赫威名的祁家军无二差别,一个个与有荣焉,非常高兴,好像没有人去深思背后的意义。 宋泽兰修书一封告知祁朝燕平崖山将士们的反应,祁朝燕倒没什么惊讶的,天高皇帝远,在消息闭塞的边境,给他们发军饷的是她祁朝燕,决定他们生死的也是她祁朝燕,他们难道不应该为她卖命吗? 祁朝燕忙于战事,一路高歌猛进,短短两个多月便掌控了南方地带,之后便准备按计划稳扎稳打,沿着遂塘运河向京都步步逼近。 祁幼安也没闲着,勃特勒意识到被她算计之后,便发誓为自己的儿子报仇雪恨,频频派人攻打平崖山。 早有准备的祁幼安并未让他讨到好处,桑扎的尸首风吹雨淋剩了一副骨架,仍牢牢挂在墙头上,隔三差五旁边还会多出几个血淋淋的头颅陪着他。 冬至这日,祁朝燕派人传信过来,她拿下了东启较为富饶繁华的一座城,让宋泽兰与宁芳一道去找她,在那里热热闹闹的过年。 宋泽兰不善与祁朝燕相处,且这也将是她与祁幼安成亲之后的第一个新年,心里很早就在期盼着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快盼到了时候,断然是不愿离开的。 可作为儿媳她也不好拒绝,犹豫了一会儿,便将信收入袖中,缓步来到前院。 祁幼安与麾下将士们议事从不避讳着她,她来到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便柔声说道:“安安,我有事找你,能进去吗?” 书房里,除了祁幼安,还有恢复坤泽身份改名换姓的梅清钰,她安插在南蛮王宫里的细作传来消息,勃特勒久攻不下改变策略,与心腹宠臣商议来年开春之后派出重兵围堵平崖山,誓要取祁幼安的项上人头给大王子报仇。 两人相对而坐,面前的茶水已经凉透了。 祁幼安蹙眉看着纸条上简短的三两句话,正打算开口让梅清钰想办法探清楚勃特勒能调遣多少兵马,就听到了宋泽兰的声音,眉目瞬间舒展,唇边也勾起了一抹笑容,“进来进来,我不是说过了吗?媳妇儿你想去哪里去哪里,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 她边说着边起身去迎接,梅清钰斜睨一眼,端起凉透的茶水抿了口,“啧,我眼花了么,怎么瞧见一条疯狂摇尾巴的狼崽子?” 祁幼安回头瞪了她一眼,抬手将门打开,‘媳妇儿’还没喊出口,就被灌了满满一大口冷风,“……” :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忙将宋泽兰拉入怀里,反手关上门,“冷不冷媳妇儿?你何必亲自跑一趟,有什么事让赵大娘她们来找我不就行了?” 天稍稍凉的时候,宁芳就派人给她们送了新制的冬衣,宋泽兰倒不觉得冷,只是在外面一会儿手有些凉罢了。 宋泽兰看着她浅笑摇头,视线扫过宽敞的书房,冲梅清钰微微颔首,便再次落在了她脸上,眸光温柔似水,“安安,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没有,没什么要紧事,媳妇儿你来找我做什么?” 祁幼安拉着她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想给她倒杯水暖暖手,又想起水已经凉了,便用温热的掌心给她暖手。 两人一进来就搂搂抱抱,眼下更是亲昵,梅清钰只觉没眼看,“你俩……真是越来越不把我当人看了,以前还知道在人前避着点儿。” 宋泽兰脸颊微红,就要把手抽出来,反倒被祁幼安握得更紧,祁幼安可不是她媳妇儿那种脸皮薄的,听了梅清钰的话反而引以为荣,“你不是我妻妹吗?又不是外人何须避着?” 梅清钰的眼神好似要刀了她,“我,坤泽君,未成亲,会长眼针,懂不懂?” 不等祁幼安再说什么,她站起身,将杯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胃里传来冰冷的感觉,她神色又恢复了淡漠慵懒,垂眸似笑非笑地理了理裙摆,说道:“走了。” “等下,我想知道勃特勒会召集多少兵马,派遣的将领是谁,有没有什么弱点……” 祁幼安话还没说完,梅清钰便推门出去了,“知道了。” “多谢了。” 祁幼安也不管她有没有听到,走过去关上门,将外界隔绝。 再回到宋泽兰身边时,宋泽兰已经拿起了她放在桌上的情报,眉目微敛,“安安,你想知道的可能一时半会儿查不到,勃特勒应当在战前才会指派领兵之人,也或许他亲自上阵。” “没事,就让梅清钰先查着吧。” 在宋泽兰面前,祁幼安脸上一直挂着笑意,仿佛让她蹙眉的事情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她笑眯眯取下宋泽兰手中的纸条扔在一旁,将那双葱白玉指贴上自己暖乎乎的脸,“媳妇儿,你找我有什么事?说吧,我都答应。” 四目相对,她眸里似有万点星河,深邃明亮永远洋溢着热烈情意,轻易便令人陷入其中,宋泽兰忍着羞意与她对视,“大将军来信让我和娘去她那里过年,我不想去,你帮我拒绝可好?” 祁幼安满口答应下来,“这么冷的天在路上折腾不是受罪吗?不过回佑宁城只有三两日的路程,忍忍也还好,你要不要回去?我现在还能抽出空来,可以亲自送你回去。” 宋泽兰不可避免地想到刚才看到的内容,微微垂眸遮住眼底的担忧,“不必,让嬷嬷们回去吧,我们这里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倒不如让她们回家与亲人团聚。” “……” 祁幼安提笔蘸墨,告诉祁朝燕自己离不了媳妇儿,又公事公办,将今日收到的情报内容悉数上报,便让人送了出去。 也给她娘亲写了一封信,告知祁朝燕那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赌一两银子,她娘亲绝对会干脆利落的拒绝,顺便再把祁朝燕臭骂一顿。 做完手头的活儿,祁幼安陪着宋泽兰一起回后院,宋泽兰当着她的面儿,将所有人召集到一块儿,说出自己的打算。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现在回去可以与家人团聚,再晚些路被大雪覆盖,想回也回不去了。 嬷嬷们听了她的话,却没有一个肯回去的,她们都是为了银子自愿来平崖山伺候大小姐和少夫人的,来时管家就跟她们说的很清楚,确定了就不能反悔,否则即便回来,府里也不会再用她们了。 宁芳从不苛待下人,月例也比别的府里给的多,很多人挤破脑袋都没这机会,她们哪里会愿意丢了这令人眼红的差事? 而且在平崖山照顾少夫人,每多待一月,便有二十两银子拿,比军饷还多,来的时候她们就想好了,少夫人在哪里,她们就在哪里尽心尽力地伺候着。 宋泽兰婉言劝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令她们改变主意,只得作罢。 祁幼安在一旁偷笑,她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她娘亲虽然脾气不大好,但心肠不坏,征得她们同意才会把她们送过来,她们若不是自愿,没有人能够强迫她们。 嬷嬷们离开后,宋泽兰便看向了她,轻柔和缓的声音里多了些许无奈,“好笑吗?安安。” 这人难道不知自己与蛮人之间将有一场硬仗要打吗?为何现在还能笑的出来? 祁幼安忙不迭摇头,藏在背后的手使劲儿掐了自己一把,才勉强憋住笑语气沉痛说道:“不好笑,一点儿都不好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宋姐姐碰了一鼻子灰,赵大娘她们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都怪宋泽兰平日里从容淡然处变不惊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祁幼安看到她苦口婆心相劝却被嬷嬷们挨个拒绝后眼神受挫的模样就想笑,普天之下,怕是找不到比她媳妇儿还可爱的人了吧? 宋泽兰看她实在忍得艰难,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想笑就笑吧。” 若是看到小将军眉头紧锁愁容满面,她兴许也要跟着寝食难安了。 她唇边跟着勾起一抹浅笑,“今日冬至,虽然我们不在家中不能陪娘一起度过,不过嬷嬷们也张罗着包了饺子小小庆祝一番,可要我陪你小酌两杯?或者叫上雪生和陈将军他们?” 祁幼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拉着她的衣袖可怜兮兮说道:“媳妇儿,近些天一直忙于战事,今日好不容易清闲下来可以陪你了,能不能不让别人过来打扰我们?” 宋泽兰被她逗笑,在她希冀的目光中微微点头,“好,吃食做好了让人给他们送过去,不让他们过来了。” 下酒菜和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宋泽兰亲自给祁幼安斟了一杯酒,举着酒杯正要说些恭贺冬至的吉祥话,却是刚张口就被一股上冲的辛辣酒味刺激的胃里直泛恶心,忍不住俯下身子一阵干呕。 祁幼安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拍她的背,赵嬷嬷端着蘸料走进来,看到宋泽兰这般眼中乍现惊喜,“少夫人您……您这是……” 她话还没说完,宋泽兰却已心道不妙,勉强压制着恶心感坐直身子,手帕捂着唇瓣低声道:“昨夜被子没盖好,许是受凉了,今早起来的时候便有些不舒服,大娘不必担心。” 祁幼安看到她是忽然身子不适的,听她这么说却还是顺手将瓷白清透的酒盅移开些,“媳妇儿,你要不要回房休息一下?我让人叫军医过来给你抓些药吧。” 宋泽兰微微摇头,她不善撒谎,瞧着赵大娘朝她走过来,脸颊通红,没来得及多想便将脸埋在祁幼安怀里,“不用,我回房喝些热水暖暖胃就好了。” 祁幼安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却也摸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感觉也没有很烫,但她媳妇儿又确实是身体不舒服了,没再犹豫,她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边急步往卧房走边说道:“赵大娘,快让人去请军医过来。” 赵大娘也担心的不行,忙道:“我这就去,少夫人若是感染了风寒,那可不是小事情……” 到了卧房,宋泽兰趁祁幼安转身倒水的功夫,悄悄给自己把了把脉,如她所猜想那般,确实是喜脉无疑,且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她低头抚了抚小腹,唇角勾起浅淡温柔的笑意,不过瞧见祁幼安转身便忙敛了笑,非是她不愿意告诉祁幼安,而是眼下时机不对,恐祁幼安将她送回去。 她想了想,觉得可以在新年那一天告诉祁幼安,想必安安一定会十分惊喜吧? 祁幼安将温度适宜入口的水递到她手里,满眼担心,“媳妇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我的身体如何我心中有数,安安你不必担心。”宋泽兰克制着心中欢喜,尽量语气如常地说道。 她喝了些水,那股恶心感便被压了下去,不过她也不打算再回到饭桌上去了。 宋泽兰将水杯给她,又说道:“安安,你不必管我,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你快去用饭吧,一会儿该凉了。” “……” 祁幼安哪有那么心大?她将茶杯放回桌上,过来替宋泽兰脱掉鞋袜,将人妥善安置在床上,便又伸手去触碰宋泽兰的额头。 宋泽兰偏头躲开,眉间多了些许无奈,“安安,我真的没事,待会儿让军医直接回去吧,他们若是见了我,必然认出我的身份。” “认出来正好,”祁幼安哼了声,倒是没忘记她之前亲眼看到她媳妇儿在伤兵营有多么受欢迎,语气里难免带了些酸溜溜的滋味,“最好让全军上下都知道你是我夫人,省得别人惦记。” 因为今日突如其来的喜事,宋泽兰心情极好,便没有再如往常那般说她胡言乱语,眸色柔柔解释道:“我是担心将士们知道了我的身份有所顾忌,不肯找我治伤,安安你若是介意,那便不隐瞒了。” “媳妇儿,你觉得我不识大体?”祁幼安又哼哼了声,“你就这么一个爱好,我才不会去做绊脚石。” 宋泽兰忍俊不禁,轻笑起来,祁幼安看她这会儿好像没事了,脸色也不再像方才那般泛红,便恢复正经道:“那我就不让军医进来了,不过媳妇儿你哪里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可以派人取来你需要的药材……” 第118章 虎|骑卫以少将军的名义去请军医,自是无人敢怠慢,不到一…… 虎|骑卫以少将军的名义去请军医,自是无人敢怠慢,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李军医就挎着药箱气喘吁吁出现在了小院门口。 赵大娘一直在门口焦急等待着,看到李军医就像是看到了救星,正要把人领进去,祁幼安却出来说没事了,让李军医回去。 李军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少将军让人喊他过来的时候恨不得他脚踩风火轮眨眼间就到,他人来了却又赶他回去,但他碍于祁幼安身份,也不好多问什么,气儿都没喘匀就重新挎上了药箱。 他前脚一走,后脚赵大娘也跟着祁幼安进了院子,颇为埋怨道:“人都请来了,何苦又要赶人回去?即便少夫人身子无恙,让他把把脉也不是什么坏事,别的不说,最起码能放心些。” “伤兵营平日里忙不过来,我媳妇儿也会去帮忙,她怕见了李军医身份被传出去,将士们不敢再找她治伤。” 还是做了绊脚石的祁幼安笑的像是偷腥的狐狸,随即又说道:“赵大娘你真的不必担心,我媳妇儿是大夫,她说没事,那就是没事,她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那我去给少夫人熬碗姜汤,再做些清淡养胃的饭食送过来。” 赵大娘叹了口气,离开的时候禁不住小声嘀咕,“我还以为少夫人有喜了呢,竟是空欢喜一场。” 祁幼安耳力不错,听到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着急,等战事结束回到府里过上安稳日子后,想生几个生几个。” “说的也是,”赵大娘附和了声,转而又去骂南蛮,“这些天杀的蛮子们,要祸害我们这些可怜的百姓到什么时候……” 宋泽兰虽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她微凉玉指轻轻抚着小腹,愈加温婉柔和的眉眼隐隐藏着一缕轻愁。 赵大娘和那些嬷嬷们皆有生育经验,朝夕相处,自己想要瞒过她们的眼睛,怕是要费一番功夫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房门忽然被打开,惊得她眉心一跳,待看到来人是祁幼安后,才放松下来,“安安,军医送走了吗?” 屋里烧着炭火,好不容易暖和些,祁幼安怕冷风跟着自己进来,只顾着关门倒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笑眯眯回道:“嗯,我办事媳妇儿你还不放心吗?” “不错,”宋泽兰也弯了眉眼,从被里探出一只手朝她招了招,“安安,过来。” 祁幼安快步走过去,将她的手又塞回被里,“冷不冷?赵大娘去熬姜汤了,我这会儿没事上来给你暖被窝吧?” ‘好’字已然到了嘴边,宋泽兰又想起祁幼安因着她突然的身子不适忙前忙后,还没顾得上吃饭,便改口拒绝,“不用,安安你快去用饭吧。” “不饿。” 祁幼安拒绝的很干脆,三下五除二便将自己脱得只剩一身雪白里衣,坏笑着掀开被子上了床,“宋姐姐,我来给你暖床了。” “……” 宋泽兰脸颊一热,默不作声,半推半就被她抱在了怀里,她的怀抱暖烘烘的,还有独属于乾元君那种令自己安心的气息,被她包裹着,暖不热的被窝也渐渐变得舒适起来。 刚闭上眼,还不待酝酿出睡意,便感觉抱她的人稍稍动了动,温热的唇贴在她耳畔低喃道:“宋姐姐,你变坏了,你方才那般对我招手确定不是在唤小狗吗?” 祁幼安声音又低了几分,故作委屈道:“媳妇儿,我可是你妻主。” 宋泽兰呼吸微滞,她真的没这么想,不过是觉得安安乖巧听话想把人唤过来给个奖赏罢了。 她耳尖微热,微微仰头拉开与祁幼安的距离,在祁幼安犹自委屈的目光中双手缓缓捧起她的脸颊,片刻端详,而后轻轻覆上一吻,“安安不是暖床的小狗吗?” 自祁幼安上次伤好之后,确实说到做到没碰过她,哪怕她想要个孩子暗示过几次也只是轻咬她的契口浅尝辄止,故而她眼下也不担心祁幼安禁不住诱惑碰她,亲完了人便心安理得地再次闭上眼睛,将脸埋在祁幼安胸口装睡。 可苦了祁幼安,被她一撩就上头,却只能忍着,好半晌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媳妇儿,若是在府里你敢这么撩拨我,小心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宋泽兰不可避免想到自己被她永久标记那次,黑白颠倒昼夜不分整整四日不曾踏出房门,这混蛋绝不是说说而已,她是真的能够做出这种事…… 她抿了抿唇,控制着释放了些自己的信香,强撑淡然说道:“实在不舒服的话你可以咬我,莫憋坏了身子。” 祁幼安刚压下躁动的内心,就闻到了熟悉的坤泽信香,清冷幽凉好似红梅覆雪,隐隐遮掩了宋泽兰长久浸润在医馆里的清苦气息,格外的撩人心魄。 她瞬间又上头了,搂抱着宋泽兰肩头的手不由用了些力,却强压下对怀中人的渴求,“宋……宋姐姐……我不要,你把信香收回去,我又不是禽兽,你身子不适我再闹腾你还是人吗?” 宋泽兰生性含蓄内敛,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被拒绝后愈加羞耻,嫣红的唇瓣被她咬的几欲滴血,好不艳丽,可惜无人瞧见这等风景。 她埋首在祁幼安怀里根本抬不起头,半晌才低低道:“我无事,梳妆台下面的抽屉里有个白色的小瓷瓶,你可以打开吃两粒,不苦的。” 祁*幼安却没有立即应答,直到紊乱气息渐渐平复下来,才蹭着宋泽兰乌黑如墨的发丝软声道:“不要,我可以忍着,不能控制自己的乾元不是好乾元!” 宋泽兰明明该动容的,却被她逗得勾起唇角浅浅笑起来,“随你……” 赵大娘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送来了冒着热气姜汤。 姜汤辛辣,宋泽兰喝了小半碗,便觉没什么胃口了,祁幼安将剩下的喝完,又软泡硬泡哄着她喝了点儿暖胃的清粥,她便歇下了。 天气虽寒冷,但她窝在祁幼安柔软温暖的怀里睡得很舒服,很踏实,一直睡到傍晚才醒。 外面已然变了天,北风呼啸席卷着大片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看到某人正笑眯眯盯着自己看,祁幼安趁她尚未清醒,飞快亲了她一下,才说道:“媳妇儿,外面下雪了。” “嗯?” 宋泽兰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颇有兴致道:“当真?” 她不等祁幼安回答,就要撑起身子坐起来,却被祁幼安摁了回去,“媳妇儿,想出去看雪?要等身体好了才可以。” 宋泽兰哑然失笑,“安安,我还能骗你不成?我是真的没事。” 她睡着的这段时间里,祁幼安除了出去吩咐虎|骑卫将自己的命令传达下去,便一直陪着她,时不时就要摸摸她的额头感知体温,自然知晓她没有发烧,不过是不放心罢了。 祁幼安轻咳了声,“是是是,你没事,但我怕你出去一趟吹了冷风受了寒真生病了,那可就麻烦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宋泽兰有些期待,还想再坚持一下,哭笑不得的开口:“安安,我没那么娇气,而且总不能因为天冷就让我一直不出门吧?” “这个……”祁幼安狡黠一笑,眼眸亮晶晶望着宋泽兰,“如果媳妇儿你不介意,我定然举双手赞成。” “我介意,”宋泽兰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柔若无骨的身子却重新依偎在她怀里,枕着她的手臂闭上了眼睛,一双手却未安静,摸索着环住她的腰身,“今日便罢了,明日安安你若还不让我出门,当心遭受皮肉之苦。” 祁幼安登时便是身子一僵,似有痛感隐隐从腰间传来,她可怜巴巴嗯了声,“知道了媳妇儿。” 宋泽兰已经睡了近两个时辰,并不困,两人在床上温存一会儿,赵柠溪有事禀告,祁幼安便起身出去了。 临走的时候她跟赵大娘打了声招呼,让她帮忙照看自家媳妇儿。 天空乌压压笼罩在头顶,无边无际,地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却仍有鹅毛般的大雪簌簌往下坠,看起来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祁幼安仰头看了片刻,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下午那会儿她瞧出天气不对劲儿,便让陈成业带兵往城墙上泼水。 如今看来,当真是天公作美啊。 她敢肯定,明日城墙上必然会结冰,届时蛮人若继续攻城,那她就只能说声找死了,她绝对会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脚步踩着咯吱咯吱的雪来到前院,赵柠溪已经在书房门口候着了。 两人简单寒暄,祁幼安进了书房将烛火点亮,赵柠溪跟在后面直接说起正事,“少将军,今日外出巡逻的将士们抓到了京都派往南蛮的使者,现已关进地牢,少将军可要去看看?” “这是想与南蛮结盟镇压我们这些反贼?”祁幼安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没什么顾忌道:“还真是个昏君。” 赵柠溪微微颔首,“此事可要禀告大将军?” “随你,”祁幼安眸色冷冽,语气有些漠然:“这些人交由你审问吧,愿意为我们所用就留他们性命,不愿意直接杀了就行。” 赵柠溪领命离开,祁幼安则带人去了城墙上。 城墙上到处是火把通明,除却站的笔直值守的将士们,还有来来往往提着桶倒水的俘虏和奴隶,她穿过忙碌的人群找到陈成业。 陈成业腰间佩着刀,手里握着鞭子骂骂咧咧,看到有哪个敢偷懒就会毫不留情抽过去,身材高大威猛的蛮人俘虏也被他吓得瑟瑟发抖直不起腰,个子生生矮了一大截。 祁幼安来到他面前,笑道:“陈将军,辛苦你了,今夜我当值,你下去歇着吧,让伙夫们包些饺子给将士们都分点儿,人手不够的话就安排人去帮忙,一人再分碗酒暖暖身子,不可多饮,醉酒闹事者军法处置。” 围城的蛮人已经退到了营寨里,陈成业也猜他们今夜不会攻城,便放心大胆地应了下来,“嘿嘿,多谢少将军体恤,俺老陈这就去安排。” 他把鞭子往腰间一别,冲祁幼安抱了抱拳便离开了。 祁幼安不光在城墙上巡视,也会带着骑兵队伍在城中巡逻。 忙起来时间过得很快,也不觉冷,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祁幼安心里一直惦记着媳妇儿,与轮值的将领交接后,便踩着积雪匆匆回去。 赵大娘她们也已经起了,有的去厨房做早饭,有的在院子里铲雪。 唯有满心期盼着赏雪的宋泽兰还在睡梦中,连祁幼安回来了都不曾察觉。 祁幼安去厨房用温水洗了把脸,整个人显得精神多了。 她又在火炉旁烤了一会儿火,待双手热乎些便进了卧室。 昨夜祁幼安出去后没有回来,赵大娘恐宋泽兰一个人睡不暖和,便在房里多添了些炭火,也给宋泽兰怀里和脚边各塞了个汤婆子。 不过差不多后半夜的时候,汤婆子已经不怎么热了。 祁幼安拉开床帷,看到她媳妇儿蜷缩在床榻里侧,身形单薄又可怜,心里顿时泛起疼惜,其实昨夜她是想陪着宋泽兰的,但因为偷闲了一下午心中过意不去,加之又是冬至节日,所以才替陈成业值守的。 她眸里尽是心疼,犹豫了下,没有唤宋泽兰起来,倒是蹑手蹑脚出去问赵大娘要了两个汤婆子,赵大娘让她把宋泽兰被子里的拿出来,免得宋泽兰睡得不舒服。 但许是宋泽兰也到了该醒的时候,哪怕祁幼安动作小心翼翼,还是在取走她怀里汤婆子时吵醒了她。 温婉清丽的人儿有些不悦地蹙起一双细长柔美的柳眉,却又似忽然意识到来人是祁幼安,眉目倏然舒缓,睡眼惺忪便伸手去抱她,“安安……” 她声音里带着尚未醒透的慵懒哑意,比平日的温柔和煦多了些说不出的魅惑风情,祁幼安心头一悸,手里拿着汤婆子来不及撤离,就被她搂住了脖颈,不自觉顺着她的力度压下腰身,“是我,媳妇儿,我忙完回来了。” 祁幼安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垂眸看着几欲与她呼吸相融的宋泽兰,眸里的情意快要溢出来,宋泽兰渐渐清醒了就受不住这样的眼神,故作淡然松开手,目光也佯装随意瞥向窗外,“安安,你何时回来的?是不是已经天亮了?” “才回来,”祁幼安将没了热意的汤婆子放在一旁,又将新的塞到她手里,“饿不饿媳妇儿?早饭快做好了,待会儿我端进来咱们在屋里吃怎么样?” “我这就去洗漱,”宋泽兰摇头,却是含笑将汤婆子递回,“安安,你可以先上床躺会儿,被窝里还算暖和。” “媳妇儿,你看我像是困的样子吗?” 祁幼安挑了挑眉,她可是特意洗了脸才进来的,就怕被媳妇儿瞧出丝毫神色倦怠。 宋泽兰昨晚等她到后半夜都没把她等回来,不用想就知道她一夜未眠。 闻言唇边的笑意敛了少许,直把她盯得神色发虚才温声道:“不困也要睡一会儿,长此以往,你身子如何受得住?” 见媳妇儿似乎生气了,祁幼安不敢再犟,可怜巴巴道:“媳妇儿,我一会儿还有点儿事要忙,忙完就睡好不好?” 只要她肯休息,宋泽兰的目的便算是达成了,没什么犹豫便点了头,眉目间再度浮现笑意,“好。” 祁幼安帮她将今日要穿的衣裳拿给她,又帮着她穿好,赵大娘知晓她起床了,便让人过来伺候她洗漱。 等她收拾妥当与祁幼安一起从卧房里出来,赵大娘也已将饭菜准备好了,照顾着她的胃口,还是格外的清淡。 开始用饭前宋泽兰还有些担心会如昨日那般出现孕吐反应,待饭菜上齐后便将赵大娘支了出去,不让她在跟前伺候。 结果却是直到早饭结束,她也没再感觉身体有任何不适,这让她心情极好,对腹中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愈加怜爱,也愈加期待着与自己孩子见面的那一天。 祁幼安见她放下碗筷神色闲然朝外面走去,忙将碗里剩的最后几口粥喝完跟了出去,“媳妇儿,你是要去看雪吗?” 宋泽兰眼中始终氤氲着浅浅笑意,听到她的声音脚步顿住,回头道:“对,安安你不用管我,一会儿我就回屋。” 她并非哄骗祁幼安,雪天路滑,以她如今的状况,确实不宜出门走动。 她只打算在院子里溜达两圈,但祁幼安还是固执地跟了上来,“后院的雪被嬷嬷清扫了,我陪你去前院吧。” 再晚一会儿,前院估摸着也要被嬷嬷们清理干净了,至于城中,祁幼安回来的路上就已经看到将士们在铲雪清理各处道路了。 祁幼安有些心虚,毕竟昨日她拦着没让自家媳妇儿出门,迎着宋泽兰的目光,她笑容谄媚,语气也多了些讨好意味,“媳妇儿,要不要我堆雪人给你看?” “堆雪人?” 小将军这是打算用哄小孩儿的幼稚法子哄自己开心吗? 活了两世,加起来已经快年过半百的宋大夫微微一愣,继而笑了起来,“好啊,我小时候倒是见过邻居家堆在门口的雪人,白白胖胖又圆滚滚的,很是喜人。不过要等你休息好了再说,不急。” 她笑起来很温婉,令人如沐春风,祁幼安很喜欢看她笑,也跟着笑,微微眯起的眼眸犹如一弯月牙,伸手揽住她的腰边走边道:“城外的蛮人虽然攻不进来,但隔三差五就要打一场仗,真的很烦人,像苍蝇一样……” 宋泽兰赞同地点了点头,却有些疑惑,不等祁幼安说完便问道:“安安为何突然说起这个?可是有了退兵之策?” “算是吧,”祁幼安侧头在她脸上吻了下,才继续说道:“昨日我让陈成业带人往城墙上倒水,这是常见的防御手段,蛮人十有八|九会误以为我是以防守为主,这些天我也确实没怎么出城迎战,所以我打算今晚夜袭给蛮人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过这是我昨夜才想到的,还没来得及安排下去。” 好端端说着正事儿呢,而且还是青天白日,冷不丁被她亲一下,宋泽兰羞得不行就要推开她,手刚抵至她肩头,就听到了她后面说的话,整个人犹如瞬间被定住了,僵了几息才语气如常道:“我也觉得可行,安安是打算亲自上阵还是派人去?” 祁幼安很难不察觉她的异样,方才只是亲一下,现在便是停下脚步毫不避讳将人抱进了怀里,说的斩钉截铁:“让席景盛去,总得给人家立功的机会不是吗?” 宋泽兰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轻轻嗯了声,任由祁幼安抱着,眉眼低垂,柔顺的不成样子。 祁幼安不忍拆穿她明明担心自己却还要极力隐藏,凑近她耳边低声调笑道:“媳妇儿,你懂我意思了吗?虽说堆雪人的事情可以往后放一放,但此事颇为重要不能拖延。所以啊,我决定把席景盛叫过来,这样可以一边商议事情一边堆雪人,两者都不耽误。” 她想表达自己即便不堆雪人也不能去休息,宋泽兰却有些羞于面对方才有些失态的自己,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推开她就自顾自往前院走,“懂了,小将军给我堆雪人是顺便的……” 这话怎么听起来酸溜溜的? 宋姐姐会吃醋吗? 祁幼安原地错愕,愣了一下才慌忙追上去,“不不不,媳妇儿,哄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后院里的落雪都被清理到了墙角,混杂着泥土和落叶杂草,灰扑扑的已经看不出洁白无瑕的原貌。 宋泽兰看在眼里,有些惋惜,便打算回头告诉赵大娘她们,往后再下雪只需清出一条行走的小路即可,留着皑皑白雪任其慢慢融化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不知风雅为何物的祁幼安看到了她眼中的无限怜惜,哪怕不能感同身受却也不妨碍竭尽全力想让她开心,悄悄伸手勾住她的尾指晃了晃,“媳妇儿,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去不去?” 耳边小将军软声撒娇的声音将宋泽兰的注意力一下子拉了回来,她不自觉勾起唇角,抬眸看向孩子气的某人,“好,什么时候?” “马上,等我一下。” 祁幼安猜她下一句又是让自己休息好了再去,便不等她开口,就小跑回去拿了件厚厚的狐裘不由分说披在她身上,又亲自动手帮她系带,惹得宋泽兰哑然失笑,也不好再说扫兴的话,“安安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不告诉你,”祁幼安坏坏一笑,“不过我保证,你一定喜欢的。” 两人牵着手走出院子,路上随处是清理积雪的士兵,祁幼安随意叫了个人,让他告诉席景盛去北门找自己。 宋泽兰了然,小将军这是要带自己去北城门,也明白了祁幼安的意图。 她想象着自己与小将军并肩立在高高的城墙之上,举目眺望远处连绵起伏望不到尽头的雪山,深雪掩埋的大地,偶尔出现在山林间悠闲踱步的梅花鹿,放眼天地间,一片静谧祥和…… 路上,有些地方已经结冰,滑溜溜的,稍有不慎便会摔倒,摔倒的姿势更是五花八门,又好笑又可怜。 虽说穿着厚厚的棉衣摔在雪地上也不觉多痛,但今时不同往日,宋泽兰有孕在身且胎儿尚不稳,她不敢涉险,在目睹了几个倒霉蛋摔得四仰八叉狼狈爬起来后,抓着祁幼安的手紧了又紧,人也贴得越来越近,几乎要挤进祁幼安怀里。 与往日在人前恨不得离祁幼安八丈远的模样大相径庭,祁幼安很难不发现她的反常,索性将她揽进怀里,坏笑着打趣道:“媳妇儿,你在怕什么呢?摔一下又不疼,而且,我还不知道宋大夫吓得花容失色我见犹怜是什么样子呢。” 宋泽兰专注盯着脚下的路,闻言连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便笑道:“安安,你且少些好奇心吧,今日我若失足摔狠了,你兴许要哭上一场了。” 祁幼安榆木脑袋,也鲜少有人在她面前提及怀孕的坤泽君是什么样子,记忆稍深的也只有身子笨重出行需要搀扶的周红杏。 她半点儿没听出来宋泽兰的暗示,不过见宋泽兰没有挣脱她的怀抱,疑心她媳妇儿是真的怕出丑,便也做出了保证,“放心吧媳妇儿,有我在呢,如果真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摔了,我立马找一棵歪脖树把自己挂上去,省得丢人。” 宋泽兰知晓祁幼安身手不凡,放心不少,“安安有这般觉悟是极好的,不错……” 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便到了北门,这里清理的比路上干净多了,还铺设了一层干草,走在上面再也不担心滑倒了。 祁幼安仿佛是宋泽兰用完就撇开的工具,她扶着宋泽兰踩着一层层台阶来到城墙上,正想让宋泽兰猜猜自己带她来这里的目的,就被宋泽兰无情推开了。 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垮掉了,宋泽兰却唇角勾起,兴致颇高地环顾四周,“安安,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了。” 她的视线甚至没落在祁幼安身上一丁点儿,扫过白雪覆盖的屋檐瓦片玉树琼枝,最终停留在城外茫茫无际不染纤尘的远山上,辽阔壮观,这是她在京都不曾见过的风景。 祁幼安不满地哼了声,站在她身边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远方,“这里风大,悠着点儿,小心被风吹下去。” 宋泽兰莞尔,想起她之前说的话,便道:“正好让小将军瞧瞧我花容失色的样子。” “” 祁幼安在脑子里稍微想了下那个画面,便不禁打了个寒颤,到时候别说看宋泽兰花容失色了,她自己的魂儿怕是也要跟着吓飞了。 陪着宋泽兰看了一会儿雪,席景盛就过来了。 他从校场上匆匆赶来,小跑着登上城墙来到祁幼安跟前,对着她二人抱拳行了一礼,便恭敬道:“不知少将军唤属下前来有何吩咐?” 席景盛始终恪守本分,把她当做自己最敬重的少主子,祁幼安纠正过几次后便也不再勉强,将之前跟宋泽兰说的话又对他说了一遍。 席景盛也觉得此计甚妙,他有十足的把握,当即便应了下来。 两人蹲在角落里,拿出地图找到蛮人安营扎寨的位置,根据这些天与他们交战的经验和从探子那里得来的情报,又详细商议了一番,确保计划无遗漏之处后席景盛便回去准备了。 赵雪生之前跟着祁幼安在将军府里训练,现如今又在新兵营里训练了几个月,前不久祁幼安在校场上瞧见她骑射身手皆不错,只是缺乏历练,这次便让席景盛把她也带上了。 目送着席景盛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祁幼安搓了搓暴露在冷冽寒风中有些冻僵的手,稍稍回暖些便回到宋泽兰身边,笑眯眯道:“媳妇儿,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宋泽兰想把身上御寒保暖的狐裘给她,却也知晓她不会接受,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嗯,回去。” 回去的路上,宋泽兰一直试图将自己的温度通过手心传递给她,等到了小院,便忙唤嬷嬷们给她煮姜汤,还特地吩咐放些红糖,免得她不肯喝。 祁幼安觉得她媳妇儿小题大做了,可她弱弱的抗议无人在意,宋泽兰拉着她直接来到烧着炭火的卧房,赵大娘也忙前忙后,一边絮絮叨叨埋怨她不该在这种天气带着宋泽兰出去受寒,一边给她二人各塞了个汤婆子暖手。 她接在手中尴尬地笑着,什么也不说。 宋泽兰却是神色柔和,将赵大娘递过来的汤婆子也转手给了她,“安安一夜未眠,眼下无事,应当该休息了吧?” “我还没有给你堆雪人……” 祁幼安话音未落,赵大娘便似被宋泽兰提醒,一拍脑门急急忙忙出了卧房,“瞧我这记性,我这就去给大小姐准备热水。” 宋泽兰微微颔首,也不管赵大娘看到了没有,一双缱绻温柔的眸子只注视着祁幼安,待脚步声走远,她便伸手将祁幼安从凳子上拉起来,又把人摁在床边坐下,“不用堆雪人了,我们已经扯平了。” “啊?” 祁幼安露出不解的眼神,宋泽兰唇边的笑意便多了些许狡黠,“其实昨夜嬷嬷们离开后,我偷偷在窗边看了一会儿雪。” 飘飘洒洒的雪花晶莹剔透很是漂亮,哪怕落在掌心一瞬就融化了,还是能给她带来悸动和欢喜。 “是吗?” 祁幼安握住她白皙纤细的手腕稍一用力,直接将她拉入了自己怀中,唇角勾起坏笑,“宋姐姐不听话啊,让我想想该怎么惩罚你。” 本能的惊呼还未脱口便被抑在喉间吞了回去,宋泽兰缓着略有急促的心跳,挣扎着就要从她怀里出来,“安安别闹,一会儿赵大娘就该过来了。” 祁幼安扣在她腰间的手反而紧了紧,愈加放肆地在她耳边倾吐热气,“怕什么?赵大娘若是看到我对你这样那样,高兴还来不及呢。” 虚掩的房门随时都有被推开的风险,宋泽兰听着大嗓门的赵大娘安排人给祁幼安准备洗漱物品,心跳还未平复又跳的更欢了,若是被撞见了,她的颜面往哪儿搁? 她伸手在祁幼安腰间摸索了半晌,对着坚硬冰冷的铠甲却无处下手,咬了咬唇瓣,又羞又恼踩了祁幼安一脚,“还不放开?” 脚上的痛感传来,祁幼安悻悻松开了手,连个吻都没有偷到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媳妇儿从怀中离开,甚至与她拉开近两米的距离,着实有些不甘心,眼神幽怨又委屈。 宋泽兰被她盯得败下阵来,语气柔和哄道:“等会儿乖乖睡觉,我就在房中陪着安安可好?” “一起睡,”祁幼安尝试讨价还价,笃定了媳妇儿吃她这套神色更加委屈,“求求你了媳妇儿,我保证不对你动手动脚。” “……” 厨房里很快就烧好了热水,祁幼安将宋泽兰的沉默当做默认,麻利将自己脱得赤条条走进来帘布隔开的浴室。 宋泽兰找出干净的寝衣叠放在床上,便拿出她娘让人给她捎过来的医书认真翻阅起来。 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若是放在之前,她恐是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祁幼安信守承诺,洗完澡出来喝了姜汤就去睡觉,除了喝姜汤的时候闹着宋泽兰一起喝,便没再欺负人。 浅浅的呼吸声均匀有力,宋泽兰也彻底放了心,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忍不住勾起唇角说了声好乖。 宋泽兰不太困,闭上眼睛好一会儿也没睡着,便拿起了放在手边的医书。 赵大娘担心吵到她们休息,让所有人都回去休息,自己在厨房里捣腾糕点。 小院里静悄悄的,不知何时天空又飘起了雪花。 军中将士们都猜着再有几场这样的大雪,对蛮人攻城不利,蛮人必然要退兵。 连日来被蛮人围城的紧绷都松懈下来,任谁都没料到,就在傍晚,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城。 得到消息的很多人都不解,甚至认为此举是让将士们枉送性命而不赞同,从陈成业那里得知不是他下的命令,便都吵着要去见少将军,让祁幼安给出解释。 陈成业倒是信任祁幼安,他知晓祁幼安这样做必然有自己的思量,但也觉当前适宜守城而非在恶劣天气下冒着倍增风险出动大部分士兵,在众人劝说下有些动摇。 他性情急躁,然祁朝燕能放心他驻守平崖山这么多年,也说明他这人粗中有细,他直觉大家伙儿都去不妥,让他们先回去等自己消息。 邓漪也在一旁帮着劝,只是众人情绪激动,尤其是叶茂源,根本拉不住。 他前段时间因手底下的士兵被刘高义下药险些酿成大祸,众目睽睽之下挨了五十军棍让他颜面无存。 后来得知来龙去脉后便怪宋泽兰没有提前同他打声招呼,对祁幼安知晓内情还要罚他更是不服气,全然忘了看守城门的士兵禁止饮酒乃是军中铁律,祁幼安不杀他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他心中本就憋着一股气,又因此事对祁幼安更是不满,嚷嚷着若是被罚他自己承担后果,他在军中与陈成业威望相差无二,有了他打头阵,陈成业也没有办法,跟着气势汹汹的一行人来到祁幼安的住处。 虎|骑卫警惕地拔出腰刀挡在门口,隐隐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陈成业连忙站出来打圆场,让众人安静下来,对虎|骑卫说出他们的目的,“我等有要事求见少将军,还请小兄弟帮忙传个话。” 为首的虎|骑卫队长神色未有任何变化,依旧是冷着脸点头,立马就有人跑进去请示。 叶茂源冷哼了声,眼神不屑,但到底是畏惧着祁幼安,哪怕打心底看不起这些未分化的中庸们,也碍于他们几乎算作是祁幼安亲卫而不敢将满肚子难听话说出口,只对着陈成业和身边一众人发牢骚。 赵大娘做的糕点已经凉透了,午饭也是热了又热,大小姐不出来用饭便罢了,谁成想少夫人也陪着饿肚子。 这妻妻感情好的让她这个早已过了情情爱爱年纪黄土埋半截的人都开始羡慕了。 眼见着天色渐晚又该准备晚膳了,房中却仍没动静,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等一会儿再处理食材,传信的小伙子就匆匆跑到她跟前,急道:“大娘,门外陈将军带了好多将领要见少将军,您快去问问少将军是否要放他们进来。” “少将军还没起……” 赵大娘话说了一半,见他神色紧张与往日不同,当即便又改了口:“好好好,我这就去,你让陈将军稍等一会儿。” 那士兵答应下来,又匆匆跑了出去。 赵大娘在卧房外轻轻敲了敲,而后低声说道:“少夫人,大小姐起了吗?小郑方才说陈将军带了一些将领要见大小姐,许是有什么急事。” 宋泽兰正倚靠在床头医书,声音传入安静的室内,她随手将书放在一旁,轻嗯了声“知道了。” 她侧头去看祁幼安,小将军似乎是被打扰了清梦,眉头皱起好像有些不悦,想来是还没有睡够。 迟疑一瞬,宋泽兰决定自己先出去看看,总归不会是蛮人攻入城内了,旁的事缓个把时辰也无碍。 再者,若当真有要紧事,再来唤醒小将军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这般想着,她伸手探入被中,小心翼翼将祁幼安搭在她腰间的手挪开。 正要掀被下床,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的某人却又精准无误抱住了她的腰,像只慵懒的猫儿似的,脸颊贴着她的胸口轻轻蹭着,羞得她瞬间红了脸,结结巴巴说道:“安……安安,你……你醒了?” 回应她的是呓语般的轻哼,温软娇气,她僵硬的身子这才恢复如常,抬手温柔摸了摸祁幼安的头,语气也轻柔和缓下来,“安安,手松开可好?你安心睡,我一会儿就过来陪你。” 祁幼安早在外面吵嚷的时候就已经被惊扰了,迷迷糊糊不愿意睁开眼睛,不过是贪恋她媳妇儿带来的温暖,还有那清冷幽凉将她丝丝缠绕密不可分的信香,一寸寸抚慰着她,也只有相距如此近的时候才能让她心底满足和欢喜。 她大抵猜到了那些人所为何事,哼哼着没有松开手,反而将人抱紧了些,“宋姐姐不许去!” 宋泽兰动弹不得,被她霸道又强势的态度弄得好笑又无奈,却依旧温声细语,“好,我不去,那你起来吧,陈将军应当是找你有事,你睡了三四个时辰差不多也该饿了,刚好可以吃点东西。” 祁幼安这下倒是睁开了眼睛,却仍是拒绝的干脆,“我也不去。” “闹脾气了?” 宋泽兰眉眼含笑,只是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 小将军平日里懒散胡闹些,也只是在她面前而已,上阵杀敌向来是冲在前面,处理军务更是兢兢业业,又怎会因为起床气如此任性? 她微凉指尖轻轻戳在祁幼安脸颊,却不问缘由,“那不管他们了,让赵嬷嬷准备饭食?” 祁幼安捉住她作怪的手,眸色再次清明几分,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暖乎乎的小肚子上,没了寝衣隔着,手下细腻又不失柔韧的肌肤令宋泽兰不自觉捏了捏,反应过来脸颊又热了。 明明羞得眼睫轻颤眸光微闪,却又若无其事地要把手抽出来,祁幼安哪能依她? 用了三分力气将她的手摁在被窝里,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坐起来将被子往上扯了扯,直到盖住她的肩头。 外面的赵嬷嬷还没离开,祁幼安提高嗓音吩咐她准备饭食后,便再次将注意力落在宋泽兰身上,余光瞥见她枕边的蓝皮书籍,笑起来道:“媳妇儿,你该不会是一直没睡吧?” 宋泽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微微摇头,“睡醒了,后面睡不着便拿起来看了一会儿。” 屋里光线已经有些昏暗了,祁幼安觉得对不住媳妇儿,又忍不住道:“媳妇儿你真傻……” 她严重怀疑宋泽兰答应陪她睡觉就真的没有离开过她身边,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到外面再次传来了吵闹声。 那些人本就是大嗓门,加上情绪上头声音更是不小,祁幼安身为上品乾元君,听的清清楚楚,神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宋泽兰乍然瞧个正着,呼吸一滞,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在伤兵营的时候,也曾道听途说平崖山的少将军虽然年轻,却有着与其母大将军如出一辙的气势威压,作战是真英勇,吓人也是真吓人,总是冷着一张脸令人望而生畏,也只有得胜的时候才会笑一笑。 她原是不信的,哪怕梅清钰、赵柠溪等人也在私下里委婉说过她的安安在她面前和在外人面前不像一个人,她也没放在心上,如今却是亲眼看到了。 单那冷冽的眼神,便是一般人承受不住的。 祁幼安察觉她神情有点儿异样,周身冷意立马收了起来,讪讪笑道:“我……我被他们气的,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凶,媳妇儿你该知道的,你不还经常说我没个正形吗?” 不管她如何,她还是宋泽兰心中的那个她,并无任何影响。 宋泽兰顿了下,主动将柔软的身子依偎在她怀里,带着她的双手揽住自己腰肢,轻叹道:“对,安安还是个坏心眼的色胚,虎|骑卫稳不住陈将军他们了,你还沉浸在温柔乡里呢。” 宋泽兰身子单薄,好不容易养回来些,在平崖山这两个多月又瘦了下来,加之孩子月份小,小腹仍旧平坦,祁幼安本着送上门的软香温玉,毫不客气地将手探入她的寝衣摸来摸去占便宜,也没察觉,咧着嘴笑的跟傻子似的,“席兄在外面天寒地冻的,他们若是愿意陪着就陪着吧,再怎么说他们也是赚了。” 宋泽兰顿时明了她的意图,“安安真打算一直晾着他们了?就不问问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祁幼安在她唇角又落下一吻,语气颇为无所谓,“不就是觉得我决策有问题吗?他们这些人就会死守城,蛮人不主动进犯,就龟缩在城里相安无事,我不一样,我不仅要打退蛮人,还要拿下整个南蛮。” 她顿了顿,*又说道:“还要灭了西越,四百多年前分裂的天凤王朝,若是在我们夺得天下后迎来统一,后世史书上谋反应当就不是污点而是功绩了。” 宋泽兰微怔,仰头看见她亮晶晶的眼眸,“……小将军当真志向远大。” 诚然,想法不错,但这绝非一代人能完成的吧? 且不论别的,单只打仗劳民伤财这一条,若祁大将军没那个能力解决,恐不等江山坐稳就该易主了吧? 她没有选择现在打击祁幼安的自信心,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吧。 外面吵嚷不停,但终究是不敢不顾虎|骑卫阻拦强硬进来。 祁幼安也充耳不闻,与宋泽兰一起洗漱后便出去用饭,吃过饭便又歪倒在床上。 她没什么睡意,宋泽兰却困了,却强撑着意识捏了捏她的脸颊,“安安,他们回去了没有?你让他们回去可好?” 看着她眉目间的困倦,祁幼安的心不由软下来,“好,你睡吧,我出去见见他们。” 宋泽兰相信祁幼安,得了她的保证便放了心,困倦的眼皮合上,沉沉睡了过去。 祁幼安轻手轻脚从床上爬起来,又帮她将被角掖好,最后恋恋不舍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才穿好衣物吹灭烛火出了卧室。 赵大娘她们在晚膳后便离开小院回到了住处,后院里清幽寂静,隐隐可以听到积雪压弯枝头簌簌落下的声音。 已经入夜了,不过在雪光映照下,还是能够看清脚下的路。 祁幼安不紧不慢来到前院,她出现在门口的那一霎,众人瞬间鸦雀无声,饶是气焰最为嚣张认为祁幼安自知决策错误缩在里面不敢面对他们的叶茂源也讷讷着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陈成业率先拱手,收起了之前的大大咧咧不拘一格,一反常态恭恭敬敬道:“末将见过少将军。” 众人这才纷纷行礼,祁幼安目光扫了一圈,没有看到赵柠溪和宁秀,大都是跟着陈成业驻守平崖山的老人。 被她晾了一两个时辰都没有离开,真是好样的。 祁幼安勾起唇角,倒是没再看他们了,只朝着门外走去,“诸位不愧是我军中翘楚之辈,却是我祁幼安低估诸位了,实在对不住。” 但凡有脑子的,都知道祁幼安在这种情形下不怒反笑,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而在场的,最次等的也是百夫长,自然都是有脑子,有本事的。 他们猜祁幼安生气了,然见祁幼安又是夸赞又是道歉,一时竟有些琢磨不透她的态度了。 陈成业尬笑着挠了挠头,跟了上去,“少将军用不着说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大家伙儿都是为了能早日打败蛮人,让边关的百姓们过上安稳日子。” 没有人知道祁幼安要去哪里,不过见陈成业跟着,也都跟了上去。 一连串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踩着咯吱咯吱的雪听起来着实说不上悦耳。 叶茂源见祁幼安没有制止他们跟着,也微微颔首示意听到了陈成业的话,便产生了一种祁幼安此刻很和气的错觉。 方才被祁幼安冷不丁出现压下去的气焰又涨了上来,他冷哼道:“还打什么胜仗?这像是会打仗的样子吗?不是让将士们去送死又是什么?我看人都死完了,这城还怎么守……” 陈成业冷汗都出来了,忙扯住他的胳膊,打断道:“叶老弟,老子看你是马尿又喝多了吧?说什么胡话呢。再胡言乱语就把你撵去喂马算了。” “我说的有错吗?” 叶茂源还欲争辩,被陈成业捂住嘴巴,用眼神示意左右将他拉走。 身后动静不小,祁幼安却懒得理会,自顾自朝着校场走去。 到了校场,她像是听不到众人议论纷纷,也看不到众人神色各异的脸,自顾自取了一杆趁手的长|枪,便走上擂台,“诸位既然难以冷静,便上来陪本将军练练吧。一个一个来,还是全部上,随你们的便。不必畏手畏脚,只要能把本将军从这台上打下去,往后平崖山你说了算。” “这……”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祁幼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很快有些人已经开始跃跃欲试,却碍于祁幼安身份矜持着。 祁幼安就等着把他们的脸打的啪啪响了,一点儿也不急,抱着长|枪耐心等着。 反正今夜她还要随时关注席景盛那边的情况,怎么着都不可能睡了。 原本可以抱着媳妇儿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多躺一会儿的祁幼安看到陈成业朝台上走来,眼神一凛,充斥着满满的压迫感。 眸色危险,看向走上台的陈成业。 即使在平崖山陈成业是实实在在把她当少将军看待的,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今日,她势必要树立自己的威信,让这些人不敢轻视她,对她心服口服唯命是从。 陈成业知晓她是上品乾元君,平日里隐藏身份不显山不露水,一旦动起手来,恐信香就能把他们压制地站不起来,纵使他们一起上,也只是在台上坚持的时间久一点儿。 赢?根本赢不了一点儿。 他本人自少将军来到平崖山,便想方设法找机会与少将军切磋,回回输便罢了,后来把少将军惹烦了,不再手下留情,输得那叫一个颜面扫地,老脸都丢尽了。 