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龙床后被反派暴君强宠》 1、开局被前男友按地上 凛冬。 夜黑得格外快,天际像泼了浓重的墨,纷飞的雪在空中飘扬,寒冷让金灿灿的皇宫屋檐上凝结了一层层冰锥。 锦绣宫三个大字牌匾上也蒙了一层冰晶。 锦绣宫乃先帝妃嫔的住所,空了几十年了,如今虽旧居迎新,宫殿外却也只把守了几个人。 寒夜冷寂,丑时末,侍卫们顶着天寒地冻站着,不免有些无聊,个别爱嚼话根的便起了个大逆不道的话头,企图刺激彼此的神经—— “诶,你说陛下怎么还不来宠幸这位夺来的美人?” 正是深夜,眼见四下无人,另一侍卫或许是新来的,不懂规矩,竟搭话了。 “也许是不喜欢罢。” “怎么可能不喜欢?这可是安王家那个待遇堪比男宠的暗卫啊——叫什么来着?月、月清?听说王爷极宠爱他,走哪儿都要带着他,上次宫宴时也带着了。” “你这什么语气?羡慕他?以色侍人讨不到好的。” “呵,谁羡慕他啊,男子之身承欢,简直是耻辱,他那个爹也有病,明知陛下床笫上糟蹋人,还巴巴的把人下了药送来!” “这话你也敢说,不要命了?” …… 侍卫窸窸窣窣的交谈声顺着窗棂吵醒了殿中的人。 只见殿中金玉为地,四根盘龙柱伫立着,雕花金炉的熏炉里香气萦绕,而后殿里,珠帘后的浴池中,传来噗通的出水声。 ——冷。 湛月清睁开眼,便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每一寸皮肤都像是被泡在了冰水里,冻得他颤抖起来。 【检测到宿主已清醒,任务即将下发——】 【主线为改造暴君,支线为获取蛇蝎美人称号,辅助男主漳丘。】 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叽里咕噜? 湛月清缓缓转动大脑,乌黑的眼睫垂下——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轻纱,左手带着手套,整个人浸在冰冷的、血色的水里。 湛月清抖了一下。 这是哪里?我不是在医院吗? 仿佛感知了他的疑惑,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段记忆。 片刻后。 后殿里有一面全身琉璃镜,清晰的仿佛能将人的每一根睫毛都照清楚。 湛月清站在镜前,眼神空洞。 镜中倒映出的人是个少年模样,看上去约莫十八岁,长发披散,面容白皙,鼻梁高挺,眼眸锐利,不说话时带着一点凶气。 是副雌雄莫辨的样貌,和他现代的脸一模一样,甚至更胜一筹。 湛月清从未见过自己长发的样子,没想到第一次见到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消化了一会系统给的记忆,眉头微微皱起。 他以前也看小说,对此事的接受度良好——原主是个身份复杂的暗卫,还是个浑身带毒的药人,身上甚至有毒纹。 结合记忆,他大概明白了原主现在的境遇。 当朝国号为宁,可举国上下却并不‘宁’。 不宁的缘由,便是因为宁国陛下是个好色、乱.伦、酷爱杖毙他人的暴君。 暴君在宫宴上对尚且是安王侍卫的原主见色起意,当时便说:“王兄这美人赠朕如何。” 安王以“月儿样貌丑陋,蒙着面具,何处见得美?颜容有损,恕他无法侍君”的理由拒绝了。 可这更激起了暴君的征服欲——谁让他向来喜欢和安王抢东西呢。 正巧,原主的弟弟又在那天犯了错,暴君便派人暗示了原主的爹,一子换一子。 用籍籍无名的哥哥湛月清,换他那年少成名的弟弟湛德。 傻子也知道选谁。 宁国不好男风,觉得男子为人妻妾是为耻辱,原主抵死不从,却被那渣爹灌了迷药送上了入宫的小轿。 可迷药而已,原主怎么死了呢?湛月清眸中现出疑惑。 但他现在最重要的是从暴君手中活到第二天。 系统说,因为暴君杖毙了太多的人,他不确定他能活到第二天,所以要活下来才会告诉他剩余的信息。 想到此处,湛月清蹙着眉头揭开腿上的黑纱—— 他的左腿上有着大片的黑色刺青,从大腿蔓延到了脚趾上,看不出那是个什么形状,可那黑色的毒纹配着他苍白的肤色,看上去有种古怪的反差美。 “我一头撞死得了,”湛月清面无表情的想,“这和黑丝有什么区别。” 他又褪去左手手套,发现骨节分明的手上也有着同样的纹路。 怪不得要盖起来。 湛月清想到系统的那句改造暴君,眯起了眼睛,似乎在思考如何破局。 “系统,我的血也有毒吗?”湛月清问它。 系统装死。 “不说,你可就找下一个宿主去了。”湛月清蹙眉道。 系统立刻说:【有,且中毒后,唯有你能解。】 湛月清恍然大悟,欲同系统再问几句话,耳边却敏锐的听到了一声长喝—— “陛下驾到。” 湛月清一怔,尚未反应过来,先敏锐的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像是某种木质的味道,还夹杂着轻微的血腥气。 宫殿中分了前后殿,有宫人在前殿喝道:“湛家公子何在?” 这声音穿透力极强。 湛月清连忙随手扯了件外袍披上,小跑了出去,扑倒在那王位之下—— 这一连串的动作仿佛是原主的肌肉记忆,以至于湛月清反应过来时,他已跪得极低了,目光只能看到不远处那拖曳在地的玄色烫金外袍。 还有一双翘起的长靴。 “吓傻了?”王座旁,守在帝王身边的太监又开口了——那太监名周福,在宫中多年了,如今已年过五旬,看上去像个笑面虎。 什么?湛月清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这么说。 一声轻笑忽地从他的头顶传来。 这声笑很低,磁性喑哑。 ……还挺好听。湛月清脑海里不合时宜的滑过这个想法。 一旁的周福却汗如雨下,没想到这孩子这么不懂事,连句问安都不会。 周福觑了一眼身旁的帝王,想透过君主的面色揣测心意,目光却被那冠冕上的旒珠给挡了回来。 忽然,湛月清发现眼前的靴子动了。 “陛下恕罪!”周福瞬间也跪了下来,“许是底下的人忘了教他规矩。” 湛月清有些恍惚。 这就是暴君吗,抬个腿都有人怕成这样? 他呼吸一顿,也跟着开口,“陛下恕罪……” 他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因此说到此处便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 草,该死的封建社会。 湛月清在心底默默骂。 他才没错呢! 他错就错在不该在医院了还熬夜! 这下好了猝死了吧,还穿进了他没看过的小说里,死系统还不帮他! 反正他也不想活了,要不就一起死吧…… 想到此处,湛月清无意识的揪紧了自己的衣袍,咬了咬唇,心脏却忽然飞快的跳动起来。 “周福,”帝王又开口了,“你吓到他了。” 湛月清一怔,这声音…… 周福也呆了呆,愕然的抬眸,显然从未见过谈槐燃如此说话。 ——谈槐燃垂眸,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看上去恨不得钻进地里变小地鼠的少年,眯起了丹凤眼。 他看着那个发旋儿,摩挲了一下大拇指上的玉龙扳指,心中毫无来由的漫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陛下。” 外头有一黑袍暗卫进来了,湛月清只听到了此人的声音,连脚步声都没听到。 他又闻到了一股血腥气。 暗卫将手里的两节血淋淋的东西丢到了地上,半跪下来,“外头的人已处理了!属下监管不力,请陛下恕罪。” 血淋淋的东西不巧丢到了湛月清的旁边,他瞥了一眼,瞳孔倏然缩了一下—— 那是两节舌头。 人的舌头。 湛月清在现代时学医,对这些东西十分清楚,他一眼便看出那是被生生扯下来的人舌。 湛月清脸色煞白,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 这是给他下马威吗?不好好说话就要被拔舌? 偏偏头顶的帝王又开口了,“都退下。” 暗卫悄无声息的又退了,周福也退着爬了出去。 湛月清一顿,眸光迷茫,他说都?那我也要爬出去吗? 他犹豫了一下,往后缓慢的摸索着爬了一步,可下一瞬,一股浓烈的木香气扑面而来—— 戴着玉扳指的手扣上了他的下巴,抬起了他的脸。 下一瞬,湛月清看见了一张俊美得鬼斧神工的脸。 这帝王的眉目间带着几分阴鸷,薄唇微微勾起,像在笑,可看着他的那双丹凤眼里却好像有一瞬的怔忪。 湛月清眼眸一眨,那抹怔忪不见了。 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陛、陛下?” 湛月清小心翼翼的看着那张脸,脑子却像打结了一样,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心脏也飞快的跳动起来。 ——他有点颜控。 而且这张脸……长得和他青梅竹马的前男友一模一样。 湛月清看着他,心里生出了奇怪的感觉,眼眶也微微泛红,像想起了什么。 “好恶心的脸。” 冰冷的话音突然响起。 湛月清一呆,眼角的那滴泪落了下来,愕然抬眸—— 他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谈槐燃松开了手,退回了王座之上,似乎在平复心绪,冠冕上的珠串碰撞出了响声。 湛月清瞬间回过神来——恶心?他这张脸恶心??? 恶心? 他自认样貌不差,没到被人说恶心的地步吧?! 心里莫名漫起几丝委屈,湛月清脑海里生出一股冲天的怒气—— 恶心你大爷! 暴君又如何,死就死!!!! 什么狗屁任务,他不奉陪了! 系统敏锐察觉他的自毁倾向,连忙开口:【等等,你干嘛?他不就说了你一句吗?】 湛月清什么也听不进去,他倏然起身,也不管什么礼不礼了,抬手便一巴掌扇上了这暴君的脸!! 啪!! “恶心?”湛月清眼眸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暴君,嗓音冷漠,“陛下既然知道恶心,又为何要把我从安王身边讨来?” 雌雄莫辨的美人眉眼都含着怒,谈槐燃一顿,不得不承认这张脸十分绝色。 可他不该长成这样。 谈槐燃脸颊一痛,却冷笑了一声,危险的想—— 又是一个赝品。 他抬手掐住了湛月清的下巴,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颊—— “那是因为那时你戴了面具,朕若知晓你面具下是这样一张平庸无奇的脸,是多看一眼都嫌脏的。” 帝王的身躯高大得将他罩住,下巴被他的手掐得生疼,湛月清气得眼眸发红,可这无情的帝王却还在开口—— “瞪什么?以为这个角度就能让朕喜爱你、心生怜悯么?” 谈槐燃语气近乎残忍:“赝品就是赝品,朕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给朕滚出去!” 他话里嘲讽意味太重,湛月清忍无可忍,抬脚踢向了谈槐燃□□,当即和他打了起来! 那你倒是放开我啊!!! 你掐着我我怎么出去!!! 湛月清气得要死。 未曾想到他敢对帝王出手,谈槐燃一时竟没来得及扣住他,身上帝王的冕服和厚重的冠冕让他的动作慢了两拍,险些被湛月清踹到子孙根。 湛月清脚一歪,踢到了谈槐燃的大腿,顺势抬手扯了他的冠冕,将这帝王按在地上,火气上头的他不管不顾的怒斥—— “你以为老子稀罕你那狗屁的喜欢?还赝品?赝你爹呢!” 他的出手纯粹是被气出来的,毫无章法。 谈槐燃年少时便习武,善骑射,手臂力量不可小觑,回过神来便轻松的扣住了他,心头也被激起三分火气,过肩一摔—— 殿中金玉为地,冰凉无比,刺骨的冷仿佛能透过外袍深入骨髓。 湛月清被掼在地上,后背一疼,原本如纸的脸色又白了一分,挣扎起来。 草,这狗东西力气还挺大。 谈槐燃的鬓发乱了,俊美的脸上有两道血痕——那是湛月清方才趁乱扇的巴掌。 “你这点力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和朕调情。”谈槐燃居高临下的贴近他,眼神中出现一抹阴鸷,怒极反笑: “是,你或许是不稀罕朕的喜欢,但你的九族可稀罕得很,是你父亲送你来的吧?” 湛月清抿唇,漂亮锐利的眼睛瞪着他,神色倔强又怨恨—— “你要是不下旨,他怎么可能把我送来?!” 谈槐燃闻言一顿,箍在他脖颈上的手紧了紧,手上青筋虬结,眼眸越发阴鸷。 像是即将要人命的恶鬼。 “看来你还没弄清楚自己的地位——你猜猜,朕要是把你掐死在这,会有人为你收尸吗?” 喉咙被手掌箍住的感觉并不好受,湛月清说不出话,脸色也因窒息而有些泛红,他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眼眸在短短的一瞬布满了雾气,像是哭了。 系统企图阻止,却只是无能狂怒,它吱哇乱叫着‘不要啊我不要找下一个宿主了你不能死啊你死了谁来打大boss’—— 它的尖叫和谈槐燃带给他的窒息感交杂在一起,湛月清眼前一黑,几乎以为自己真的要被掐死。 但他的心情却奇异的很平静。 死了吗? 快死吧。 这只是个噩梦,醒来就好了。 湛月清哄着自己,口中也呢喃不清的骂了句什么—— “谈槐……我艹你爹……” 谈槐燃瞬间瞳孔一缩,眼神惊疑不定。 生理性的滚烫泪珠顺着眼尾落下,湛月清将要窒息之际—— 忽然,他的脖颈被松开了。 湛月清眼前仍然发黑,他不知是这身体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你该感谢你这张脸。” 谈槐燃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湛月清只觉得唇被什么东西强行分开了,一股温凉的水流进入肺腑,那难受的窒息感也缓解了。 他清醒过来,惊悚的发现——这暴君竟然在抱着他。 还在用手给他后背顺气。 湛月清早就不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他惊愕的看着面前的暴君,眼神里写满了——你精神分裂啊? “你湿了。”谈槐燃忽然说。 湛月清:“???”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这就是我白月光 殿中熏香萦绕,地上冰冷入骨,身着黑袍的帝王抱着怀中只及胸膛的少年。 “你湿了。”谈槐燃说,“身上怎么都是湿的?” 这人的脑子别是真有问题?!怎么忽然这么温柔? 湛月清心间俱震,没忍住开口说话,呛咳着断断续续的道:“你……咳咳咳……” 或许是他方才的动作让湛月清感受到了一点点温情,他身上那对谈槐燃的攻击性也没了。 当然,也可能是他真没力气骂人了。 湛月清抬起眼睛,扫过谈槐燃的脸——谈槐燃发丝原本一丝不苟的,俊美的脸上也什么都没有。 可他现在看上去狼狈不堪,发冠也歪了。 脖颈上也有道可怖的血痕。 湛月清一怔,意识到那是自己方才疯狂挣扎着打的,头发也是他挠乱的。 谈槐燃察觉到自己这幅模样和刚才嚷嚷着要掐死他的模样,比起来差别太大,便僵硬的挪开目光,不去看他。 湛月清没发现他的躲避,他看着那张脸,眼神变了又变,放轻了语气,试探道:“陛下真觉得我难看?那我明日戴上面具?” 这语气又轻又软,像小猫爪子在谈槐燃心上挠。 谈槐燃眼眸中的阴鸷散了不少。 “——不必。” 抱着他的人身上有股滚烫的热意,那温度从谈槐燃身上传来,湛月清本就只披了外袍,内里是轻纱,经过方才那一遭,更冷了。 他闻言还想说话,却忽地对着暴君打了个喷嚏,眼眸里水雾更重。 谈槐燃:“……” 躲在暗处的暗卫倒吸一口冷气,心惊不已。 这人竟然敢对着主子打喷嚏!主子肯定要把他千刀万剐! 暗卫蓄势待发,随时准备跳下去把湛月清拖出去杖毙。 他们主子可喜欢杖毙人了,嘻嘻。 “周九。” 谈槐燃忽然开口。 暗卫——周九兴冲冲的跳了下来,单膝跪下,“属下在!” 他就说吧,要杖毙!嘻嘻! “锦绣宫年久失修,你的脑袋也忘了修吗?”谈槐燃神色冰冷。 周九一怔,扫了眼脸色乌黑的主子,又扫了眼谈槐燃怀里无意识发着抖的湛月清,迅速反应过来什么,连忙告罪:“陛下恕罪,殿中的地龙坏了多年,一时修不好,属下去叫人拿炭炉。” 啊?炭炉? 湛月清目光茫然了一下,这狗东西是想让他一氧化碳中毒吗? 狗东西却说:“还有衣服。” 周九忙不迭领命跑了。 膝弯下忽地多了双手,剧烈的失重感传来,湛月清眼前一黑,身躯被轻易的抱了起来。 他脑袋有点晕,不知是被掐的后遗症,还是感染了风寒,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谈槐燃把他抱到了榻上。 “……”他真的有精神分裂吧,刚才那么凶,现在又这样?湛月清又打了个喷嚏,迷糊的想。 “系统,”湛月清忍着不舒服在脑子里叫它,“暴君是不是精神分裂啊?” 系统:【不知。】 湛月清:“那他接下来是不是要艹我?” 系统有些犹豫:【也许?暴君谈槐燃的过往未录入库,请原谅我无法为你分析他的性格。】 湛月清眉头微蹙,“我需要一个能和谈槐燃谈判的、属于他的把柄。” 经过刚才那一遭,系统也怕了,它爽快的道:【可以,但作为交换,你要失去几天的视力——当然,不会现在就让你瞎。】 湛月清答应了,刹那间脑海里便多出了一段信息。 方才和系统的谈话不过瞬间,谈槐燃并未察觉他的呆愣,只以为他是冻傻了。 “把湿衣服脱了。” 湛月清刚回神,便听面前的暴君开了口。 谈槐燃似乎有些不解,“你身上怎么湿成这样?” 湛月清嗓音有点哑,显然已染风寒,声音也闷闷的:“因为浴池里是冷水呀。” 他说完,忽然想起里面穿的是黑纱衣,身子一僵。 等等,暴君刚才是不是让他脱衣服? 衣服不是他穿的,脸却要他来丢,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湛月清皱着脸想。 他磨磨蹭蹭的褪去外袍,眼神时不时的瞟谈槐燃一眼,似乎有点警惕。 他平日里可不是那么容易听话的蛤,他只是觉得湿衣服穿久了风寒会更严重才脱哒! 谈槐燃看着他警惕的模样,嗤笑一声。 他转动了一下扳指,“怕朕对你动手?放心,朕不是那等轻浮好色之……” 低沉的嗓音倏然顿住。 开叉的黑纱若隐若现,湿润得贴出了少年的身段。 腿间的黑色纹路向着腿一路往上,将到小腹…… 玉白的脚趾蜷缩。 谈槐燃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双腿勾住自己颈肩的模样。 现代时他青梅竹马的白月光…… 也是他的……小妈。 湛月清终于褪完了外袍,内里黑纱湿哒哒的贴在身上,若隐若现,殿中太冷了,他拉过榻上的被褥,卷住自己。 等这动作做完,他才发现谈槐燃没说话了。 突然哑巴了?还是又精神分裂了?湛月清疑惑的抬眸看他。 只见谈槐燃眼神里的阴鸷更重了,手指微微攥紧了。 “退下。” 他又一次说。 隐藏在暗处的各方暗卫心照不宣的退了。 湛月清没懂他在和谁说话,还以为让自己退,便又卷着被褥往榻里磨蹭了几步,像小蜗牛背着壳。 比之谈槐燃,他的身形小了许多,如今这样一卷,越来越显得年龄小。 幼稚。谈槐燃心想。 “你留这么大的空隙,是要在中间造辆马车?”谈槐燃淡淡的开口。 湛月清:“……” 不,我是怕你想和我造人,虽然我也生不了人,但造人的过程还是能勉强做做的。 他心底这样想,面上却不敢这么说,而是学着自己刚才听到的敬词,闷声:“属下身患风寒,怕沾染陛下,请、请陛下移步别的嫔妃宫殿。” 谈槐燃眼眸眯起,却道:“朕没有嫔妃。”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重点是我不想和你做呀。湛月清眼眸迷茫的看了他一眼,而且古装剧里帝王不都佳丽三千吗? 你怎么没嫔妃? 湛月清扫了眼谈槐燃眼下的乌青,恍然大悟。 暴君看起来有点肾虚。 就算想do,估计也有心无力。 若是在现代,这张脸不能一夜7次,他真会感慨可惜。 可惜现在是古代,湛月清见状彻底放心了,脑袋却仍然晕晕的,“陛下——啊啾!” 他又打了个喷嚏。 谈槐燃阴鸷的目光一顿,阴恻恻的扭头朝外面道了句:“炭炉死路上了吗?” 话音落,便有宫人从殿外鱼贯而入,烫金衣袍、炭炉、手炉、夜膳,一应俱全。 屋里似乎因为多了人,也变得有些温暖了。 湛月清却还是有点冷,把脸埋进了被褥。 “陛下丑时才忙完,还未曾用晚膳,”周九说,“底下的人自作主张,为陛下安排了宵夜,请陛下移步。” 谈槐燃眼角余光瞥到湛月清的动作,拿了个汤婆子,塞进了被褥里,才抬起手,神情冷漠:“先更衣——将晚膳抬进来用罢。” 有宫人上来解开谈槐燃身上繁复华贵的冕服。 宫人们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任何地方,也未曾流露出半分对榻上之人的好奇。 湛月清怀里猝不及防被塞了个汤婆子,冰凉的被褥立刻热了不少,连带着脸上好似也发烫了。 他怀疑谈槐燃真的有精神分裂。 刚才还掐他,现在怎么又这样了…… 如果能一直对他凶着,那他倒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知如何面对谈槐燃了。 本来还想给他下毒……这毒还下不下呢? “出来。”谈槐燃忽然说:“用膳。” 他顿了顿,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就是让你出来吃饭的意思。” 湛月清一呆,下意识说:“我不饿。” 其实是那纱衣可奇怪了,他才不要这样穿着出去。 谈槐燃冷笑一声,也没管他,开始用起膳来。 湛月清闻到了一股香气,勾得他食欲大动,肚子咕了一声。 “……”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谈槐燃早有预料,眼角余光悄然一瞥,果然发现湛月清从被褥里探出头来。 内殿已没有宫人了,谈槐燃换了身明黄寝衣,头发散了下来,身上那可怕的气息也因冕服的褪去而卸下了。 “陛下……”湛月清受不住食物的勾引,“能给我一件干净的外袍吗?” 谈槐燃一顿,起身从架上丢了件自己的内袍过去。 龙榻宽大,衣袍没丢进去,湛月清只好探出一只手将衣袍抽进被褥,窸窸窣窣的换了起来。 那纱衣极其露骨,湛月清早就受不了了,如今换了衣服,终于敢爬出来了。 金桌之上,摆了十来道精致的菜肴,湛月清看中了一道鲜香的蒸鱼,举筷便挑。 鱼肉入口即化,美味无比,湛月清眼前一亮,眼睛里仿佛冒出了小星星,接连又挑了好几筷鱼肉,配着晶莹剔透的米饭吃。 谈槐燃忽然放了筷子,看着他吃。 湛月清吃得入迷,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脑海里的系统却先惊呆了:【你在干什么?对面是暴君啊,你要先请示他再吃啊!你平时不看古代小说吗?】 湛月清还真不看古代的小说,闻言一僵,抬头一看,果然见到谈槐燃一脸冷漠的放了筷,如狼似虎的目光盯着他,仿佛下一秒要把他拖出去杖毙。 “怎么不吃了。”谈槐燃不解,嘴角上扬了几不可见的一个弧度。 他刚才是笑了吗?嘴角上扬了两个像素点?湛月清惊疑不定的想。 “这红锦鸡乃是贡品,味道不错,你尝尝。”谈槐燃推过去一盘看上去色香味俱全的炒鸡,表情淡淡的。 湛月清认出那颜色,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摇头,“不要。” 这可是二级保护动物啊!吃了就三年起步! “你穿越了,是真的穿了,这不是噩梦,”系统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现代的思维在这活不下去!别再想你刚才那样的蠢话了!” 湛月清:“……”好叭。 “为何不要?”谈槐燃眸光一动,像是凝着寒霜,扫了他一眼,“不吃点好的,你等会能受得住朕么?” 湛月清:“……” 肾虚哥,你还真想和我造人啊。 此话一出,湛月清明白谈槐燃为何突然像精神分裂似的了。 原来是打着让他侍寝的心思。 也是,哪有想睡别人还打别人的呀? 温柔点也正常。 “陛下想让我侍寝?”湛月清看着他,没了食欲,捡起帕子擦了手,目光却一直盯着谈槐燃。 “叫什么陛下,”谈槐燃眉头一挑,忽地说:“叫夫君。” 湛月清:“……” 夫你个头呀! 我这毒还是下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陛下更喜欢哪个姿势 室内的气氛好似在一瞬间变了。 “你要知道,朕把你讨来,可费了不少心思,”谈槐燃缓缓抬眸,手掌覆上了湛月清脆弱的后颈,像捏着鸟雀—— 湛月清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住了,他想躲开。 可谈槐燃却像是预料到了他的想法,轻笑一声,眼眸骤然晦暗。 “你刚才的衣服,很好看。” 谈槐燃嗓音放轻了一些,想让湛月清安心,可湛月清却像炸了毛的刺猬,更加警惕起来。 谈槐燃眯起眼睛,“想反抗?” 他低哑的嗓音落下,某种兽类的直觉让湛月清下意识起身躲开,可腰蓦然被扣住了,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后,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木香—— 纷乱的思绪渐渐回拢,湛月清意识到现在的姿势,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被衣衫大敞的谈槐燃扣在了怀里,双臂无意识的靠住了他的肩,跪在他大腿上,脑袋却被按在谈槐燃的颈窝里。 他的衣服什么时候解开的?湛月清迷糊的低头,看到了谈槐燃的腹肌。 还有这木香,怎么和身上穿的这件衣服一模一样? 他穿的是谈槐燃的衣服么? “反抗倒不会,”湛月清想起自己的谋划,缓缓抬眸,看着那张俊俏的脸,语气轻轻的:“可是陛下刚才不是说我这张脸恶心么?如果恶心,您现在靠我这么近做什么呀?” 靠这么近,他都感受到谈槐燃的呼吸了。 ……这张脸真帅啊。 湛月清心想。 他一个男同根本拒绝不了好吗! 最重要的是这脸长得和他前男友一模一样! 只是性格却天差地别。 思及此处,湛月清又想到了自己的谋划,努力将眼眸里弄出些水雾,放低谈槐燃的警惕—— “陛下是想亲我?” 湛月清看着那张脸,手臂顺势扣住了谈槐燃的脖颈,缓缓贴近他。 亲了不亏,这暴君脸是很帅的呀。 其实以前他最满意的就是前男友的脸…… 至于都那么喜欢了,为什么会成前男友,他只能说,命运弄人。 湛月清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边趁着谈槐燃不说话,仰头吻住了谈槐燃的唇。 谈槐燃瞳孔骤缩。 湛月清没怎么主动亲过别人,也没什么主动亲人的经验。 以前都是前男友亲他。 他学着看过的小说,舔了舔谈槐燃的唇,舌头探了进去—— 谈槐燃呼吸一乱,神色逐渐危险。 湛月清却没察觉到,以他此刻的角度,他能看到就有鬼了。 他咬破自己的下唇——奇异的、紫红色的血液流了出来。 唇齿瞬间满是血腥味。 谈槐燃眉头一皱,揪住湛月清的后颈想强行分开,可湛月清却加深了这个吻—— 谈槐燃忽地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侵入肺腑,眼前黑了一瞬间,指间泛起麻意。 心脏好像也有点疼。 有毒? 呵,那又如何。 尽管这样,谈槐燃也并未放开怀里的人,反而变本加厉、反客为主的咬着他,带着愤恨—— 湛月清眼眸迷蒙,被迫承受着他的亲吻,等着毒血发作。 系统给他的信息里,吃了原主毒血的人会痛苦不堪,最多几分钟便面色苍白、蜷缩在地,每月十五月圆之夜,会有万蛇噬心之痛。 那种情况下,只有等着湛月清的血才能缓解痛苦。 可是,这暴君怎么还没有中毒? 湛月清脑子迷糊了一下。 暴君免疫了他的毒吗?还是系统把他坑了? 快发作呀,再不发作,他的裤子都要被扒了! 湛月清看似无意的拦住谈槐燃向下摸他腿的手,眼前一片黑—— 他觉得自己都被毒到了,怎么谈槐燃还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谈槐燃忽然和他十指紧扣,将他按在了榻上,肆意掠夺着他的唇,灼热的气息交缠着,眼眸也发红了,一副被欲望支配的样子。 湛月清闻到了一股血气。 他眉头一皱,脑子越发迷糊,用了点力气,本想顺从,脑海里却闪过了一个蝉鸣的夜。 那时是盛夏,惊雷掠过,下了大雨。 灼热的呼吸也是这样交缠着…… 湛月清忽地顿住,意识到自己在把暴君当成前男友时,脸色蓦然难看了,抬腿踢开了谈槐燃,就势一翻,滚到榻里—— “陛下自重!” 他穿越后,第一次厉声怒斥。 谈槐燃并未在意他的躲避,而是将目光一寸寸的扫过了湛月清的身体—— 望着他危险的神色,湛月清这才明白什么叫自讨苦吃。 这血怎么对他无用? “自重?” 谈槐燃眼眸中像凝起寒霜,轻笑一声,迅速抬手扣住了湛月清的脚腕—— 湛月清瞪大眼睛,欲挣脱,却被谈槐燃从榻上拖了过去,强行箍在了怀里。 “是你先浪的啊。”谈槐燃嗓音喑哑,神色挑衅,“主动投怀送抱的又不是朕。” 他一边说,一边将不规矩的手顺着湛月清的内袍向上,如愿以偿摸住了他的大腿。 少年的肌肤有些微凉,触感顺滑,宛若上好的绸缎,谈槐燃摸了又摸,像个好色的傻狗。 湛月清神色越来越惊疑,这个暴君和他前男友一样,也是个腿控吗? “系统,这个世界没有别的穿越者吧?”湛月清在脑海里问它。 系统:【无。】 湛月清一怔,一时间也不知自己是在期待还是失望。 他的心神瞬间变得冷硬。 湛月清抬眸,叹息一声,用了从系统那里讨来的第二个方案,开口道: “陛下,诚春寺的薛夫人,可还安好?” ——系统给的把柄,是一个女人的消息。 谈槐燃动作一顿,目光好似在瞬间凝起了暴风雨。 湛月清敏锐察觉雷霆之怒将落,迅速躲出他的怀抱,在榻上跪了下来,以头伏地。 谈槐燃站了起来,脸色黑了,震声怒吼——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语气没了方才的温情,周身的气息也像凝起血色,如战场归来的煞神。 湛月清却没有畏惧,而是又抬起头,堂堂正正的和他对视:“陛下,我因你入宫,圣旨说我入宫后,你便放过我的九族——您一言九鼎,不会食言,对吗。” 他神色正直,衣衫却在方才的亲吻中被揉乱了,二者结合之下,有种诡异的反差,激起了谈槐燃心中某种旖旎的幻想。 ——不,他不是那个人。 那个人不会如此威胁我。 不许想。 不许再看那张恶心的赝品脸! 谈槐燃挪开目光,觉得多看一眼都恶心,“那是自然。” 圣旨是他派人下的,系统验收合格过后才没对他作出惩罚。 “我知道陛下很在乎薛夫人,”湛月清将早已酝酿多时的说辞拿出来,“不想让人扰她清静,不想让人暴露她的位置——若非万不得已,其实属下也不想扰她清静。” 谈槐燃浸淫宫中多年,早已明白他的话外之音。 “你想要什么?”谈槐燃十分漠然。 刚才用膳时的片刻温情仿佛是湛月清的错觉。 还有那上扬了两个像素点的笑容,也是错觉。 湛月清深呼吸一口气,看上去竟有些兴奋,“我想要一个太医院的职位。” 他在现代学的中医。 他没有过人的智谋,心中只有万种药方,只有太医院能让他在异世立足。 殿中又安静了。 谈槐燃久久没有说话。 ——若是湛月清抬头,就能瞧到暴君那复杂的目光。 似感慨、似恨意、又好似又一次确定了什么东西似的松了一口气。 湛月清未见到暴君有任何反应,心说完蛋了,那狗系统不会又坑他吧?那把柄是假的? 谈槐燃轻笑一声,又坐了回来,抬起了湛月清的下巴,眼神玩味的盯着他—— “原来如此,朕还以为你是想要在今夜保这清白的身子。” 湛月清一呆。 啊?啊?等等?还是要造人吗?他瞬间改口,呆呆道:“其实,我也有这意思在的。” 他倒也不是为了前男友守身如玉,是怕暴君有性.病,古代治不好这玩意儿。 谈槐燃却伸出拇指摩挲着湛月清的唇,神色幽暗。 “晚了。一个把柄,只许一个要求,你以为太医院好进?” 湛月清皮肤白,嘴唇又薄,方才亲吻时咬出的血让他的唇看上去嫣红无比。 眼见谈槐燃身上的冷硬气息褪去,湛月清看着那张脸,忍不住得寸进尺,“陛下神通广大,一个太医之位罢了,哪有那么难呀?” 谈槐燃:“是不难。可朕为何要对一个别人的‘暗卫’施展神通呢?” 湛月清没听出他的暗示,又呆了下,有点犯难了。 短暂时间里不能向系统兑换第二个把柄,但他又实在不想和暴君上床。 啊啊啊为什么毒没用呀!要是有用,暴君现在可不就乖乖听他的话了吗?! 湛月清要被蠢系统气死了。 谈槐燃也不急,而是慢条斯理的收回了摩挲湛月清薄唇的手,转为褪去自己的衣袍,扯下腰带,往榻上一靠。 他欣赏着湛月清眉目间的挣扎、纠结、犹豫,险些轻笑出声。 原本他听到湛月清威胁自己时,怀疑是别人给他下的套,因为他的白月光做不出这种事。 可终归是上天垂怜。 这一次,不再是系统给他设的菀菀类卿。 谈槐燃支着头,靠在榻边,嗓音慵懒:“若非还有气息,朕还以为你跪着睡着了呢——怎么,你很满意现在自己任人宰割的‘暗卫’身份?” 湛月清蹙眉。 但他也不想要宠妃之位。 ——若没有方才亲吻的那一遭就好了。 没有那一遭,湛月清还能说服自己不择手段的爬床,可偏偏……谈槐燃的吻让他想起了自己在现代的前男友。 虽然是前男友,但他并不讨厌他。 毕竟是他先对男友提出的分手。 愧疚之心乍起,湛月清心里像堵了什么东西,不上不下的,很难受。 谈槐燃瞧着他难受的样子,忽地加了个筹码。 “这样,今夜,你取悦朕,朕便再答应你一个要求——哪怕你想大赦天下。” 湛月清一呆,抬眸看他。 即使不看古代小说,他也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更重要的是——暴君这句话后含着的意思。 权衡利弊之下,湛月清咬了咬唇,耳根莫名烫了起来,绯红着眼看他。 “陛下金口玉言,不会反悔罢?” 少年语气轻软,耳尖微红,被水打湿后又干了的长发微微炸毛,披散着,像只漂亮的卷毛猫。 还穿着布满他气息的衣服。 谈槐燃眼眸更为晦暗,心脏狂跳起来。 艹。 这生理性喜欢的死动静,对面要不是那和他青梅竹马长到十八岁的白月光湛月清,他今晚就默写八百遍男德,把暗卫们全部拖去杖毙。 谈槐燃心底怒骂,面上却还是那神鬼莫测的君王模样。 他戴了这面具二十五年了,不会取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谈槐燃道。 ——湛月清闻言终于动了,他轻吐一口气,抬眸看着谈槐燃,眼眸湿漉漉的,缓慢挪到谈槐燃身边。 “……那陛下更喜欢哪个姿势呀?” 谈槐燃脑子里好像有根名为理智的弦忽然崩断了,神色一僵,竟有些呆愣。 等会,他刚才说什么不能取下来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跨过来时,先闻到了香气 昏庸俊美的陛下显然忘了自己方才在想什么。 湛月清更不知他的想法,而是努力回想了一下现代他和前男友的那个夏天,寥寥无几的性.经验让他不太明白该怎么样去讨好男人。 向来都是前男友讨好他。 湛月清又想到了课本上那些死板的医学知识…… 嗯,勉强够用就行了吧? 他回忆了一下课本,有些笨拙的抬起腿,坐到了谈槐燃腰间。 ——湛月清跨过来的时候,谈槐燃先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 好香…… 谈槐燃在心底暗暗倒吸了一口气。 湛月清耳根却越来越红,垂眸看到了谈槐燃的腹肌,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 那肌肉紧绷着,八块腹肌线条分明,触感极好。 谈槐燃危险的眯起眼睛,这要不是他白月光,他真要发疯了。 他忽然好想问问系统这个湛月清是怎么回事。 毕竟那抢人的任务是系统那个狗东西颁发的。 湛月清却只碰了一下他的腹肌,便收回了手,抬眸看着谈槐燃,眨了眨眼睛。 谈槐燃一顿。 啧。 这是在勾引他? 他早就不吃这一套了。 谈槐燃在心里冷笑,面上却淡淡的、带着点疑惑的:“你就这点本事?安王就教你这些?” 湛月清有点晕,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也许是方才没吃几口饭的原因,也许是紧绷的神经因暴君的诺言而放松了,被强行压下的头疼和晕眩卷土重来。 “我……”湛月清眼冒星星,下意识说:“头疼……” 他大概真病了,声音很小。 谈槐燃却听清了,他剑眉皱起,刚想开口—— 湛月清一头晕在了他的身上。 谈槐燃:“……” 晕的位置还挺恰当。 这是新的勾引手段吗? 但当他摸到湛月清不正常的温度时,脸色骤然一变。 当夜,锦绣宫灯火通明。 太医院中,年过六旬的老太医被暗卫扯出被窝,脸色黑得要命。 “张老见谅,”周九埋头做孙子,“不是我吵您,是陛下宣您入宫!” 要记仇记陛下头上去嗷! 张老太医从谈槐燃太子时期便跟随于他,数十年的孺慕之情,说是太医,其实也和半个老师差不多了。 别人在暴君面前唯唯诺诺,老太医可不会。 张老冷笑一声,“他小子又做什么妖了?一天天的,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不叫院首去给他瞧?” 周九苦笑一声。 张老很久以前便想要太医院首之位,可谈槐燃不知为何卡着不给他,以至于老人家一见面就要阴阳怪气他几句。 “陛下的心思,属下不敢揣测……您还是快些入宫吧,待会他若发疯,宫中的下人又要换一批了。” 张老只和谈槐燃有点龃龉,和别人却不想结仇,叹息一声,心软道:“罢了罢了,走吧。” 半个时辰后。 锦绣宫中。 张老皱着眉头给榻上露出的那只手把脉,把到一半儿,忽地转头问一旁的谈槐燃,“陛下,帷幔后是谁?下官想瞧瞧别的地方。” 谈槐燃一僵。 一旁的周九见状立刻机灵的开口:“是陛下的新宠。” 谈槐燃:“……” “自己去领二十大板。”谈槐燃伸手指了指外面,冷冷的扫了眼周九,淡淡的道。 周九一呆,“啊?” 谈槐燃眼神带着杀意。 周九心神一震,知道主子的疯病又犯了,朗声:“遵命!” 反正行刑的都是暗卫,惯来爱对他放水,嘿嘿。 他嘿嘿着出去了。 张老不明白为何周九被罚了都乐呵呵的,也不想问,只是又看着谈槐燃,道:“陛下,里头这位……” “心上人。”谈槐燃说。 张老有点耳背,没听清,“什么?不管是什么,下官都要看看他的舌苔和脸色才好判断。” 谈槐燃上前去,掀开帷幔。 张老一惊。 榻上的少年脖颈上是被掐出来的痕迹,看得出掐他的人那一瞬间是真想要他去死的,因此力度没有半分放轻,如今那地方已经肿了起来,青紫色的痕迹格外可怖。 张老——张裕年过六旬,什么都见过了,他也为京中某些王孙贵族诊过病,但没见过这么糟践人的。 他看着榻上和自己孙子差不多大的少年,心头生出一股无名火,“陛下,您战场上没有轻重就罢了,床笫之上怎么也——” 谈槐燃忽然掀开自己脖颈的衣裳,那里有道青紫红肿的血痕,看上去也是下了死手。 是湛月清先前和他对打时掐的。 他家白月光可不是‘纯白’,涉及利益时是什么都能干出来的。 譬如,抛弃他。 张裕:“……” 是他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 张裕老脸一烫,老实的拿出药箱,开始给湛月清处理那发红发紫、甚至有点冒血丝的伤口。 谈槐燃却夺过了他手里的东西,“朕来吧——他怎么会突然晕过去?” 张裕叹息着看榻上昏迷的湛月清,“他常年吃药,是药三分毒,吃了那么多年,身体底子早就亏空了,又突患风寒,被你一掐,不晕才不正常……等等,他这左手手腕上的刀口,也是陛下弄的吗?” 他忽然注意到湛月清左手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划伤,像是被人取了血。 谈槐燃动作轻柔的给湛月清处理着脖颈伤口,闻言看向那道看起来有些旧的伤痕。 看上去像是前几天才受的。 谈槐燃顿了顿,危险的眯起眼睛,却没说什么,而是转移话题:“你方才说,他常年吃什么药?” 张裕回神,摇头,“看不出,你要问他自己。” 谈槐燃眸光一闪,声音冷了下来,“那怎么养,你知道吧?” 张裕是调养生息的圣手,闻言惊异挑眉—— 哟。 暴君会疼人了? 看来这小子的身份不简单啊。 “动都没动就晕过去了,”谈槐燃忽地发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立刻道:“以后若是朕想和他日日欢好,受不住怎么办。” 张裕:“……” 是他多想了。 都要把人掐死了,管这叫动都没动? 罢了,暴君果然还是暴君。 张裕无奈,“陛下,调养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在这之前您最好不要动他。” 谈槐燃:“你开药方便是了,别的无需担忧。” 张裕生怕自己前脚刚走,后脚这俩就血溅当场,连忙又劝:“若是强来,他可能会死,这孩子看上去不过十五岁——陛下还是积点德吧。” 谈槐燃一顿。 他记得这个暗卫身体有二十岁,只是这身躯太瘦弱,不像二十,像十五。 呵,也不知安王怎么养的人。 废物东西。 “积德有什么用?朕不爱积德。”谈槐燃不耐烦的道,“滚出去开药,明日他若没醒,你和他一起陪葬。” 张裕:“……” 张裕瞥了眼时漏,恍然大悟——天月将明,陛下的疯病快要犯了。 他叹气着退了出去。 谈槐燃也注意到了时漏,动作少见的有点焦急起来,他快速替湛月清处理完了伤口,给他换上了厚些的衣服。 有宫人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了。 谈槐燃接过药碗,屏退下人,把帷幔放了下来,给昏迷的湛月清喂药。 乌黑的汤药闻起来很苦。 谈槐燃眉头皱起,将湛月清扶起来靠在怀里,一手拿起药碗,一手分开他的唇,强行灌了进去。 明明是个很温情的动作,可随着时间流逝,谈槐燃心里不由得漫起一阵暴躁。 快卯时了。 卯时至丑时——他便不能再有半分情谊。 湛月清昏迷着,感知却好像还在,汤药苦得他迷糊的一躲,却不知道自己这个姿势是在无意识的往谈槐燃怀里靠了。 “不喝,好苦……” 声音很轻,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谈槐燃额头青筋暴起,嗓音低哑:“乖,喝了。” 湛月清即使脑子不清醒,也判断出那药一定很苦,遂眼神迷蒙的看着他,摇了摇头,“不……” 谈槐燃危险的眯起眼睛,端药的手臂上也爆出了青筋—— “喝下去。否则你太医院的官位就别想要了。” 湛月清眉头一蹙,潜意识里觉得这是个很重要的事,眼眶一红,看上去格外委屈。 谈槐燃:“……” 谈槐燃无奈了,开始利诱,声音轻忽暧昧:“——张开嘴,只要你乖乖把它吃下去,朕保你在这天下畅通无阻,玉玺也给你砸着玩。” 他的声音好听极了,又熟悉,湛月清迷迷糊糊的都要答应了,可嘴唇刚挨到苦涩的药汁,便立刻脑袋一扭,还是躲开,“玉玺是什么……我不要。” 见他软的不吃,硬的也不吃——谈槐燃心头瞬间冒起一股火,抬手将汤药闷进自己的口中,吻上了湛月清的唇,渡了过去。 湛月清看上去想挣扎,但脑袋太迷糊,便放弃了。 帷幔外,时漏中的漏沙漏完了。 