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太子妃,偏要嫁纨绔》 第41章 这就是老夫人嫡亲的孙女? 苏朝颜刚要迈出的步子一收,规规矩矩地站在那。 那脚步去而复返,苏朝颜的余光中很快出现了一抹淡紫色。 “抬起头来。” 声音明媚娇纵,是刚刚的另一个小姐。 这会听得清晰了,苏朝颜心中确认,这位正是伯府的三小姐孙瑶。 苏朝颜叠在一起的手心微微有些出汗,她没有动作,孙瑶似乎是等得有些不耐,声音抬高了几分。 “我让你抬起头来!” 苏朝颜像是突然被吓到,她瑟缩着抬起头来,眼角微红,模样十分可怜。 这张脸微微蜡黄,上面还长了些许斑点,塌鼻梁,唇色黯淡,长相十分粗糙。 孙瑶微冷的视线在她脸上扫了一圈,仿佛失去了兴趣一般,随口问了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看着眼生?” “奴婢怜儿,前几日才入府。” “罢了,你下去吧。” 苏朝颜应了声是,又垂首行了一礼,待两人并肩走远,她神色恢复如初,飞快地起身向后厨跑去。 她方才听到二人走远时的对话,担心人起了疑心去而复返。 “瑶儿,你怎么突然对那个丫鬟那么感兴趣?” “我看她的背影,十分像苏家那个病秧子苏朝颜,不过那脸半分都不像。” …… 苏朝颜人皮面具下的嘴角轻抿了下,她以防意外,在姨母院子出来时就易了容,如今看倒是派上了用场。 她一路跑到后厨,运菜车已然卸完货,老伙计看到她连忙招手。 苏朝颜喘着粗气,脑袋跑得晕乎乎的,感觉肺中的气体有些稀薄,人皮面具下的脸色肯定十分苍白。 但没有时间给她喘匀气息了,万一有人发现,就会有大麻烦。 苏朝颜跟伙计打个招呼,一溜烟钻进了运菜车夹板中躺好,黑暗中,她的心跳“扑通扑通”跳得欢快。 老伙计亦不愿招惹是非,车子很快就“吱呀吱呀”地朝着府门口驶去。 安然伯离开流云居后,婢女伏在宁婉云耳畔说了什么。 宁婉云点了点头,淡漠的神色中那丝不易察觉的不安散去。 她将小香炉重新打了开,引香点燃,空气中霎时充盈着淡淡的檀香…… 而另一边,孙瑶和二姐分别回到房中,口中餍足地咬着一块青竹糕,有一搭没一搭地招呼来贴身婢女。 “你可认识怜儿?去查查她在何处当差。” 苏朝颜跟着运菜车马不停蹄地出了伯府,进入一处僻静的街巷,她从车上下来,穿过后门进入云来茶楼。 房门被双手关在身后,鼻内灌入了悠悠茶香,她才感觉到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 叶知瑜正歪着脑袋,漫不经心地看着水壶里的水沸腾地冒着泡泡。 听到开门声,他默不作声地瞥向苏朝颜。 “话和药都给姨母带到了,但是安然伯意外到来打断了谈话,我只能先走,不知姨母会如何抉择。” 苏朝颜看着叶知瑜缓缓开口,方才情势危机,来不及细想的念头此时不停在脑海中蹦了出来。 姨母与表妹这些年过得好吗? 姨母和母亲似有旧怨,姨母会相信她的话吗? 姨母会为了旁人大义灭亲,检举伯府吗? …… 叶知瑜似是看透了她的如麻心绪,温和地笑笑,推过去一盏茶,茶韵袅袅,温度适宜。 “此番凶险,苏小姐已然做得很好了,回去好好休息。” 安然伯因为秦廷敬的事情十分警觉,又没有秦夫人那样主动投诚的人,叶知瑜近日来还没有找到突破口。 伯府危险重重,苏朝颜不知是无知无畏,还是迎难而上,若是后者,倒叫他有几分刮目。 此次若能成事是意外之喜,不能成事对他也没什么损失。 苏朝颜接过茶盏,温润的茶汤滚过舌尖,滑过喉间,流入了她乱糟糟的心里,留下一抹悠长的安宁。 她起身准备告辞,又返回来郑重行了一礼,目光直直地看着叶知瑜。 “若此番姨母能帮到殿下,希望殿下尽力护下姨母。” 苏朝颜回到府中时,秋水在门口等她,一脸焦急,看到苏朝颜连忙迎上去。 “小姐,您可回来了,老夫人……” 话还未说完,竹隐嬷嬷就带了人过来,二话不说将苏朝颜绑了,看见秋水站在一旁,命人一并绑了。 “你们要做什么,竟然这么对小姐!”秋水奋力挣扎,拼着全身的力气撞开靠近苏朝颜的人。 然而对方人数太多,这点力气如蚍蜉撼树,没撑过一个回合两人就被镇压了,甚至口中都被堵上的布团。 苏朝颜被带到松鹤堂时,老夫人在床上躺着,面色黯淡,呼吸微弱,满是疲色。 床边站着个身着青袍头戴方巾的白胡子老头,身旁放着一个药箱,看起来是个医者。 看到苏朝颜二人被绑着押了进来,他眸光在苏朝颜脸上流连一圈,露出些贪婪之色,又很快收敛,煞有介事地问道。 “这就是老夫人嫡亲的孙女?” “是,钱大夫。” 竹隐嬷嬷快步走到床前看了看老夫人无碍,听到问话,挥手命人将苏朝颜向前推了一些。 “既然如此,那动手吧!”钱大夫轻飘飘地说道。 话音刚落,陈嬷嬷手里拿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朝着苏朝颜走来。 她脸上带着阴恻恻的恨意,似乎要将苏朝颜洞穿,她故意放慢脚步,口中幽幽地讲着话,以此来折磨苏朝颜。 “大小姐,自打您擅闯松月阁老夫人就被气病了,这些日子身体一直不大爽利。” “好不容易有些起色,又听闻您私下见镇北侯府的公子,将二小姐好好一桩婚事搅黄了,这下身体越发不好。” “钱大夫说取嫡亲小姐的心头血入药,可解老夫人病邪缠身,也算是您为老夫人尽孝了!” 心头血? 剜了这心头血她苏朝颜可还能活! 苏朝颜一双眸子锐利地扫过眼前几人,钱大夫、竹隐嬷嬷、陈嬷嬷……每个人脸上都是冷漠阴森,一副看戏的表情。 苏朝颜甚至看到,躺在床上的老夫人唇角也微微勾起。 他们想看到她恐惧,看到她挣扎,看到她泪流满面地求饶…… 可苏朝颜偏不! 第42章 既然如此,那就你死我活好了 没有看到苏朝颜求饶,几人微微有些失望,但没关系,没有人不怕死。 当刀子的寒意逼近,即将没入她的左胸,苏朝颜总会痛哭流涕的! 陈嬷嬷的脚步越来越近,脸上的神情也越发扭曲,她看着苏朝颜仿佛看待宰的羔羊一般。 苏朝颜一早在伯府提心吊胆,刚刚在茶楼放松下来的心绪突然又要紧绷,脑中被迫运转,甚至觉得眼前的景象都有些恍惚。 有些累……想放弃。 她轻轻一笑。 苏淮今日有公务,不到晚间应该回不来。 秦氏置身事外,苏月见与她向来不和,赵姨娘和苏半夏胆小怕事,偌大的苏府她想不到会有谁来帮她。 “竹隐姑姑,大小姐院中的张嬷嬷求见,询问大小姐如何了。” 一个小婢女走了进来,对着竹隐禀报。 “老夫人吩咐了一律不见,将人轰打出去就是。” 竹隐嫌弃地蹙了蹙眉,仿佛张嬷嬷是什么不入耳的脏东西。 苏朝颜看得清楚,她被绑在身后的指尖冰凉,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不一会就听到了外面张嬷嬷急切饱含关心的声音,“小姐,小姐您在里面吗!” 随后传来松鹤堂婢女驱赶咒骂声,和闷闷的棍子着肉的声音,张嬷嬷收住痛呼,仍然在问苏朝颜是否安好。 苏朝颜脸上依旧冷漠,她垂下眼睑,掩住眸中快要收不住的杀意。 一旁秋水口中拼命地发出“呜呜”声,换回了苏朝颜的思绪,原来陈嬷嬷已然来到了她身边。 陈嬷嬷一双三角眼泛着恶毒的光,轻轻挥动了一下手中的匕首,语气仿佛鬼魅。 “大小姐,奴婢手下会利落一些,可这刀子似乎不太锐利,您就忍一下吧。” 苏朝颜定睛看了一下那刀子上果然锈迹斑斑,若是刺入皮肉,定然伤口感染,难以生还。 他们今日打定主意不让自己活了。 苏朝颜心下一定,蜷起的指尖也松了开来。 她转头给了秋水一个平静的眼神,目光又流连在自己和秋水的腰侧,仿若无意地回过头。 刀尖划破空气马上就要落下,苏朝颜似乎闻到了空气中传来铁锈的味道,陈嬷嬷一脸阴狠。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苏朝颜身上…… 当—— 瓷瓶落地,四分五裂! 方才秋水趁着身旁看管她的人放松了神情,大力挣脱,撞向了苏朝颜的腰侧。 苏朝颜被猛地一撞,腰际滑落出来一只瓷瓶。 那瓷瓶本就薄如蝉翼,掉落在地上立即粉身碎骨,瓶中粉末立即化作一股无色无味的气体飘散在了空气中。 “那是什么!”竹隐嬷嬷看着地上的碎片不悦地问道。 离得最近的是陈嬷嬷,她刚刚一刀落空,还没来得及刺第二刀,听到问话连忙凑上去看。 苏朝颜眸光掠过周围紧闭的窗户,心中冷冷一笑。 站在不远处的赵大夫刚才还一脸道貌岸然,忽然脸色变了变,像是意识到什么,连忙捂住口鼻喊道,“快!打开……” 只是还没喊完就听到前面“砰”的一声,陈嬷嬷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 很快,他也失去了意识。 竹隐想派人去控制苏朝颜,但几息之间凡是站着的人都“扑通扑通”瘫软在地,只有老夫人躺在床上躲过了一次狗啃泥。 苏朝颜如看蝼蚁一般扫视着满地的人,然后转过身一脚踹开了松鹤堂的门。 外面张嬷嬷还没有走,正被松鹤堂的婢女们轰打。 “轰”的一声,门板破开! 外面的轰打仿佛被暂停,院中的人都呆呆地看着走出来的苏朝颜。 她虽然双手被绑,但周身寒气,眼神中的杀意也不再藏着。 婢女们忽然有些不敢和她对视,看着苏朝颜身后的屋中躺了一地人,连忙进去查看屋中的情况。 