这些人不知少将军的恐怖,他知,他看到祁幼安站在高高的台上就已经惧了,当着这么多部将的面儿,他哪敢儿上去自取其辱? 他也不忍自己同甘共苦的老伙计们自讨苦吃,连哄带骗稳住跃跃欲试的几人,便走上擂台去找祁幼安。 陈成业没有一点儿要挑战她的意思,见她忽然动作,泛着寒光的枪|尖划过长空,直指自己的面门,登时一激灵,忙不迭摆手,“少将军,使不得使不得,俺就是想代大家伙儿问问少将军此时出兵是何打算……” “请赐教” 祁幼安态度冷硬,没有商量的余地。 军中纪律严明,到了夜间宿营时,除却值守的士兵外,其他人一律不得随意走动大声喧哗。 校场上兵戈碰撞,也只吸引了巡逻的士兵,并未闹出大的动静。 在陈成业迫于无奈还手,又惨败之后,其他人也被祁幼安强制要求上台跟她比试,结果无一不是败下阵来。 一个个身上挂了彩,尴尬又难堪,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无人围观,路过的士兵也不多,否则他们都要羞愧死了。 祁幼安将他们轮番虐一遍之后,席景盛那边的消息还未传递过来,她便要求所有人一起上,这样的话,他们获胜的希望就很大了。 她看起来依旧精力充沛,不过陈成业担心刀剑无眼,万一不小心重伤了她难以休养,其他人也觉如此胜之不武。 再三请求下,祁幼安答应卸了兵器,双方采用近身肉搏的方式一决胜负。 二十多个人将祁幼安团团围堵在擂台中间,从外面俨然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若是有人在场外观战,必定要在心里为她捏上一把汗,她却是丝毫不惧,待到急如雨的鼓点响起,便率先挥拳击向对面之人,猛烈的拳头迅如闪电,所过之处,带着呼呼风声,直击对方要害部位。 她没有保留地下狠手,这些经验老道的将领们在吃了亏之后渐渐也不再有所收敛,一场比试酣畅淋漓,双方都打得很尽兴。 不过对方人数实在太多,也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让祁幼安罕见地感受到了吃力,持续到后半夜,极尽力竭的时候,才将最后一人踢下擂台赢得了胜利。 她一个人倚靠在围栏上喘着粗气,尽量忽视一呼一吸间胸口传来的痛感,缓了一会儿,她才看向台下比她还要狼狈的众人,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天还未亮,诸位若是还未冷静,便与本将军再赌一场吧。” 包括陈成业在内的将官们痛的龇牙咧嘴,捂着伤处纷纷站了起来,不过再没了之前的愤然不服,只剩下好奇与苦不堪言,“少将军这是何意?该不会是还要再打吧?” 不知谁说了一句,惊的陈成业连连摆手,“不打了不打了,老子认输……” “这下真惨了……” 众人交头接耳,叶茂源则躲在最后面,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非是他不愿意站出来独自承受少将军的怒火,而是他太担心被少将军打死了。 寒冬腊月天里,他铠甲里面的衣物都湿透了,一时分不清楚后背是冒冷汗还是热的…… 祁幼安听着他们窃窃私语,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很快便又压了回去,若无其事走下擂台,离开校场,朝着南城门走去。 南城门距离校场很远,加上天黑路滑,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地方。 她从士兵手里取了火把,径自走上城墙,陈成业他们也不得不一瘸一拐跟上去。 迎着守城将士们隐晦怪异的眼神,饶是他们脸皮够厚也觉不自在,少将军说他们不冷静? 他们怎么可能不冷静? 肠子都悔青了,就不该听姓叶的怂恿,但凡不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就不会被少将军以向他们讨教为名实则教训他们了。 宋泽兰被胃里传来的恶心感扰醒,迷迷糊糊趴在床边干呕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祁幼安没有回来睡觉。 她不知是什么时辰,摸黑点上屋里的蜡烛,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茶水已经凉透了,不过饮了些好歹是把胃里翻涌的不适感压了下去。 乾元的信香能够缓解坤泽君孕期的不适,祁幼安虽没主动释放信香,但也因朝夕相伴彼此沾染的气息让宋泽兰孕期反应小了许多。 宋泽兰躺回床上,闭了闭眸,将主动索求信香的念头压了回去。 成亲这么久,她从不曾主动过,与其做那种羞人的事儿倒不如忍忍,应当可以忍过去的,毕竟这孩子实在太乖了。 她接诊过不少有孕的坤泽和未分化女子,也见过他们被折腾的各种憔悴模样,而她的孩子,孕早反应轻微的让身为医者的她都不曾察觉。 这般想着,她下意识又抚向尚未显怀的小腹,心底无限柔软…… 第119章 临近黎明,宋泽兰又被困意笼罩,医书不自觉从手中脱落,顺着光…… 临近黎明,宋泽兰又被困意笼罩,医书不自觉从手中脱落,顺着光滑的被面掉在床下。 啪嗒一声,在寂静的房内响起,宋泽兰瞬间清醒,茫然捡起地上的书,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睡着了。 她想等祁幼安回来,奈何眼皮过于沉重,还没清醒一会儿就又困了。 天亮时祁幼安从外面回来,她却已经睡着了,而那本医书正被压在枕下,隐约露出一角。 担心硌着她,祁幼安小心翼翼将其缓缓抽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一夜未眠,祁幼安仍旧神采奕奕,眉眼间皆是喜色,她这会儿能回来,乃是因为席景盛那里已经尘埃落定了。 夜袭敌营,大获全胜,除却混乱中被俘虏的一千多人,其他蛮军连同主将在内都在睡梦中被斩下了头颅,赵雪生快马加鞭将好消息带回,众人又惊又喜输得心服口服,祁幼安目的达成,便没有再等着大军回城了。 赵大娘她们已经陆陆续续来到小院准备早饭,祁幼安蹲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她媳妇儿恬静温柔的睡颜,便出去堆雪人了。 她用小铲子将前院的雪铲在木桶里,又一桶一桶提到后院,在她们卧室的窗前堆了个半人高的雪人。 胖乎乎的身子圆圆的脸,用胡萝卜做的鼻子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祁幼安小时候经常会缠着宁芳陪她堆雪人,一直乐此不疲,也就近几年觉得自己长大了才不玩。 不过今日堆雪人是想要给她媳妇儿一个惊喜,想看她媳妇儿开心,故而动起手来干劲儿十足,丝毫不觉厌烦。 心情也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站在雪人面前,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她唇角轻勾,开始期待宋泽兰起床看到雪人的那一幕了,想必,会夸赞她的吧? 赵大娘见她完工了,便出来给她递了个暖手的汤婆子,余光瞥一眼雪人笑着揶揄道:“大小姐这是生怕少夫人不知道您还没长大吗?” 祁幼安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下一刻却又眉峰轻挑,故作高深道:“赵大娘,你年纪大了,你不懂……” 她这是哄媳妇儿呢,妻妻情趣,才不是个幼稚鬼。 赵大娘还没悟出来什么,见她转身准备回卧室,忙追道:“大小姐,您看看少夫人睡醒了没有,早膳已经快准备好了。” “好,知道了。” 祁幼安踏进卧房,一眼就瞧见她媳妇儿已经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睡眼惺忪望向她,“无妨,安安一直长不大我也不会嫌弃你。” 宋大夫性子好,眉眼也生得温柔,哪怕这会儿不甚清醒,整个人也透着数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婉约,被她注视着的祁幼安险些沉溺其中,“嗯?媳妇儿你就不问问我做了什么吗?” 宋泽兰隐约听到了她们在外面的对话,不过没什么胃口。 她懒洋洋向后靠去,细长秀美的柳眉微微蹙起,稍加思索便弯起了眼眸,笑道:“莫不是安安在外面堆了雪人?” 祁幼安邀请她出去看雪人的话已经到了嘴边,见她没有下床的意思便改了口,“媳妇儿你饿了吗?我让人把饭菜端进来吃怎么样?” “刚醒,没什么胃口,”宋泽兰轻笑,像是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身子又坐直了,“安安,你去帮我把衣物找出来,待会儿我出去看看。” 祁幼安唇角勾起,很欢喜她媳妇儿给出的回应,奈何她是个蔫儿坏的人,眼睛眨了眨,将赵大娘的话换汤不换药送给了她媳妇儿,“宋姐姐,你好幼稚啊,雪人有什么好看的?” “……” 宋泽兰愿意出去看看,有一大半原因是不忍拂了她的心意,闻言快要气笑了,招手示意祁幼安近前。 祁幼安观察着她的神色,心道不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铠甲,又扶了扶头盔,确定她无处下手后,才笑眯眯来到床边,“我来了,媳妇儿你能拿我怎么样?” 宋泽兰自然瞧见了她的一系列小动作,暗自好笑,“让我捏捏脸,赵大娘笑你与我何干?冲我撒气你倒是长能耐了。” “不要……” 祁幼安嘴上说不,却可耻的心动了,能与媳妇儿亲近的任何机会,她都不想错过。 犹豫片刻,她选择了闭上眼睛,弯下腰矜持地将脸靠近宋泽兰。 宋泽兰眸底溢出笑意,伸手捏了捏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便不再同她计较,心中只剩下对她的关切,“安安昨夜又没睡?事情可解决了?” 她的指尖微凉,落在脸上很舒服,祁幼安还没满足她便撤离,便又厚着脸皮抓住她的手,重新贴在脸颊上。 宋泽兰感受着掌心的温软细腻,没有挣脱,只禁不住嗔怪,“不是不让捏吗?怎么又送上门了?” 两人挨得近,祁幼安盯着她呵气如兰的唇瓣,不自觉吞咽了下,才理直气壮道:“我言而无信,不行吗?” 宋泽兰被她灼灼目光盯得有些羞赧,将手抽出来道:“安安,别闹,说正事吧。” “……” 没讨到好处的祁幼安幽幽叹了口气,道:“解决了,席兄那边也已经传来了好消息……” 她将昨夜在校场上将一干人揍得老老实实的光辉事迹和赵雪生汇报的战况悉数讲给宋泽兰听,还绘声绘色讲了陈成业他们被打脸的反应。 整个人眉飞色舞,喜悦轻易感染了宋泽兰,宋泽兰也替她欢喜,不过也担心她的身体。 哪怕她说自己没事,还是检查了她的身体,又仔细给她把脉,确定没什么大碍才放心下来。 她胸口有铠甲护着,已经不疼了,倒是腿上有几处明显的淤青,宋泽兰碰不得那些活血化瘀的药膏,便让她自己擦药。 祁幼安的身体恢复能力很强,这点儿小伤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媳妇儿在一旁盯着,她只能耐着性子给自己的伤口涂抹,抹完药又在宋泽兰的监督下一直揉到药膏化开吸收,传来热乎乎的感觉才作罢。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饭菜都快凉了,再热的话口感不好,赵大娘在外面急的都想敲门催促她们了。 宋泽兰没有在床上吃饭的习惯,也没什么胃口,勉强喝了小半碗粥,便过去看雪人。 白白胖胖的雪人看起来很可爱,她认真看了好一会儿,蹲在地上用木桶里剩下的雪做了两个巴掌大的小雪人,一左一右放在了大雪人身边。 赵大娘啧啧称奇,她真的没想到看起来端庄沉稳的少夫人也跟大小姐一样童心未泯,不过她敢逗弄祁幼安,却不敢打趣宋泽兰。 若惹得少夫人害羞躲着不见人了,那就是她老婆子的罪过了。 日后被夫人知晓了,说不得也要骂上她两句。 毕竟少夫人信守提亲时的承诺,以坤泽之身陪着大小姐在边关受苦受难,夫人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把少夫人看的和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重要了。 却不知赵大娘不敢调侃,祁幼安敢,她吃完饭找过来,看了看她媳妇儿,又看了看她媳妇儿手下的小雪人,顿时乐了,“不愧是我媳妇儿,也没长大啊。” 赵大娘听到她的话心下一慌,生怕祁幼安把她抖出来,好在宋泽兰是背对着她们的,她没好气地瞪了眼祁幼安,便迈步走开了。 祁幼安挑了挑眉,果然,就应该早些把自家媳妇儿也拉上贼船,如此,赵大娘就是吃瘪的那个人了。 宋泽兰蹲久了有些头晕,扶着大雪人缓缓站起来,便发觉腰间多了一双手将她圈住,而某人也笑嘻嘻将下巴搁在了她肩头,“姐姐……” 往日她都是唤宋姐姐的,宋泽兰呼吸一滞,心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起来,眩晕感尚未完全褪去,又被砸得空白了一瞬,好半晌才忍着欢喜甜蜜找回自己平和沉稳的声音,“作何?再没完没了拿我寻开心,这次战事汇报便休想让我代笔了。” “咳咳……” 她的话一下子戳中了祁幼安的死穴,也不敢将赵大娘被气走的话说给她听了,连忙认错,“不不不,我错了媳妇儿,以后我再也不说了,还是你给祁朝燕写战报吧,我……我有些困,要睡了,也没空见席景盛,待会儿他回来了你替我见他吧。” 宋泽兰尽量忽略脸上的热意,微抿唇角淡淡嗯了声,“好,你去睡吧。” 祁幼安怕磨蹭一会儿她改变主意了,只得依依不舍撒开手,“那啥,媳妇儿你上报军功的时候记得多夸夸我,这次的破敌之策可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 宋泽兰便又说了声好,等她回房后,便让赵大娘送茶水去书房。 她随之也去了前院,一会儿赵大娘便将茶水和糕点送了过来,见她坐在桌案前提笔写着什么,便知她又在帮大小姐做事了。 两个人一个负责带兵打仗,一个专心军中日常内务,赵大娘看在眼里心中暗叹,大小姐和少夫人真是般配极了。 她也希望她的女儿小月和姓席那小子以后成亲了,也能恩恩爱爱过日子。 书房里不及卧室暖和,赵大娘估摸她一时半会儿忙不完,便又送过来好几盆炭火,确保屋里暖暖和和,不会冻坏了少夫人。 过了正午,祁幼安正睡得不知天昏地暗,席景盛已带着队伍得胜归来,在将士们的欢呼声中回城。 他回到住处简单收拾了一番,便来到小院将昨夜的战绩详细汇报,还着重夸赞了赵雪生真人不露相,看着弱的不似乾元君,初次杀敌却表现的十分英勇,蛮军主将的头颅便是她杀了亲卫偷摸溜进主帐砍下的。 宋泽兰虽与赵雪生不怎么接触,却也从祁幼安口中听过上一世的事儿,对赵雪生能有如此表现倒是不惊讶。 她按照以往的惯例对一些立功的小兵酌情奖赏,至于立斩将大功的赵雪生和席景盛,则会如实上报给祁朝燕。 席景盛汇报完便回去休息了,宋泽兰让**卫将晚上举办庆功宴的命令传达下去,自己则去了伤兵营。 伤兵营充斥着血腥味和各种药味,宋泽兰刚踏进去便感觉到了强烈的不适,她捂着口鼻尽量忽视胃里的恶心感,在里面转了一圈。 昨夜他们是突袭,蛮军没有任何准备,故而受伤的士兵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多,瞧见众人忙得过来,她便不打算帮忙了。 走出营地,远离那些她现在受不住的气味后,便扶着一棵树呕吐起来。 她早上没吃什么,也没吐出什么,用手帕擦了擦嘴便准备回去,却是刚抬脚就被叫住了。 “小宋啊……” 宋泽兰回头,就看到李军医于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同为大夫,李军医的医术也不差,心知对方已经猜得七七八八,她便也不想着瞒了,扯出一抹浅笑道:“李伯,还望您帮我瞒着,暂不要告诉任何人。” 李军医神色愈加复杂,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长长叹了口气,“罢了,你且回去好生休养吧,他日若想回来,咱们这里随时欢迎你。” 世人对坤泽君向来存有偏见,李军医这人亦是如此,哪怕见识到了她的医术,也看到了那些坤泽君的辛苦和付出,却也一直别别扭扭,与以她为首的坤泽君们泾渭分明,哪怕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也只是维持着表面客气罢了。 而今能说出这种话,着实是难得,宋泽兰愣了下,接受了他的好意,微微欠身道:“那便多谢李伯了。” 李军医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他正说着,忽然似想到了什么,看向宋泽兰的眼神里多了些许探究和好奇,略显富态的脸上浮现出和善的笑容,“小宋啊,你是哪家乾元的夫人?我让人去找他过来接你回去吧。顺便替你说道说道他,这也太不体贴了,你都是有身子的人了,他还敢放任你在雪天里独自出行,这不是胡闹吗?万一出点儿事儿怎么办?” “她尚且不知,不怪她,倒是李伯您不必担心,我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宋泽兰浅笑一下,权当不知他的心思,就准备走了。 却转念一想,自己以后恐不会日日过来巡视,而那些坤泽君们终究身份特殊还需她照拂着,否则指不定哪一日就被欺负了。 斟酌片刻,她便又道:“您这边若是忙不过来,可以去少将军的住处寻我。” 她话音未落,李军医脸色就变了,一脸错愕,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小宋,你……你不会是少将军的夫人吧?” 军中知晓少夫人跟随少将军而来的人少之又少,而李军医消息一直不灵通,没听到一点儿风声,他嘴上这般问着,其实心里已经在否定自己的猜测了。 宋泽兰自也看出来了,却无意过多解释,“等少将军忙完这段时间,便带她过来看看你们,少将军心地善良,一直记挂着那些可怜的坤泽君们,只是先前忙得脱不开身,才托付我照拂着他们。” 李军医倒是知晓让那些被充作军妓的坤泽君留在伤兵营帮忙是少将军的主意,闻言立马反应过来,若说心中惊涛骇浪也不为过。 他是个聪明人,听出宋泽兰话里的意思,忙拱手保证道:“少夫人放心,以后我多多留意,定然不会让人冒犯了他们。” “那便多谢李伯了,此事也请李伯守口如瓶,勿告知他人。” 宋泽兰微微颔首,告辞离去。 李军医看着她的背影犹豫不决,终于下定决心准备送她回去时,就看到不远处的巷子里出现一队士兵,训练有素地护在她两侧前行,便知自己的担忧多虑了。 他忽然又想起,自己先前路过那条巷口,偶然看到过几次少将军的身影,那时的少将军该不会就是在等小宋大夫吧? 还有冬至那日少将军派人请他诊治却又莫名赶他回走,十有八|九也是因为小宋大夫暂不想暴露身份吧? 一时,他心头百感交集,庆幸宋泽兰没有计较他的轻视反而以晚辈自居处处敬重他,不然以他这性子,早晚要把少将军得罪了。 第120章 祁幼安一觉醒来,天已经快黑了。 外面天气不怎…… 祁幼安一觉醒来,天已经快黑了。 外面天气不怎么好,灰蒙蒙的,屋里光线也十分昏暗。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并未在房间里看到宋泽兰,便披上大氅去了前院找媳妇儿。 书房的门未关,她的身影刚出现在门口,正在交谈的两人便停了下来。 宋泽兰原本神色稍显严肃,看到她的一瞬,神色便不自觉温柔下来。 却不待说些什么,坐在左侧的梅清钰便耐人寻味地笑了起来,一双狭长凤眸落在祁幼安略显迷糊的脸上,“祁三岁,这是刚睡醒就来找娘了?” “啊?” 祁幼安揉了揉眼睛,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宋泽兰已是脸色微红,起身挡住了梅清钰的视线。 她没有理会梅清钰的胡言乱语,关切地朝着祁幼安走去,“安安冷不冷?怎么衣裳没穿好就出来了?” “这还用问?不就是急着找你吗?” 梅清钰不再看她二人,端起茶水低头吹了吹,细细抿着。 从后院过来的时候祁幼安吹了些冷风,这会儿功夫倒也清醒了,不客气地回嘴道:“我找我媳妇儿不是天经地义吗?你羡慕了?还是嫉妒了?” 宋泽兰颇为无奈,每次这俩人凑一块儿她都感觉自己有点儿头疼,不是很想在场,不过,好在梅清钰终于快要离开了。 她心中暗自感叹,神色倒是未有丝毫变化,来到祁幼安面前动作娴熟地为她拢了拢领口,也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安安,你起得有些晚,庆功宴已经开始了,不过你现在过去倒也来得及,还没散场呢。” 冬至也才过去几天而已,祁幼安没忘记她媳妇儿给她倒酒的时候差点儿吐了,一时有些犹豫,她若去了,回来的时候免不了沾染一身酒气。 宋泽兰将她的小纠结尽收眼底,好笑道:“无妨,你去吧,你若缺席,想必将士们也不会尽兴。” 小将军替她考虑,她也不希望小将军为难,待会儿她喝碗药,再忍一忍,还是可以照顾酒醉的小将军。 至于分房睡,她倒是不曾想过,依着小将军那个黏糊劲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祁幼安不知她的打算,不过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了,什么都不及媳妇儿重要。 “天意如此,天意不可违,老天让我睡到这个时辰,肯定是不想让我去,我去了岂不是逆天而为?” 她满眼坏笑注视着给她整理衣襟的宋泽兰,“媳妇儿,你说对吧?” 宋泽兰抿着唇才将笑意压下,“不知,不过我瞧你眼下倒像个神棍。” “媳妇儿,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方才还得意洋洋的人儿瞬间变得委屈起来,眼神也可怜巴巴的。 祁幼安不是第一次装可怜,宋泽兰却一如既往地受用,俨然忘了外人存在,抚平她随意披在身上的大氅,一双纤白好看的手自然而然又落在她脸颊两侧,轻轻捏了捏,“不愿去便不去了,扯什么天意做幌子,不是神棍又是什么?” 微凉的指尖落在脸上的感觉很舒服,祁幼安忍不住抱住了她,哼哼道:“神棍都是上了年纪的糟老头子,哪有我这般长得俊俏又讨媳妇儿喜欢的?” “……” 梅清钰听着二人腻歪,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禁不住抬眼看去,却见两人不知何时抱在了一起,宋大夫那盈盈一握的腰间正搭着某人的爪子,唇角当即便勾起讥笑,“二位,这里是书房,不是卧房,搂搂抱抱能不能换个地方?” 宋泽兰几乎是如梦初醒,脸颊升腾热意,伸手在祁幼安胸前推了推,什么意思不言而喻,祁幼安却将她抱得更紧,“媳妇儿,我冷。” 这倒不是祁幼安说谎,她来的匆忙,大氅里面便是单薄的雪色里衣,能忍着寒冷是一回事儿,能感知寒冷又是另一回事。 她只是把自己感知到的说出来,搏一搏媳妇儿的同情心。 宋泽兰也信她没有撒谎,她刚进门那一刻宋泽兰就有些担心她冷,闻言推搡她的动作不由停了下来,甚至还犹豫着要不要回抱她,只是背后无法忽视的冷笑声终是让宋泽兰打消了念头,“安安,我和清钰姑娘还有些话要说,你先回房去把衣裳穿好再过来可好?别着凉了。” 她倒是想陪着祁幼安回房,却又怕梅清钰口无遮拦说些让她羞得抬不起头的话,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祁幼安却没听她的,坏坏一笑,下一瞬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走到了梅清钰对面坐下,“不来回折腾了,抱着你也不冷,有什么事说完了赶紧让她走。” 不给宋泽兰开口的机会,便又继续道:“赵大娘她们已经在准备晚膳了,我过来的时候路过厨房,闻到了很诱人的饭香,好饿,媳妇儿你饿不饿?” 宋泽兰从被她当着梅清钰的面儿抱起的那一刻,就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了,白皙秀美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咬着唇瓣艰难维持面儿上的淡然,“别闹,安安,这样成何体统,快放我下来……” 短短七八步的距离,她软言细语,几乎要求饶了,奈何君心似铁,该丢的脸却还是丢尽了。 被祁幼安桎梏在怀里,一抬眼就看到对面的人看好戏似的盯着她们,她不知自己是羞过了头,还是气狠了,一时似没了理智,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想也没想便转过头将脸埋进了祁幼安怀里,都是这混蛋害得…… 事已定局,她认命了。 祁幼安还担心她会掐自己呢,见她这般乖手不自觉覆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媳*妇儿别害羞啊,咱俩都成亲了,就该让对面那个蠢货好生瞧瞧,一大把年纪了,连娘和娘子都分不清,简直瞎了一双狗眼。” 梅清钰一口茶水喷出来,往日冷沉沉的眸光瞪着祁幼安,气得快要喷火了。 祁幼安无所畏惧,反而嫌弃地带着身下椅子往后挪了挪,“有什么事快点儿说,别磨磨唧唧的,我没闲心陪你在这儿浪费时间。” “那倒要问问你家夫人现在是否还有心思与我商议正事了,”梅清钰忽而又敛了怒意,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 “……” 祁幼安沉默了,方才进门时梅清钰的调侃,让她不由想起这厮之前还说过她没断奶,于是脑子一清醒,就光顾着给自己报仇,全然忘了考虑她媳妇儿的感受。 她抱着宋泽兰的身子微微一僵,硬着头皮低头满含歉意道:“媳妇儿……” 宋泽兰自然也听到了梅清钰的话,她在祁幼安面前容易羞怯,但在外向来是淡然从容,此刻她也不愿让外人看了自己的笑话。 尤其这人还是梅清钰,哪怕脸上还是热意不减,她已恍若无事般从祁幼安怀里抬起头,身子坐直,看着梅清钰语气如常道:“我不曾与你商议什么,现在我家妻主已经醒了,你有什么便同她说吧。” 闻言祁幼安心情立马好了,止不住唇角上扬,拉长语调哦了声,问梅清钰道:“什么事?” 梅清钰没想到宋泽兰护短到这种地步,方才也不见她对自己的调侃表露任何不满,这会儿倒是跟着祁幼安计较起来了。 不禁啧了声,眼眸流转,但瞧着天色却是已晚,想了想,还是说起正事道:“先前不是跟你们说过国师是我的人吗?他测算出京城今年将有一场严重的雪灾,你愿意信的话便告诉你家老狐狸,她肯定会好好利用的。” 她说着,拿起桌上的纸条,随意丢向祁幼安,祁幼安一把抓住,打开看了看,“你还挺好心的。” 梅清钰冷笑了声,不置可否,“你母亲造反早有准备,朝廷军队被打得节节败退,老不死的怂了,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若非我已假死,现在已经被老不死的推出去平息你们祁家的怒火了。” 祁幼安眉头轻蹙,当初就是防着昏君推出五皇女顶锅,也为了她媳妇儿的名声考虑,让人传播的谣言从头到尾都是昏君要逼大将军唯一的乾元子嗣入宫为妃,眼下这般……会不会连累到她媳妇儿的清誉? 宋泽兰早先已经看过纸条了,但被她圈在怀里干坐着终究是有些尴尬,便跟着垂下眼眸认真看着。 见她久久不语,一抬眸就看到了她眼中的担心,稍作思索便明白了,唇边勾起浅浅笑意,“别担心,夺臣子之妻传出去也不光彩,皇帝既然想洗白自己,断然不会提及此事。” 祁幼安仔细听着,恍然大悟道:“媳妇儿,你说的有道理。” 她眼神亮晶晶的,就差将媳妇儿你真聪明说出口了。 宋泽兰被她直白的眼神弄得有些羞赧,低下头又假意看起了小纸条,不过整个人倒是放松下来,放任自己换了个舒适的位置依偎在她怀里。 祁幼安将宽大的大氅也盖在了她身上,宋泽兰感觉自己被捂严实了,便也偷偷摸摸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肢,似抱紧了便能让她暖和些。 她二人的小动作梅清钰没看见,臭着脸不发一言,倒是从侧面印证了宋泽兰的猜想是没错的。 祁幼安心情极好,看完便将小纸条搁在手边的桌面上,问道:“如果是真的,你那边打算怎么做?” 梅清钰皱了皱眉,似在权衡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沉声道:“我会另安排人手在京都散播流言配合你母亲行事,至于国师,暂时不能动,留着这个棋子大有益处,别打他的主意。” 不等她话音落,祁幼安便不客气地怼道:“我脑子像是被驴踢了吗?只要他听话,对我们有用,到时候真成事了,让他继续做国师也不可。” 国师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不仅忽悠的老皇帝对他深信不疑,百姓们也信奉他,若是由他出面直指雪灾是因昏君无道上天才降下惩罚,更能动摇人心。 梅清钰起先便是这么想的,后面想到国师深受老不死的信任,留在那个老不死身边说不定还会有大用,这才打消了念头。 祁幼安把她怼了,她反倒安心了,“如此最好。” 梅清钰打量着祁幼安脸色,顿了顿问道:“那你想让我干什么?” “粮食,”祁幼安也不想跟她兜圈子了,“银子,棉衣,药什么的反正灾民需要的物资我都想要。” 她将东启的各个州县熟记于心,不用怎么思索便说道:“祁朝燕现在不是已经拿下北济城了吗?可以提前筹集物资送到北济城,若是朝廷无力赈灾,可以让祁朝燕去做。” 出钱出力,好名声却要让给祁朝燕,凭什么? 梅清钰冷笑了声,狭长幽深的凤眸里尽是不悦,“没有,不过梦里什么都有,你要不要?” 她语气颇为冷硬,宋泽兰有些担心两人吵起来,正准备说两句,却是刚抬起头就又被祁幼安摁了回去,“……” 祁幼安这次倒是没有生气的意思,她知道梅清钰为何不悦,“那让你去赈灾呢?当然,是以我妻妹的身份。” 梅清钰眸色一凝,原本有些慵懒的姿态端正了些,她端起茶盏,状似随意地瞥了眼祁幼安怀里的人,涩然开口:“……阿姐与我同去吗?” 祁幼安哪里舍得让媳妇儿受苦,忙不迭道:“她脱不开身,我可以让赵雪生带一队人马护送你前往北济城,听你指挥。” 宋泽兰感觉自己被抱得更紧了,无奈又好笑,也怪不得小将军担心,若非自己已是有孕之身,路上又不好走,定然是会欣然答应的。 她附和地嗯了声,让祁幼安高兴坏了,忍不住嘚瑟,“就这么说定了,你赶紧回去准备吧,后日出发。” 梅清钰眼神不善地瞪了眼祁幼安,不太死心道:“阿姐为何不去?这似乎与你以往的行事作风不符,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两人不过名义上的姐妹,中间又夹杂着隔阂,梅清钰认亲也有一段时间了,方才艰难唤出口,之后再唤阿姐倒是顺口多了。 宋泽兰向来心思细腻,察觉她改了称呼,便也跟着改了称呼,没有任何不自然地开口:“钰妹妹不必担忧自身安危,我会传信于大将军告知此事,她应当不会再为难你。倘若突遇变故,尽管传信回来便是,届时我让妻主亲自前往,必定将你完好搭救出来。” 对于梅清钰夹杂着试探的疑问,她也玩笑着搪塞过去,“丑媳妇怕见公婆,我亦不能免俗,去了北济城早晚要撞上大将军,便不过去了。” 梅清钰听她这么说,心倒是放下了一大半,随之又有疑虑浮上心头,妻妻俩一个对祁朝燕直呼其名,一个看似恭敬地唤着大将军,总不会因着长辈和离一事便疏远了? 她疑心另有隐情,但此刻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即便问了,怕是也不会告诉自己,便作罢了。 梅清钰从思绪中抽出来,便见祁幼安正低着头,用着她从未听过的认真轻柔语气哄着怀里人,说姐姐是世间最最好看的女子。 她眸色不由得深了深,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当初走错了一步棋,而后步步错…… 明明老天给她送来了与这两人交好亲近的机会,以礼相待,未尝不能得到她们的助力…… 她思绪又飘远,她这般行事心性大抵真是不适合坐上那个位置…… 宋泽兰虽不是艳绝天下举世无双的美人,但也生得温婉清丽眉眼如画,与丑半点儿不搭边。 且她潜心研习医术,一心做个好大夫,对外在并不是很在意,美丑对她来说无关紧要,便是相貌当真丑陋,她也不会觉得伤心难过。 只是小将军愿意甜言蜜语哄着她,她自也没有拒绝的道理,由着祁幼安哄了一会儿,才似从低沉的情绪中走出来。 看着她唇边漾起熟悉的浅笑,祁幼安这才有心思去看梅清钰,张口仍是浓浓的嫌弃,“你怎么还不走?” 梅清钰恍惚回神,将顿在半空中许久的茶杯放下,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便起身道:“既如此,那就不打扰二位好事了。” 宋泽兰耳尖微热,从祁幼安怀里下来,“我送送你。” 她没那个心思,祁幼安却已浮想联翩,白日睡了那么久,晚上不做些什么如何入眠? 祁幼安跟在宋泽兰身后,望着她的背影目光灼灼。 将人送到门口,宋泽兰目送梅清钰离开,一回头就碰上她灼热的眼神,不由绷紧了身形,藏在宽大袖中的手蓦然蜷缩,纤长浓密的眼睫轻轻颤了下,好在还能强撑镇定地开口,“安安,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她不可避免想到祁幼安把梅清钰的话听了进去,心觉不妙,满腔羞意都被担心压了下去,小将军该不会是要食言吧? 距离门口太近,祁幼安没好意思将不正经的话说出口,给了她一个谄媚到极致的眼神,嘿嘿道:“看我媳妇儿好看,不行吗?” 宋泽兰抿唇不语,心口突突跳,这种眼神她太熟悉不过了,每回被这样注视着,接下来必然要央求她答应那事,一旦她松口,必然又是毫无节制的折腾…… 她怕祁幼安误以为她欲拒还迎,没敢像以往那般羞怯闪躲,掐了掐手心淡然道:“不是饿了吗?快去吃饭吧,我还有点儿事要处理,就不陪你了。” 宋泽兰想在书房躲上大半夜再回去,然后借口疲累拒了她,不曾想某人兴致不减,兴冲冲地揽住她的腰,直奔后院,“明日再处理,也不晚的。” 宋泽兰忍不住脸红,刚挣扎了下,便觉腰间一紧,耳边也传来灼热的气息,“媳妇儿,你不想我吗?” “不想,”装傻充愣已然无用,宋泽兰偏头拉开距离,羞得厉害,“你……你不是说在平崖山不会碰我吗?难道你要食言?” “咳咳,”祁幼安心虚了下,也有些羞赧了,吞吞吐吐说道:“媳妇儿,我……我不觉药苦了,你给我写个方子,我去伤兵营那边拿药过来。” 看她今晚是铁了心,避子药都求到宋泽兰这里来了。 宋泽兰闭了闭眼,还是没将有孕的事情告诉她,睁眼说瞎话道:“我不善此道,你找别人去。” “啊?” 宋姐姐医术那么好,不会给乾元君配避子汤吗? 祁幼安没想到她为了拒绝自己都自毁英名了,一时有些傻眼。 回过神儿,便委屈地不行,搂着宋泽兰腰的手也松开了。 垂头丧气,活像个没人要的小可怜儿。 宋泽兰心软得一塌糊涂,但不得不硬下心肠,“安安……” 她酝酿着,正要说些宽慰的话,便听到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祁幼安也听到了,忙肃敛神情,回头看去,便见虎|骑卫的郑兴义小跑过来,“少将军,少夫人,新兵营的赵雪生有事求见,可要让她进来?” 祁幼安点点头,等他一走,脸色便垮了下来,不高兴道:“她不在庆功宴上喝酒跑来找我干什么?” 宋泽兰暗自松口气,心道赵雪生来的正是时候,不过面儿上倒不显,温声细语道:“大抵是请你赴宴,你把衣裳穿好快些过去吧,我给你备上醒酒汤,等你回来。” “不想去,”祁幼安叹了口气,目光幽幽看着她,“媳妇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庆幸什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过初一还躲得了十五吗?” “……” 宋泽兰嗔了她一眼,索性牵着她的手往后院走,赵大娘见她们回来,便上前道:“大小姐,少夫人,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宋泽兰轻嗯了声,“待会儿再用饭,我带安安先回房,雪生过来了便让她在外间等候片刻。” 天色有些暗,赵大娘没注意祁幼安穿得不妥,应了声就笑呵呵出去迎人了。 雪生那小姑娘好相貌,性子也乖巧,若非赵嬷嬷先一步把人认下,她倒也不介意再多个女儿,到时候和月儿做个伴儿,等她百年之后,姐妹俩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身后传来赵大娘略显遗憾的叹息,祁幼安好奇地回头看了眼,就被宋泽兰推进了卧房。 她出来的时候,卧房里只是光线昏暗,眼下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 宋泽兰指使着她将烛火点上,自己则将她的衣物取出来,帮着她穿好,最后又把那件保暖的大氅披在她身上,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宋泽兰见她还站在原地没有出门的打算,眉眼间也尽是不情不愿,好笑又无奈,抬手轻轻抚了抚她微蹙的眉心,在她唇边落下一吻,“安安听话,说不得雪生是为了别的事呢。” “这点儿好处就想让我听话?” 祁幼安不满地哼哼两声,捧起她的脸颊,在她唇上重重落下一吻,才抬脚出去。 宋泽兰面色绯红,克制着羞意,不慌不忙跟在她身后,一起到了外间。 赵小乌已经到了,整个人坐立难安,见到她们便忙上前两步,“幼安姐,嫂子,南枝好像要分化了,可能……可能还是坤泽君,我是乾元君,不能离得太近……” 方才她们都在席间用膳,林南枝突然身体发热出现不适,她察觉情况不妙,有点儿像她当初分化的情形,就忙把人带回住处。 不消片刻,林南枝身上的不知名花香就充斥了整个屋子,她因着品阶低,对坤泽信香不及高阶乾元君敏感,才没被引|诱,存着几分理智将人关进了屋子。 林南枝在屋里痛苦不堪,她在外面被冷风吹了一阵脑子清醒过来,这才想到来找祁幼安帮忙。 祁幼安自然不会拒绝帮忙,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后,就把目光投向宋泽兰,“媳妇儿,你有没有备坤泽君抑制信香的药?我让赵大娘给她送过去。” 宋泽兰被赵雪生身上的酒气熏得胃里很不舒服,忍着想吐的感觉嗯了声,“南枝妹妹既是初次分化,还是我亲自过去一趟吧。” 祁幼安没什么异议,“我陪你去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林南枝、宁秀、赵雪生和席景盛四人住在一个院子里,距离她们的住处有一段距离,宋泽兰便没有拒绝,微微颔首,“我回屋拿药。” 她转身进了屋子,喝了点儿水压下胃里的不适感,便将放置在梳妆台下面的抽屉里的药取出来放入袖中,略显匆忙地走了出去,“安安,我们快去吧。” “不急,出门还是要穿厚点儿。” 祁幼安将大氅解下来披在她身上,又从赵大娘手里接过灯笼,这才牵着她出门。 赵雪生在前面带路,三人来到林南枝所在的院子里,院子里已经多了两个人。 宁秀受林庆所托,她在外面守着林南枝倒也在情理之中,让祁幼安好奇的是,梅清钰居然也在。 梅清钰倒是不意外她的到来,视线淡淡扫了她一眼,便将注意力落在了宋泽兰身上,“阿姐,你要进去看看吗?我与你一起。” 宋泽兰微微点头,松开祁幼安的手,“安安,你回去用饭吧,忙完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祁幼安这一刻有些羡慕梅清钰了,若她也是坤泽君或者没分化,跟着媳妇儿一块儿进去的就是她了。 她眼中闪过一抹遗憾,面儿上倒是乖乖应下来,“好,你快进去吧。” 屋里的坤泽信香愈加浓郁,赵雪生将锁着的房门打开,便小跑退到了祁幼安身边。 宋泽兰心中了然,将门稍稍推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侧身挤了进去,梅清钰紧随其后,进去后就把门关上了。 祁幼安嘴上答应的好,见两人进屋了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跟宁秀简单打声招呼,便寻了个能挡风屋檐下,身姿笔挺地站了过去。 赵雪生则像个小跟班,寸步不离。 宁秀本就因着祁幼安不参加酒宴而觉得无趣,见赵雪生不打算再回到酒宴上,索性也不去了。 她笑呵呵来到祁幼安跟前,“外面凉,少将军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末将屋里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南枝丫头这里让小赵盯着,等情况稳定了您再过去看她也不迟。” “……” 祁幼安微微蹙眉,心说自己这位宁姨是不是误会了? 林南枝不就处于分化期吗?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在这儿是等媳妇儿,压根没打算进去看林南枝一眼,不过想到林南枝分化为坤泽君还同赵雪生她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就不妥了。 她脚步未动,只压低声音说道:“宁姨,林南枝如今分化坤泽,林将军应该不舍得她再留在平崖山吧?而且大将军也三令五申不准坤泽君待在军中,我也不好公然违抗军令,您与林将军熟识,不如您给林将军说一声,让他把林南枝带回去。” 宁秀听她说话越来越不委婉,到了后面更是直接说明意图,生怕自己不明白似的,不由大笑起来,“好说好说,我这就派人给林庆传信。” 门口有守卫,宁秀直接将人召到跟前,吩咐其快马加鞭到北济城找到林庆说明情况,让他把女儿带回去。 那人走后,祁幼安道了声谢,宁秀含笑点头,却还是没有进屋的意思,也抬脚躲进了不怎么遮风防寒的屋檐下,温声说道:“少将军,你娘近来可好?家中来信说你娘怕你外公他们被牵扯进去,将他们都接到了身边照看着。你娘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偏生你外公也倔得很,又爱唠叨……” 说到这里,她长叹了口气,“如今你们妻妻俩皆不在府里,无人从中调和,你娘怕是被气得不轻吧?” 这几个月祁幼安虽没有回去,但书信不断,她对家里的事儿倒是知晓的,察觉到她的关切之意,便也乖顺道:“宁姨放心,我娘亲很好,府里有岳母大人陪着她,外公他们在将军府居住,娘亲去看望外公的时候都会带上我家岳母大人,有岳母大人在,外公再不情愿也要给我娘亲留几分面子的。” “这倒是,”宁秀又笑起来,“其实你外公最疼爱的就是你娘这个小女儿了,只是他老人家思想陈旧,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你娘与大将军和离,等日子久了,亲眼见到你娘过得顺遂安康也就不会再劝了。” 祁幼安也是这么认为的,她附和地点点头,宁秀看着她的眼神便又亲切温和几分,“幼安,随宁姨去屋里坐会儿吧,在外面冻坏了兰儿该心疼了,你娘亲若是知道了,也会怪我这个做宁姨的不称职。” 她一再相邀,祁幼安不好再推辞,应了声好,临进门前忽然想起正事,趁着赵雪生还在,便把人叫住,“我打算让你后日带人护送宋钰去北济城一趟,你想去吗?” 祁幼安救过赵雪生,让她一个乞儿过上安稳生活,还教她骑马射箭指点功夫,她对祁幼安的感激不是一星半点儿,哪怕祁幼安让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不会有丝毫犹豫,更何况眼下只是护送个人而已。 她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然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宋钰这个名字似乎听都没听说过。 不过她性子向来乖巧听话,并未出言询问。 倒是祁幼安看到了她眼中的好奇,简单解释道:“宋钰就是先前的五皇女,如今是我媳妇儿的义妹,雪生你一定要记住,以后无论是谁问起,你都要咬死了她是宋钰,是我的妻妹,是宋家二小姐。” 赵雪生从她神色间看到了严肃,连忙保证道:“好,就算是大将军问起我也这么回答她。” “孺子可教也,”祁幼安玩笑地说了一句,又道:“快回去休息吧,不必操心林南枝了,有我媳妇儿在,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军中没几个人知道小医圣,但宋泽兰凭借自身不凡的医术,在伤兵营短短几个月,又成功让宋大夫的名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赵雪生也是其中一员,自然放心宋泽兰去照顾林南枝,恰好又因饮酒有些头昏,便听话地回房了。 她一走,祁幼安随着宁秀进门,宁秀顺手将门关上,跟在她身后略有些迟疑的开口:“幼安,大将军那边的情况你可有关注?我听闻有投诚的世家大族给大将军送了几个坤泽君,她将人留在了身边。” 祁幼安不怨祁朝燕,但心里还是存着疏离的,若非军务绕不开祁朝燕,她根本不会搭理祁朝燕,更别提打探祁朝燕的消息了。 她仅知晓祁朝燕拿下了多少座城池,打到了何处,这些也是祁朝燕为了与她探讨作战计划主动告知的,至于宁秀所言之事,她是半点儿也不知情的。 不过想也是祁朝燕能做出来的事儿,毕竟当初不也接受了太后送来的秦氏吗? 她冷笑了声,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管她呢,反正我娘亲已经跟她和离了。” 宁秀不甚认同地摇了摇头,“就是如此,所以你也该为自己考虑了,只要你在军中立稳脚跟不可撼动,日后那位子自也不会落到旁人手里。” 当年祁朝燕没有跟秦氏假戏真做,祁幼安觉得祁朝燕现在也不会,不过宁秀也是为了她好,她便没有反驳,笑道:“知道了宁姨,我心里有数,您不必担心。” “如此甚好……” 宁秀宽慰一笑,眼底满是赞赏,昨夜她不曾参与其中,却也从那些老家伙口中得知了自己这个外甥女是何等有勇有谋,假以时日,定与少年成名的祁朝燕不遑多让。 她二人聊得还算不错,那厢林南枝已经深陷情热恍惚失去了理智,蜷缩在床上喊着幼安姐姐,宋泽兰还未走她跟前,一贯挂在唇边的温雅笑意就淡了下去。 后面进来的梅清钰自也听到了,抬眼朝林南枝的方向看去,渐渐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啧,宋大夫你讨人嫌了啊,这位妹妹此刻想见到的人可不是你。” 林南枝喜欢黏着祁幼安,这一点儿宋泽兰是知道的,但小将军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待着,平日闲下来就爱往她身边凑,林南枝找过来也是避之唯恐不及,她对小将军万分放心,故而心底的不舒服很快就散了。 听到梅清钰的话她头也没回,淡声道:“此言差矣,我与小将军妻妻俱为一体,林将军将南枝妹妹托付给妻主帮忙照看着,眼下这情况妻主不方便过来,我过来也是一样的。” 梅清钰嗤笑了声,扫了一圈屋子,看到椅子便走过去懒懒坐下,“行了,你忙吧,我就是方才遇见赵雪生听她提了一嘴,便顺道过来看看热闹,一会儿就走,不耽误你替妻主照顾妹妹。” 宋泽兰只当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来到床前唤了林南枝几声,林南枝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迷离湿润怎么也看不清来人,用尽力气扯住宋泽兰衣袖,“幼安姐姐,你……是你来了吗?” “嗯,你幼安姐姐让我来的,”宋泽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脉搏,对梅清钰道:“钰妹妹,帮我倒杯水过来。” “我是顺道过来看热闹的,可不是来帮忙的。” 梅清钰不想动弹,但宋泽兰顾不上与她口舌之争,艰难将不安分的林南枝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又艰难从袖中取出药,倒了两粒递到林南枝嘴边让她咽下去。 林南枝迷迷糊糊听到吃了药就不难受,张开嘴巴无意识吞咽,喉咙滚了又滚却还是没能咽下去。 见宋泽兰着实抽不开身,梅清钰这才倒了杯水交给宋泽兰,宋泽兰接了水,她却没有立即离开。 而是站在旁边看了眼床上林南枝,又盯着宋泽兰看了会儿,似是想要从她淡然的神色间看出什么。 却是直到林南枝喝了药躺下也没察觉宋泽兰情绪有所变化,索性直言道:“她爹是祁大将军的人,那她爹应当也在北济城,不若我晚走两日将她一并带过去?” 宋泽兰自小跟着父亲上山采药,宋怀远特地请了个师傅教她些拳脚功夫,可自从嫁给祁幼安后便懈怠了,这一番折腾下来她额间便生了薄汗,缓了片刻便气息平稳道:“不急,待我回去问问安安的意思,你先回去休息吧,时候已经不早了。” 梅清钰这次倒是格外的好说话,“商量好了派人给我说一声就行。” 她走了之后,宋泽兰坐下歇了一会儿,便推门出去,唤了个守卫过来,让他去请个军医过来。 祁幼安听到她的声音,便与宁秀告别,宁秀送她出门,隔着宽敞的院落跟宋泽兰打了声招呼,便回了房。 看似与往常并无不同,但宋泽兰敏锐察觉到了她的态度变得很是亲和,稍作思索,便猜了个七七八八。 宁秀的态度转变,绝对与今晚跟小将军的交谈有关,这般想着,她目光便再次落在了祁幼安身上,但也眼下并非询问的恰当时机。 她眼眸弯起,看着祁幼安朝她快步走来,柔声细语道:“安安,你怎的还没有回去?” “等你啊,”祁幼安有些幽怨,“媳妇儿,我们能回去了吗?我好饿。” “你先回去……” 宋泽兰还没忙完,祁幼安却上前不依不挠揽住她的腰肢,凑至她耳边软着声音可怜兮兮道:“宋姐姐,你不跟我回去,我岂不是照样要饿着?” “……” 宋泽兰原是打算等军医过来,写个药方抓两副药交给嬷嬷们照料林南枝,闻言耳根都热了,“我……我脱不开身,今晚便不回去了。” 祁幼安不太死心,“让嬷嬷们照顾她不行吗?” 宋泽兰不善说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编造第二个谎言着实有些难为她了,她动了动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吧。” 祁幼安松开了手,失落地垂下脑袋,她今晚不光食言,为了那档子事连脸面都不要了向亲媳妇儿求避子药,结果还是被拒绝了,受到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凛凛寒风中,她像极了霜打的茄子,蔫儿吧唧的。 宋泽兰默默撇开眼,佯装心无旁骛地等着军医到来。 祁幼安见她真的不心疼自己,也不再装模作样了,哼了声,直接牵起她的手,“媳妇儿你不愿意就算了,何苦费心骗我?我听着里面的动静都消停了,待会儿随意安排两个嬷嬷守着她就是了。” 宋泽兰有些羞赧,垂下眼眸将手抽出来,“再等一会儿,南枝妹妹高热未退,还需服两副药,她这里并无笔墨,我索性叫了军医过来,等下直接让人跟着去取药即可。” 外面不是一般的冷,祁幼安让宋泽兰回了屋,自己在外面等着。 等到军医和嬷嬷们都已过来,宋泽兰给林南枝开了方子,交待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又耐心叮嘱她们好生照顾林南枝。 事无巨细,隔着一道门,祁幼安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也等到花都谢了,才终于盼到她从里面走出来。 宋泽兰看她冻得止不住搓手,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惜与甜蜜,若非小将军对她情意深重,又怎会在这彻骨寒夜里苦等她一两个时辰? 想到自己方才还令小将军受委屈了,便有些愧疚,却又无法弥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媳妇儿,你傻站着干什么?” 祁幼安不知她的复杂心情,见她傻傻望着自己不说话,唇角不由勾起,对着掌心呼了几口热气,便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忙完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宋泽兰明显感受到了她外裳沾染的凉意,不自觉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轻轻嗯了声,“傻子,回去好好泡个热水澡,不然生病了还要喝药。” 