卯时已至,一道阴恻恻的电子音准时在谈槐燃脑海里响起—— “啊,早上好啊,陛下。”它借着谈槐燃的眼,看到了他的动作,“嗯?好老的套路……哟,你在床上挺凶啊。” 它看到了湛月清脖颈上的伤痕,破了的嘴唇,评道:“不错,这很暴君。” 谈槐燃冷笑一声,慢条斯理的将湛月清放回去,掖好被褥。 系统瞅见他这动作,“这有点不符合人设了——” “昨夜玩s.m给人伤成这样,不能拔□无情吧。” 谈槐燃一句话给系统堵了回去。 系统一想也是,便没降下电击的惩罚,而是又道:“那么——该上朝了,陛下。” 谈槐燃转过身,眸光瞬间阴鸷。 殿外的宫人鱼贯而入,为他换上朝服。 兴许是赶时间,又或许是谈槐燃的神色太恐怖,宫人的手都在抖,还不小心弄倒了盛着水的金盆。 哐当一声。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谈槐燃眉头一皱,却是阴沉道:“闭嘴。” 他转了个身,任由宫人为他佩戴冠冕,眼睛的余光却瞥向了帷幔内。 万幸,没吵醒。 谈槐燃挪回目光,看着地上发抖的宫人。 “你不杀那奴婢么?”脑海里的声音问他。 谈槐燃轻笑一声。 那奴婢名为桃儿,听见他笑,吓得差点哭了出来。 面前的帝王一身黑金冕服,气息犹如战场上归来的煞神。 “拖下去杖责五十。” 他轻飘飘的发落了这名宫人。 两名黑衣暗卫忽地出现,蒙住了那奴婢的唇,拖了出去。 殿内剩余宫人的心里更加恐惧,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动作也越发谨小慎微。 不过是一点小错,便要被杖责五十——暴君真是名不虚传。 谈槐燃垂下眸,神色冰冷。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系统001 冬日的早晨寒风凛冽。 天月将白之际,太和殿前早早的候满了前来上朝的大臣。 男女皆有。 “今年的雪下得有点早啊,这才十月,北镜好多地方被埋了。”户部尚书蔡顷看着地面的雪,叹息一声,同自己相熟的好友愁眉苦脸道:“也不知陛下今日心情如何,能不能提这事。” “不确定的话,你就给苏大人,让他传到内阁呗。” 蔡顷闻言更愁,在人群里扫了一眼,“苏珞没来……内阁那几位怎么都没来?” “长公主的人也没来。”有人小声说。 “昨夜陛下召他们入宫不知商议何事,那些大人们丑时末才出宫,这才卯时,他们不会来早朝的。”有知晓内情的官员道。 众人闻言一顿,面面相觑了一番,心照不宣的闭嘴了。 内阁,才是谈槐燃真正亲理朝政之处。 也是他的一言堂。 “国子监湛镜来了吗?昨天陛下是不是做了个荒唐事?”一道苍老声音响起。 众人望去,发现是谏议大夫陈知义。 陈知义年过六旬,精神矍铄,头顶秃了一块儿。 那地方虽然能用朝帽盖住,但谈槐燃还是一直叫他鹤顶红,显然极不喜欢他。 人群中的湛镜一僵,站了出来,老脸上露出点谄媚:“陈大人,我在呢。” 他从七品国子监典簿,而陈知义是五品谏议大夫。 陈知义扫了他一眼,有些不屑,哼了一声,“我听说,昨日你家湛二真的入宫了?” ——湛二,湛家二公子湛月清。 湛镜额头渗出冷汗,却推脱道:“家里的事,我不知晓。” 陈知义老脸一皱,“你的儿子回没回去睡觉你都不知?他没去请安吗?” 湛镜叹息,做出一副儿子不听话、家家有本难念经的模样。 “他家还有二公子?”也有人诧异,“我一直以为只有湛德……他家二公子是谁啊?咦,湛德呢?今日好像没来?” “湛二没去国子监读书吧?我家学义天天和我念叨国子监的事儿,没听过湛家还有二公子啊。” 湛镜连忙开口:“他性子顽劣,不爱读书,自小养在外边,没过国子监考核。” “原来如此。”先前开口的吕大人恍然大悟,“我说我家学义怎么没同我说过呢。” “你家二公子多少岁了。”陈知义忽然问。 湛镜:“……” “陈大人问这作甚?”蔡顷插了一句嘴,“莫不是想问湛家有没有合适的姑娘送进宫里?这是礼部的事吧,怎么您来问了?” 他和陈知义有些过节,颇不对付,没事就爱呛他几句。 湛镜连忙回神,“不敢不敢,我家几位姑娘还小呢。” 他还有一句没说的话是——鬼才敢提把姑娘送进宫里。 娶妻纳妾之事,自从谈槐燃继位以来,在朝上半句都不能提,轻则杖责,重则牵连九族。 也就陈知义不怕死,又孤零零一个,没有九族羁绊,总动不动谏谈槐燃。 他知道陈知义想问什么,但他不敢答。 一子换一子之事,陛下只是派人暗示了他,并未强求。 但他心急,才将人从安王府带了出来,送进了宫里。 轿子入宫的那一刻,天牢里的湛德也脸色惨白的被放了出来,外面就是担忧他的爹娘。 而湛月清却被五花大绑着丢进宫里,像被丢弃的物件。 湛镜是不可能让这件事在朝堂上被陈知义捅出来的,便只敢说自己不知晓。 但——按理来说,谈槐燃敢提,以他的暴名,湛镜相信事后湛月清不会活着。 此事也应是保密的,陈知义又怎么会知道? 湛镜心里想了很多,突然又想起安王殿下,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众臣,眉头皱了下。 安王今日也没来早朝? …… 谈槐燃昨夜没睡,又和湛月清打了一架,再加上心绪反复拉扯,不断怀疑湛月清的身份。 因此,上朝时,他的脸色十分阴沉。 吓得众臣战战兢兢。 毕竟谈槐燃刚继位时便有过当众杖毙前朝臣子的前科。 至今,金殿的地砖里都还有一滩挥之不去的血迹,像那人死后留下的怨气。 这滩‘怨气’威慑了许多大臣,却没威胁到陈知义。 “陛下,”陈知义站了出来,“请问昨夜入宫的湛二公子,湛月清,如今可还活着?” 谈槐燃坐在龙椅上,手里还把玩着一节血淋淋的东西,闻言漫不经心的抬眸扫了他一眼,认出开口的是背地里依附安王的人。 “湛家公子,和你有何关系?”谈槐燃漠然道。 他穿着帝王冕服,手里那条东西不知是什么,弄得那只手上全是血。 他的手掌年少时握过缰绳,拉过长弓,指间有层薄茧,肤色犹如小麦,上面有点别的什么东西时,便很清楚。 譬如,血的颜色。 陈知义毫不畏惧,只道:“陛下昔日胡来也就罢了,但昨夜将安王的人、湛家的二公子,掳进宫里,实属不该。” 湛镜闻言一惊。 谈槐燃手间动作一顿,忽地起身,将手里的东西丢到了众臣面前—— 他刚才玩的,竟然是一截活人的舌头。 众臣面色一变。 “安、王、的、人?” 谈槐燃一字一顿,脑海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越发恐怖。 【杀了他。】脑海里的系统忽然开口,【他忤逆君主。】 谈槐燃却像没听到,而是朝陈知义道:“这舌头,便是从那人身上拔下来的——朕亲手扯的,惊喜吗?” 语气里蕴着雷霆之怒。 众臣吓得跪了下来,一时间朝上此起彼伏的喊着陛下息怒。 “湛家的二公子……”谈槐燃又开口了,看向湛镜,似乎有点迷茫:“湛家有二公子吗?” 湛镜一怔,迅速道:“没有二公子!” 陛下这样说一定是已经安排好了剩下的事! 一个废物而已,死了就死了,陛下昨夜一定将他杀了。 所以才会这样暗示他。 【杀了陈知义。】系统又说:【他忤逆你不止一次了,你为何一直不杀他?】 谈槐燃却谁也没理,只用阴恻恻的目光看着湛镜。 好一个铿锵有力的回答。 看来,湛月清二十长得像十五,也不全是安王的错。 湛镜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颤抖,仿佛被勾魂的恶鬼盯上。 谈槐燃危险的眯起眼睛,走了下来。 他沉着脸时,那张俊俏的脸上满是阴郁神色,仿佛下一秒就要变成恶鬼吃人。 “没有二公子?你提醒朕了……”谈槐燃语气轻飘飘的,冷笑出声,算起旧账:“朕近日的记性愈来愈差,有没有人能告诉朕,光禄寺署正勾结外敌,在前些天的宫宴上给朕下毒,该受何惩戒?” 恶鬼张开了大口。 湛镜脸色瞬间变了——湛德,便是六品光禄寺署正。 【这事你还没处理?】系统疑惑了,【那天我快下线时,不就让你拖出去杖毙吗?】 谈槐燃终于在脑子里回它话了,“杖毙太轻松了……并不符合你所说的暴君人设,要让他经历希望、又绝望,才能让人畏惧,让狂暴值再上一层。” 他的系统叫001,自他胎穿起,便和他相依相生。 001有两个功能——一个是狂暴值,死板的把它局限在暴君的人设里。 它能感知人对谈槐燃的畏惧,一分畏惧便能让狂暴值上升一个点,但若有人夸谈槐燃是贤君,便会抵消一些狂暴值。 狂暴值低于80%,001便会认为宿主没有达到暴君人设,控制谈槐燃一段时间的言行。 除此之外,没按照它的任务办事,也会被它惩罚。 它太死板,不理解人的情绪,只会借助宿主的眼睛和耳朵判断他是否成为了暴君。 若没有,便会夺取一定时间的身体控制权,强行维持暴君人设。 而另一个功能,名为[灰姑娘],是谈槐燃十九岁时和它斗智斗勇换来的。 该功能为——丑时至卯时,系统自动下线,而这段时间里,谈槐燃是自由的。 没继位时,谈槐燃没觉得这系统有什么问题,反而还帮了他不少的忙,呼风唤雨,让他在十八岁便当上了皇帝。 但继位后,001便开始作妖。 谈槐燃不愿执行它所说之事,为此花费了许多的心思蒙骗它,还对外宣称自己有疯病。 系统常年的监视之下,谈槐燃觉得自己也许是真的要疯了。 至少,他太子时期,是不会捏着别人的舌头上朝的。 【不对。】系统忽然尖叫起来,【不对,你这样不对——你为什么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说湛德有错?这不符合暴君无故杀人的人设!!!所有人都知道湛德有错,那他便会被宁国的国律审判,会有人觉得你有明君的苗头!】 【你又ooc了!!!】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油然而生,谈槐燃眉头一皱—— 狂暴值跌到了90! 谈槐燃看到了脑海里的数值,皱起眉头。 明明昨天湛月清没出现时是100。 湛月清一来就给他干下去了10分。 系统以前从未这样掉过,那就代表湛月清是特殊的,真的是他的白月光。 那以后…… 谈槐燃忽地意识到了什么,指尖攥紧了。 ——他越靠近湛月清,就越有被系统控制的可能吗? 【不听话的都该被惩罚!!!】001没发现自己暴露了什么,开始尖叫起来。 刹那间宛若粉身碎骨的疼痛贯彻全身。 谈槐燃眼前黑了一瞬,脚步险些踉跄,但忍住了,面上依旧是那副阴郁的样子,像地府归来的鬼。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间。 众臣跪着,并未有任何人察觉到。 “妄图谋害陛下,这可不是小罪,”有女官开口了,“是哪位六品京官?” 谈槐燃眼前黑了又黑,内脏都仿佛要被系统的电击搅碎了。 但他太能忍了,不仅一声不吭,还脚步轻盈的转身,若无其事的道:“自然是……” “——湛德。” 谈槐燃俊美面容依然无双,话音却像抵着牙齿发出的。 “薛大人,交给你去处理吧。” 刑部尚书薛斐应了。 “陛下——臣也有一事要禀。”又有臣子开了口,“是关于三年前,有人在科举舞弊之事。” 湛镜闻言脸色惨白。 别人说暴君昏庸,但他知道,那都只是表象。 只看他愿不愿意动手清理。 他原以为,三年时间一过,便无人知晓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系统你这是正经任务? 湛月清做了个噩梦,梦到了前男友。 噩梦里大雪纷飞,十八岁的少年跪在雪地里,而他在一座豪宅的窗边,看着那个少年。 雪下了一个小时。 少年跪了一个小时。 他看了一个小时。 北方的夜雪,冻死过无数室外的生命。 湛月清终于忍不住拿过一旁的大衣,夺门而出。 他不敢从正门出去,便走了后厨的小门。 今夜是谈家的家宴,保姆和请来的厨子做完菜后,便聚在了后厨,小声聊着八卦。 “外面跪着的那个是谁啊?” “好像是谈家的养子——谈槐。” “他怎么没参加家宴?” “参加了啊——你没看他那身行头,就是为了家宴才穿的嘛,那身衣裳,抵得上你一年的工资。” “那怎么又跪在外边儿?”有人不解。 “好像是在家宴上和谈老吵起来了吧。” “吵什么?” “还能是什么?不满意月少爷呗……” “月少?”那人一愣,恍然大悟,低声说:“你这么一叫,我还说是哪位呢,原来是家宴上谈老宣布的那个男媳妇?这是谈家少爷们的第几个‘小妈’了?” “嘘,这可叫不得,谈老说了,男人是男人,女人是女人——他只是想让这孩子服侍自己。” “诶?月少爷,你去哪儿?” 湛月清身影飞快,像一阵儿风,将闲言碎语丢在了后面。 门外大雪纷飞,跪在地上的少年脊背如同松柏,绝不弯折。 湛月清动了动唇,“阿槐。” 少年像条流浪的小狗,发丝和做工讲究的衣服上都布满了雪粒。 他闻言抬起通红的眼睛,眸光却死死地盯着湛月清。 那双眼里含着怨怼、愤怒,还有一点被丢弃的茫然。 “滚。”他说。 湛月清早有预料,无奈的将手中的衣服给他披了上去,叹息一声。 少年还是年纪小,藏不住事,见状眼眸中落下泪水。 “……湛月清,给我个解释。”他像被丢弃的小狗,泪眼朦胧,眼眶也是红的,“半个月前,你为什么和我分手?” 湛月清不敢开口。 谈家处处布满监控,他如同坠入进金笼子的幼鹰,被卸去了爪牙,供人一寸寸的观赏研究。 “你说啊,”少年抓住他的手,将脸颊放在他手心里磨蹭了一下,眼神带着希冀:“你说你有苦衷——我会信的。” 湛月清叹气。 他知道,即使是谎言,这笨蛋也会信的。 “我没有苦衷。”湛月清僵硬着说了个谎话。 少年眼眸中滚落泪水。 湛月清退了几步,整个人匿在了这座豪宅的黑暗阴影里。 而少年跪在不远处,被月光照耀着,雪落了满身。 忽然,梦境像是被一双手狠狠地撕裂,湛月清看到了暴君。 和少年长得一模一样的暴君。 他掐着他,说他的脸恶心。 ——湛月清蓦然从梦中惊醒。 耳畔是宫人的脚步声,金殿中木质的熏香窜进鼻翼,湛月清看着头顶白金色的床帷,终于彻底清醒了。 想起昏迷前的事,湛月清连忙翻了个身,发现没有不该有的疼痛后,彻底松了一口气。 哎呀妈呀,幸好暴君不会睡x。 如此想着,湛月清又爬了起来,问外边的宫人:“几时了?陛下呢?” 声音沙哑得可怕。 湛月清一呆,抬手给自己把了把脉,松了一口气。 只是感冒而已。 只是有点余毒而已。 只是……嗯?我也肾虚? 湛月清眉头一挑,却听外面的宫人说:“奴婢不知陛下行踪,外头正是申时三刻。” “申时是几点呀?”湛月清问。 宫人一怔,没懂他的意思,仍然道:“申时三刻。” 湛月清还是不太懂:“系统,翻译一下,具体几点?” 一直装死的系统忽然在他脑海里死气沉沉的开口:【下午三到五点左右。】 【你这一觉睡得可真久——恭喜宿主在暴君手中活过第一天,成功激活更多权限,希望您早日完成主线,我是您的系统,您可以唤我997。】 说完给他脑子里传送了一份十二时辰兑换表。 湛月清啧了一声,一边看表,一边好奇:“你是不是有个叫996的兄弟?” 997叹气:“没有,但有个阴恻恻的001总机。” 湛月清哼了声,以为是系统的管理部,便没在意,而是先在系统的空间里内视了一圈儿,看到了一个巨大的任务框。 任务框上有四种任务,红色框里目前只有一个任务:【改造暴君】 而下面的是绿色、黄色、蓝色框。 湛月清扫了一眼,绿色框里是些救治病人的任务,蓝色框里—— “见男主?”湛月清皱眉,想起昨天晚上系统说的男主,“男主这会儿在哪?” 【准备明年的科举。】997说,【你可以先不见他,你先改造暴君。红色是最高优先级。】 系统都这样说了,湛月清自然不会自讨苦吃。 他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不劳而获,如果能躺在床上捡钱就更好了。 湛月清又看了眼黄色框的任务——但只是一眼,他就恨不得挖了双眼。 *黄框任务: 【和暴君贴贴1/1】 【和暴君亲亲1/1】 【和暴君***】 湛月清:“……” 湛月清露出和善的笑,“请问***是什么?” 997看了一眼,嘤咛一声,“哎呀,是在口口文学里不能播的内容啦。” 湛月清无语了,又看了眼系统兑换处,那里显示他现在有1127积分。 但兑换处却很单一。 上面只有两种东西—— 粉树汁液:用途为克制系统、消解疼痛,一万积分一瓶。 称号兑换:蛇蝎反派、盛世明君,前者只需斩杀无辜平民一万人,而后者需要3亿信赖值。 【斩杀无辜人数:0】 【目前信赖值:1】 两个称号背后的含义看上去是两种极端。 湛月清眉头皱起,忽然想到了昨夜暴君的承诺。 天子一怒,流血百万…… 不。 他自己也是平民。 自身以上是人,自身以下,也还是人。 只有系统不是人。 湛月清收回那个可怕的想法,转而问:“997,克制系统疼痛是什么意思?我没完成任务不会有惩罚吧?还有3亿信赖值——我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才会有那么多人信赖我吧?这个初始的1是谁?” 997笑了。 【名扬天下的大夫也可以让人信赖。没完成任务当然会惩罚你,不罚的话,根据系统录入的人物信息,我判断你会恃宠生骄,把自己作死。】 明明是电子音,湛月清却听出一股肉麻来。 咦惹。 侍一个电子东西的宠吗? 997:【积分靠任务获取,任务的优先级会变,变成红色的必须完成,否则会有处罚,请宿主大人酌情领任务哦。】 湛月清想了想,发现了不对劲:“最终成就只有两个称号?那我不做任务也可以的吧?” 忽然,他的体内像是有电流闪过,一阵剧痛袭来。 湛月清疼得眼前一黑,倒回床上。 997:【刚才的话可不许说了哟,达到任意一个称号后,我会脱离你的身体】 湛月清浑身发麻,好一会儿才缓过神,眸光突然沉了下来。 系统却毫无察觉,继续说—— 【除了红色任务以外,我不会强求你领取任务,任务的积分除了能兑换那两样东西,并无他用。】 【而你昨夜从我这里拿到的暴君把柄,是用你的三天视力换来的。两者兑换机制不一样。】 【对了,你还有储物空间,不过要到一万分才能开启——建议你和暴君do一次,第一次有八千八百八十八分。】 它叽哩咕嘟一大堆,湛月清听了却只说:“我申请看原著小说。” 997:【驳回,因为该本小说没完结,而作者‘木无’坑了,需要你自己书写结局。】 湛月清:“……” 那作者呢?穿越了吗? 他看的小说里都说不填坑都是要穿书的呢。 “这个世界有别的穿越者吗?”湛月清再次问。 奇怪的是昨天的997能毫不犹豫的说没有,今天的它却沉默了一会儿。 湛月清想起暴君谈槐燃那张脸,心跳莫名飞快起来—— 如果前男友和他一起穿越,还成了暴君…… 【无。】 997打断了他即将生出的幻想。 湛月清心中好像空了一块,仍然不死心:“真的没有吗?” 997纳闷了:【真没有,你是看到什么熟悉的人了吗?】 它疑惑的语气不似作假,湛月清只好相信。 系统接着又给他传送了原主身世的具体背景。 ——原主乃是被现如今的湛家家主湛镜捡回来的,但捡回来后,京中却查起了户籍,来路不明的孩子都要被上交。 湛镜无法,便将这个没满月的孩子过继到了自己的小妾名下,成了湛府的公子。 在这之前,湛镜只有一个女儿,而他来了后,便是排了老二。 后来,湛镜的正妻又为他生了一个孩子,那孩子便是湛德。 长女湛嫣,养子湛月清,三弟湛德。 再然后,就是一个名为佩环的小妾诞下的庶女湛小松。 佩环就是原主的“母亲”。 那女人温柔软弱,像个任人欺负的包子。 但这位母亲对原主不错,就算她自身活得不容易,也在这吃人的宅院里,养大了他。 可惜在原主十二岁时,这女人因一场大病,死在了冬日。 只留下了十二岁的他和那七岁的妹妹相依为命。 湛月清年纪小,在弟弟的作祟之下,书也没机会念,笨拙得很,月钱被扣便只能另谋生路。 恰逢那时安王在寻护院,他便自告奋勇的去了,还一路摸爬滚打着成了安王的贴身暗卫,常伴左右。 湛月清读完沉默了——这破家,不如灭门呢。 他又看了眼自己干巴巴的身体,喃喃道:“这身子也不像暗卫啊,谁家暗卫这么瘦弱啊。” 而且原主是怎么死的? 药人又是怎么回事?是安王搞的鬼吗? 目的是让他的“血”杀暴君? 湛月清想了又想,不确定安王是敌是友。 原本他想用血控制暴君,可血液对暴君没用。 系统也没说暴君要怎么改造。 难道我来了就是改造了?湛月清脸大如盆的想。 那暴君的身份可就很暧昧了。 湛月清想起系统刚才的停顿,眯起眼睛。 算了,再观察一段时间吧。 “公子,”外头忽然有宫人说,“湛家午时派人来了,但那时您在休息,奴婢便拒回去了。您今日还要回去吗?” 湛月清想了想,原主的妹妹还在府里,便跳下床去。 “要,备车马吧。” “二公子,”暗处守护的暗卫忽然出现,递给他一个盒子,“陛下说把这个给您。” 湛月清眉头一挑,却怔了一下。 里面是一道灭门圣旨。 他展开一看,眼眸一亮,又看那暗卫,忽地大笑出声—— “还有别的吗?” 湛月清笑起来时,和之前的模样比起来,有种奇异的殊绝感。 他可以替原主,报仇了。 暗卫心神一凛,想起陛下上朝前暗示的手语,又道:“他说出去可以,您要记得回宫,别被人拐带跑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出宫回湛家 湛镜乃是国子监典簿,从七品官员,所居府邸望上去比寻常人家繁华不少。 湛月清见过了皇宫,倒觉得这府邸还没锦绣宫大。 天上仍然在下着鹅毛大雪。 街上凝了冰,吐息时能看见白气,寒冷无比。 连马车都多滚了几圈缰绳防滑。 湛月清理所当然的认为这猫嫌狗厌的天气没人愿意出门。 可等他到了湛府,却发现湛府前竟然停了好几辆马车,那些马车看上去一辆比一辆金贵。 有的马车上还烙印了各家标志,有莲花、竹叶、红枫,还有些是龙飞凤舞的繁体字。 一眼扫去有十来辆。 湛月清察觉不对,让车夫停了轿,眯起眼睛,不解的蹙眉:“怎么这么多人?是湛镜死了吗?这些人来给他吊唁?” 他对原主那个不管事的渣爹没什么好印象。 一旁伪装成普通侍卫跟随在他身边的周九闻言惊异挑眉。 