再没人拦着,张嬷嬷跑过来给苏朝颜松绑,将她口中的布团拿出来,关切地左看右看。 “嬷嬷,帮忙将秋水扶出来吧。”苏朝颜轻轻一笑,示意自己无事。 上次被老夫人刁难,她的迷药瓶子还没打开就被人撞飞,所以那之后她做了改进。 薄瓷瓶子悬在腰侧,遇难时一击即碎,秋水撞的时机刚好,又因屋中密闭药效更快。 虎毒尚且不食子,苏朝颜没有想到老夫人真的会对自己下杀手。 她侧身望着松鹤堂的牌匾,淡淡地勾了勾唇。 既然如此,那就—— 你死我活好了! 已是初冬时分,最近几天冷得厉害。 苏朝颜畏寒,听雪阁中燃了三四个炭盆,里面银丝炭烧得正旺,橘红的火苗跳跃,散出丝丝暖香。 几上摆着新折的梅枝,在屋中添了几分生动的色彩。 听闻昨日老夫人中了迷药醒来,就闹着要找她的麻烦。 可是苏淮去问,老夫人又闭口不谈为何她会出现在松鹤堂,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结果老太太又气病了,这次好像还有点严重,秦氏和赵姨娘都带着自家女儿过去侍疾。 苏朝颜也到松鹤堂晃了一圈,准备看看有什么破绽可以利用。 谁知老夫人那边听说她去了,像避瘟神似的将门一关,说不劳烦大小姐照看。 苏朝颜轻轻一笑,笑得他们心有余悸。 今日无人找茬,安然伯府也暂时没有消息,苏朝颜正懒懒地坐在摇椅上翻着书卷,眉眼间尽是闲适。 正看到话本的高潮情节,秋水打了帘子进来,俯身在苏朝颜身边禀报。 “小姐,二小姐来了。” 苏月见?她来做什么? 苏朝颜微微疑惑,将手中的书卷恋恋不舍地放在一旁,在摇椅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见苏月见已经进来了。 “苏朝颜你让他们都先出去吧。” 苏月见看着椅子上悠哉悠哉躺着的人,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可屋中没有人听她的,都静静地看着自家主子。 直到苏朝颜轻轻点头,众人才退了出去,仔细地将门关好。 “说吧。” 与此同时,绮梦阁中,叶知瑜正在跟一众狐朋狗友相互斗酒。 寒蝉过来在他身侧低声汇报道,“主子,安然伯府有动静了。” 第43章 小姐,咱们怕是走不了了 叶知瑜找了个借口从包厢里出来,寒蝉方才详细地汇报了一番。 “早晨老李去送菜时,送菜车被仔仔细细从里到外地盘查了一番,幸而我们昨日已经及时将夹层撤掉了。” “方才三小姐孙瑶又主动去了苏府拜访,不知去做什么,或许是伯府有所察觉。” 盘查可能只是加强防范,三小姐可能是日常拜访,不能确定他们的目的。 但如此也好,叶知瑜吊儿郎当地一笑。 “继续盯好,有了危机感,他们才能自己露出些马脚。” 梧桐院 “刚刚孙瑶来了,与我闲话半晌,她说前些日子府上来了一个与你身量相似的丫鬟,险些认成你。” 苏月见直接了当地说道,当然,孙瑶话中对苏朝颜身形像丫鬟的不屑她没敢复述。 苏朝颜神色未变,“就这?” 苏月见轻哼了一声,径直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不悦地说道。 “就这我当然不会来找你了,她又借着初三南市茶肆开业的由头,打听你我二人那日是否出门了。” 孙瑶问得很委婉,甚至找了一个不易觉察的原由。 但苏月见也不是傻子,她前几日才去帮苏朝颜去套了孙瑶的话,如今孙瑶来套话她自然听得出。 苏朝颜神色微微一顿,这是孙瑶自己好奇,还是伯府起疑了? “你如何跟她说的?” “我记着老夫人绑你那日正是初三,你是从外面回来的,你去做什么了?” 苏月见没回答苏朝颜,只是盯着她凶巴巴地问道,然而还是在苏朝颜的冷脸沉默中败下阵来,她气呼呼地开口。 “我没跟她讲,我说咱们都在府中。” 苏朝颜听到苏月见的话脸色缓和下来,坦诚同时带着告诫地回答她。 “姨母称病,我担心她去看了看,这件事你知我知,不然……” “你果真……” 苏月见没在意苏朝颜的威胁,有些讶然于长姐的大胆,竟然敢扮作侍女潜到伯府里去。 苏朝颜点了点头,慢悠悠地用指尖敲击着摇椅扶手,仿佛不经意地问道。 “你不是和孙瑶关系好,怎么不将这些告诉她?” “我和她关系就算好,也不至于傻到让别人抓了我们苏府的把柄。” 苏月见听到她的问话不悦地反驳,觉得苏朝颜看低了她。 “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乱说的,你做事也小心些,别连累我们苏府。” 苏月见凶巴巴地说完,起身就要出门,听到苏朝颜在身后轻声说了句“谢谢”。 她唇角微微勾起,没有回答。 “父亲,我方才去找月见问了情况,她说当日苏朝颜没有离开相府,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孙瑶回府就来到了安然伯的书房,她心头带着十分的不解。 她昨日让婢女去调查怜儿,结果发现府中查无此人,越想越觉得那人可能是苏朝颜。 “有没有可能是你朋友撒谎?”安然伯正在运笔,他没有抬头,随口问道。 “不可能啊,月见和苏朝颜向来不对付,她怎么可能帮她说谎!” 孙瑶想都没想就否认了安然伯的想法,她当然知道苏月见有多讨厌苏朝颜。 安然伯一副对联写完,将笔搁在一旁,眉目和善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既然如此,你要信任你的朋友,说不定真的不是苏家大小姐。” 好言劝走了孙瑶,安然伯的脸色阴沉下去。 昨日他听说此事,特地命人调来了访客记录,发现苏家大小姐前日曾递过拜帖。 他不相信此事是巧合。 苏家这位大小姐究竟想做什么? 安然伯眸色如化不开的墨,冷声吩咐道。 “管家,你去给苏家大小姐送一份拜帖。” “小姐,伯府送来的请帖。” 苏朝颜接过秋水递来的帖子,绯红色的纸笺,隐隐透着女子的脂粉香,苏朝颜打开看了看。 “是姨母说身子好些,后日要去青城寺上香散心,约我山上会面。” “小姐这……您要去吗?” 秋水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她,苏朝颜轻轻一笑。 帖子是簪花小楷写成,如果她没记错,当日在松月阁母亲的旧物中见过,确是姨母的字迹。 但这请帖着实古怪,安然伯府守得这么严实,却能在此时让姨母突然送出信来? 怕是安然伯有意要试探她…… 苏朝颜垂了眸子,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指尖。 “去,当然要去。” 寒意凛冽,枯黄的树叶随风而落。 苏府的马车缓缓行于蜿蜒山路上,车轮碾过落叶,发出沙沙声响。 冷风漫进车内,秋水搓了搓手指,给苏朝颜系紧斗篷。 “小姐,这山里可真……” 秋水话未说完,马车停了下来,苏朝颜疑惑地挑开车帘。 老李已经下来车,去前面仔细地查看了一番,才折回来跟苏朝颜为难地说道。 “小姐,前方的山路被一棵横倒的大树挡住了,怕是过不去。” 苏朝颜微微蹙眉,从窗口探身望去。 果然,一棵粗壮的树干横亘在了路中央,正好挡住了他们的道路,那树干目测有两人抱臂那么粗,他们三人应当是挪不开了。 苏朝颜微微一笑,看着老李,“看来我们只能走另一条路了。” 青城寺有两条路可以容马车上山,一条是他们现在所走的这条,阳光充足,宽敞平坦。 另一条在北面,道路崎岖,杂草丛生,大多的夫人小姐们都不会走那一条。 可如今这树挪不走,他们要想此刻上山,除了绕行也别无他法。 “是。” 老李应了一声坐上车辕,控着缰绳调转了马头,朝着另一条路奔去。 道路逐渐变得崎岖难行,两旁的野草几乎没过车轮,老李不得不降低车速,行驶地非常谨慎。 “小姐,奴婢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秋水抿着唇,几次欲言又止,还是扯了扯苏朝颜的衣袖说道。 苏朝颜拉过她的手来轻轻握了握,“莫怕,你跟紧我就好。” 两人说话间,感觉马车又停下了。 老李有些无奈的声音透过帘子传进来,“小姐,咱们怕是走不了了。” 第44章 该上路了苏小姐 “如何?” 苏朝颜果断地掀了车帘,自己走了下来。 前方的道路本就不宽,不知为何地面泥泞一片,地上满是深浅不一大小各异的泥坑。 落叶枯枝混合着泥土在地上一片混乱,马车一进去怕就会动弹不得。 “小姐这……” 老李纵然驭马技术高,这种地面也不敢托大。 若是马车陷入泥沼,凭他们三人拉出来也不易,在山中耽搁至天黑更加危险。 苏朝颜轻轻叹了口气,有些苦恼,“怎么办,看如今的情形,只能徒步上山了。” 秋水也跟着下来,在旁边扶着苏朝颜,轻声劝说道,“小姐,今日路难行,不如我们跟夫人改日再约。” “之前姨母病着我就没能去探望。” 苏朝颜摇了摇头,语气中含着几分落寞,她又看着前方蜿蜒向上的山路坚定地说道。 “如今终于能见到姨母了,怎么能因为路不好走就轻易放弃。” 老李和秋水又劝说了一番,见苏朝颜心意已决,也拗不过自家主子,只能听从朝颜的安排。 她同秋水步行上山,老李则在山下看守马车等着两人。 苏朝颜看着两人目光中饱含担忧,轻轻一笑。 “放心吧,今日虽然香客不多,但青城寺也是京中名寺,不会有事的。” 山路上,两个女子相互搀扶着谨慎前行。 两人微微提着裙摆,小心地找寻着落脚点,就这样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快要越过了那一片泥泞…… “小姐,我们快到了。”秋水看到山腰露出到的寺庙,有些开心地说。 苏朝颜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力量,十分心安。 这一路上秋水都在前面探路,让自己沿着安全的地方走,牢牢扶着她,没有让她靠近一点危险。 苏朝颜目光看着周围的远山和树林,笑着点点头,“嗯,快到了。” 突然,不远处的丛林间“哗啦”一阵响动。 几个黑影从林中猛地窜出,身裹粗布麻衣,脸上蒙着脏兮兮的黑布,只露出一双双凶狠贪婪的眼睛,看样子是一群土匪。 他们手中挥舞着过长或短的武器,堵在了二人前方。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秋水见状,上前一步将苏朝颜护在身后,大着胆子问道。 “爷几个最近缺银子缺女人,不如你们俩跟爷走一趟。” 那打头的人声音低沉阴狠,目光扫过二人,秋水莫名打了个寒颤。 苏朝颜惊慌地垂下眸子,身体微微发抖,向后瑟缩,口中满是哀求。 “各位好汉,我们不过是两个弱女子,你们要什么我们都给,求你们饶过我们!” 说罢,她连忙扯下自己的荷包丢了过去。 对面的土匪掂了掂荷包的重量,很是满意,但仍然不打算放过她,神情中皆是惋惜。 “苏小姐,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几个大汉仿佛看着囊中之物,玩味地欣赏这两人害怕的样子,并不着急动手。 苏朝颜不知何时悄悄地将手指穿过秋水的指间,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跟我走!” 秋水思绪慌乱间,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随后苏朝颜的声音传来。 她对那声音的主人完全信任,以至于身体比脑子先做出了反应,毫不犹豫地跟着苏朝颜跑了起来。 苏朝颜带着秋水飞快地向北方跑,心中盘算着离北面那个陷阱还有多远。 后面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连轻功都没用飞快地追了上来。 快了,就快到了…… 苏朝颜咬着牙死命往前跑。 近到苏朝颜可以看到那陷阱的轮廓时,几名大汉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跑有什么用呢苏小姐。” 那为首的大汉向前一步,低沉的语气藏着几分阴阳怪气,他缓缓用袖口擦拭着刀刃。 眸光又落在苏朝颜身上,贪婪嗜血,以及要杀人的隐隐兴奋…… 苏朝颜和秋水交握的手心有些出汗,不知道是谁的。 两人感受到彼此砰乱的心跳。 刀,擦好了。 “该上路了苏小姐。” 那人将袖子撸起,语调轻快,仿佛在叫苏朝颜吃饭。 刀起—— 寒光四溢,苏朝颜眸光扫过四周,心中很想咒骂。 怎么还没来! 眼见刀要落下了。 嗖—— 一根暗器自远处射了过来,钉在了那大汉胸口,大汉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其他人警惕地看着暗器射来的方向,一人举着刀又想上前赶紧解决掉苏朝颜。 林中飞出一个黑衣人,动作飞快地格挡开了刺向苏朝颜的刀,与他们缠斗在一起。 苏朝颜轻拍秋水的手,目光认真地看着面前一对五却丝毫不落下风的寒蝉。 果然,那日叶知瑜去苏府夺账本根本没杀意,就是吓唬她的,不然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被她暗算了。 寒蝉手起刀落,不多时五个人就都被撂倒。 苏朝颜看寒蝉要走,连忙假意问道,“敢问阁下是谁,改日必登门谢过救命之恩。” 寒蝉脚步微微顿了片刻,转身起跃消失在林间,只留下一道余音。 “我本漂泊之人,路见不平相助,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山中寂静一片,只留下满地打斗痕迹,苏朝颜和秋水赶紧离开了是非之地。 靠近青城寺时,秋水仍心有余悸,方才没有来得及,这时才轻轻开口。 “小姐,那些人从开始就是来杀我们的吧。” “嗯,他们心虚了。”苏朝颜点头,轻轻一笑。 “都做好了?” 叶知瑜身着黑衣,斜靠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山路上的两人。 “是,留了一人的活口,心口偏一寸,应该待会就能醒了。”寒蝉落在他另一旁的树枝上。 “好,你去盯紧那人,苏大小姐这边我跟着。” 叶知瑜起身,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掠身而去。 飞檐斗拱,朱红寺门,高大的照壁前古木参天,阳光透过枝叶洒下碎金,寺墙蜿蜒,青瓦层叠,静谧又庄严。 苏朝颜二人终于来到了青城寺门口。 “小姐,里面不会还有危险吧。” 秋水看着前面寺门深深,自觉地走在苏朝颜前面。 苏朝颜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看身后的数十级台阶,又回过头勾唇一笑。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45章 施主的困惑在母亲离世 香烟缭绕,梵音袅袅。 门外有小沙弥相迎,将苏朝颜引入了一间幽静的偏殿。 收拾干净的偏殿中,一个男子逆光站在窗前,听到苏朝颜进来,他转过身堆起一个慈爱的笑。 “没想到朝颜你还是来了。” 是自己的姨父安然伯了。 “朝颜在山下遇见了土匪,差点就……” 苏朝颜小脸有些苍白,心有余悸地跟他行了一礼,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 刚过四十,身体微微发福,眼袋厚重眼圈发黑,眉尾浅淡,一双微微浑浊又十分锐利的眼睛,同时也在审视着她。 “好在被一位大侠出手相助有惊无险,对了,姨母呢?” 苏朝颜十分乖巧地问道,问话时脑袋还左右晃了晃,在房间中寻找的样子。 安然伯温和地笑笑,让苏朝颜不必找了,他离开窗边向这边走了两步。 “你姨母本想见你,但方才有些不适就先回府了,让我等你说一声勿要惦念。” “姨母的身体重要,等她好一些了朝颜再登门拜访就是。” 苏朝颜温顺地点点头,见不到宁婉云也在意料之内。 伯府女眷不与外界接触,以姨母的名义给她送来请帖就是一场试探。 苏朝颜前几日递过拜帖,如今若是不来,就会坐实她心虚或是知道了什么内情。 若是来了,安然伯不管苏朝颜是否潜入了伯府,都可以让苏朝颜出点意外,兵不血刃地消除她这个隐患,比如刚刚的山匪。 但苏朝颜还是决定铤而走险,接下了请帖。 她提前将消息告诉了叶知瑜,两人将计就计,说不定可以获得什么意外线索。 “对了伯爷,正巧您在此,我其实之前就想见您。” 苏朝颜靠近安然伯,突然压低声音,有些神秘地说道。 “秦夫人之前给过我一册母亲的手札,那手札我没来得及细看,就被贼人夺走了,近日才听说那里面有秦大人贪污的证据。” “但我翻看时好似看到了您的名字,还提到了什么食为先、广顺钱庄、京郊三十里等字眼……” “我得知此事就想告知您,但是伯府不让拜访,朝颜急了好几日。” 苏朝颜边说边瞥着安然伯的反应,发现他的脸色逐渐严肃下来。 “此事你跟别人说过吗?” “没有,朝颜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不敢跟别人说,连父亲都没有告诉。” 苏朝颜摇了摇头,眉头微蹙,一副担心十足的样子。 安然伯沉思片刻,脸上的严肃消散,又换上了慈爱的神情,漫不经心地说道。 “朝颜做的对,或是秦廷敬死到临头在攀咬别人,这种话不能乱传,你前日来府中可是为了这件事?” 苏朝颜立刻警觉,安然伯竟然又绕回来试探,问得如此随意,若是一个松懈便着了道。 她两只眸子立刻瞪得大大的,眉头微蹙,脸上挂上了不解。 “啊?前些日子我是递了拜帖,可是伯府说姨母病了不便探望,并没有见到。” “可是你姨母都对我说了,你扮作婢女去看她,这傻孩子,以后想来就光明正大地来。” 苏朝颜心中“咯噔”一下,她不确定是姨母说了?还是安然伯诈她? 她抬头愣愣地看着安然伯,可是那张皮肉松弛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苏朝颜定下心神摇了摇头,仿佛刚才只是对安然伯的话感到意外,她坚持自己不知情。 “姨母或许是病中思念朝颜,朝颜最近几日都在府中未曾出去。” 苏朝颜又思索片刻,咬了唇低声道。 “难不成……是有人故意扮成我的样子,想要扰乱伯爷的心神,伯爷可千万不能中计!” 