祁幼安想到苦涩的药味,忍不住打个寒颤,“绝不会生病的!” “那便乖乖听我的话。” 宋泽兰眼眸弯起,借着夜幕遮掩,在她侧脸上浅浅落下一吻,“奖赏你的。” 祁幼安眼睛瞬时就亮了,媳妇儿肯亲自己,是不是意味着今晚还有希望? 她难掩期待雀跃地唤了声媳妇儿,宋泽兰极力遮掩笑意,伸出白皙纤细的玉指轻柔抵在她胸前,拉开些许距离,“安安,你委实想的有点儿多了。” 不等祁幼安反应过来,她便提着灯笼先一步走了。 祁幼安愣怔片刻,三两步追上她,将她打横抱起,朦胧灯光下,依稀能够看到她眉眼间明晃晃的促狭笑意,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开口却是先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我们这才成亲多久啊,宋姐姐就开始厌烦我了吗?是我风吹雨淋变丑了?还是我技术差了?花样少了?不能让宋姐姐满意……” 宋泽兰有些累,被她抱起的时候便也顺从地闭上了眼睛,轻靠在她肩头眉目温柔地听她插科打诨,只是没听两句唇边的笑意便不复存在,有些慌神儿地去捂她的嘴巴,“你……你说什么浑话,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 祁幼安见她又惊又羞,似是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就更想逗弄她,唔唔着摇头作势要挣脱她的手。 宋泽兰一急,当真怕她挣开,下意识去禁锢她的脖颈,却忘了自己另一只手上还提着灯笼,那散发着昏黄光芒的灯笼在她勾住祁幼安脖颈的刹那,也掉落在了祁幼安脚边。 祁幼安怔了下顿住脚步,眼中的笑意却是更甚,她乖顺地由着宋泽兰捂着她的嘴巴,黝黑明亮的眼眸眨也不眨盯着宋泽兰。 宋泽兰目光四下望去,见宁秀她们的房间门都紧闭着,唯有门口的守卫眼观鼻鼻观心似是看不见她们,脸颊热意才稍稍淡些,“安安,我把手拿开,你别乱说话可*好?” 她一手勾着祁幼安脖颈,一手捂着祁幼安的软唇,好闻的鼻息萦绕鼻息,祁幼安贪恋地深吸了好几口气,在她期盼的眼神儿中点了点头。 宋泽兰却不怎么放心她,在撤回手之前抿了抿唇角,转移话题道:“安安,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 重要的事儿? 祁幼安想到了跟她媳妇儿单独待在书房不知多久的梅清钰,又想到了里面的林南枝,大抵猜到与她俩有关,却也没想到会是什么重要的事。 她便也收起了逗弄宋泽兰的心,脚下的灯笼也没理会,快步朝着外面走去,“宋姐姐想与我商量什么?” “安安,我……” 哪怕宋泽兰在梅清钰面前表现的多么淡然,到了祁幼安这里,她才发现其实自己也没那么大度,容不得别人觊觎她的小将军。 这似乎变得不像她了,她纵使再心悦祁幼安也不耻做一个失去自我盲目拈酸吃醋的深宅妇人,但心底有个声音一直蛊惑着她听从梅清钰的建议,两相拉扯之下,她咬着唇瓣,迟迟没有再开口。 祁幼安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下文,反而见她埋首在自己颈间似乎逃避着什么,唇角不禁勾起了坏笑,“媳妇儿,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吗?” 宋泽兰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闷声道:“我进去的时候听到南枝妹妹在唤你……” 在那种情况下唤自己能是什么好事吗? 祁幼安瞬间就警觉起来,才听她说了一句,便变了脸色慌忙解释:“媳妇儿你别误会,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鬼知道她发什么疯为什么要叫我,我跟她之间清清白白,媳妇儿你要相信我……” 宋泽兰本是万分羞赧的,却因她急于解释的慌张样儿而心底愉悦,柔声打断了她:“我知道,安安我自是信你的,也信南枝妹妹品行端正不会做有违礼数之事。” 她顿了顿,还是改变了主意,没再与祁幼安商议让林南枝离开,而是说道:“我想让南枝妹妹搬到我们的院子里居住,她如今分化成了坤泽君,再与雪生她们住在一起恐有不妥,安安你觉得呢?” 祁幼安都快冒冷汗了,听了她的话也没放松,低头使劲儿盯着她瞧,“……媳妇儿,你当真信我?” 奈何这是夜里,纵有雪光映照着脚下的路,想要看清宋泽兰脸上细微的表情却还是很难的。 温热的呼吸挥洒在脸上,宋泽兰看着她几乎要与自己面贴面,羞红着脸颊闭上了眼睛,“信的,你我日日待在一处,我如何不信?” 她不过是不信任林南枝罢了,许是出于直觉,初见林南枝她便觉得这女子对祁幼安热络过了头,但对方毕竟未做出格之事,她将心底那点儿担忧压下,闭口不提此事,或许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她伸手抵着祁幼安额头,将人推离一些,“安安,为免日后相处尴尬,你莫将此事告诉她,也别告诉其他人可好?” 祁幼安嗯了声,神情却不太好,“我们的院子太小了,不能让她搬过来,都是熟人能出什么事儿?你实在不放心的话可以安排两个嬷嬷随身照顾着,反正她也待不了几天了。” 莫不是林南枝也要离开了? 宋泽兰呼吸一滞,不自觉攥紧了她的衣襟,平稳轻柔的声音里藏着隐秘可耻的欢喜,“安安,你说这话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祁幼安撇了撇嘴,“我本就没什么时间管她,现在她又分化成了坤泽君,万一出了什么事她爹不得拿刀劈了我,所以我已经拜托宁姨告知她爹把女儿接回去,不要留在平崖山了。” 林南枝不似赵雪生,连新兵营的日常训练都不愿参加,祁幼安能把赵雪生丢到战场上历练,却不能让她跟着上阵杀敌,那与送死无异。 打仗不成,玩乐也不成,这里根本不是玩乐的地方,而且之后肯定还有恶仗要打,祁幼安无论怎么考虑,都觉得应该送走林南枝。 其实她还想让怀中人跟着赵雪生护送梅清钰的队伍顺道回佑宁城,佑宁城里有她们的家,娘亲一定会把宋姐姐照顾的很好…… 但她知道,今日她若说出口,她媳妇儿还是会拒绝的。 她以前觉得宋姐姐把医馆排在他前面,还是有些小伤心,但现在宋泽兰放下医馆陪在她身边,她心里其实也不全然是欢喜,还有些愧疚掺杂其中。 她娶宋姐姐,是想护佑宋姐姐一生平安喜乐,不知不觉竟是宋姐姐为了她放弃了倾注心血的医馆…… 祁幼安的思绪越飘越远,脚步却依旧沉稳,宋泽兰在她怀里调整了舒服的姿势,朦胧的暗夜里眸色缱绻似水,柔柔凝望着她的精致秀气的下颌,并未出声打扰她的沉思。 路上很寂静,耳边皆是踩着积雪的咯吱声,很有规律,听在宋泽兰耳中颇有些助眠的功效。 她眼皮不知不觉沉了沉,其实还想问问祁幼安与宁秀聊了什么,却抵不住困意汹涌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经一夜过去了。 宋泽兰迷迷糊糊睁开眼,便对着眉眼弯弯看起来心情极好的小将军,唇边也不自觉漾起浅浅笑意。 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被一双手紧紧搂抱着,暖意融融的怀抱将她包裹着,这才意识到身在床上,可她却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泽兰嗓音里带着些许尚未醒透的哑意,“安安……” 不等她询问,祁幼安先有了动作,捧着她的脸颊在她唇瓣上狠狠落下一吻,明明心满意足了却还要故作不满地兴师问罪:“宋姐姐,你醒的可真是时候,躲过了昨夜一定很高兴吧?” 宋泽兰眼中升起一抹疑惑,却很快就想明白了,皙白柔美的脸庞浮现些许淡淡的红晕,“我……这是稀里糊涂睡了一夜?” 她语气很不确定,祁幼安挑了挑眉,从暖被中探出一只手拉开床帷,指了指窗户,“喏,媳妇儿你自己看。” 两扇窗子虽然紧紧闭着,但依稀透着亮光,宋泽兰顺着看过去,发觉今日应当还是个好天气。 她掩唇打了个哈欠,又闭上了眼睛,“没什么好看的,我再睡会儿,安安你莫扰我。” “还睡啊?” 祁幼安傻眼了,不怪她吃惊,实在是因为已经临近中午了。 宋泽兰睡得不知时辰,更不知她为何用这般语气,心虚了下,但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反而往她怀里又缩了缩,似乎在竭力吸取她身上的热意,“嗯,你若有事就自己先起床吧,我再眯一会儿。” “……” 赵雪生她们明天就要出发了,祁幼安昨夜抱着宋泽兰回来的时候,便已吩咐赵大娘今天中午做些好吃的请他们过来聚一聚。 赵大娘从早上开始就在厨房里忙碌,也都派人通知了赵雪生她们过来,届时一切准备妥当,她们妻妻俩不露面算怎么一回事? 宋泽兰有孕以来,或多或少都有些嗜睡,祁幼安虽不知情,但都是任由着她,很多时候还会哄着她多睡一会儿,故而被一双手强行撑开眼皮时,她的震惊是不加掩饰的。 对上她的视线,祁幼安移开手,却是不厚道地坏笑起来,“媳妇儿,马上就正午了,你也不想雪生她们过来吃饭的时候问起你怎么不出来吃饭时,我说你昨晚被我累着了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0-130 第121章 宋泽兰得知自己一觉睡到中午,且待会儿还有客人上门,都顾不上…… 宋泽兰得知自己一觉睡到中午,且待会儿还有客人上门,都顾不上羞恼了,匆匆忙忙起身收拾妥当后就出了卧室。 她面儿上淡然,但那略显慌乱的背影怎么看都像是在极力证明祁幼安胡说八道,两人昨晚根本什么都不曾发生。 祁幼安嘴角一直噙着坏笑,被她抛下了也不恼,悠哉悠哉穿着衣衫,又不紧不慢洗漱一番,晚了约莫小半刻钟才露面。 饭厅里已经摆上了冒着热气的暖锅,和各种处理好的荤素菜品,赵大娘还在厨房里捣腾炒菜,有两个不善厨艺的嬷嬷正在摆放餐具,见着祁幼安过来,本就带着笑容的脸上愈加殷勤,“大小姐快来坐下,饭菜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许是院子里的人都知道祁幼安喜欢黏着媳妇儿,另一个嬷嬷随即也笑道:“少夫人在厨房里跟赵管事说话,一会儿就该过来了。” 祁幼安被戳中了心思,轻咳了声,来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今日我们不饮酒,泡些茶水即可。” 这些嬷嬷都是经宁芳挑选后送过来的,对祁幼安言听计从,听她这么吩咐,便也照做。 一会儿功夫,就泡好了宋泽兰颇为喜爱的花茶。 祁幼安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吹了吹芳香扑鼻的清透茶汤,刚饮了一口,便听到脚步声渐近。 下意识看向门口,便看到她媳妇儿正带着一行人走过来,温婉含笑举止间尽显从容有度,对上她的视线,却是不露痕迹嗔了她一眼,似是在告诫她不要再乱说话。 她咧开嘴笑的更开心了,放下茶杯起身招呼众人坐下,宁秀、席景盛、赵柠溪、赵雪生、梅清钰和陈成业都应邀来了。 陈成业脸上还带着被祁幼安前夜打伤的淤青,却一如既往笑的粗犷豪放,熟络在她身边坐下,将手中提着的两坛酒啪的一声放在桌面上,“昨夜少将军不过去,宁秀中途还走了,留下俺们几个也难以尽兴,今儿个还请少将军和大家伙赏脸,敞开了肚皮喝,喝他个不醉不归。” 几人纷纷笑着附和,连向来冷着脸不给人好脸色的梅清钰和乖顺的赵雪生也赞同点头。 祁幼安便笑不出来了,尴尬地轻咳了声,伸手拦住准备开启酒坛的陈成业,“陈将军,我媳妇儿近日身子不太舒服,闻不得酒气,今天还是不喝了,等改天吧。” 宋泽兰正在低声吩咐一旁的嬷嬷去厨房端热菜过来,乍然听见她的话不由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惜即便此刻出言阻止也已晚了。 陈成业一脸不太相信地看向宋泽兰,他旁边的宁秀却是神色微凝,试探着开口询问:“少夫人可还有别的不适?比如碰不得荤腥嗜睡之类的……” 众人齐刷刷看向宋泽兰,目光停留在她的小腹。 冬日里穿得厚实,宋泽兰也没显怀,根本看不出什么。 但她还是羞得不行,下意识用手遮挡,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找块儿破抹布把祁幼安的嘴巴堵起来,让这混蛋不要乱说话。 如果可以,她还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得了吩咐的嬷嬷也没离开,肉眼可见地惊喜看着宋泽兰,“少夫人,您……您该不会是有孕了吧?” 若是少夫人有喜了,必然要回府养胎,那她们这些嬷嬷自然也能跟着回去与家人团聚过年了。 老嬷嬷此言一出,落入祁幼安耳中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她脑子里正思索着她媳妇儿近日有没有宁秀口中那些症状呢,就被这疑似喜讯的好消息砸得蓦然一愣,继而喜色爬上眉梢,忙道:“雪生,你快去帮我请个军医过来。” 赵雪生飞快应了声,拔腿就跑,一时宋泽兰只觉骑虎难下,喜脉寻常大夫都摸得出来,若是她否认有孕,待会儿被揭穿了众人即便不觉得她故意骗人也十有八|九会认为她是个庸医,可若是承认,那小将军就发现自己欺瞒她了。 她不自觉攥紧了袖口,强撑镇定,在几息后豁出去了般温声道:“不知,前几日确有些不适,不过早已无碍,嬷嬷莫乱猜测,免得少将军空欢喜一场,还是等军医看过之后再说吧。” 虽说宋泽兰平日里并不摆什么少夫人的架子,但终究是主仆有别,在嬷嬷心里,她始终是主子,主子说了是胡乱猜测,做下人的但凡识趣点儿,也该知道闭嘴了。 眼下这嬷嬷便领悟了她的意思,不再多言,倒是桌上几人仍七嘴八舌讨论着她有无身孕,祁幼安听得心花怒放,一脸傻笑搀扶着她坐下,“没事儿我心态很好的,你怀上孩子我高兴,没有怀上我也不会难过。” 她声音低了几分,又说道:“哪怕一直没有孩子也没关系,在我心里,媳妇儿你最重要。” 眼见着刚平复下来的羞耻又要卷土重来,宋泽兰没忍住嗔怪地瞥了她一眼,但到底是体谅她的心情,已经伸向她腰间的手缩了回来,转而给自己倒了杯花茶,垂着眼眸轻轻吹拂着茶面上飘着的一缕缕热气。 可某个没眼力劲儿的傻子就像是铁了心不让她维持淡然,喋喋不休地在她耳边问着她累不累饿不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把她逼得好气又好笑,渐渐的竟也恢复了平常心。 不仅能淡然自若应对七嘴八舌的询问,来自梅清钰口无遮拦的调笑她也轻易接下,饭桌上虽无酒暖场,却也热热闹闹氛围极好。 宋泽兰不曾用早饭,祁幼安怕她饿怀了,趁着军医还没来,一个劲儿给她夹菜,自己倒是没怎么吃。 等赵雪生带着军医回来,宋泽兰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看到来的是李军医,她便放下了筷子,对祁幼安道:“安安,我已经吃好了,先回房,你慢慢吃着,待会儿诊出结果了我让嬷嬷过来告诉你。” 祁幼安哪有心思吃饭,她一点儿不觉饿,整个人激动的不行,“我陪你!” 她比宋泽兰更先站起来,一边扶住宋泽兰胳膊,一边出言阻止气喘吁吁正欲躬身行礼的李军医,“军医不必多礼,快过来帮我瞧瞧我媳妇儿是不是有孕了。” 李军医早已知晓少将军夫人便是小宋大夫,来的路上虽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看到满屋子他得罪不起的人物后,还是不免慌乱。 祁幼安的话倒是解救了他,他不用一一行礼,匆匆拱了拱手,便跟在两人后面进了内室。 宋泽兰当真不觉得自己有被人搀扶的必要,进了内室便扒开胳膊上那双手,“安安,你去给李伯倒杯热茶过来,李伯匆忙赶过来实在是辛苦了。” 李军医没想到还有这等待遇,一脸受宠若惊地摆摆手,“不用不用,少夫人实在太客气了。” 奈何没人听他的,宋泽兰发了话,祁幼安就像只听话的大狗狗,屁颠儿屁颠儿拎着水壶出去了。 宋泽兰请李军医在桌边坐下,自己坐到了对面,却没有伸出手让他诊脉的打算,而是客客气气说道:“劳烦李军医跑这一趟了,待会儿少将军回来您如实告诉她结果即可。” 已经到了瞒不住的地步,宋泽兰别无他法,她微微蹙眉,思索着该用何种说辞才能让小将军知晓她怀孕后,还能容许她留下来。 李军医颔首应下,一边打量着她的神情,眼中不由多了些好奇与关切,瞧着少将军对小宋大夫挺好的,为何小宋大夫有孕不仅瞒着少将军而且还不见喜色?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道:“少夫人,您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是有需要老夫帮忙的地方,您尽管开口。但凡老夫能帮得上,老夫绝不推辞。” 宋泽兰听出他语气里的关切,疑心他是误会了什么,压下愁绪舒展眉目笑了下,“没有,倒是您那边近来可好?” 她将话题转移,李军医便也顺着说起伤兵营近日的情况,聊了没一会儿,祁幼安就带着赵大娘进来了。 不等祁幼安询问,他就立马站起来,脸上笑意满满,“恭喜少将军,少夫人有喜了。” 惊喜来的太快,也太突然,祁幼安唇边的笑意根本压不下去,三两步就来到了宋泽兰跟前,将人一把抱进了怀里,“真是太好了媳妇儿,没想到你真的有了我们的孩子,娘亲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她太过激动兴奋了,宋泽兰明显能感觉她有些颤抖,心底软得一塌糊涂,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是呢,安安,我们的孩子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赵大娘见小两口只顾搂搂抱抱,自己给李军医倒了茶水,笑眯眯道谢,又问了些注意事项,将人送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两人,祁幼安将人松开,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亮晶晶,一直看的宋泽兰羞意又涌上心头,嗔怪地去捏她的脸颊,“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祁幼安傻笑不语,为了方便她捏脸,干脆蹲下身子将下巴搁在了她腿上。 小将军的脸颊软乎乎的,宋泽兰爱不释手地捏了一会儿,又去揉她的脑袋,玩得心满意足了才想起正事,“走吧安安,我们该出去了,再不出去就该失礼了。” “好,”祁幼安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这才准备与她一起出去,“媳妇儿你有哪里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等大家伙儿都吃完饭回去了你也回房好好休息,我让赵大娘她们收拾行李,我也去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一下,不出意外的话明早我就能抽空送你回去,刚好可以和雪生她们同行……” “……” 计划算是彻底打乱了,宋泽兰心里还盘算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劝说祁幼安,没想到她已经开始为送自己回去做准备了。 果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昨夜还计划着送走林南枝呢,如今却是要先送走她自己了。 宋泽兰无奈地笑了下,“安安,我若不同意呢?我现在不想回去,我是大夫我对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等孩子月份大了不用你说我也不会勉强自己留下来。” 她说着,垂首轻轻抚了抚小腹,柔和的声音里染上了些许笑意,“安安,她可是你心心念念的女儿,我又怎会容许她有一丁点儿闪失?” 她将‘心心念念的女儿’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晰,这般调侃祁幼安,自然是想起了当初祁幼安为了让她嫁给自己而顶着乖巧老实模样编造的弥天大谎。 “咳咳……” 祁幼安瞬间领悟,一时都不知道该说她媳妇儿什么好了,说她的宋姐姐善良吧,这都过去多久了还不放过她,可若说宋姐姐坏,明明几个月前就已恢复前世记忆却丝毫没有计较的意思,莫不是怪她倒霉,自己送上门了? “安安,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怪你。” 宋泽兰眼眸弯起,笑意盈盈瞥了她一眼,祁幼安心虚地不行,脸又热了,“咳咳,谁让媳妇儿你油盐不进的,你要是早松口嫁给我,我哪会儿骗你?” 眼见着她胡搅蛮缠怪到自己头上,宋泽兰真的又好气又好笑,反问道:“我若是那般容易被人哄了去,又如何能成为你的妻?怕不是还没踏出京城地界就被人骗走了。” “……” 祁幼安哑口无言,不得不承认自家媳妇儿说的很对,不然依着她媳妇儿那般温温柔柔的模样,早被坏人拐回家了。 她讪笑着,在快要踏出房门的时候攥紧了宋泽兰的手,不让宋泽兰再往前走了,眼神里带上了几分祈求,“媳妇儿,你安心回去好不好?且放宽心,我有你和娘亲,如今还有了孩子,没有人比我更惜命了。” 往常她稍稍装一装可怜,宋泽兰几乎都会软了态度顺她心意,可这次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心里万分酸涩,根本张不开口说一个‘好’字。 她抿着唇瓣,沉默看着祁幼安许久,倒是祁幼安先败下阵来,轻叹了口气,将人揽入怀中,“媳妇儿,听话好不好?你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我根本照顾不好你,连你有孕了都不知道,我……我其实不想说出口,但我真的很愧疚,很对不起你,或许我就应该听娘亲的,那样就可以在家里一直守在你身边陪伴着你,做一个称职的好妻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有孕了还要跟着我吃苦受累……” 宋泽兰听着听着,实在听不下去了,又是气恼又是心疼,脑子一热,张口便咬在了祁幼安肩头,骤然传来的刺痛感让祁幼安一下子没音儿了。 懵了片刻,祁幼安没有闪躲,倒是将怀里人抱得更紧了些,一副乖乖任她继续咬下去的模样。 宋泽兰却是在咬下去的时候就后悔了,后悔自己昏了头,耳尖微热缓缓松了口,“不必送我,明日我跟她们一起走。” 她是自愿的,从不觉跟着祁幼安来平崖山是吃苦,但见祁幼安铁了心,争辩已是无用索性便什么都不想再说了。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饭厅,众人已经吃好了,也已得知了宋泽兰有孕的好消息,不欲打扰,道贺后纷纷告辞。 不过祁幼安有军务要托付他们,请他们去了书房议事。 门关着,赵大娘也不好去打扰,便去敲卧室的房门,“少夫人,方便老奴进来吗?” 宋泽兰心绪不佳,自众人离开后便回了卧室不见人影,因此赵大娘欣喜的语气里不免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她总觉得少夫人兴致不高,但想不明白这么大的喜事少夫人有什么不高兴的,进了屋,见宋泽兰在整理衣物,便当自己多想了,笑呵呵走过去,“少夫人您快去歇着,这些琐事哪里轮得到您亲自动手,老奴来做就行了。” 不等宋泽兰开口拒绝,她便将宋泽兰手里的衣物抢了过来,絮絮叨叨又道:“老奴瞧着这几天都是好天气,应当不会再下雪了,不过还是要当心夜里凉,厚衣物暖手炉都要带上,马车里也得弄舒坦点儿,路上绝不能让您冷着……” 宋泽兰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看来大家伙儿都是盼着她回去,“嬷嬷你去告诉其他人,我们明日就回去,时间仓促,让大家伙儿都赶快收拾行李吧。” 赵大娘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便将手上折叠好的衣裳搁下,“那好,老奴一会儿再过来收拾。” 临出门,她回头见宋泽兰似乎要去衣柜那里,忙交待道:“少夫人,您还是回床上歇着为好,都是有身子的人了,一定要注意莫要累着,等老奴回来收拾就好,老奴去去就回。” 宋泽兰哑然失笑,无奈答应下来,赵大娘这些安心出去了。 一下午的时间,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祁幼安更甚,晚饭都没顾上吃。 回到后院时已经夜深了,看着漆黑的卧房,祁幼安心虚的很,她媳妇儿今天被她惹生气了,不仅说了不让她送,散席的时候甚至连个余光都没施舍给她就直接走了,也不知会不会给她开门。 站在门口踟蹰好一会儿,祁幼安决定翻窗进入,如此既不用担心媳妇儿不给开门,也不担心吵着媳妇儿休息。 她想得倒是美,奈何窗门紧闭推了又推,仍是纹丝不动,只得去敲门。 宋泽兰躺在床上并未入睡,听到脚步声便想晾她一会儿再开门,却瞥见了窗前忙活的黑影,顿觉好笑。 她唇角不自觉勾起,听到敲门声才将笑意压下去,披衣下床打开了房门。 看到她的那一刻,祁幼安忐忑又喜悦,低低唤了声媳妇儿。 宋泽兰气她非要自己离开,却也知晓她如此是心疼自己,心里憋闷着的一口气倒是随着她犯蠢的举动消了,但一时半会儿并不想理会她,开了门就自顾自往回走。 屋里伸手不见五指,祁幼安忙不迭扶住她,“媳妇儿,是我不好,以后我早些回来,不让你再摸黑来给我开门了。” 以往都是留着一盏灯的,而且,还有这个‘以后’也不知到何时了。 宋泽兰抿了抿唇,心底又不舒服了,沉默着推开她的手。 祁幼安嘿嘿笑了声,死皮赖脸又缠了上去,“宋姐姐,我知道你肯定不生气了,不然你就不会给我开门了。” “……” 宋泽兰有些无奈,外面那么冷的天,站一会儿就罢了,怎么可能一直不给她开门? 却也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气消了,便忍着没有接话,挣脱她的手往床边走去。 她目盲过一段时间,对于黑暗也颇为适应,顺顺利利来到床榻边躺下。 倒是祁幼安不放心她,在旁边虚虚护着她,反而磕磕碰碰撞了好几下,疼的眉头都皱了皱。 不过这点儿疼痛对祁幼安来说算不得什么,她浑不在意,此时此刻,她心里想的只是如何才能让她媳妇儿消消气,别不理她。 忽而她灵机一动,膝盖一弯跪了下去,“媳妇儿,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宋泽兰被她突然的动作惊得眉心一跳,来不及多想就要掀被下床扶她,“安安你快起来,好端端的你这是作何……” 她急了,祁幼安却一脸得逞的笑了,抬手拦住不让她下床,“我不起,除非媳妇儿你原谅我。” “胡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安安你没有错,是我不想回去无理取闹罢了,你……你不必如此。” 宋泽兰还是想要拉她起来,奈何力气根本比不上祁幼安,被祁幼安一只胳膊压在胸前的被褥上,便无论如何使劲儿也挣脱不开。 乌漆麻黑的室内,祁幼安隐忍着坏笑,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那媳妇儿你还会不理我吗?” “……不会了,”宋泽兰算是被彻底拿捏了,轻叹了口气,“厨房里给你留了饭菜,你自己去热一热吃了。” “太晚了,明日我早些起来多吃点儿补回来就是行了。” 累了大半天,祁幼安也不想再折腾,三两下脱了衣裳上床,趁热打铁将媳妇儿抱进了怀里,如她所想,确实没遭到拒绝…… 第122章 次日,天微微亮,一行千余人的队伍便自北门出了城,渐渐隐…… 次日,天微微亮,一行千余人的队伍便自北门出了城,渐渐隐没在了浓雾之中。 队伍行进速度并不快,前方是骑着马徐徐前行的祁幼安与赵雪生,跟在她们后面的是整整齐齐训练有素的步兵,而宋泽兰和嬷嬷们的马车则在步兵队伍中间。 车轮悠悠碾压过尚未消融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缓慢沉稳,似乎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悠闲自在。 马车上,宋泽兰怀里抱着暖炉闭目养神,时不时将厚重的车帘掀开一条缝隙往外看去,与她同乘一辆马车的梅清钰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饶有兴趣地勾起了唇角。 在宋泽兰又一次掀开车帘的时候,她撑起斜躺着的身子,懒洋洋地开口:“呵,这就心疼了?再怎么看着细皮嫩肉不也是个实打实的乾元君吗?你还担心她受不住这点儿冻?” 宋泽兰闻声回头看向她,见她目光正落在自己小腹处,耳尖不由一热,却也没忘了替祁幼安说话,“你若去坐后面的马车,安安便连这点儿冻也不用受了。” 宋大夫一向脾气温和,难得被她呛了下,梅清钰先是一愣,继而笑意又深了,“这也不能怪我,谁让阿姐的马车要比后面的马车舒适呢?铺得又软又暖,怕是祁少将军压箱底的兽皮都给用上了。” “……” 还真教她说对了,宋泽兰无言以对,指望她记着点儿小将军的好是不可能了,索性便闭上了眼睛假寐不再理会她。 耳根子却也没清静一会儿,梅清钰的声音再度响起,“阿姐实在心疼她的话也可把人喊进来,我不会介意的。” “……还是不必了。” 避嫌其次,更重要的是两人在一起又要吵闹不停,宋泽兰稍稍想一想那画面,就开始头疼了。 “既如此,那就不能怪我了。” 梅清钰蹭马车蹭得心安理得,白日里同乘就算了,到了夜间休息她也赖着不下去。 雪天路不好走,加之顾忌宋泽兰孕初期胎儿不稳,从平崖山到佑宁城,原本两日的路程整整走了四日,祁幼安也整整四日没有跟宋泽兰一起睡,只白日里说过几回话而已,怨念不可谓不深。 快入城时,她调转马头来到了马车旁边,一脸冷漠地拉开了梅清钰这一侧的车帘,“下去,我们不同路,你该去北济城了。” “你说什么?”梅清钰凤眸眯起,顺着掀开的缝隙看了眼天色,“急什么,在城中休整一晚,明日再出发也不迟。” “那你也要下去,将士们辛辛苦苦护送你一路,进了城不得由你安排他们的住宿和饭食吗?” 祁幼安说得理直气壮,趁着梅清钰呆愣之际,还冲里侧的宋泽兰挑了挑眉,无声唤了句媳妇儿。 这几日没有信香安抚,且基本上都是在马车里度过,宋泽兰状态不是很好,眉间隐隐透着疲惫,不过还是强撑精神勾起一抹浅笑,“实不相瞒,安安手中半个铜板也无,这之后的开销确实需要钰妹妹自行负责,钰妹妹若是不愿,便让他们回去吧。” 梅清钰闻言,目光从祁幼安身上移开,落在了她脸上,确定她不是在说谎后便不厚道的笑了,“一个乾元君穷成这样……阿姐你是怎么好意思让她出门的?” 随即她又看向祁幼安,“可怜的小乾元,不如你休了阿姐娶我吧,我可以一天给你两个铜板,花不完也没关系,可以攒起来。” “你大方?两个铜板能干什么?讨价还价买个肉包子摊主还得骂我穷鬼。” 祁幼安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大白眼,如果不是看出她在开玩笑,早翻脸了。 “那三个?” 梅清钰跟她斗嘴倒是乐此不疲,不过宋泽兰没让她们继续下去,“时候不早了,还是尽快入城吧。” 经过短暂商议,祁幼安如愿以偿坐进了马车,与嬷嬷们先行一步,梅清钰与赵雪生则整肃队伍,终于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顺利入城。 城中几家客栈加上梅清钰的府邸,挤一挤还是能容纳下全部人的。 祁幼安并不操心他们,上了马车便跟宋泽兰商议着要给她娘亲一个惊喜。 离家许久,宋泽兰亦是想念她娘的,她依偎着祁幼安怀里,透过掀开的帘子看着熟悉的大街小*巷,回家的喜悦仿佛已经治愈了赶路带来的不适。 她唇边不自觉勾起清浅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愈加温婉清雅,祁幼安让她回府后先不要下马车她也听话地答应了。 宁芳只收到了祁幼安她们冬至那日寄回的信,压根不知晓她们今日回来,下人欢欢喜喜来报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也明白下人们不敢骗她。 她回过神儿便笑得合不拢嘴,一边吩咐丫鬟嬷嬷去收拾祁幼安她们的院子,一边脚步匆匆前去迎接,路上还不忘让人去告诉宋母这个好消息。 车夫得了祁幼安命令,入了府门直接朝着后院而去,恰好与宁芳打了个照面儿。 不等宁芳发话,车夫便勒住了缰绳,宁芳上前急切道:“你家少将军和少夫人都回来了吗?” 车夫是军中之人,哪怕眼前人是大将军的夫人,少将军的亲娘,他也只依祁幼安的命令行事,当即便跳下马车拱手道:“回夫人的话,只有少将军回来了。” “是吗?” 宁芳一脸狐疑,明显不信,却不等她再说什么,祁幼安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笑得跟个大傻子似的向她扑过来,一把抱住她,“娘亲,我好想你。” 看到她身影的刹那,宁芳眼眶就红了,在她后背上重重拍了下,“小兔崽子,你怎么回来了?” 这点儿痛对于祁幼安来说不痛不痒,她笑得蔫儿坏,“不是说了想您吗?就偷偷跑回来了,娘亲不想看到我吗?” 宁芳深深吸了口气,又低骂了声小兔崽子,“兰儿呢?兰儿当真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祁幼安分化后个子往上窜了一大截,抱着宁芳像大人抱着小孩似的,把她娘亲遮挡得严严实实,宋泽兰从马车里探出身子,只看到了自家婆婆一双手,无声地笑了起来。 祁幼安正想糊弄过去,宁芳已经用力推开她,嘴里骂骂咧咧,“老娘不信,小兔崽子就会骗我,你都回来了兰儿还留在那里做什么?替你带兵打仗么,你要是敢做出这种混账事儿老娘打断你的腿……” 正说着,宁芳看到了马车上探着身子笑望她们娘俩的儿媳妇,瞬间神色惊喜,忙去接她下马车,“兰儿,你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安派人去接你们。” 娘亲大人都去搀扶媳妇儿了,祁幼安怎么可能傻站着,她也很有眼力劲儿的,三两步上前握住她媳妇儿另一只手,娘俩儿一左一后扶着宋泽兰从马车上下来。 作为晚辈,宋泽兰能接受祁幼安照顾她,却有些羞于自家婆婆这般伺候,耳尖都不自觉红了,待脚下站稳后,便向宁芳欠身行了一礼,“娘,您莫生气,方才安安是想给您一个惊喜,所以才会让我晚些露面。” “什么惊喜,惊吓还差不多,”宁芳抬手制止她行礼,转而给了祁幼安一个白眼儿,没好气道:“小兔崽子就是欠收拾,回个家也那么多戏。” 祁幼安摇了摇头,故作高深莫测回道:“不是小兔崽子了。” “你还敢跟老娘顶嘴?”宁芳眼睛一眯,威胁意味十足,“别以为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老娘就不敢打你了。” “娘亲,你别生气,”祁幼安不慌不忙地用眼神示意她看宋泽兰的小腹,“小兔崽子在这里呢。” “什么意思?” 宁芳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过去,宋泽兰却已秒懂,白皙的脸颊霎时红透了,偷偷瞪了眼祁幼安,祁幼安笑得蔫坏儿,坦然迎上她谴责的目光,“媳妇儿,我说的不对吗?” “……” 宁芳被她俩弄得一头雾水,还想出声再问,就被王嬷嬷从身后扯了下袖子,“夫人,您还没反应过来啊,少夫人这是有喜了。” 王嬷嬷呵呵笑着,眼角皱纹愈加明显,宁芳一拍脑门可算是回过味儿了,她着实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有乖孙女了,笑得合不拢嘴,连声说好,“方才算哪门子惊喜,这才是给本夫人的大惊喜啊,小兔崽子可算干点儿好事了。” 主子有喜,按照惯例大家伙儿都有赏赐拿的,在场的丫鬟嬷嬷和小厮们无不跟着高兴,一时周围热闹极了。 宋母在梨儿和小月的陪同下赶过来,最先看到的是外围的一些下人,靠近了才看到被宁芳一脸喜色拉着嘘寒问暖的女儿,心底欢喜,也有些迫切,紧了紧手中的帕子,不等梨儿开口赶人就自己往里面挤,“兰儿……” 她这一开口,下人们纷纷让出路,宋泽兰也听到了她的声音,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不过她不是祁幼安那般情绪外显的性子,也做不来长大了还要与自家娘亲搂搂抱抱的行为,只扬起唇角唤了声娘,仔细瞧,才能看出她眼中的笑意多了几分欣喜。 外面到底是冷的,而且也马上天黑了,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宁芳先反应过来,一手拉着她,一手挽上宋母的胳膊,娘俩还没顾上多说两句,就被她带着去了自己的住处。 屋里烧着地龙,走进去便感觉到了明显的温度差异,远不是炭盆和汤婆子能比的,祁幼安越发觉得把媳妇儿送回来是很明智的选择。 不过很快她就觉得身子是暖和了,心开始凉了。 不仅她娘亲眼里只有她媳妇儿,待她一向比待亲女儿亲切的岳母大人在得知女儿有喜后,也顾不上她了,都只关心她媳妇儿冷不冷累不累渴不渴饿不饿想吃什么,至于她,就是路边那无人问津的小野花,不嫌她碍事就已经不错了。 一直到用罢晚饭,丫鬟前来禀报她们的住处收拾妥当后,宁芳才想起她这便宜女儿,将裹得严严实实的儿媳妇交给她,“幼安你晚上睡在外侧,别睡太死,兰儿有孕在身马虎不得,万一起夜或者哪里不舒服,都需要人照看着点儿。” 对着祁幼安一脸严肃,转头跟宋泽兰说话时又立马笑得一脸慈爱,“兰儿,我已经安排了厨房夜里值守,你若是渴了饿了或者有什么想吃的,就让幼安去说一声,不用怕麻烦,平日里有什么要做的也尽管指使幼安,她敢不听话,你告诉我我教训她……” 在宋母心里,祁幼安比她女儿年纪小些,又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原也不放心准备叮嘱两句,但见宁芳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便觉自己没了用武之地。 于是乎,等宁芳唠叨完,她也只说了句路上慢点儿。 两人走出宁芳她们的视线,祁幼安就一把将宋泽兰拦腰抱起,哼哼着说道:“这还用说?我自己的媳妇儿我能不知道疼吗?” 前后左右皆有提着灯笼的丫鬟,宋泽兰不太愿意被她抱着,可穿得太厚了动一下都费劲儿,闻言当真是又羞又好笑,压低声音回道:“安安,你怎么不当着娘的面儿说呢?而且我瞧着你方才听得也挺认真的。” 祁幼安老老实实认怂,“我不敢,你瞧娘亲对你笑得多么慈祥,我给她当了十九年亲闺女今个儿还是头回见她这么笑,差点儿以为她中邪了。” “……” 宋泽兰着实没想到她会这么吐槽婆母,咬着唇瓣才没笑出声来,倒是后面有几个小丫头噗嗤乐了,许是怕大小姐丢了面子,很快又各自捂着嘴巴没再让笑声溢出来。 却也只是掩耳盗铃罢了,祁幼安回过头幽幽扫了眼她们,“别传到我娘亲耳朵里,不然扣你们月钱。” 不过,她娘亲知晓了大抵还要赏她们月钱…… 第123章 在路上奔波了几日,两人都有些累,从宁芳那里回来,便洗漱躺下…… 在路上奔波了几日,两人都有些累,从宁芳那里回来,便洗漱躺下了。 卧房里很暖和,外面悄然落了雪,她们竟也不知,相拥而眠,睡得很是安稳舒坦,美中不足的是,并非自然醒的。 大清早的,宁芳就与宋母一道来她们的院子,让下人将早饭也摆在她们的院子里,说是不能饿着自家的大功臣,让她们吃了早饭再接着睡。 脸皮薄的宋大夫被这么一打趣,别说接着睡了,用过饭后别说踏足内室了,连多看一眼都没有,就拉着祁幼安出去消食了。 这场雪虽说落了一夜,却不是很大,在地面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银白,走过去,也只留下浅浅的脚印。 祁幼安牵着宋泽兰的手,不知不觉逛遍了整个府邸,来到了府门口。 她正打算掉头回去,手却被宋泽兰反手握住,拉着向门外走去,“安安,今日闲来无事,我想去医馆看看。” “我就知道医馆才是你心头好,至多两日我就要走了你也不全心全意陪着我。” 祁幼安不高兴地哼了声,但在她面前蹲下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也看不出半分不情愿,“上来吧媳妇儿,我背你。” “那便不去了,”宋泽兰好笑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格外温柔,“安安你想做什么?这两日我都陪着你。” “啊?” 祁幼安愣了下,她媳妇儿竟然这么轻易改了主意,着实出乎意料了,反应过来她便挑了挑眉,坏笑道:“所以我才是宋姐姐的心头好吗?” 宋泽兰嗔了她一眼,正要开口,却听门外忽然传来吵嚷声,抬眸看过去,便见一红一白两个女子正在拉拉扯扯,似乎产生了什么分歧。 那红衣女子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也看到了她,眼眸一亮,用力推了下白衣女子,白衣女子似是不备,被她推得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不过红衣女子并不担心同伴摔倒,得了自由后便兴奋地朝着宋泽兰招手,“宋大夫!祁幼安,你俩还记得我吗,我是裘袅袅……” 宋泽兰浅笑颔首,收了视线垂眸看向祁幼安,同时也伸出了手去拉她,“是袅袅和明小姐,安安你先起来。” 祁幼安是个小心眼的,皱了皱眉低声道:“那明少庄主不是不喜与朝廷之人来往吗?现在又来干吗?” 她的不欢迎写在脸上,宋泽兰莞尔轻笑,“许是有苦衷吧,安安你权当不知就好了,来者皆是客,莫这般冷眉冷眼失了礼数。” 祁幼安哼了声,不过随即又一想,得罪她的是明韶华又不是裘袅袅,请人进来坐坐也未尝不可,便与宋泽兰一起走到门口,迎她们入府。 几个月不见,裘袅袅依旧是那么的自来熟,上来便笑眯眯挽住了宋泽兰另一只胳膊,“宋大夫,我和华姐姐刚才可都看到祁幼安蹲下来给你摸脑袋了,没想到啊,宋大夫这么温柔的人也能把妻主治得服服帖帖,改天教教我呗,华姐姐虽然也很好,但她才不会像祁幼安这样听我的话。” 宋泽兰有些羞窘,“不是的……” 她声音有些低柔,刚开口就被祁幼安的声音盖了过去,祁幼安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蠢,这还用教吗?不听话就拿鞭子抽她,抽几次就老实了,我就是这么过来的,我母亲也是,我家祖传的鞭子还在我媳妇儿那里呢,你需要不?需要的话让我媳妇儿先借给你用一段时间。” 后面跟着的明韶华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出言提醒道:“袅袅,莫忘了正事……” 裘袅袅理都没带理她的,认真听完便兴致勃勃地问宋泽兰,“兰姐姐,祁幼安说的都是真的吗?你那鞭子能不能借我用用?” 那鞭子自宁芳送到宋泽兰手中的那一刻,就被束之高阁了。 宋泽兰被气狠或者羞过头的时候,最多也只拧一下祁幼安的腰,何时也不曾想过动用鞭子,忍着羞恼听完祁幼安胡诌,又要应付跃跃欲试的裘袅袅,颇有些无奈地回头看了眼明韶华。 明韶华尴尬地笑了笑,抱剑拱手道:“宋大夫,我与袅袅此来是有事相求,可否找个说话的地方?” 换作其他人,兴许她转移话题就成功了,偏生她的夫人是裘袅袅。 只要是裘袅袅感兴趣的,没有任何人或事物能够让她分散注意力,故而,明韶华再一次转移话题失败了。 裘袅袅不仅没给宋泽兰回话的机会,甚至还觉得有点儿烦,娇俏妩媚的脸上多了几分气恼,回头斜睨了明韶华一眼,“明韶华,你能不能别张口闭口提你的正事?那会儿死活不愿意进来,这会儿倒是比我还急了。” “袅袅……” 明韶华被她说得再度露出尴尬之色,动了动唇,却也无话可说,只得闭了嘴。 几个月前明韶华身中奇毒尚未解毒,裘袅袅对她温柔体贴处处照顾着,眼下毒解了,倒是凶得很,颇有几分悍妇风姿。 祁幼安看得啧啧称奇,牵着宋泽兰的手微微用了些力度,在她媳妇儿略带好奇看过来时,无限感概道:“宋姐姐,还是你好,一直都对我这么温柔,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媳妇儿了。” 宋泽兰哭笑不得,“安安,我不是用鞭子把你抽老实了吗?也算温柔?” “肯定算啊,打是亲骂是爱……”裘袅袅在一旁抢答,正愁找不到借口的祁幼安连声附和,“对对对……” 四人来到祁幼安她们的住处,宋泽兰让下人上了茶水糕点,又找出宁芳送给她的鞭子交给裘袅袅,裘袅袅收好后才肯坐下说正事。 “我和华姐姐来这里,是希望祁幼安能收留我们一段时间,”裘袅袅叹了口气,看向祁幼安可怜兮兮道:“你杀了我三皇姐对吧?她师傅是我们西越的大巫师,眼下已经来了东启,不仅要替她报仇,还要抓我回去做下一任大巫。我真的不想回去,一旦回去了,我跟华姐姐就再也没有可能了,还要受那老巫婆荼毒,好歹咱们也有些交情在,祁幼安你应该不忍心我以后过得凄凄惨惨日日以泪洗面吧?” 祁幼安差点儿忘了她与裘媚儿是姐妹,因这一席话又升起了戒备,对上卖惨的裘袅袅也没有心软,“……” 裘袅袅等了好一会儿,见她仍是沉默,灵光一闪,又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宋泽兰,“宋大夫,兰姐姐,你心地善良肯定不会见死不救吧?” 宋泽兰确实不忍拒绝,斟酌着问道:“我和安安皆不了解你口中的大巫师,若是对付了她,可能让你以后不必再躲躲藏藏过日子?” 裘袅袅重重点头,“不过还是需要躲一阵子,兰姐姐你有所不知,在我们西越,大巫地位超然身份尊贵仅次于女皇,若是大巫师死了,母皇坚持不了多久就一定会另择大巫,到那时我就彻底自由了。” 说来,也是祁幼安害得…… 尚在襁褓中她就被大巫师那个老妖婆预言与巫术上极有天赋要收她为徒做下一任大巫,好不容易出了个野心勃勃的三皇姐阴差阳错抢着当了大巫师的徒弟,没成想三皇姐命不够硬,竟悄无声息死在了这个混蛋手里。 这般想着,她又幽怨地瞪了眼祁幼安,祁幼安忽然就被她看的心虚了,“行行行,你俩把大巫师杀了我就带你们去军营躲一阵子行了吧?” 这回倒是抱着剑的明韶华开口了,“多谢,只是……那大巫师不好对付,我与她交手几次都没讨到什么好处,不知祁小将军可否施以援手?” 若是裘袅袅开口,祁幼安还可以考虑一下,偏生是她开口,当即便呵呵冷笑,“不可,我乃朝廷人士,不宜与江湖人交往过密。” 明韶华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利索地拒绝,笑容微微一凝,才拱手道:“那……在下便不勉强了,祁小将军肯收留我与袅袅,在下便已感激不尽,日后若用得到名门山庄的地方,请尽管开口,在下甘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祁幼安捻起一块糕点咬了口,没有接她的话,气氛顿时便怪异起来,安静的落针可闻。 连粗心大意的裘袅袅都察觉出了不对劲儿,探究的眼神看看祁幼安,又看了看明韶华,一本正经地下定论道:“你俩都很不对劲儿,到底有什么瞒了我?” 之前华姐姐百般犹豫不愿找祁幼安和宋大夫帮忙,现在祁幼安也出乎意料地拒绝帮忙还阴阳怪气讥讽华姐姐,明显不是祁幼安的作风,在她心里,祁幼安与她的娘亲宁夫人还有宋大夫都是极好的人,是值得信赖相交的朋友…… 明韶华大抵已经猜到了缘由,低头不语,裘袅袅看在眼里开始急了,起身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明韶华,你个闷葫芦,你跟我出去一趟。” 看着两人走出去,祁幼安悻悻地摸了摸鼻尖,向宋泽兰道歉,“对不起媳妇儿,我不是故意要闹得这么难堪的,都怪这张嘴,实在太欠儿了。” 说着,她顺手朝自己嘴巴上使劲儿拍了一下,宋泽兰忙握住她的手腕,温柔眉眼里多了些心疼,“安安,你这是做什么?不是你的错,我怪你作何?” 其实祁幼安也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没错,听宋泽兰这般安抚,便也多了些委屈,“她不拿我当朋友,我凭什么帮她?为她几两银子吗?我有媳妇儿你这个千金难求的小医圣养着,缺她那仨核桃俩枣吗?” 上次给明韶华解了毒,明韶华给的医药费连同住宿的银子加起来足有五千两了,出手之阔绰,可不是祁幼安口中的仨核桃俩枣。 只是见这人控诉委屈,还不忘拍自己马屁,宋泽兰便止不住唇边笑意,轻轻将人揽入怀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后背,“那便不帮明小姐了,我也不希望安安你去杀大巫师,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已是平崖山的主将,万一你受了伤,被知晓后必然会造成军心不稳,再与蛮人开战,免不了要吃亏的。” 祁幼安还是不太开心,低低嗯了声,“不过袅袅口中的那个大巫师还是要解决的,不然我不放心离开。” 她从宋泽兰怀里退出来,伸手轻轻抚上宋泽兰的小腹,“原本还想着让你休息一日,明日带你去看望小晚和外公他们,现在看来还是别去了,待在府里比较安全。” 宁发财住在将军府,而张晚则随着小满和云若在距离佑宁城三十里外的一处大别院。 那里住的都是云若和小满为祁幼安精心培养的一批乞儿,大部分都是张晚的同龄人,平日不只训练,也跟着夫子读书识字,俨然像个小学堂。 小满觉得那里更适合小晚,不仅有许多玩伴,也方便自己贴身伺候她,便没有听从祁幼安的安排,征得小晚同意后便将人带到了那里读书习武。 祁幼安在平崖山的时候,便收到小满来信说小晚在那里很适应,性格也渐渐活泼起来,让她很放心,但回来一趟不容易,她还是想亲自去看一眼,可偏生计划赶不到变化,裘媚儿都死了那么久,居然还冒出来个为徒报仇的师父。 等解决了大巫师,她怕也没时间去别院看望自己的小徒弟了。 祁幼安在心底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过宋泽兰并未察觉,注意力和感官都集中在她摸过来的那只手上,禁不住羞恼,白皙如玉的脸颊也染上一抹红晕,“安安你……你还没有摸够吗?” 昨夜,还有回来前的那一夜,这厮睡前缠着要摸孩子,睡醒了第一件事也是要摸,睡着了也要将手搭在她肚子上,实在太羞人了。 这会儿就更得寸进尺了,青天白日也如此不安分,她岂能再纵容下去?府里那么多下人,若是被看到了,她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祁幼安一抬眼,就看到她温婉清丽的眉眼含着薄嗔,不由讪讪拿开手,“够了,不摸了,媳妇儿你先自己待一会儿,我出去安排一下,不能让可疑人员混进咱们府里。” 她恋恋不舍站起身,见媳妇儿还在不满地盯着她,便不敢再磨叽,快步走出了房门。 内心却在哭唧唧,媳妇儿真是太无情了,那可是她的亲亲宝贝女儿,她喜爱到了骨子里,摸一摸怎么了嘛? 第124章 西越巫术阴狠毒辣,令人防不胜防,对付裘媚儿的时候,祁幼安…… 西越巫术阴狠毒辣,令人防不胜防,对付裘媚儿的时候,祁幼安尚且小心计划了许久,而今需要防范大巫师上门报复,她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出了门,她先去找府里护卫队长,令其严加防守,发现府里有行为怪异反常之人或者府外有陌生人徘徊靠近,都要在第一时间告知她。 之后又骑马去了将军府,同样让府兵加强防守不得懈怠,她还抽调了一队人马,令他们在城中巡逻,发现可疑人士要立马抓起来。 作为晚辈,去了将军府,祁幼安于情于理都要跟自己的外公打声招呼。 宁发财倒是没料到她突然从军中回来,又惊又喜,差点儿老泪纵横,得知宋泽兰有喜后,说什么都要跟着她去府里看看外孙媳妇儿。 祁幼安想着外公跟她们住在一起她也能放心些,便答应了。 不过再三嘱咐宁发财不能在她娘亲面前提起祁朝燕,若是惹她娘亲不高兴,以后孩子出生了就不给他抱。 俗话说隔辈亲,宁发财对她这个外孙女都好的没话说,对于那个还未出世的小家伙,更是万分喜爱,除了答应祁幼安的条件别无他法。 