湛月清看起来这么乖,竟然会说这种话? ——很久以后他才明白,乖只是表象,私底下的湛月清可野了,样样都来。 “是湛三公子回来了。”周九提醒道,“昨天你入宫,他就被放了。” 湛月清瞟了他一眼,认出来他,有些稀奇:“你怎么在这?” 周九非常‘忠诚’的卖主子:“陛下派我跟着你,怕你逃了。” 他有一种直觉——如果湛月清出事了,自己可能会挨上实实在在的二十大板。 经过昨夜张裕的事,周九隐隐感觉出在陛下心里湛月清好像和别的人不一样。 他以前可从没见过陛下这样。 湛月清眯起眼睛,微微挑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到哪里不是陛下的人?我能逃得掉么?” 再说了,他可没想逃呢。 周九闻言默默记下。 二公子说他是陛下的人! * 湛府雕栏画栋,亭台楼阁,青瓦飞檐,曲折回旋,曲水小溪从廊下蜿蜒而落。 偌大的花阁中,欢声笑语,花香萦绕。 正是冬日,外边冰天雪地,阁中却点了不少炭盆,温度惹得花儿纷纷散了枝叶,香气扑鼻。 “还是湛夫人命好啊,儿子争气不说,湛大人也对你关怀备至,你说喜欢花,便让人造了这花阁。如今嫣儿又和苏家结了婚约,以后呀,你可有享不尽的福咯。” 阁中聚了几个妇人,举止雍容华贵,满头珠翠,言语间皆是奉承之意。 而主位上,坐了名身着绛紫祥云裙的妇人,正是湛镜青梅竹马的发妻,许氏。 许氏年近五旬,却保养得很好,看上去像个二十多岁的姑娘。 堂中的夫人们看着她,不由得面露羡色。 “夫人的皮肤看起来又好了不少,可是用了什么难得的玉膏?” 许氏一笑,却看向了一旁的女儿湛嫣,从怀里掏出一个印了飞鸟模样的小玉瓶。 “说起这个,我还是托了嫣儿的福呢,”许氏道:“这玉膏是跟着聘礼一起送来的,嫣儿孝顺,便将它献给我了。” 有夫人认出那瓶上的标记,倒吸一口凉气,惊讶不已:“这是飞燕阁产的玉膏吗?我听说那里的东西都价值连城呢,苏公子连这个都给嫣儿准备了?那看来她嫁进去后,可有享不完的福了。” 飞燕阁乃是奇人异士聚集之地,传闻里,那里的人行踪诡秘,阁里或许还住着长生不死的仙人。 为此有许多达官显贵想方设法的前去寻人,却碍于不知其具体地界而作罢。 飞燕阁出的东西也都是极好的,可遇不可求,有的东西更是花多少银子都买不到。 湛嫣娇羞一笑,“夫人言重了。我享不享福不重要,我如今倒是更担忧四妹呢,她也快及笄了……” “四妹?”有夫人疑惑,忽地想起什么,“你四妹是不是前段时间我来时,往我脸上泼水、泼了就跑的那个?” 缩在尾位的粉衣影子闻言面色一变,却想起了二哥的话,忍住了发火的冲动,眼眶一红。 二哥失踪了……没人能帮她周旋说话了。 忍一忍。 堂中妇人太多,湛小松营养不良生得矮,又坐在末尾。她一眼过去没看到,便以为她没来,更嚣张了:“四小姐呢?莫不是怕见我,不敢过来?” 湛嫣嫣然一笑,垂眸盖住狡猾的眼神:“妹妹——还不快出来给李夫人道歉?” 湛小松习惯了被她当绿叶陪衬,低着头,起身,微微曲身行礼:“小松给夫人道歉。” 姿态十分随意,话也不说完整,比起语笑嫣然、言行有礼的大小姐,差得远了。 李夫人蹙眉,果然找茬:“离那么远,谁听得清啊?” 她找的不是茬,是攀附湛嫣的理由。 权大于钱呐。 她相公虽然是京中商贾数一数二的地位,但无论多高的商人地位,是怎么也比不过这些官员的。 湛小松闻言攥紧拳头。 “妹妹性子自小顽劣,又不爱读女戒,不受母亲管教,会这样也正常。”湛嫣艳丽的脸上出现一抹笑,温柔道:“夫人,嫣儿替她向您道歉,还请您原谅她吧。” 李夫人一顿,哼了一声:“罢了罢了,你们呀,也别费心管教了,下贱婢女的种,根就是坏的,哪能指望她结出湛大小姐这样漂亮的果呢。” 湛小松忍不住了,拍桌而起,怒气冲冲的过去,揪起了李夫人的衣领—— “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从这阁上扔下去!上次我泼你水是因为你骂我和我哥无能!我本都不欲与你计较了,可你非要咄咄逼人,对着我说什么婢女之子就是下贱——” 她冷笑一声,“怎么,你在这给人当枪使就高贵了?” 这怒火毫无预兆,她闪得又快,堂中众人都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纷纷花容失色。 “妹妹!快把夫人放下来!”湛嫣站了起来,蹙眉,“你这样泼辣,以后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李夫人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这孩子人虽然小,手劲儿可不小,当即慌了—— “来人啊!快来人!她要掐死我!” “四妹!住手!” 一道男声自阁外传来,众人一看,却见一个文质彬彬的青衣男人走了进来。 男女有别,女眷聚会,男子本不可入,可这青衣男人却像是如入无人之境,畅通无阻。 许氏见到他,立刻像见到了主心骨:“德儿!快,快阻止你四妹!” 湛三公子,湛德。 他十六岁那年便天资聪颖的过了殿试,京中都道他年少成名,日后定能平步青云。 湛小松这一次显然是真被激怒了,不想同他们说话,揪着李夫人的脖颈,便来到了窗边—— “闭嘴!!我忍你们很久了!”她红着眼睛怒吼,“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你们欺人太甚!” 她们在阁中三楼,底下是个结了冰的锦鲤池。 李夫人看着窗下的高度,眼前一黑,急忙挣扎起来,“湛四!放手!否则我相公不会放过你的!” “是啊,四小姐冷静啊,这可是京城首富家的夫人。” “惹了她,你没好果子吃的……” 所有人都在劝她。 湛嫣漠然的站在人群后,眯起眼睛,没有开口。 ——苏家主母要她的时候还提了一句螣妾,说湛小松这个妹妹的样貌不错,若她未能及时开枝散叶,便由这个庶妹行繁衍之责。 若湛小松生了男孩,便可将孩子过继到湛嫣名下,而后再杀掉湛小松。 湛嫣那时微笑着答应了苏母的话,可私底下却并不想这么做。 她不能明着说,便只能同弟弟商量,设计着让湛小松犯个滔天大错、先死一步。 譬如,现在—— “那又如何!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湛小松疯道:“我娘死了,我哥现在也不见了——他肯定被你们弄死了!你们就是见不得我们好……明明、明明……” 她竟哽咽起来,浑身颤抖着低喃:“明明我们已经很努力的活着了……” 李夫人察觉她的不对劲,借机一挣,推开了她—— 轰! 阁楼旁的窗栏竟断开了。 湛小松猝不及防,跌落下去——外头冰天雪地,三楼坠下去,不死也要半残。 “啊!!!!” 屋内屋外都响起了尖叫。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衣身影翩然赶到—— 湛小松尖叫一声,以为自己要落下去了,但手臂却忽地被一双手拽住了。 她恍然回神,身躯却已被捞了回去—— 湛月清揪着她的手臂,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人拽了上来。 他太弱了。 居然连个十来岁的姑娘都差点抓不动。 回头可得多练练臂力。 “哥……” 却是湛德和湛小松的声音一起响起。 湛月清冷着脸,扫过堂中众人,有的女眷见不得方才的场面,受到惊吓,已被自家下人扶出了花阁。 堂中如今只剩了湛家人。 “湛月清!”许氏有些惊愕的看着他,“你怎么……” 湛月清却没理她,而是看了眼湛小松,低声温柔道:“妹妹,你没事吧?” 湛小松通红的眼睛里落下泪水,抱住他,大叫一声:“我……没事、我没事!哥,你这两天去哪儿了啊?!我、我好担心你呜呜呜呜……” 她哭了起来,大惊大喜之下,竟然晕了过去。 此话一出,知晓内情的湛家人都神色一僵。 湛德更是眼神惊疑起来。 ——湛月清,怎么会还活着? 先不说迷药的事,只说手臂上取血留下的伤口,加活血化瘀的浴池水,都够他伤口崩开喝一壶了。 他怎么会还活着? 他收买的两个侍卫没做实事吗? ——湛月清确定湛小松只是受惊过度的晕倒后,才起身,盯着湛德,学着暴君阴恻恻的语调,冷冷的道: “三弟。”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艳鬼”讨债 “三弟,你觉得我昨天去哪儿了?” 他的嗓音十分清冷,宛若尘世外的仙。 可落在湛德耳朵里却像恶魔喃语。 湛月清长发半扎,发间有个小金簪插着,身上穿了件月牙白的金竹祥云纹内袍,外面披了件墨青色的大氅,看上去像个矜贵的小公子,没有半点平日里那对万物都带着恐惧的畏缩模样。 湛德皱起眉头,敏锐的察觉不对。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何现在像变了个人? 还有这衣服……他怎么会有此等绸缎的衣服? 他只在宫里夜宴时,见某些一品官员的夫人穿过。 许氏也连忙出来打圆场,“老二,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说的什么话,你们不清楚吗?”湛月清冰冷的目光扫过他们。 湛德眼眸一动,忽地扑了上去,疯了一样的撕开湛月清手臂上的衣服—— 那道划伤还在。 湛德蓦然顿住。 “不可能,你不可能是他……”他仍然喃喃着,然后又想探出手去撕湛月清的脸,看看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 然而湛月清又怎么会让他碰到? 他抬手狠狠一推,脸上露出个假笑,“弟弟,你这是在干什么?” 湛德被推得踉跄了一步,却咬牙切齿,“你不是湛月清!湛月清不可能还活着!” 湛月清神色一凛。 他怎么如此笃定? 原主的死,和这个弟弟有关系? “哦,那你觉得我是谁?”湛月清眉头轻轻一挑,轻笑一声,一步步走近湛德—— “鬼么?” 轰! 窗外忽地一声惊雷,天色不知不觉竟然傍晚了,暗了下来。 破了的窗户外也透进来一股冰冷的风,将屋内的炭盆全都吹灭了。 湛月清衣袂被风吹动,那张苍白的脸上有着湛德从未见过的神色。 像即将食人的花,也像……缓缓升上夜幕的月,散发着奇异的、让湛德心脏一麻的光辉。 墨绿色的大氅,殊绝的神情,花阁里被风吹得纷飞的白色花瓣,衬得湛月清像个艳鬼。 艳鬼的身后是窗户外缓缓爬上夜幕的月。 外面打着雷,花阁里的垂帘被风吹得扬起,这场面太过诡异,许氏和湛嫣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太冷,皆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抱作一团。 她们很清楚——湛月清不可能还活着。 ……送上小轿之前,湛月清便只剩了一口气。 陛下向来暴戾,动不动就杖毙人,怎么可能会屈尊救一个卑贱的奴隶? “二、二弟,”湛嫣开了口—— 湛月清忽地转眸扫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惊人的凉意和……杀气? 湛嫣嘴唇一动,一时竟然不敢说话。 “说啊,弟弟。”湛月清淡淡的扫了湛德一眼,语气轻忽:“你觉得我是什么?” 湛德吞了吞口水,身体害怕的微微颤抖,他看到了湛月清身后的那抹月光—— “不……”湛德喃喃起来,忽然疯了似的往外跑—— 门却打不开。 屋外,周九抱着双臂,站在那里,守着门。 屋内,湛月清眯起眼睛,看着湛德这幅模样,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一次轻笑出声。 他伸出左手——这只手戴了黑色的手套,是为了遮盖毒纹。 “弟弟。” 身后的声音如同从天边飘来,这句话像什么捉妖的魔咒,湛德面色瞬间痛苦起来,竟然剧烈颤抖着,不敢动作。 “儿、儿子?”许氏惊疑不定的看着湛德,“你、你怎么了?” 湛嫣也眼神惊愕。 ——湛德太古怪了,面色好像瞬间苍白了,又好像想吃什么,伸手捂住嘴唇。 湛月清又笑了,发号施令一般,“过来!” 湛德面色崩溃到了极致,样貌丑恶无比,撞到了湛月清身前,想抬手抓他—— 湛月清却偏身一闪,抬脚踩上那张脸,惊讶道—— “湛德,你怎么没力气了呀?” “湛月清!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或是母爱作祟,许氏竟然敢扑过来,她伸出玉白的手,抓住湛月清,“你到底——” 湛月清偏身一躲。 她的捕捉落了空。 窗外又是一声惊雷,许氏和湛嫣都做过不少亏心事,又是一抖。 “……你,你是人吗?”许氏喃喃着,“今天的一切都是梦吧?” “给我——!!!”湛德忽然怒吼,“你的血——!” 湛月清嗤笑一声。 他没猜错——湛德果然喝过原主的血。 只是不知是在什么情况下喝的。 “系统?湛德为什么会喝毒血?”湛月清抽空问了句997。 997的回应是一段闪烁般的画面—— 幽暗的柴房里,那时的小湛月清看上去可能才十岁左右,正抱着怀里的妹妹,脏兮兮的脸上全是泪水。 妹妹看上去很小,瞳孔失神,语无伦次,“娘亲……哥、我好饿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佩环刚死,他们兄妹便被赶到了这里。 小湛月清闻言哭得更凶,他觉得自己太小了,太无能了,“不会的……不会的……” “哥哥,会的……我们也会死的,就像前几天的娘亲一样……哥,如果我死了,你就把他们一起带走吧,像上次那只咬断你腿的狗一样。” 小湛月清一愣。 那条狗,咬了他的腿,鲜血渗出,不过瞬间,便毙命了。 “……好,到时候我就杀了他们……” ——湛月清一惊。 他的血,十二岁就有毒了? 不是安王养的药人? “湛德,你在说什么、什么血?”湛嫣看着判若两人的亲生弟弟,“阿德?你……” 湛月清回过神,擦去悲愤的情绪,意识到了现在的境况。 ——地上的湛德已经痛苦的匍匐到了湛月清脚下。 他伸出手,抓住湛月清的脚腕,怒吼着,“湛月清……给我!!!” 湛月清想起刚才记忆里可怜的两小只,咬牙切齿,抬脚直接踩上了湛德的手指—— “给你?给你什么?你们给过我和妹妹什么?” 方才散去的悲愤情绪随着这句诘问瞬间席卷回来,湛月清看着那张面目可憎的脸,眼前闪过了许多可悲的事—— 他看到冰天雪地里,小湛月清被推进结了冰的水池,而衣着华贵的小湛德拿着绳子吊着他。 “求求你,”小湛月清的声音都冻得有些颤抖,“拉、拉我起来……” 他看到两个小孩依偎在一起,披着母亲的旧衣服取暖。 他看到湛德在和小湛月清炫耀自己新得的华贵衣裳,而小湛月清面上倔强的没说什么,回去却默默的摩挲着自己旧衣服的某处。 那里,佩环给他缝了一遍又一遍的针脚,一针一线都是母爱。 而小湛月清自我麻痹一般的喃喃:“没关系,没关系……我有娘亲,我很幸福啦。” 想着想着,这虚构的幸福,竟然让他笑了出来。 画面又是一转—— “我过几天就要去国子监了……”小湛德眯起眼睛,看向身旁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小湛月清,“你想去吗?” 宁朝规定,官家子弟中,凡是能过考核的都可入国子监,不论岁数。 年纪越小,越容易被认为是神童,大肆推崇。 小湛德才十一岁。 “我……”小湛月清刚想说话,小湛德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将一旁的墨锭往他身上一丢。 “你那是什么神情?真以为你能去?” 小湛月清垂眸不语。 “让王大夫把你妹妹救回来是我大发慈悲,现在你怎么还得寸进尺起来了?觉得自己能去国子监读书?”小湛德冷笑,“别想了,我娘一句话,我就能把你赶出府里。” “不会的,爹不会这样的,”小湛月清忽然抬眸,“我也是湛府公子。” 小湛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面色嘲讽:“你还觉得自己是湛家公子啊?你还不懂我为何对你如此苛待吗?这都是爹默许的啊——你真以为他什么也不知道?再说了,你又不是他的亲生子。” 小湛月清一僵,眼眶红了,“不会的……爹、爹以前还教我写过字……” 小湛德又笑了,“表面功夫,总要做的——你知道吗,男人,其实很会伪装。” 小湛月清眼眸懵懂。 “哥。”小湛德看着他,忽然喃喃,“你这模样……” 他扑过去,仿佛要打他,小湛月清敏锐察觉,往后一躲。 小湛德比他高出许多,一掌钳制住他的脖颈,忽然贴近他的脸—— “啊啊啊!!滚开啊!”小湛月清挣扎起来,用尽力气一拳揍了上去—— 小湛德大概没想到他会激烈反抗,冷笑着,宛若疯狗一样咬上了他的拳头。 紫红色的血沾上了他的唇。 小湛德忽然昏死过去。 “弟弟?弟弟??”小湛月清反应过来什么,连忙跑了出去,捉住一个婢女,“快,快去请王大夫!三公子要死了!” 婢女忙不迭跑了。 奇怪的是,不过片刻,本应住在城南的王大夫便赶来了。 他的身后跟着惊慌失色的许氏。 许氏一来,便先打了小湛月清一巴掌,“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他怎么会晕过去?!” 小湛月清被打得眼前一黑。 ——湛月清眼前亦是一黑,回过神来,眼眶却倏然红了。 人性本恶,即使那时湛德还小。 湛月清咬牙,抬起手,一巴掌扇上了湛德那张面目可憎的脸。 这一掌简直用尽了力气,湛德嘴角被扇得出了血。 “哥、哥……给我吧,求求你……”他卑微的祈求着,“我错了,哥……” 湛月清眼角落下一滴泪——他也不想哭的,却不知为何哭了。 “迟了。” 他又给湛德的右脸上来了一巴掌。 湛德却忽地顿住,痴迷的看着湛月清。 湛月清要被恶心死了,抬脚踹歪了他的脸—— 湛德痛得彻底昏死过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极快,一旁的许氏和湛嫣都呆住了。 “湛月清!!我杀了你,你把我儿子怎么了!!”许氏尖叫起来。 “爹,爹呢……”湛嫣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现在几时了,爹上朝怎么还没回来?” 那么早就去,无论什么事,午时都该回来了。 可现在都傍晚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我是来抄你家哒~ 宁国帝京名为玄宁,街道繁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天际惊雷一响,大雨落了下来。 雨雪交加,京中越发冷了,百姓们又将门窗紧闭起来,缩在炭盆边取暖。 忽然,街道上传来了马儿嘶鸣之声,仿佛有人在架马狂奔。 地面堆积的雨水里倒映出一队车马来。 队伍停在了湛府外,森冷的、宛若毒蛇般的声音响起—— “督卫司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督卫司,直属上司为当今圣上,传说中这队人乃是圣上年少时便养的,人人忠心不二、以一敌百,其身其心,连军中兵士见了都自愧不如。 守门的门奴见状一呆,脸色惨白,连忙跑进去通传。 带领督卫司之人乃是一名眉眼邪气的男人。 他慢条斯理的下了马,抬头看着这座繁华的府邸。 七品小官,府宅却堪比郡王。 “哟,”忽然,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响起,“穆司长竟比我先到一步?” 督卫司的人转眸一看。 街道的另一头来了个马车,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到了督卫司面前。 ——穆舟呵呵一笑,“君大人怎么也来了?” 君嵩是个国字脸,乃是两朝太师,今年五十岁了,左眼上有道刀疤,左耳边坠了个铁耳钉,看上去有几分怪异。 “我?我来接我儿子。”君嵩得意洋洋。 穆舟扫了他一眼,“你何时又多了个儿子?” 他记得君嵩就一个儿子。 君嵩:“中午,陛下赐的,刚生下来就有二十岁,可神奇了!我家全儿看到圣旨还闹了一刻钟呢。” 穆舟眯起眼睛,冷笑一声,大概知道君嵩的新儿子是谁了,道:“埋了三年的暗线,为了个小倌用了,真是孩子气。” 穆舟今年三十八,谈槐燃二十六,两人虽然只相差几年,但在他眼里,谈槐燃也和孩子差不多。 君嵩闻言嘿了一声,入戏很深,不满意道:“那是我儿子,不是小倌,你这话可别让陛下听到——再说了,明年就是科举,你还想让他把这线埋到几时?咱们陛下又不是挖坑的。” 两人言语甚是模糊,除了彼此,没人能听懂。 穆舟冷笑。 他们是从谈槐燃太子时期追随,算是他的手下,但太医院院首一把年纪了,医术卓绝,又不怕死,可不是什么废物都收。 那个湛二,他以前在安王那里见过两次,看起来就不像是能过院首考核的样子。 想进太医院?没点真材实料的话,还是做梦比较快。 那可不是在陛下面前哭一哭就能让院首乖乖教他的。 …… 花阁中。 湛月清看向许氏,“你自己没管教好儿子,还有脸问我对他做了什么?” 记忆里,若不是毒血,小湛月清怕早就遭了湛德的毒手。 只有美貌是很脆弱的。 如果是个善良的、无法自保的美人,就更脆弱了。 可惜了,他不善良。 湛月清冷笑一声,又踩上了湛德的手,不断地碾着—— 湛德竟又被踩得醒了过来,痛苦的呻.吟出声,“放、放手……” “夫人!!” 门忽地被推开了来,一名小厮扑了进来,哭丧着脸:“夫人——督卫司……啊!” 他被一脚踹开了。 “贵府的人传个话也太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找了群乌龟精做下人。” 