安然伯直勾勾地看着苏朝颜,沉默了片刻,声音如山雨欲来,透着一股压迫。 “罢了,此事我会调查清楚,我们是一家人,你应当也希望你姨母和表妹平安无虞。” “自然,朝颜希望姨父姨母和表妹一切安好。” 苏朝颜目光楚楚地看着安然伯,特意没叫伯爷,而叫了姨父。 袖中的指尖却微微碾动着,心中涌起一阵厌恶。 拿姨母和表妹威胁她…… 苏朝颜很想把话砸在他脸上质问他,你做那些满门抄斩的事情时,有没有想过你家眷的平安无虞? 殿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打破了两人中间无形的凝滞,小沙弥敲响了门。 “施主,伯府来人说府中有事。” 安然伯直起身子,整理了下衣衫,开门时又仿佛一个寻常的姨父。 “青城寺的香火很灵,朝颜也去求个平安吧。” 青城寺的大殿中供奉着金身佛像,庄严肃穆,周围香烟缭绕,佛幡飘动。 苏朝颜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她静静地看着里面手持香火虔诚祈祷的香客,不知道想些什么。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苏朝颜正准备抬步离开,忽然发现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女施主,我观你日元虽弱,但命中有大贵之相,需得多加调养,切不可思虑过甚。” 苏朝颜笑着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想找人批命,转身就要走,却听身后那老和尚又继续说道。 “你印堂虽有微光,却隐隐笼着一层薄云,怕是心中有所困惑。” 苏朝颜笑盈盈地回眸看他,礼貌地拒绝道,“小女并无疑惑,大师还是去寻其他有缘人吧。” 说罢,她就要招呼一旁等她的秋水,准备打道回府。 “施主的困惑在母亲离世。” 那老和尚对苏朝颜的拒绝也不恼,他目光平静,缓缓地说道。 苏朝颜闻言,心神一晃。 调查母亲的事情会招致祸端,目前也只有秋水、张嬷嬷、秦夫人和姨母知道。 前三人都不可能出卖她,姨母如今还被关着,这老和尚又如何得知? 但苏朝颜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秋水看到招呼,快步走了过来。 苏朝颜笑笑,丝毫看不出被戳中了心事,从容地说道。 “陈年旧事已有定数,小女并不困扰,这就告辞了。” 老和尚不理她的嘴硬,依旧平静地说道。 “施主的母亲并非自缢,施主的身体也非先天不足。” 第46章 和尚你开玩笑的吧? 苏朝颜闻言脚步一顿,她眸光露出些锐利,一脸警惕地看着老和尚。 “施主日元不足的因果在家宅,您五岁时是否生过一场大病?” 五岁时,她确实生过一场大病,父亲说她是因为母亲过世,悲伤过度。 她迷迷糊糊地烧了几天,退烧后身体便虚弱起来,自此身边就多了一位吴大夫给她调养。 十年来,她服用了许多汤药,可身体总不见大好,那吴大夫说是她出生就有的毛病,需得慢慢调养。 她这些年没有去过女学,没有像苏月见一般学习贵女们的琴棋书画诗词女工。 反而将吴大夫的一手医毒学了个十成十,甚至青出于蓝。 “您说我的身体是人为的?” 苏朝颜神色平静,声音中却有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袖中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的衣角。 “那毒不是五岁开始的,而是五岁发作被解的,但您的身子已经被大伤了,以至于需要经年累月的调养。” 苏朝颜在抖,抑制不住地在抖…… 竟然有人如此恨她,在她年幼时就想要她的性命,而且那人就在苏府。 “是谁?” 秋水看着她家小姐垂下了眸子,泛起一个清浅的笑意,觉得心里酸涩极了。 她将苏朝颜攥着衣角快要出血的手握在了手心,轻轻安抚着。 老和尚看着她这副样子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或许您可以问问祖母。” 苏朝颜定下心神,“多谢大师,那母亲……” 老和尚听她问到母亲叹了一口气。 “施主母亲的因果在宫墙,事情的始末该是皇上和娘娘最为清楚,您母亲是遭了强求的果,世间之事本不该强求,过犹不及。” 苏朝颜郑重道过谢,就要转身下山,听老和尚在背后无波无澜地问道。 “若是施主最终查出的真相令人伤神,施主可会后悔?” “不悔。” …… “空了大师最近可好?” 老和尚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他回头看到了那个许久不见的青年。 他一身黑衣,头发高高束起,身形挺拔却又无端显得慵懒,下巴轻轻扬起,笑得十分爽朗。 原来老和尚就是青城寺的方丈空了大师。 “一切都好殿下,最近您的执念可放下些了?”空了笑呵呵地问叶知瑜。 叶知瑜听到问话笑容加深了些,他抱臂懒洋洋地说,“好多了。” 叶知瑜少年丧母,有一段时间整夜整夜难以入睡,夜晚出来溜达时,遇上了正在打坐的空了。 空了给他讲禅,教给他放下。 叶知瑜慢慢地可以入睡了,空了也对这个少年很是喜爱。 “方才您又给人家小姑娘算了什么?”叶知瑜看着苏朝颜离开的方向漫不经心地调侃道。 空了笑得慈悲,“说起来,这姑娘与你命理格局互补,倒是一段不错的姻缘。” “什么?” 叶知瑜的笑意突然就凝固了,他磕磕绊绊地说道,“和尚你……你开玩笑的吧?” “佛门重地,出家人不打诳语。”空了一脸高深莫测。 …… 夜色浓稠如墨。 叶知瑜着一身黑衣隐匿在黑暗中,和手下一起百无聊赖地看着不远处的广顺钱庄后门。 他和苏朝颜商议好,苏朝颜接受请帖,给安然伯假意透露信息,他则安排人在几个点附近看守。 若是安然伯真的被打到七寸自乱阵脚,他们就顺藤摸瓜。 “主子,白日那匪人醒来后一路向西去了,进了一处废弃的庄园,属下去查了,是林家的产业。” 寒蝉纵身而来,足见轻轻地落在屋檐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林家?”黑暗中叶知瑜手上摇曳的狗尾草一顿。 是淑妃的母家。 难道安然伯是淑妃的人? “属下已经安排人继续盯着了。”寒蝉做事向来稳妥。 “好,先看这边是什么情况吧。”叶知瑜轻轻点头,手中的狗尾草又漫无目的地摇晃起来。 丑时,万籁俱寂。 钱庄后门悄悄打开,伙计们轻手轻脚,一辆辆装满厚重箱子的车从门中鱼贯而出,车轮都包了布,声音很轻。 叶知瑜原本有些困顿,听到下面的动静精神了一些,他两指比了个手势。 很快,房檐上两个黑影跟着车队的方向没入夜空。 “主子,后面还有?”寒蝉看叶知瑜并没有跟上去,低声问道。 “不确定,等等看。”叶知瑜神色不似之前那般散漫,黑暗中目光如炬。 然而,夜色又寂静下来,再无声响。 寅时,人最困的时候…… 叶知瑜有些昏昏欲睡,他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突然,下面又有动静了。 还是如之前一般,后门轻开,又一队车子接连而出。 寒蝉看向叶知瑜,等着他的指令。 叶知瑜沉默片刻,低声说道,“走,我们跟着去看看。” 他们既然安排在人最困倦的时辰运送,又有前面的一队车做混淆,这队很大可能是真的。 黑夜中,叶知瑜带着寒蝉跟着车队离开,留下了两人继续盯着。 车队一路向西,没有停歇,最终进入了京郊一处偏僻的院子,看起来是个仓库。 运送的伙计们将车放进去后很快都离开了,下面的院子静悄悄的。 叶知瑜跟寒蝉对视一眼,二人很有默契地一左一右飞身而下,小心翼翼地潜了进去。 院子里没有人,只有五六辆车子,每辆上面放着看起来笨重的木箱子,都盖着布。 寒蝉摸过去,谨慎地打开了一个箱子。 却发现不是想象中的财物,只是一堆堆沉重的石块。 箱子打开,黑夜中那一点点火光,和几不可察的“嘶嘶”声越发清晰。 叶知瑜心中暗叫“不好”,示意寒蝉赶紧撤离。 寒蝉也飞快地反应过来,朝着叶知瑜的方向扑了过去。 轰—— 剧烈的引爆声,伴随着一冲而起的火光散落开来。 “都办妥了?” 安然伯混沌的眼中掩不住的疲惫,问话时却充满了精光。 “是,老爷。”下人恭敬地汇报。 “您吩咐的几个点,都安排了几队车,每队都装了火药,但凡他们打开箱子就会引爆。” 安然伯满意地笑笑,他们要查,也看看有没有命查。 第47章 这不就是要她心头血的那个狗大夫吗! 硝烟缓缓散去,空气中弥漫着灰烬的气味,被炸飞的土石木块散落各处,几处未燃尽的枯草冒着丝丝青烟。 满身落灰的两人从地上抬起头,寒蝉扶起叶知瑜,询问他有没有不适,才发觉满手湿漉漉的。 将手伸到月光下,赫然沾了一手血,他有些着急地看着叶知瑜,“主子。” 叶知瑜摆摆另一只手,笑得无所谓,“无事,你先去联络一下其他人。” 寒蝉领命前去,直到天蒙蒙亮,才回到府中。 大夫正在给叶知瑜涂药,右臂侧面大部分地方都交错着焦黑与鲜红,伤口有些狰狞,边缘外翻,皮肉模糊。 叶知瑜半披着衣服,额上虽然出了薄薄一层冷汗,但面上却一片平静。 