尽管祁幼安马不停蹄想着早些回去陪媳妇儿,可带着宁发财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宋泽兰午休时多睡了一会儿,醒来没一会儿宁芳说她如今的身子需要少食多餐,又让厨房做了些吃食给她送来。 她没甚胃口,却也不好拂了这一番好意,随意用了些后便在侍女的陪同下散步消食,之后又去了她娘的住处。 宋母是个闲不住的,昨日得知女儿有了身孕,今儿个一大早就开始为小外孙缝制小衣裳,针线筐往身边一放,一坐就是大半天不带挪动的。 她的女红极好,宋泽兰却是精力都放在学医上,只得了她三分真传,做些荷包绣帕之类简单的物件还行,做繁琐复杂的衣裳是没什么头绪的。 不过对小家伙儿的疼爱都是一样的,宋泽兰算过日子知晓孩子在夏日出生,便坐在她娘旁边,拿起针线认真做起了小肚兜。 娘俩一边做活儿,一边闲聊,说说笑笑好不温馨,祁幼安找过来的时候,她们也因屋里光线暗下来恐伤眼睛准备收工了。 祁幼安颇为眼尖,看到宋泽兰将手里折叠整齐的一块小红布往小筐里放,笑嘻嘻凑了过去,“媳妇儿,你在做什么?绣手帕吗?” 宋泽兰看她满脸写着想要,眼眸弯起,顺手递给了她,“是小肚兜,不是给你的。” “啊?” 祁幼安有些疑惑,接在手中仔细看了看,待看到活灵活现的小白兔刺绣和几条系带,可算是反应过来了。 方才还有些失望的脸上再度露出笑容,唇角高高扬起跟个傻子似的,“我知道了,媳妇儿你给我们宝贝女儿做的。” 宋泽兰看着她笑而不语,宋母也在一旁笑,见她又低下头像端详宝贝似的爱不释手没完没了地看,便也拿起做了一半的小衣裳给她,“幼安,你看看我做的,喜欢的话我抽空给你做两件春衫,等过完年让人给你送过去。” 祁幼安闻言忙把小肚兜放到宋泽兰手里,兴致勃勃地接过宋母递来的小衣裳仔细翻看,她对针线活一窍不通,但她不傻,岳母大人的一片心意,可劲儿夸赞就是了。 夸宋母绣的图案新颖好看,夸样式裁剪的巧妙合适,还夸料子选得好,好听话就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儿往外倒。 宋母乐得合不拢嘴,全然不知祁幼安已经绞尽脑汁,累得不轻了,比在战场上跟蛮人厮杀了三天三夜还累。 最后还是宁芳派人喊她们过去用晚膳,祁幼安这才获得了解脱。 去饭厅的路上,她走在宋母后面,悄摸摸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为了能穿上新衣,也是拼了老命了。 却不知她的小动作尽被宋泽兰尽收眼底,宋泽兰好笑不已,微微歪头向她靠近些,“辛苦安安了,待会儿我先给你盛碗汤润润嗓子。” 祁幼安正在心中感叹自己的不易,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了。 还是宋泽兰这个被她搀扶着的孕妇反手扶了她一把,温柔缱绻的眉眼氤氲笑意,全然看不出暗藏的坏心思,“安安,小心些。” “……” 祁幼安幽怨极了,却更怕前面的岳母大人听到她二人的悄悄话,什么也没敢说。 宋泽兰揶揄她的心思不假,但也是实实在在关心她,一路上都惦记着给她盛汤,她却忘了告诉宋泽兰外公来了。 宋泽兰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踏进饭厅蓦然看到头发花白笑容和蔼可亲的老者,心头瞬间泛起紧张感。 倒是宋母之前陪着宁芳去将军府里看过宁发财几次,见过父女二人斗嘴,知晓老爷子跟亲家一样都是好相处的人,只愣了一愣便客客气气打起了招呼,宁发财也笑呵呵回应着。 宁芳亦是满面笑意,拉着她入座后便回头去迎接宋泽兰,“兰儿,你外公来了,他听说你有孕了过来看看你。” 说罢,她又瞪了眼祁幼安,一点儿不懂压低声音,“你这个小兔崽子,谁让你把老爷子接过来的?你把他接过来干吗?嫌老娘太开心了给老娘添堵是不是?” 宋泽兰没想到自家婆婆居然这么抗拒亲爹到来,瞥了眼装哑巴扮无辜的祁幼安,抿了抿唇角才压下笑意,自然也不紧张了,“是兰儿的不是,本应是晚辈去探望外公的,倒教外公跑这一趟,兰儿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宁芳对祁幼安横眉冷眼怪她多事儿,对宋泽兰仍是和颜悦色,甚至换了种说法,“你这般想就错了,老爷子腿脚利索着呢,倒是你在路上颠簸了几日,又是头几个月,正需在府里静养,老爷子若不来看你我还要骂他偏心眼不疼你呢。” 宁发财被女儿毫不遮掩的嫌弃气得直瞪眼,宋泽兰的话倒是让他颇为受用,满意地捋了捋胡子,还不待开口说什么呢,就又被宁芳接下来的话气到了。 他将祁幼安的话抛到了脑后,气呼呼道:“哼,什么话都是你说的,老子来了你也不见得多欢迎我。” “不欢迎你你也来了。” 宁芳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回嘴,宁发财气得想拍桌子,手都抬起来了,愣是顾忌着宋母和宋泽兰,生生忍了下去,“看在小辈们都在的份上,我……我今日不跟你计较了,都坐下吃饭吧。幼安、兰儿,你俩坐到外公身边,让外公好好看看,外公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俩了。” 其实父女俩之前不是这样相处的,宁芳上面有两个哥哥,她作为最小的女儿,很早又没了娘,是被宁发财宠着长大的。 她对宁发财很是亲近,也就是因着和离之事父女二人才闹了矛盾,不过在宁发财接受她与祁朝燕和离后,仍与宁发财斗嘴便只是因为生气时候的老爷子精气神瞧起来很不错,一点儿都不像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了。 诚然,宁发财要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肯定又要吹胡子瞪眼不高兴了。 宁芳倒是没再说什么,落座后便拿起汤勺准备给宁发财盛汤,余光却瞥见宁发财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红布包,心中了然,没好气地嗤笑道:“你这又是作甚?用不着你贴补她俩,我还能养不起她俩吗?再来百八十个我也养得起。” 看着她一派豪气模样,坐在她身边的宋母连连点头,看向她的眼神敬佩又艳羡,亲家当真是能干,会掌家会做生意的,不像她只会操持家务,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绣活儿。 若非女儿会医术也能挣些银子,只靠她用绣活儿养家,怕是娘俩都得去大街上喝西北风了。 宁发财却是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宁芳,一脸笑呵呵摊开手中的红布给宋泽兰看,“这都是给我曾外孙女准备的礼物,去年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大孙子给我生了个小重孙,我请工匠打金锁的时候想着幼安早晚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便请工匠多打了一套,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宋泽兰垂眸看去,红布之上,闪着金光的小金锁上刻着长命富贵,旁边还静静躺着一双小手镯,同样是由金子打造的,其上祥云环绕,看起来尤为精巧细致,绝对是用了一番心思。 毕竟祁幼安只是宁发财的外孙女而已,宋泽兰着实没想到宁发财也会对她们的孩子如此上心,不禁讶然,忙摇头道:“外公,这也太贵重了,我不能……” 她话说了一半,宁发财便打断了她,将红布包硬塞到她手里,“别听幼安她娘胡说,这是给孩子的,可不是补贴你俩,你们若拿去卖了换钱,老头子我可就生气了。” “我……” 宋泽兰还欲再说些什么,将一碗汤放在宁发财面前的宁芳顺便瞥了眼他手中物件,见当真是未出世的小乖孙准备的礼物,便道:“兰儿,既是你外公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 宁芳都这么说了,而且这俩小物件也确实是小孩子的东西,宋泽兰抿了抿唇,“谢谢外公,等孩子出生了,我便给她戴上。” 祁幼安跟着说了句谢谢外公,她有点儿心不在焉,所有人都给小家伙准备礼物了,只有她没有……她这个母亲似乎很没用,既没有银子给小家伙买礼物,也不像她媳妇儿和岳母大人那般会亲手给小家伙缝纫衣裳…… 她正寻思着该怎么办呢,便听耳边传来极轻的低唤,“安安,发什么呆呢?” 宋泽兰轻柔和缓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揶揄笑意,还用手肘状似无意地碰了下她,绝口不提某人因为拍马屁而口干舌燥,“给你盛了汤,先喝口*暖暖身子。” 祁幼安连忙回神儿,却不好意思告诉媳妇儿自己在苦恼什么,捧起不知什么时候放在眼前的汤碗,用勺子搅了搅递到唇边,却发现入口的温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烫。 她疑惑地抬眼看向宋泽兰,宋泽兰莞尔,并没有询问她方才神游到了哪里,“安心喝吧,已经帮你凉过了。” 来自媳妇儿的体贴入微让祁幼安倍感欢喜,困扰她的小烦恼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乖乖嗯了声,便埋头喝汤。 宋泽兰虽看不到她表情了,但明显能感觉她浑身上下透着愉悦,唇角不自觉扬起,不过盛碗汤罢了,竟让小将军这般开心,小将军可真是太好哄了。 饭桌上大部分都是宋泽兰爱吃的菜品,只是如今的她却总是胃口不佳,吃了两口便觉不适,碍于提早停箸离席显得失礼,干坐着又显得怪异,便勉强多用了些。 她足够小心谨慎,荤腥半点儿不沾,一筷子菜会细嚼慢咽,一勺粥也抿上许久,竭力拖延时间想要撑到在座的长辈们吃饱散席,却着实高估了自己的隐忍能力。 胃里翻江倒海恶心感一直挥之不去,忍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再也忍不住,苍白着一张脸匆匆跑出去呕吐。 祁幼安反应最快,忙放下筷子追了出去,宁芳也喊了下人,让其赶紧去请大夫入府,而后便也跟了出去。 宋母心疼地叹了口气,作为过来人,她亲身经历过,自也清楚女儿如今遭罪不轻,而且这种情况还要持续一阵子才会消停下来。 宁发财也有些坐不安稳,只是他过去了怕是外孙媳妇儿会觉得拘束难堪,见宋母面色担忧也要跟着出去,出言将人劝住,“宋夫人莫担心,让芳芳和幼安照顾兰丫头就是,再不济府里还有那么多下人呢,你尽管安心用饭便是。” 见老爷子这般说了,宋母只得重新坐了回去,娘俩皆是温恭谦顺孝敬长辈之人,所想也相差无二,都不希望影响老爷子用饭的心情。 宋泽兰在外面吐了好一会儿,直到胃里似乎没什么东西了才好受些,祁幼安让她倚靠在自己怀里稍作休息,用宁芳递过来的帕子给她擦了擦嘴,眼中溢满了心疼与愧疚,“宋姐姐,你好些了吗?以后我们不生了,要这一个就够了。” “好些了……” 宋泽兰微微闭眼,摇了摇头,生一个怕是不够,毕竟她们早已约定好了,这第一个孩子是要随自己姓氏学习宋家医术的。 不过有祁幼安这番话在,她身子纵使难受着,心里却是熨贴的。 宁芳的注意力也全在她身上,见她难受得紧眼尾还有着未干的泪痕却还想着再生,哪怕明知这是小两口的私事还是忍不住插嘴,“生什么生,这小兔崽子莫不是给你灌迷魂汤了?这小兔崽子傻乎乎的不清楚,兰儿你身为大夫难道还不清楚坤泽君孕育子嗣的艰辛吗?” “我知道……”祁幼安弱弱开口,她现在就亲眼看到了,就很后悔,可话还没说完呢,宁芳便是一个白眼斜睨她,“你知道个屁,当年我生你差点儿……”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从鬼门关转一圈回来,不可谓不凶险,宋泽兰虽不是接生婆,却也救治过几次性命垂危的产妇。 如宁芳所言,她确实清楚,却不想祁幼安知晓,能够怀上她俩的孩子,她很欢喜,也希望祁幼安能够开开心心在期待喜悦中迎接她们的女儿。 如果可以,她甚至连孕吐反应都不想让小将军看到…… 来不及多想,她生平第一次出言打断了长辈说话,“娘,你莫把安安吓到了,我没事,过阵子就好了。” 祁幼安的手臂被她下意识抓紧,饶是再愚钝,也不可能对她的反常视而不见,将脏手帕扔给身后的侍女,便一把将她抱起,“媳妇儿你别想着瞒我,娘亲,你快告诉我吧,我想听。” “……” 宁芳看着眉头紧锁一脸担忧的女儿,又看了看向她投来恳请眼神的儿媳妇,默默叹了口气,行吧,既然小兔崽子知道心疼媳妇儿,媳妇儿又宠着小兔崽子,她便不多嘴了。 但方才已经口不择言,还是得糊弄过去,当娘的,糊弄女儿对她来说倒也容易,她当即表露出一脸不耐,动了胎气差点儿一尸两命自不会再说,只没好气道:“小兔崽子你还好意思问?提起这事儿老娘就上火,你可比我乖孙混蛋多了,我怀着你的时候吐的昏天黑地胆汁都快吐干净了。胎动的时候更是频繁,还特大劲儿踹的我心口痛……” 祁幼安看她再说下去就要动手揍自己,连忙抱着媳妇儿走,“娘亲,我知道了,我先送媳妇儿回去休息。” 宁芳看她慌张的步伐,暗嗔了句没良心的小东西,脚下却是快步跟上,“你们要一个孩子也成,就是这孩子不能跟你一样上战场,你要是同意,娘帮你劝劝你媳妇儿。” 宋泽兰又不自觉抓紧了祁幼安的胳膊,祁幼安秒懂,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唇角轻勾,眼底藏不住的狡黠,“行啊,让她长大了跟着我媳妇儿学医吧。” 宁芳费尽心思没能拦住祁幼安从军,纵使打心底里不希望孙女上战场也没敢抱太大希望,乍然听见祁幼安这般说,几乎在她话音落地的一瞬,便急吼吼道:“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帮你劝兰儿,你要是敢反悔,老娘打断你的腿,永不让你进家门。” 娘亲也太狠了吧? 明明计划得逞了一半,祁幼安却有些笑不出来,“……” 宋泽兰从她怀里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苍白的脸颊染上了一层薄红,很快又埋首在她怀里,压抑欢喜的声音低低传来,似乎有些羞赧,“娘,宋家医术不外传。” “咳咳……” 祁幼安着实没想到自家媳妇儿这么上道,接下来似乎都不用自己出手了。 宁芳闻言也是瞪大了双眼,不是吧?自家儿媳妇这么六亲不认的吗?以往怎么没看出来? 她有些急切,压根没发现这两人在套路自己,三两步上前拦在前面,“兰……兰儿,这孩子也有你一半血脉……让她跟你姓,跟你姓应该能学吧?” 祁幼安忍笑忍得好辛苦,宋泽兰恐露馅亦是不敢多话,低低嗯了声,“可以……” 第125章 天色已晚,王大夫又上了年纪,手脚多有不便,等他来到府上,已 天色已晚,王大夫又上了年纪,手脚多有不便,等他来到府上,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这期间宋泽兰的身体不适症状有所缓解,一番洗漱后刚躺在床上,小月便火急火燎进来说大夫过来了。 祁幼安扶着她坐起身,却不准她下床,往她身后垫了一床被褥,又给她披上厚厚的狐裘大衣,才让小月把王老大夫请进内室。 来的路上,王大夫与车夫闲聊,倒是知晓她二人回来了,故而见到祁幼安也不惊讶,笑呵呵道喜后,才走向倚靠在床头的宋泽兰,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能给小医圣看诊,真乃老夫的荣幸啊。” 祁幼安请他过来是看病的,可不是让他调侃自家媳妇儿的,不等宋泽兰开口便道:“王老头你别废话,赶紧给我媳妇儿看看,她最近胃口不好还总呕吐,你能不能开些缓解的药?” 王老大夫顿住脚步,耐心听完好脾气地颔首,捋着白胡须颇有些气定神闲地开口,“自是有的,这一味良药就在小将军你的身上啊。” “啊?” 祁幼安满脑子问号,不明所以,宋泽兰柔美白皙的脸颊却已悄然爬上了一抹绯色,她伸出手,微垂眼眸遮掩着羞意,“王老前辈,您帮我开副药即可。” 王大夫笑眯眯点头,神色却是饶有深意,一副宋大夫你不必再说了老朽都懂的模样,看得祁幼安一头雾水,“……” 她打算等送王大夫出去的时候私下问问,却是不等她主动询问,王老大夫给宋泽兰把过脉留下一张药方后便叫她随自己出去,说是有些话要交代她这个乾元君。 她自然是屁颠屁颠就跟着出去了,身后宋泽兰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将嫣红的唇瓣咬得有些刺痛,才能若无其事吩咐小月去拿药,好将人打发出去。 王大夫所言与宋泽兰猜想无二,就是让祁幼安用信香安抚自己的坤泽君,也能在很大程度上缓解坤泽君孕期的不适。 祁幼安一一记下注意事项,便回了房,看到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头柔顺墨发的媳妇儿,便蹑手蹑脚走到床前,连同被子一起搂进怀里,声音里掩不住的坏笑,“宋姐姐,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呢?你要是早些告诉我,就不用王爷爷这个外人告诉我了,想必你也不会把自己羞到这种地步了。” 将宋泽兰环抱着的不止是她,还有她的信香,作为与她结契的坤泽君,那浓烈霸道却又显得格外温和令人心安的信香出现的一刹,宋泽兰便有了感知,清冷幽凉的信香不受控制地溢出,欢喜地给予回应。 脸上的热意原本就挥之不去,如今身子也渐渐灼烫起来。 好在压在身上的力度只是虚虚的,并不影响她动作,她又往里面蜷缩了些,心里嗔怪着祁幼安的无赖与明知故问,唇齿间却是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在祁幼安看来,倒是她乖巧害羞得不成样子了。 祁幼安心中谨记着王大夫的叮嘱,时刻克制着不被她的信香诱惑失去理智与分寸,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发丝,带着说不出的缱绻缠绵,她并不急着把人逼出来,所以……就被她娘亲提着后衣领子拽了起来。 宁芳听闻大夫来了,匆匆把宁发财安置到房中歇息,便与宋母一起赶了过来。 没想到大夫没看到,倒看见祁幼安在欺负儿媳妇,老脸一红,都没顾上骂骂咧咧,三两步上前将不懂事的小兔崽子拽起来,一直拖到门外。 她甚至不敢想亲家母是怎么在心里蛐蛐她教出来一个色胚的,迎上祁幼安茫然无辜又夹杂着震惊的眼神,更气了,压低声音恨恨道:“祁幼安,你跟兰儿必须分房睡!今晚就分!我原以为你会管住自己,没想到你这么禽|兽,你怎么能这么禽|兽啊,兰儿已经那般躲你了你还……你还……” 宁芳痛心疾首,霸王硬上弓几个字却迟迟说不出口,祁幼安可算是从这突然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忙从她手下挣脱,“娘亲你误会了,我这是遵医嘱,王爷爷说我的信香可以帮我媳妇儿缓解不适,娘亲不知道吗?” “……”宁芳静默了一瞬,随即又不客气道:“老娘哪里会知道?你外婆早逝,我也没有婆母,谁跟我说这种私密事儿?而且当初怀你的时候正跟着祁朝燕去京都受封,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找大夫看过,就这么稀里糊涂熬过去了。” “娘亲……”祁幼安心疼地抱住她,宁芳却见不得她这般,总觉矫情了些,一把推开她,“下次把门关上,既然你媳妇儿没什么大碍,我就走了。” 她挥了下衣袖,转过身真打算走了,祁幼安忙追上去,“娘亲,你不把我岳母大人带走吗?” 宁芳斜睨了她一眼,“你不嫌尴尬我还嫌呢。” 祁幼安自是嫌的,不然就不想着让她娘亲把岳母带走了,“……那我也先不回去了,我去厨房,等药熬好了我把药端过来。” 那厢,宋泽兰听到两道脚步声靠近便觉不对,探出头刚好瞧见祁幼安被宁芳拖走的身影,羞愤欲死四个字已经无法形容她的心情了,随即又看到欲言又止的她亲娘,唇角抿了又抿,艰难维持淡然开口:“娘,您怎么过来了?” 屋内还有未散去的信香,宋泽兰拥着被子坐起身,她的脸都被丢尽了,根本无颜面对她娘,她轻垂着眼眸,心里禁不住怪某个无赖,自己都知道把小月打发出去,这厮怎就不知道关门呢? 还那般大意,连人进了屋都没察觉… 宋母不知在想什么,收起了欲言又止,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神色如常般关切问道:“娘来看看你,兰儿,你现在饿不饿?可有什么想吃的?娘去给你做。” 那一阵的恶心感消失之后,宋泽兰已经觉得自己与往常无异了,不过胃口确实是没有的,她微微摇头,“娘,时候不早了,您不必担心我,快回去歇息吧。” 宋母知她此刻不想面对自己,见她脸色似乎也好多了,便点了点头,“那行,娘先回去了。” 屋里只剩下宋泽兰一个人的时候,她总算是自在了些,下床将烛台移到床边,又取了一本医书翻阅,不再去想今晚发生的羞人事儿,慢慢地便也静下心来。 蜡烛差不多燃至一半的时候,祁幼安终于回来了。 她自知理亏,从踏进卧房的那一刻,就变得老实乖巧起来,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在桌上,轻手轻脚来到床边抽走宋泽兰手里的医书,“媳妇儿,药熬好了,该喝药了。” 宋泽兰没从她声音里听到惯常熟悉的轻快笑意,下意识抬眸看她,她连忙扯出谄媚乖巧的笑容,“现在看书伤眼睛,还是明日再看吧。” 宋泽兰稍作思索,便明白她反常的原因了,好笑又无奈,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安安,娘骂你了?还是打你了?” 见媳妇儿不生气,祁幼安立马换了策略,将腰又往下弯了弯,方便媳妇儿摸,也方便她卖惨装可怜,她双手环住宋泽兰,眨着委屈的小眼神可怜兮兮嗯了声,“多亏我解释的快,差点儿就挨打了。” 宋泽兰没有接她的话,轻叹了口气,又揉了揉她的发顶,“药放着我自己喝就是,时候不早,安安也该沐浴更衣准备就寝了。” 不是她不懂祁幼安的心思,实在是她觉得祁幼安胆大肆意也确实该长长记性了。 虽没有得到安慰,但也没有被责怪,祁幼安觉得自己装乖还是有点儿用的,“不急,我先盯着你把药喝完。” 宋泽兰嗔了她一眼,却是笑意居多,“安安,你以为我是你会千方百计逃避喝药吗?” 祁幼安嘿嘿一笑,不言语。 她回到桌前,从食盒的最上层里取出盛着乌黑汤汁的药碗,端到宋泽兰跟前,“媳妇儿,你今晚都没怎么吃东西,待会儿喝完药多多少少吃一点儿垫垫肚子,不然夜里容易饿。” 宋泽兰觉得自己喝完这满满一大碗药怕是什么胃口也没了,她没吭声,深深吸了口气,便仰头将一碗汤药一饮而尽,倒是有几分视死如归的豪迈。 祁幼安不等她放下碗,便将准备好的一颗蜜饯递到她唇边,急急道:“媳妇儿,快张嘴,吃了就不苦了。” 唇齿间皆是挥之不去的苦涩,宋泽兰很难拒绝已经到了嘴边的甜意,她脸颊一热,忍着羞意启唇衔住祁幼安喂给她的蜜饯,待甜意在口腔化开压下苦涩,她不自觉皱起的眉头才慢慢舒展。 祁幼安眼底溢满了心疼,将她揽入怀中,“宋姐姐,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对于宋泽兰来说,这点儿苦算不得什么的,她依偎在祁幼安怀里无声摇头,只要小将军待她好,她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待她缓了一会儿,祁幼安又去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取出来摆在桌上,饭菜都是赵大娘做的,还特地避开了今晚餐桌上出现的菜品,尽可能不让她感到不适。 不过宋泽兰当真是没胃口,辜负了赵大娘一番辛苦,只喝了小半碗粥就困意上来想要睡觉了。 祁幼安替她盖好被子,又将房间简单收拾一遍,便去沐浴更衣,回来的时候宋泽兰已经睡熟了。 她断然不会为了安抚再把人闹腾醒,便只将宋泽兰拥入怀中,克制着释放出浅淡少量的信香,令宋泽兰睡得安稳又不至于被扰醒。 这法子确实很有用,效果是立竿见影的,次日晨间用膳,宋泽兰明显感觉胃口好了许多。 用过饭,宋泽兰要去她娘那里继续做昨日未完工的小肚兜,祁幼安则因为计划有变短时间内不能返回平崖山,有些事情需要另做安排,将宋泽兰送到她岳母大人的住处后便去了书房。 她的打算并未告知宋泽兰,宋泽兰仍以为她处理完西越大巫师一事后就要走,在心中纠结一番,放下手头的小肚兜,转而用心挑选了一匹雪白柔软的料子给她做亵衣。 宋泽兰特意坐到了离她娘远一些的位置,却不料宋母见她今日格外安静,与她闲聊也不怎么回应,一副急急忙忙赶工的模样,心中好奇,便放下手中活儿凑了过去。 这一走近,却是立马就发现了端倪,不由笑了起来。 而宋泽兰还未察觉身旁站了人,依旧低着头不甚熟练地走着针线,打算在祁幼安离开前将亵衣做好送给她。 宋母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才忍笑道:“兰儿,你这是给幼安做的吧?我记得你给孩子做的小肚兜颜色喜庆,应当是大红的吧?” 宋泽兰被耳边蓦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针尖不偏不倚就戳在了自己手上,再往身后藏已是来不及,她抿了抿唇低低嗯了声,也不动声色将沁出血珠的指尖蜷起,“娘,你去做你的就是,不必管我。” 她掩饰的太快,宋母倒是没看到她受伤,脸上的笑容愈深,一边摇头一边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唉,娘不管,给幼安做倒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娘就是心疼我外孙女,她阿娘好不容易动手给她缝制件小衣,可倒好,她母亲一说喜欢,她阿娘做了一半就丢下去给她母亲做了。” 宋母不说还好,一说宋泽兰就羞了,白皙的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我……孩子的不急,安安过两日就要去军中了,我想先做好让她带走。” 她不觉自己偏心,倒是她娘这一番打趣,让她有些后悔在这里做了。 只是犹豫再三,她还是想看小将军惊喜的样子,便忍下起身离去的冲动,哪怕面上的热意久久不散,她也稳稳坐着,拭去指腹上的血迹后便继续手上的针线活儿。 祁幼安全然不知,她在书房里待了一上午,将自己暂时不回去的消息和随后对军中事宜的详细安排写在信上,交由人送出去之后才去寻宋泽兰。 门口的小月远远看到她踏雪而来的身影,就立马给宋泽兰通风报信。 等她进来的时候宋泽兰已经把罪证藏好,手里缝制的仍是昨日那件小肚兜,面上也一派从容淡然,没有让她发现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 倒是宋母作为围观了一切的知情人,自她进来后便一直盯着她笑,把她弄得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识摸了摸脸,“娘,我脸上是不是沾灰了?” 宋母摇了摇头,却仍是望着她笑意不减,这让她开始忐忑了,一脸求救地看向她媳妇儿,“宋姐姐……” 宋泽兰早已叮嘱了她娘保密,故而也不担心被祁幼安提前发现,温婉清丽的眉眼间笑意柔和,故作仔细地瞧了瞧她的脸,也摇头道:“确实不曾沾灰,安安不放心的话,不如用帕子擦擦?” 说着,一方素雅的帕子就递到了她的面前,祁幼安整个人都不好了,不脏擦什么?媳妇儿确实不是在捉弄自己吗? 她没接,绞尽脑汁想着缘由,忽然想起昨晚的事儿,脸皮瞬间烧了起来,说话也开始结结巴巴:“娘,我……我……我忽然想起还有点儿事要处理,我先走了。” 倒不是她不想解释,实则是‘遵医嘱’也挺让人不好意思的,她可以跟宁芳解释,但对她的岳母大人,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幼安这是怎么了?” 看着祁幼安落荒而逃的背影,轮到宋母一头雾水了。 宋泽兰抿了抿唇,没吭声,她猜测祁幼安大抵是误会成昨晚发生的事儿了。 不过如此也好,任小将军误会下去,说不得这几日就不会来她娘这里了…… 第126章 西越大巫师并未藏身在城内,祁幼安派出去的人马…… 西越大巫师并未藏身在城内,祁幼安派出去的人马搜寻了好几天也没发现她的踪迹,后来灵机一动,联想到当初裘媚儿那伙人的藏身之处,便扩大范围朝城外搜寻,果然在一处山洞里发现了他们。 那伙人足有四五十人,个个都是练家子,警惕心也很强,再加上一个深不可测阴险狡诈的大巫师,绝非可以轻易对付的。 祁幼安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敢托大,带人出发前先求到了她媳妇儿那里。 宋泽兰花了四天时间给她做好了两件亵衣,瞧着府里的好料子不少,在她娘帮忙指点下,又开始裁剪样式给她做中衣中裤,她过来的时候依旧有小月通风报信,不等她进屋,宋泽兰就拿起了那件仍没做完的小肚兜,熟稔地缝上几针,听到她的声音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头,唇边勾起清浅温柔的笑意,“安安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进来啊,外面冷。” 那日祁幼安落荒而逃,回去后宋泽兰也没有好心开解她,她自己便陷入了死胡同,越想越觉无颜面对岳母,于是能避着宋母就避着,除了躲不过的一日三餐用饭时间和接送宋泽兰,基本上不在宋母面前露面。 眼下她便讪讪扶着门框,哪怕听到了宋泽兰的话也不打算进去,“媳妇儿你能不能随我回房一趟?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宋泽兰闻言便敛了笑意,神色略显凝重地点了点头,将针线搁下站起身,对她娘道:“娘,我回去了。” 祁幼安也连忙跟着点头,“娘你也歇歇吧,不用急着做,我娘亲得知宋姐姐有喜后,就已经开始让人给小家伙准备穿的用的了。” 还有找奶娘和稳婆,她娘亲但凡想得到的,都已经安排下去了。 宋母也不知有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冲她摆了摆手,眸里尽是关切,“我知道了,你们赶快去吧,别耽误了要紧事。” 回到卧房,祁幼安将小月撵出去,然后跟宋泽兰说了手下人在城外发现大巫师踪迹一事,宋泽兰当即就明白了她要自己帮什么忙,带着她去了医馆。 大巫师的手段不用想肯定比裘媚儿更胜一筹,安全起见,宋泽兰将先前配制的药交给祁幼安后,又琢磨出药浴的方子,让他们去抓人前先泡上半个时辰。 先前宋泽兰在平崖山归期不定,便写信拜托她娘将一些不易保存的药材整理出来送给了王大夫,故而方子上的很多药材是没有的。 祁幼安又派人去采买药材,再给众人分发下去,耗费了不少时间,紧赶慢赶,终于在日暮时分将一切准备妥当。 宋泽兰实在担心她,出发前一遍又一遍叮嘱她小心行事,却仍是不放心,待她离开后,便立马让下人去客栈请明韶华和裘袅袅帮忙。 不曾想,下人回禀说早在六日前她们二人出了客栈后就一直没有回去,也没有去找掌柜退房钱,在城中打听了一圈,也没打听到她们去了哪里。 这让宋泽兰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可她也做不了什么,若她们当真被大巫师抓走了,便只能寄希望于祁幼安可以把她们救出来。 赵雪生与梅清钰前几日便已休整完毕带着队伍离开了佑宁城,宋泽兰唯一能够想到的帮手就只有府里的护卫队了。 不过调用护卫队,必然要惊动宁芳这个当家主母,宋泽兰恐她跟着操心,便暗自决定再等等看,若是明日早上祁幼安没有回来,无论如何她也要亲自带人去一趟了。 那厢祁幼安带着将军府的一支府卫快马加鞭直奔城外的那处山洞,与守在外面监视大巫师的几名府卫汇合后便下了马。 已经加入将军府护卫队成为府卫一员的二狗子将她手里的缰绳接过,语气里充满了抱怨,“小姐你怎么才来啊,里面好像打起来了。” 夜色浓重,手里的火把都映衬不出几分光亮,祁幼安呼出一口寒气,搓了搓手掌才开口道:“什么情况?我还准备偷袭呢。” 二狗子摇了摇头,苦大仇深道:“不清楚啊,半个时辰前洞里就已经安静了,谁知刚才里面又闹腾起来,砰砰的,还有惨叫声,差点儿没把小的吓死。” “确定是吓死不是吓醒?” 祁幼安不信他胆子那么小,压低声音危险道:“二狗子,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睡着了?” 二狗子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他的几个同伴便憋不出闷笑出声,“小姐,我们三人可以作证,二狗子确实睡着了,还从树上掉下来了。” 若不是地上有雪还有厚厚的树叶,这会儿兴许就站不起来了。 二狗子生怕祁幼安揍他,被戳穿后干脆溜了,“小姐,我去把黑鹭栓起来,可千万不能将它跑丢了……” “……” 还敢溜? 这若是她手底下的兵,敢玩忽职守,不抓起来打二十军棍她就不姓祁了。 祁幼安默了一瞬,念着时机不对想了想还是决定放他一马,“把马背上的弓箭给我取过来。” 幸好祁幼安有万全准备,偷袭计划泡汤,她便当机立断安排善骑射的府卫埋伏在山洞的各个出口,一旦有人出来直接射杀便是。 她自己则背着弓箭,手握红缨|枪悄无声息向洞口处靠近,在她身后,几个身手矫健的府卫同样紧绷着心弦,小心翼翼踩着松软的积雪,一步步挪动,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外面动静轻微,的确不曾惊动里面的人,祁幼安顺利来到洞口,便看到隐隐的光亮从深处传出来,而打斗声却好似听不到了。 许是一路骑马赶来的祁幼安被冷风吹傻了,到了此刻,她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里面不都是大巫师的人么,为何会突然打斗起来? 是内讧?还是仇家上门寻仇? 蓦然想到西越大巫师不远万里来东启的目的,祁幼安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裘袅袅和明韶华二人的身影,念头刚刚升起,像是印证她猜测似的,里面传来了一声熟悉的透着虚弱无力隐隐还夹杂着痛苦无奈的女声:“华姐姐你快走吧,大巫师不会杀我的……” 是裘袅袅的声音……祁幼安神色顿时复杂起来,这俩人该不会被大巫师抓住了吧? 不待她细想,下一刻,已然寂静下来的洞内响起一道沙哑苍老难以分辨男女的阴冷笑声,“呵呵,七公主,本巫主有说放了她吗?告诉本巫主,是谁杀了我的好徒儿,你若不说,她即刻就会死在你眼前!” 洞内,一身狼狈被困在铁笼之中的裘袅袅也笑了,苍白娇俏的眉眼间毫不遮掩的讥讽,“好啊,你杀了华姐姐,杀了她我也不活了。” “七公主,你以为本巫主不敢杀你吗?” 身形佝偻从头到脚包裹在黑袍之下的大巫师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阴冷嗜血的声音里满是森然杀意,瞥了眼被巫使压着跪倒在地上的明韶华一眼,倏忽又阴森森笑了起来,“小袅儿,你乖乖听本巫主的话,拜在本巫主门下,成为万民崇仰的圣女未来权利至高无上的大巫师不好吗?为了一个废物而惹本巫主不快,是个很愚蠢的行为。” 她语气里充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之意,在她身后,跟着走出来一位面容娇俏的少女,那少女缩了缩脖子,用力搓着胳膊像是要把浑身的鸡皮疙瘩搓下来,脸上却不见惊恐,只有满满的好奇与尴尬,像是误入此地的懵懂路人,“老婆婆,这两位姐姐看起来怪可怜的,要不你就成全她们吧,反正你不是只需要一个圣女吗?她不愿意我愿意啊,我跟你去西越,做圣女一听就很有趣,还有巫术……” 少女越说越兴奋,外面的祁幼安越听心越凉,天杀的,她做梦都想不到林南枝那个胆大妄为的魔女竟跟老巫婆搅和在一起,平崖山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守卫森严,怎么就把这厮给放出来了? 还要跟着老巫婆去西越……到底有没有脑子啊?她若一走了之,林庆那个爱女如命的老头子岂不是要跟自己拼命? 祁幼安心里抓狂,面色却是愈加沉静,周身气息比漫天寒风还要凛冽几分,几个府卫根本不敢问发生了什么,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下一刻自己就无辜躺枪了。 可西越大巫师若是好个好人裘袅袅就不会叫她老巫婆了,祁幼安还没想到好的办法解救她们,便听到里面传来裘袅袅惊恐绝望的尖叫,“不要……” 霎时,她眉心一跳,提枪冲了进去,“住手,我乃镇南大将军之女祁幼安,胆敢伤我东启子民者格杀勿论!” 锋利的刀刃已然划破明韶华脖颈间的白皙,有鲜红的血液自伤口渗出,巫使稍稍将手中弯刀后撤,却并非因为祁幼安出现的及时,而是大巫师还没从裘袅袅口中逼出想知道的东西。 黑袍下的大巫师身形不曾有半分惊慌,抬手召回正对着明韶华心口处大张血口露出渗人獠牙的一条花花绿绿颜色怪异小蛇,声音幽冷又伴着杀意十足的古怪低笑,“没想到七公主请了帮手,呵呵,可真是不乖啊。” 片刻功夫,祁幼安已经冲到了里面,那大巫师掩在黑色兜帽下的面容不知是何神情,倒是那一看就有致命剧毒的小蛇对着她高高昂起脑袋,嘶嘶吞吐着蛇信,狰狞又凶厉,“……” 祁幼安不怕蛇却也头皮发麻了一瞬,她移开视线飞快扫了洞内一圈,在心里大致将黑衣人的数目和裘袅袅明韶华以及林南枝的情况了解了一下,差不多就有了*主意。 在听到她声音的一瞬裘袅袅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忍着失血过多的头晕目眩抓着铁栅栏爬了起来,眼眸里闪烁着亮光直勾勾盯着祁幼安出现,激动之情不言而喻。 林南枝却与祁幼安扫过来的目光对上时便已激动的喊出来幼安姐姐,欢欢喜喜朝她扑了过来,祁幼安嫌她衣服脏兮兮的,也气恼她出现在这里,不等她近身便已冷脸避开,“离我远点。” “幼安姐姐……” 林南枝顿时垮了脸,祁幼安可不管她高不高兴,手腕翻转枪尖带着清越肃杀的破空声直指西越大巫师,“这里已经被本将军的弓箭手团团围住,纵使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逃走,把人放了本将军倒是可以饶你一命。” 南境尽数掌握在祁朝燕手中,他们这伙人乔装打扮费尽千辛万苦才蒙混过关来到这里。 大巫师明里暗里带了三四百巫使和暗卫,到了如今身边只剩下这四五十人,其中过半人数还是她在路上重金招揽的亡命之徒和土匪,凶残倒是凶残,但那点儿简单的拳脚功夫根本不够看的,能仰仗的只有手底下这二十多个巫使,眼下她敢杀了祁幼安,回去的路上就要面对重重追兵,侥幸不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更何况将裘袅袅带回去西越了。 长久的静默之后,黑袍下传来几分称得上和善客气的笑声,大巫师挥了挥手,巫使立马会意收刀将浑身血迹斑斑的明韶华从地上扶了起来。 明韶华不离手的长剑已不见踪迹,她推开两个巫使踉踉跄跄来到铁笼前,不等她尝试打开铁笼,再一次被刀架在了脖子上,那尚未止血的脖颈又开始渗血。 裘袅袅眼泪都跟着掉出来了。 祁幼安深吸了口气,从这对惨兮兮的苦命鸳鸯身上移开视线,“本将军再说一次,放人!” “年轻人这般咄咄逼人迟早要引来杀身之祸,”大巫师不紧不慢回头,很快就在林南枝和裘袅袅之间作出了取舍,“她们两个你可以带走,唯有她不行,她是我西越身份尊贵的公主,本巫主必须要带走她。” “老婆婆,你不是说我很有学习巫术的天赋……” 林南枝倒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却受不住祁幼安投过来的死亡凝视,说着说着就没了音儿,甚至自觉走到了府卫身后。 祁幼安见她还算识相,便也不再管她,看了眼不顾脖子上的刀,隔着铁笼还要拥抱难舍难分一副死了都要爱的两人,心知无论多艰难,都要把她们一起带出去,否则,怕是一个都救不了。 她脑子里快速想着对策,忽而灵光一闪,冷着的眉眼又添几分霜寒,眸里杀意涌现,调转枪|尖指向裘袅袅,“果然如此,我说为什么抓不到细作呢,原来是袅袅你啊,你可真让本将军失望,先盗取我军军事防御图给南蛮害我们险些丢了平崖山,而今又入我将军府偷取重要情报,逃跑途中还杀了我那么多亲信,想走哪有这么容易?” 裘袅袅抬眸对上她的眼睛心霎时就凉透了,否认的话语已经到了嘴边,以往的相处却坚定告诉她祁幼安是值得信任的。 她苍白干裂的唇角动了动,扯出一抹嘲弄的笑,“你太蠢了现在才发现啊,我从来没拿你当朋友,我们西越在你们东启安插的细作数不胜数,不光我是,我们西越的大巫师也是,她徒弟也是,你抓我的时候也别忘了抓她……” 大巫师却不是个傻的,周身气息越来越阴翳,不等裘袅袅说完便暴怒道:“够了,这等小把戏也敢拿来戏耍本巫主,你俩当本巫主是蠢货吗?” 她冰冷阴邪的目光锁定祁幼安,嗓音低沉压抑:“本巫主耐心有限,让你带她二人走已经给了你母亲几分薄面,你若不识抬举,也休怪本巫主不讲情面。” 祁幼安也忍不住要起鸡皮疙瘩了,被她盯着就好像被黑暗里无数毒蛇猛禽盯着急,令人很不舒服。 习武之人的直觉告诉祁幼安,裘媚儿的危险性或许不及眼前老巫婆的万分之一,也难怪明韶华这个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护不住裘袅袅,毕竟老巫婆厉害,周围这些同样的黑袍巫使显然也不是吃素的。 论单打独斗,祁幼安甚至不如明韶华这种出身武学世家的江湖人士,不过她最不缺的就是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必胜的决心了。 她抿了抿唇,将手中长|枪握得更紧,枪|尖再一次朝向大巫师,神色不变,“分明是你二人合起伙来糊弄本将军,堂堂西越公主隐姓埋名接近本将军,用脚想也知别有用心,即便她不是细作,也要跟本将军回去接受盘问。” 祁幼安目光冷然,顿了下又道:“本将军乃是追查偷盗情报的细作一路到此,除了外面的弓箭手,沿途关卡也已设下埋伏,你们要是有信心硬闯,倒是可以一试。” 她说罢,直接吩咐府卫们将林南枝带出去,自己则手持红缨|枪堵在洞口,上品乾元君的霸道气息一瞬倾泻,俨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在场包括裘袅袅她们在内,无一人料到祁幼安会是万里挑一的上品乾元君,猝不及防地被她身上散发的慑人威压逼得站立不稳,险险朝着地面扑去。 那大巫师身形也跟着踉跄,却反应极快,盘踞在她肩头的怪蛇似在一瞬间化作残影,直冲祁幼安而去,祁幼安对它也早有防备,当即后退拉开与它的距离,同时射出一支袖箭,将已经到了眼前的黑影击飞出去,死死钉在了一旁的石壁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就在电光石火之间,裘袅袅的心刚提到嗓子眼儿,就看到了被刺穿脑袋垂死挣扎的怪蛇,止不住喜色对明韶华道:“华姐姐,祁幼安很厉害,我们好像真的有救了。” 将刀锋架在明韶华脖颈上的巫使已经被信香压制跪倒在了地上,明韶华摆脱威胁,眉间的郁色缓解许多,看到她眼眸里多了些神采,也不禁露出一抹笑意附和地嗯了声,“袅袅,莫怕,我这便救你出来。” 明韶华也受到了影响,不过她尚且能忍,捡起地上掉落的武器后便强撑着站直身体,握紧刀柄咬牙砍向那捆绑着笼子的沉重锁链,见她这般,祁幼安也趁机将枪|尖送进了离她最近的一个黑袍人胸膛,干脆利索取了他的性命。 那锁链很结实,明韶华用尽全身力气劈砍了一次又一次,火花四溅刀刃翻卷也没能斩断它。 祁幼安连着杀了四五个人,百忙之中看了一眼她那边的情况,就有些无语了,“明韶华你个死心眼,砍不断就先帮我解决这些人啊。” 裘袅袅眼下已无自保能力,明韶华怕大巫师动杀心,并不敢离铁笼太远,大巫师看出了她的心思,冷冷一笑,对着护在她身前的巫使们森然道:“别管那两个蠢货,先杀了这个乾元君。” “是……” 祁幼安一人应付二十多个亡命之徒还算游刃有余,可当那些巫使们出手围攻她时,只过了几招便让她察觉不妙了。 这些人当真是不顾忌她的身份了,手段刁钻且阴险,只攻不守,似乎只要能杀了她便是死也值得了。 可祁幼安却不想死,甚至连受伤都不想,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她媳妇儿如今有孕在身,她再心大也意识到了不能在媳妇儿眼皮子底下受伤。 不然媳妇儿不仅要照顾她,还要跟着担惊受怕,实在不利于安心养胎。 她当即改变了策略,且战且退,不动声色将这些人引至山洞外,而后虚晃一枪,飞身躲到了早已踩好点的山石后面,高声喊道:“放箭!” 话音一落,埋伏在周围的府卫们便齐齐朝着他们射箭,惨叫声接二连三响起,不过仍有一些人躲过箭矢追到了祁幼安的藏身之地,祁幼安却也丝毫不慌,不等他们靠近自己就用袖箭解决了他们。 一刻钟不到,山洞外便躺倒了一片,二狗子兴冲冲跑过来一一检查,发现没死透的直接补刀,轻车熟路的模样让祁幼安怀疑他是不是也上过战场。 然而不等她问出来,二狗子便已蹲下身开始翻人家的衣裳,看着那双手在人家怀里摸来摸去,又去解那挂在腰间的钱袋子,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想到自己也有点儿缺银子,祁幼安不可避免心动了,她上前拍了下二狗子的后脑勺,“这里交给你了,搜刮出来的值钱物件大家伙儿平分,也算我一份,不然你一文也别想拿。” 众人听了祁幼安的话沸腾起来,纷纷说着谢谢小姐,奈何二狗子刚打开钱袋子看清里面有不少碎银,哪里肯交出去? 他连忙把钱袋子揣进怀里,“不行不行,谁搜到是谁的,凭什么……” 祁幼安知晓他贪财,也不等他说完,便眉头一挑抬手随意指了一个府卫,“那你来,让二狗子跟我们一起进去。” 那府卫当即面色一喜,抱拳道:“好的小姐,属下保证搜刮的干干净净,也给大家伙儿分均匀。” 方才在远处,二狗子可是亲眼看到有五六个人逃回了洞内,他不舍钱财,也不想涉险,一脸心痛地将还没暖热的钱袋子拿出来,“我答应平分就是了,你们快去吧,别让人跑了,这里交给我。” “那不行,俺们可不放心你……” “对对对,你看狗子那看见银子比看见亲娘还亲的样子,没人盯着他他肯定不老实……” “胡说,我才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 府卫们没有几个不清楚二狗子的本性,都不赞同他留在外面,瞧见祁幼安不管他们自顾自往山洞里走去,便也不再跟二狗子多费口舌,勾肩搭背强硬带着他进山洞。 被祁幼安指定接替二狗子活儿的府卫也不客气,很自觉抢过二狗子手里的钱袋子,“拿过来吧你,别舍不得了,赶明儿哥几个请你喝酒。” “谁稀罕喝酒……” “哈哈哈,狗子可是要攒钱娶媳妇儿的……” 府卫们说说笑笑,不过在踏入山洞的那一刻就戒备起来,一个个抽刀出鞘,戒备地护在祁幼安身前。 祁幼安走了两步,便察觉不对,里面实在是太安静了,落针可闻,她只能听到自己和府卫们的呼吸声,除此之外,便是干柴燃烧的细微声响了。 那个老巫婆该不会是带着裘袅袅她们从别的出口逃了吧? 祁幼安想到这里不由皱了皱眉,从旁边的府卫手里拿过火把,快步走在了前面。 果然,如她所猜想的那般,地上只有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连一个大活人都看不见了。 “……” 祁幼安罕见地陷入了沉默,二狗子压根没去看她难堪的脸色,被地上的尸体吓得本能后退一步,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小姐,这些人该不会都是你刚才杀的吧?” “这个山洞还有别的出口,大家快找找,不能让他们跑了。” 祁幼安没理会二狗子,说罢便四处找了起来,二狗子紧跟在她身边,却没将心思放在寻找出口上面,看了看没有注意到他,便压低声音对祁幼安小声道:“老大,这里的让小的搜行不行?你一半我一半……” “不行,”祁幼安白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拒绝,“别想着吃独食,你看看他们哪一个不比你出力多?” 二狗子不死心,还想再挣扎一下,祁幼安却是听到不远处有人喊找到出口了,于是乎她抬脚就走,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二狗子,更何况听他碎碎念了。 祁幼安循着声音走过去,那府卫指着面前一片漆黑望不到头的洞道解释道:“小姐,这里有风吹进来,肯定能通向外面。” “那就进去吧,大家伙儿小心。” 祁幼安没再迟疑,将手中火把往前举了举,没发现什么异常后便往里面走,众人也立马跟上。 往里面走了不过二三十米,祁幼安就看到了之前关着裘袅袅的那个铁笼孤零零堵在洞道中间,她喊了声袅袅,无人回应,便又喊了明韶华的名字,连着喊了好几遍,依旧是无人回应。 隐隐约约,她似乎还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心底不禁泛起不好的猜测,二狗子要上前,被她一把扯了回来,“我去。” “小姐,您真是太好了。” 二狗子感动的不行,全然不知祁幼安是嫌弃他太菜了,怕他一不留神在这山洞里没了性命。 祁幼安将长|枪递给他,一手举着火把缓步上前,另一只手则不动声色按在了袖箭的机关上,随时准备射出。 待走近些,祁幼安便看到笼子的门敞开着,里面的人竟然不是裘袅袅而是明韶华。 明韶华双眸紧闭,胸口处晕染着大片血迹,只一眼,便教祁幼安瞳孔骤然缩起,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将手探向她的鼻息。 微弱的呼吸将祁幼安几近停止的心跳又救了回来,祁幼安慌忙拿出媳妇儿给她的药胡乱倒了几颗喂给明韶华,又克制着颤抖的手拉开明韶华的衣襟,二狗子刚要凑过来看,便被她冷冰冰的声音吓了一跳,“快去追人,救不回袅袅你们也别回来了!” “是……” 二狗子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不敢再废话,老老实实在旁边举着火把照亮。 明韶华伤得很重,里衣已经被血浸透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在流血,不过最为严重的还是胸口这一处,但凡下手之人向左偏移一寸,便能让明韶华命丧当场药石无医了。 宋泽兰给祁幼安配制的止血药千金难求,平日里祁幼安宝贝的不得了,自己都舍不得用,眼下她却是不值钱似的往明韶华的伤口上撒着,一整瓶很快就见了底。 她拿着药瓶抖了又抖,什么都抖不出来了,二狗子连忙从自己怀里掏出备用的金疮药递给她,“小姐你别担心,这位小姐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才不会轻易死了。” 祁幼安没接,如果她媳妇儿给的药都没用,那其他的药就更不可能有用了。 她将空空如也的瓷瓶放入怀里,躺在她腿上的明韶华就咳嗽着虚弱地睁开了眼睛,二狗子惊喜地收不住声音,“她没死!小姐,她没死啊。” 头一次祁幼安不觉得二狗子吵了,她嗯了声,“二狗子你快去把马牵过来,咱们要尽快把明少庄主送回去医治。” “好,有少夫人在,这位小姐肯定死不了。” 二狗子往山洞外跑,祁幼安摸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从里衣上割下一块布就要给明韶华包扎,明韶华虚弱地道了谢,便闭上了眼睛,苍白的面色透着死一般的沉寂。 依着她的性子,本应在第一时间请祁幼安帮忙救裘袅袅的。 而她现在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很难不让祁幼安察觉她的不对劲儿,见她还算清醒便安抚道:“别担心,他们跑不了多远,我已经让人去追了,肯定会帮你把袅袅救回来。” 明韶华剧烈咳嗽起来,胸口刚刚止住的血又涌出来,祁幼安连忙按住她的伤口,“别激动,药已经用完了,再失血过多你会死的,你是想让袅袅守寡吗?” “呵呵,”明韶华笑了下,神色间说不出的凄楚,“死就死了,你让他们回来吧,他们救不了袅袅,别让他们枉送性命了。” 原本她见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逃回洞内,且还中了箭,便以为肯定能得救,袅袅和她都很开心。 却没想到那老巫婆被激怒骤然出手,她还没看清老巫婆是怎么近她身的,就被掐住了脖子,力道之大,似乎下一瞬就能拧断她的脖子。 