毒蛇似的低哑声音响起,这声音听上去年纪有些大,音色介于叔与青年之间,更偏向前者。 湛月清一顿,转眸一看—— 正和一双黑灰色的眼眸对上。 黑灰色眼眸的主人穿着一件玄色紫蛇纹华服,头顶白高帽,腰间挂了个腰牌,上面镌刻着两个大字——穆舟。 穆舟一顿。 花阁中帷幔飘扬,他看到了个墨绿色的影子,白纱扬起,露出了影子的真容。 是他见过两次的湛月清。 他的目光在湛月清身上一顿,随即看到了他脚下踩的人。 湛月清踩人的样子……和在寺庙那次见到的,好像不太一样。 穆舟心里毫无预兆的冒出这么个想法。 他那一次在善恩寺看见安王,这孩子白着脸、怯生生的躲在安王身后,连头也不敢抬。 毕竟督卫司凶名在外,无人不惧。 穆舟那时淡漠的扫了他一眼,心下嘲讽此人身为男人竟然如此软弱。 连看都不敢看他。 如今怎么又敢和他对视了? “督卫司?……穆、穆大人?”湛嫣精致漂亮的脸瞬间煞白,“您怎么来了?” 穆舟年纪不小,因常年身着玄衣,戴白高帽,酷似民间传说里的黑白无常,又多在夜间出行为圣上办事,民间便给他取了个诨名叫鬼叔叔。 所过之处,亡魂遍地,宛若厉鬼横行。 京中人都很怕他。 湛嫣也不例外。 ——督卫司是什么? 湛月清脑海里刚冒出这个疑惑,系统便为之科普了,大意是此司为暴君最忠诚的一批手下,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儿都从他们手里过,有的甚至直接是他们做的。 而督卫司司长,在民间有个鬼叔叔的诨名。 湛月清蹙眉,想到了圣旨上的东西,顿了顿。 暴君的暗卫说,陛下让他先入府一步,想做什么做什么,会有人为他收尾,这个收尾人,指的就是这位“鬼叔叔”? “你叔叔我啊……”穆舟忽然开口,他眯起眼睛,声音明明很是轻忽,却仍然清晰的传进了在座每个人的耳中,仿佛真是只鬼。 “当然是来抄斩你家的啦。” ——轰! 阁外又一声惊雷,这雷似乎把湛嫣儿和许氏都打傻了,两人一时间恍惚着,越发觉得这是一场噩梦。 什么抄家? 湛德面露惊恐之色。 那一日下毒之事败露后,他被打入了天牢,却没被惩罚,只是关着。 没多久他就被放了出来——湛镜告诉他,圣上要了他的废物哥哥,一命抵一命,因此他自由了。 他以为自己真的自由了,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好啦,小公子,松松脚。” 穆舟缓缓走到湛月清身边,语气玩味,“你若把他踩死了,本司可怎么审问他幕后之人是谁呢。” 湛月清一怔。 湛德忽然抓住他的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狼狈的大喊,“哥、哥,救救我!督卫司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啊——湛家就我一个孩子……救救我,哥……不然、不然我就告诉他你的血……!” 他的话音被湛月清踩断了。 湛月清轻飘飘的做完这动作,又抬眸和穆舟对视,嘴唇翕动,似乎想开口求情,穆舟却先打断了他的动作,冷冰冰道—— “敢求情,你便也一起死。” 湛月清眼前银光一闪,却见穆舟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一下扎到了湛德手边。 只差一点,湛德的那只手掌便会被剁掉。 湛月清:“……”叔叔你好凶哦! 他眨眨眼,装乖道:“叔叔,我并非是想求情,我是想问,你抄斩我家,那我这个二公子,也要一起死么?” 暴君在搞什么鬼? 他的语气乖软无比,神情也轻松了,看上去倒真像个年幼的矜贵公子。 穆舟望着他,嗤笑一声,“今日湛镜在朝堂上当众说,湛家从未有过二公子,不存在的公子,怎么会死呢?” 湛月清一呆,忽然想起什么,神色渐渐复杂。 他几乎可以确定谈槐燃的身份了。 穆舟不知他内心想法,微微眯起眼。 这是伤心了? 也是,哪个孩子被父亲丢弃,会不伤心? 想到此处,穆舟有些动容,正欲开口—— “那湛大小姐和湛四小姐也要死吗?”湛月清突然平静下来。 穆舟刚准备开口安慰:“……” 大抵是因为他刚才浪费了自己难得的一点同情心,穆舟再次开口时的语气又冰冷了几个度—— “闭嘴。” 湛月清微微歪头,脑袋上好像冒出一个“?” 暴君的手下都这样喜怒无常的吗? “不可能!!”许氏忽然尖叫了一声,短短的时间里她面若金纸,发髻也乱了,早已没了方才那矜贵的美妇模样,倒像个疯婆子。 “你们在骗我,”她瞪着穆舟,眼睛如同兔子一般赤红,“穆大人,敢问我们犯了什么错?凭什么要被满门抄斩?” 湛月清转眸看向她,正想开口—— “小子,”穆舟忽然伸手朝他要,“圣旨呢,给你这后娘看看。” 湛月清掏出圣旨,毫不在意的丢到了许氏脚边,脸上也露出一丝艳鬼般的笑:“陛下亲印,你自己打开看。” 室内忽然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向了湛月清,神色或复杂或幸灾乐祸或恼怒…… “?” 湛月清不太懂为何他们都看向自己,便想转眼去问穆舟—— 穆舟脸都绿了,“见圣旨如见陛下,你如此轻易将它丢出去,将天子放在何处?将皇家脸面放在何处?” 那表情还跟丢什么破烂似的。 即使平静如穆舟,见状也忍不住在心底艹了一声。 侍宠生娇就算了,你好歹在表面装一下啊! 湛月清丢出去时只是无意之举,一时还真没想到这一茬,他在心中第n次怒骂封建社会,表面却很是淡然:“那又如何?” “……”穆舟生平最看不得这种侍宠而娇的东西,闻言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他走向许氏,想将圣旨捡起来宣读,许氏却已慌里慌张的捡起圣旨,摊开了来。 红色的玉玺字印映入眼帘,如此刺眼。 许氏颤抖着身体,畏惧的说不出话,跌倒在地,再也无法翻身起来了。 湛嫣望着上面的字,也不可置信的望向了自己的弟弟——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奔向暴君 她向来不闻朝堂事,偶尔想插手府中事时,还会被父亲和弟弟三言两语的轻飘飘赶出书房。 湛镜曾对她无比宠溺的说,“女孩儿不用看这些,嫣儿,你好好去学琴,可别变成长公主那样。” 长公主谈符,乃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她自小和皇家兄弟们同吃同住,身强体壮,不似寻常女子弱柳扶风,性子又特立独行,因此许多人明面上敬她,背地里却在诋毁她。 湛嫣也不例外。 闺阁中的小姐们互相邀约时,这位如男人一样的长公主,经常被她们当作鄙夷的对象。 可现在她只恨自己没有长公主那样的力气一脚踢死这个蠢弟弟。 ——传闻中当年谈槐燃登位不过几日便要弑母,长公主得知此事,披星戴月的从雁南策马狂奔,原本五天的路程,她生生缩短到了一天,入宫便一脚将谈槐燃踢得昏迷三天,痛骂谈槐燃不仁不义。 三天后,谈槐燃醒了,性情大变,暴君之名传遍帝京。 长公主和陛下也反目成仇。 正如现在的她和湛德—— 湛嫣扑向湛德,再也维持不了自己精致漂亮的假面了,怨恨得发狂:“你疯了吧?吃熊心豹子胆了吗敢给陛下下药?!”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湛嫣怨恨他至极,动手时纤长的指甲生生嵌入了湛德皮肤里。 湛德吃痛,毒血发作加上此番痛苦,脸色更加惨白了。 湛月清神色平静的看着他们发疯,仿佛和刚才的湛嫣换了身份。 方才湛嫣言笑晏晏的设计他的妹妹,现在的她却完全失了体面,没有半分贵族模样。 不过…… 湛月清还是有点疑惑,但这点疑惑很快又被穆舟给解了。 “朝廷规定,祸不及妻女,有婚约的该嫁就嫁,至于没婚约的么——只要你没参与此事,最多被贬为庶人。湛大小姐,冷静一点,别发疯了。” 穆舟道:“否则我的人要是伤到你这花容月貌的脸,可就别怪叔叔无情了。” 他轻声说话时,尾调带着一点奇异的勾子,每一句话都像在和别人调情。 湛月清微微挑眉。 封建社会竟有这种规定?这正常吗?这真是暴君吗? 湛月清沉思起来。 谈槐燃的身份,在他心里,更明了了。 “你懂什么!!”情急之下,湛嫣失了分寸,怒吼,“若没有湛家,苏家一定会悔婚的——” “嗯?”穆舟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眯起眼,危险道:“看来大小姐并不清白啊。” 湛嫣脸色忽地一变。 “来人,带下去。” 穆舟轻飘飘的话音落下。 天边又一道惊雷,照亮阁中,湛月清瞳孔一缩—— 屋内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十来个黑衣人,他们穿着和穆舟同样的长袍,戴着面具。 湛月清这一次真的惊到了。 原以为昨天在锦绣宫时,那悄无声息的暗卫只是少数人,没曾想竟然有如此多。 “动手。” 穆舟淡淡的道。 湛家三人立刻被捂了嘴,拖了下去。 “至于你——” 穆舟拿起剑,懒懒的戳了戳湛月清的胸膛,“带我去湛家书房。” 湛月清:“……” 湛月清咳了下,“实不相瞒,叔叔,我前两天摔到了脑袋,有些记不清书房在哪儿了……” 997没给他原主记忆,只给了个大概背景。 他还真不知道湛家书房的位置。 “嗯?” 穆舟又一次开口,这一次声音里带了点杀气,显然以为他可能也不清白:“给你半柱香时间,你多想想,若想不出来,便一起去督卫司‘做做客’。” 湛月清嘴角一抽,瞥了眼昏迷的湛小松,想摇醒她问问,但转念一想这妹妹不受重视,就算醒了也不一定知道书房在哪儿,便作罢了。 他轻吐一口气,正要熟练的扯谈槐燃的大旗:“陛……” “督卫司里,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连陛下都进去过——所以,即使你是陛下宠妃,也不例外。” 穆舟直接点明了他的身份。 男人入后宫,在现如今的朝廷里,是耻辱。 穆舟故意这样说,便是带了点折辱面前之人的意思。 没曾想湛月清却并不在意,仿佛根本没听出来他的阴阳怪气,反而疑惑的问:“陛下为何进去?他也犯错了?” 他从当谈槐‘小妈’那时起,就不在意这些了。 穆舟:“半柱香时间,到了。” 湛月清忙不迭看了眼香炉——那香嗖的一下就倒了。 这他大爷的是假冒伪劣产品吧,他记得系统传送表里不是说半炷香不是有8分钟吗?8分钟这么快就过去了? 湛月清气得瞪大了眼睛,“可我真的不记得了!” 穆舟:“来人——” “哎呀,穆舟,你就别逗他了,”君嵩哼哧哼哧推开门,他显然是年纪大了,跟不上督卫司这宛若鬼魅的行踪,看上去气喘吁吁的。 “你派人将这府里搜一遍不就行了吗?等会他要是怕了你,吓哭了,我可没有哄孩子的经验……嗯?你就是我新鲜出炉的儿子?” 湛月清闻言一呆,看着面前的老者,“你又是谁?” 君嵩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我是你新爹。” 湛月清险些诧异的“啊”出声来,但忍住了,看向了穆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舟却眸光一闪,转身离去,显然刚才真的在逗他。 湛月清后知后觉回过神——谈槐燃的暗卫都说穆舟是收尾人了,怎么可能把他真的拉进督卫司? 分明是穆舟见他年纪小,想吓吓他。 “儿子!你受苦了!!”君嵩的眼泪说来就来,将湛月清往怀里一拍,“我们快回太师府吧!你明天还要去太医院报道呢!” 原主身子太弱,湛月清半个肺都差点被他拍出来,脖颈上昨夜包的纱布好像也被拍崩开了,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太师?这是文太师还是武太师?这么大力气?! “那个,太师,我要先——” “叫爹。”君嵩一脸严肃。 湛月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当即认道:“爹,我要先回宫见陛下——你先把我妹妹带回去罢。” 他得进宫问问谈槐燃,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他要确认谈槐燃的身份。 一想到谈槐燃有可能就是他的前男友,湛月清是怀着一种雀跃的心情踏上回宫之路的。 现代时他虽负了谈槐,但最后,谈家的财产在他的帮助下都给了谈槐。 有钱有权了,他不觉得谈槐会讨厌他。 江山和美人,每个人都会选江山,美人只是点缀。 虽然,‘美人’最后借着癌症假死遁走了,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湛月清心想。 如果真是谈槐,那系统的任务也会好做很多。 至少那一堆黄框的任务,都能做了…… 或许是期待值太高,湛月清心里竟然已经生出了一点报复似的情绪—— 他必须是谈槐。 这个世界不能只有我一个人……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该怎么办? 湛月清神色忽然有点迷茫。 【警告,检测到自毁值90%!!你刚才在想什么?】997突然出声提醒他。 “没什么。” 湛月清撒谎道。 997不说话了,但湛月清感觉它好像在观察自己。 于是,湛月清也不开口了。 与生俱来的某种警惕让他伪装起自己真实的情绪,他开始翻阅那个黄框里的任务。 997果然不再探究刚才的自毁值,而是推荐:【这个‘让暴君摸腿’的任务,能涨100积分,你目前不想和他发生关系,可以从这个开始。】 湛月清莫名有点蔫蔫的,“好。” 他觉得系统的算法有点神奇——摸腿是什么人都能摸吗?这还不算要发生关系? 非得进去才算吗? 当然,昨夜他亲暴君是为了自保……这和系统任务不一样。 湛月清迷迷糊糊的想着,倚靠在马车上睡着了。 * 夜色渐深,雪花飘落,皇宫里烛火摇曳。 湛月清是被周九唤醒的。 “二公子,到了,”周九叩了叩门,“醒醒?” 湛月清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磨蹭着下车,“几时了?” “子时。” 马车外跪了人垫,湛月清看了眼,没踩上去,而是跳下了马车。 周九吓得一扶,“这快两尺高呢,你怎么这样跳?” 湛月清懒懒的:“那下次让陛下换个马车呗,要那么高作甚?” 他甩了甩脚腕,打了个哈欠,走进宫内。 周九小跑着跟上去,忍不住碎碎念:“那是陛下出行用的青龙香车,看着普通低调,其实只是他们不识货——这车整个天下都没几辆,你还抱怨上了?” 湛月清心说那又如何。 陛下大腿他都坐了,圣旨也丢了,车被他嫌弃一下那不正常吗? “那你就换个垫子,我不爱踩陛下以外的人。”湛月清叹道。 周九身躯一震,他真该去看看大夫了。 这幻听越来越严重了!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踩陛下? “陛下在哪儿?”湛月清走出一小段儿宫道,才发现周九没跟上来,遂疑惑转身。 暗卫的耳力和常人不同,极其灵敏,闻言闪了过来:“这个时间陛下应该在海晏宫处理政事。” 湛月清一顿,子时,也就是凌晨十二点,还在处理政事? 果然不是暴君。 枯涸的心瞬间宛若春风拂过,过境生春,生出一丛小树苗。 湛月清整个人都好像焕发出奇异的光彩,他眼眸一亮,忍住激动,抓住周九的手臂:“海晏宫在哪里?!” 周九像被蛊惑一般,呆呆的指了个方向。 湛月清顶着纷飞大雪,冒头就冲,小跑过去—— 繁复的衣袍太重,他不得已提着衣袍跑了起来,将呼啸的风声和暗卫都甩在了后面。 “等等!”周九突然想起什么,“陛下说丑时之前你别去见他啊!” 湛月清已跑远了,茫茫宫道上布满了雪,地面上被他踩出了一连串的小脚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谈槐燃是个混蛋 海晏宫外,檐下的灯盏映得金色的牌匾熠熠生辉。 湛月清抬头看了眼牌匾,刚准备冲进去,却又顿住了脚步。 应该要通报的吧? 可外边儿怎么没守人呢? 躲藏在暗处的暗卫们纷纷亮出武器,只差一步,湛月清就会被当场扎成筛子。 海晏宫乃是陛下住所,明面看着没人,暗地里的守卫却不少。 湛月清莫名觉得身上有点毛毛的,如芒在刺,他犹豫了下,把伸进门槛的脚收了回来。 暗卫们的弓箭也放了下来。 湛月清想了想,又探出一只脚。 暗卫瞬间警惕,扬起弓箭——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算了,”湛月清嘀咕了一声,转身揣手,看着外边深沉的夜色,喃喃:“还是等周九来吧。” 早知道不跑这么快了。 这死腿,也不知道跑这么快做什么! 周九也是,怎么连他都追不上?这身体素质做什么暗卫呢? 湛月清哼了声。 寒风凛冽,湛月清有点冷了,数着时间,见周九还没来,眉头不由得蹙起,屋内却忽地冒出个太监—— “公子……” 是湛月清昨天见过的周福。 周福两股战战,面色发白,好像见到了什么不该见的东西。 湛月清一呆,“你怎么了?” 周福跪在了地上,“陛下、陛下……” 湛月清一顿,抓住他的手臂,“陛下怎么了?!” 周福昏了过去。 湛月清面色骤变,还以为是谈槐燃出事了,忙不迭跑了进去。 海晏宫比之锦绣宫繁华不少,雕栏画栋,屋内有着很重的木香气,可木香之下,有股掩盖不住的血腥气。 “啊——” 一声惨叫忽然从殿中传出。 这声音凄厉无比,湛月清吓了一跳,掀开珠玉垂帘,却被面前的场景惊得瞳孔骤缩—— 殿中可谓是尸山血海。 面上刺着印的犯人们战战兢兢的被捆绑着,涕泪横流。 殿中有一张长桌,穿着白色囚服的人被绑在了桌上,血液汩汩流下。 桌前。 谈槐燃身着黑金华服,衣冠周正,神情却像个恶鬼,他的唇角满是鲜血,眼尾也沾上了血滴。 那只带着薄茧的手里攥了一柄银色的刀。 噗嗤。 刀刃入身,犯人也惨叫出声。 一片血红的肉,落进盘中。 湛月清脸色煞白,脚下也踉跄了一步,鞋底摩擦过地,发出了些许细微的声音。 ——谈槐燃循声望去,倏然一顿,像是没想到他会出现。 如蛇瞳般、恐怖的眼对上了惊惧的、绯红的眼。 像撕咬猎物的狼王,盯上了柔弱的猫。 “没规没矩,跪下。” 谈槐燃眉眼含霜,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声音很轻,落在湛月清耳朵里却犹如雷霆。 湛月清原本就被这血腥的场面给吓到了,闻言更是心神俱震,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遍地乌红色的血,多得洇透他的衣袍。 不,这不是他的谈槐,他的谈槐是不论他做了什么,都不会吓他的。 这是这个朝代吃人的暴君。 可是……如果他不是谈槐,今天的一切和昨天又是怎么回事? 湛月清嘴唇翕动,忍着恶心抬起头,看着谈槐燃。 “陛、陛下……” 谈槐燃眸光一动,扫过他的脸。 感受到他的目光,湛月清一僵,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躲避的动作似乎刺激到了面前的暴君,湛月清眼前一黑,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他抬脚就想跑,谈槐燃却扣住他的腰,将他扯进怀里。 “你也想吃吗?”谈槐燃笑着问他,明明动作那么斯文,可脸上的血却那样令人畏惧。 血腥气夹杂着木香袭面而来,湛月清疯狂的摇着头,眼眶通红。 他恶心得想吐。 他不畏惧血,他只是不敢相信,谈槐燃不是谈槐。 如果他是,他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论是哪一点,湛月清心里都十分难过。 “谈、谈槐……”他伸出手,抹去了谈槐燃嘴角的血,身躯在谈槐燃怀里剧烈的颤栗着、声音也有些害怕的哆嗦,低声:“……是你吗?” ——谈槐燃眼神一震,他看着湛月清,吐息时好像兽王捕猎。 “下次看到这样,要跑掉,不要进来了。” 湛月清一怔。 什么意思? 【警告,狂暴值86。】 谈槐燃倏然起身,推开了湛月清,面色漠然:“滚出去!” 湛月清动了动唇,眼神迷茫,揪着他的衣袍。 显然不想走。 谈槐燃一顿,抬起手,指腹薄茧在湛月清脸上划过,眉目如同霜雪冰冷,喃喃:“再不出去,你是想被大卸八块吗?” 湛月清瞳孔骤缩,不敢相信。 谈槐燃面色漠然,舔了舔唇边湛月清方才留下的气息。 他抬起手,拽过了桌上的死囚,捏住那人柔软的脖颈—— 咔擦。 竟然徒手捏断了。 【畏惧+5,狂暴值91】 【畏惧+2,狂暴值93】 【狂暴值98……】 * 湛月清膝盖都还是软的,鼻翼全是血腥气,身上好像也沾满了血,出去时几乎是连滚带爬。 周九方才被宫人盘问绊住了脚,刚一入殿,便见湛月清狼狈的带着一身的血气奔来,仿佛被吓呆了。 他一边示意檐上的暗卫放下弓箭,此人无害,又一边拉住湛月清,“二公子?你怎么了?” 湛月清埋在他怀里,胃中一阵翻涌,忍住呕吐的冲动,“没、没什么,回、回锦绣宫……” 周九一愣,“为什么?马上就要丑时了!” “我想吐。”湛月清面色麻木,喃喃:“我要回去休息。” 他心里的小树苗蔫了。 谈槐不会对他说出那种话。 湛月清面色苍白,如同枝头将坠落的梨花,带着点清丽的美,脸颊上还有泪。 周九差点看呆了,但又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便用眼神示意房梁上的暗卫:里面怎么了?! 檐上的暗卫打了个手语。 陛下的疯病犯了,正在“吃”犯人! 