寒蝉十分心疼,当时虽然是他开的箱子,但叶知瑜却一直处在掩护他的位置上。 而且他扑向叶知瑜的时候,叶知瑜已经先一步按住他,将他掩在了安全的地方。 所以他才会伤了右臂…… 寒蝉有些出神,见叶知瑜看向他,整理了一下心绪禀报道。 “所有跟踪车队的人都遇到了埋伏,有三名暗卫不幸牺牲。” 见药干的差不多了,叶知瑜穿好衣服,他面上镇定,但寒蝉却还是感受到他不易察觉的的哀伤。 “安排好他们的后事。” 他的暗卫每一个都是百里挑一,每一个都能为他出生入死,但因为都是孤儿,抚恤金都不知道该发给谁。 “现场都处理好了吗?” “是,主子。” 叶知瑜对寒蝉的周全很放心,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说什么就说吧。” 寒蝉有些纠结地看他一眼,抿了抿唇,还是决定开口。 “主子,您不觉得苏大小姐有问题吗?” 叶知瑜眸色加深,沉默了半晌。 他也想过,当初是苏朝颜主动找上门来,是不是她跟安然伯串通,联手做局让他跳。 但是细细回想,安然伯要是想除掉他,何必要借苏朝颜的手,费这么大周折。 再说苏朝颜跟他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来害他。 他脑袋里猛不丁响起空了和尚的话——“这姑娘与你命理格局互补,倒是一段不错的姻缘”。 不错的姻缘? 呵! 那弄死他了她嫁给谁! 叶知瑜漫不经心地笑笑,“放心吧,应该不是她。” 安然伯正在用早膳,年纪大了,一晚没睡整个人精神也不是很好。 看到管事进来,他放下汤匙,“怎么样了?” “老爷,昨夜爆炸的车边只发现了三具尸体,都不会武功,衣服破烂,看起来是附近的乞丐。” 管事有些不敢相信,他们一下出动了数十辆车,就引出了三名乞丐,但事实确实如此。 “乞丐?”安然伯也很意外,他本以为撒下网去,至少能捉住几条大鱼。 管事微微垂着脑袋,斗胆说着自己的看法。 “老爷,有没有可能这消息是诈您的,如果他们掌握了证据为什么不直接来抓您呢?” “也许是放长线,钓大鱼?我们都不知道那贱妇在手札里到底写了什么,万不可以放松警惕!” 安然伯不知道乞丐在爆炸现场是不是巧合,但他们做的事情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思量片刻,对着管事吩咐。 “他们既然想知道,就去放些消息给他们吧。” 苏朝颜虽然昨天早早就回来了,但让老李去礼安阁听着叶知瑜的动静。 “小姐,老李刚才来了,说昨晚京郊有火雷炸响,睿王府悄悄叫了大夫。” 一瞬间苏朝颜的脑中飞快地掠过各种想法。 他受伤了吗? 火雷是安然伯安排的吗? 叶知瑜有没有暴露? 她心中有些不安,但此时不能去找叶知瑜。 若是安然伯在苏府周围安排了人监视,她有所动作无异于将把柄主动送上。 “秋水,让老李去趟礼安阁。” 秋水打了帘子离开,苏朝颜斜倚在美人靠上,琢磨着昨天老和尚的话。 她叫来了张嬷嬷,张嬷嬷是她的奶嬷嬷,自她出生起就一直在,应当知道些什么。 “嬷嬷可知道,在我五岁前,发生过什么能让我中毒的事情吗?” 张嬷嬷乍一听紧张得不得了,以为苏朝颜出了什么事情,脸都吓得惨白。 在苏朝颜表示当下自己并无不妥后,张嬷嬷才放下心来,开始仔细回忆。 只是想了半晌,当年苏朝颜的日常饮食、器具物品都有大夫一一用银针验过,并无不妥。 苏朝颜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想只能再从老夫人那里想办法了。 “对了,小姐……”张嬷嬷突然想到什么。 “您小时候经常会半夜哭醒,大夫说您可能是梦魇,就给您开了安神丸,碾成粉末搁在食物里。” 苏朝颜倚在美人靠上的手不自觉握了起来,口中呢喃,“安神丸……” “大夫是哪里来的?”她目露寒光。 “是……夫人秦氏请来的,好像姓……钱。”张嬷嬷迎着苏朝颜的目光竟然有些微微害怕。 “钱?”这个姓氏本就不怎么常见,苏朝颜将字在舌尖滚了一圈,蓦地想到什么。 “可是个脸上很多痦子,长得有些猥琐的老头?” “对……对!”张嬷嬷连连点头,虽然不知道苏朝颜怎么认得这人,他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这不就是当日要剜她心头血的那个狗大夫吗! 张嬷嬷不知道,是因为当日她进去扶秋水时,松鹤堂的人怕事情闹大,已经先将狗大夫藏起来了。 苏朝颜给礼安阁送信暗中查访这位钱大夫,待将他的住址和一家老小摸清控制后,找上了秦氏。 冬日的午后,薄薄的日光洒落在院中。 秦氏无精打采地靠在竹椅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往日白皙的脸色有些暗沉,气色大不如前。 听见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她掀开眼帘,就看见眼前正对着她似笑非笑的苏朝颜。 “夫人休息的可好,不知午夜梦回可曾想到自己做过丧良心的事情?” 秦氏莫名的有些不舒服,脑袋发紧,她强忍着反胃的不适感维持着笑意。 “朝颜来了,这话什么意思?” 苏朝颜不欲绕弯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 “那我直白一点,夫人,您可认识钱大夫啊?” 第48章 苏朝颜你有没有良心! “什么钱大夫?” 秦氏心中一惊,眼神下意识地躲闪,只片刻就恢复如初,但早已落入了苏朝颜眼中。 “夫人记性可真差。”苏朝颜轻笑,眼神中却无半分笑意。 “就是十几年前,从夫人老家淄州请来,做安神丸的那个钱大夫呀。” “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我怎么会记得。” 秦氏语气平淡,苏朝颜听入耳中,就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敷衍。 她心中的怒火更旺了几分,上前一步,双手猛地按住秦氏的双腕,将她固定在竹椅上避无可避,力度大得让秦氏不禁皱起了眉头。 “钱大夫都已经说了,你还不说吗,你们对幼童下毒,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苏朝颜倾身与秦氏的视线平齐,眼中满是愤怒,声音因为激动微微颤抖。 “你放开我!” 秦氏表情很是痛苦,挣扎有气无力,连苏朝颜的钳制都挣脱不开。 两人肢体相触间苏朝颜感受到了异样,却又不太确定,微微一拧眉。 “你们在做什么!” 苏月见的声音自院门口传来。 她看到两人纠缠在一起,苏朝颜还压制住母亲的手腕,母亲满脸痛苦,不禁心头一恼。 苏月见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秦氏身边,用力掰开苏朝颜的手,将秦氏护在身后。 她恶狠狠地看着苏朝颜,“苏朝颜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母亲!” 苏朝颜被苏月见大力一推,差点扑在地上,幸而被秋水及时扶住。 待站定后,她眼中寒意迸发,“你让开,此事与你无关!” “不让!”苏月见对上她冷凝的目光有些瑟缩,但一想到她欺负自己母亲,便也气上心头。 两人互不相让,一瞬间,电光火石。 近日才略略缓和的关系又僵了回去。 秦氏方才忍住的吐意又蔓延上来,她没忍住,脑袋朝向一旁开始干呕。 “母亲!您怎么了?” 苏月见也顾不得跟苏朝颜对峙了,忙揽过秦氏的身子,轻轻给她抚着背。 好半天秦氏才止住了吐意,脸色却比刚才更糟糕了,看得苏月见心疼不已。 她用帕子给秦氏轻轻擦着唇,招呼下人端水来给秦氏喂了两口。 “我母亲近日病了你还这么对她,苏朝颜你有没有良心!” 苏月见微微红着眼睛瞪着苏朝颜,像一只发怒了的小兔子。 “不关你的事!” 苏朝颜依然寒着脸,对苏月见的怒视视而不见,目光直射秦氏。 她看着秦氏的一连串反应,终于确定了方才的异样。 刚刚她抓着秦氏的手腕感受到了秦氏的脉象,分明是—— 怀孕了! “夫人,您说与钱大夫没关系,敢用您肚子里的小生命发誓吗?” 苏朝颜勾唇一笑,轻飘飘地问道。 听到秦氏耳中却如惊雷炸响,她搭在竹椅上的手因为捏紧迸出了道道青筋,身体因为惊讶不自觉前倾。 秦氏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呆呆地看向一旁的苏月见,苏月见却也是一脸呆滞。 “什……什么?你说母亲她……” “您没听错,您敢吗?” 苏朝颜看着呆愣的两人,笑得清浅凉薄,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个未出世的小生命打碎。 秦氏看着苏朝颜,眉尖微颤,她眨了眨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滚落。 自从五年前冬天,老太太说掉了一只镯子在湖中,让她冒着大雪去冷水里给她找镯子,秦氏就伤了身子。 