若非老巫婆更乐意看着袅袅亲手杀了她,此刻她就该死了,而不是现在苟延残喘地躺在这里,清醒地感受着无以复加的心痛…… 祁幼安尽量放轻动作,一边给她包扎伤口一边道:“你救不了不代表我们救不了,要不是你们破坏了我的计划,老妖婆和她手下的那伙黑袍人早就被我一把火烧得渣都不剩了。” 明韶华疼的死死扣着地面,也隐忍着没有闷哼出声,直到祁幼安帮她包扎完穿上衣物,她才扶着洞壁缓缓站起来,“是在下对不住小将军,本以为袅袅帮我解了毒我便能带她走,没想到惊扰了他们。” 她大抵猜得到,祁小将军深夜带人偷偷摸摸出现必然是打算偷袭,而不是为了跟大巫师硬碰硬,想来若无袅袅那声惊呼,祁小将军应当也不会在那个时候冲进来,而是继续等待时机。 “没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祁幼安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满不在意,“你们俩闹出那番动静也并非全无好处,好歹让我知道了你俩也在里面,不然我们一旦动起手来,你俩也得跟着遭殃。” 说遭殃都是轻的,火油的杀伤力可不弱,上次裘媚儿的同伙也是龟缩在山洞里,无论是熏死还是烧死,一个也没漏掉。 如果真的按照计划进行,明韶华即便能带着裘袅袅逃出来,也躲不过埋伏在外面的弓箭手。 除非,她们从眼下这条不知通往何处的洞道逃走……总之,逃生会很艰难。 眼下也不是说这种事儿的时候,祁幼安听到外面二狗子折返回来的脚步声,便又道:“我去救人,让二狗子送你回去吧,你伤的很重,需要尽快找个大夫看一看。” 说到这里,她顿了下,语气里不自觉多了些许心虚,“王老大夫的医术就很不错,要不你先让他给你瞧瞧伤势,我媳妇儿刚有孕身子不大舒服,我……我不想她太过劳累,而且她若是看到你这血淋淋的模样肯定又要吐了,估摸着也没精力给你治伤。” 明韶华看着受伤不轻,但她自己清楚大都是皮外伤,唯一严重的也只有胸口这处,却也是特地避开了致命处。 “我无甚大碍,可以跟你一起去。” 她抬手捂住胸口,压抑着痛楚的眸底泛起一丝涟漪,若是当真能够救得了袅袅,那自然是救袅袅最重要了。 “不行,”祁幼安语气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连站都站不稳跟着去不是拖累我吗?到底还想不想救袅袅出来了?” 她这话颇有些直白不留情面,明韶华闷咳几声,“那便多谢祁小将军了。” 二狗子将马拴在山洞外,便逃命似的往山洞里跑,林南枝在他身后紧追不舍,浑身脏兮兮的,头发散乱脸上也沾了不少泥土和杂草,乍一看,与城外破庙里的乞丐也没什么区别。 祁幼安一时没认出来,看着一前一后跑进来的两人,禁不住皱眉,“二狗子我让你去牵马,你怎么带了个乞丐过来?要带也是带大夫啊蠢货。” 林南枝差点儿就揪住二狗子的后衣领子了,闻言猛然停下脚步,满眼的不可置信,下一刻便狠狠跺脚,又是气恼又是委屈,“幼安姐姐!我才不是乞丐,都是这个混蛋害我,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绑起来,还跟你的坐骑绑在同一棵树上,它……它一直舔我脑袋……”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其实她觉得那匹黑马是想吃她头发,薅得她头皮疼,她连滚带爬躲来躲去,才弄得这么狼狈,现在还要被幼安姐姐认作乞丐,她越想越觉没脸见人了。 而一切都拜这个无耻之徒所赐,她越想越气,瞪着二狗子的眼睛里快喷出火来。 二狗子虽然怂兮兮躲到了祁幼安身后,但他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我都告诉你了黑灯瞎火容易被流箭误伤,你还非要任性地去找我家小姐,不绑你绑谁?” 他说罢,又对祁幼安谄媚道:“小姐,您说小的做的对不对?她那小胳膊小腿一看就不是个能打的,别说救您了,依小的看,去给您添乱还差不多。” 祁幼安顿时明白怎么一回事了,在那种情况下,她自己都躲到了山石后面生怕被府卫们射出的箭误伤,林南枝若是闹着要过去找自己那确实是任性了,二狗子绑她也没错。 不过看着林南枝这惨样儿,好端端的小姑娘愣是被黑鹭欺负成了乞丐,她心里也有点儿过意不去,便抬脚踢了下二狗子,“缺心眼儿啊你,你又不是不知道黑鹭是个吃货,把她俩绑一块儿你可真行。一个娇气的坤泽君被你弄得形象全无,换作是我,我也揍你。” 二狗子被她这么一骂,可算是明白林南枝为什么生气了,挠了挠头不敢看林南枝,“对……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的,当时就一心想着拦你了,忘了你是坤泽君。” 林南枝冷哼了声,看起来还是没怎么消气,不过也没如以往那般往祁幼安跟前凑,抬袖擦了擦脸,便开始用手梳理着自己的长发,时不时摘下一些碎草屑。 二狗子拼命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悄摸摸扶着明韶华另一只胳膊,与祁幼安一起出了山洞。 祁幼安摸了摸黑鹭的脑袋,黑鹭便乖乖任由明韶华爬上它的背,她便又叮嘱二狗子,“先去找王大夫医治,王大夫治不了的话才可以去找我媳妇儿知道吗?” 二狗子牵着缰绳,点头如捣蒜,把急着离开写在脸上,祁幼安知晓他的心思,瞥了眼身后仍在整理仪容的林南枝,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思再度开口:“你俩一块儿吧,路上有个照应。” 此言一出,二狗子和林南枝都不乐意了,双方对彼此的嫌弃不加掩饰,祁幼安看着他们互相翻白眼,忍着没笑故作冷然道:“不要耽误时间赶快走,你们要是在途中给我闹出什么幺蛾子耽误了明少庄主治病,统统要受罚,尤其是林南枝你,等回去了我再跟你算账。” 林南枝缩了缩脖子,她虽然有点儿怕祁幼安发火的样子,但委屈也是真委屈,“幼安姐姐你这么凶干嘛,我听话就是了。这次也是因为你们先抛下我,我才偷偷溜出城找你……” 祁幼安不可避免想起她在分化期间叫自己,还是当着自己媳妇儿的面儿,差点儿害惨了她,幸好她解释的快。 便也懒得同林南枝多说废话,板着一张脸愈显冷漠无情,“二狗子,安排她住客栈,别去我府上。” 丢下话,她便快步进了山洞,沿着府卫们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过去。 大巫师是在巫使们逃回山洞后才决定逃的,而祁幼安他们在外面射杀那些黑袍人也才用了一刻钟不到,故而大巫师他们并没有跑多远就被府卫们发现踪迹了。 府卫们在出发前就得了祁幼安的叮嘱,也大致了解了他们的手段,并不与他们近身作战。 猫戏老鼠似的在后面追着他们,在射程之内便放箭,距离近了便立马后退,大巫师倒是想分散行动,耐不住手底下就只剩五个人,还要带着一个不怎么配合的裘袅袅,只能憋屈地受着。 她还是生平第一次受到这种屈辱,周身戾气翻涌隐忍着没有发作,裘袅袅原本因着担忧明韶华整个人魂不守舍的,渐渐感受到老巫婆的不痛快,她心里便畅快极了。 她有一肚子的冷嘲热讽难听话,但到底是怕惹了老巫婆发疯,识时务地没有出言奚落,反而乖顺许多。 祁幼安赶到的时候,大巫师身边只剩三个巫使了,且都有伤在身,虽未伤及性命,却已行动受阻脚步慢了下来。 府卫们不曾见过大巫师出手,故而对解决那三人救下裘袅袅很有信心,见祁幼安过来便按捺不住,想要一起冲上去尽快解决他们,然后早些回去。 祁幼安却已从明韶华口中更加认识到了大巫师的厉害,一旦双方正面交手,自己这边必然是会出现伤亡的,身为他们的主子,哪怕祁幼安知道他们为自己死是职责所在,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消失,没怎么犹豫便拒绝了他们的提议。 反正明韶华已经送去医治,他们也已经把老妖婆逼到了这一步,救袅袅出来已经是早一会儿或者晚一会儿的区别了。 祁幼安一点儿都不急,她看了眼被一人挟持着走在大巫师身边的裘袅袅,略显悠哉地弯弓搭箭,不过手上力度丝毫没有松懈,弓弦紧绷被她拉得如满月,冲着大巫师的后颈咻的一下就飞了出去。 依着她百步穿杨箭无虚发的本事,本该命中的,一旦命中,大巫师必死无疑,他们也可早些打道回府了。 祁幼安身边几个注意到她射箭的府卫都屏住了呼吸,目光不自觉盯着那一抹残影,却在快要命中的刹那,大巫师微微错身,让那一支飞箭险之又险地擦过颈侧射进前方的石壁之上。 箭尾翎羽震颤着,奔逃的巫使停下脚步,戒备地盯着祁幼安他们,“请巫主大人与公主殿下先走,我等留下来断后。” 裘袅袅不禁在心底暗骂,下一刻就到了大巫师手中,宛如枯木皮般苍老褶皱的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颈,低低笑了起来,笑得令她头皮发麻,“七公主与那位上品乾元君交情匪浅,应当不愿看着她为了救你而死吧?” 黑袍之下的佝偻身躯明明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下手却比捕食猎物的鹰爪还要锐利凶残,裘袅袅几乎喘不上来气,脑袋昏昏沉沉却能清晰感受到脖颈的疼痛,她不由地慌乱起来,“咳咳,你……你别动祁幼安,放开我,我……我会劝她放你们离开。” 祁幼安着实没想到老妖婆竟如此不把裘袅袅这个公主放在眼里,眼看着她突然成了老妖婆手里的人质,不得不抬手示意府卫们停下来,莫把老妖婆逼得太紧,以免伤了裘袅袅。 她不敢轻举妄动,老巫婆却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在裘袅袅耳边阴恻恻笑了,“七公主,您怎会有如此愚蠢的想法?找死的人,本巫主从来都是成全的。” 裘袅袅白皙的脖颈很快就如明韶华那般泛起一圈淤青,隐隐还有些发黑。 给明韶华解毒的时候她已经失血过去,眼下她只觉视线模糊耳边嗡嗡作响,压根听不清老巫婆说了什么便晕了过去。 “废物!” 裘袅袅的身体却未软倒下去,大巫师钳着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巴,将装在竹绿色筒子里的活物倒了进去。 不过几息的功夫,裘袅袅就睁开了眼睛,钻心的痛楚让她脸色蓦然一片煞白,她慌乱抚上胸口,隔着衣衫能清晰感受到有活物在她的身体里蠕动着,且不止一只。 胃里瞬间翻涌起一股恶心感,不过她没傻到去扣自己的嗓子,对于老巫婆的手段,她了解的不止一星半点儿。 既然老巫婆对她用了这种手段,也表明了老巫婆不会立即要她死,她痛苦地皱紧眉头没出声,眼泪却被疼痛逼了出来。 今日她若不死,来日必然要杀了这个老巫婆,为她和华姐姐报仇。 裘袅袅想弄死老巫婆的心思都快压不下了,却不得不垂下眸子示弱,身体疼的快要痉挛深深吸了口气才稳住语调:“巫主大人现在杀了祁幼安,就不怕我们走不出南境走不出东启吗?她母亲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大巫师阴翳的视线扫了一眼犹在微微震颤的箭羽,眼底的忌惮一闪而逝,很快幽深森寒看死人般的目光又凝在了裘袅袅脸上,“七公主倒是聪明了一回。” 侮辱性极强的巴掌落在裘袅袅脸上,拍了拍,没发现她有任何反抗之意,大巫师才冷冷笑了,在她耳边低声蛊惑道:“七公主,想想你来东启的目的,你的母皇和西越子民如果知道他们的公主殿下为了一个女人背叛他们,他们该有多伤心啊。不过你只要杀了那个上品乾元君将功赎罪,本巫主便既往不咎,你依旧会是地位尊崇的公主殿下和圣女大人,荣光无限,本巫主也会替你解了这蛊毒。万蛊噬心百日而亡,七公主应当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吧?” 冰冷的气息在耳边吞吐,宛如数万条冰冷的毒蛇缠身,裘袅袅控制不住战栗,她闭了闭眼,“……知道了,我一定杀了她,将她的脑袋献给巫主大人。” “不要耍花招,本巫主会在巫神殿里等着七公主的好消息。” 大巫师警告地说道,下一瞬便抓起她的肩膀直接朝祁幼安那边丢了过去,距离太远,又猝不及防,祁幼安飞奔过去的时候裘袅袅已经撞在了石壁上,又砰地落在地上,整个人登时就不省人事了。 祁幼安从她后脑勺上摸了一手的鲜血,慌忙去探她的鼻息,那大巫师便已抓住两个巫使纵身一跃,几个弹跳转眼间消失在了上方出口。 府卫们纷纷射箭,也没能拦住他们,只合力击杀了剩下的那个巫使。 祁幼安顾不上拦人,察觉裘袅袅鼻息尚在后松了口气,“谁身上有药借来用用,快些。” 很快七八只手都递了药过来,祁幼安随便接了一瓶金疮药让众人转过身去,熟练地给裘袅袅上药包扎。 给明韶华包扎就撕了她里衣的大半布料,待给裘袅袅包扎好伤口已经不剩不多布料了。 看起来破破烂烂,与林南枝扮得乞丐更胜一筹,好在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小将军依旧是英姿飒爽光鲜亮丽的。 头顶的出口距离地面约有几十米,没办法再追上去,且救人要紧,于是一行人便原路返回。 出了山洞便找到各自的马,祁幼安的黑鹭给了二狗子,便借了府卫的马,与裘袅袅共乘一骑,快马加鞭往回赶。 她原以为二狗子们已经走很远了,没想到才跑了一会儿就遇到他们了。 看到二狗子牵着马,林南枝举着火把,而马背上的明韶华已经趴在马背上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了,祁幼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先给了二狗子几鞭子,把人*抽得嗷嗷叫才作罢。 二狗子可算机灵了,祁幼安却不让他带明韶华了,从府卫当中挑了个马术好的,让人家载着明韶华。 又留了一匹马给林南枝,便继续赶路了。 倒是有府卫不忍心二狗子走着回去,提出要带他一路,祁幼安不答应,美名其曰二狗喜欢步行,便让他走着回去。 一行人回到佑宁城,天色已蒙蒙亮,因着临近过年百姓们开始置办年货的缘故,城中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吆喝声不绝于耳,人来人往,到处都是赶集的人。 看起来有了几分繁华城镇的影子,很是难得。 祁幼安并没有改变主意,还是让人将明韶华送到了王大夫那里,只带着裘袅袅回了府。 原因无他,裘袅袅的外伤虽不足为虑,但祁幼安亲眼看到老妖婆给她喂了些东西,虽不知是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须得让自家媳妇儿瞧一瞧才能放心。 宋泽兰一夜没怎么合眼,正准备再等一刻钟,若依旧见不到祁幼安回来,就要调动府里的护卫队去寻她了。 却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派去门口盯着的小厮一路小跑跟在祁幼安身后进了院子。 小厮高喊着大小姐回来了,不等他话音落,宋泽兰便已匆匆迎上去,那双温柔好看的眸里似只能盛下祁幼安一人,“安安,你没事吧?” 祁幼安任她关切的目光细细打量着自己,唇角勾起大大的弧度,“媳妇儿别担心,我没受一点儿伤,不信的话待会儿可以脱衣任你检查。” 她咬重了‘脱衣’二字,宋泽兰却没在意,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目光才重新落回方才一扫而过的身影上。 这人窝在小将军怀里,身上还盖着小将军的大氅,她看不清这人的脸,只能从垂落的绛红色裙摆看出是位年轻女子,心里不可避免涌上些许不舒服,“安安,这是?” 若是换作她尚未有孕的时候,坏心眼儿的祁幼安铁定就要逗逗她了,眼下却是不敢,见她神色稍有低落,便慌忙开口:“是裘袅袅,她受伤昏迷了,媳妇儿你别靠我太近,我先将她安置在隔壁的房间,你可以捂上口鼻再过来瞧瞧她,大巫师给她喂了些东西,我没看清,可能是蛊虫之类的恶心玩意。” 闻言宋泽兰眉眼有所舒展,很快又凝重地点了点头,浓烈的血腥味也确实让她有些不适,便没有再上前,“好,那安安你快过去吧,我很快就来。” 她吩咐小月跟着祁幼安去收拾隔壁房间,自己则回房用香薰的面纱遮住口鼻,提着药箱没作任何耽搁就来了。 裘袅袅被放在床上也没醒,苍白的脸色隐有发青之兆,祁幼安见到媳妇儿过来才有了主心骨,忙不迭闪身让到一旁,“媳妇儿你千万小心些,可别沾上那些晦气东西,你还怀着孩子呢。” 在祁幼安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媳妇儿,救裘袅袅可以,但若是要让她媳妇儿因此涉险,她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略一思索,她弯下腰身,将昨日携带在身上的药包取出来,小心塞进她媳妇儿悬挂在腰间的香囊里,“应当有用吧媳妇儿?这可是出自你之手的。” 宋泽兰瞧着她紧张兮兮的模样,不禁莞尔,“若是无用,便算作医术不精的惩罚吧。” “……罚你还是罚我?” 祁幼安撇了撇嘴,可怜兮兮地望着孩儿她娘,“可别,你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哭的不还是我吗? “无碍,我心中有数的,”宋泽兰探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缓柔和的语调里染上了三分好笑与无奈:“安安你快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即可。” 她在床边坐下,稍稍掀起锦被一角,将白皙纤细的玉指搭在了裘袅袅的腕间,见状,祁幼安也不再打扰,静立一旁,准备着随时给她打下手亦或者跑跑腿,反正是不可能乖乖回去休息的。 对于她这般明目张胆的不听话,宋泽兰早已习以为常,嗔了她一眼,倒是没再开口赶人。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听得她们浅浅的呼吸声,却很快气氛变得沉重起来。 宋泽兰眼中的笑意收敛,渐渐皱起了眉头,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裘袅袅,祁幼安之前经常在医馆里陪着她,见她露出这种神情顿时就意识到裘袅袅的情况不太妙,“媳妇儿,她……是怎么了?” “大抵中了四五种以上的蛊毒……”宋泽兰顿了下,“许是情况也没那么糟糕,待我再看看。” 她说着,掀开了裘袅袅胸前的被子,指尖已经触到领口的衣襟,蓦然想起自家乾元君还在这里,抬眼看过去,正迎上祁幼安睁大的眼睛,不禁生出几分羞恼:“……安安你先出去,不太方便。” 祁幼安的‘为什么’卡在了喉咙里,后知后觉耳根子都热了,她只顾着担忧,一时没想到自己是个乾元君,不过,她也没料到宋大夫突然去解人家的衣衫啊! 但宋大夫含着薄怒的眉眼注视之下,只能是她的错,她连解释都放弃了,慌里慌张就往外走,“我……我这就出去……媳妇儿你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叫我,我在外面守着。” 第127章 祁幼安在外面守了近半个时辰,看着小月和梨儿,还有院…… 祁幼安在外面守了近半个时辰,看着小月和梨儿,还有院子里其他丫鬟进进出出忙得脚不沾地,屋里人却一次也没喊过她,不由地叹了口气。 理智告诉她,媳妇儿肯定是因为忙而不是生她的气,但她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忐忑,决定等她媳妇儿出来了再解释一下。 这一等,便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明韶华都已经醒了,被府卫们从王老大夫那里抬入了府,与祁幼安一左一后在外面等着。 终究是谁的媳妇儿谁心疼,祁幼安跟她说了些自己知晓的情况,原本就寡言少语的明少庄主就更沉默了,虚弱的身子摇摇欲坠,明显站不住却死撑着不肯去床上躺着,硬生生等到宋泽兰出来。 如此寒冬,宋泽兰内里的衣衫也被汗水打湿了,眉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疲色,不过她的背脊倒是一如既往地挺直如松柏。 祁幼安想要扶她却被她握住了手,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之前的郁闷霎时便烟消云散了,“媳妇儿,你累不累?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宋泽兰微微摇头,安抚似的紧了紧她的手,便看向明韶华,“明小姐怎得也受了这么重的伤?可需要我为你诊治一番?” 无需细细把脉问诊,只消一眼她便确定明韶华伤得很重,犹在昏迷之中的裘袅袅反而不及她伤势严重,棘手的是那危及性命的蛊毒,忙活半天也不过暂时抑住毒性扩散延上三五个月寿命罢了。 不过西越巫术最初也是源自天凤王朝,虽有改进却也是万变不离其宗,宋泽兰未曾动过放弃的念头,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在裘袅袅毒发前找到医治的法子。 眼下明韶华这般虚弱,她觉得暂时还是不把真实情况告诉明韶华为好,否则这人怕是无心静养了。 明韶华并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看向自己,拱了拱手维持着仅剩的风度殷切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我身上的伤已经包扎过了,没甚大碍,倒是袅袅她……她可还好?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可以,不过明小姐也应多多休息,这样身体才能恢复得快些,”宋泽兰微微颔首,又忍不住劝了句,“明小姐当真不用我帮你诊治吗?” 明韶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都是些皮外伤,我只担心袅袅,袅袅没事我就放心了。” 她说罢,又冲宋泽兰和祁幼安道谢,便急切地进了屋子。 祁幼安将宋泽兰打横抱起,她亦是不知内情,只知救了二人而心情极好,眼角眉梢爬满了笑意,脚步轻快抱着宋泽兰回了卧房,“辛苦媳妇儿了,今日别去娘那里了,留在房中陪我睡觉可好?” 宋泽兰有些羞,但身子贴在她柔软温暖的怀抱里确实不想动弹,赖在她怀里好一会儿才轻嗯了声,“我先去沐浴,在里面出了一身的汗。” 祁幼安回来后也没顾上沐浴更衣,里面的中衣还破破烂烂着呢,索性又直接抱着宋泽兰去了浴室,准备一起洗。 宋泽兰原是不应允的,但祁幼安说肚子饿,一起洗节省时间洗完可以早点儿吃饭睡觉,而且现在的小将军也确实不敢像之前那样趁着沐浴的时候折腾她,便答应了。 于是乎,便有幸看到了小将军那好笑的破烂内衫,倒是小将军偷鸡不成蚀把米,色迷心窍妄图占便宜,却是美色近在眼前,她却被美人笑得快要自闭了。 好在宋泽兰向来是温柔宠溺的,笑过之后便开始哄人,绝口不提正在做的中衣中裤,只道日后有空了亲手给她做一套内衫,这才把她哄高兴了。 两人沐浴更衣之后,稍稍吃了点儿东西,便去榻上歇息。 祁幼安倒是不嫌‘说来话长’,权当睡前故事,从昨夜发现裘袅袅和明韶华被大巫师抓住开始说起,一直讲到把明韶华送去王老大夫那里,把裘袅袅带回府里结束,宋泽兰也把裘袅袅的情况如实告知,未有一丝隐瞒。 不过又叮嘱了祁幼安保密,即便告诉明韶华,也须等到明韶华身体好些,亦或者问过裘袅袅的意见之后。 宋泽兰倒是不打算瞒裘袅袅这个当事人…… 裘袅袅昏迷了一天一夜,次日清晨才醒来,祁幼安与宋泽兰过去的时候,明韶华已经在了。 蛊毒发作裘袅袅是被生生疼醒的,她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打滚,难捱了一阵子才有所缓解,蜷缩着身子枕在明韶华的腿间一动也不想动,见她们进来掀起眼皮打了声招呼,便又闭上了眼睛。 长发凌乱脸色惨白,唇瓣也毫无血色,看起来气若游丝好不可怜。 短短两日,明韶华这个温润如玉修养极好的少门主几乎换了个人似的,看到宋泽兰像是看到了救星,神色又慌又急:“宋大夫麻烦你再帮袅袅看看,她胸口疼的厉害,喝了药也不管用。” 大巫师存心折磨裘袅袅,又怎会让她好过? 眼下已经是宋泽兰尽力之后的结果了,她暗自叹了口气,“明小姐,可否回避一下?我有些话要与袅袅说。” 明韶华愣了一愣,想说什么被裘袅袅轻推了下,她扯了扯唇角,笑的有气无力,“说几句话而已,华姐姐看管我这么紧,还怕我丢了吗?” “不是……”明韶华想说她们是不是有事瞒自己,结果刚张口,一只胳膊就搭上了她的脖颈,将她连拖带拽到了庭院外。 祁幼安的动作颇为粗鲁,放开明韶华后,明韶华捂着胸口止不住闷咳,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祁小将军,宋大夫可有说过袅袅怎么了吗?为何袅袅会那般痛苦?袅袅说过她的血能化解大部分蛊毒,老巫婆若是给袅袅下了蛊应当不足为惧……” 她还没说完,自己就意识到了不对,老巫婆亦是知晓袅袅的特殊之处,又怎会做些无用功? 她的脸色霎时白了几分,语气恳求:“祁小将军……” 祁幼安叹了口气,眼前这位可太敏感了,估摸着即便裘袅袅瞒她,也瞒不了太久,思忖片刻,她道:“你安心养伤吧,养好了伤才能去报仇,就你这样如何能报仇?可别指望我啊,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做。” 南蛮之患仍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她不能在此事上耗费太多时间,待她媳妇儿孕期反应好转,她就要回平崖山了。 不过这段时间,她还会继续派人盯着老妖婆的,确定老妖婆不会再踏足佑宁城,她才会安心。 那厢,她二人离去后,宋泽兰便来到了床前,伸手替裘袅袅掖了掖被角,温声开口:“袅袅,你头上的伤并不大碍,勤换药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棘手的是你体内的蛊,足有五种,若不解决它们,至多三月它们就会在你的身体里彻底成熟,届时你的脏腑身躯会被它们一点点蚕食殆尽,它们便会互相厮杀,生出另一种更为厉害的蛊……” 她顿了下,还是说出了更残忍的事实:“你们西越的巫师,极有可能把你当作了练蛊的容器。” 裘袅袅从老巫婆说出那句万蛊噬心百日而亡的时候就知道了,她眼中有苦涩有不甘,但她除了平静认命……或许还能苦中作乐一下? “对啊,想不到兰姐姐居然看得出来,不愧是小医圣,连我们西越独有的巫蛊之术也懂。” 许是这一阵子熬过去了,裘袅袅感觉胸口不太痛了,便拥着被子坐起来玩笑道:“老巫婆许诺我只要杀了祁幼安,就既往不咎给我解毒,还让我继续做公主做圣女,听起来似乎还不错。我年纪轻轻的不太想步三姐的后尘,兰姐姐要不让你家祁幼安牺牲一下?我把华姐姐赔给你,不够的话我把自己也赔给你,一换二,稳赚不赔,兰姐姐意下如何?” “……” 从下蛊到发作,三个月的时间足够裘袅袅回到西越解蛊了。 老巫婆这算盘打的叮当响,裘袅袅也不遑多让,宋泽兰眼皮子一跳,却不似她那般能笑得出来,眸色微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道:“你若生出忘恩负义的心思,我便也没必要想法子救你了。” 明明她还是那般温婉淡然气质如兰的模样,裘袅袅却察觉到了一股子危险的气息,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开个玩笑,宋大夫你别当真啊,如果我真答应了老巫婆,就不会告诉你了。” 宋泽兰微微颔首,神色却未有任何松动,“你们西越巫师为何要杀安安?她知道你三姐是安安杀的?” “不是,宋大夫,我和华姐姐都没说,”裘袅袅生怕她误解自己,再次摆手,“是祁幼安用信香压制他们,被老巫婆看出是上品乾元君才要杀她,其中利害你应当知道吧?否则你也不会替她遮掩身份了。” 上品乾元君天资卓绝,一旦放任其成长起来,日后定会是恐怖如斯的存在,作为敌对国,大巫师既然发现了又怎会坐视不管?动了杀心自是情理之中。 宋泽兰有些懊恼,或许还真是一孕傻三年,昨日听安安叙述当时情形时自己就应该意识到这个问题…… 知晓自己错怪了裘袅袅的宋大夫抿了抿唇角,打算结束这个话题,裘袅袅却回想着那时的情形,情不自禁地感慨道:“不得不说,你家祁幼安是真争气啊,分化那么晚,没分化成有缺陷的下品乾元君就已经老天保佑了,她竟然一声不吭分化成了传闻中的上品乾元君。” 宋泽兰轻嗯了声,“抱歉,之前没有告诉你们……” “哎呀,宋大夫别这么说,我们也算扯平了,”裘袅袅不甚在意,随即又气呼呼道:“计较起来的话,还是华姐姐更过分……” 说了一半,她忽然闭了嘴,室内静默了一会儿,宋泽兰看着她突然低下头一副愧疚模样,禁不住关切道:“怎么了袅袅?” 裘袅袅摇摇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抬眼道:“那天我把华姐姐带出去逼问了好久她才告诉我,她本意并非真的如口中所说那般认为江湖人与朝廷人士不宜深交,她亦觉得你们二位为人很好,只是碍于我的身份……哪怕我再怎么不愿承认,我体内终究是流淌着西越皇室的血脉,西越与东启连年征战不休,她担心与你们牵扯太深,万一被有人心知晓加以利用,恐给将军府带来灭顶之灾,不过现在应该不用担心了吧?” 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宋大夫,传言是真的吧?祁大将军真的造反了吧?” 宋泽兰哑然失笑,没有否认,“既如此,袅袅你若愿意,还可以继续唤我兰姐姐。” 裘袅袅连忙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摇头,“那我岂不是要喊祁幼安姐夫?不要不要,打死我也不会喊她姐夫,她就是个幼稚鬼,大混蛋,之前没少欺负我跟我斗嘴,快气死我了,也就对你好,你才没看出她的真面目。” 宋泽兰抿了抿唇角,也没压下眼中的笑意,伸手制住她乱晃的脑袋,“不愿便罢了,你和明小姐皆可在府里静养,这里住不惯的话也可搬去你们之前住的房间,我待会儿便去翻阅古籍,一定会找到法子救你,不必忧心。” 巫蛊之术乃西越独有,裘袅袅不抱希望,但见她这般认真安慰自己,眼眶不由热了,“谢谢兰姐姐……” 宋泽兰从房间里走出来,祁幼安与明韶华便双双迎上来,不过还是没有受伤的祁幼安脚步快,小跑着上前殷勤搀扶住她的胳膊,她如今还未显怀,着实不用祁幼安这般小心翼翼,好笑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安安,我腿脚好着呢,不必如此。” 祁幼安嘿嘿一笑,转而牵住了她微凉的手晃了晃,“那这样?” “嗯,可以。” 明韶华耐着性子等她们说完,便急着拱手:“宋大夫,我会好好养伤,只求您告诉我袅袅到底怎么了,别瞒着我,我是她的妻主……” 她话还没说完,屋里裘袅袅便慢悠悠走了出去,苍白的脸上带着明艳笑容,“华姐姐,我没事了你别担心,宋大夫的医术你还信不过吗?我肯定比你先痊愈。” 明韶华的声音瞬间卡住,越过宋泽兰看向了身后的她,心渐渐落回了实处,“没事就好……” 祁幼安啧了声,目不转睛地看着情意绵绵的两人,宋泽兰生怕她发表什么高见,拉着她回了房,“安安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平崖山?” 老巫婆虽没死,但也翻不起什么浪了,按照之前的计划,祁幼安是该准备走了。 祁幼安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直把她看得羞赧不已,才笑眯眯道:“不急,我再陪你一阵子,王老爷子说咱们的小家伙儿长到三个多月大的时候就不会闹腾你了,等你好了我再走。” 宋泽兰眸里一瞬溢出喜色,却很快压了下去,微微摇头,“不碍事,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安安你还是早些去吧,本就只是送我回来,现在已经耽误了不少时日,再耽搁下去恐不太合适。” 更重要的是,她觉得祁幼安如今暴露了上品乾元君身份,待在军中安全些…… 祁幼安不知她心中所想,只看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欢喜,禁不住勾起唇角,“媳妇儿,承认想让我多陪陪你很难吗?我们都坦诚相见多少次了,为何宋姐姐还是学不会坦诚呢?” 她笑得蔫儿坏,手指还欠欠儿地去勾弄宋泽兰的腰带,宋泽兰很难不明白她话里深意,羞恼地嗔了她一眼,“把手拿开,你还想让娘再把你揪出去一次吗?” 祁幼安都已经被吓出心理阴影了,忙不迭松手,又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才觉心脏重新跳了起来。 她厚着脸皮上前将人抱入怀中,软着声音撒娇道:“媳妇儿,平崖山太冷了,没有你陪着我夜里根本睡不安稳,再让我留一段时间好不好?” 宋泽兰本就是羞多于恼,被她稍稍哄一下气已经散干净了,心头甚至还泛起些许甜蜜,怕冷的明明是自己…… 眼前这混蛋不气人的时候还是很暖心的,她抿了抿唇,压下心底的欢喜,“你若实在不想走,便不走吧。” “谢谢媳妇儿。” 祁幼安在她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才松开怀抱,“媳妇儿,吃过饭我们出去逛逛吧?最近这段时间外面的街上很热闹,有很多好吃好玩的。” 裘袅袅身上的蛊毒一日未解,宋泽兰便一日难得清闲,时间紧迫,莫说逛街了,便是给祁幼安做衣衫都得往后放一放。 她微微抿唇,温声道:“安安,我不得闲,袅袅的情况耽搁不得,我须得尽快试出解毒之法,不若你叫上赵二小姐,你们许久未见,也该聚一聚了。” 祁幼安只想和媳妇儿待在一起,不能一起逛街便不逛了,她心里并不怎么失落,还坏心眼儿地逗弄宋泽兰,“万一小乌带我去红玉楼怎么办?她最爱听坤泽们唱小曲儿,也只有那种地方她愿意屈尊逛一逛了。” 宋泽兰像是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笑容很是温婉,“那就去,喝醉了我去接你,有中意的坤泽我多治几个病人也定凑齐银两将人赎身带回来伺候你。” “……媳妇儿你可真贤惠。” 祁幼安嘴角抽了抽,这话谁信谁是大傻子,反正她是一个字都不带信的。 “贤不贤惠……安安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宋泽兰笑得依旧很是温婉,看不出一丝丝不悦,祁幼安疯狂摇头:“快让娘亲多派些人手把府门守死,今儿就算天塌下来我也绝不踏出府门半步……” 小将军是尤为擅长逗媳妇儿开心的,宋泽兰被她逗得忍俊不禁,好一会儿才敛笑认真道:“去吧安安,晚上回来即可。” “不去,宋姐姐在哪里我便在哪里,”祁幼安拒绝的很干脆,“我是怕你待在府里闷得慌,不是非要逛街不可。” “我不觉闷,”宋泽兰心下暖意融融,迟疑片刻说道:“既然安安你不急于去平崖山了,不若把晚晚接回来,她一定想你了。” “好啊,我今天就把小徒儿带回来,刚好可以趁在家这段时间教她枪|法……” 祁幼安兴冲冲答应下来,同宋泽兰用过早饭后,便与车夫一起去了城外的大别院。 大别院的位置很是隐秘,虽距离佑宁城不过三十里地,但路线绕来绕去,直到午后才赶到。 许久没有见到小满她们,祁幼安便在别院里多待了几个时辰,同她们叙叙旧,顺便看看那些人的训练情况,临近傍晚才带着小徒儿返回。 回到府里已经是深夜了,宋泽兰都以为她今晚留宿在别院了,她却抱着熟睡的小晚回来了。 早已歇下的下人们又被吵醒,开始一通忙活,准备热水饭菜。 宋泽兰又好气又好笑,与她一起将小晚安置在房中盖好被子,出了房门便忍不住道:“安安,你赶不及回来留宿便是,夜里赶路不安全,而且也太冷了,晚晚还是个孩子,万一受凉了可如何是好?” “我注意着呢,小晚被我捂了好几层毛毯被子,没教她受一点儿冷风。” 祁幼安得意地挺了挺腰背,一副求夸奖的模样,宋泽兰轻轻叹了口气,笑容无奈,“嗯,小将军很聪明。” “……没了?” 祁幼安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脸色一垮,“媳妇儿你可真敷衍。” 前面提着灯笼照亮的小月笑嘻嘻回头道:“大小姐你就知足吧,少夫人已经歇下了还要被你吵醒,没让你跪搓衣板已经是少夫人心善了。若是换作夫人她老人家,您现在已经在院子里跪上一刻钟了。” 祁幼安挑了挑眉,还没说什么,小月便又补刀道:“跪之前肯定还少不了劈头盖脸一顿骂……” “小月,不可拿娘开玩笑,”宋泽兰几乎是与她同时开口,惯常挂在唇边的笑意不见,“再有下次,我必然要罚你。” 宋泽兰嫁入府中大半年,对下人一向宽容,还是第一次说这么重的话,小月瞬间就不嘻嘻了,吐了吐舌头,低低道:“知道了少夫人。” 这下轮到祁幼安乐了,刚咧嘴笑,就迎来她媳妇儿不咸不淡地一瞥,婆婆如此‘凶名’在外,少不得拜眼前这个捣蛋鬼所赐。 祁幼安顿时收起龇着的大牙不敢笑了,撇了撇嘴可怜道:“我……我娶了个温柔的媳妇儿也不可以开心一下吗?” “……” 从张晚的住处回来,宋泽兰便去了内室歇息,白日里她一直埋头在书房查阅古籍,也没顾得上午休,身体很是疲累,不过她的心却是尤为放松的。 就如同当年为赵文娴医治奇毒那般,翻遍古籍,调配无数次药方,不惜亲身试药,一次又一次失败中也未曾熄灭她心中的火苗,对自身医术的追求和信仰,让她甘之如饴为此付出任何心血与代价。 祁幼安还没从浴室里出来,她就不知不觉睡着了,眉眼温柔恬静,呼吸清浅均匀,微微上扬的唇角好似在说她的梦里无忧无虑,很是美好。 但祁幼安从小月口中得知她一整日除了用饭便没出过书房,就心疼的不行,蹑手蹑脚上床熄灭蜡烛,便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控制着释放信香,助她睡得更安稳一些。 刚沐浴过的怀抱散发着丝丝热意,又温暖又好闻,宋泽兰迷迷糊糊往她怀里又拱了拱,很快寻到舒适的位置睡得更沉了。 次日清晨,她比祁幼安先醒来,却被搂着腰肢无法动弹,俏皮的指尖便一遍遍临摹着小将军好看的面部轮廓,不厌其烦,直到瞥见那双纤长浓密的眼睫颤了又颤,才忙不迭蜷缩指尖,若无其事地等着某人睁开眼睛。 她掩饰的极好,祁幼安过了一会儿就揉着眼睛醒了,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眼眸并未察觉不对劲儿,软着声音轻快道:“早安,媳妇儿。” 宋泽兰眸色愈加柔和,嗯了声,伸手轻轻将她散乱的发丝理至耳后,“安安醒了就起吧,我们早些带晚晚过去给娘请安,也好早些回来。” 祁幼安知道她要忙什么,不满地哼了声,捉住她尚未来得及撤离的手,稍一偏头吻在那一截雪白纤细的腕间,霎时清冷幽凉的气息便浓郁了许多。 宋泽兰的脸颊也在一瞬爬上绯红,瑟缩着胳膊想要抽离,却被握得更紧,贴着的温软的唇瓣也被尖利的牙齿取代,却又似只有幼兽的乳牙和力度,轻轻碾磨着她的敏感,那种无法言喻却又熟悉的感觉逼得她呼吸不稳,禁不住开口:“安安……别闹……” 祁幼安才不容许她躲闪,搂着她的后颈强势压向自己,不由分说将她的话堵在了唇角,宋泽兰被她吻得快要喘不上来气,泛红的眼尾沾染了些许潮意才艰难逃脱,又气又羞:“安安你方才莫不是在装睡蓄意报……报复我?” “嗯?” 祁幼安不明所以,却不妨碍她笑得蔫坏儿,好看的眸底闪烁着细碎光芒,直勾勾盯着床榻内侧紧贴着墙壁的宋大夫,“躲什么呀宋姐姐,快过来,现在不把小宝宝安抚好,待会儿你怎么能有精力做事儿呢?” 一张床拢共也就那么点儿地方,再保持距离也在危险范围内,宋泽兰不自觉攥紧被角,冲她坚定摇了摇头,“不需要,我现在感觉很好,并无任何不适。” “是吗?我不信,媳妇儿你总是口是心非,”祁幼安嘿嘿一笑,“说不要肯定就是要了。” “我没有……”宋泽兰话还没说完,就见她飞快把自己蒙进被子里,不待反应,下一瞬那鼓起的小山包就像个张大嘴巴的巨兽把她也吞没其中,眼前霎时陷入一片黑暗,却有令她万分安心的气息将她紧紧缠绕:“唔……” 两人在床上闹腾了好一会儿,宋泽兰才面红耳赤地从被里探出脑袋喘息不止,她倒是餍足了,祁幼安却可怜的不行,目光触到她眼尾那一抹晕开的嫣红,本就得不到平息的信香愈加躁乱,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在怀中人额间落下重重一吻,“媳妇儿,有我在,你不用给自己太多压力,如果实在解不了袅袅身上的蛊毒,我就派人去西越,即便是偷,也把解药给偷过来。 宋泽兰还有些晕晕乎乎,被她呼洒在脸颊上滚烫惊人的气息一烫,禁不住颤了颤,眼底的羞赧更盛,她倒是听清祁幼安说了什么,但更担心祁幼安眼下的状况,“安安,你……你要不要紧?” 那一双柔若无骨的玉手略带凉意,慌忙探向祁幼安的脖颈试图降温,对于祁幼安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甚至也可以说是又添了一把火。 她心中哀叹,忽而眸里闪过一抹狡黠,捉住宋泽兰的手牵引着来到那微微凸起的小腹熟稔抚弄,“待会儿我洗个冷水澡就好了,不过媳妇儿你以后能不能加倍补偿我?我这些天牺牲可大了。” 安抚处于孕期的坤泽君确实是一件出力不讨好的事儿,宋泽兰薄唇紧抿,没有阻止她胡作非为,反而忍着羞意迎上她亮晶晶含着期待的眼眸,“好。” 宋大夫向来说话算话,比之寺庙里的和尚还要不打诳语,祁幼安一点儿不怀疑,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就激动起来,眼角眉梢俱是兴奋与欢喜,捧着宋泽兰的脸颊亲了又亲,才高高兴兴去冲冷水澡了。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祁幼安的耐力越来越好,泡冷水澡的效果越来越差,以至于她比往日多泡了近两刻钟才出来。 宋泽兰早已洗漱完毕,与小晚一起在外间聊天,她语气轻柔听不清在说什么,倒是小晚的笑声分外悦耳,祁幼安迫不及待想过去看看,头发擦了个半干就出去了。 内室响起动静的时候宋泽兰便已留意了,因此倒是第一个发现她的到来,正要起身去迎,祁幼安却不给她机会,瞅见她的动作便慌忙跑过去将她按回软榻上,“别别别,媳妇儿你坐好不用管我。” 不等宋泽兰开口,她笑眯眯看了眼那在厚衣遮掩下不甚明显的小腹,“以后都不用管我,你身子不便,我照顾你就好了。” 宋泽兰想说她过于小心翼翼了,但之前说过多次也没见她当回事,索性便不再辩驳,微微颔首嗯了声。 ‘媳妇儿真乖’五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又被祁幼安咽了回去,有小孩子在场,她若敢逗弄宋大夫,宋大夫怕是要恼羞成怒了。 她笑得眉眼*弯弯,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丝在军营时的严肃冷漠,张晚想起她昨日当着小伙伴们的面儿把自己举高高,还蹲在自己跟前拿香甜软糯的糕点和裹满糖衣的糖葫芦哄自己唤她师父,自己不过一时害羞喊不出口,她便一副生无可恋地样子控诉自己把她忘了…… 于是乎,祁幼安的目光刚望向她,她便红了脸,不忍师父难过失望的小姑娘揪着袖口的衣襟鼓起勇气唤了声师父,娇软清脆的声音里藏不住的羞怯,轻飘飘,咬字却分外清晰。 落在祁幼安耳中,比喝了蜂蜜还甜腻,她伸手揉了揉张晚的小脑袋,“小徒儿醒的这么早啊,怎么不多睡会儿?” 两人在床上胡闹了那么久才起,连向来喜欢睡懒觉的婆母都暗戳戳派人打探了一遍又一遍她们的情况,宋泽兰实在不及她的厚脸皮能说出这种话,端起杯中的花茶抿了口,才将脸上的燥热压下去。 童言无忌的小姑娘可不会想那么多,指了指外面的天,“师父,太阳已经晒到屁股了,小晚在别院的时候,这个时辰已经扎完马步准备去学堂听夫子讲课了。” “咳咳,不错,以前我练武的时候也起得很早。” 最近懈怠的祁小将军有点儿不好意思,悻悻摸了摸鼻子,在宋泽兰身边坐下,“媳妇儿,你方才和小徒儿聊什么呢,聊得那么开心,我在里面都听到小徒儿的笑声了。” 这蹩脚的转移话题手段宋泽兰一眼就看透了,她好笑道:“没聊什么,不过是好些日子没见,问问晚晚在别院过得怎么样罢了。” 张晚在一旁重重点头,她有些拘谨,但更多的是开心和期待:“别院有小满和云若姐姐,还有很多很多小伙伴,我在那里很开心,师娘说等肚子里的小妹妹出生了,师父也会把妹妹送过去,让我带着妹妹一起玩。” 祁幼安之前可没听媳妇儿说过,但这想法确实不错,她连声说好,师徒俩一个盼着做母亲一个盼着做姐姐,眼睛都亮晶晶的望向宋泽兰,那迫切的小眼神,让宋泽兰很难不怀疑她们现在就想让自己把小家伙生下来。 宋大夫有些羞恼,不自觉抬手遮掩小腹挡住她们的视线,“时候不早了,去给母亲请安吧。” 离过年越来越近,宁芳不仅要操持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将军府的一切也需要她来拿主意,偏生儿媳舍不得使唤,女儿又指望不上,忙得可谓是恨不得多长几双手,多长几颗脑袋替自己分担。 她看到祁幼安就来气,又碍于小晚在,不得不给祁幼安这个做师父的留几分薄面,和和气气用过早饭便让她们回去了。 宋泽兰回去后便去了裘袅袅的房间,祁幼安倒是想跟着去,但查看裘袅袅身上的蛊毒情况还需宽衣解带,前脚刚踏过门槛,后脚就被推了出来。 明韶华也在被赶出去的行列之中,她与祁幼安一左一后站在门口,等房门关上她便迫不及待开口:“祁小将军……” 祁幼安一听这语气,再看她那殷切的表情,就猜裘袅袅没把真相告诉她,当即打断了她,“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揽过张晚肩膀,就打算逃遁了,“小徒儿学枪法吗?还是想学箭术?我带你去将军府的练武场,那地方大……” 明韶华叹了口气,温润如玉的眉眼间多了丝丝颓废,在她们快要消失在自己眼前时追了两步,“祁小将军,我是想问您可知城中是否有闲置的宅院,我想买下来。” “……” 祁幼安狐疑地回头,“在这里住不习惯吗?” 明韶华摇头,微微拱手道:“之前住在府里已是打扰,如今临近过年阖家团圆之日,再住下去恐是不妥,我与袅袅已经商议好了,便在这城中买一处宅子长久居住,最好是在这附近,离您和宋大夫近些,方便求医,也方便与袅袅做个伴。” 祁幼安向来不关心这些,她知晓个鬼,不过再怎么着她也比明韶华一个外乡人办事方便,当即便应了下来,“好,我让二狗子去打听打听,你和袅袅暂且安心住着,尤其是你,把伤快些养好。” 她今早跟宋泽兰说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真治不了,那必须得去西越了。异国他乡,而且老妖婆也不是好惹的,明韶华武功不错,多她一个,便也是多了一份胜算。 明韶华不知她的打算,只当她关怀自己,不禁抱拳郑重道:“多谢。” 祁幼安不怎么在意地摆摆手,“等我媳妇儿出来了,你帮我跟她说一声我带着小晚去将军府了,晚些时候就回来。” 她声音不小,宋泽兰虽在屋子里面,却也听到了她的话,唇边不禁勾起了一抹浅笑,裘袅袅不由揶揄道:“怎么?你俩还没腻歪够啊?” “嗯?” 宋泽兰刚将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闻言好奇地抬眸看向她,“袅袅为何这么说?” “宋大夫,你确定要我说出来?”裘袅袅知晓她脸皮不及祁幼安厚,笑得耐人寻味,让宋泽兰有了不好的预感,唇边的笑意敛了敛,“不用了,倒也没什么腻歪的,我是安安的夫人,她去了哪里知会我一声不是应当的么?” 她一点儿也不觉小将军报备行程多余,更不觉能与腻歪扯上什么关系,毕竟客栈里还有个扰人的林南枝,小将军肯主动向她交代去了哪里,顶多算是机灵了一回吧? 宋泽兰这般想着,眉眼间又重新染上了笑意,裘袅袅掩嘴偷笑,换了称呼,“兰姐姐,我说的可不是这个。” 她指了指宋泽兰的脖颈,“祁幼安那依依不舍的摸样还不算腻歪吗?那你身上这快要把人腌入味的信香呢?大清早都这么……” 她不说了,宋泽兰的脸却彻底红透了,千万次把脉稳如泰山的手指此刻就如她的心一般慌乱羞耻,默默缩回了宽大的袖中。 宋大夫开始暗怪某人非要安抚自己,也有些羞恼自己的不坚定,薄唇抿了又抿,还是没好意思解释,“我已有了些眉目,待会儿我看过情况之后再为你换一副药方,且吃上几日,若晨间的蛊毒发作有所好转,便不足为虑了。” 半个时辰前裘袅袅还被蛊毒折磨得想要一死了之,她相信宋泽兰的医术并未浪得虚名,但真的不抱多少希望,她垂下头不想让宋泽兰看到她眼中的黯然,“当真?那宋姐姐快为我把脉吧,恶心的虫子,我是一天也不想让它们在我体内了。” 裘袅袅语气故作轻快,但宋泽兰还是察觉了她的情绪,探上她的腕间时没有立即静下心去把脉,而是耐心安抚:“袅袅你尽管放心,我和安安都不会看着你有事的,安安那边也做好了派人去西越偷解药的准备……” 祁幼安不知自己打算从老巫婆手里偷解药的想法把一直强颜欢笑的裘袅袅逗笑了,她刚踏出府门就遇到了前来送银子的二狗子,正因着分到手里的银子只有七八两而发愁。 她将手里的荷包掂了又掂,还是不知道这点儿银子够干什么,外公都给小家伙送了那么贵重的礼物,自己这个亲生母亲总不能送些便宜货吧? 而且既然给小家伙准备礼物,孩儿她娘应当也该有一份吧?让孩儿她娘眼巴巴看着,自己于心何忍??? 祁幼安的眉头不自觉皱起,二狗子以为她是怀疑自己私吞,也不大高兴了。 但他贪财的名声在外,不得不为了自己的清白苦兮兮解释:“大小姐,真的就只分到这么多,死得都是些小喽啰身上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要是那晚咱们能把领头的捉住就好了,那人身上肯定携带了很多银子。” 小屁孩乖巧跟在祁幼安身边,一会儿看看二狗子,一会儿看看祁幼安手里的荷包,清秀稚嫩的小脸上只有好奇与迷茫,两个铜板就能买一个糖葫芦了,七八两银子还少吗?面前这位看起来傻傻的小叔叔真的私吞师父的银子了吗? 小姑娘脑袋里冒出了很多问号,但还是安安静静的什么也没问,祁幼安从发呆中回过神,没有理会二狗子,摸了摸她的头,决定还是先给自家小徒儿买些小零嘴,反正这点儿钱也派不上用场,她还是从别处想办法比较好。 去将军府的路上,正路过一段热闹的街市,张晚怀里塞满了零食,两只小手各抓着颜色鲜亮的糖葫芦和糖人,实在拿不下了才让祁幼安从投喂小徒儿的兴奋中抽离出来。 二狗子跟在后面,肉疼的不行,像是祁幼安花了他的银子似的,祁幼安觉得没眼看,刚好想到明韶华拜托她的事,笑呵呵对二狗子说了句你来的真巧,然后就把人赶去打听空房子的消息了。 祁幼安自封人美心善的好师父,她没有打算在第一日就教张晚练武,带着小姑娘在偌大的演武场上转了一圈,带她认识各种武器,顺带讲解了些它们的长短处,枪|乃百兵之王,可惜小晚不知是不是跟着小满她们久了的缘故,比较喜欢剑。 小姑娘顾着师父的颜面,没有明说,只是终究年纪小,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思,祁幼安的注意力皆在她身上,如何能不发现她的眼神明显黏在剑台上迟迟不愿移开…… 诚然,用剑比较飒,但祁幼安真不会啊,一点儿都不会,苦恼的小将军佯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又围观了一阵子府卫们的训练,才带着小徒儿回了府。 她迫切需要媳妇儿的安慰,宋泽兰却忙得不行,正指挥着下人们重新布置一间药房,来来往往的下人挡住了祁幼安的身影,直到祁幼安从后面揽住她的腰肢将下巴搁在她肩头,她才后知后觉侧头,迎上祁幼安满是笑意的眼睛,唇角也不自觉跟着扬起,下一刻却是慌着扒开她的手,还顺便给了她一个嗔怪的眼神。 这眼神毫无杀伤力,祁幼安笑得更欢了,表示这次不改,下次还敢,宋泽兰确实不能拿她怎么办,轻轻叹了口气,看到她身边抱着油纸袋子的小晚,神色又柔和起来,“晚晚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没让你师父多带你逛逛?” 小晚的零食太多,回府的时候便交给丫鬟拿去了她的住处,现在她怀里抱着的是祁幼安特意给媳妇儿买的糕点,见师娘终于注意到自己,小晚摇了摇头,连忙将油纸包递给她,“不逛了,师父已经给我买了好多好多好吃的,这是我们回来的路上师父特意给师娘买的糕点,师娘尝尝,还热乎着。” 有孕以来,宋泽兰在饭食上面的口味变重了些,不过也只是稍稍能吃些辣,依旧碰不得荤腥油腻,甜腻的糕点还是她的心头好。 