周九恍然大悟,连忙对湛月清解释:“陛下他——” 湛月清却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海晏宫,便奔了出去,背后像是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他。 …… 半个时辰后,丑时的撞钟声响了。 海晏宫中,遍地的血迹被暗卫们清理了,谈槐燃换了身干净的月牙白的长袍,整个人焕然一新。 “陛下,该去内阁了,”有下人轻声细语的说,“苏大人邀您商议雪灾之事,请您过几日入善恩寺祈福。” 谈槐燃没有说话。 丑时已至,001终于下线了,但他的心里仍然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暴躁感。 还有一些那天晚上抱着湛月清时出现过的疼痛——谈槐燃眯起眼睛,想到了湛月清那不正常的、紫红色的血。 今日是月圆之夜。 系统的狂暴值因为方才他吃人的模样,升到了98,他暂时不会被系统控制。 谈槐燃低头看着摆了一桌的政事折子,有些出神。 宁国风调雨顺,百姓今年的收成极好。 玄宁九年,岁稔年丰。 若他被系统控制,一切会化为飞灰。 “陛下?”下人又提醒他。 谈槐燃回过神,“宁德,去把周九给我叫来。” * 锦绣宫在丑时末熄了灯。 湛月清换了身干净的中衣,松开的长发铺了满榻,他呆呆的抱着汤婆子取暖,蜷缩在宽大的床榻上,像只没安全感的猫,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 枕头旁洇出一点湿润痕迹。 997:【你怎么了?】 湛月清紧了紧被褥,没有答话,只是低垂着眼。 997:【你好像没吃晚饭。】 湛月清瞳孔骤然一缩,忽然翻身而起,爬到榻边,开始干呕起来。 997:【要不是我知道设定,还以为你是‘哥儿’,搁这孕吐呢】 滔天血色在眼前一闪,湛月清又想起谈槐燃切肉的片段,越发难受,连眼睛里都难受得盈满了水雾。 明明没看见他吃,也不知道到底吃没吃,我在难受什么? 湛月清有些恍惚的想。 是因为那是从活人身上片下来的吗? 少年身形单薄,面色煞白,眼眶通红,黑色的发披在肩头,乌黑的睫羽垂下,看上去梨花带雨的,像幅难得的美人图。 997看着他,忽然想起他在雪地里奔向海晏宫的样子,问:【你认识暴君?】 湛月清一呆,自己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回过神来,湛月清斟酌利弊,这事不能让系统知道,摇了摇头,惨白到没有血色的薄唇翕动着,慢慢的说:“不认识。我只是没想到他会‘吃人’,有一点吓到了。” 这个解释倒也合理,997没再纠结,而是放轻声音,哄道:【别想了,快休息,明日你还要去太医院,暴君给了你太师之子的身份,这有利于你积累信赖值,你可要好好完成任务。】 湛月清闭了闭眼,抬手擦去方才因难受而弄出的生理性泪水,钻回被褥里。 “嗯。” 997:“……” 淦。 淦! 湛月清这天然弯的气质,真让它有点想无脑送积分。 算了,送52吧,反正只是一点点,也做不了什么事。 夜渐渐深了,屋外的雪还在落,风声呼啸。 一道黑影推开了锦绣宫的窗户,轻车熟路的爬了进去。 殿内的烛火已熄,熏炉里的安神香还在燃,偶尔传出轻微的燃烧声。 湛月清喜欢这样的白噪音,放下心头的事后,很快沉沉睡去了。 他做了个梦,梦里有人在弄他脖子,弄得他半睡半醒,但又困狠了,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只能翻了个身,裹住被褥,像个小蜗牛一般,将自己卷起来。 黑暗里有什么东西一顿。 湛月清感觉他的“壳”被掀开了,有点冷,脖颈传来了更重的桎梏感。 不知怎么,湛月清迷糊的想起了那天被谈槐燃掐着脖子的感觉,下意识抬手又打—— 却只传来了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股轻微的药香弥漫在床榻间。 “你是在怪我杀了你养父吗……” 湛月清梦呓一般。 黑暗里的影子又顿住了。 “可是,你养父对你不好呀……” 湛月清闭着眼睛说梦话,这句话像什么咒语,此话一出,他的壳又被盖回来了。 熏炉里的香还在烧。 翌日,天蒙蒙亮,湛月清很早就醒了,却没起身。 他看着床帷,懵了下,才慢吞吞的反应过来——哦,他穿越了,今天要去太医院了。 昨夜他被谈槐燃吓到了,没来得及细想。 如今回头一想,他隐隐觉得那就是谈槐。 只有谈槐知道哪句话会让他远离、哪种动作他不喜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太师之子 屋外风雪呼啸,天冷的时候,湛月清就喜欢赖床,他赖着赖着,又想到了脖颈上的伤没抹药,只得爬了起来,朝外头喊了句:“周九,我要更衣!” 进来的不是周九,是另一名和周九穿着同样衣裳的暗卫,冷着脸,脸色看上去很臭。 湛月清一愣,“你是谁?” “周一。”臭脸暗卫说。 湛月清:“……” 怪不得脸色这么难看。 “你们的名字是谁取的?”他问,“挺好记的。” 周一:“自然是陛下。” 湛月清沉默了。 有时候真是不知道怎么说谈槐好——这么明显的名字,生怕别的穿越者不知道吗? 还是说,谈槐本来也在找穿越者?或者等穿越者去找他? 997说这个朝代没有别的穿越者……是997也不知道,还是997在骗他? 湛月清心里想了许多事,抬眸时却又平静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嗓音淡淡的:“周九去哪儿了?我更熟悉周九,让他过来。” 周一的脸色看上去更臭了。 又一个不喜欢他的! “他在休息,”周一干巴巴的说:“暂时只能我来。” 湛月清一顿,一想也是,昨天那小子陪自己跑了不少地方,他自己都睡一觉了,难道不允许别人睡吗。 “那更衣吧。” 古代的衣服太繁复,湛月清边看边记,准备着下次自己穿,但看着看着,忽然看到了肩膀上有一点青紫色的痕迹。 像被人咬了。 湛月清敏锐的眯起眼睛。 * 宫廷里的早膳很是简单,一碟蟹黄肉,一碗鲜鱼粥,还有碗熬得软烂咸香的牛肉羹。 都是湛月清爱吃的。 他眼神一亮,大快朵颐起来,喝粥的时候脸颊鼓鼓的,像个得到了心爱食物的小松鼠。 “公子,把牛肉羹也喝完吧。”宫人的声音放柔了,像哄他。 湛月清喝完粥就差不多了,他算了算时间,这才早上七点左右,又不是午饭,便不想吃那么多,把碗筷一扔就准备起身。 “不用,已经饱了。” 话音刚落,没曾想那宫人直接跪了下来,掩面哭泣:“公子,您还是把这些都吃完吧!奴婢自小没了爹娘,是福公公把奴婢捡了回来——我不想死呜呜呜呜!福公公也不想死!” 湛月清惊讶的瞪大眼睛,不明白她为何跪下,“可以不要动不动就跪我吗?还有,你怎么就要死了?我吃的也不是你的肉呀!” 宫人悲从心来,又一声凄厉长哭—— “公子!你不知道陛下有多残暴,他卯时就下旨,说您没吃完东西,就要剜奴婢的肉去吃!!!” 湛月清:“……” 湛月清想到昨晚谈槐燃那吃人的模样,默默端起牛肉羹喝了起来。 997:【这奴婢不简单,敢在宫里称陛下残暴,可能是想下毒害你。】 “!” 湛月清一顿,不动声色瞟了眼那宫人。 宫人掩面哭泣,但露出的手白皙细嫩,不像是干活的人。 哦,可能是谈槐燃的人。 湛月清秒懂。 昨天谈槐燃好像还叫人帮他抹药了,不知道抹的是什么神药,他脖颈上的伤口竟然快好得差不多了。 这一连串小动作下来,湛月清无法欺骗自己了。 那就是谈槐。 仔细想想,原本该死的人死而复生就极为诡异了,更别提他和谈槐还……还有个杀养父之仇。 他怎么还能要求谈槐燃对他如初? 能将太医院职位保住、在这里安身立命就不错了。 湛月清边更衣边想着,三言两语将自己哄好了,又把盘里的点心捡了几个出来,用油纸包好,放进怀里,才心满意足的揣着零食去太医院了。 …… 屋檐上,暗卫们嗖嗖嗖打手语。 “薛容这演技越来越逼真了哈,刚那么一叫,我还以为她在哭丧。” “闭嘴,你怎么敢在宫里说哭丧?” “我说了吗?我比划的啊!” 湛月清显然不知道屋檐上还有许多人,喝完牛肉羹,便裹着大氅出了宫。 昨天进宫前,太师让他辰时去太医院,还说他家大公子会来宫门外,同他一起过去。 天上还在落雪,宫道上的雪比昨天厚了。 湛月清看着及小腿的雪,这雪厚得快要没过他的长靴了。 他眉心一蹙,“才十月吧?这雪这么落下去,没问题吗?” 虽然他不看古代小说,但瞧过历史书,这雪再这样下下去,百姓们可受不住。 朝代的繁荣和气候有着很大关系,不论多么富硕的朝廷,都扛不住各种各样的天灾。 周一是个嘴笨的人,如名字般沉闷:“陛下会解决的。” 湛月清一顿。 自古以来,天灾都是不可扭转的,谈槐燃能怎么解决?莫不是有系统? 湛月清眯起眼,蹙眉思考,脚下却没停,很快到了宫道上。 “二——弟——你终于——出来了——” 人未至,声先到,湛月清抬眸,一道黑影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他,狠狠将他揉搓了一下才放开。 “二弟!你冷吗?我们快上马车!” 青年把他拽上了马车。 湛月清被他拽得眼前一黑,回过神,才看见面前的人。 虽然知道谈槐燃不会给他安排什么糟心的家人,但面前的这人还是有些超乎他的预料。 此人比他高出一个头来,身上披着暗黄狐裘,样貌俊秀,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眼下还有一颗红痣。 “二弟,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红痣哥开口了,声音清澈,让湛月清难得的想起了自己现代的高中生活。 湛月清:“你叫什么名字?多少岁了。” 红痣哥显然也知道这个凭空生出的弟弟不是真弟弟,“我叫君羽书,字双全。去岁及冠。” “湛月清,今年及冠。”湛月清礼尚往来。 “你还是用这个名字?”君羽书有些意外。 湛月清一怔,“太师给我取了新名字?” 君羽书摇头,“不是。我只是担忧你不怕别人认出吗?” 湛月清笑了,“认出又如何?湛家没有二公子。” 君羽书也笑了,“也是,现在咱就和湛家没关系了嗷,你现在是我的双胞胎弟弟,只不过出生时因你八字太大,唯恐夭折,才将你养在了善恩寺主持身边,昨日才被接回。” 湛月清知晓他是在为自己解释,便微微颔首:“好,多谢。” 马车内安静了。 君羽书那面相长得就不是能安静的主,果不其然,马车内安静了还没一刻钟,这小子便凑了过去。 “月清,你和陛下是什么关系啊?” 湛月清一顿:“陛下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君羽书恍然大悟,也不知道到底悟到了个什么东西,又问:“那你和谈明止呢?” 谈明止,也就是那位安王殿下,那人和谈槐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生母是安太妃。 湛月清脑海里下意识冒出他的身份信息,心里也毫无来由的酸涩了一下。 他起初有些疑惑这股情绪从何而来,后来发现这是原主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湛月清:“……” 原主真和安王爱过?湛月清蹙眉。 可若是真爱一个人,又怎么会让他如此可怜?瘦得小胳膊小脚的不说,手上还有不少冻疮的痕迹。 还是说,原主是单恋吗? 湛月清对单恋没经验,不太明白这股酸涩的情绪,便只能说:“这要看安王怎么想了。” 君羽书心下叹气,知晓他防备自己,不再问了,而是转移话题:“太医院院首对手下人的考核要求很高的,你真能过?” 湛月清现在有点后悔昨天跑太快了,他就该多问谈槐燃几句,否则也不至于现在一无所知。 这给他安排的是什么职位啊?什么考核? “和你说话呢,你怎么呆了?”君羽书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湛月清抬手捂住嘴唇,抬眸眨了眨眼,“哥哥。” 君羽书虎躯一震! “你看我脖子,”湛月清眨着眼睛,顺手往下,将衣领翻开了一些,声音放轻了,“那天我进宫时不小心触怒龙颜,差点被陛下掐死,他还摔到我的脑袋了,导致我现在有些记忆不太清楚,太医院院首是谁来着?我要去考核什么呀?” “太太太院首是时忍冬,”君羽书不知为何声音有些磕绊,“你这次是去考太医院使,考完了过了时忍冬的眼了,就能当院使,从五品官员——不过……” 湛月清盯着他,眼神亮晶晶的,像等待着听故事的小孩,没曾想这故事说了一半儿不说了,遂疑惑起来:“不过什么?” 君羽书被他的目光看得脸热,不由自主的继续说:“不过有很多人竞这个位置,你不一定能过。他们要考院里的药方、辨认药材、辨证病人、纠正偏方、我朝药律……前后加起来足足考十五天呢。” 要考院里现有的药方?!湛月清心神一凛。 古往今来,太医院都是集天下医学大成的地方,他不知现代和古代的药方互不互通。 “怎么啦?现在担心了?”君羽书被那句哥哥叫得声音都软了,“没事,到时候没考进去就回太师府来继续念!” 湛月清真有些担心,“你考过吗?难不难呀?” 君羽书抬手抚了抚茂盛的头发,非常自信且胸有成竹的—— “没有,我不学医。” 湛月清闻言眼里的光瞬间落了,险些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隐藏的大佬。 “但我见过别人考,挂了八十一次,比西天取经还难,”君羽书说:“他现在放弃了,种地去了,说学医不如种地。” 这听起来简直可怕极了,湛月清想起被考试支配的恐惧,忍不住说:“那我到时候不会也去种地吧?我不想种地。” 他还没种过地,但高中时,他和谈槐玩过农家乐,他连水稻和小麦都分不清,还是别种地了。 君羽书瞥他一眼,没说话。 种地? 不,种地倒不会。君羽书想起和圣旨一起下来的凤印,心说:但会不会嫁人就不一定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安王又喜欢他了? 太医院坐落于京中东南方向,雪天路滑,怕摔着车里的贵人,车夫只敢徐徐前进。 马车内燃了炭盆,暖得湛月清又想睡觉,却听外头吵吵闹闹的。 “外面是什么?”湛月清想掀开车帘,却被君羽书捉住了手腕。 “你怎么跟没见过似的?外面是早市啊。”君羽书纳闷的看着他,“要不是我在谈明止那见过你,我都要以为你真是在庙里养大的了。” 湛月清:“……” 湛月清后知后觉,自己破绽好像是有点多,便只得扯出谈槐燃:“怪陛下,他把我脑袋打坏了。” 君羽书的眼神变得怜惜,“没事儿,下次我带你在京中多转转,你想去春花院也行。” 听见陌生的词汇,湛月清又来劲儿了,“什么地方?” “青楼。”君羽书见他感兴趣,立刻说:“等你考完,咱们今晚就可以去!” 湛月清闻言纳闷,不明白谈槐燃当了皇帝怎么没把这些地方取缔。 君羽书却误会了,眯起眼睛,桃花眼一弯,暧昧道:“你不喜欢女孩儿?那咱们去春兰院,那里可有不少新来的男人。” “你喜欢帅的还是美的?”君羽书紧接着又问。 湛月清啊了一声,脑海里先划过了谈槐燃那天晚上的腹肌—— “帅的。”他心虚似的小声说,又想起现代他们还在一起时,谈槐会光着上身戴围裙去厨房给他煮粥,便补了句:“人夫感,你懂吗?” 君羽书显然不懂,只是又问:“那不就是谈明止吗?谈明止和陛下,你更喜欢哪一个?谈明止是京中第一美男子。” 湛月清:“他自个儿封的吗?” 好自恋哦。 “不知道,反正别人都这么叫他。”君羽书瞅着他的神色,“你真不喜欢谈明止了?” 湛月清一脸懵。 不是,原主的暗恋是全城皆知的吗? “上次我见到你时,你还在因为他迎新的妾室而黯然神伤呢。”君羽书抛出惊天大瓜。 湛月清:“……” “看看看,你还在伤心!”君羽书立刻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 湛月清却没计较那个,而是鬼使神差的说:“我如今更喜欢陛下,他说他没有嫔妃,是真的吗?” ——马车忽然停了。 一双玉白的手掀开车帘,冷风顿时灌了进来,湛月清本就风寒未好,如今忽然从极热到极寒,更是冻得他“啊啾!”一声,打了个喷嚏。 君羽书没想到他身体这么弱,连忙一挡风,不爽的看向揭开车帘的人—— “谈明止,你有病啊?” 湛月清精神一震,从君羽书身后探出个脑袋,想看看这京中第一美男子长什么样。 谈明止一身紫衣,丰神俊朗,脸色却十分阴沉。 “湛小月!出来。” 他低声说了句话,带着怒音,便又等在了车外。 在他心里——这个人永远会不管不顾的为他奔来。 他的嗓音如马儿嘶鸣,不似谈槐燃那般低沉优雅。 湛月清瞥了一眼他的脸,有些失望。 没谈槐好看。 果然是自封的美男子。 他自顾自地出神,完全忘了谈明止刚才让他出去。 “他让你出去诶。”君羽书忽然出声。 湛月清回神:“我不是湛小月,这里没有他的小月。我们继续走吧,我忙着去太医院呢。” 君羽书闻言心下有些意外,但还是听话的照做了。 冰天雪地,街道两边皆是街民,谈明止自认君子的在外等着,有街民认出了他,纷纷侧目而视。 该死!怎么还不出来?谈明止眸间划过一丝狠厉,已经想好了等会如何惩罚湛月清。 没曾想这想法刚出现,眼前的马车竟然驱动了。 快得谈明止尚未反应过来,等在他身后为他撑雪伞的下人也呆住了。 谈明止:“……” 谈明止身影一动,竟冲出雪伞,三两下跳上了车。 下人惊呆了,连忙跟上去。 他们第一次见谈明止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失态。 …… “你干什么?!下去!这是我的马车!”马车里,雪风骤然袭来,君羽书不悦的看着面前的谈明止。 “湛小月!你的耳朵废了吗?!”谈明止却倏然掐住了湛月清的双臂,将他掼在车壁,神色愈发阴沉—— 湛月清眼前一黑,脑海里却倏然闪过一个画面—— 古色古香的内房里,谈明止靠在榻边,衣衫大敞,旁边坐了位美貌妇人。 而他似乎跪在地上。 “湛小月,服侍安王妃更衣就寝。” 安王妃惊得看向安王。 湛月清——湛小月看向了他。 “王爷,他、他是男子!”安王妃害怕道,“怎么能让他给我更衣呢?” “王爷想罚我,可以打我……”湛小月心里闷闷的,“别辱了王妃的名声。” 谈明止笑了。 他忽然抬起脚,似乎想挑起湛小月的下巴,却被湛小月躲开了这个折辱的动作。 “你躲什么?”谈明止沉声威胁,“不想要这个月的份例了?” 湛小月低头不语,眼眶微热。 “去,给安王妃更衣——本王喜欢你们俩在一起。”谈明止倚在榻边,眼神里带着恶意。 安王妃跪了下来,“不要啊,王爷,此事若传出去……” 她的话还未说完,湛小月起身离开了—— 外面下着雨,府里的路有些滑,冰冷的风吹得他脸凉心凉。 “湛小月!你给我站住!”谈明止追了出来,却阴森森的:“你还敢跑?谁让你今天在宫宴上非要看我的?你被陛下注意到了!我不许你被任何人注意到!” 湛小月顿住脚步,黑夜里,谈明止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你为何要舍弃安王妃,带我入宫呢?”他轻声问,“那是你们的家宴,你让你的王妃成了笑话,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谈明止一顿。 湛小月转身又走。 “你若跨出这道门槛,我就不要你了,之前给出的暗卫份例也会一一收回。” 谈明止一如既往的拿捏住他的弱点。 湛小月笑了,心中万念俱灰,却还是倔强的想从府中小门出去,谈明止追了过去—— “二公子,”湛府的人不怀好意的捉住湛小月的手臂,“家主让你和我们走一趟,有‘家事’处理。” 家事二字落下,附骨之疽般的恐惧骤然发作,湛小月下意识回头看安王。 湛家的人也看到了安王,低身行礼,“王爷,我们处理家事,还请王爷不要插手。” 家事。 谈明止知道这份家事,每一次回去又回来,他的身上都会带新的伤。 若是以往,谈明止定然插手,可刚才湛小月忤逆了他—— “去吧。”谈明止神色残忍,“好好管教。” “卧槽你大爷!!”马车里,君羽书连忙扯开谈明止这个疯子,“他脖子上还有伤呢!放开!!” 湛月清眼前终于亮了,他摸了摸脖颈,缓过气来,才抬头看向被君羽书桎梏住的谈明止—— “这里、没有湛小月。” 他嗓音被掐得有点哑,却很冰冷。 谈明止一怔。 “我是君家二公子,”湛月清眼眸阴沉,强行压下心里的愤怒,“还请安王自重。” 他真想一针给谈明止扎个半身不遂。 艹!!! 什么傻.屌!! “就是啊,你掐他干嘛?你再动他,我就告诉我爹!”君羽书用尽全力锁住谈明止的喉咙,面色涨红:“他是我弟弟,他不是湛月清!” 谈明止脸上的阴沉之色更重,却对着湛月清咆哮:“胡说八道!湛月清,你还没和我闹够吗?” ——他并不知道湛月清会被谈槐燃用那样的手段抢去。 他只以为,湛月清是回家。 起初陈知义回来告诉他朝上之事时,他是急过的。 他都急成那样了,四处给他找人通融,如今湛月清还敢跟他闹脾气?! 谈明止越想越气,死死的盯着湛月清,像头要撞人的疯牛。 殊不知湛月清更气——他心里的怒火直冲天灵盖,面上却冷淡至极。 他的语气越发冰冷:“王爷,你现在又对不逆来顺受的我产生兴趣了吗?” 谈明止一愣。 “你明知我的苦处还以此要挟,明知王妃难处,却视若无睹,仍然将你的心思强加在别人身上,以前如此,现在也是。” 谈明止闻言表情变了。 湛月清看着他的神色,轻笑一声:“你这是什么表情?喜欢我了吗?可我凭什么要为你的一厢情愿负责?” 谈明止气笑了,更为失态,继续咆哮:“一厢情愿?到底是谁一厢情愿?!湛小月——你以为扒上谈槐燃你就能好过吗?” 君羽书简直一个头两个大,眼看谈明止被激得越发疯狂,连忙把人往后又拖了一步,手快的把他推下马车。 