她喝了许多汤药调理,终不见好,以为自己再不能怀孕了,竟然又…… 苏月见攥住了她的手,高兴地抱住她,口中喋喋不休。 “母亲,您听见了吗,您又有身孕了!” 秦氏拍了拍苏月见的手,让院中的下人都下去,她轻轻擦掉脸上的泪珠,已然恢复了平静。 “朝颜,你如何确定我有身孕了?” 苏月见方才只顾着高兴了,这时才回过神来。 对啊,连大夫都没来看过,苏朝颜怎么知道的,该不会是蒙人的吧! “夫人不必管我怎么知晓,您敢不敢用他发誓您与送安神丸的钱大夫毫无瓜葛?” 苏朝颜却不理会秦氏的询问,只不断地施压,想要得到自己的答案。 “我说你……”苏月见往前一步就想跟苏朝颜扭打在一起。 却听见秦氏轻叹了一口气,“就当是为他积福,我说……” “母亲?”苏月见回头疑惑地看着秦氏。 “月见,此事是我的错。” 秦氏垂了眸子,双手交叠握在一起,有些愧疚地开口诉说。 苏朝颜三岁时,秦氏刚进府,老太太颇多刁难,嫌弃她出身不好,嫌弃她不够贤淑,嫌弃她没有进门就给苏府开枝散叶。 终于半年后,秦氏怀上了…… 苏朝颜那时晚上总是惊醒,哭闹不止,大夫来看说是梦魇了。 老夫人就叫来秦氏,说她认识一位大夫,跟秦氏同乡,有偏方能治好苏朝颜。 但是她与苏朝颜生母宁氏的婆媳关系不好,怕宁氏不接受她的好意,所以要秦氏代为引荐。 秦氏本不想答应,但是老太太说她此次不为苏朝颜考虑,以后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被关照,秦氏这才答应下来。 后来她偶然听到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说,才知道那安神丸里面有毒,原本就没打算给苏朝颜活路。 秦氏后悔,但为时已晚。 宁氏过世,苏朝颜大病一场,却阴差阳错被大夫发现将毒解了,侥幸活了下来。 但这件事的真相,秦氏也不知如何跟她开口。 苏朝颜认真听完,神色平静,她缓缓开口。 “我要你用肚子里的孩子发誓,你说的没有半句假话。” “好。”秦氏这回没有半分迟疑。 苏朝颜点头,周身的凌厉终于散开了几分。 “夫人能否答应我,先不让府中知道您有身孕的消息?” 秦氏虽不解,但还是答应了。 苏朝颜离开时微微顿住脚步,对着还沉浸在无措情绪中的秦氏柔声说道。 “昨日去青城寺为姨母祈福,空了大师解卦说咱们苏府要添一位小福星,夫人要好生静养,切莫将悲伤的情绪传给胎儿。” ---- 小剧场 秋水:小姐,昨天那个老和尚是空了大师? 苏朝颜:不知道啊,我就是随便说说,糊弄一下我会医术的事情,毕竟空了大师传说很灵验。 空了大师:……是谁打着贫僧的名号招摇撞骗! 第49章 真是老天保佑苏家啊! 布置静雅的房中,药香弥漫。 叶知瑜坐在床边,衣衫半褪,白色的寝衣下,精壮的胸膛和紧实的腹肌若隐若现。 他将伤口仍然狰狞的右臂递了出去,神色冷峻,额间渗出细密汗珠,却一声不吭。 大夫给叶知瑜仔细地换完药,他刚将寝衣衣带系好,寒蝉就进了屋。 寒蝉看大夫还没走,先将一只古朴精致的红木盒递给了叶知瑜。 “主子,刚才礼安阁送来的,说是苏大小姐订的。” 木盒方正规整,四角包边錾刻云纹,共分三层,不知里面放了什么。 “伙计还捎了话,苏大小姐说情况不明,不便拜访,听闻大夫上门,问殿下安。” 寒蝉说话间,叶知瑜打开了盒子。 里面满满当当地放着各色精致的药罐药布药棉,几乎涵盖了所有品质上乘的内伤外伤解毒药。 他漫不经心的表情一滞,又泛起了一个和煦的笑容。 苏朝颜这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将礼安阁所有的药品都搬来了吧! 叶知瑜让大夫一一查验,确认无毒后,留下了一些外伤药品,把其它的东西连同盒子递给了寒蝉。 “苏小姐的心意别浪费了,去给兄弟们都分分吧,有备无患。” “给礼安阁回个消息,本王无事。” 寒蝉领命,提了盒子为难地看了叶知瑜一眼。 “主子,还有件事……” 大夫知趣地起身告辞,屋中只剩下两人,药香轻轻缭绕。 寒蝉凑近叶知瑜,低声说道,“主子,我们安排在伯府附近的人有回信了。” 叶知瑜听闻,准备套外衫的手微微一顿,“如何?” “有一个小厮没禁住诱惑,吐露伯府每月都有一笔银子会送到闵州。” “他是帐房伙计,因为犯了错被伯府打断了一条腿,所以怀恨在心。” “我们去他亲属和邻里那里核实了,他的经历基本可信。” “小厮给我们提供了这个。” 寒蝉递过来几页纸,是账目信息,字迹潦草看起来应该是抄得很匆忙。 “他说伯府的账册近来管得十分严,他只抄了这几页。” 叶知瑜仔细地看过,点了点头,从账目信息上确实能看出银子去了闵州。 闵州…… 他要是没记错,闵州的刺史是淑妃的哥哥林岳。 又是林家! 前有假扮山匪劫杀,后有赃银运送。 林家一向不显山露水,淑妃在宫中也是明哲保身。 大鱼竟然是他们? 对方狡猾,叶知瑜自然不会轻信,他对寒蝉吩咐道。 “派几个人去闵州暗访一下,看纸上这几个点是否接收了伯府的银子,他们同伯府是有生意往来还是别的事情。” “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松鹤堂里,老夫人正靠在榻上喝参汤,她的身体比前几日大好了。 “老夫人,奴婢方才出去采买东西,听说西街有个特别灵验的生子偏方。” 竹隐嬷嬷进了屋中,悄悄地在老夫人身边耳语道。 “哦?” 老夫人喝完参汤,擦了擦唇,听到生子偏方,黯淡的眸光瞬间亮了起来。 “听说十几户人家都用了,除了两家不幸没生下来,其他的都是男孩。” 竹隐嬷嬷一向冷漠严肃的脸上,也罕见地出现了几分神采。 “你有空带我去看看。”老夫人听到能生儿子,病都好了一半。 “奴婢已经打听了方子来。” 竹隐嬷嬷从怀中神秘地拿出来一张纸,这可是她方才花重金买来的。 老夫人欣喜地看着这张半新不旧的纸,手有些发抖,仿佛已经预订了一个孙子。 “快,快去,将药熬出来,给咱们夫人送一碗,真是老天保佑苏家啊!” 老夫人双手合十,在胸前作了个揖。 阳光正好,秦氏正在院中慢悠悠地散步。 那日苏朝颜走后,秦氏借着拜访闺中密友的名头悄悄出府去看了大夫,得知她确实怀了,喜不自胜。 大夫叮嘱她以往身体受寒,千万要当心。 这些日子她强迫自己好好睡觉吃饭,多多活动,一定要让肚子里的宝宝健康平安。 老夫人带人气势汹汹来的时候吓了秦氏一大跳,她不自觉地抚了下肚子,退到不会被人碰到的地方。 竹隐给老夫人搬了把椅子,老夫人丝毫没客气地坐下,目光盯着站得老远的秦氏。 毕竟孝道为大,秦氏乖乖地行了礼。 许是老太太对自己即将有孙子十分开心,对秦氏也不似往日的横眉冷对。 她转过头吩咐竹隐嬷嬷,脸上甚至带了些许笑意。 “将药给夫人,请她喝下去吧。” 秦氏听到“药”,心中一个咯噔,霎时间身体僵硬,手脚冷得吓人。 难道老夫人知道自己身怀有孕,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生下来? 竹隐嬷嬷将汤药端了过来,黑乎乎的一碗,里面的药材混杂模糊,表面泛着诡异的油光。 浓烈的臭味直往秦氏鼻子里钻,她脸色变得难看,恶心瞬间涌了上来。 秦氏朝着一旁吐了起来,没有人管她,直到她吐出了胆汁,满口苦涩。 她抬起头,脸色苍白,几缕凌乱的发丝贴在脸颊上。 竹隐嬷嬷仿佛没有看到似的,将药碗往前递了递。 “夫人,早些喝药,好为苏家开枝散叶。” 秦氏闻到那药味,不待听清竹隐说了什么,就又干呕起来。 “罢了,将药给夫人灌下去吧。” 老夫人的耐心告罄,杵了杵手中的拐杖,毫无怜悯地吩咐。 “不,我不要,别过来!”秦氏还泛着恶心,声音有些破碎。 她不住地向后退,双手拼命在身前挥舞着,阻止竹隐的靠近。 秦氏的挣扎让竹隐手中的药碗险些掉落,老夫人见状,眉头深深蹙起。 “真是胡闹!” 老夫人怒斥一声,嬷嬷们心领神会,走了过去,一人一边按住秦氏的肩膀。 秦氏被压制得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扭动着身子,口中含着不要。 竹隐嬷嬷见人控制住了,上前捏住秦氏的脸颊,将碗凑到她的嘴边。 秦氏清冷的脸庞神色倔强,眼尾发红,狠狠地瞪着老夫人。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牙关紧咬,任凭竹隐怎么用力,都没能撬开她的嘴。 汤药溅落,洒在秦氏的衣领上,洇出一片深色的污渍。 老夫人终于失去了耐心,恶狠狠地命令道。 “给我打!打到她愿意开口为止!” 第50章 她真的怀了? “啪!” 竹隐十分用力的一巴掌,将秦氏的头打偏了去。 口中蔓开血腥味,秦氏眼中满是惊恐,感觉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痛。 她扭过头来,白皙的脸上多了两条不太明显的血痕! “你们……你们这些恶魔!”秦氏恶狠狠地说道,反抗地愈发激烈。 她不能,绝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有事情! 