她伸手接过油纸袋递给祁幼安,弯腰捏了捏小晚白嫩嫩的脸颊,“谢谢晚晚,晚晚去找你宋奶奶玩好不好?这里乱糟糟的,若是碰着碰着你了,你师父就该心疼了。” 祁幼安挑了挑眉,没说话,小晚就点点头,高高兴兴跑开了。 宋家娘俩都是温柔似水的性子,宋母还比宋泽兰多了些慈祥,家中没有小辈,早在小晚去别院之前,她就对这个可怜的孩子诸多照顾当成了亲孙女那般疼爱,小晚从她身上看到了已逝奶奶的身影,对她也是打心底的亲近。 之前刚从平崖山过来,无论宋母怎么哄都不愿意开口叫奶奶的小晚,这次回来活泼许多,早上用饭的时候对着宋母奶奶奶奶唤个不停,哄得宋母笑得合不拢嘴,让宁芳都有些吃味了。 不过她一来忙,二来也不似亲家那般温柔耐心的性子,她对亲闺女都没乐呵呵哄着,指望她像宋母那般用些幼稚法子哄孩子肯定是不行的,她也只能认了。 甚至已经料到有亲家在,日后她的亲孙女,估摸也更喜欢黏着人家外婆而不是她这个亲奶奶了。 见小晚走了,祁幼安说话就没什么顾忌了,故作严肃吓她,“媳妇儿你老实说,到底你心疼啊还是我心疼?” 身为一个习武之人,磕磕碰碰在祁幼安眼里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她不心疼徒弟,而是她根本不会细心到这种地步,看到身边来来往往搬运物件的下人,她能想到的也只有碍事和吵闹罢了。 宋泽兰没答话,但在她暗戳戳点自己的语气里嗔了她一眼,祁幼安便绷不住又笑了,笑得很好看,又有对她不加掩饰的情意和钟爱,惹得宋泽兰想要捶她胸口,怪她总是这般无赖,总是不分场合戏弄自己,一不小心就被她害得丢了颜面,可若当真在这里教训了她……她长不长记性且不说,众目睽睽之下,传出去便是她二人当众调情了。 冷风嗖嗖的院子里,宋大夫的脸颊却又热了,她随意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将注意力重新落在做活儿的一干人身上,“安安你去忙你的,等我忙完了就去找你。” “我也要去找岳母大人玩吗?” 祁幼安笑的蔫儿坏,手中不知何时捻了一块糕点递到宋泽兰唇边,只是随口一说的宋大夫默了默,羞恼地去踩她的脚…… 第128章 虽有祁幼安在一旁捣乱,但好在宋大夫定力够强,药房还是在一…… 虽有祁幼安在一旁捣乱,但好在宋大夫定力够强,药房还是在一日之内布置妥当了。 令宋泽兰有些头疼的是,佑宁城里的药材太少了,连周边采药人家中都打听了个遍,她需要的药材还是凑不齐。 只能派人去青城,往返两三天耽搁时间且不说,带回来的药材也只是寻常药材罢了,她需要的一些稀缺药材连个影子都见不到,随着一个又一个派去买药的小厮无功而返,隐隐的,让她察觉到解毒路上的棘手问题在哪里了。 她还怀着孩子呢,哪怕在信香安抚下也偶尔会出现不适,祁幼安怎么舍得让她劳心劳神,亲自动手誊抄了两份她需要的药材,一份交给了明韶华,一份派人送给梅清钰。 祁幼安的理由很充分,袅袅是明韶华的夫人,明韶华本就该操心这事儿,至于梅清钰,那是不用白不用,她其实还想给祁朝燕送一份,祁朝燕连反都造了,想必搜罗稀缺药材也不在话下,但她有自己的骄傲,不想在祁朝燕跟前示弱,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 明韶华背后有着名门山庄,可用之人可比祁幼安多了,寻找药材也格外积极,短短十几天就给宋泽兰送来了药方上的大部分药材。 这让宋泽兰宽心不少,也可没什么烦忧的迎接除夕这一天的到来。 上午她就给祁幼安和小晚准备了压岁钱,趁着祁幼安不在屋里,偷偷摸摸藏在了枕头下面。 不过遗憾的是中衣中裤还差一点儿才能完工,暂时只能把亵衣送给祁幼安,于是那两件素白的亵衣也被折叠整齐,用一方红布包裹着压在了枕下。 这是两人成亲后第一次过年,祁幼安同她想到了一处,也给她准备了礼物,是一支用黄花梨木雕刻的玉兰发簪。 虽是木簪,却是一等一的好料子。当然,祁幼安买不起,是她在宁芳跟前端茶倒水捏腿捶背央求来的,且宁芳能松口的一大部分原因还是看在儿媳妇的面儿上,不然在祁幼安说出要亲手‘霍霍’的时候,就已经把人打出去了。 黄花梨木本身的纹路就很清晰美观,祁幼安也不是个笨人,哪怕没有经验,在师傅的指点下稍加雕饰,做出来的成品看起来也很美观大气。 用老师傅的话说她的手艺虽然一眼就能被行家看穿且的确糟蹋了好东西,但用来哄自家媳妇儿欢心,那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对于这样的评价祁幼安倒是不伤心,拿在手中翻来覆去越来越满意,还特意用身上仅剩的银两从老师傅那里买了个雕刻精美的梳妆盒装进去。 做簪子费了几天功夫,宋泽兰是上午藏的礼物,她是下午才把礼物揣怀里带回来的,回来的路上还顺道去了一趟将军府,从将军府的府库里取了一把宝剑权当是给小徒弟的新年礼物,也得亏当初搬家的时候宁芳不待见这些玩意儿,不然入了府里库房门一锁,祁幼安八成又要去求她娘亲了。 宁芳必定是乐见其成的,她那性子多多少少是有些恶趣味在身上的,逗弄女儿的机会送上门,焉有轻易放过之理? 祁幼安回到院子里先去了药房,没有找到宋泽兰便回到卧室,打算先把宝剑放起来,等夜里再偷偷把剑放在小徒弟床头,让她明天早上醒来就能看到自己的新年礼物。 却是刚到门口,就被满屋子的人惊住了,确切的说,是吓了一跳,媳妇儿和小月梨儿她们都在也就算了,小徒弟竟然也在,心虚地她不由抱紧了怀里的长匣子,心里直道:好险! 一口气还没放松下来,就又看到了正在认认真真学剪窗花的林南枝,瞳孔都不由缩了缩,“她……她……” 还没问出林南枝怎么来了,宋泽兰就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愧疚,忙道:“安安,是我请过来的。” 她羞于将‘你别怕’说出口,迎上去挽住她的胳膊柔声道:“你去哪儿了?我们在布置房间,待会儿还要去娘那里守岁,我正准备派人去寻你呢。” 祁幼安回来时就看到了院子里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没想到屋里更夸张,连作为摆件的花瓶都系上了红绸,她环视一圈,视线对上放下剪刀朝她跑过来的林南枝,很认真地带着媳妇儿后退两步,“你怎么来了?” 宋泽兰又气又好笑,她承认自己心里有些醋意,但从始至终没说出口过,也没表现出来,这人对林姑娘如此退避三舍应当没有自己的原因吧? 她默默掐了下祁幼安的胳膊,希望这人能够重新组织语言,冷不丁被掐了的祁幼安愣了下,可怜巴巴看向她,“媳妇儿,怎么了?” 姑娘们压根没注意到祁幼安回来了,也或许是注意到了,但顾不上打招呼,她们每个人手里都有活儿,不是在装扮屋子就是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裁剪新花样,热热闹闹忙忙碌碌盖过了她二人的悄悄话。 林南枝走到她俩跟前也没发现不对劲儿,高高兴兴就要去拉祁幼安的胳膊,却又似想到了什么,伸出去的手又自己缩了回去,藏在背后,气呼呼瞪了祁幼安一眼,语气里满是谴责:“当然是你夫人接过我过来的,哪像你这么坏,让二狗子那个混蛋把我扔到客栈就不管不顾了。以后我见了大将军,肯定告诉她你欺负我,除非……除非你现在向我道歉,还要想办法讨好我,不然等到大将军责罚你我可不管了。” “……” 祁幼安倒是想给她好脸色,但真的给不了,跟宋泽兰说了声,便抱着木匣越过她进入了内室。 内室里也挂上了红色的丝带,装扮得很是漂亮,祁幼安将木匣放在桌上,看到小晚跟着进来便换了副笑脸,弯起眼眸道:“乖徒儿,要不要猜猜里面是什么?” 小晚方才是看出她心情不好才跟进来,但见她现在笑的和以前一样,也不会多想什么,好奇地上前摸了摸木匣的盖子,好一会儿才认真道:“小晚不知道,是给师娘买的好吃的吗?” 祁幼安顿时就乐了,摸了摸她的头,“徒儿你真聪明,对,就是给你师娘买的好吃的,徒儿想不想吃啊?” 小孩子对于零食并没有什么抵抗力,但张晚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稍稍犹豫了下就飞快摇头,像是在表明自己的坚决,“不想,小晚不想吃,小晚去告诉师娘,师父给师娘买了好吃的……” 她说着,就要往外跑,祁幼安可不想待会儿一堆人进来吵嚷着要自己打开盒子分零食,眼疾手快抓住了她,“徒儿乖,别去,这是我给你师娘准备的惊喜,不可以提前告诉她。” 张晚在别院里也开始了读书识字,她知道惊喜是什么意思,听话地点了点头,“那我不告诉师娘了。” 她声音很小,说完还像模像样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得祁幼安心头一软,就想现在就告诉她里面的东西是给她准备的。 作为一个大人,祁幼安忍住了。 祁幼安也不知道自家媳妇儿是怎么绊住林南枝脚步的,总之,到了晚上去宁芳院子里的时候,才又看到了她,她坐在宁芳旁边,正拉着宁芳的胳膊撒娇,不知在说些什么。 不过两人脸上都带着笑,祁幼安还有些好奇,但随即宁芳发现她们过来,给她丢了一个意味深长暗含警告的眼神,她大概就猜到她娘亲是误会了什么,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眼下并非出言解释的场合,宋母也在呢,万一越描越黑再让本来什么都不知道的岳母大人多想,那可就不妙了。 祁幼安只能装作看不懂她娘亲的眼神,回以傻笑,然后与往常一般坐下吃饭。 吃过饭嬷嬷们端上解闷儿的瓜子糖糕准备守岁,宁芳一直忙着筹备过年,许久未碰马吊牌,便提议玩两把过过手瘾,林南枝没玩过,一脸兴奋地催促嬷嬷们去取马吊牌,宋泽兰和祁幼安也无异议,四人便单独围坐一张桌子开始打牌。 宋母不会玩儿,也不打算学,搂着张晚在一旁嗑瓜子,绘声绘色讲一些广为流传的民间故事,把小晚哄得乐个不停,一直到撑不住眼皮困得睡着了也没想起几个月前的那场灾祸。 祁幼安抱着她回房,宋母与宋泽兰跟在后面,宋母唉声叹气,握着女儿的手一个劲儿叮嘱日后自己的孩子出生了也莫忽略这个可怜孩子,全然忘了小两口也才比张晚大十来岁,宋泽兰也没在意,认认真真答应下来。 到了张晚房间,下人将房间的灯火点亮,祁幼安小心翼翼将张晚放在床上,宋泽兰也帮着盖好被子,宋母将用彩绳亲手编织的一串龙形铜钱放在床脚,给张晚当压岁钱,虽不及宋泽兰准备的红包有分量,但论及心意,绝对更胜一筹。 留下守夜的丫鬟照看着张晚,祁幼安便与宋泽兰一起送宋母回了房,按理说宋母不应该留在女婿家中过年的,宁发财都回去了,她也该回去,但在祁幼安和宁芳的极力挽留下没有回去孤零零的过年。 她便在房间里供上亡夫的牌位,祁幼安和宋泽兰都给宋怀远上了一炷香,又陪着宋母说了会儿话才重新回到宁芳的院子里。 马吊牌早已收起,屋里一个下人不剩,只有宁芳懒洋洋倚靠着椅背打哈欠,待她二人坐下后也才端正些坐姿,颇有压迫感地敲了敲桌面,似笑非笑地问祁幼安:“祁幼安,你带个坤泽君来家里过年是怎么一回事?” 祁幼安心道果然如此,不过宁芳肯给她解释的机会,且也没一言不合先动手揍她,她心里是半点儿不慌的,甚至理直气壮:“这事儿你得问我媳妇儿,跟我可没半文钱关系。” 宋泽兰哑然失笑,却也微微颔首,“对,人是我请来的,娘您可能有些误会……” 对于宁芳来说,当然是从儿媳妇口中说出来的话更值得信,便耐心听宋泽兰说完了前因后果,知道林南枝是被她爹和祁朝燕硬塞给祁幼安照看的时候,便一个劲儿骂祁朝燕没安好心,大过年的,祁大将军也算是收到了来自心心念念的前夫人的‘祝福’。 不过解开误会,祁幼安还是讨不了好,临走的时候还是被亲娘警告了一番,让她心里有点儿数,别做对不起媳妇儿的事儿。 祁幼安心里那叫一个委屈,但也只有宋泽兰知道她的委屈,紧了紧两人相牵的手,“好了,别生气安安,我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 “你最近这么忙,能给我准备什么呀?”祁幼安不是很期待,撇了撇嘴,“往年娘亲都给我准备压岁钱,今年可倒好,什么也没有,还白得了一顿教训。” 她还指望着这笔丰厚的压岁钱给小家伙买礼物…… 宋泽兰被她可怜巴巴的摸样逗笑,“安安可是后悔与我成亲了?如果没成亲,说不定今年娘还会拿你当小孩呢。” 祁幼安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胡说,我才不后悔,压岁钱是什么东西啊,如果不拿压岁钱就能与你成亲,我巴不得你刚分化的时候就把你娶回家。” 夜色掩映下,宋泽兰唇角微微扬起,眼角眉梢都是化不开的温柔笑意,她也悄悄伸手环住了祁幼安,“那安安记住今晚的话,往后余生都不可后悔娶我,不可厌烦于我,要一辈子待我好,可好?” 祁幼安的心都要被她软化了,故作正经地轻咳了声,下一瞬便凑近她耳边低道:“媳妇儿你亲我一下,我就答应你。” 宋泽兰不曾饮酒,却觉今夜有些微醺,不然怎会如此不知礼数,当真就头脑一热,吻在了她的唇上,还借着月光细细端详小将军明艳张扬恣意风流的眉眼,饶是祁幼安脸皮厚,也被她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害羞了。 小月和梨儿两个丫头捂着嘴巴偷偷地笑,祁幼安没管她们,直接将人拦腰抱起来,快步回了她们的院子。 林南枝正被嬷嬷们领着从房间里出来,看着她二人欲言又止,宋泽兰羞得不行,想要从祁幼安怀里下来,却被祁幼安抱得更紧,她挣了挣在意识到白费力气后捶了下祁幼安的胸口,祁幼安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好奇道:“这是?” 欲言又止的林南枝低下了头,看着情绪不高,倒是嬷嬷笑得慈眉善目,“老奴领林姑娘去夫人的院子里住,夫人说了,林姑娘的父母不在身边,她作为伯母理应将林姑娘放在身边照看,免得被你俩怠慢了去。” 祁幼安差点儿乐出声,她娘亲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了解吗?她娘亲要是能说出这么客套妥帖的话,她就把自己的名字倒着写了。 宋泽兰见她只顾忍笑不说话,抿了抿唇角压下羞意,语气如常道:“嬷嬷说的是,还是娘她考虑的周全,你们快过去吧,时候不早,莫耽误了林姑娘歇息。” 林南枝闷闷不乐嗯了声,跟着嬷嬷走了。 祁幼安抱着宋泽兰回到卧室,便让小月她们下去了。这个点儿已经过了子时,祁幼安惦记着送礼物一事,没再跟宋泽兰胡闹,让她快些去内室沐浴。 宋泽兰在去浴室之前,把给小晚准备的红包给她,让她放在小晚枕边,祁幼安也把自己准备的礼物一并拿了过去。 想到自己下午时候说的谎,她怕小徒弟过于乖顺明日再把木匣子给她送回来,还体贴地打开了木匣的盖子,一眼就能看到里面静静躺着的黑色剑鞘,长约半人高,估计能到小徒弟的胸口,蜿蜒缠绕着的鎏金纹路精美霸气,祁幼安后知后觉开始不确定小姑娘会不会喜欢这么古板的剑了,不过,能确定的是现在的小徒儿肯定用不了。 祁幼安决定在去平崖山之前,找时间再给小徒儿做一柄轻巧的木剑,以弥补不能亲自教导她习武的遗憾。 从小晚的住处回来,祁幼安又等了许久才等到媳妇儿从浴室里出来。 宋泽兰换了一身新的寝衣,是从平崖山回来之后宁芳让人重新给她测量尺寸后做的,并不是她惯常穿的白色,如桃花般的粉色衬得她肤色更为娇嫩白皙,周身气质也愈加柔和婉约,她不太适应这种艳丽娇俏的色彩,但见某人看直了眼睛,抿了抿唇角,还是决定不再重新换一身了。 祁幼安在瞧见她眉间的些许不自然时才回过神,慌忙拉着她去床上,“媳妇儿你盖好被子别着凉了,我给你擦头发。” 屋里暖和着呢,宋泽兰不觉得冷,“安安我自己来,你把棉巾拿给我就好。” “不行,”祁幼安没有丝毫犹豫拒绝了她,将她塞进了汤婆子暖热的被窝里盖好,只露出满头青丝和一双如春水般清透温软的眼眸,那眼眸里沾染了笑意,一点点儿汇聚眼底,璀璨地好似盛了漫天星辰,很是好看。 祁幼安也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忍不住俯身去亲吻那双琉璃般的眸子,一触即离,如预想中下一瞬就看到了眉眼含羞的宋大夫,宋泽兰往被子里躲了躲,闷闷出声:“快些擦,我有些困了。” “好,我动作轻些,媳妇儿你安心睡吧。” “嗯……” 祁幼安给她擦完头发去沐浴的时候,她还强撑着不去睡,但室内太过安静与温暖,只坚持了一会儿,上下眼皮便直打架,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梦乡。 嬷嬷们特意交代了今夜不用熄灭蜡烛,祁幼安也记得这个习俗,上床的时候只放下了两侧帷帐,榻间便昏暗了些。 朦朦胧胧看不清怀里人的睡颜,但她就认定自己的媳妇儿是最好看的,亲了好几下那温软的脸颊,快要把怀里人吵醒,她才美滋滋地闭上了眼睛,虽然今晚送不出礼物,但媳妇儿睡着了也有睡着的好处,可以乖乖任她亲,想亲几下亲几下。 次日早早便闹腾起来,爆竹声接连不断,祁幼安严重怀疑昨夜大家伙儿都没睡,不然怎会起得这么早? 宋泽兰大概也被吵到了,但却是一副不愿意醒来的摸样,往祁幼安怀里又拱了拱,祁幼安便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将两人的脑袋盖得严严实实,又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宋泽兰的耳朵,便哄得宋泽兰迷迷糊糊又续上了好梦。 祁幼安自己却是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直到宋泽兰睡到自然醒舒展了下身子,她便也跟着醒了。 喜庆的红烛还未燃烧殆尽,帷帐内的光*线比昨夜入睡时亮些,两人都能望见彼此的眼睛,祁幼安正想道声早安,宋泽兰却已脸色微变,有些羞恼,“昨晚说好的等你,我竟然睡着了。” “额……”祁幼安还当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差点儿跟着慌了呢,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事的媳妇儿,不怪你,怪……怪小家伙儿,都是她让你这么累的。” 老母亲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改变让亲闺女背锅的想法,宋泽兰嗔了她一眼,虽然想替小家伙儿打抱不平,仔细一想似乎与有孕也脱不了关系。 平崖山那段日子,小将军什么时候忙完回来,她便也等到什么时候,不曾像现在这般时不时就会觉得疲惫困乏。 宋泽兰低低嗯了声,支起身子从枕下摸出摸出红包塞给祁幼安,“安安,给你准备的红包。” 不等祁幼安有所反应,她又将手伸到枕下掏出了一个更大的红布包裹。 祁幼安彻底兴奋地睡不着了,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打开包裹,宋泽兰很难忽视她灼灼视线,拆了一半停下来,止不住心头羞耻,“安安我……我不会做外衣,不是故意……只是只会做……做这些……” 寝衣尚且还好,亵衣实在是太私密了,那时宋泽兰正在给腹中的孩儿做小肚兜,升起给祁幼安做亵衣的念头时并未多想,这会儿被祁幼安灼灼目光注视着,才真真切切意识自己要送出去的对象是自己的妻主,做就做了,怎么还傻到当面送呢? 宋大夫下意识又抓紧了包裹,紧紧抱在怀里好似不打算送了,祁幼安一慌,也顾不得等她平复心情,跪在榻上可怜兮兮地拽住她的胳膊晃来晃去,“求求你了媳妇儿,你快打开让我看看是什么。不管媳妇儿送我什么,我都喜欢……”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宋泽兰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烫,整个人好像煮熟的虾,咬着唇瓣好一会儿才艰难冷静下来,她将包裹递给祁幼安,示意祁幼安自己看。 红布包裹拿在手中很轻也很软,几乎没什么重量。祁幼安看她已经羞得掀被下床,忽然就有了些猜测,她又摸了摸感受一会儿,觉得自己的猜测十拿九稳后便忍着坏笑故意问道:“媳妇儿,里面到底是什么呀?既然不是外衣,那么它这么软,又小又薄的应当也不是寝衣,那到底是什么呀?” 身为她同床共枕的妻子,她那点儿坏心思只要显露出来,必然躲不过宋泽兰的眼睛,宋大夫身形一个踉跄,尚未彻底平息的羞意又涌了上来,且因着她的捉弄又多了些恼意,“没什么,你快还给我,别看了……” 本已打算先行洗漱逃离内室的宋泽兰又将手伸进帷帐之中,试图抢回包裹,祁幼安却把包裹往身后一丢,腾出双手将她抱了个满怀,“媳妇儿为什么要亲手给我做亵衣,是想要我穿给你看吗?” “不是……” 宋泽兰否认的很快,奈何她颤得不成语调的声音根本没什么说服力,祁幼安不顾她的挣扎,带着她往后仰倒,又是一个翻身,她便被祁幼安压在了身上。 已经有了三个月的小腹开始隆起,祁幼安双手撑在她肩头两侧,不似以往那般紧贴着她,给她带来的紧张羞怯感却半分没少,宋大夫又想逃了,偏过头咬着唇瓣许久才道:“安安别闹了,时候已经不早,再不起床晚晚都要取笑你我了。” “那你承认想让我穿给你看,”祁幼安一点儿不急,看着媳妇儿面红耳赤羞得不行的摸样,她觉得再没有什么比逗媳妇儿更有意思了,“你方才还懊恼昨晚睡着了,难道不就是昨晚就想看我穿给你看吗?” 宋泽兰是想看她惊喜的摸样,而不是想她看调戏自己……落到这般难堪羞耻的境地,宋大夫紧抿着唇瓣一声不吭,没办法,打又打不过,逃又跳不掉,说又说不通,除了任这人坏心眼儿地欺负别无他法。 而且,这人也确实不能拿自己怎么办,就算把自己逗弄狠了,要去冲凉水澡的还是她自己。 这般想着,宋大夫又有了底气,不再羞于与她对视,如水的眸子羞恼地瞪着她,“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没做过的事儿我绝不承认。” “宋姐姐生气了?” 祁幼安觉得她这般气恼的摸样也很好看,像是春日里的灼灼桃花开得正艳,又娇气又柔软,让人忍不住想去采摘。 她又将吻落在那双盛了一池春水的眼眸里,轻柔地像是在亲吻一瓣桃花,却在宋泽兰的心湖投下微光浮动的涟漪,那纤长浓密的眼睫轻轻颤着,好似羞得下一瞬就能化作花丛间的蝴蝶飞走。 祁幼安在她耳边叮嘱她不要睁开眼睛,下床取来木梳,替她梳理好散乱的发丝,她的发质很好,稍稍理了理便柔顺地铺散在身后。 她眉眼生得温婉清丽,即便粉黛不施,一身寝衣端端正正跪坐在床榻间,也自有婉约清雅之姿。 祁幼安绝不承认又一次轻易被她的美色所惑,单纯是看在她乖顺的份上奖励她一个亲吻,然后才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 精巧的小木盒打开,祁幼安刚从里面取出一支色泽典雅简单婉约的玉兰花簪,宋泽兰便隐隐嗅到了清幽温雅独属于黄梨花木的淡淡降香,心口不自觉跳得快了些,“安安……” 其实从祁幼安给她梳发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期待了,宋大夫的眼睫颤呀颤,似乎想要睁开,祁幼安忙又说了句不许睁开,她便攥紧袖口,将心思压了下去。 祁幼安不会梳繁琐的发型,用手中的木簪简单将她的青丝挽起,便让宋泽兰睁开了眼睛。 如老木匠所言,哄自家媳妇儿开心确实很容易,宋泽兰甚至没下床去镜前仔细打量一番,在睁开眼睛的时候抬手抚了抚,就抑制不住欢喜主动投进她的怀抱。 祁幼安搂着她柔软的腰身,这一刻无需言语,就能感受到她对礼物的喜欢,心底也油然而生出一种满足感。 红布包裹被祁幼安之前那一丢已经抖开了,很轻易就能看到里面白色布料,祁幼安抱着媳妇儿下床前瞥了眼,也有些害羞,不过厚脸皮的她丝毫未表现出来,反而借机又调戏了宋泽兰,“亵衣很好看,媳妇儿我今晚就穿给你看……” 第129章 这一天很是热闹,张晚有小月和宋母她们带着玩,宁芳有柳娇…… 这一天很是热闹,张晚有小月和宋母她们带着玩,宁芳有柳娇娇她们陪着在府里打马吊,而小两口则与前来拜年的赵小乌明韶华她们一起出了城游玩。 其实祁幼安一开始只打算带着媳妇儿在城中逛一逛,明韶华和裘袅袅也没异议,毕竟她二人都是病人,与怀着孩子的宋泽兰一样都不适宜去太远的地方。 但赵小乌已经逛腻城内非要去城外,又偏巧在见到宋泽兰戴着的玉兰发簪时夸赞了一句,无意中取悦到了小两口。 于是,在祁幼安想要拒绝的时候,宋大夫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答应了下来。 城外也确实比城中有趣,前几日的雪还未融化,不仅能欣赏到远山雪景,还能雪中捕猎。 带上祁幼安这个箭术高超且极其擅长寻找猎物踪迹的捕猎能手,她们这一行人当真是没白来,在野外架起火堆烤了一只鲜美的鹿肉,回去的时候还一人分了两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 饶是宋泽兰这般喜欢宅在府里的人,都有些意犹未尽,临近日暮了才依依不舍坐上马车回去。 赵小乌更是直呼这一趟玩得尽兴,就是她有点儿好奇,为什么老大的箭术比之几个月前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可惜,祁幼安才不会好心解惑,就让她绞尽脑汁自己去想答案吧。 宁芳在她们出城没多久的时候就收到了消息,玩牌都有些心不在焉,却又不好派人把她们喊回来。 担心了一整天,晚上见到祁幼安,那染着蔻丹的鲜红指甲可不是差点儿戳在她额头上,而是把她脑门都给硬生生戳红了。 也得亏宋泽兰的身体没出什么差池,若是有丁点儿不舒服,祁幼安怕是连家门都别想进了。 因着这一遭,祁幼安老实地不能再老实了,之后的几日任赵小乌如何喊也不出去玩,就陪在宋泽兰身边,唯一一次出门还是宁芳带着她们去看望外公和舅舅他们,回来后便又宅在了府里。 这倒不是因着宁芳的原因了,而是她们收到了梅清钰送来的信。 京都那边如国师测算中那般出现了特大雪灾,她也险些被困其中艰难送出了这一封信。 不过无须祁幼安她们担心,她提前做好了准备尚能应对,还趁机派人混迹到灾民当中散布谣言,将灾祸的降临推到了老皇帝头上。 朝廷军队被祁朝燕打得节节败退,老皇帝焦头烂额又遇到这种事儿,还是在天子脚下,连他自己都有些怀疑老天是不是不想让他当皇帝了。 国师被他当成了救命稻草,频频祭祀请求上天息怒,老天是否息怒尚且不知,百姓们的怒火已经渐渐烧向他了。 原因无他,他近些年来沉迷于大兴土木修建庙宇道观一心叩问长生之道,致使国库亏空,为了打仗一次又一次剥削本就被沉重赋税压得难以喘息的百姓们,民间本就怨声载道,眼下雪灾他却又拿不出粮食和银子救灾,到了这种地步,那些被逼得快没了活路的老百姓们还能乖乖等死不成? 总之,现在朝廷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老皇帝慌着平叛,还要四处派兵灭小火,祁朝燕虽不及梅清钰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但反应并不慢,如今也已开始打着祁家的名号接济灾民了。 看过梅清钰送来的信,祁幼安都想说一声祁朝燕运道不错,好像老天都在助她,将南境的雪下到了北方。 这并非开玩笑,入冬以来,除却最开始那场大雪,之后虽也下了几场但都算不得什么,早在前些日子祁幼安就给平崖山那边传了几次命令,让他们务必做好防御时刻主意蛮人的动向。 凭着她的经验,与蛮人那场战事十之八|九要提前,而祁朝燕要兼顾打仗和救灾,怕是没办法派人援助她,她便只能提早回去再做打算,陪宋泽兰的时间不多,便只能日日黏着了。 宋泽兰心思亦是敏感,没两天便催着她离开,她连哄带骗陪宋泽兰到了年十五,小家伙儿刚好三个半月,王老大夫信誓旦旦说的不会再有不适,她才放心离开了。 平崖山如她离开前那般,将士们的训练从未懈怠,工事防御差不多也快完工了,祁幼安回去后连着几天巡视,并未发现太大的问题便放心了些。 离了温香软玉,过上冷冷清清日子的祁幼安很不习惯,一天天把自己安排得很忙,不过哪怕很晚回去休息,她也会在入睡前给宋泽兰写封信,让信鸽送回去。 白色的信鸽很惹眼,几乎天天都往府里飞,宁芳起初还不曾留意,后来得知了自家小兔崽子天天给儿媳妇送信,而给她寄的信十天半个月才那么一回,都想让人把鸽子捉下来拔了毛炖汤喝。 但看着儿媳妇显怀的肚子只能忍下来,不仅得忍,还得出言宽慰,旁的她也不是很清楚,孕妇不能多思多虑这一条她倒是清楚,当年她就是吃了亏,害得女儿生下来体弱分化晚不说,还差点儿丢了性命。 于是有些傲娇的宁夫人颇为大度地给祁幼安又去了信,让她没事不要给自己寄那些矫情的玩意儿,自己一点儿都不牵挂她,想写就多写谢给她媳妇儿,她媳妇儿才有闲情逸致去分辨她那比狗爬还难看的字。 祁幼安收到信哭笑不得,当天给宋泽兰送去的信上就哭唧唧说了这事儿。 给裘袅袅解毒需要的药材凑了一个多月,加上梅清钰派人送过来的药材仍是缺了几位主药,裘袅袅倒是眼熟说西越皇室专门培育了这种药材,但盗药的风险太大,宋泽兰便一直在尝试着用别的药材替代,自她走后也一直忙得昏天黑地,倒是不曾留意自家婆母收到来信是何反应,抽空从伺候的嬷嬷们口中打听了一番,才知自家婆婆有多么口是心非。 明明心里已经醋到要把信鸽给炖了煲汤,嘴上竟还能把祁幼安嫌弃到那种地步…… 她如实给祁幼安回了信,挽救了祁幼安脆弱的心灵,宁芳受到的心理创伤就老大了。 不孝女是一点儿也不担心亲娘的面子挂不挂得住,一天不落给她送信,偏生每回都要提及鸽子汤,连着十几日,她这暴脾气是真心想炖鸽子汤了。 不过如此也能从其中看出祁幼安那边应当很安稳,炖鸽子汤的想法终究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时间过得很慢,也很快,转眼到了三月间,天色回暖,宋泽兰换了单薄些的春衫,肚子便遮掩不住,行动也不可避免笨重许多。 不过她也清闲下来了,替代的药材效果差些,没有彻底解决裘袅袅体内的蛊毒,但也将蛊毒压制地死死得,晨间不再有发作的痛苦,更不会受百日而亡的威胁,基本上与常人无异。 除非大巫师用手段刻意牵引,但只要裘袅袅不回西越,大巫师是断然不能拿她怎么样的,狼狈从祁幼安手下逃回去,大巫师不大可能为了追杀裘袅袅再次踏入南境,只要不被大巫师本人撞见,裘袅袅必然是安然无虞的。 裘袅袅与明韶华两人也不想再被大巫师派人骚扰,前脚被宋泽兰治好,后脚便依着原本的计划匆匆去了平崖山。 祁幼安身边多了个武艺高强又信得过的人,宋泽兰倒是安心很多,在她二人离开后,宋泽兰很快就从闲下来的日子里感受到了与祁幼安一样的冷清寂寥,她想去医馆,宁芳却顾忌着她身子不便,不是很想同意。 宋泽兰废了好一番口舌,才让宁芳松口,不过宁芳也是有要求的,刮风下雨不能去,要求上门治病的也不能答应,更不许像之前那般早出晚归,一切须得以自己的身体为重,不可累着。 宋母倒也认同宁芳说的这些,还帮着劝了劝宋泽兰,于是医馆关门了快一年,又重新开门了。 宋泽兰每日睡到自然醒,宁芳亲自盯着她吃过饭休息过后,才让车夫和小月他们把她送到医馆,中午倒是没强制要求她回来,但也派了赵大娘她们过去做饭,差不多到了傍晚,就会派人去接她回府,隔三差五没什么病人的时候,宋泽兰也会在小月她们的陪同下走回来。 这般不甚累的走动也有利于之后的生产,宁芳倒是没再阻拦,只叮嘱随侍的小丫头们仔细些盯紧些,莫让少夫人磕了碰了。 她这边被宁芳照顾的妥帖,祁幼安也以恐书信被拦军情泄露为由,每日只讲些趣事哄她开心,或者写一写对她的思念和对孩子的期盼,蛮人大军压境的事儿并未告诉她,甚至还聪明地在获取到南蛮王集结大军的情报时,就已经开始每日抽空多写几封信,预备着日后没空写的时候就拿这些提早写好的信寄出去糊弄她。 祁幼安还顺便威胁了裘袅袅和明韶华,让她们也不能把真实情况告诉宋泽兰,明韶华很是好脾气地答应了,倒是裘袅袅一脸幽怨。 她是为了躲避麻烦来平崖山的,却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就赶上战事,号称有三十万大军的蛮人就虎视眈眈盯着城门,她睡觉都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蛮人刀下亡魂,依着蛮军的残暴变态,她这种颇有姿色的,怕是死了都死不安生。 祁幼安知晓她为人仗义,之前没把自己是杀她皇姐的凶手告诉老妖婆,现在也不会在蛮军围城的时候弃自己不顾,只把她的抱怨当成耳旁风,甚至直言感谢媳妇儿送来的左右护法,把裘袅袅气得炸毛,骂骂咧咧道自己的蛊毒都快被混蛋气发作了。 但没办法,救命之恩大于天,祁幼安上城墙杀敌的时候,她俩是一次没缺席过,一边杀攀爬上来的蛮人武士,一边还要时刻留意祁幼安的安危,一左一后护在祁幼安身边可不是左右护法吗? 连祁幼安身边的亲卫都没有她俩操心多,不过裘袅袅这个护法不太称职,很多时候祁幼安还要给她解围。 蛮人坚持不懈攻了半个多月的城池,祁幼安攒下来的家底已经被掏空了,可信却一日都不能少,否则她那聪慧的媳妇儿很快就能发现她在说谎了。 也确实如她所想,事实上宋泽兰已经开始在怀疑了,哪怕日日收着她送来的信,心细如发的宋大夫也发现了许多不对劲儿的地方。 原因无他,信毕竟是提前写的,且不说墨迹新旧,内容也过于死板,一味说些趣事和思念,对媳妇儿回信时的一些意想不到的问话并未作出回应,一次两次宋大夫当她忽视了,次数多了如何察觉不出奇怪? 加之当初梅清钰收到那封情报时,宋泽兰也看到了,她很难不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从而怀疑许是战事已经发生,小将军忙得顾不上看自己的回信,才会出现如此奇怪之处。 不过疑心归疑心,白鸽捎来的信终究是没断,她暂时也没决定问到祁朝燕那里去,不然就算祁幼安一天给她送八百封信也瞒不住了。 **卫的小郑将最后一封信绑在鸽子腿上送出去,便冒着冲天的火光来到城墙上找祁幼安。 刚刚撑过蛮人的一波进攻,祁幼安还没顾上喘口气,正在整顿人马应对下一波进攻,安排完看到等在一旁的小郑,心跳一瞬间都停滞了,“这么快就没了吗?今日份的有没有?你别告诉我今日还没有送出去……” 小郑从她急切的语气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连忙道:“送了送了,将军您就交代了属下这么一件事情,属下怎么可能搞砸了。今日是最后一封信,明日的没有了。” “那就好,”祁幼安长长舒了口气,便挥挥手:“知道了,你下去吧,明日之前我写好了交给你。” 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裘袅袅都没见她变了脸色,待小郑走后便不客气地笑出了声,“我当是什么事儿呢,瞧把你吓得,没空写就不写了呗,老是这么腻歪,兰姐姐她受得了吗?” “当然受得了,不送信回去我媳妇儿才不高兴呢。” 祁幼安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想到这些天勃特勒仗着人数优势,日夜不停地轮流攻城,完全不给她们喘息的时间,眉头便皱了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裘袅袅翻了个白眼,但听到她自言自语忍不住又凑上前,“祁幼安,你嘀咕什么呢?” 平崖山这座城依山而建,易守难攻,自她来了之后更是注重防御工事,蛮人想要攻破城池很难,但持久这么个打法,骑兵的优势发挥不出去,弱于蛮人数倍的兵力早晚要被消磨殆尽。 祁幼安看不到勃特勒有退兵的打算,便有了转守为攻的打算,她正要开口详说,便见赵柠溪没了往日的温润儒雅,气喘吁吁推开挡道的士兵跑到她面前,“少将军,北城门修补受损城墙的俘虏开始不安分了,方才有十几个人想要逃跑,被陈将军当机立断射杀了,但骚动并未平息下来,将军可要去看看?” 赵柠溪其实想建议祁幼安把这些人全部处死,以免之后引起城内更大的动乱,但城中总共也只有两万五千人马,这些天又有所伤亡,杀了他们将会损失一大批苦力,在南蛮人高强度的攻城之下,城墙不能及时修补,造成的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她并未说出口,只将此事汇报给了祁幼安,祁幼安早有预料,那些俘虏看到了已方凶猛的攻势,早晚都会生出这种心思,她思索不过片刻,便开了口:“不过去了,既然平息不下来就全杀了,再从牢房里挑一批出来,当务之急,是先把城墙修补好,别的事儿以后再操心。” 赵柠溪想得到的地方,祁幼安自然也想得到,但现在不把那些人震慑住,可能就等不到以后了,他们现在就能闹起来,那可就是腹背受敌了。 “可……”赵柠溪有些犹豫,祁幼安直接出言打断了她,“我心里有数,你快去吧。” 祁幼安语气如常,但做出的决定是毋庸置疑的,赵柠溪拱了拱手便下去了。 裘袅袅将祁幼安如今的处境看在眼里,忍不住啧了两声,“唉,真是太难了,你母亲还不准备给你调拨援兵吗?” 她说什么无所顾忌,倒是惹得闭目休息的明韶华睁开了眼睛,无奈又宠溺地唤她,“袅袅,不要乱说话。” 祁幼安倒是不甚在意,将目光投向明韶华,勾唇笑起来,“明少庄主,你有信心去敌营走一遭吗?” 她话音刚落,护犊子似的裘袅袅便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明韶华也哭笑不得,起身道:“在下倒是听说过祁小将军曾在十万敌军面前活捉南蛮王,一直仰慕不已,只是如今的新王看起来狡诈非凡谨慎多疑,恐是不能胜任,祁小将军不如再想想别的法子?” 裘袅袅跟自己的妻主同仇敌忾,气呼呼道:“对啊,祁幼安你个混蛋出的什么馊主意,你这不是让华姐姐去送死吗?那老王八出现在阵前就是里三层外三层保护着,谁有本事捉住他我裘袅袅就跟他姓!” “我可不要你这么大的闺女。” 祁幼安坏笑了声,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跑,路过明韶华的时候拍了下她的肩膀,“少庄主,这里交给你了,我回去召集大家商议对策。” “哎,你个混蛋……” 裘袅袅回过味儿就要揍她,追了四五步没追上,她人就已经消失在了城楼之上。 她们守的南门是蛮军进攻最猛烈的地方,她一走,明韶华也不再休息,提着剑就站了起来,裘袅袅回到她身边,勾住她的脖颈迫使她将腰弯了弯,刚好把耳朵贴近裘袅袅的嘴巴,裘袅袅眼中聚满了笑,小声道:“华姐姐,你说祁幼安真的是去找人商议对策了,还是急着给媳妇儿写信呢?我觉得她肯定是急着给兰姐姐写信,华姐姐你觉得呢?” 明韶华看着城外的蛮军将领又一次发出攻城号令,温和的神情未有任何变化,“不知,不过等祁小将军回来了你就去休息吧,有我们在,蛮军不可能攻进来。” 裘袅袅哼了声,也打起精神准备迎敌,“还是你去歇息吧,你之前受那么严重的伤才刚好……” 她妻妻二人的互相谦让祁幼安看不到,她匆匆下了城楼便召集陈成业他们议事,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她打算让陈成业他们佯装守城艰难,然后再安排人向蛮军‘通风报信’,透露投诚意向,取得勃特勒信任后她便混迹在投诚队伍里,与席景盛里应外合大干一场。 南蛮地广人稀,若是此举成了,三十万大军溃败,饶是勃特勒侥幸活着回去,也无力再集结这么多军队进犯平崖山。 届时南蛮不足为虑,祁幼安大可将平崖山交托在陈成业席景盛他们手里,自己安心回去陪媳妇儿。 她计划的不错,但她的计划稍有不慎就会把她自己给搭进去,作为平崖山的主将,作为祁朝燕唯一的女儿,没人愿意看着她去涉险。 她把想法说出口,就几乎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陈成业与他手下的一干人主张防守,他们也一贯是这种做派,尤其这几个月经过日夜赶工平崖山愈发坚固,他们就更不想冒险了。 而宁秀和席景盛都是她带来的人,但宁秀作为她的长辈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她涉险的,宁秀倒是附和她的计划,却要立下军令状自己代替祁幼安去走一趟敌营。 唯一完全支持祁幼安的唯有席景盛,因为他知晓祁幼安的能力,也一直无条件信任着祁幼安,之前的多次战事中,无论是祁幼安自己涉险还是让他去涉险,他从未曾有过一丝异议,这次亦然。 祁幼安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计划,也不会让宁秀替自己去,没由着他们无休无止争论下去,直接拍案,让他们商议出‘叛徒’合适人选。 这个‘叛徒’人选至关重要,既要能演戏骗过多疑的勃特勒,也要确保对祁幼安的忠心,不然让他诈降他抵抗不了诱惑卖了祁幼安这个少将军升官发财,那可就完犊子了。 到时候死一个祁幼安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平崖山守不住,祁朝燕后院失火,搞不好整个东启都要被蛮人的铁蹄践踏一遍。 所以说祁幼安这个决定真的很冒险,也只有祁幼安敢做出这种大胆的决定,别人或许连想都没想过,即便想了,也不一定敢说出来,宁可就这般同蛮人耗着,等着蛮人粮草耗尽自己退兵,再不济就等着援军…… 祁幼安在平崖山待了这么久,对这里的大小将领也有着自己的了解,陈成业倒是符合忠心这一条,但耐不住他是南蛮军中人人皆知的平崖山守将,他若‘投诚’,别说骗过勃特勒了,三十万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蛮人估计都没几个相信的。 众人在确定祁幼安不会改变心意后,捏着鼻子不情不愿推举了邓漪,祁幼安也觉得邓漪不错,她是陈成业的副将,虽然也在蛮军面前混了个脸熟,但她是副将啊,她若是告诉勃特勒自己不满陈成业,不想一直做个万年老二,可信度可就大了。 毕竟勃特勒也是不满哥哥,趁着哥哥被俘,联合手下火速成了下一任的南蛮王。 而且邓漪名义上是陈成业的副将,其实也做了军师的活儿,她比陈成业心细机敏,行事也很稳重,之前平崖山的主将乃是太后的亲信,陈成业这个大老粗作为祁朝燕的人,又是个大老粗,若不是邓漪给他出谋划策替他周旋,他早就在平崖山待不下去了。 邓漪能够独当一面,由她诈降,万一中途出现了什么意外,祁幼安也相信她能够随机应变。 敲定人选之后,众人便各自去安排,祁幼安则留在议事室内给宋泽兰写了十五封,足够撑到她计划完成归来。 因着时间紧迫,每一封信祁幼安写的都不长,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写完便让人交给小郑了。 为了做戏做全,这之后她便又出现在了蛮军的视线内,抵御几波进攻后佯装受伤严重被抬了下去,便再没露面。 几个城门守将也似乎因为主将重伤生死不明而军心不振,渐渐无力抵抗蛮军进攻,在城门一次又一次沦陷艰难被抢回来之后,祁幼安偷偷观察了一番蛮军反应,察觉他们有轻敌之举后便明白时机到了。 她让邓漪派人给南蛮军中传信,透露些城中缺粮缺药,少将军重伤难愈之类的假消息,顺便愤愤不平这些年在陈成业手底下遭遇的不公,表露自己欲带手下人投奔的想法。 勃特勒多疑,过了好几日才回信,让她带着祁幼安和陈成业的脑袋去投诚,得知他的条件后,众人都被气得够呛,祁幼安倒是觉得这般才符合他多疑的性子,她让邓漪与对方讨价还价一番后再答应下来,毕竟她和陈成业在军中地位举足轻重,轻易答应下来那厮怕是还要起疑心。 邓漪便与蛮军那边周旋了两日,祁幼安则在决定答应勃特勒的时候就将五千骑兵交给席景盛,让他早做准备。 小郑手中厚厚的一沓信只剩下两张的时候,计划终于到了关键的最后一步,月黑风高的夜里,邓漪带着数千人与守城的士兵一番假意厮杀,而后趁着夜色一路南逃,被蛮人将领带兵接应入了蛮军的营地。 邓漪不仅带了两颗人头,还谄媚地为勃特勒献上两位美人儿恭贺他登上王位,明艳娇柔的美人与温雅如玉的女子一起出现在众人视线内的刹那,就吸引了无数蛮人的视线。 四面八方不加掩饰的淫邪目光让祁幼安心中杀意翻涌,越是如此,她越表现的害怕胆怯,瑟瑟发抖低下了头,被邓漪推搡着上前。 明韶华也不遑多让,怀里抱着盛着俘虏脑袋的木盒跌跌撞撞被推到了离勃特勒不足两米的地位,这个位置,凭借她的身手确实能够杀死南蛮王了。 勃特勒身材并不像前任南蛮王那般高大凶悍,他又矮又胖,长得也很是潦草猥琐,肥硕的身子堆积在兽皮王座上,第一眼险些让祁幼安把他认成了一头黑漆漆的野猪。 宛如野兽般的嘶吼叫嚣声响彻整个军营,几乎所有蛮人都沉浸在要将美人生吞活剥的兴奋欲念之中,他却不受任何影响,眯成了一条缝的眼睛里闪烁着精光,带着十足的审视意味打量着她们三人。 邓漪在最前方,深深感受到了一种被凶猛野兽盯上了的危机感,她躬身的动作往下又弯了弯,装出一副诚惶诚恐唯唯诺诺的摸样,“漪已经按照大王的要求做了,大王可还是有什么不满?漪如今叛逃已没了退路,大王如若不接受我等投诚,我等该何去何从?” 勃特勒似乎对她的卑躬屈膝颇为满意,横肉堆积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邓将军的贺礼来的晚了点儿,不过也有心了。” 他将目光放回了祁幼安和明韶华身上,精明的目光里多了些色|欲,祁幼安虽没抬头,但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 当初的桑扎沉湎酒色,荒淫不堪,作为他的老子,勃特勒自也好不到哪里去,祁幼安这才用了美人计,可当美人计奏效的时候,*她只想让这老王八现在就死,惨死当场!死上千万次! 她抱着木盒的手微微勾动,触到了冰凉的刀刃,明韶华虽与她没有任何交流,却也想到了一处,堂堂乾元君受此折辱,眼前的南蛮王在她心底已经成了死人,对于出主意的祁幼安,心里也只有两个字:呵呵。 救命之恩,还得她生无可恋,当初还不如不让祁幼安救,死了算了。 邓漪听了勃特勒的话,一脸赔笑,又对着祁幼安二人冷声低斥:“蠢货,还不快上前侍奉大王,不想活了?” 祁幼安颤抖着应了声是,就要上前,手确实一点儿不抖,刚迈出一步,便听勃特勒道:“慢着!” 刹那间,祁幼安就以为被发现了,不过这点儿距离杀了南蛮王应当也不难,她正欲再动,便听勃特勒又道:“待本王验过那黄毛丫头和老匹夫的人头便予你封赏,邓将军莫急,本王可不似老匹夫那般小气量,本王向来爱惜人才,邓将军真心实意投诚,焉能不得重用?” 邓漪连连称是,笑得谄媚,没有一丝心虚,又骂起了她二人,“蠢货,把盒子打开啊,愣着做什么,难道还要大王亲自动手不成?” 勃特勒本来还有些怀疑邓漪从哪里弄来的绝色美人,见她骂得这么凶,稍稍往祁幼安头上一想就立马否定了,还故作宽厚的出言:“邓将军莫要如此惊吓了美人……” 祁幼安不等他说完,抬起头冲他一笑,打开盒子的同时也将匕首抽了出来,勃特勒正说着话,被她的笑迷得失神了下,还没看清盒子里蓬头垢面的脑袋长什么样子,就被逼到眼前的寒光吓得失声后仰,明韶华的匕首也紧随而至,两人一左一后齐齐将匕首刺入了他的胸膛,瞬间鲜血喷涌而出。 邓漪也在同时发出信号,火光窜上夜空,席景盛带着骑兵朝着敌营发起了冲锋,假意投诚的士兵也趁着蛮人尚未反应过来拔出了长刀,杀向了最近的敌人。 变故在一瞬发生,那些将领眼睁睁看着祁幼安再次挥下匕首割了他们大王的脖子,怒喝着拿起武器誓要让她们偿命,不等他们冲过来,明韶华便飞脚踢向火把点燃了帐篷。 三人趁乱逃出他们的包围,邓漪哈哈一笑,语气却有些悲壮,“少将军,南蛮王一死属下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您和明小姐一定要平安回去,属下会竭力掩护您……” “闭嘴,”祁幼安不等她说完,便指了个方向,“我们尽量跟将士们汇合,谁都不会死的。” 明韶华温和笑了笑,“我来保护邓将军吧。” 此次邓漪带了一千人,勃特勒让他们驻扎在营地边上,进来的只有她们三人,她们三人若是不能与那些将士们汇合,很快就会被蛮人捉住。 好在她们三人都是老搭档了,配合默契,朝着敌人少的地方突围,虽然受了伤,但一直没被分开。 这个时候祁幼安也不再掩饰上品乾元君的身份,哪怕很多蛮军都是对信香并不敏感的未分化之人,对上祁幼安强大霸道的信香心底也产生了莫名的畏惧。 狭路相逢勇者胜,哪怕这只是一丁点儿的怯弱,对上别人或许无伤大雅,但遇上祁幼安这尊杀神就成了致命的要害,祁幼安在前面开路,也受到了信香影响的邓漪和明韶华断后,几近力竭的时候终于与将士们汇合。 这些人都是祁幼安精挑细选的精锐,进了敌人的老巢却也未损伤多少,三人被他们护在中间,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胜利的希望让祁幼安顾不上休息,不过片刻,她便又不知疲倦地继续厮杀下去,双方汇合,从子夜一直拼杀到黎明,祁幼安身上破破烂烂染满了鲜血,血污糊住了她的脸,只能从那双分外明亮璀璨的眼睛里依稀分辨出她的身份。 冉冉升起的太阳照亮了一片狼藉的蛮军大营,地上死尸堆积如山,连绵的营帐也被烧得面目全非,烟尘废墟之上,席景盛将绣着祁字的大旗插在了最高的瞭望台上。 祁家军胜利了,号称有三十万的蛮军被他们打得死得死逃得逃,投降的投降,虽然他们打得很艰难,但若非他们打蛮人一个措手不及,又杀了勃特勒致使群龙无首没有战意,根本不可能这么快结束战斗。 祁幼安这次没有留下席景盛善后,清点人数后便吩咐将士们烧了蛮人尸体,火速带着唯一的战利品‘勃特勒的脑袋’回城了。 在满城欢呼声中,裘袅袅又哭又笑给了祁幼安和明韶华一人一拳,原因无他,昨夜她快担心了,天知道她有多么害怕她们死在那里,她接受不了失去华姐姐,更怕怀着身孕的宋大夫听到噩耗…… 第130章 这是祁幼安有史以来伤得最严重的一次,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快…… 这是祁幼安有史以来伤得最严重的一次,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快要数不过来,裘袅袅看到她这个样子都要被吓坏了。 好在并未伤及要害,经过包扎处理之后,她又昏睡了两天,便恢复了精气神儿。 已经离家好几个月的祁幼安归心似箭,将后续一切事宜交托给宁秀他们,便火速收拾行李回家。 裘袅袅和明韶华还要在平崖山躲上两三年,并没有跟她一起,她倒也乐见其成,给明韶华封了个军衔,给了五千人马。 即便她回去了,明韶华也可名正言顺留在军中,妻妻俩对她的安排很是满意,美人计带来的‘仇怨’算是一笔勾销了。 祁幼安并没有在信上告知宋泽兰自己快要回来的消息,她到家那日,宋大夫还在医馆接诊病人,下人来请她回府,将消息告知的时候,饶是宋大夫淡然惯了,也不禁愣住,回过神儿确认了一遍又一遍才敢相信这个好消息。 宋大夫确实被惊喜到了,自坐上马车唇边的笑意就一直没有下去过,到了府里又询问家丁,得知祁幼安回了院子便急急赶过去。 祁幼安是正月半离家的,而今五月初始,算算日子,宋泽兰已经有近四个月没见到她了。 对她的思念与日俱增,眼下终于被快要见到她的欢喜冲淡,怀着七个月身孕的宋大夫扶着腰脚步匆匆,搀扶着她的小月心惊肉跳,嘴里不停说着少夫人慢些走。 她却只是笑说一句不碍事,依旧只想着快些见到祁幼安。 刚到院门口,就遇到了同样闻讯赶来的宁芳和宋母,宁芳脸上也带着喜悦,与宋母一左一后搀扶住了她,“兰儿你急什么,那小兔崽子既然回来了,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走。” 宋泽兰可以无视小月的话,但宁芳脚步慢下来,她便也不得不慢下来,不过她也的确有点儿累了。 哪怕她这些日子一直有意无意多走动,可惜肚子却在越来越大,还是改变不了越来越笨重的事实。 宋大夫有些羞,抿了抿唇角,不让自己显得欢喜过了头,“娘,我不急的。” 宁芳噗嗤一乐,宋母也低低笑着,“幼安怎的突然回来?可有跟你们说过?” 宋泽兰摇头,宁芳也道不知,不过她也不在意:“管她呢,反正她能回来一趟也是好事,兰儿再过几个月都要生了,她这个妻主也应当回来看看兰儿的。” 宋母闻言,倒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宋泽兰在心中暗自揣测,也不明白她为何能在这个时间回来。 不过近日送来的信上都不曾提过归家,想来给自己‘惊喜’倒是确定无疑了。 宋大夫暗嗔了句无奈,心却已经软得不成样子了。 风尘仆仆的祁幼安出了一身汗,自觉不能邋里邋遢出现在媳妇儿面前,回府后立马去了浴室。 现在还没从浴室里出来,守住外面的小丫头看到三位主子过来,连忙道:“夫人、少夫人、宋夫人,大小姐一回来就去沐浴更衣了,现在还没出来呢。” “这小兔崽子,老娘亲自来看她,她可倒好,竟然给老娘吃闭门羹。” 但到底是亲生的,宁芳能怎么办? 她笑骂了句,就打算亲自去厨房,吩咐厨娘做些祁幼安爱吃的饭菜,不曾想院子里的小丫头也随了宋泽兰这个主子,对祁幼安倒是护得紧,连玩笑话也不让说,急急忙忙解释:“不是的夫人,大小姐好像是因为受伤了,方才奴婢听见大小姐唤梨儿妹妹进去给她上药。” “受伤了?怪不得没有第一时间跑去找兰儿。” 宁芳顿时没了笑脸,也有些着急,“幼安伤得严不严重?去请大夫了没有?没有的话赶紧派人去请……” 那小丫头被宁芳严肃的摸样吓了一跳,立马就要往外跑,却被宋泽兰叫住了。 宋泽兰让她去忙自己的,转而拉住慌里慌张往要里面闯的宁芳,温声道:“娘,您忘了我也是大夫吗?我去看看安安即可,安安应当伤得不严重,不然她就不会回来了,您别担心。” 宁芳冷静下来,却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有些迟疑,“兰儿你能行吗?不然我还是跟你一块儿进去吧?” 宋泽兰回答的很笃定:“可以的,娘您放宽心吧。” 浴室里,祁幼安已经擦洗好了身子,她怀里抱着一堆衣衫遮掩上身,一边闭目养神,一边任由梨儿给她后背上药。 不知何时上药的力度轻了很多,几乎感觉不到疼痛,鼻翼间也隐隐嗅到了熟悉的幽香,这让她顿觉不对劲儿,一回头果然看到了她媳妇儿,却是一副眼眶微红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王大夫说过孕期的坤泽君会变得敏感脆弱没有安全感,故而祁幼安压根没想到是自己背上伤口太多的原因,她回过神便慌忙起身想要将去抱人,怀里的衣衫却落了下来。 看到她前面亦是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还有前胸那一处险些伤在要害的箭伤,宋大夫的眼泪算是彻底绷不住了。 她紧紧咬着唇瓣,还是有晶莹的泪水无声滴落,祁幼安又心疼又好笑,自打她媳妇儿恢复了前世记忆,她就没见过她媳妇儿还有如此情绪失控的时候…… 祁幼安唇角扬了扬,将人虚虚搂进怀里轻抚着后背,“好了别哭了媳妇儿,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宋泽兰深吸了一口气,才将溢出的眼泪憋回去,小心翼翼避开她身上的伤口推开她,“安安,你怎么受了那么多伤,是不是跟蛮人交战了?” “……” 祁幼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弯腰捡起掉落的衣衫遮挡在胸前,“媳妇儿真聪明,居然猜到了,只是一点儿小伤,不碍事,你和孩子还有娘都在家里等着我,我惜命着呢,杀蛮人的时候都一直没敢往前面冲,身边都有将士们护着。” 没敢往前面冲还伤成这样?还一点儿小伤? 宋泽兰抿着唇角,没给她笑脸,扬了扬手中的药,“转过去。” 不知怎的,她声音一贯温柔和缓,祁幼安却从她语气里听出了丝丝凉意,脸上的笑容不自觉讪讪起来。 宋泽兰给她背上上完药,便觉腰酸痛得厉害,伸手揉了揉才再度开口:“转过来。” “媳妇儿……” 祁幼安委屈巴巴抱紧怀里衣裳转过来,耳尖有些不易察觉的红,“媳妇儿,前面的我可以自己来,你……你先出去坐一会儿,一会儿我穿好衣裳就出去找你。” 对上那双纯澈温软的眸子,宋泽兰没有再像以前那般轻易被她装出来的乖巧糊弄过去,“安安可是觉得我这个大夫上药不如你吗?” 祁幼安何曾被媳妇儿这般怼过? 她以前都是被宁芳怼的,这下是真笑不出来了,她磨磨蹭蹭拿开衣裳,宋泽兰抿着唇角,指尖蘸了些药膏轻轻涂抹在她的伤口,宋大夫一心上药,注意力全被那一道道利器划伤的伤口吸引,倒是没有如祁幼安那般害羞,上完了药,便如进来时那般一声不吭出去了。 她走后,祁幼安恨不得用手中的衣裳把自己捂死,要是自己洗快点儿,在媳妇儿回来前上完药把衣裳穿上就好了。 浴室里终究不能待一辈子,祁幼安心情郁闷地穿好衣裳,推门出去,梨儿在门外一直没有离开,看到她连忙扬起笑脸,“大小姐,夫人和少夫人都在等着您呢。” 祁幼安忍不住冲她扬了扬拳头,却怕被媳妇儿听到只敢小声兴师问罪:“不是让你帮我上药吗?你怎么偷偷跑了,我媳妇儿进来也不跟我说一声。” 梨儿试图蒙混过去,只一味儿讨饶的笑,并不回答。 信里宁芳对祁幼安万般嫌弃,但听闻女儿回来,急急忙忙从外面赶回来的是她,听闻女儿受伤,坐立难安的还是她。 宋泽兰出来告诉她祁幼安只是受了一点儿轻伤,她才稍稍放心些,一边吩咐厨房准备晚上要做的饭菜,一边等着祁幼安过来。 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祁幼安进来,几个月没见的女儿晒黑了些,不过看起来倒是全须全尾,她招招手,将祁幼安喊到跟前,伸手将人摸了个遍,祁幼安忍得眼泪花子都快冒出来了。 她才停手,仔细打量着祁幼安神情,语气好奇:“伤哪里了啊幼安?兰儿说你受了点儿轻伤,娘有点儿不相信。” 祁幼安此刻能笑出来依仗地全是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意志力,她严重怀疑她娘亲是故意的,但她不说,“没伤哪里,就后背上一点点擦伤,我自己够不着,才让媳妇儿帮我上药的。” 宁芳有些狐疑,随即又想到儿媳妇在里面待那么久可能是小两口小别胜新婚耽搁了些时间,便放过了她,起身笑眯眯道:“幼安你跑这么远回来该好好歇歇,等饭菜做好了让人给你送过来。” 宋母见状,也不欲再打扰祁幼安休息,同样嘱咐她好好休息,便与宁芳一起走了。 宋泽兰与祁幼安一起将她们送出院子,目送她们背影远去,这才放柔了语气,“安安,回去吧,床铺已经收拾好了,你去歇歇。” “……媳妇儿,你不生气了?” 祁幼安其实也不明白媳妇儿怎么就突然生气了,明明最开始看到自己后背上的伤时,还温温柔柔给自己上药呢。 力度可比梨儿轻多了,梨儿动不动就弄疼她。 宋泽兰垂下眉眼,没有说话,扶着腰朝准备回去,祁幼安拦住前面,小心将她抱起来,“媳妇儿,你陪我睡好不好?昨夜我都没怎么合眼,一直在赶路。” 从平崖山到佑宁城,快马加鞭最快也要两天一夜,祁幼安便是如此。 她以为到家了就能和媳妇儿亲亲抱抱,顺便感受一下媳妇儿信中神奇的胎动,现实却是她好脾气的媳妇儿把她怼了,而她现在正在装可怜博取媳妇儿同情,好让宋泽兰舍不得继续对她生气。 却不知她满身的伤痕已经足够令宋泽兰心疼,宋泽兰从浴室出来没多久就已经冷静了,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跟她闹别扭,“好,你先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即可。” 她没忘了祁幼安满身的伤痕,一动也不敢动,显得很是拘谨,祁幼安不禁勾起唇笑起来,“媳妇儿,你不用担心,我抱得动。” “抱得动也不用你抱,”宋泽兰倏忽红了耳尖,羞窘地移开视线,“我现在需要多走动,多走动有助于以后的生产。” 祁幼安看她不似在骗自己,便放下了她,“那我扶着你,以后每天也陪你走动,你走累的话我再抱你好不好?” 宋泽兰点点头,忽然一愣,顿住了脚步,“每天?” “对,每天,”祁幼安挑了挑眉,笑容有些得意,“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媳妇儿你只需知道勃特勒死了,南蛮一时半会儿不会来犯,我想在家中待多久就待多久。” “安安你……你杀的勃特勒可是南蛮的王?” 宋泽兰满眼震惊诧异,勃特勒可不是一般的蛮将,而是南蛮的王啊,岂是那么容易杀的? 她好像也知道祁幼安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了,杀了南蛮王还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她心悸不已,只觉一阵阵眩晕感袭来,勉强稳住身形,艰难扯动唇角,“祁幼安,你真是不要命了。” 祁幼安顿时慌了,连忙扶住她,让她倚靠在自己怀里,“我……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冒险了,媳妇儿,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快消消气,哪怕打我一顿也行,别气着你自己……” 130-133 第131章 成亲这么久以来,祁幼安第一次遭遇了媳妇儿的冷对待。…… 成亲这么久以来,祁幼安第一次遭遇了媳妇儿的冷对待。 无论是她道歉认错还是撒娇求饶,她媳妇儿始终不冷不热,随意‘嗯’‘哦’就把她打发了,一腔热情被浇了个透心凉,可把她郁闷坏了。 就这般过了两日,宁芳也察觉了两人间气氛不对,这日趁着宋泽兰午间小憩的功夫,让人把她叫了过去。 下人皆被屏退,宁芳不用顾忌太多,见了她便一脸嫌弃,“祁幼安,你怎么惹到兰儿了?这两天看你一直热脸贴媳妇儿的冷屁股,你是榆木脑袋啊,哄了这么久还没哄好?” 祁幼安生无可恋地摇了摇头,又可怜兮兮地唤了声娘亲,“宋姐姐实在太难哄了,我把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一点儿用都没有。她还是生我的气,不愿搭理我。” 宁芳弹了下她的脑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兰儿那么好性子的坤泽被你气成那样,你还好意思怪人家难哄?你不反省你自己做了什么?” 她收着力度,弹得不是很重,不过祁幼安还是假模假样捂住额头,往后退了好几步拉开距离,“娘亲,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怪宋姐姐不好哄,就是……就是真的不好哄,宋姐姐好像铁了心不原谅我。” 她一直在低声下气说好话献殷勤,捏肩揉腿洗脚能做的她也做了。 小月出主意让她跪搓衣板,她也跪了,跪了没一会儿就被媳妇儿叫起来了,当时她差点儿喜极而泣,没想到媳妇儿只是顾忌她身上的伤,并不是要与她和好如初。 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啊? 祁幼安开始长吁短叹,愁得不行,她只想和媳妇儿甜甜蜜蜜过日子,实在是遭不住媳妇儿的冷脸。 她没出息的样子宁芳实在没眼看,哼了声,“兰儿不原谅你,老娘把你扫地出门就是了,反正我已经有乖孙女了。” 祁幼安瞬间傻眼了,随即委委屈屈开口:“娘亲……” “别想着打马虎眼!” 自从她分化成了乾元君,宁芳已经不吃这一套了,脸色一冷严肃起来,“老实交代,到底怎么惹着兰儿了,兰儿还怀着孩子呢,你要是真做了过分的事,老娘也不跟你开玩笑,把你扫地出门绝不是说说而已。” “……我说了娘亲你能不打我吗?” 祁幼安看得出来,她娘亲确实不是说说而已,可她若将所有的事交待了,怕是媳妇儿没哄好,她娘亲也要不高兴了。 毕竟她媳妇儿因何生气,她是知道的……而她娘亲对她的爱护,一点儿不比她媳妇儿对她的关切少,得知了她的冒险行为,十有八|九会更加生气。 宁芳只给了她一个眼神,“你觉得呢?” “……” 祁幼安狠了狠心,从平崖山被蛮人围堵半个多月提前写信送回来,到自己使计诈降跟明韶华一起刺杀南蛮王,再到回府被媳妇儿看到身上的伤,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讲完她偷偷抬眼看了她娘亲一眼,宁芳脸色黑沉沉的,如她所想的那般,确实气得不轻。 她慌忙捂住脑袋往外跑,宁芳反应过来,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朝她丢了过去,“祁幼安,你给老娘滚回来跪着,不然你就滚出府再也别回来,老娘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瓷器在祁幼安身后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祁幼安前脚刚跨过门槛,又怂兮兮地退了回来,“娘亲,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宁芳不为所动,指了指自己脚边,“亏得老娘还想着知道了兰儿生气的缘由,帮你出主意哄媳妇儿呢,现在看来,倒是兰儿罚你罚得轻了。” “……” 宋泽兰从午休中醒来,身边却不见那人,室内异常寂静,只听得她自己的呼吸声。 这两日祁幼安一直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眼下忽然不在,她不禁想到祁幼安有可能是受不住她的冷淡走了,便有些慌了神儿,忙不迭掀被下床。 外间小月和梨儿听见动静,连忙进来服侍她,宋泽兰顾不得整理仪容,勉强克制自己的急切,温声询问:“小月,梨儿,安安呢?她怎么不在?” “大小姐被夫人叫去了,不过也应该快回来了。” 小月瞧着她脸色有些苍白,扶着她在梳妆镜前坐下,“少夫人您可是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奴婢去唤大小姐回来?” 宋泽兰微微摇头,既是被婆母叫走,她便放心了,唇边不自觉勾起浅浅的弧度,“不必,待会儿我们过去看看。” 宋泽兰过去的路上,下人便提早将消息报给了宁芳。 宁芳摇着扇子,一边懒洋洋翻着帐簿,说了声知道了便打发下人下去。 祁幼安见她没有让自己起来的意思,弱弱伸手拽了拽她的裙摆,“娘亲,要不我去里面跪着?待会儿宋姐姐进来了坐着我跪着,那多没面子啊。” 宁芳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哪儿都不许去,就在这儿跪着。” “娘亲,求求你了,我在里面也不会偷懒,不信的话你可以让王嬷嬷进去盯着我。” 祁幼安话音未落,宁芳就抬手给了她一扇子,疼的她龇牙咧嘴,揉着脑袋低下了头,“不让挪就不挪呗,打我干什么。” 宁芳嗤了声榆木脑袋,余光瞥见渐渐走近的身影,若无其事端起冷却的茶水饮了口,又低头翻起来帐簿。 宋泽兰踏进房门,就看到了跪在宁芳脚边的祁幼安,心下一惊,一瞬间闪过许多猜测,她抿了抿唇角,浅浅行礼,“娘,我来给您请安。” 她顿了顿,忍着想要去扶祁幼安起来的冲动,又道:“不知安安这是怎么了?为何要跪着?安安这两日一直陪在我身边,应当不曾犯什么错处。” 宁芳丢了账本,略有些不耐地摇着扇子,面上笑容倒是一如既往地亲切和煦,一边示意她坐下,一边散漫道:“谁知道呢,反正跟这小兔崽子说话挺费劲儿的,我就让她跪着了。” 祁幼安不敢吭声,在宋泽兰站在她身边后,更是羞耻心泛滥,将脑袋垂得更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宋泽兰明白宁芳如此敷衍的借口便是不打算说原因了,可她却不能任由祁幼安跪着,片刻迟疑便又开口:“娘,不管安安做了什么,这次您能不能看在儿媳的份儿上饶了安安?” 宁芳果断摇头,示意王嬷嬷去扶她坐下,“兰儿,你不用担心她,我知道她身上有伤,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她都敢扮坤泽去敌营里走一遭,在我这儿跪着又算得了什么?难道我比南蛮数十万大军还可怕吗?” 根本不给宋泽兰反应的机会,她便又摆手,“兰儿你不是还要去医馆吗?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让小月送你去吧。” 宋泽兰没动,她终于明白婆母因何生气了,深知辩解已是无用,便想与祁幼安一起跪着,可她月份已大,一旦跪了又像是以孩子为要挟逼婆母妥协,向来敬重长辈的她断然不愿惹宁芳生气,一时便陷入了两难之中。 王嬷嬷笑得一脸慈祥,劝她,“夫人这次是动真格了,大小姐罚完跪后还要去柴房面壁思过半个月,您求情怕也无用,倒不如去忙自己的,等夫人消气了,说不定自己就提前饶了大小姐。” 宋泽兰一怔,不敢置信地看向宁芳,如此惩罚未免也太重了。 宁芳笑得更欢了,眯了眯眼身子向后仰去,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轻叹道:“老婆子说的对,兰儿你不用管祁幼安,当她没回来就行了。” 祁幼安尴尬地轻咳了声,“媳妇儿你先去医馆吧,待会儿我……我自己跟娘亲商量商量,说不定很快就能去医馆找你了。” “不妥,柴房又脏又热,万一伤口感染,后果不堪设想……” 宋泽兰脸色微白,没再过多犹豫,推开王嬷嬷便要屈膝跪下,王嬷嬷却似早有预料,稳稳将她扶住,一边惊讶道:“哎呀,少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您怎么能跪呢?您身子娇贵可万万不能如此……” 祁幼安瞧见她动作,急得差点儿站起来,“媳妇儿你别这样,娘亲罚的是我,不关你的事……” 小月也很快从愣怔中回神,与王嬷嬷一起阻止她跪下,小丫头焦急的声音里隐约染上了哭腔,“夫人,您快让大小姐起来,不然少夫人也要跪了。” 宋泽兰抿着唇瓣没说话,姿态却很决绝,宁芳倒是料到会如此,从椅子上起身三两步绕到她跟前,“兰儿你悠着点儿,娘答应就是了,不把这小兔崽子关柴房,但你那点儿手段委实轻了点儿,跪还是得让她继续跪着。” 见宁芳没有生气反而松了口,宋泽兰便也见好就收,不再执意下跪,“好,我代安安谢谢娘……” 宋泽兰没再去医馆,与宁芳一起在屋子里坐到了晚上,而祁幼安就一直跪在地上,跪得膝盖生疼也没挪动分毫。 晚饭陆陆续续上桌,宋母也马上要过来用膳了,宁芳才准许她起来。 宋泽兰扶着她去餐桌旁坐下,看着她一瘸一拐的模样,心底后悔不已,若是早知晓被婆母看出来会害得她受罚,便不与她闹别扭了。 祁幼安倒是心情不错,借着桌面遮挡,悄悄去牵她的手,宋泽兰侧眸看她,看到她唇角高高扬起,也回握住了她,她便更开心了,附耳低道:“媳妇儿,我们算不算已经和好了?” 宋泽兰嗯了声,眉间难掩愧色,“安安,是不是很疼?” “不疼……”祁幼安刚张嘴,就意识到媳妇儿不喜欢自己撒谎隐瞒,连忙又改了口,“有点儿疼,不过不碍事,回去抹两天药应该就好了。” 两人紧挨着的亲密模样宁芳只当没看见,待宋母到来后便如往常那般说说笑笑一起用饭,只字不提今日发生的事儿。 用过饭,宁芳也没多说什么,就让她们回去了。 差不多半个时辰的用饭时间,虽没让祁幼安膝盖的疼痛缓解,但起码不再腿脚发麻,她又很能忍痛,走起路来倒也与往常无异,并没有让宋母发现端倪。 回到卧房后,宋泽兰便要检查祁幼安的膝盖受伤情况,这两日虽闹了别扭,但宋泽兰还是一天三遍尽心尽力给她换药,故而她也不矫情,爬上床榻后便挽起了裤腿,没有经历过风吹日晒的小腿白嫩嫩的泛着柔粉,因而也显得膝盖那处的淤青分外刺目。 宋泽兰只看了一眼,便觉心颤了颤,连忙去取了药膏过来,按理说她不能碰含有化淤类的药草,但她实在觉得愧疚,便没让祁幼安自己抹药,细细给祁幼安揉开药膏后便匆匆去净手。 祁幼安跟着下了床,像只小尾巴似的黏在她身后,宋泽兰洗了好几遍手,她适时将干净的手帕递上。 宋泽兰擦干净了手,将手帕搭在盆边,“安安,你今日跪了那么久先去床上躺着可好?我一会儿沐浴回来便去陪你。” “不用消消食吗?” 祁幼安好奇地问了一句,却也没给宋泽兰回话的机会,便又殷勤道:“媳妇儿,我帮你洗吧?你现在身子不方便……” 换作以往,处于愧疚之中的宋泽兰八成就答应了。 但实在是不赶巧,她去平崖山之前宋泽兰尚处在孕早期,眼下又处于晚期,皆是不适宜同房,宋泽兰不想她闹腾一通后又要去泡冷水澡,且还要再上一遍药,不等她说完便坚决摇了摇头,“不必,有小月她们呢,安安你放心去休息便是。” “……那好吧。” 祁幼安已经受够了她的冷淡,好不容易和好,自然是乖巧无比,连要求都没提,就喊了小月她们进来服侍她。 自己则麻溜回到床上,躺得板板正正,宋泽兰好笑,“莫睡着了,等我回来帮你换药。” 祁幼安归家心切,并没有在平崖山耗费时间养伤,经过这几日小伤基本上已经在愈合了,严重的地方却依旧吓人,宋泽兰不让她沐浴,只在换药的时候顺便给她擦一擦身子。 虽不及沐浴舒适,但也干爽许多,换完药祁幼安就换上干净的内衫,美滋滋地将媳妇儿揽入怀里。 她还不困,一会儿手就不安生地抚上了宋泽兰高高隆起的腹部,“媳妇儿,小家伙今日踢你了吗?” 宋泽兰正要开口,便听祁幼安惊喜的喊道:“媳妇儿!小家伙好像动了,她是能听懂我说话吗?” “应该不能,”宋泽兰哑然失笑,也探了一只手过去感受小家伙的动静,“往日这个时辰我一般都在外面溜达消食,她也习惯了在这个时候活跃些。” 祁幼安才不听她一本正经地解释,笑的合不拢嘴,“不,她听得懂,她在跟自己的母亲打招呼呢。” 宋泽兰好笑,却也顺着她的话柔声道:“安安说的是,看来小家伙很喜欢她的母亲。” 她简直说到了祁幼安心坎上,祁幼安一个劲儿夸小家伙聪明,隔着肚皮与小家伙互动,宋泽兰便纵容着她,直到困得哈欠连连,才不让她继续幼稚下去。 祁幼安意犹未尽,得了宋泽兰许诺明晚也让她跟小家伙玩,她才恋恋不舍闭上眼睛乖乖睡觉。 她过于兴奋,酝酿了好久才有些睡意,迷迷糊糊却听到怀中人隐忍的嗯哼,她连*忙睁开眼睛爬起来,“媳妇儿,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慌着下床去把灯点上,折返回床边时便看到她媳妇儿疼的直皱眉,顿时急了,就要出去喊人,宋泽兰拉住她,微微摇头,“无碍,就是腿抽筋了,一会儿就好。” 祁幼安回来了两三天,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闻言松了口气,又一骨碌爬上床给她揉捏双腿,得益于从宁芳身上实践出来的经验,无论是力度还是手法都挺让宋泽兰满意的。 一会儿宋泽兰感觉好多了,便制止了她,“好了安安,快睡吧。” 祁幼安又多按了一会儿才停手,吹了灯上床,神色闷闷躺下,“宋姐姐,是不是也是因为怀着小家伙的缘故?” “无妨,”宋泽兰唇边漾起浅笑,小心侧身朝向她,温柔缱绻的眸里多了些许狡黠,“安安可是不高兴了?那明晚还跟小家伙玩吗?” “……” 祁幼安被她逗小孩儿似的温柔语气弄得脸一红,心头的郁闷倒是烟消云散了,配合地哼哼两声,将她搂进怀里,“不玩了,惹娘亲不舒服的孩子都是坏孩子,不陪坏孩子玩。” “你口中聪明可爱的小家伙这么快就成了坏孩子?” 宋泽兰从薄被里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唇边笑意不觉深了几分,“安安,你变脸真快,有一点点儿可怕。” “额……”祁幼安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被媳妇儿捉弄了,幽怨的不行,“那敢问宋姐姐被我吓到了吗?” “不曾呢,安安可有失望?” 宋泽兰倒是回答的坦然,使得祁幼安更幽怨了,拉开她的手不让她捏了,“我以为自己与宋姐姐才是一伙的,没想到媳妇儿你跟小家伙同仇敌忾了。” 她说着,似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开心了,“不行,宋姐姐你是我媳妇儿,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永远只能是我,小家伙必须排在我后面。” 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宋泽兰猜她的眉头一定皱着,眼神不自觉更柔软了些,“好,安安才是最重要的。” “啊?” 祁幼安不大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可太清楚自己在无理取闹了,“媳妇儿,你说什么?” 宋泽兰却不愿再说一遍,沉默片刻,突然变得歉疚起来,“安安,对不起,是我不好,害得你今日被娘罚跪……” 祁幼安没想到她突然说起这个,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去捂她的嘴巴,“宋姐姐,不许道歉!此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娘亲罚我是应该的。该说对不住的是我,是我害你和娘亲担心了。而且今日若你不帮我求情,娘亲肯定还会将我关进柴房的,柴房里有闷又热,还很脏,关上半个月我肯定都臭了。媳妇儿,到时候你会嫌弃我吗?” 宋泽兰见她当真不怪自己,憋闷了一下午的心情总算放松下来,忍不住再度弯了眼眸,轻声笑起来,“不会嫌弃安安,当然,也不会让娘真的把你关起来,娘现在正宝贝着小家伙呢,娘若关你,我便带着小家伙去陪你住柴房,娘定然会心软的。” “我知道,今天也托了小家伙的福。” 祁幼安也嘿嘿笑起来,摸黑在宋泽兰脸上落下一吻,“好姐姐,以后小家伙出生了,能不能多教教她,一旦娘亲有罚我的苗头了,就让她哭一哭,或者闹一闹,让她奶奶不敢罚我。” 宋泽兰有些羞,但理智尚在,禁不住嗔怪道:“安安,你见哪个当娘的愿意把孩子教成哭哭闹闹的小磨人虫?” 反正她是做不出来,别人大抵觉得她性子温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愿意宠着惯着的也只有小将军。教养继承自己衣钵的孩子,那必然是要严苛的。 宋泽兰现在就已经想好到时候谁唱白脸谁唱红脸了。 想的有些远了,宋泽兰微敛神思,摸索着揪住了祁幼安的耳朵,“安安,最后再说一件事,我们就睡觉,再耽搁下去天就该亮了。” “……” 媳妇儿的脸也是说变就变啊,这哪里说事?分明是要算后账了。 祁幼安感受着耳朵传来的同意,惨兮兮地开口:“您请,媳妇儿您请说。” 宋泽兰艰难忍笑,缓了缓才开口:“你还差一件事没有坦白,一个月前送的信就是在糊弄我了吧?” 祁幼安惨兮兮嗯了声,“是,不想让你担心,以后不会了。” “以后不许再瞒我,安安能做到吗?” 她如此回答,宋泽兰便也不再计较当初自己询问是否战事又起的时候,这人信誓旦旦说没有骗自己了。 宋大夫的手松了松,祁幼安当即便明白这一关马上就过去了,她们是真的要和好了,打起十二分精神,信誓旦旦:“能的!若不是你怀着孩子,我还想找你商议对策,甚至巴不得受个芝麻粒大小的伤也告诉你,让你心疼心疼我……” 第132章 在家中休养了大半个月,祁幼安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在家中休养了大半个月,祁幼安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只剩下胸口那一处严重箭伤还需隔几日换一次药,宋泽兰便不再让她喝调养内里的苦汤汁,转而开始给她配制去除疤痕的药膏。 祛除疤痕并非一两日就能见效的,需要长久坚持,同时辅助特殊的按摩手法促使药物更易被身体吸收。 宋泽兰不欲让他人帮忙,这活儿便落到了她头上,奈何她二人并非简单的医患关系,祁幼安又是个无赖,时常将她逗弄得面红耳赤,恨不得将祛疤膏丢进她怀里一走了之。 她难为情的紧,倒是祁幼安一直乐在其中,巴不得疤痕消除的慢一些。 这一日午休醒来,宋泽兰照例让她下床去将祛疤药取来,准备给她抹药,却听窗外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听觉颇为敏锐的宋泽兰依稀分辨出是宁芳的脚步声,不等祁幼安打开装药的匣子,便忙道:“好像是娘过来了,安安你快将衣物帮我拿过来。” 祁幼安也听到了脚步声,但不及她能分辨出来的是谁,不过来的是她娘亲应当也没什么吧? 宋泽兰有多么急切,她便有多么淡定,不慌不忙地取了衣架上的衣裳折返床边,唇边勾着一抹坏笑,“媳妇儿你慌什么?咱俩又没做坏事。” 宋泽兰护着肚子下床,没空理会她的贫嘴,“娘应当是有急事……” 似是为了验证她的话,不等她话音落下,外面便响起宁芳催促的声音,语气虽急,却也压着声音询问小月她们二人起床了没有。 祁幼安便也不胡闹了,一边帮她穿衣裳一边高声回道:“娘亲,等一会儿,我们马上就出来。” 宁芳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根本坐不住,站在门口将手中扇子摇得飞快,“等什么等,祁幼安你先给老娘滚出来,老娘有事与你商议,兰儿可以继续休息,不用着急去医馆,现在外面闹哄哄的人挤人,马车根本过不去,晚会儿再去也不迟。” 祁幼安帮宋泽兰穿衣的动作一顿,挑了挑眉了然道:“算算日子,应该是邓漪押送俘虏路过城中,大家都出来看热闹了。” 宋泽兰微抿唇角,她也想出去看看小将军擒获的俘虏,但她如今身子愈加笨重,若要往人堆里去,那就着实不知轻重了。 她从祁幼安手里拿过腰带,“安安,你先把自己打理妥当,我再去躺一会儿,下午便不去医馆了,等你回来我再帮你用药。” “好,我很快就回来。” 祁幼安将她扶回床上,又从书柜里取了本她最近在看的医书交给她打发时间,便匆匆披了外衫出去。 她是宁芳的亲女儿,宁芳的心思也不避讳她,更不跟她客气,见她出来立马道:“我听小邓说那批俘虏足有上万人,全押送到北边岂不便宜了祁朝燕,你给娘留些,娘也不多要,这个数就够了。” 宁芳伸出手掌比了五个数,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一点儿不见方才的急切,“五百人,但凡少一个,落在你脸上就是巴掌了。” 她说着,还扬了扬手,颇有威胁之意,祁幼安假装害怕按下她的手,“好好好,我去跟邓漪说,不过五百人可不是小数目,娘亲你一定要提防着他们作乱,这些蛮人很不安分,必要是该打打该杀杀,可千万不能惹出祸事。” 宁芳也不是个傻子,她知道这些俘虏的危害性有多大,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知道,到时候就把他们分散到各个庄田牧场里去,让管事和府卫们盯着,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我还打算再弄个采石场,以后再有俘虏直接送我这里就行。” 她顿了顿,又换上笑脸,给祁幼安扇了扇风,好言道:“幼安啊,以后你就是娘的靠山了,祁朝燕当初能让娘在南境横着走,你也不能差太多,不然娘的面子往哪儿搁?” “我肯定比她强,”祁幼安不带犹豫的,忽而眼珠子一转,坏笑道:“娘,要不我把这批俘虏全给你,你按人头卖给祁朝燕,一人一两也能卖不少银子。” “咳咳,”宁芳着实没想到她能想出这种损招,眼睛都瞪圆了,“是……是个好主意,不过还是算了,和离这么久了,不想再与她有过多牵扯。” 祁幼安也觉得是个好主意,并不想轻易放弃,“那我自己要好了。” “随你,现在先跟我去找小邓要人。” 宁芳把扇子丢给她,自己则动手急急忙忙给她整理了衣衫,然后便拉着她走了。 出了府,就看到不远处树荫下站着的邓漪,她身边只带了两名士卒,见着祁幼安出来,连忙走过来行礼,“见过夫人、见过少将军。” “小邓你真是太客气了,还亲自过来一趟,这些不长眼的蠢货也不知道请你进去,”宁芳笑骂了声,便示意祁幼安把人请进府里,“外面这么热,瞧瞧把人晒的脸都红了,还是进去喝口茶水消消暑气吧,等日头落下去些再赶路也不迟。” “多谢夫人和少将军体恤,属下还需在日落之前赶往下一个地方,”邓漪婉拒了她的好意,转而从怀里取出一封厚厚的书信递给祁幼安,“少将军,这是宁将军整理的军报,请您过目。” 祁幼安拿在手里掂了掂,哭笑不得,她没有去问为什么不送到祁朝燕那里,点点头嗯了声,“你让人送五百俘虏到将军府,剩下的人到了地方再清点一下活着的人数,一个俘虏就按五两银子的价格卖给大将军,拿到的银子在回来的路上采买些物资,给大家伙儿改善改善伙食。” 邓漪嘴角不由抽了抽,这少将军坑起大将军也是一把好手啊,不过想到改善伙食,她答应的倒也没有半分迟疑,当即拱手,“属下遵命。” 临走之前,邓漪又从随行士卒手里拿过一个包裹交给祁幼安,“这是席小兄弟托属下转交给小月姑娘的,少将军可否帮忙转交一下?” “……” 祁幼安已经能够想象到小月收到席景盛送给她的东西时是何等兴奋手舞足蹈了,她忍着没笑出来,“好的,我会转交给小月。” 目送着邓漪骑上马飞奔离去,宁芳便迫不及待用扇子拍了拍祁幼安的胳膊,“幼安啊,小月这丫头是不是也好事将近了?” 祁幼安看她一脸八卦的模样,嘿嘿一笑,“娘亲想知道的话可以去问问赵大娘,不过在此之前,娘亲你应该先叫上管家和护卫们,我们需要去将军府一趟。” 宁芳再次白了她一眼,余光扫过她手中的信封,“忙你的去吧,其他的事儿不用你操心,老娘知道该怎么做。” “……” 祁幼安回到院子里,没看见小月和梨儿,便直接进了内室,“媳妇儿,小月呢?” 宋泽兰听到脚步声还有些诧异,没想到她真的这么快就回来了,唇边不觉染上一抹笑,“我让小月她们出去看热闹了,等回来也好讲给我听。” 她放下医书,摸了摸自己越来越笨重的肚子,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不过神色倒是愈加柔和,透着别样的宠溺与无奈。 祁幼安了然,将手中的包裹和军报放在桌上,便快步走过去捧起她的脸颊亲了下,“让宋姐姐受委屈了,劳烦宋姐姐再忍些日子,等孩子出生了,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宋泽兰已经快要习惯她时不时的偷袭了,屋里没别人,更是懒得费口舌扳正她,反正说了她也不改,只是免不了嗔怪地瞥她一眼,心头倒是因她的细心而倍感熨贴,“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安安,娘不是有事与你商议吗?” “已经解决了,娘亲看上邓漪押送的那些俘虏了,刚好邓漪就在府外等着,我出去打了个招呼就回来了,还带回了宁姨整理的军报和席兄送给小月的包裹,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祁幼安有点儿小好奇,在床边蹲下一边给她捏腿一边坏笑道:“平崖山能有什么好东西?总不能是蛮人的脑袋吧?那倒是平崖山的特产。” 宋泽兰忍着笑意,伸手戳了戳她的眉心,“胡说什么呢。倒是宁姨怎会把军报送到你这里?” 祁幼安没有躲闪,反而握住了她的指尖,笑眯眯望着她,“媳妇儿不妨猜一猜,给你个提示,与林南枝分化那夜我与宁姨的谈话有关。” 宋泽兰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记性也是极好的,听她这么说瞬间就想起来了,略微思考,“宁姨可是不想让大将军插手南境之事?” “应当是。” 祁幼安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她的指尖,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宋泽兰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好笑地瞥了眼桌上那一叠厚信封,“安安是不打算拆开看看吗?” “宋姐姐,”祁幼安抬眸,朝着她狡黠一笑,“这个你可就猜错了。” 宋泽兰怔了片刻便明悟过来,眼前人若是没有那样的心思,便不会留下它们,而是让邓漪带给大将军了。 她一瞬间想了很多,微微迟疑,还是问了出来,“安安,你不是厌烦处理琐事吗?” 在平崖山的时候,祁幼安基本上除了训练士兵和外出作战,大多数军务都交给了她和赵柠溪宁秀她们,是以,祁幼安的选择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祁幼安倒是点了头,“最初我确实只想当个将军保家卫国,等天下太平就卸甲归田,但如今走到这种地步……媳妇儿,你觉得我还能做个普通人吗?” 宋泽兰抿了抿唇角,“不能,哪怕娘与大将军和离了,你也是大将军的女儿。大将军若是坐上皇位,你便是下一任的皇帝,若大将军有了别的子嗣,另立他人,你就更要将南境掌握在手里,不然咱们一家人的性命就掌握在别人手里了。” “没错,为了小命,也为了有和祁朝燕对着干的实力,平崖山的人马我也不打算还给祁朝燕了,等入了秋我再回平崖山一趟,跟宁姨商议商议再招募些士兵,前段时间跟勃特勒那一仗,折损了我不少精锐,可心疼死我了。” 祁幼安锤了锤胸口,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宋泽兰被她逗笑,“安安,你不觉得勉强就好。” “不会,宋姐姐肯定会帮我的对吧?” 祁幼安再次握住了宋泽兰的手,语气祈求,脸上笑容却过于灿烂,让宋泽兰总觉她笑的有些没安好心,但一时又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我与安安妻妻一体,安安想要做什么我都支持……” “媳妇儿,这可是你说的,你答应了帮我的,不准反悔。” 不等她说完,祁幼安就飞速起身,将军报拿过来递给她,“媳妇儿,这么厚我不想看,你帮我看看,挑重要的讲给我听就可以了。” 宋泽兰一瞬哑然,哭笑不得,“……安安,你当真是……当真是有点儿坏心眼子全用我身上了。” “嘿嘿,媳妇儿我也不闲着,我给你捏捏腿,晚上你应当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说着,祁幼安就殷勤地去给她捏腿,宋泽兰见她这般努力的‘强买强卖,’似嗔非嗔叹了口气,便认命地去翻看军报。 在平崖山做惯了的事,宋泽兰并不陌生,用些时间细细翻看过一遍后,便已规整出重点,将几页纸单独抽出来交给祁幼安,“安安,其他的都是些军中日常事务,不想看便罢了,晚些时候去书房,我帮你处理便是。不过这上面的内容比较重要,你最好还是亲自看一眼。” 祁幼安想说自己按摩按的手酸,但看自家媳妇儿一派认真严肃模样,她也不好意思再蹬鼻子上脸,“行,我看看。” 两人一起去了书房,天色已近傍晚,祁幼安让下人在里面摆放了许多冰块降温,又将窗户开着,凉风习习吹进来,倒是舒适。 又在桌上摆好花茶和糕点,祁幼安这才挤到宋泽兰身边坐下,宋泽兰刚刚研好墨汁提笔写了几个字,胳膊突然被碰了一下,来不及收势,黝黑的墨水当即便滴落纸上晕染了一大片,“安安……” 祁幼安干咳了声,连忙拿起废纸揉成一团咻的丢到门外,又飞快为她重新铺好一张,笑容乖巧又无辜,“好了,媳妇儿你可以继续写了。” 宋泽兰用笔杆轻轻敲了她一下,嗔怪道:“起来,又不是没有多余的椅子,挤在一起成何体统?” “不起,起了我不就是白忙活了吗?”祁幼安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无赖似的不顾她的推搡反而贴得更紧,搂着她的腰,将脑袋也歪倒在她肩头,“打死都不起!我就要跟媳妇儿挤一块儿坐。” “安安你忙活了什么?冰块是下人端来的,茶水糕点也是丫鬟送的,你只开了个窗户而已。” 宋泽兰毫不留情拆穿了她,祁幼安却不以为耻,“反正凉快了就行了。” “当真不起?”宋泽兰看了眼外面,见没什么人经过,唇边勾起一抹笑,扬了扬手中墨笔作势威胁,“那便莫怪我在安安脸上画只大花猫了。” 祁幼安却料定她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儿,闻言反而把脸凑到了她跟前,“来吧来吧,可以先从画胡子开始,左边三道,右边三道……” “安安你好生嚣张,莫不是以为我不敢?” 宋泽兰略微调整了下姿势,一手挑起她的下巴,执笔的手便作势要往她腮边落,祁幼安看不出她有一丝丝开玩笑的迹象,心底升起一点点小慌,“媳……媳妇儿,你敢画我就敢顶着它招摇过市,逢人就说宋大夫干的好事,我能丢得起这个人,宋大夫能吗?” “……” 宋大夫不能,宋大夫脸皮薄,宋泽兰陷入了沉默,她却越说越理直气壮,甚至还摇着宋泽兰的胳膊催促起来,“快点画啊媳妇儿,一会儿太阳就该落山了,到时候可能没几个人看。” “……不画了,”宋泽兰恐墨汁溅在两人衣衫上,将笔搁下,从她需要看的军报里单独翻找出一张递给她,唇边染着三分笑意,“还是先请安安解释一下宁姨特意在此点出蛮人将领褚凤赐喜好容貌昳丽的女乾元是何用意,莫不是安安还打算再用一次美人计?” 宋大夫轻言细语,看不出兴师问罪的架势,但瞧着分外沉稳冷静,又何尝是玩笑之言? “啊?”祁幼安一头雾水,反应却是不慢,还没看上一眼就连声否认,“不不不,以后再也不用了。” “为何不用?”宋泽兰将剩下的几页薄纸也一并推到她跟前,眉眼柔情款款,“安安你且仔细看,若非这位叫褚凤赐的蛮将在南蛮王死后,未做抵抗便带领手下近十万大军火速离开,恐怕就不会轻易让你们在刺杀了南蛮王后还能占领蛮军大营。说不定这位褚姑娘就是被安安迷了眼才会如此,安安若是俘获了她的芳心,兴许她便将南蛮拱手让你了。” 她声音本就温雅轻缓,此刻又放低几分,隐隐带着几分罕见的诱引之意,祁幼安哭笑不得,总觉得媳妇儿又翻起了旧账,她一边艰难辨认宁秀潦草凌乱的字迹,一边放软了声音求饶,“宋姐姐,我真的长记性了,以后绝不会再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你就饶了我吧。” 某人嘴上说着认错的话,却是连头都没有抬起,一双眼睛更是黏在手中的军报上,怎么看都敷衍极了。 也就宋泽兰不是真心要翻旧账,不然看到她这般表现,兴许更生气了。 宋大夫依旧是先看了眼外面瞧着没什么人经过,才放任自己的小动作,白皙的指尖在祁幼安脸颊戳了又戳,最后留恋似的捏了捏才收回手,悠悠开口:“安安若是离我远些,我专心正事自然也就没功夫翻旧账了。” “……” 掌灯时分,小月和梨儿才从外面回来,而宋泽兰和祁幼安早在临近傍晚屋内光线稍显昏暗的时候就放下了手头的活儿,去了庭院里赏花乘凉。 准备回房时就刚好遇到了她二人,两个小丫头一路上有说有笑全然没有留意周围的人。 宋泽兰不禁轻笑了声,微微侧头对着祁幼安轻声道:“总算是回来了,看来外面着实有趣的紧。” “押送俘虏能有什么好看的,”祁幼安表示嗤之以鼻,“这俩丫头就是没见过世面。” 她不似宋泽兰,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小月和梨儿一下子就发现了她们,小月不似梨儿那般内敛文静,随了赵大娘性子的她大大咧咧心直口快,当即便回了嘴:“大小姐才没见过世面呢!押送俘虏没什么好看的,那给城中百姓送奴隶呢?大小姐见过吗?大小姐肯定没见过,奴婢今日倒是有幸见了一回……” 梨儿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提醒道:“月月,你怎么又跟大小姐吵起来,你不是说大小姐比你的席大哥还厉害,是你最敬佩的人吗?” “我……” 小月确实说了这样的话,还不止一遍,她瞬间熄火,吞吞吐吐想反驳梨儿,又无从反驳,默默低下头不吭声了。 祁幼安倒是被她勾起了好奇心,扶着宋泽兰来到她俩跟前,“小月,继续说啊,怎么一回事?谁给城中百姓送奴隶?我还真没听说过。” 小月红着脸扭扭捏捏,用手肘碰了碰梨儿,“梨儿,你跟大小姐说吧。” “小月,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祁幼安啧啧称奇,宋泽兰莞尔轻笑,“那小月你便快些回去吧,你的席大哥托人给你送了东西,我让安安放你屋里了。” “真的?” 小月太过惊喜,并未在意宋泽兰话里的调侃,宋泽兰微微颔首,说了句真的,她便欢欢喜喜跑开了。 留下梨儿独自一人面对她们妻妻二人,梨儿不善言辞,也有些拘谨,缓了一会儿才开口,但依旧不难听出她语气里的激动,“是夫人,夫人在东街菜市口立了告示,佑宁城的百姓在她那里登记后,符合条件便可在村长担保下领走一个俘虏回去充当劳力,夫人说那些俘虏都是大小姐您破了敌军大营俘获的,还说您杀了南蛮王,俘虏了前南蛮王,蛮人被您吓破了胆子,不敢再轻易进犯边境。以后还会抓回更多的俘虏,给乡亲们筑桥铺路垦荒种田挖沟修渠,让大家伙儿都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祁幼安捂着脸,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娘亲那么反对她从军,她从未想过她娘亲也会以她为荣…… 宋泽兰倒是不曾露出惊讶之色,唇边噙着笑意给梨儿倒了杯凉茶,“娘回来了没有?我们去看看娘吧。” “回来了,我和月月是同夫人一起回来的,夫人坐马车走的正门,可能要比我们迟些,少夫人在此稍等一会儿,一会儿夫人就该出现了。”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梨儿在外面玩了大半天,确实口干舌燥,回了话之后便接过茶杯喝了起来,一连喝了三杯,茶壶里本就所剩不多的茶水被喝了个干干净净,半点儿不浪费。 宋泽兰莞尔轻笑,让她回去好好歇歇,顺便将石桌上的瓜果也一并拿回去同小月分食,权当犒劳她二人了。 梨儿走了没一会儿,宁芳就在众人簇拥下出现了,看到祁幼安和宋泽兰迎面走来,手中摇着的扇子一顿,下一瞬便加快步伐朝她们走过去,“幼安兰儿,你俩这是要出去?大晚上的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日?兰儿你还有一两个月就要生了,可不能大意,若无要紧事最好还是不要出门了。” “不是,”祁幼安连忙道:“我听梨儿说娘亲你在菜市口……” 她话音未落,宁芳便打断了她,似笑非笑,“原来你俩是堵我啊,是有这事,幼安你觉得不妥?” 祁幼安从她语气里听出了危险之意,忙不迭摇头,“没有没有,娘亲想怎么做都可以,我就是想说娘亲下次可以提前告诉我,我去盯着也可防止他们作乱。” 宋泽兰也附和着颔首,“我和安安就是来看看您,外面那么热,委实让娘受累了。” “累倒是不累,主要是吵得慌,姑且也能忍受,”宁芳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没理会祁幼安,对着宋泽兰笑容可掬,“幼安得陪着你,不然这项差事就交给她了。” 说着,她似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喃道:“在外面晒上十日,老娘这张脸怕是黑的不能看了。” “啊?”祁幼安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向来厚脸皮的她也开始脸红了,“娘亲,用不着吧?这一次就足够了,我并不在意那些虚名,只要边关安稳,百姓们能够安安稳稳不受蛮夷侵扰就行了。” “你不在意老娘在意,”宁芳哼了声,“别以为老娘不懂,当初你活捉了南蛮王就已经是大功一件,呈到御案上也必然少不了加官进爵,偏偏到了祁朝燕这里,连个水花都不起,老娘虽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但老娘绝不可能如她的意。” 宁芳似乎说着说着来了气,将手中扇子摇得飞快,“老娘就要大肆宣扬我儿有多么英勇,赶明儿再请一些说书先生,佑宁城算什么,老娘让举国上下都知道我儿青出于蓝胜于蓝,可比祁朝燕厉害多了。” “……” 第133章 东街菜市口与医馆离得很近,祁幼安上午陪同媳妇儿去医馆坐诊…… 东街菜市口与医馆离得很近,祁幼安上午陪同媳妇儿去医馆坐诊,等到下午天气没那么热的时候,便悄悄溜去东街盯着她娘亲那边的情况,偶尔抽不开身就指派二狗子去看看,生怕闹出乱子来。 她小心谨慎,却不知她娘亲心中亦是有数。 那五百俘虏宁芳只留下了二百人,余下三百俘虏每日只从关押处拉出来三十人,这些人各个带着手铐脚铐,行动都不是很方便,想要在训练有素的府卫眼皮子底下闹事逃走,无异是痴人说梦。 起初宁芳不知道祁幼安这么不放心自己,后来从二狗子口中听说了这事儿,简直又好气又好笑,自己有那么愚蠢吗? 不过看在她还算有孝心的份儿上,便权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晃眼儿,十日就过去了,东街菜市口不再人满为患,但城中却依旧很热闹,祁幼安的名字宛如一阵风刮过大街小巷。 茶楼酒馆说书人口中的祁幼安威风凛凛犹如战神下凡,街坊邻居见面打招呼也不再是吃了么而是你听说过将军府那位大小姐吗?她现在可了不得了。 就连不谙世事的孩童们在一起玩闹,也多骑着小板凳,手里拿着木头做的小|号红缨枪比划得有模有样,一脸稚气地说着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可以把坏人打跑的祁小将军,甚是可爱。 祁幼安羞得都不愿出门了,倒是宋泽兰不知是否母性使然,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便心生欢喜艳羡,若是自己的孩子早出生几年,到了这般年纪,想必也天真烂漫惹人怜爱。 她愈加期待孩子的出世,孩子也似与她母女连心,越来越活跃,隆起的腹部一天天肉眼可见地大了些,明显的变化昭示着孩子即将降生的喜讯。 一家子欢喜的同时,也不免紧张起来。 宁芳忙得脚不沾地,将生产所需的一切准备妥当,经验丰富的稳婆和奶娘也被早早请入府中安顿,以便随时应对生产那一日的到来。 宋母不似她那般忙碌,心头却是半点儿不轻松,作为过来人,宋母深知女子生产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里凶险至极,不免担心自己的女儿,却又恐忧心忡忡的模样吓到女儿,便只说些自己的经验,千叮咛万嘱咐,倒是弄得宋泽兰哭笑不得。 她不止一次出诊过难产的孕妇,她娘说的她都知晓,从发现有孕的时候她便开始多多走动,饮食上也做了些调整,并没有任由赵大娘一味地给她补身子。 月份大了些的时候,更是每一日都给自己把脉,对自己和孩子的情况了如指掌,她对自己平安生产倒是极有信心的。 察觉到她娘紧张不安,还反过来安抚了她娘,淡定地令人瞠目结舌。 若非挺着大肚子的人确实是她,宋母都要怀疑自己才是快要生孩子急需大夫帮助安抚的孕妇了。 也因着她表现的与往常并无不同,在宁芳与宋母双双劝她不要再去医馆,安心留在府里待产时,祁幼安还帮着她说话,可怜的小将军没弄清楚状况站错了队,挨了亲娘几巴掌又被训斥一顿,委屈的不行。 但小将军到底是可靠的,在两位长辈面前再三保证不会让她出事之后,宁芳便也依了她,只道刮风下雨恶劣天气不可出府,于是乎,她便如愿在医馆坐诊到了临产前。 临产前的先兆出现时*,她刚看诊完一位病患,间隙里伸手去接祁幼安递过来的花茶,腹部骤然传来的疼痛令她呼吸一滞,温热的茶水当即便溅出杯沿,打湿了她的手背。 这茶水泡好有一会儿了,不过天气热凉得慢,还是把祁幼安吓了一跳,她反应迅速,连忙拿走杯子给宋泽兰擦手,“烫到你了吗媳妇儿?要不要紧啊?” 腹部的痛感尚且不算强烈,尚在宋泽兰忍受范围内,她抿了抿唇角压下痛意,想要把手抽出来,“安安我没事,不烫的。” 祁幼安察觉她有挣脱之意,下意识握得更紧,低头使劲儿吹了吹。 她白皙的肌肤上连红痕都不曾留下,祁幼安却心有余悸,“都怪我把水倒得太满了,也幸好水不热,不然烫到你娘亲肯定饶不了我。” 借着桌案遮掩,宋泽兰另一只手悄悄抚上腹部轻轻揉弄,疼痛感慢慢消减下去,她抬头看了眼等候的病人,只剩下三五人了,便温声道:“是我没拿稳,安安你去后院将晾晒的药材收起来,待会儿我忙完了便一起回去。” 已经临近傍晚,差不多也到了该回家的时候,祁幼安没想太多,又端起剩下的水吹了吹,递到她唇边,“媳妇儿,不用着急,晚些回去也没事。” 宋泽兰的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祁幼安都不曾捕捉到,那些无精打采的病人就更注意不到了,只看到宋大夫不小心洒了茶水,祁少将军便紧张不已,随即茶水便亲自喂到了宋大夫唇边。 胆子小的已经转过身自觉非礼勿视,胆子大的见宋泽兰羞赧闪躲,便出言揶揄她御妻有术,宋泽兰最是受不得,自己把水接过抿了一小口便赶祁幼安去后院,祁幼安一走,她便放下茶杯唤了排到前面的病人上前。 宋泽兰其实也料到生产之日就在近日,收购的药材并不多,祁幼安没有去外面喊车夫进来帮忙,自己一个人很快就收拾妥当了。 黄昏时分,最后一个病人怀里抱着免费的药对着宋泽兰千恩万谢,宋泽兰亲自去扶她,将她送到了门口,她才肯离开。 大堂里只剩下宋泽兰一人,她将桌案整理一番,刚好等到祁幼安忙完过来找她,关上医馆的大门,两人便一起坐上马车回府。 半道上,又一阵疼痛来袭,比在医馆那会儿更疼些,宋泽兰忍不住蹙起了眉,咬着唇瓣没有发出闷哼,奈何她在祁幼安怀里,身子轻微动作便让祁幼安察觉到了,祁幼安低头正想问她怎么了,就看到她脸色有些苍白,心不由一紧,忙道:“媳妇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还是腿又抽筋了?” 还不等宋泽兰回答,她就将人又抱紧了些,同时喊了车夫的名字,想让他赶快些,话尚未脱口,就被宋泽兰捂住了嘴巴,“安安,我没事,只是有些腹痛而已,一会儿就好了。” 