竹隐见秦氏张开口,立马死死捏住她的脸颊,将药碗往她口中塞去。 秦氏被迫仰着头,药汤咕咚咕咚地向她口中灌,纵使她牙关紧闭,还是不可避免灌进去了一些。 她拼命挣扎却只换来了更紧地桎梏。 秦氏眼睛瞪大,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孩子,她的孩子…… 大量黑褐色的药汤顺着她的脖颈流下来,秦氏衣衫凌乱,浑身狼藉。 “再去拿一碗来。” 老夫人见方才大半碗都流了出来,心道药效应该不够,吩咐竹隐再去取一碗。 “母亲!” 苏月见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秦氏被人欺负,急匆匆地飞奔扑到秦氏身边。 药灌完了,秦氏被两个婆子随意地丢在地上,她垂头喘息着,浑身止不住轻颤。 冷汗浸透的额发黏在她苍白的脸上,左臂无力地撑着地面,右手攥着皱巴巴的衣角。 苏月见心中抽痛,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目而出,“对不起母亲,月见来晚了。” 苏月见小心地拨开秦氏凌乱的发丝,看着她脸上的指痕,不禁又是一阵心痛。 她轻轻地给秦氏抹掉眼角的泪珠,整理好衣服,将人扶起来护在身后。 转身瞪着竹隐手中的空碗,厉声质问道,“这是什么!” 竹隐没理她,傲慢地向院子外面走去,要去遵从老夫人的命令再取一碗药。 苏月见看她不理自己,一口恶气没处撒,扭头看向老夫人,此刻觉得祖慈孙孝简直是个笑话。 “祖母为何要对母亲下死手!” 老夫人听到苏月见对她的质问,心头一阵恼怒。 “胡说八道,我何时想要你母亲性命!空口白牙就来污蔑你的祖母,是谁教你的规矩!” “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苏月见如同小狼崽子一般,露出爪牙护在秦氏身前,寸步不离。 眼见着院子里又要闹成一团,不知何时苏淮已经到了院中,对着满院的下人就是一声怒斥。 “住手!” 国字脸上透露着浓浓的怒意,他快步来到秦氏身侧,拉着她的手询问有没有何不适。 “你也要忤逆我?”老夫人瞪着苏淮不悦地问道。 “之前为了宁氏那个贱人,你三番五次地跟我作对,如今又要为了另一个女人顶撞我吗!” 苏淮站在秦氏身旁微微靠前的位置,显然是要为秦氏撑腰的架势。 “母亲,宜宣她有身孕,您这又是做什么!” 老夫人前脚还在不悦,这些人不仅不理解她的苦心还要忤逆她。 后脚听清了苏淮的话,心头一震,身体不自觉从椅背上抬了起来。 “什么?” 周围松鹤堂的嬷嬷丫鬟们也没料到,当年寒冬腊月去湖里伤了身子的夫人还能再次怀孕。 正要出门的竹隐听到苏淮的话脚步一顿,她转过身来,不可置信地看向老夫人。 秦氏怀孕了,那这生子药还拿吗? 老夫人根本没留意到竹隐的目光,她目光直直地锁在苏淮身上。 “她真的怀了?” “儿子正是为这件事来的。” 方才苏月见来跟他报喜,说秦氏昨日跟好友外出,身体不适被带到医馆,结果发现有孕了。 苏淮心中大喜,急急忙忙就带着吴大夫来看望秦氏,谁知刚到就见秦氏被老夫人的人掼在了地上。 他气极了。 苏淮招招手,方才跟着他一起进来的吴大夫赶忙提着药箱上前来,准备给秦氏把脉。 得到苏淮的确认,老夫人满是褶子的脸立马爬上了笑容,与之前的狠厉判若两人。 “快……还不快将夫人扶到屋里去,仔细点别磕到,竹隐你去帮帮忙。” 老夫人急切地吩咐着,甚至等不及竹隐,从椅子上站起来要亲自去扶。 秦氏却突然额上开始冒冷汗,脸上失了血色,满脸痛苦地捂着肚子,身体不自觉抽搐起来。 “母亲,母亲,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 苏月见最先发现秦氏的不对劲,她抱着秦氏发冷的身子,却感觉根本托不住,怀中的身体不住地向下滑。 苏淮见状,一把托住秦氏的膝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快步走向房中。 苏月见抹了一把糊住视线的眼泪,急匆匆跟了上去,后面老夫人和吴大夫反应过来,也赶忙跟着进了屋。 众人围着床榻边,焦急地等待着吴大夫的诊脉结果。 终于,吴大夫将搭在秦氏腕上的手收了回来。 “恭喜老爷,夫人确有两个月身孕了,只是……” 他口中说着恭喜,脸上半分也没有喜色,甚至蹙起了眉,苏淮看着他的样子也暗道不妙。 “怎么了吴大夫?” “夫人前些年伤了身子,胎相难免有些不稳,不过……不知方才夫人接触了什么,竟有滑胎之相。” 滑胎之相? “大夫,您一定要救救母亲啊!”苏月见含着哭腔请求道。 老夫人神色立马慌张起来,难道她的祖孙缘竟然如此浅薄,才两月就要结束了。 苏淮神色一沉,他才要询问秦氏方才都接触过什么东西,就见吴大夫匆忙起身去到桌边。 他提笔刷刷地写了一张药方,神色严肃地交给苏淮叮嘱道。 “还请老爷赶紧派人去煎药,务必要快。” 说罢,他打开自己的药箱,取出银针,开始全神贯注地给秦氏施针。 苏淮看事态严重,只得先安排人去煎药,调查的事情之后再说。 根根银针下去,吴大夫终于浅浅地呼出一口气。 婢女来趁热给秦氏喂了药,半晌,秦氏脸上的痛苦之色消散开来,体温也恢复了正常。 “老爷,夫人脉象平稳了,以后还需多加留心养胎,我一会再给夫人开些温补的药。” 吴大夫再次把了脉,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边收拾着自己的脉枕针包边对苏淮叮嘱。 见秦氏终于无事了,苏月见立刻跑到床前握着她的手,静静地陪着她。 老夫人听到大夫的话,提着的心也放松下来,她的乖孙看样子是保住了。 苏淮给吴大夫道过谢,就听到苏月见冷冷地开口质问,“所以祖母,您刚才究竟给母亲喂了些什么!” 第51章 朝颜,下不为例 苏月见撩了裙子就往地上直直一跪,目光直视苏淮,神色哀恸。 “母亲方才情况凶险,月见心中实在难受,还请父亲为母亲主持公道。” 苏淮看看床上虚弱的妻子,又看看地上声泪俱下的女儿,转头冷厉地看向了竹隐。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被苏淮问话,竹隐不能再像刚才一样无视掉,她连忙跪下,垂着头支支吾吾。 “老爷,这……这……” 老夫人这些年盼孙子心切,早些年也寻了很多民间偏方,但是自打苏淮明令禁止后就再没提过了。 如今这生子药又出现,她也怕触怒苏淮。 “吴大夫,麻烦帮忙看看吧。” 见竹隐不说话,苏淮不耐等她,直接招呼了还没离开的吴大夫。 吴大夫应是,走过去想要拿起碗细查,竹隐却不自觉向侧边躲闪,吴大夫动作一空。 苏淮见状,威严的目光扫了过来,竹隐只得不情愿地交出,垂下了脑袋。 吴大夫拿到东西,轻嗅几下,又用手指捻起碗底的药物残渣细细查看,脸色片刻变得阴沉。 “老爷,这碗里的东西,确实含有莪术粉,易造成滑胎。” 吴大夫的声音不高,却似一道惊雷,炸地老太太脑袋嗡嗡的,她手中的佛珠串“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方子里怎么会有滑胎的东西! 她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竹隐,竹隐吓得大惊失色,连忙为自己分辨。 “奴婢对相府忠心耿耿,绝无谋害相府子嗣之心啊。” 老夫人听到这话,有些恼怒地看着吴大夫,声音微微颤抖。 “大夫,话不可以乱讲,我这是生子的方子,怎么会有堕胎的药。” 吴大夫只是平静地看着苏淮,行了一礼。 “老爷,若是不相信在下的医术,可以再请一位大夫来查验。” 苏淮轻轻摆手,“不必……” “老夫人,不要……” 躺在床上的秦氏仿佛梦魇一般,轻轻摆着头,向苏淮求救,“老爷,救救我们的孩子。” 苏淮听到秦氏呼唤,走到床边,抚了抚她的额头,“无事,我在。” 秦氏感受到他的气息,平静下来,不一会睫毛轻颤,缓缓睁开双眼,苏淮那张国字脸映入眼帘。 “老爷?”秦氏微微疑惑。 “你有身子了,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们的孩子。”苏淮帮她理了下碎发。 秦氏点点头,一个清浅的笑刚露头,便又变了脸色,身子探出床边干呕起来。 半晌抬起头时,目光触及了一旁的老夫人,不自觉身体一抖,眼中又泛起泪花。 “老爷,是妾身没有照顾好腹中的孩子,您不要跟老夫人争吵,不然就是妾身不孝了。” 她边说边抽泣,身子也微微颤抖,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惹人怜惜。 还不待老夫人说话,苏月见便又含泪接话,行了个大礼。 “父亲,母亲早年被冰水伤了身子,怀胎不易,只有您能撑腰了,求您庇护母亲。” 俩人一唱一和,老夫人怎能听不出来二人是明着示弱,暗着指责她,只觉一阵气血上涌。 “秦氏,老身从来没有想害过你孩儿,你何须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祖母,方才药里可确实有滑胎的药材,若不是吴大夫来的及时,母亲她……” 有苏淮在,苏月见半点不怕老夫人,为秦氏据理力争。 “月见,你不可这样说话,祖母也是为了苏家香火,是一番好意。”秦氏神色还很虚弱,轻声呵斥着自己女儿。 苏淮如何不明白,老夫人又不知从哪里讨来一张生子药的偏方,偏生里面有堕胎的药材。 她不知秦氏已经有了身孕,险些酿出祸事。 苏淮拍了拍秦氏的手,温声地劝慰她。 “好了,宜宣你有了身子,要好好休息,不要操心这些事情了。” “月见,照顾好你母亲。” 说完,他还算恭敬地对老夫人说,“母亲近日心神劳累,还是回松鹤堂休养一段时日吧。” 然后对着一旁的竹隐厉声道,“以后府内不许再出现生子药这种东西,不然,杖毙!” 语气中的不虞任谁都能听出,竹隐身子狠狠打了个抖。 屋中的人散了去,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身子打了个晃,眼中满是疲惫与不甘。 彼时,苏朝颜正躺在屋中的摇椅上懒洋洋地看书,她腿上搭着一条精致的苏绣毛绒小毯,旁边的小桌上放着糕点茶水,惬意极了。 听到轻轻的推门声,她头也没抬,随口问道,“夫人那边如何了?” 没想到那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朝颜。” 苏朝颜蓦地抬起头来。 门口那人三十岁出头,一袭素色长袍,背着个药箱,面容清瘦,透着几分儒雅,双眸深邃有神,正温柔地看着她。 来人正是刚刚的吴大夫,吴青。 苏朝颜露出几分意外和欣喜,她赶紧放下书,站起身来跑到那人面前。 “师父,你回来啦!” “嗯,回来了。” 吴青脸上露出几分宠溺,想拍拍苏朝颜又收回了手,毕竟她长大了,有了男女大防。 他从苏朝颜五岁起便陪在她身边,给她调养身体,不知不觉还教了苏朝颜一身的毒术和医术。 直到去年,苏朝颜学得差不多了,他便决定去外面云游,顺便给苏朝颜找寻一些更好的药材。 “老夫人的那道生子汤是你的手笔吧。”吴青突然有些严肃地看着她问道。 教了苏朝颜这么多年,自然对她的用药风格非常了解。 况且那药只是加了轻量,只要有大夫及时赶到,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如此行事还是有悖医德的。 “瞒不过师父。”对上他的眸子,苏朝颜突然有些心虚,移开了眼。 西街的话是她故意散布给竹隐听的,方子也是她故意找人卖给竹隐的,只是苏朝颜没想到吴青会回来。 吴青教她的第一课就是医者仁心,慈悲为怀,不可滥用医毒。 但苏朝颜还想为自己辩解一下,她不想在吴青面前留下不择手段的印象。 “我提前告知了苏月见,若老夫人出门朝夫人院子去,让她去找苏淮来。” 苏淮听闻秦氏怀孕一定会带着大夫第一时间赶过去,方可救下秦氏,还能亲眼瞧见老太太的所作所为。 吴青沉默了片刻,清冽的声音传来,认真而严肃。 “朝颜,下不为例。” 第52章 胎儿似是被府中嫡女命格所冲 吴青说完,见苏朝颜沉默地垂下头,心中不忍。 “朝颜,我知你性子纯良,一定是有苦衷的。” 苏朝颜听到他语气温和,没忍住抬起头来,撞进一双如秋水般温柔的眸子里,心中忽然就泛起一丝委屈。 他知道自己用医术耍了手段,没有说教,没有责备,只是淡淡地告诫,下次不要滥用医术。 看向自己的眼光里没有生气,没有失望,只有我相信你,你在我心中仍然是那个善良的徒弟。 苏朝颜想着想着眼尾就红了起来,细长的睫毛扇动两下,滚出两颗清莹的泪珠,她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怎的一年不见还变的爱哭了。” 吴青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轻笑着调侃她一句,走到一旁的小桌几边坐好,故作不悦地说道。 “也不知道给师父倒杯水。” 苏朝颜自知招待不周,连忙轻拂脸上的泪珠,跑过来给人倒水。 见人神色好一些了,吴青喝了杯茶开口问道,“这一年过的如何?” “还不错,师父你呢?” 苏朝颜想都没想,接得利落。 还不错,如果没有那些想要自己命的人…… “我顺着京城一路南下,看了许多山水,医了很多人。” 吴青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神色间是属于医者的专注柔和。 苏朝颜想象着一位素衫医者背负药箱,悠然徒步,一路行来,看繁花绽于溪畔,听流莺啼于林间。 行到城村,遇到医患,他会为感染风寒的孩童悉心熬制汤药,也会为操劳成疾的老人耐心施针。 这副景象是苏朝颜梦寐以求的生活,她的眸中不禁流露出期待和艳羡。 吴青看到了,只轻轻叹了一口气,像苏朝颜这种有家世的小姐,要逃脱世俗的束缚太难了。 他挑了一个轻松的话题。 “对了,我走到闵州时,发现了一处疗养身体的好去处,或许对你的身体有益,你可愿跟我一同前去?” 苏朝颜一句当然就要脱口而出,但她想到自己还没完成的事情,又将话吞了回去。 “师父,要晚一些才能去。” 吴青皱眉,“什么事情比你的身体还重要?” 苏朝颜抿抿唇,吐出两个字,“报仇。” 吴青微微愣住,“什么仇?” 苏朝颜神色蓦地闪过一丝寒意,她没有回答,反倒是问了吴青一个问题。 “师父是五岁那年到我身边的,可知我中了毒?” 吴青端着茶杯的动作一顿,“你都知道了?” 苏朝颜点点头。 当年是吴青给苏朝颜解的毒,只是他也不知道毒是谁下的,所以一直跟在苏朝颜身边,防止别人再对她动手。 为了让苏朝颜不背负仇恨,快乐地长大,吴青一直没有告诉苏朝颜真相,只说苏朝颜是先天体虚。 如今他才出去了一年,苏朝颜就知道了,不知是谁告诉她的。 联想到今日苏朝颜做的事情,吴青神色有些凝重地问道,“是老夫人下的毒?” “是。” 吴青蹙了蹙眉,他不理解怎么会有祖母对自己的亲孙女下手,还要置于死地。 当然,苏朝颜也不理解。 “前些日子她还要剜我的心头血,幸而我随身带了迷药躲过一劫。” 苏朝颜的声音轻飘飘的,听得吴青却是攥起了拳头,“她怎的……” “无事,我们的恩怨总要解决,陈年旧事也该拿出来算算账了。” 吴青看着苏朝颜虽然带着笑意,却是讥讽和凉薄,不自觉溢出的杀意让他心头发凉。 苏朝颜却又很快收敛起来,认真地看着他。 “师父,等做完这些我就跟你一起去闵州。” “好。” 那日老夫人被赶回松鹤堂静养后,虽然人不曾出来,但吩咐人隔三差五就往秦氏院子里送补品。 苏月见气得在秦氏床前直哼哼,“您都这么不舒服了,祖母还给您添不痛快!” 秦氏却浑然不在意,挥挥手让人收去了库房中,拍了拍苏月见的脑袋。 “你都快及笄了,喜怒这般形于色可是会吃亏的。” 苏月见悄悄吐了舌头,秦氏拿她没办法,忽然想起什么,问苏月见。 “对了,你大姐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那日苏月见跟秦氏说了苏朝颜要她注意着松鹤堂的动静,及时去找苏淮的事情。 秦氏又想到苏朝颜告诉她有孕那日,让她先不要公开的话,隐隐觉得有什么念头在心头闪了一下。 这些事情一定和苏朝颜有关…… 她究竟想做什么? “苏朝颜那……”暂时没什么动静。 苏月见话没说完,秦氏的婢女菊若就将秋水带了进来。 秋水端正地行了一礼,俯身在秦氏耳畔低声说了苏朝颜交代的事情。 傍晚,苏淮才刚刚睡下,秦氏的院里就闹了起来。 “老爷您快去看看夫人吧,夫人腹痛不止。”菊若神色焦急地来苏淮书房禀报。 苏淮赶到的时候,钱大夫后脚也赶到了,苏淮看着这个提着药箱的白胡子老头很是面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秦氏在床上腹痛不已,苏淮只得先让钱大夫去照看秦氏。 钱大夫哆哆嗦嗦地走到床边,手指搭上了秦氏的手腕。 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满是凝重。 “老爷,夫人脉象无异。只是老夫略懂八字,方才一算,夫人的腹痛似是因为体内的胎儿受了极重的冲克。” “什么?”苏淮原本焦急的神色染上一层阴霾。 “胎儿似是被府中嫡女命格所冲。”钱大夫起身回话。 “一派胡言!” 钱大夫被苏淮的戾气吓了一跳,但还是颤抖着继续问。 “敢问这位姑娘,今日午后大小姐或者大小姐身边的人可曾来过,是否来之前夫人还好好的?” 他问的人正是站在秦氏床边的菊若,秦氏的贴身婢女。 菊若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回忆着说道,“是……是,大小姐身边的秋水午后来过,之后夫人就腹痛不止。” 苏淮本就冷峻的脸瞬间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浓眉紧蹙。 他根本不相信什么命格相冲之说,但苏朝颜派人来后秦氏就开始腹痛,莫不是她做了什么手脚? “老陆,”苏淮猛地扬声吩咐,“去将大小姐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