宋泽兰那会儿不告诉她,是因为那些病人已经排队等了许久,她怕祁幼安知道她身子不适后直接带她回家不管那些病人了,而眼下在回去的路上,马上就要到家了,自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肉眼可见的祁幼安神色更慌张了,她便又补充道:“真的没事,这是临产前的先兆罢了,再过一两日可能才会生,不用慌。” 听到不用慌祁幼安才松了口气,宋泽兰见状也不再捂她嘴巴,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劳烦安安帮我揉一揉,今个儿写了很多方子,手腕有些酸。” 祁幼安心疼不已,一边帮她揉着一边用商量的语气道:“媳妇儿,明日不去医馆了好不好?” 宋泽兰也没打算再去,她又不是不知轻重之人,马上就要生了,不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疼痛让她有气无力的,揶揄祁幼安的心思也只能放弃,她靠在祁幼安肩头闭上眼睛,懒洋洋嗯了声,“好,都听安安的。” 到了府里,祁幼安让人把她媳妇儿的情况转告给两位娘,自己则匆匆抱着宋泽兰回了卧房休息。 宋泽兰休息了一会儿就不疼了,宁芳和宋母过来看她,宁芳倒是没再怪她不听话非要坚持到这个时候才肯休息,盯着她喝下厨房炖的补汤,又叮嘱祁幼安好好照顾她便匆匆忙忙去安排生产事宜了。 宋母跟着去也帮不上忙,便留下来陪着她,依旧是絮絮叨叨说些过来人的经验。 还不让祁幼安听,祁幼安却不敢走远,一直在门外守着,直到夜里宋泽兰终于把她娘劝去睡觉了,祁幼安才得以回房。 这一夜祁幼安几乎没怎么合眼,宋泽兰睡得也不安稳,不过每次腹痛醒来的时候祁幼安都会一边帮她揉肚子一边认真地告诉小家伙要乖些不可以折腾阿娘。 小家伙听没听懂不清楚,孩儿她娘倒是挺受用的。 嘴上虽不曾说什么,却总在阵痛缓过劲儿后,更为亲密依偎在祁幼安怀里,全然没有因为难以忍受的疼痛不适而迁怒于祁幼安这个‘罪魁祸首’。 倒是祁幼安自己愧疚的不行,早先还期待着孩子的到来,现在看着被疼痛折磨的神色恹恹的人儿,已经笑不出来了。 好不容易熬过一夜,到了白日,阵痛却又愈加频繁。 宋泽兰身下也已被鲜红染红,约莫是到了要生的时候,她看着某人周身气压低沉不见笑意的脸,生怕把自己还没出世的孩子给怪罪了,便劝着祁幼安去补觉。 可在这种节骨眼儿上,一夜未曾合眼算什么,祁幼安坚决不去,寸步不离守在床前,俨然是要陪产了。 宋母和稳婆都不太赞同她这种做法,附和着宋泽兰的说辞让她出去找个地方睡一觉,或者在外面等着也能第一时间看到孩子。 倒是宁芳知晓她心疼媳妇儿,在她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影响稳婆做事可以当她不存在,却仍要被赶出去的时候,出言替她说好话,让她留了下来。 房中其他人有条不紊地忙着,祁幼安一脸紧张半跪在床边,紧紧握着宋泽兰的手无声安抚,宋泽兰好笑又无奈,但更多的是从这人身上感受到的安心,她动了动指尖回握住祁幼安的手,努力平稳声音温柔道:“很快就要跟小家伙见面了,安安开心吗?” 在忍受巨大疼痛的同时,宋泽兰能克制着用与往常无二的语气和她说话,已是万分不易,再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控制手上的力度。 祁幼安被她抓的生疼,才真真切切意识到她此刻承受的痛楚,眼眶倏忽一热,却还是勉强露出笑脸,“开心的,媳妇儿别怕,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笑的这么勉强……” 宋泽兰疼的呼吸都费劲儿,目光却柔柔地望着她一错不错,“安安,不疼的……很快就能与小家伙见面,我心中甚至欢喜。安安不妨猜猜她长得像你还是像我?我希望她长得像安安,毕竟还不曾见过安安小时候……” 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媳妇儿分出心神温言软语哄自己,祁幼安觉得自己很没出息,深深吸了口气憋住眼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用另一只手将她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拨至耳后,“宋姐姐你傻不傻,小家伙肯定是像咱俩……” 稳婆接生了几十年,从未见过如宋泽兰那般淡定能忍的坤泽,从进入产房到孩子呱呱坠地,没喊过一句疼不说,期间还时不时冷静地开口询问诸如开了几指隔了多久之类的生产情况,如何呼吸如何发力也不用她来教,实在是出乎意料的省心。 陪产的少将军也没一点儿架子,就如先前答应的那般一切听她的,莫说指手画脚了,除了必要的询问,连一句多余的闲话都没有说过。 稳婆原以为将军府这样的门第规矩多,接下这门差事儿的时候还忐忑的不行,生怕赏钱拿不到还惹来祸端,眼下抱着襁褓中的小千金给宋泽兰看的时候,却已是发自内心地乐呵,“恭喜少将军少夫人喜得千金,瞧瞧小千金这白白净净的模样,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胚子,老身接生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接生到这么漂亮的小娃娃,少夫人实在是有福气啊。” 从白日折腾到晚上,外面鸡鸣几遍,眼看着就又要天亮了,宋泽兰累的指头都抬不起来,上下眼皮子直打架,闻言却还是撑起手臂要起来,祁幼安连忙扶住她,在她背后垫了个厚厚的软枕。 宋泽兰小心伸手将孩子接过来,道了谢,让稳婆和帮忙的一干下人出去领喜钱,眉眼柔和唇边含笑唤祁幼安一起看,“安安仔细看看,小家伙可像你?” 祁幼安往她肩头披了一件厚厚的羊毛毯子,才凑过去看她怀里的孩子,小家伙确实如稳婆所说白白净净很可爱,一双黝黑的小眼睛似乎还在看着笑,像是认得出她是谁似的。 甜的祁幼安心都快化了,她又惊又喜,对着宋泽兰道:“媳妇儿,不会是我看花眼了吧?总觉得她好像在对着我笑。” 瞧着她喜上眉梢满脸笑容的样子,宋泽兰都疑心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个眉头紧皱一脸苦大仇深的小将军是错觉了,她眸色柔和嗯了声,“许是安安这几个月来经常同小家伙说话,她知道你是她的阿母了。” “是吗?”祁幼安乐得合不拢嘴,虚虚地将娘俩都揽进怀里,“宋姐姐,你也要做阿娘了……” 宁芳和宋母一直在产房外守着,得知宋泽兰平安诞下孩子喜不自胜,俩人都给稳婆准备了红包,让嬷嬷安排人送稳婆回去后,便欢欢喜喜进了产房。 刚出生的小家伙就是个香饽饽,俩人稀罕的不行,轮流着抱来抱去,根本回不到小两口手里。 祁幼安便哄着媳妇儿小憩,两人间温情脉脉,倒也安了宋泽兰的心。 她不用再胡乱猜想小将军见了她狼狈不堪的那一面后是否还会待她如初,唇边含笑望着在她娘怀里的小家伙,不过她也当真是累惨了,一会儿就不知不觉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祁幼安将她抱回卧房,便一直在床边守着她。 宋泽兰昏昏沉沉睡到夜里才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到床边坐着一道身影,熟悉的气息令她不自觉弯了弯眉眼,“安安……” “媳妇儿你醒了?” 祁幼安连忙去点上灯,三两步折返回来扶着她坐起,“媳妇儿,还疼不疼?肚子饿了吗?厨房里一直准备着吃食,我现在让人送过来吧?” 宋泽兰微微摇头,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习惯性先摸了摸小腹,与先前不同的平坦让她恍然想起孩子已经出生了,不禁莞尔,“安安,小家伙呢?” “娘她们帮忙照看着呢,媳妇儿想看小家伙了?” 祁幼安也勾起了唇角,在她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宋泽兰有些羞耻,抿了抿唇,“嗯,我才抱了一会儿,娘她们就进来了。” 一个个眼巴巴地盯着她怀里的孩子,且又都是长辈,宋泽兰不得不让,却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孩子仍是没送回来。 祁幼安还是第一次见媳妇儿委屈地向自己告状,乐得不行,没忍住又把人搂住怀里亲了亲,“小家伙又不会跑,宋姐姐别急,待会儿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不吃饱哪有力气抱孩子?” “好……” 厨房里送饭过去的时候,宁芳就得到了消息,不等祁幼安去抱孩子,她自己掐着点儿,约莫着宋泽兰用过饭了就带领着奶娘抱着孩子过来了。 小家伙从宁芳怀里换到宋泽兰怀里,依旧睡得十分香甜,乖巧的模样引得祁幼安也把脑袋凑过去看,妻妻俩注意力皆在小孩子身上,窃窃私语似乎还在讨论着什么。 左右夜已经深了,宁芳见此叮嘱奶娘在这里候着,便打算回去了。 却是刚欲转身,就听祁幼安唤了声娘亲,笑的一脸不值钱的样子把她拉到床前,“娘亲你觉得小家伙像我还是像宋姐姐啊?” “怎么问到我头上来了?你俩不是讨论得挺欢吗?” 宁芳这两日心情甚好,闻言倒也不觉得她俩幼稚,笑眯眯接过孩子仔细打量,“白日里亲家提了一嘴,说这孩子像兰儿小时候,我倒觉得像幼安些,不过又一想,万一这孩子也随了幼安的性子,日后少不得调皮捣蛋,还是像兰儿好些。” 祁幼安假装不高兴地哼了声,很快便绷不住又笑起来,“对,像宋姐姐好,我都没见过宋姐姐小时候的样子,想必宋姐姐小时候跟小家伙一样乖巧可爱。” “你怎么就没见着了?”宁芳瞥了她一眼,面带促狭,“当初祁朝燕带了一身的伤回京述职,娘打听到宋家医馆出过御医,便押着祁朝燕去了一趟,当时你就在娘肚子里呢。” 不过那时的宋泽兰只有两岁,大抵是不曾在医馆露过面,宁芳并未看到宋怀远身边跟着一个小姑娘,但不妨碍她骗骗自己的傻女儿,毕竟也没人能拆穿不是么? 却不曾想宋泽兰也被骗到了,唇角轻勾,不自觉看向祁幼安,眼神里的柔情蜜意似能将人淹没,祁幼安耳尖微热,偷偷将手伸进被褥里握住了人家的手,面儿上还装的一脸不满,“娘亲,这算哪门子见过啊?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 她的小动作哪能逃过宁芳的火眼金睛,宁芳啧了声,起身将孩子交给奶娘,“兰儿月子里最要紧的是休养身子,别总是抱孩子,月子病不好治,万一累出病来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了。” 宋泽兰见她打算走了,连忙挣脱祁幼安的手,唤道:“娘,不知您和外公给小家伙取了什么名字?先前一直不曾听您说起过,眼下孩子已经出生了,我和安安还不知道她的名字,着实有些惭愧。” “啊?兰儿,你……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你外公给孩子起名吗?” 宁芳一愣,继而脸上藏不住的喜悦,却忽然又似想到了什么,连忙摆手拒绝:“还是算了,娘既已答应了孩子随你姓,便不瞎掺合了。你回头想想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就是,娘都听你的。” 怕宋泽兰多想,她忙不迭又补充了一句,“谁取名字都一样,反正她是你和幼安的孩子,任谁来了都得认她是我的亲孙女。” 宋泽兰莞尔,却还是不赞同地摇头,“娘,您是我和安安的长辈,由您给小家伙取名再合适不过了。” 早在前些日子,宁发财就询问过这孩子的名字是否由祁朝燕来起名,被宁芳夹枪带棒呛了回去,不过宁芳自己倒是琢磨了几个名字作为候补,这会儿便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 宋泽兰知晓她是乐意给孩子起名的,见她神色有些犹豫便欲继续劝说,却被祁幼安抢先了一步,“娘亲,你不愿给小家伙起名肯定是因为她随宋姐姐的姓,你不是真心把她当亲孙女……” 这招激将法确实管用,她话音未落,宁芳就已经急了,一边揍她一边慌着骂道:“小兔崽子你胡说八道什么,老娘是这个意思吗?” “那您到底给不给小家伙起名嘛,不给起可不就是这样想的……” 祁幼安被她狠狠拍了几下后背,却似浑然不觉,还朝宋泽兰挤眉弄眼,宋泽兰抿着唇角压下笑意,没有作声。 宁芳打了她好几下仍没解气,临了又踹她一脚,“老娘取名行了吧,这是我乖孙我能不惦记着吗?老娘早几个月就想好了,只是怕你媳妇儿误会没说出来而已。” “那您倒是快说说起了什么名字啊,不然我不信。” 祁幼安又加了把火,便赶忙藏到了媳妇儿身后,宋泽兰任由她的双手搭在肩头,回眸浅浅一笑说不出的温婉柔美,“好了安安,莫把娘亲惹生气了。” 宋泽兰比分化后的祁幼安矮了一个头,压根挡不住祁幼安,宁芳没好气地瞪了倒霉女儿一眼,这才理了理衣袖恢复笑眯眯的模样,“兰儿,长宁怎么样?或者无忧,宋长宁、宋无忧,兰儿有中意的吗?娘还托你们柳姨那个教书先生的相公给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宋照清,兰儿若是都不喜欢,娘便回去再琢磨琢磨。关乎娘唯一的孙女,可千万不能马虎了。” “喜欢,都很喜欢,都是寓意极好的名字,娘若不觉忌讳的话,第一个名字就可以。” 宋泽兰虽然觉得‘照清’二字也很好,但前两个名字才是自家婆婆取的,故而她没怎么犹豫就把最后一个排除掉了。 如她所想,她家婆婆是一点儿也不介意,宁芳笑的合不拢嘴,“不碍事不碍事,那就这么定了?娘的乖孙女以后就叫长宁了。” “嗯……” 【终章】 第134章 刚出生的婴儿大多嗜睡,小宁儿也不例外,每日吃了睡,睡醒了吃…… 刚出生的婴儿大多嗜睡,小宁儿也不例外,每日吃了睡,睡醒了吃,很是省心,在宋泽兰坐月子期间,也就哭闹了一两回,被阿娘抱在怀里稍稍哄一哄就好了。 妻妻二人被香香软软的小粉团子萌得心都快化了,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将她带在身边亲自照看。 于是妻妻俩私底下一合计,前脚宋泽兰出了月子办完满月酒,后脚两人便与宁芳商议,把孩子安置在了她们的卧房,夜里由她们自己照料孩子。 宁芳倒是答应了,但着实不放心她们,还是安排了有经验的奶娘在外间守着。 却不知宋泽兰虽是初为人母,对照顾孩子应该注意的地方倒是很了解,起初两人还有些手忙脚乱,但没过几天就能得心应手了。 祁幼安心疼媳妇儿,学会照顾孩子之后便将换尿布洗澡之类的杂活儿全包揽在身上。 只有在小宁儿饿了的时候才会把孩子交给宋泽兰,有些时候宋泽兰睡得沉,她也不把人叫醒,只蹑手蹑脚抱着孩子去外间找奶娘。 孩子吃饱了继续睡,她也轻手轻脚上床抱着媳妇儿睡,等到天光大亮一夜好梦,宋泽兰迷迷糊糊想到要起来喂孩子的时候,才得知孩子已经吃饱喝足了。 小将军的体贴让她忍不住动了再生一个的念头,但瞧着小将军肉眼可见地清减许多,心虚地压下了念头。 等到小宁儿七个多月的时候,祁幼安就经常抱着她去医馆找阿娘。 不过医馆病人多,宋泽兰不让祁幼安抱着孩子出现在大堂,基本上都是自己空闲下来了去后院找她俩,教小宁儿学说话。 小家伙非常好学,咿咿呀呀童真稚嫩的声音不时从院里飘出去,却也只有在唤娘的时候咬字清晰些。 宋泽兰便不遗余力地教她唤阿母,轻柔温和如沐春风般的细语从她唇齿间吐出,不徐不缓,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小家伙黝黑明亮的大眼睛被她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也跟着一遍又一遍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小手不时挥舞,偶尔还蹬一下小脚丫子,看起来真的很努力在学习了。 祁幼安蹲在婴儿床边,饶有兴趣看了好一会儿,起身将石桌上凉了许久的花茶端过来递到宋泽兰唇边,“媳妇儿,喝点儿水润润嗓子,时候不早,休息一会儿咱们就回家吧。” 宋泽兰还是不太习惯她这般照顾自己,微微仰头拉开距离,“安安,我自己来。” 她伸手去接,祁幼安倒也没再强求,在她拿稳茶杯后,故意绕到她身后狡黠地偷袭了她的侧脸,吧唧一声,分外响亮。 宋泽兰刚抿了口就差点儿被呛到,倏忽红了脸,而躺在小床上的宋长宁懵懵懂懂,却对声音分外敏感,被逗得咯咯直笑,不住挥舞着软乎乎的小手,“娘……娘……” “小宁儿你激动什么呀?阿母可不是在逗你玩,阿母是在逗你阿娘……” 祁幼安笑得开怀,眉眼间的笑容肆意张扬,像是全然不知收敛为何物,惹得宋泽兰禁不住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却也被她明艳如春的模样晃了眼,掩饰似的垂下眼眸继续饮茶。 并不理会搂着自己腰肢的那双手,但春衫单薄,传来的温热触感无论如何也忽视不了。 宋大夫小口小口抿着芳香清甜的花茶,思绪却不知不觉散远。 小家伙倒是已经与祁幼安互动上了,嘴里咿咿呀呀,好似在认真回应。 祁幼安憋着坏心思,无辜地冲小家伙眨着眼睛,“小宁儿,阿母听不懂……” 小家伙便咿咿呀呀地更起劲儿了…… 院墙外,两道身影面对着墙壁静静立着,过了许久,个头稍矮些的中年男子微微躬身,说话声音却压得很低,像是很怕吵到院内的人,“大将军,还是让属下去敲门吧,这般等着,不知要等到何时。” “不用,”向来威严不苟言笑的祁朝燕转过身,眼中隐有淡淡的笑意,“张吉,不用跟着本将军了,你带其他人先回将军府安顿下来,本将军去见见夫人。” 无须夹在针锋相对的母女之间左右为难,张吉默默舒了口气,连忙拱手,“属下遵命!” 不远处候着的一队祁家军在张吉带领下悄然离开,祁朝燕双手负后,犹如一尊泥塑的雕像,望着他们消失在视线里,便又面对着墙壁,静静伫立在墙根下。 医馆处于喧闹的街市,后院的巷子里稍稍清静些却也偶有行人经过,祁幼安隐隐听到些动静,却没想到是祁朝燕从千里之外回来了,且还在门口堵着她们。 她们一切收拾妥当,还不见车夫前来接人,便决定步行回去,祁幼安抱起小宁儿跟在宋泽兰身后,宋泽兰拉开后门便侧身到一旁,“安安你小心些,注意门槛。” 祁幼安勾起唇角,正想说自己闭着眼也不会摔倒,余光却瞥见墙边一个身影走过来,立马闭上了嘴巴,神色也在瞬间冷了下来。 宋泽兰察觉她神色有变,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一袭黑衣极为低调的祁朝燕抬脚朝她们走来,面色淡淡扫向祁幼安怀里的宋长宁,语气平静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起伏,“孩子已经出生这么久了,为何不告诉本将军?” 祁幼安不自觉蹙起眉头,将怀里孩子抱紧了些,“有必要告诉你吗?” “这是本将军的孙女,”祁朝燕似乎并未动怒,神情未有任何变化,没再继续盯着宋长宁,她移开视线看向宋泽兰,冷沉沉的目光压下来,宋泽兰明显感受到她比之前积威更盛,却也不偏不倚迎上她的打量,从容有度施了一礼,“见过大将军,大将军安好。” 祁朝燕微微颔首,眸色似有几分松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府吧。” 她话音一落,巷口跪了一排的马车夫、奶娘、梨儿和小月如蒙大赦,一个个忙不迭站了起来。 奶娘慌慌张张小跑过来接孩子,小月和梨儿低眉顺眼一左一右去搀扶宋泽兰,马车夫也慌忙奔向拴在树下的马车,看起来都在拼命给自己找活儿干。 “大将军不在京城待着,千里迢迢来到我们府里的下人面前逞威风,可真是够有意思的。” 祁幼安这才明白不是这些人误了时辰,是被祁朝燕拦下了。 瞧着他们唯唯诺诺的样子祁幼安便气不打一处来,这些个没骨气的到底知道他们的主子是谁吗?等回到府里,她一定要向娘亲告状! 丢下话,她没再看祁朝燕黑如锅底的脸,将小宁儿交给奶娘后,便先一步上了马车。 然后伸手要拉宋泽兰上去,宋泽兰回头看了眼跟过来的祁朝燕,默默摇了摇头,“安安……” 祁幼安很固执,“不用管她,我们回去。” 宋泽兰哭笑不得,祁朝燕却似没有听懂祁幼安话里的意思,淡淡嗯了声,“本将军腿脚尚且利索,无须搀扶。” 说罢,她又朝奶娘伸出手,“本将军来抱吧。” 祁幼安眉心一跳,来不及多想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宋泽兰拉住她的手腕微微摇头,诚如大将军所言,小宁儿也确实是她的孙女,既断定她不会伤害小宁儿,便也无须闹得太过难堪…… 尤其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祁幼安心不甘情不愿,看着奶娘又敬又畏把孩子交给祁朝燕,撇了撇嘴,扶着宋泽兰上了马车。 宋泽兰刚坐稳,祁朝燕也抱着孩子弯腰钻了进来,自觉坐到了她们对面,“不用紧张,本将军回来不是为了抢孩子,这孩子姓宋便姓宋吧,不过你们也可以准备再要一个了,大夫一辈子能救多少人?要当就当皇帝,做个明君,为天下千千万万百姓谋福祉岂不妙哉?” 祁幼安觉得她终于说话中听了一回,不过该反对还是要反对的,宋姐姐生小宁儿就吃了不少苦,绝不可以再生第二个了。 “不要,我们有小宁儿就够了,你可以培养我的小徒弟张晚,她虚岁才十一,无论是学武还是读书都很勤奋刻苦,也非常聪慧,绝对是个可塑之才。” “那丫头虽不错,却不是我祁家血脉,”祁朝燕抬头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便又低下头继续逗弄小长宁,“你媳妇儿在平崖山帮你那些时日,本将军看得出来她于处理政务上很有天赋,性子也很沉稳冷静。长宁看起来倒是随了你媳妇儿,有你这位母亲日后分化品阶定然也不低,本将军倒是更属意长宁。” 她说着,抬头又看了眼宋泽兰,“给长宁自己选择的机会,或许她会更满意本将军的安排呢?你们倒也不必急于做决定,本将军给你们考虑的时间。” “大将军说的有理,”宋泽兰明白她的意图,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等宁儿启蒙之后,我问过她的意思再给大将军答复如何?无论她作何选择,大将军与我都不可干涉可好?” “你放心,本将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祁朝燕微微颔首,颇有几分胸有成竹之姿。 祁幼安承认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但就是见不惯她小人得志,冲宋泽兰眨了下眼睛,“宁儿好像困了,我刚才看到她在揉眼睛,媳妇儿你哄她睡吧。” 宋泽兰方才同祁朝燕说话的时候,余光倒也瞥见了她怀里的小宁儿,在陌生人怀里乖的像只小猫的小家伙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哪里有困的样子? 想到祁幼安有可能是小气到不想让大将军抱女儿,便觉好笑,“大将军,我来抱宁儿吧?” 小宁儿看到娘亲朝自己伸手,开心地不行,咿咿呀呀迫不及待地举着小手要她抱,祁朝燕倒也没多想,把孩子还了回去。 宋泽兰接过小宁儿后正欲配合祁幼安‘强行’哄睡,身侧的祁幼安却已毫无征兆对着祁朝燕挥出了拳头,拳风迅疾带着十足的力度直冲祁朝燕面门,一副下死手的模样。 祁朝燕猝不及防,险之又险地避开,还不待出言质问,腹部却结结实实挨了一脚,整个人直接从后门摔了出去。 从未如此丢人过的祁大将军脸都要绿了,从地上滚了几滚爬起来,对着远去的马车忍不住咬牙切齿:“祁幼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蹭我的马车偷偷进府,做梦!” 如今的祁幼安半点儿不畏惧她,面不改色关上门,下一瞬就难掩喜色地催促马夫快点儿。 变故来的太快,宋泽兰全程目睹却只能抱紧怀里的小宁儿,待回过神儿马车里已经只有她们三人了。 看着高兴地眉飞色舞的某人,宋大夫沉默片刻,才踟蹰着启唇:“安安,大将军不会有什么事吧?” “没事,我有分寸。” 祁幼安上扬的尾音里透着欢快,宋泽兰愈加无奈,嗔了她一眼,“你有分寸?” 方才那架势,看着可不像是手下留情的样子,估摸着那一拳大将军没躲开,脸上也要挂彩了。 “被媳妇儿看穿了啊。” 祁幼安嘿嘿笑了声,却是不见一丝惭愧,“你别看她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就是要抢咱们的小宁儿,她觉得小宁儿想当皇帝,我还觉得小宁儿就喜欢做大夫呢,毕竟小宁儿有你这样的阿娘,耳濡目染之下,长大了肯定也痴迷钻研医道。” 宋泽兰莞尔轻笑,“那若是受了安安的潜移默化要学武呢?” “咳咳,”祁幼安觉得她娘亲会认为她带坏了乖孙打死她,不由怂兮兮缩了缩脖子,“这个……这个……你让小宁儿先过了娘亲那一关吧。” “滑头,”宋泽兰垂下眸子,忍着笑意对小宁儿轻叹道:“听到了么宁儿,你阿母靠不住,有事你须自己扛着。” 小宁儿原本被她轻轻拍着快要睡了,闻言却是又咿咿呀呀起来,还开心地伸手去抓宋泽兰的垂落在胸前的发丝,宋泽兰握住她软乎乎的小手,低头亲了亲,“宁儿是听懂了吗?” “她才听不懂呢,媳妇儿你说我坏话没用,”祁幼安哼哼了声,下一刻便又绷不住笑意,伸手戳了戳小宁儿糯米团子似的白嫩小脸,“小宁儿,你就是个小话唠,谁跟你说话你都咿咿呀呀个不停,以后会说话了,我和你阿娘岂不是要被你聒噪死了。” 小宁儿被戳了脸颊也不哭,反而更开心地去抓她的手指,抓到了便往嘴里送,小家伙才长了一颗小乳牙,疼倒是不疼,祁幼安却假装被咬得不轻,“媳妇儿救救我,小宁儿快把我手指咬断了。” 宋泽兰唇边漾起笑容,不慌不忙用指尖轻挠小宁儿的下巴,“这般玩闹下去,宁儿回去就该困乏了。” “那我们晚上是不是就能睡个好觉了?” 祁幼安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宋泽兰,宋泽兰不负她的期待,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轻嗯了声,祁幼安顿觉有了盼头,嘿嘿坏笑两声,“媳妇儿,你瞧好吧,我肯定让小宁儿累的呼呼睡大觉,一觉到天*亮。” “那便交给安安了。” 小宁儿被阿娘不住挠痒痒,很快就咯咯笑起来,祁幼安趁机将自己的手指解救出来。 一会儿挠小宁儿胳肢窝,一会儿扮鬼脸逗她,小家伙咧着小嘴一直在笑,受不住痒痒的时候就在宋泽兰怀里扭来蹭去躲避,甚至好几次将小脑袋埋在宋泽兰怀里不肯出来,宋泽兰便会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一会儿就能让她好了伤疤忘了疼,继续要祁幼安跟她玩。 半道甩开祁朝燕后梨儿她们也上了马车,四五个人挤在一起陪小宁儿玩,热热闹闹的马车里,小家伙没等回到府里就困的哈欠连连,强撑着又玩了好一会儿,眼睛才终于睁不开了。 祁幼安拉了拉她的小手,又喊了好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后便确定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到府里的时候,祁幼安先下马车,将孩子接住,宋泽兰也在梨儿她们的搀扶下了马车,“安安,不回我们院子里了,让奶娘把宁儿送到我娘那里,我们直接去东院,大将军回来的消息娘可能还不知晓,须得去告诉娘一声。” 祁幼安愣了一下,带着宁儿一起过去不行吗?但随即又一想,她媳妇儿这么安排可能是担心谈论事情的时候吵到宁儿休息,便依言将小宁儿交给了奶娘,“辛苦你了,晚会儿我们忙完了就过去接她。” 小月和梨儿也被宋泽兰叮嘱了几句,跟着奶娘一起走了。 宋泽兰又吩咐家丁先把府门关上,然后才与祁幼安一起去了宁芳那里。 宁芳见了她俩,先是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才笑着打趣道:“稀奇啊,怎么没带着你俩的宝贝闺女?平日里不是走到哪里抱到哪里吗?” “在我岳母大人那里呢,”祁幼安丝毫不觉羞耻,“这不是来给娘亲通风报信怕走不快,所以才没带着宁儿么。” “什么通风报信?”宁芳没太在意,一门心思想着揶揄她俩,“是走不快还是不想带?抱着媳妇儿都跑的飞快,这会儿跟老娘说你抱着孩子走不快,别不是等会儿也不打算把孩子接回去了吧?” 祁幼安正想说为什么不接回去,她媳妇儿就先一步开口了,白皙的脸颊隐约泛着可疑的薄红,“娘,宁儿睡着了,抱来抱去会睡不安稳,若是宁儿醒了,自然是接回去的。” 宁芳不过是开玩笑,却没想到真诈出了点儿东西,盯着宋泽兰的脸颊看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不不,别接长宁回去了,万一着凉就不好了。亲家心细,由亲家照顾长宁一夜而已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说不定亲家比你们照顾的还妥帖呢。” 宋泽兰抿了抿唇不吭声,祁幼安倒是有点儿不服,“我觉得小宁儿被我和媳妇儿照顾的挺好……” “蠢货,”宁芳瞪了她一眼,生生让她闭了嘴,“给老娘说正事,说完赶紧带着你媳妇儿滚。” 祁幼安:“……” 宁芳的变脸也不知师承何人,速度惊人,对上宋泽兰立马笑容慈祥,“兰儿,今晚就别在一起用饭了吧?亲家照顾宁儿来不了,你们倒不如也回去,我让厨房把晚膳给你们送过去,你们吃完饭就可以歇息了。” 宋泽兰猜她一定是明白了自己的小心思,开始有些后悔没抱着宁儿过来了,不过眼下再说什么都显得欲盖弥彰了,索性便直接说起正事,“娘,大将军今日突然造访医馆,先是拦下了小月她们,后又上了我们的马车……” 不等她说完,脸上笑意渐渐消失的宁芳眉头皱起,惊道:“你们……你们把她带进府了?人在哪儿呢?快命人把她打出去!” 宋泽兰微微摇头,祁幼安撇了撇嘴,没好气道:“你的蠢货女儿把她踹下马车了,门口的家丁也被我媳妇儿叮嘱过了,不会放她进来。” “那就好,”宁芳拍了拍胸口,却听祁幼安又道:“娘亲,您也别高兴的太早,说不定她就翻墙了呢。” 宁芳心提了一半,随即想到惯爱端着姿态装模作样的某人,满不在乎道:“你以为她是你啊,她可做不出这种事,老古板一大把年纪了,又是把面子看的比命重要,她要是能做出这种事,除非是被夺舍了。” 祁幼安一想也是,自己把祁朝燕踹下马车,可不就是料定她不会死乞白赖再爬上来吗? 三人坐在一起喝了会儿茶,宁芳磕了一把瓜子才开口:“老娘魅力可没那么大,她回来干什么你俩知道吗?不是说已经打到京城了吗?不坐等黄袍加身回来干什么?难道是惦记上长宁了?” 她知晓自己这边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只要祁朝燕想知道,便什么也瞒不过,故而很容易就想到了这个,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宋泽兰身上。 “我和安安与大将军约定了双方皆不干涉宁儿日后的选择,”宋泽兰觉得祁大将军突然回来定然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要与自家婆婆重修旧好的,但自家婆婆已经这么说了,她便不再多言,顿了下看向祁幼安,“安安,大将军会不会是为了军中的事儿?” 自宋泽兰出了月子,祁幼安隔段时间便会去一趟平崖山,同陈成业席景盛他们商量作战计划。 趁着褚凤赐争夺蛮王之位时清剿周边大大小小的蛮人部落,内忧外患之下,致使褚凤赐在一个月前才艰难坐上蛮王之位,整个南蛮实力却已大不如前,不足为虑。 祁幼安打算等新王朝确立以后,便想办法尽力不费一兵一卒使褚凤赐归顺,不过时候尚早,目前她的想法只告诉了宋泽兰,平崖山其他人并不知情。 对于宋泽兰的询问,她也无法确切回答,犹犹豫豫开口:“近来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啊,哪里用得着祁朝燕这尊大佛亲自出面解决?除非……除非她跟我想到了一块儿,都想劝说褚凤赐归顺我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出面跟褚凤赐谈,应该更顺利些。我听陈成业说褚凤赐的曾祖父曾经也是东启的边关守将,战败被俘后为了活命才归顺蛮人,祁朝燕说不定还能和褚凤赐攀扯一下祖上交情什么的。” 宋泽兰微微颔首,“或许也有京都那边的原因,再等等看吧,清钰姑娘应当会传信过来。” “要传早传了,她八成是还没发觉祁朝燕离京呢,”祁幼安唇角勾了勾,故作深沉叹了口气,“说她蠢吧,她还不乐意,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又能指望她干什么……” 宋泽兰嗔了她一眼,正欲制止她说人坏话,却听外面忽然有人开口,声音低沉迫人:“祁幼安,你还知道我是你母亲吗?” 霎时,三人都朝门外看去,祁朝燕一身黑衣站在门口七八步外,几乎要融入逐渐西沉的暮色里,脸色也黑的可怕,祁幼安无所谓地撇开眼,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动都没怎么动,“娘亲,可别说是你让人把她放进来的。” 宁芳从愣怔中回过神儿,笑骂道:“放屁,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娘吩咐人放她进来了?她肯定是翻墙头了。” 祁朝燕一步步走过来,跨进室内,唯有宋泽兰客客气气问安,请她坐下,她的妻女连个余光都没有给她,没人知晓此刻她心里是何想法,她的语气听起来倒是分外平静,“本将军让暗卫先进来开的门,不曾翻墙头。” “看见宅子挂的牌匾了吗?”宁芳唇边微勾似笑非笑盯着她,说不出是讥讽居多还是冷漠居多,“这里是宁府,不是将军府,祁朝燕你眼神不好的话可以找个大夫看看,乱闯人宅子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祁朝燕依旧板着一张冷脸面无表情,却已经没了对祁幼安兴师问罪时的气势,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不知怎的,本该幸灾乐祸的祁幼安竟也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果然,下一瞬便听她娘亲没好气道:“祁幼安,你母亲回来的正好,跟着她一块儿滚,老娘府上不养姓祁的。” 明知被迁怒了祁幼安也不敢有任何怨言,甚至反应极快立马从椅子上起来,“娘亲,我可以改姓,现在就去改……”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瞪了眼,宁芳转而又对宋泽兰道:“兰儿,你和亲家都是京城人士,这次便跟着幼安一去回去吧,我给你们准备银两,到时候让幼安陪着你把祖宅重新买回来。先前欺凌你们的那对母女也别轻饶了她们,无须碍于面子,反正幼安也是个混不吝的,让她出面替你报仇就是了。” 宋泽兰握住她的手,眉眼坚定又不失诚恳,“娘,儿媳只愿留在家中侍奉您,哪儿都不去。” 宁芳神色难掩动容,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兰儿有这份心就足够了,府里有赵嬷嬷她们照顾我,你们无须担心。对了,待会儿娘把赵大娘她们叫过来问问,若是她们还愿意跟着去,你就把她们也带上。” 祁幼安虽不及媳妇儿心细,默默听了一会儿却也恍然大悟,直截了当地开口;“我们不去京城,小宁儿也不去,即便她愿意做继承人,也要等她长大了能够照顾好自己,我们才会放心把她送到你那里。” “本将军等不起了,”祁朝燕终于舍得从宁芳身上移开视线,语气平静地问道:“幼安,你觉得我还能活多久?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培养一个合格的储君并非易事,等长宁长大我已年迈,如何再有精力心血教导她?” 祁幼安自觉对眼前这位母亲并没有很深的感情,但乍然听到她轻描淡写地说自己活不了多久,脑子里还是一瞬间出现了空白,呆愣着不知说些什么。 她从未想过这一天的到来,祁朝燕将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冷峻淡漠的眉眼隐隐有了几分松动,“我知你无意那个位子,但长宁尚且年幼,你若不入朝堂给长宁铺路,万一我去的早,长宁没有成长起来,她的处境可想而知,作为母亲,你忍心看她孤立无援举步维艰,甚至于丢了皇位丢了性命吗?” 祁幼安猛然回过神,连忙摇头,小宁儿是她媳妇儿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她愿意倾尽一切哪怕失去性命也会保护好她,断然是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朝堂上诡谲多变,她并无信心应对,倒不如将兵权牢牢掌握在手里…… 祁幼安正在心里暗自斟酌着,宁芳已经忍不住开口,“祁朝燕,你好生不要脸,长宁这孩子延续宋家香火,日后是要学医的,用不着你在这里瞎操心,我已经答应了兰儿就绝不会出尔反尔,与其挖空心思抢长宁,你倒不如问问兰儿愿不愿意再要一个孩子。” 被骂不要脸的祁大将军面儿上似乎有几分尴尬,拿起桌上宋泽兰给她倒的茶水饮了一口,才神色如常开口:“泽兰认为你娘的提议如何?宋家世世代代积累的医术经验确实值得传承下去,本将军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固然也不能落入旁人之手,亦是需要一个流淌着祁家血脉的孩子。” 若不是顾忌出主意的是自家娘亲,祁幼安已经炸毛了,即便如此,她的不高兴也摆在了脸上,宋泽兰倒是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下来,还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言。 祁幼安向来听她的话,可当初她孕期的各种不适和生产那日血淋淋的场面历历在目,反驳的话倒是咽了回去,可神色仍旧很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宋泽兰在心底悠悠叹了口气,方才宁芳赶她二人去京都的时候,她大抵就已明白了自家婆婆的想法。 毕竟她家婆婆的心思也很好猜,常把‘虽然我跟祁朝燕和离了,但幼安是她的孩子,她的一切都该是幼安的,绝不能便宜了别人’这类话挂在嘴边,又怎能不希望她再生一个孩子去继承祁大将军的皇位呢? 宁芳犹记得祁幼安说过只要一个孩子,也没忘了儿媳生产那日女儿阴云密布不见笑意的脸,心里着实虚得不行,宋泽兰答应的轻快,她反而急着想要给宋泽兰一个解释。 当即便对祁朝燕下了逐客令,“还不走?等着本夫人唤人将你打出去么。 祁朝燕将茶盏放下,拇指有一搭没一搭摩挲着光滑细腻的杯身,过了许久才低沉道:“夫人,是我对不住你和幼安,我不是个好的妻主,也不是个称职的母亲,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皆是我咎由自取,以后我会改,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再不瞒你,我们之间存在很多误会,我都可以解释,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似是预料到宁芳张嘴就来的拒绝,她语速极快地又补充了一句:“我最多在南境待三个月,以后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 若是她们不能和好,一个远在京都,一个不出佑宁,此生便不再有相见的机会了。 宁芳如何不懂她的未尽之意…… 拒绝的话语变得沉甸甸的哽在喉头,她张了张嘴,却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终是沉默下来。 祁朝燕静静等了良久,迟迟等不到她的回答,渐渐也明白了,“……好。” 天色已然暗沉下来,唯有悬挂在半空中的一弯白亮皎洁无暇,冷冷清辉洒落在离去之人的背影,显得分外萧索落寞。 直到她走远,宁芳才从椅子上起身,脚步匆忙难掩急切来到门口注视着她的背影,“我就是看看祁朝燕是不是真的走了,没别的意思。” 祁幼安与宋泽兰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却都默契地没有出声,不过她们也缄默许久了,从祁朝燕道歉的时候就齐齐屏住呼吸,尽量当自己不存在。 祁朝燕走的不快,但路并不长,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了转角处,宁芳又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你俩怎么不说话?娘真的只是看看,你们别误会啊,跟祁朝燕和好日后就要待在后宫那个鸟笼子里,说不定还要跟一群莺莺燕燕争宠,老娘都一把年纪该含饴弄孙享清福了,脑子进水了才会想去过那种苦日子。” 祁幼安眼神怀疑,“娘亲,我不瞎,您要是真放不下祁朝燕我这就去把她喊回来,您担心的那些都不算事儿,有我给您撑腰呢。她身边要是敢有别的坤泽君我揍她,不让你出宫玩我也揍她,只要她敢惹您生气,我必定让她不好过。” 宋泽兰听得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安安这无赖莫不是踹大将军踹上瘾了? 宁芳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哭笑不得,“胡说八道,再把人打出好歹来,老娘可救不了你。” 紧接着,她又长叹了口气,问宋泽兰,“兰儿,你可怨我……” 宁芳刚开口,宋泽兰便知道她要说什么,摇了摇头,唇边笑意浅若梨花,“娘,我晓得,大将军的一切都是安安的,不生个孩子继承皇位,岂不要便宜了别人?” “对对对,”宁芳一愣,没想到儿媳跟自己想到一处去了,她连忙点头如捣蒜,禁不住夸赞,“兰儿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就是这么想的,而且祁朝燕这厮没有反对她的嫡长孙跟你姓,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也该见好就收,万一她不择手段给幼安这兔崽子塞人,也闹心不是……” 宋泽兰忍俊不禁,一本正经地颔首,时不时还附和地嗯一声,俨然一副认真听训的好儿媳模样。 祁幼安在一旁看的嘴角直抽,实在没忍住插嘴,“娘亲,你不觉我媳妇儿说的话耳熟吗?您当初让赵嬷嬷打理将军府也是这么说的。说什么虽然你和祁朝燕和离了,但祁朝燕的一切都是我的,将军府日后还要留给你的乖孙,你这个做奶奶的须得替乖孙儿盯着点儿。” “……怪不得,”宁芳经这么一提醒,恍然大悟,笑眯眯道:“我说怎么这么深得我心呢,兰儿被你这小兔崽子带坏了。” “怎么能怪我呢?”祁幼安直呼冤枉,“宋姐姐一直都很腹黑好不好,娘亲你被骗了。” “阖府上下,找不出比你媳妇儿更正经的人了,”宁芳半点儿不信,眼神里隐隐还带着点儿恨铁不成钢,“别狡辩,就是你把兰儿带坏了。” “……” 祁幼安的心拔凉拔凉的,可怜巴巴看向宋泽兰,“媳妇儿,你倒是说句话啊,根本不是我把你带坏的。” 宋泽兰忍着去揉她脑袋的冲动,唇边笑意温雅淡然,“安安,非是我不帮你,而是即便我说了,娘她也不一定会相信。” “没错,老娘的眼神儿可好使着呢。” 宁芳深以为然地点头,被宋泽兰搀扶着坐下,力度适中地揉捏着肩颈,舒服地眯眼享受之际,乍然又清醒,嗯……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她下意识睁开眼,抬头看向宋泽兰,宋泽兰垂着眉眼,温声询问:“怎么了娘?可是按疼您了?” 儿媳妇还是一副温婉柔顺端庄娴雅姿态,哪里就腹黑了? 宁芳暗自唾弃自己不该因为小兔崽子的话怀疑儿媳妇,抽空白了祁幼安一眼,才笑眯眯制止宋泽兰继续按下去,“兰儿,你和幼安赶快回去吧,在医馆里忙活了一整日想必你也累得不轻,早些歇息才是。明日晚些起床也无妨,长宁有我们照顾着,你尽管放心。” 宋泽兰听懂她的言外之意,脸颊有些热,抿了抿唇角,低低道:“娘,我不累,只想多陪陪您。” “对,万一我们走了,娘亲你躲在被窝里哭怎么办?” 祁幼安也凑了过来,蹲着给她捏腿,宁芳又气又好笑,手都已经举起来了,却是在半空中顿了顿才落下,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你俩不用担心我,当初下定决心跟祁朝燕和离的时候,我就已经放下了,如今拒绝复合也不是一时冲动,我俩已经缘尽了。可能有些不舍吧,但也只是因为做了多年的妻妻,毕竟阿猫阿狗养久了它们离开的时候也会舍不得,更何况是相处多年的枕边人呢?娘若是无动于衷,岂不是忒冷漠无情了?” 听她这么说,两人神色都轻松许多,宁芳看在眼里,心里止不住感叹儿媳妇娶的好,连带着不懂事的女儿都长大了,知道关心自己这个老娘了。 她想了想,又出言劝告两位小年轻道:“你俩要引以为戒,珍惜彼此,千万别步了我们的后尘,破镜难重圆,就算修补好了裂痕也会一直在,到时候后悔就已经晚了。 祁幼安觉得祁朝燕纯粹是自己作的,活该落到这种地步,而自己听媳妇儿的话,对媳妇儿百依百顺,身边也干干净净没有其他坤泽君给媳妇儿添堵,媳妇儿怎么可能不要自己? 却见宋泽兰郑重点头,她便也咽下反驳的话,跟着点了点头,“知道了娘亲,我会一直待宋姐姐好的。” “小兔崽子,记住你说的话,”宁芳轻咳了声,先是朝宋泽兰笑了笑,才继续道:“幼安,别不信,温温柔柔的人一旦决绝起来,肯定不会给你留余地,你要是有胆子惹了你媳妇儿,下场肯定比祁朝燕还惨。” 当着宋大夫的面儿说宋大夫的坏话,宁芳一点儿底气都没有,可为了让自家女儿意识到严重性,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出来,说完便巴不得两人赶快走,挤眉弄眼地对祁幼安使眼色,让她听懂了赶快带着媳妇儿走。 但她的良苦用心只能是白费了,因为宋大夫不配合,宋大夫唇边的笑意根本压不下去,唇角抿了又抿,但对上祁幼安可怜兮兮的眼神,一瞬间就绷不住严肃的神情了。 祁幼安怕她笑出声自家娘亲的面子挂不住,才拉着她离开了。 前脚出了门,宋泽兰脚步便犹豫下来,回头看了眼,“安安,我们不再陪陪娘吗?” “不用,明早我亲自去娘亲的牌友们府上请人,顺便交代一下,只要她们陪我娘亲玩尽兴了,我娘亲只会感慨昨晚多余伤心那么一下子了。” 祁幼安挑了挑眉,随即又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我娘说的一点儿没错,祁朝燕改不了的,我知道她心中有我娘亲,也相信她只有我娘一位坤泽,但她心里装的东西太多了,我娘亲永远不是第一位,她现在就能为了拉拢世家大族收下他们送的坤泽,日后当了皇帝,后宫只会增添更多的‘秦氏’让我娘亲委屈求全,依着我娘亲的性子,怕是比在将军府当夫人还难受。” 宋泽兰也没打算劝和,所以说的才是陪伴,她微微颔首,眸里划过一抹亮色,“主意不错,安安,不若今晚就把牌局支起来吧?不用叨扰柳姨她们,叫两个嬷嬷,加上我就够了。” “行,到了明天早上我娘亲就可以直接睡了,嘿嘿,哪里还有空想东想西?” 两人这厢商量好,便分头行事,宋泽兰回去沐浴更衣换了身稍厚些的衣衫以防夜里着凉,祁幼安则找了两个既能熬夜又会打马吊牌的嬷嬷一番叮嘱,四人一同找上宁芳,宁芳即使没心思玩,也不可能拒绝宋泽兰,她一开口,立马就答应了。 四个人不拘主仆坐在了一张桌子上,第五个人祁幼安忙前忙后给她们添茶倒水,点心瓜果伺候着,还乐滋滋的,全然不知禁欲了一年多的自己今晚本可以开荤的…… 再次迎来开荤的机会,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京城被围的时候大皇子在祁朝燕的‘支持下’迅速逼宫,替自己的父皇下了罪己诏,揭露三十多年前被深埋的真相,为死在蛮人铁骑下的十三城百姓和战死的数十万将士赎罪。 却在登基大礼前夕,太后亲自抱着周红杏的儿子出现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拿出他毒杀老皇帝的证据,人证物证由不得他不认,又声声泣血指责老皇帝陷害兄长得位不正,理应拨乱反正将皇位还给太子遗孤的血脉,也就是自己的曾孙子。 大皇子自是不肯,身后却已空无一人,几乎被刀架在脖子上请出金銮殿的时候,才意识到祁大将军离开京城哪里是表露忠诚安他的心?分明是不想沾惹弑君的骂名,而当初在青城向他投诚,也不过是为了打着他的旗号谋反,其实私底下效忠的根本是太后那个老妖婆,也就他被蒙在鼓里,以为声名远扬正直无私的祁大将军当真是为了给战死的先辈们洗刷冤屈才会提出如此交易。 幽禁王府的大皇子当晚就被太后以羞于有老皇帝那般杀兄夺位的父亲,无颜苟活于世自缢了,死之前还一把火烧了府邸,妻妾子女无一存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却没人站出来说什么,三岁小儿登基为帝,垂帘听政的却是太皇太后秦氏,在小皇帝登基的一个月内,便派了一波又一波朝臣前往佑宁,请祁朝燕回京主持大局,许以摄政王之位。 最后更是亲自带着小皇帝来了佑宁,言说小皇帝年幼无力治国,自己一介坤泽不懂朝政,决心禅位,三推三让闹的举国皆知,将军府外日日都有朝臣跪请,祁朝燕这才松口,准备动身去京城。 时间不早不晚刚好三个月,这三个月内祁朝燕没有去过平崖山一次,也没有再打扰宁芳,只隔三差五来医馆看看小宁儿,给小宁儿搜罗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看在相处起来也不再那么剑拔弩张的份儿上,她不再强求祁幼安她们一家搬去京城,祁幼安也退一步,同意了跟着她去京城,当然,让祁幼安一直在京城是不可能的,只等登基仪式结束就回来。 奈何山高路远,祁朝燕的登基仪式也不似大皇子和小皇帝那般只是过过场,隆重的仪式大典需要耗费时日准备,加之路上一来一回所需的时间,与宋泽兰最起码要分别两三个月。 离别之情萦绕心头,宋泽兰帮祁幼安收拾好行礼,当晚又将宋长宁交给了她娘照顾,微微摇曳的烛光跃动,映衬着一室暖色,沐浴过后的宋大夫青丝如瀑,寝衣如雪纤尘不染,眉眼间却有着白日里从不曾见到过的娇柔妩媚。 身姿纤细袅袅娜娜,一步步走来,像极了正迎风盛开的荷花,十里莲湖,唯她是最为风致动人,祁幼安看的目不转睛,她却在路过的时候顺势熄灭烛火,忍住羞意放下帷帐,寂静狭小的塌间似乎放大了又急又重的喘息,她的心口处也随之砰砰跳动,努力克制着轻颤的指尖轻抚祁幼安的眉眼,一路缓缓向下去感受她同样热烈的心跳。 祁幼安等不及,捉住了她的手腕反客为主,“媳妇儿,我就知道你今晚一定会犒赏我,不过不是你让小月她们把小宁儿送到娘那里的时候。” 宋泽兰从不知‘犒赏’竟是这么用的,不禁在心里嗔怪,这个傻子不主动怪她吗? 从生下长宁到现在,当着这个傻子的面儿都吃了多少回抑制雨露期的药丸了,半点儿不见傻子阻拦,好不容易决心不要颜面婆豁出去一回把孩子送到她娘那里,孩子倒是送出去了,祁大将军又上门惹了她婆婆不快,打了大半宿纸牌头重脚轻地回去,恨不得倒头就睡哪还有心思想那事儿? 宋大夫羞于将埋怨的话说出口,将脸埋进她颈间,“哦,你且说说是什么时候。” 祁幼安并没有卖关子,语气里透着小得意,“当然是定下行程的时候,每次我外出你都会纵着我,方才你去沐浴的时候我就把避子药吃了,只是没想到媳妇儿你会主动,简直是意外之喜。” “……” 意不意外宋泽兰不知道,但能看出她是挺喜的,翻来覆去被折腾了大半宿,好不容易让她答应了老实睡觉,让自己有精力明日早些起床送她,却是喝口水缓解口渴的功夫,某人就又反悔了。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某人终于舍得放过她了,腰酸腿软浑身像是被碾过一遍的宋大夫实在爬不来送她离开,闭着眼睛胡乱抓起枕头丢她,嘴里含含糊糊嘟囔了句快走,便没了下文。 没什么力气也没有准头,自然是没砸中祁幼安,属于祁幼安的枕头软趴趴掉在床边。 祁幼安将它捡起来,好心情地拍了拍不存在的浮灰,紧挨着她的枕头放下,又亲了亲她的额头,明明知晓她此刻巴不得自己赶快走再也不要回来,却蔫儿坏地凑到她耳边低喃:“宋姐姐,倒也不必太想我了,我会快马加鞭赶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