安王府的人连忙接住他。 马车扬长而去。 谈明止还想再追,可下人拽住了他,小声提醒:“王爷!这是在街上!” 街道两边的百姓都若有若无的瞟向这边看热闹。 谈明止怨恨的咬牙,平心静气下来。 以为扒上谈槐燃就能摆脱他? 可笑! …… “你脖子没事吧?”君羽书凑过去瞧,心里有些着急。 他以前虽然有点看不起湛月清,但更讨厌谈明止。 如今湛月清变了,不唯唯诺诺了,君羽书也没那么讨厌他了。 更别提他爹今天特意要他去接湛月清,就是怕路上有人闹事。 毕竟太医院这个考核里,也有许多别的世家公子,这些人兴许会对湛月清的出现表达质疑。 本以为到太医院才有事,君羽书没想到半路竟杀出个安王来。 见谈明止离开,湛月清紧绷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松了口气,看向了君羽书。 他只是很平常的一眼,君羽书却觉得那双微红的眼睛里带了点嗔怒。 “我没事,但安王有病吧?”湛月清摸了摸脖子,叹气一声,“我这本来都要好了,这样一掐,又崩开了。” 他揉了揉脖颈,蹙着眉,眉眼看上去有些委屈。 君羽书见状,顿时怒气上头:“他本来就有病!有时候和陛下一样疯!你别管他!先别动你那伤了,我们马上就到太医院了,待会让大夫给你瞧瞧。” 湛月清毒血在身,可不敢让别的大夫碰,便摇摇头:“无碍,方才多谢你了。” 他同君羽书非亲非故,这人能这么帮他,他很感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大佬重回新手村 太医院下设御药房、惠民局、制药司、生药库。 宁朝重医重军重学重民,因此院首为正一品,院首时忍冬脾气古怪,为人清廉,最厌无能之辈。 玄宁五年,时忍冬提出设立‘杏林院’,培养医家学徒,还将这些人分为了一到九等品阶,每种品阶皆需考核,过考者授身份牌,前往各地医所,亦或军中、狱中。 杏林五等以上,医术卓绝者,达到留京要求,可留在京中,成为太医院院使,从五品官员。 杏林五等以下——譬如九等杏林,便去往某些封地的庄子,为劳作的平民治病。 一等杏林,则有直入太医院的资格,配相应官职,为圣上诊病。 五等以上、一等以下的杏林,可入京中惠民局,为民诊病。 京中东南处,伫立了一片鳞次栉比的矮楼,散发出的浓郁药香飘出了半里。 此区又名“杏林区”,太医院也在区中。 “所以我要参加的是杏林院的入学考核?!”杏林院前,马车中,湛月清惊讶出声:“我以为能……” “不能。”君羽书知道他要说什么,“医者仁心,时忍冬对这方面把控很严,绝不容许庸医混入其中害人性命,也就不存在拿银子买杏林牌子的事儿,你以为我那朋友考了八十一次都没能当一等杏林是说着玩?” 湛月清:“……” 原来谈槐燃说的太医院不好进,是真的不好进。 他皱眉,有点苦恼:“杏林院里的人都是多大年纪?我进去不会很怪么?” “最高的而立之年,最低的十五岁。”君羽书看着他,幸灾乐祸:“不然你太年轻了,百姓也不信你啊,只有去军中的大夫要求稍微低点——专考军医的,入学考核会轻松些。” 湛月清不语。 君羽书看着他,也没弄懂他那么得圣上宠爱,为何不就在后宫,要知道宫里的吃穿用度,可是某些不入流的小官员一辈子都没见过的。 “其实入学挺简单的,在里面深造难——我那朋友是想考一等杏林没考上。”君羽书不忍心见他伤心,又补了一句,“你先前那么有信心,入学应当没有问题,只是太医院使要求五等杏林以上,五等杏林要考十来天,考很多东西,你可能暂时考不过。” 湛月清莫名觉得他这话听起来阴阳怪气的,叹息一声。 现代时,他七岁被邻居药馆的中医看中,那时就开始接触此道。 后来又进行了九年义务教育,但因为某些缘故,就算考上了知名学府,他也没去读大学,而是入了谈家。 虽然在进行义务教育的同时他也在被邻居带着自学中医,还被好几个中医夸过有悟性,学过很多这方面的知识,也实践过,但他明白那些和古代终究是不一样的。 更别提要过这位听起来就很难说话的院首之眼。 谈槐这是把大学给我补上了?湛月清喃喃,“但我要是考不进去,那不就白搭吗。” 君羽书没听清他的话,“你说什么?” 湛月清吐气,“罢了,先考再说。” 君羽书给他竖大拇指,“很有毅力!” 湛月清瞥他一眼:“阴阳怪气。” 君羽书摸摸脑袋,眼下的红痣眯起了,笑道:“哪有?” 他们下了马车。 而杏林院中,熙熙攘攘聚了不少的人。 入院分为三试,辨药材、通药理、切脉试诊。 第一试,受试者需在三柱香内辨出一百种药材,默写于书卷上,交给院中考官检验。 第二试,受试者需写出药材效用,用于何等病症。 第三试,受试者将为二十位病人切脉问诊,并开出相应药方,由考官判断对错打分。 “陈兄,你这次能过不?”某考生揽上好友,“院首每年放出来的药材都不一样啊,还得三柱香里辨一百种,简直比登天还难。” 陈姓考生苦笑,“这次再考不过,我就放弃了。” “别啊,你这才考第二次,我都八次了!” “八次算什么?我几十次了!”院中又有考生愤愤不平,“而且你们不觉得时院首设的有问题吗?三炷香里认一百种药材!那些药材还都是晒干的,反正我每次摸起来都觉着差不多,味道也差不多……” “几十次都不过,你该反思自己是否该另择他路!”一道苍老的声音厉喝着,穿透熙熙攘攘的人群,“统共也就九千种药材,我只让你认一百种,已是大幸!” 那名抱怨的考生也没想到自己随口的吐槽能引来院首,当即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地里。 湛月清一惊,抬眸看去—— 古色古香的楼中,走出一名童颜鹤发的男人,他穿着正一品的绯色长袍,长发束起,望上去约莫有五十岁,满是岁月痕迹的脸上已有些皱纹了,脸色却泛着健康的红润。 “这就是时忍冬,”君羽书低声提醒,“我小时候和陛下在宫里见过他一面,那会他对着先帝也很凶,什么也不怕——喏,看到他拄着的拐杖了吗?” 湛月清眨了眨眼,果然看到时忍冬宽大的袖袍下捏了根拐杖。 “拐杖怎么了?”湛月清也小声和君羽书咬耳朵。 “时忍冬不瘸不瞎,那根拐杖是他拿来打人的,叫“以德杖”,不管你是谁,在他面前错了就会被打。” 湛月清:“……” 好一个以德服人。 “但他爱才,尤其偏爱药理上的人才,”君羽书继续说,“你看他身后的三个学生。” 湛月清默默挪了两步,这才看到时忍冬背后原来还站了三个半大不小的人。 一绿、一白、一红。 “绿袍的,挂着白玉耳坠的叫百廷玉,是礼部百大人家的小姐,今年好像二十五岁?但她已是三等杏林了。” 百廷玉面色冷酷,声如古琴,悠长回转:“离巳时还有一刻钟,第一试即将开始,请诸位入院。” 湛月清瞅了瞅,不错,还挺帅。 等等?小姐? “女孩啊?”湛月清有些惊讶。 君羽书点点头,又说:“红白的那俩是双生子,这俩是男的,还长得一样呢。红的叫纪鸿鹄,白的叫纪墨玉,这俩都是六等杏林,但年纪小,才十七岁。” 湛月清记了记脸,刚想道谢,肩膀却被撞了一下。 那人大概是故意的,力度未收,湛月清一时没防备,被撞得往君羽书的方向踉跄了一下—— “秦瑞!你干什么!” 君羽书脸上带了些恼怒,将湛月清扶住了。 湛月清很久没见过这种幼稚的把戏了,抬眸一看,看到个肤色略黄的高壮男人,满脸恶意。 “我还想问你来干什么呢,不在你君家好好待着,跑杏春院作甚?”秦瑞翻着白眼阴阳怪气,“怎么?你也考杏林吗?考得上吗你?” 君羽书剑眉一皱,不欲和他争辩,拉着湛月清入了院,无视了他。 “那是谁?”湛月清小声。 “刑部秦大人的儿子,叫秦瑞,这次也是来考杏林的,不过他考军医。” 湛月清:“他医术很厉害?” “不。”君羽书眉头挑起,“若厉害就不会考军医了——咱们快进去吧,对了,你考生名叫君月清,随我爹姓嗷。” 湛月清点点头。 …… “巳时到,考生入院——” 杏春院一楼,放眼望去,左边有十几张小桌,每一个桌上被蒙了黑布,黑布下弥漫出一股浓郁的草药香。 右边则坐着时忍冬,还有些判卷的考官。 时忍冬望着面前还没点燃的三炷香,瞥向人群里。 院中不算太大,一次仅能容纳一个考生,且考生需得全程沉默,直到坐下默写出所有药材名字才算考完。 “君家二公子,君月清,你先来。” 时忍冬忽然开口。 湛月清没想到第一个就是自己,惊讶的抬眸。 人群里也窸窸窣窣传出交谈。 “君家哪来的二公子?” “这谁啊?” “空降啊?之前宣布的考生名单上好像没这名字?” “空降也没用,考的是真材实料,要是真能考过,不管是谁,我都甘拜下风。” “就是啊,上次苏家五公子不也是空降?结果考试的时候乱来一通,被时忍冬当着面臭骂一顿,让他滚回家重造!” …… 湛月清听着这些质疑的声音,看向了不远处的老者。 ——时忍冬也在看着湛月清。 他活了半辈子,生平最痛恨舞弊和尸位素餐之流。 昨夜谈槐燃派人给他传了信,明里暗里威逼利诱,想让这个叫湛月清的孩子直升三品杏林。 别人恐惧暴君,时忍冬却不怕,当即反感至极,将折子还了回去,还在折子里骂了谈槐燃几句。 他看谈槐燃真是常年吃止痛药吃傻了! 又忘了他医者仁心的原则! “先生,”湛月清开口,少年嗓音清透,宛若朝阳。 并不像时忍冬以为的那样,是肾虚淫靡之音。 “可以给我一根发带吗?” 场中众人皆是一惊,这是要做什么? 时忍冬更是皱眉,语气极为不好:“要发带作甚?” 湛月清薄唇轻启:“自然是,蒙眼辨药。” 这下不止是考生侧目而视,连考官、甚至百廷玉、纪家兄弟,也看了过来。 系统997也忍不住开口:【你做什么?】 湛月清在脑海里回它:“时忍冬爱才,我想引起他的重视。” 997:【废话,我是说你能过?你真认识那些药?】 湛月清轻笑一声,“现在我相信了,你们系统管理部真没查过我的过往。” 997:【我本来就没这权限,只是总部说你容易恃宠而骄。对了——三炷香快一个小时,姑且给你算一个小时。你先前不是用三天视力换暴君那个把柄吗?我让你真瞎一个小时怎么样?那样你就剩七十一个小时的瞎子时间了。】 湛月清:“……” 997继续说:【反正你蒙着眼睛也是瞎摸,不如真瞎——ok,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湛月清:“???”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你是遗产之一吗 偌大的堂中一时寂静。 时忍冬狐疑的盯着湛月清。 湛月清面上平静、唇边含笑,实际上在和997掰扯—— “不行!真瞎我没安全感,万一有人刺杀我怎么办?” 【君羽书在呢。】997说,【我也在。】 湛月清一想也是,便答应了:“默写的时候可得恢复视力。” “你真要蒙眼?”时忍冬忽然开口问他。 湛月清走上前去,作出一副谦逊模样:“是,还请先生成全。” 这姿态果然取悦了时忍冬。 时忍冬心里的不悦减少了一些,招了招手,却还是有些瞧不起:“沽名钓誉——廷玉,把你的发带给他。”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是沽名钓誉、还是天纵奇才。 百廷玉走上前来,拿出了一根新的发带,递给了湛月清,“请。” 红色的发带约莫两寸宽,遮住眼睛后,还有很长的一节飘在湛月清脑后。 湛月清今日穿的衣裳是玄色,气血还没补回来,加上天冷,因此脸色格外苍白。 红色的发带覆上双眼,衬得他的脸更泛着病态的白。 可散发出的气质却不像外形那样病弱,仿佛休憩的大猫。 他缓步走向桌台,抬起没戴手套的右手,葱白的手指探入黑布,摸到了那些触感怪异的药材。 药材虽干了,但显然是近期的。 这些药材质上乘,散发着清淡的香。 湛月清摸完,低身一闻,便知晓那是什么了。 陈皮、党参、白附子、茯苓、黄芪…… 君羽书看着他的模样,心里有些打鼓,担忧起湛月清。 时忍冬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也看着湛月清,心底冷笑,已认定他在装模作样。 摸那么短的时间就认出来了?不可能。 行医三年以上的人都不一定有这功力。 堂中考官们显然和时忍冬是一个想法,幽幽叹气。 湛月清却已经提笔在写了。 “等等!他是准备开始写了吗?才两柱香就认完了?不可能吧?”有考生质疑。 君羽书也有点怀疑,但还是替湛月清说话:“怎么不可能?” “君公子,你不学不知道,沾药即认的功力,至少得四等杏林才能做到——你弟弟看起来才多大啊,怎么可能有这功力?” 君羽书惊讶了:“这么厉害吗?” “是啊,更别提还蒙着眼睛了,有的不蒙眼睛都不一定能认出一百种药材——而且,你看,那考官还在不停的将药盒换位置。” 君羽书定睛一看,还真在换。 以防舞弊,有考官起身,沉默着用棍子拨动了药盒,将黑布下的药盒换了又换。 湛月清写完一张,重摸一遍,蒙着眼行动不便,还不小心磕到了膝盖。 腿上一疼,眼眶热了一下,红色的发带也被穿堂风吹得掠动起来。 他的发丝乱了,发带飘扬在脑后,露出的下半张脸虽然苍白,却很精致,宛若神明炫技之作。 997:【让你装13。】 它自顾自地和湛月清吵架,没注意到人群忽然静了下来。 “这君家二公子……” 良久,有人小声开口,“长得不错啊。” “是有点……” “没想到朦朦胧胧的……也挺好看。” …… 湛月清眼前一片黑,不想和系统计较,也没听到人群里的声音,他只自顾自地坐着,专心的写了一张又一张宣纸。 宣纸上写满了,换位置后,第一次摸是哪种、第二次摸又是哪些…… “三炷香已至。” 时忍冬开口了,冷笑起身,准备去瞧他的答卷。 湛月清眼前也终于光明,抬手解开了发带,露出了绯红的眼。 堂外又吹来一阵雪风。 君羽书:“……” 人群鸦雀无声。 纪鸿鹄:“这是难哭了?” 纪墨玉:“他是磕到膝盖了,我看着他磕上桌子。‘砰’的一下,好大一声呢。” 百廷玉:“你们说那发带我要不要收回来卖给安王殿下?听说他喜欢雌雄莫辨的美人,还爱闻美人的衣服。” 三人交谈很轻,无外人听到,堂中考官开始阅卷。 湛月清揉了揉膝盖,走回了君羽书身边。 “哥哥……我收回我不要大夫的话,你找个人给我看看膝盖……” 这身体也太弱了! 君羽书恍惚回神,“啊?啊?让我看你膝盖?” 湛月清:“?” 算了,他还是回去自己瞧吧。 那伤磕在左腿上了,左腿有毒纹,也不好让外人看到。 考官阅卷还有些时间,下一名考生开始考了。 陆陆续续有考生出来,湛月清拉着君羽书在外房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 喷香的糕点勾回了君羽书的思绪,他心情复杂的转头一看—— 湛月清在吃糕点。 那糕点外皮是晶莹软糯的白色,里面包了红豆沙。 “哪来的?”君羽书凑过去,“我也要。” 湛月清把油纸包一递,“宫女说是御膳房的。” 君羽书伸出去的手默默收回,转而说:“陛下好久没这样了。” 湛月清诧异抬眸:“什么?” 他也要触发那种‘少爷终于笑了’的霸总剧情吗? 君羽书叹气,摸了摸湛月清略微有些炸毛的头发,“你先前在马车里不是问我,陛下有没有嫔妃吗?” 湛月清一顿。 “没有,”君羽书道:“他继位以后越来越吓人,女的见了跑,男的见了哭,鬼见了也不敢靠近。” 湛月清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想起了昨夜谈槐燃‘吃人’的模样,和现在君羽书说的差不多。 “那他没继位以前是什么样?” 谈槐穿越很久了吗? 君羽书想了想,“以前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我们在雁北猎场打过猎,他还教过我射箭,可厉害了。他骑着马,马在跑,离得很远,也能把野猪一箭射死——而且那会我十岁,他才十六岁。” 十六岁,高中? 湛月清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现代的谈槐。 他和谈槐是小学认识的,初中懵懵懂懂,高中毕业成年那天尝的禁果。 但只疯狂了那一个夏天。 后来他就因为某些事进了谈家,也和谈槐分开了。 直到五年后,谈老爷子死了,他才在葬礼上见了谈槐一面。 那时的谈槐二十三岁,穿着黑色大衣,眉目冷淡,蓄了浅棕色的中短发,丝毫没有十六岁时的模样。 十六岁的谈槐,是会因为他一句话便动容不已的。 他随口说句想要什么,谈槐没多久就会寻来。 他瘦了点,谈槐会吱哇乱叫着你爸妈是不是又不给你吃饭。 可二十三岁的谈槐却不会因为他而动容了—— 那一日,纯白的葬礼上,湛月清面无表情的宣读完了遗嘱。 有人在质疑为什么遗嘱里大部分财产会给一个养子,也有人质疑遗嘱真实性,却被谈老的人压了回去。 唯有继承人冷漠的开了口—— “那你呢,你也是遗产之一吗?小、妈。” 谈槐如霜雪般冰冷的声音响彻灵堂,面容却不为任何人所动。 湛月清心间一窒,看到了他的眼神,那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为恶鬼吃人。 “不必如此唤我,我和你父亲从未有过情谊,也没有任何关系。”湛月清面色冷淡的和谈槐对视,没有半分畏惧。 谈槐看着他,也危险的眯起眼睛。 “我知道,因为容貌和日夜守在谈老身边的缘故,谈家对我的谣言颇多。”湛月清说着,目光扫过台下谈家的继承人们,那些人有的面色冷淡、有的目光贪婪。 “他们传谣说我是谈老爷子的续弦,这其实是子虚乌有的事,那些所谓的、死去的‘续弦’,也只是你父亲病了、需要让人帮他每时每刻试新药的人……药效太厉害,那些人没有撑过去,所以死了,才有了那么多的‘续弦’。” “我也没有撑过去。因为频繁试用新药,我患了癌症。” 湛月清双手撑在台上,仿佛不这样就站不稳似的。他脸色苍白的垂下眸,嗓音清冷。 他没有去看谈槐的脸色。 高中毕业的那个夏天太短暂了。 时光荏苒,湛月清原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十六岁的谈槐是什么样了,可随着君羽书的话音,他隐约又描出了那个少年的轮廓。 鲜衣怒马,少年得意。 “……可是我这两天见他那样子,”湛月清眨了眨眼,歪头看向君羽书,“和你说的差别也太大了吧,他比你大六岁?那现在是有二十六岁了?他这些年过得如何?父母爱他吗?你爹是太师,太师支持他吗?” 君羽书敏锐察觉到了什么,笑了一下,说:“看来陛下把你打得真的很严重,要我为你找个大夫吗?你真的忘了很多事。” 湛月清一顿,转移了话题:“不用——他们什么时候才能阅完卷?你不是说晚上要带我去春兰楼?” 他太想知道这些年的谈槐遭遇了什么变成这样,却忘了防备君羽书。 有的话是不能问的。 君羽书闻言一噎。 他明明先说的春花,湛月清却只记住春兰。 两人说着话,却没注意到院中偏远之地,有一道目光定格在了湛月清脸上,那目光反复逡巡,落在那只戴着手套的左手上。 …… 午时,雪风凛冽,院中放榜了。 纪鸿鹄抱着双臂,守在榜前,目光在考生中来回瞧了瞧,没看见时院首要的人,遂问:“君月清呢?” “好像和他哥出去用午膳了?” 纪鸿鹄:“……” 给他等饿了是吧。 他哼了一声,又看了看,确实没瞧见人,便回院复命。 “纪师兄怎么这么问啊?”考生不解。 “榜首……”有考生颤着声音,“榜首是君月清!” “什么?!他蒙着眼睛还真对了?他错了几道?” 那考生闻言再看,榜首的君月清竟一道也没错—— 他的名字后还有句判言: “字太丑,宛若鬼画符,请该考生回去多加练习,若不练习,以后开方,病人恐看不清字迹。” “……” 午时,皇宫中。 “陛下,那位夺得了头筹!”周九乐呵呵的小声禀报,“还有,那位的父亲要见那位,要告诉那位吗?让他去见自己的父亲?” 谈槐燃捏着手里那团血淋淋的东西,底下跪了一地的宫人。 宫人们颤抖着身躯,只是跪着。 他们说话像在讲绕口令,001十分警惕:【那位是哪位?】 谈槐燃并未对他们的话表示出任何偏向,连神色都没变。 “陛下是不是头疼?”周九试探,“可要吃点时大人的解痛丹?” 殿中一时寂静。 过了会,谈槐燃终于淡淡的开口:“他回宫了?” 俨然忘了昨天自己说了什么。 “没有,他去春兰楼了。”周九小声说。 砰! 他手里那团血淋淋的东西被捏爆开了来。 那东西看上去,像是一颗人心。 “去、青、楼?” 低哑的嗓音听起来咬牙切齿,阴恻恻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我鬼混回来啦~~ 京中春兰楼,极为有名,却坐落在一处小巷里。 君羽书看起来像这里的常客,拉着湛月清轻车熟路的进来了,带着他直上二楼,推开了一扇门。 房门边挂了‘诗画’二字,似乎是里面之人的名字。 门推开没多久,屋内有道文弱的男声响起了,很是警惕。 “谁?” “是我。”君羽书掀开垂帘,露出榻上之人,“诗画,把你那种验毒针给我一支。” 榻上靠了名青年,眼尾是水粉色,唇上还涂了红色的口脂,样貌十分艳丽。 “君公子啊……”诗画轻笑一声,眼波流转,落到了湛月清身上。 他的目光从湛月清那张苍白却漂亮的脸上逡巡而过,顿了顿。 “这是……” 诗画起身,微微挑眉。 湛月清只觉得眼前粉影一闪,鼻翼涌来一股兰花似的花香味,轻纱般的布料划过了手指—— 好香…… “你要我的验毒针做什么?”诗画又攀住了君羽书的肩膀,看上去柔若无骨的在君羽书身上靠了一下,轻飘飘的往他脖颈间吐了一口气。 湛月清一怔,险些以为君羽书和此人有点什么,下一秒却见君羽书抖开了诗画,一脸受不了的表情:“说话就说话,别往人身上爬!我不喜欢男人!” 诗画闻言笑了起来,“真无趣,多少人巴不得我爬他呢——小朋友……” 他轻轻转眸,揽住了湛月清,“你说对吗?” 诗画身上香香的,湛月清不反感这个气味,便没躲开,也没觉得他肉麻,只道:“验毒针是什么?” 他发现君羽书带他来这里,好像不是为了‘嫖’。 “我是楼中兰魁,常年提防客人下药,便从飞燕阁购来了一些特制的银针,能验出数百种毒药、或者情药……这针可贵了呢,君公子想空手套白狼呀?”诗画笑得暧昧,撞了下君羽书。 君羽书却掏出钱袋,“我原价买。” 湛月清有些疑惑。 飞燕阁是什么?君羽书为何买这个? 诗画大笑出声,笑得屋外路过的人都忍不住侧目而视。 “羽书,你还是这样呆,”诗画笑完了,才去梳妆镜前的柜子里取出一只小盒。 小盒子上印了一只飞鸟图案。 “送你了。” 诗画将盒子往君羽书怀里一丢,“上次你生辰我没去,就当是补你的礼物吧。” 君羽书不爱欠人情,将整个钱袋都递给了诗画,“你数数,够了吗?” 诗画:“……” 湛月清狐疑的看向诗画和君羽书,弯恋直? 不确定,再看看。 诗画啧了一声,把钱袋收了起来,“好了……你拿这针作甚?最近有人要害你?” 君羽书摇头,却将针盒给了湛月清。 诗画目光一顿。 湛月清瞬间觉得手里面的是个烫手山芋。 君羽书缺心眼儿吗?没谈过恋爱吧? “忘了问了,这小朋友是谁?”诗画淡淡的开口。 君羽书:“我弟弟。” 诗画此刻的表情和那些考生差不多,他眉头一挑,“你哪里来的弟弟?” 君羽书把庙里的那套说辞又讲了一遍。 “八字太大?”诗画嗤笑一声,忽然来了兴趣,扯住了湛月清,往桌边一坐,“不巧,我会算命,让我看看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湛月清说了个生辰。 诗画一怔,“这个八字……”他顿了顿,“是帝皇命格。若有人相辅相助,可保一生顺遂;若一意孤行,会万劫不复。” 君羽书向来不信这些,但这一次不知怎么的,来了兴趣,也凑了过来。 诗画从抽屉里又找出个签盒,递给湛月清,“想着你目前最困惑的问题,抽一支,试试。” 湛月清在现代时也去过寺庙,只不过那时候是在给谈老爷子祈福,也抽过签、挂过祈福牌。 最困惑的问题…… 湛月清抿了抿唇,摇了摇签筒,没多久,便抖出一只签来。 “白云初晴,幽鸟相逐。”诗画低声念出,“是吉签。你有喜欢的人?” 湛月清挠了挠脸,算是默认。 “这什么意思?”君羽书问。 诗画笑了,也不对湛月清冷脸了,而是说:“那你可要记得千万别一意孤行。” 湛月清顿了顿,“这个命一定要相辅相助,才能达到想要的结果?” “不错。单打独斗万万不可。”诗画淡淡一笑,“但,信则有,不信则无,看你自己的意思。” 这句话像免责声明,湛月清笑了一声,没太在意,“多谢。” 诗画笑了起来,又抬手摸了摸湛月清的脸,暧昧的一眨眼,“待会有兰魁舞,二公子要留下来玩玩吗?” 湛月清眼眸一亮,点头:“好啊好啊!” 君羽书没忍住开口,“月清,到时候台下会有许多人,鱼龙混杂,我没带多少护卫出来,我们还是别看了,回去吧。” “我有护卫呀,”诗画柔媚一笑,脑袋伏在湛月清肩上,攀着他,像只狡猾的狐狸,“二公子想留就留嘛。” 湛月清心间一跳,脑海里莫名浮现了谈槐的模样,将诗画那张脸,换成了谈槐。 “……” 湛月清心跳瞬间平静了下来。 算了,专业的事还是给专业的人干吧。 谈槐的脸涂上粉色眼影,有点灭人欲。 “留不留呀?”诗画轻笑一声,声音像是勾人的妖精。 湛月清成功被勾住了,连忙说:“留留留!” 他得问问诗画身上这香是不是有点问题,不然,他怎么感觉自己腿上的纹路在发烫?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有人敲门让诗画换衣备舞去了。 湛月清感受着腿上的纹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诗画离开后,那纹路不烫了。 “兰魁一舞值千金,”君羽书看向湛月清,眼眸一动:“等会来的那些人非富即贵,你若要去台下坐,还是戴个面纱吧。” 怕他被人认出、然后弹劾太师吗?湛月清回过神,答应了:“好!” …… 春兰楼内有一方玉台。 天色渐晚,小楼里花瓣纷飞,台下坐无虚席。 君羽书带着湛月清坐在前排,莫名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他抬头望了望小楼上,有好几个少年靠在栏边,笑嘻嘻的撒花瓣。 楼里的香气愈发重了。 台边琴声骤起,初时悠长婉转,后又激愤哀怨,最后成了宛若清风拂过的释然—— 楼里的窗户开了,凛冽的雪风吹了进来。 诗画是踩着这阵风出场的,一袭暗粉色长袍,肩披白纱,舞姿优美如白天鹅,柔软的身段一弯,翩然的身影便到了台下坐着的宾客边。 场内站着的人都看呆了,随即一阵仿佛要将屋顶掀翻的欢呼—— “诗画!” “诗画!诗画!” 湛月清只觉眼前一闪,花香气窜入鼻翼,少年的轻笑声落在了耳边。 怀里多了个人。 “!!!” 刹那间,许多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里。 兰魁诗画,从不在大庭广众下表达偏向,如今是在做什么? 湛月清抬眸,诗画的脸在眼前放大了,这人隔着黑色的面纱,吻了吻他的面颊。 花香味越发重了,腿上的毒纹更烫了。 不是他的错觉。湛月清心想。真的在烫,好像血都涌上了毒纹。 “公子看呆了?”诗画轻声笑了一下。 湛月清忽地抬起手,捏住了诗画的下巴。 “你用的什么香?好香呀。” 两个少年挨在一处,一个声音阴柔如妩媚画卷,一个却清亮如朝阳。 “飞燕阁的香,”诗画在他手心里蹭了下,阴柔的面容上,那双漂亮的眼眸一眨,“名为[娇娆]。” 湛月清一怔。 “[飞燕传四海,娇娆送明月]……”诗画隔着面纱舔了舔湛月清的脸,声音很低:“公子若喜欢这香,可去城中珍宝阁看看。” 诗画却已翩然离开,提了一玉壶,将壶里的酒往那些坐着的宾客嘴里倒。 湛月清怔了怔,还想说什么,诗画却递了杯酒过来,塞进了他的嘴里。 喉咙一动,湛月清看着那张脸,忍不住咽下去了。 鬼使神差的,他的脑海里竟浮现一个想法—— “诗画看起来好甜,如果咬上一口……” “二公子……我很喜欢你,”诗画抬手捧住他的脸,眼波流转,“可否让我一亲芳泽?” 湛月清瞳孔一震。 …… 出小楼时,外头的风雪已停了,天际挂上一轮圆月。 “好像丑时了,你今夜回宫还是回太师府?”君羽书脸色微醺,神志还是清明的。 湛月清喝了几杯就不清醒了,他低着头,看见了遍地月光。 “好亮……” 他答非所问,君羽书刚想捉他起来看看这是醉成什么样了,可湛月清却被一道有力的臂膀先捉了过去—— 木香扑面而来,湛月清鼻子一痛,感觉自己撞上了什么硬硬的东西。 君羽书下意识要把他抢回来:“诶你谁啊——” 他抬头,对上一双布满阴鸷的眼。 君羽书的醉意瞬间被吓醒了,鼻翼一动,才嗅到了那股浓郁的乌木香。 小时候,太子谈槐燃身上就有这股香气。 “君羽书。” 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阴鸷的情绪。 君羽书:“……” 卧槽! 真的是谈槐燃!!! “京中严禁吃花酒狎妓,你身为太师之子,却明知故犯。” “我没狎!”君羽书瞪大眼睛,“陛……” 他的嘴被暗卫捂住了。 “把他送回太师府,告诉太师,禁足半月。” 湛月清酒量不好,喝懵了,下意识想去叫同伴的名字,“君羽书……” “你再叫一声他的名字,他禁足半年。” 阴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湛月清感觉周围的气息暖暖的,终于奇怪的睁开眼睛了。 他记得楼里挺冷的,怎么突然暖了? 下一瞬,湛月清仿佛见到了世间最有效的醒酒药,眼眸瞬间瞪大,昨夜被滔天血色吓到的情绪卷土重来—— “谈、谈槐燃……”湛月清差点咬了舌头,“陛下?” 青龙香车里,谈槐燃坐在那里,一袭玄色烫金长袍,长发高束,神色阴鸷。 像要吃人的恶鬼。 “呵。” 一声冷笑在宽大的马车里响起。 湛月清膝盖一软,吓得坐地上了。 鬼使神差的,他想起君羽书说—— “女的见了跑,男的见了哭……” 湛月清眼睫一眨,不知是酒意还是泪意,眼眶红了。 谈槐燃危险的眯起眼睛。 ——湛月清颈上,有一个明显的红唇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陛下…… 膝盖虽软了,骨头却硬着,湛月清想起昨天谈槐燃自己说的话,又爬了起来,身子摇摇晃晃的。 谈槐燃不知想到了什么,剑眉一挑。 “陛下怎么在此处?”湛月清大着胆子。 谈槐燃嗤笑一声,翘起腿,往车壁一靠,暴戾的气息骤起。 他的目光在湛月清身上扫过—— “你猜。” 湛月清的脑子被酒意裹挟,迷糊至极:“猜不到。” “你来青楼作甚?”谈槐燃问。 湛月清眼眸迷茫,“去玩一下怎么了?” 车内气息瞬间凝滞。 “青楼蛮好玩的,”湛月清没有防备的说,他想起诗画在他面颊上隔着黑纱落下的那个吻,补了句,“……人还很香。” 谈槐燃额头青筋攒动,目光落在那个唇印上,脸色愈发难看。 玩?很香? 什么距离能闻到身上的香? 他垂眸瞧了一眼湛月清的衣裳,眯起了眼。 暗卫禀报说,湛月清出宫时穿的玄色衣裳,如今怎么变成暗蓝色了? “你在青楼里,看上别人了?” 谈槐燃的话音又冷了一个度。 湛月清眼眸迷茫了一下,不懂他为何这么说——这瞬间的迟疑被谈槐燃收入眼底,在他看来,这和默认也没有区别。 “我……啊!” 湛月清刚想开口解释,话音被谈槐燃打断了,身躯被扯进谈槐燃怀中,狠狠撞上了谈槐燃的胸膛。 ……好硬的腹肌。 湛月清脑海里不合时宜的冒出这个想法。 “回答。” 头顶传来的声音带上了怒气。 湛月清忽地也恼怒了,“非亲非故、非夫非妻,你以什么身份这样说话?” 这模样落在谈槐燃眼里便是恼羞成怒。 谈槐燃瞳孔骤缩,掐住了湛月清的腰,强势的将他往怀里按,手掌缓缓抚摸着他的腿—— “你是不是忘了,那天晚上,你还没取悦朕?” 湛月清:“……”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事好像是他答应过的。 “可是,我那个是入学考试呀,”他嘟囔道:“不是官位……” 谈槐燃:“你不喜欢?” 湛月清一顿,瞧着谈槐燃的脸,“喜欢。” 有点帅……不对,好帅! 他悄悄伸出爪子,将谈槐燃的脸捏出一点印子。 谈槐燃眉头一挑,“那不就对了?” 二人身躯贴在一处,谈槐燃身上木香渐渐包裹住他,高大的身躯也圈住了瘦弱的少年。 腿上毒纹被缓慢摩挲的触感有些奇怪,湛月清眼神迷蒙的抬眸,“对什么?” 装傻。 谈槐燃冷笑,“脱掉。” 湛月清惊呆了,“脱什么?” “这不是你的气息,”谈槐燃冷淡的开口,“外袍,脱掉。” “……” 哦,脱外袍啊?湛月清慢吞吞的反应过来,他还以为脱裤子呢。 他吸了吸鼻子,抬手褪去外袍。 幸好马车里不冷。 他穿的衣裳层层叠叠,是诗画的——先前有人不小心将酒泼到了他的身上,湛月清这才换下了原本的外袍。 外袍褪去,内里还是他自己的衣裳,那股浓郁的属于诗画的花香也散去了不少。 谈槐燃看着他乖乖脱外袍的模样,眸光一暗。 “脱、好了……”湛月清在他怀里窸窸窣窣一阵儿,才发现自己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 湛月清是真有些醉了,“谈槐,你的腹肌……” 谈槐燃身躯一顿。 “……好硬啊。” 湛月清喃喃,“谈槐,你昨天为什么要吃人?人的肉有病毒……” 谈槐燃眯起眼睛,忽然抬手将湛月清的下巴挑起,似乎在判断这到底醉没醉。 湛月清脸颊有点烫,马车里的炭盆燃得旺,弄得他脸上也有些红润,看上去没那么病殃殃了。 他偎在谈槐燃怀里,却好像还是觉得不舒服,想找个舒服的姿势。 怎么坐不平…… 湛月清醉狠了,迷糊得很,连说话都有点口齿不清。 谈槐燃呼吸一窒。 “谈槐,”湛月清又说话了,嘀嘀咕咕的:“我哥哥呢……” 谈槐燃顿住了,声音冰冷:“哥哥?” “昂……”湛月清还没意识到危险,“君哥哥呢?我……唔……” 手指倏然覆上了湛月清脆弱的唇瓣,弄得他的声音更加含糊。 指腹的薄茧擦过嘴唇,磨得湛月清的唇有些红了。 “唔啊……”湛月清偏头躲开—— 真奇怪,怎么那么多立起来的东西。 这躲开的姿势刺激到了谈槐燃。 “湛月清。” 谈槐燃叫他的名字。 低哑的嗓音有点好听,湛月清矜持的唔了一声,以表示自己听到了。 “取悦我。” 谈槐燃又一次说。 湛月清眼睫一眨,看清了那张脸,懵懵的道:“可是,之前是你取悦我……” 他的嗓音被一个吻打断了。 谈槐燃倏然俯身吻住他,用犬牙摩挲着那个唇印的地方,狠狠咬了一口。 湛月清吃痛,挣扎了一下,却被桎梏住了动作,迷迷糊糊地被咬着…… 狼犬似的牙齿摩挲着,咬着他,隐隐渗出血色。 不知过了多久,谈槐燃才分开这个吻,看着湛月清的眼睛,嗓音冰冷、带着一点点恶意—— “你喜欢的人会取悦你,但谈槐燃是个混蛋。这个混蛋还吃人,你不取悦他,他就切掉你的肉。” 想起了昨晚的尸山血海,湛月清一抖,潜意识里的想法让他慢吞吞的开口,试图和暴君讲道理:“可是、可是你们是一个……啊!” 腰被掐了一下,湛月清蹙眉,忍不住痛呼出声。 谈槐燃似乎在忌惮什么,没有说话,他抬起手,手上的短甲划过了湛月清的脸—— 让湛月清想起那把银刃。 好冰。湛月清迷糊的想,好可怕,不想被吃。 酒意让他的脑子变慢了,他想了想以前的谈槐,想了一会,才窸窸窣窣坐了起来。 谈槐燃以为他都要睡过去了,没曾想他又起来了。 “靠着……”湛月清发号施令似的,把谈槐燃往车壁推了下,呆呆的,“靠着……别动嗷?” 谈槐燃诧异抬眸。 就在他抬眸的这一瞬,湛月清揽住了他的脖颈,含住了那微微冰凉的薄唇。 谈槐燃瞳孔一缩。 柔软的舌像狡猾的狐狸一样,撬开了他的齿,带着酒香的气息混入了他的唇。 湛月清有点奇怪的分开唇,绯红的眼看着他,懵懂又疑惑:“你的腹肌,为什么更硬了?” 谈槐燃:“……” “你高兴了吗?”湛月清又问,“取悦了吗?” 谈槐燃眯起眼睛,声音依然很冷,“没有。” ——但那蜷在湛月清腰间的、逐渐收紧的手指出卖了他。 没发现腰上收紧的手,湛月清蹙眉了,只能又贴上去亲他,像什么小动物一样,嗅嗅他的脸,又咬一口,然后继续亲。 亲着亲着,湛月清有点难受了,四肢百骸好像漫上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你还没高兴啊……?好难哄哦。”他看着面前冷脸的暴君,喃喃:“混蛋真的没谈槐好哄……” 谈槐燃喉结微动,“你喝青楼的酒了?” “可是我不想像那些人一样被你吃掉……”湛月清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在谈槐燃颈窝上蹭了蹭脑袋,像某种撒娇的小兽,“陛下……” 谈槐燃垂眸看着他,手指一蜷,忽然发觉自己的忍耐力比以前果真好了许多。 “我有点难受。”湛月清喃喃着抬头看谈槐燃,但又说不上来哪里难受,“……好热啊。” 谈槐燃捉住了湛月清的手,褪去他手上的手套,循循善诱一般,“哪里难受?” 湛月清说不上来,挣开他的手臂,吸了吸鼻子,“困了吧?睡醒可能就不难受了。” 这神情熟悉极了,谈槐燃很清楚他这是怎么难受,眼眸一动,嗤笑一声。 湛月清却钻进他怀里,试图用睡觉缓解难受。 谈槐燃扯过大氅,盖住了他。 马车终于开始行驶了。 湛月清嗅着他的气息,越来越难受,但他又清楚那不是风寒。 那是什么呢? 湛月清想起了高中毕业的,那个燥热的夏天,还有风扇,干净而皱巴巴的床。 窗外的梧桐树是青绿色,皱巴巴的床上,他坐在谈槐身上,摇摇晃晃的。 “谈槐……” 声音有些难受。 “嗯。” 谈槐扣住了他的手掌。 树叶纤薄的脉络被弄开,弄出了奇怪的形状。 “不想上面……了……我要躺下……” 湛月清皱着眉头抱怨。 下一刻他的身躯被按下去了,谈槐吻住了他,浅尝辄止的吻变得蛮横,猛咬着,像发疯的小狗。 树叶摇晃得更厉害了。 风扇的声音和梧桐树上的蝉鸣盖住了少年们的声音。 …… “唔……” 怀里的人忽然发出了不耐烦的声音,谈槐燃低头,将湛月清连人带大氅抱进了锦绣宫。 漏沙里的时辰,正是寅时。 榻上铺了好几层毛皮,放了十来个小软枕,谈槐燃将怀里的人放进了被褥,打了个手语—— 暗卫们熄了烛火,悄无声息的退了。 湛月清动了动身子,觉得热,好像被一条大蟒蛇缠住了。 身上繁重的袍子褪去了,湛月清摸到了谈槐燃的腹肌。 大蟒蛇像急色的鬼,撕咬着他的唇,湛月清被咬疼了,迷蒙的意识逐渐苏醒。 “……你干什么?”湛月清嗓音沙哑。 谈槐燃听出他酒醒了。 “!!!” 腿上忽地多了只微凉的手,像鬼一样。湛月清别开腿,躲了躲,可那只手扣住了他的脚腕。 黑暗里,他的脚腕被抬上了谈槐燃的臂膀。 “谈槐燃!”湛月清忍不住躲,“放、放、放开我……” “不。” 是谈槐燃的声音。 湛月清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心又提了起来! 灼热的气息吐在了他的腿上,微凉的唇在吻着他的小腿,还不断的往上。 湛月清颤着声音,“不、不好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你不是要验货?【修】 这姿势有点危险。 比他俩第一次吃橙子还危险。 至少那个时候,他比现在强壮一些,谈槐身形也要小些。 可现在是二十六岁的谈槐啊。 是他没见过的谈槐。 若不是这张脸从小到大都俊,俊得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真认不出。 “我的血不能裂开,”湛月清越想越觉得可怕,连忙找托词,说着旁人不明所以的话,声音低低的:“……你、你能让我先验验货吗?” 话音落下,湛月清明显感觉到抚摸着自己腿的手顿住了。 “就是,也没别的意思,”湛月清有些心虚的说,“我是看你眼下有点乌青,如果你肾虚的话,可以先补补?我也养养,养好就不会裂开了。届时再尽兴,也未尝不可。” 黑暗里,谈槐燃危险的眯起眼睛,嗓音听起来有些古怪:“我、虚?” 不知为何,今夜的谈槐燃和昨夜不一样。 湛月清觉得今夜的他更有活气。 虽然只说了两个字。 大抵男人都不爱被质疑这方面?毕竟他也不喜欢和别人比大小。 “并非我觉得……”湛月清蜷缩了一下脚趾,“是你的脸色告诉我的。” 谈槐燃一顿。 “而且,我明天还要考试呀。”湛月清想得很长远,“不想起不来身。” 谈槐燃:“……” 湛月清心跳快了起来,很快感觉自己的脚腕被抬下来了。 他心底松了一口气,刚想开口,手掌突然被捉着,放到了…… “!!!” 只接触了一下,湛月清就像是被烫到了,耳根一红,躲了躲,“你做什么?!” “你不是要验货?”谈槐燃声音冰冷。 湛月清裹着被褥滚到床榻最里面,掌心中却好像还有着刚才的触感,烧得他不仅耳朵红了,脸色也烫了。 艹!!! 谈槐燃果然是个混蛋!!! “我和王兄,”混蛋又说话了,“谁更大?” 湛月清:“……” 湛月清咬牙,“我又没和他上过床,我怎么知道?要不我去试试?到时候137睡你,246睡他?5我休息一天?” 他顿了顿,存心气谈槐燃,又加了句:“反正他也挺帅。” “……”谈槐燃拽住被褥,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人带被,把他拽回怀里,“没我好看。” 湛月清哼了声,微微皱眉,隐隐觉得昨夜和今夜好不一样。 我在做梦?湛月清伸出手掐了下大腿,心说这也不疼啊。 真是梦? “你掐的是朕的腿。”谈槐燃冷冷的嗓音再次响起。 湛月清轻咳了一下,“谈槐,你昨晚和今天好不一样。” 谈槐燃动了动手指,擦过湛月清的腿,带起奇异的触感。 “为什么不一样呢?”湛月清忍不住缩了缩腿,“这样忽冷忽热的,你是想让我感染风寒吗?你就不能多说几句话吗?” 他犹豫了一下,想问谈槐燃是不是有系统克制,但又想到了997的存在,便不敢问。 他不确定能否在997面前暴露他和谈槐燃以前就认识的事实。 等明日问问997的上线时间,确定997不在的时候再和谈槐燃通通气。 谈槐燃:“谈明止今天同你在马车里待了一刻钟,他对你说了什么?” 湛月清懵了下,脱口而出:“他掐我!” 谈槐燃明显的一顿。 “……等会,”湛月清发觉自己这样太像是告状,“你为何如此问?你怕他和我说什么?” 谈槐燃不说话了。 湛月清火速说:“信不信我明天给你下哑巴药,让你变真哑巴。” 谈槐燃:“……” 原以为这样能威胁他,没曾想下一秒身边多了个人、腰也被揽住了。 “睡觉。” 谈槐燃转移话题似的,只说。 湛月清蹙眉,“你什么时候穿来的?” 腰上的手紧了紧,湛月清被大蟒蛇又缠住了,这一次是被按到了怀里。 “在宫里,要谨言慎行;在宫外,不要乱跑。” 湛月清一怔。 是在提醒他什么吗? “不睡就行你的侍君之责。”谈槐燃嗓音又冷了,淡淡威胁。 此话一出,湛月清不敢说什么了,谈槐一直是言出必行的。 他下意识钻进谈槐燃怀里,像某种依赖兽王的小动物。 但刚钻完,湛月清又觉得不对,抬起头:“我是太师二子,我哪来的侍君之责?谁家皇帝还带睡臣子的?” 抬头的动作不太对,磕到了谈槐燃的下巴。 黑暗里,谈槐燃额头青筋攒动,眼眸动了动,索性揪住他。 带着薄茧的手掌捉住了湛月清皓白的手腕,话音听起来忍无可忍—— “你的手总不会裂了。” 湛月清脑袋一懵。 …… 雪风呼啸,窗棂被吹得呜呼呜呼的响。 时辰漏沙一点点落下,夜色越来越深,湛月清困得睁不开眼,手软腿软腰也软,脖颈间的唇印被大片青紫色的咬痕覆盖了…… 谈槐燃像阴魂不散的鬼,缠着他的脖颈,低低的喘息。 “叫哥哥。” 低哑的嗓音诱哄着湛月清。 湛月清捏了一下,“不叫。” “……” 好听的喘息倏然顿住。 下一秒,惩罚似的吻咬住了他,谈槐燃似乎有些动情,“……快卯时了,叫一声,不然我就干死你。” 湛月清吓得清醒了,“卯时怎么了……” “卯时是凌晨五点。”谈槐燃听上去在给他解释。 湛月清眉心一蹙,脑子缓慢转动——他几点回来的? 这么久,谈槐燃还没…… “叫。”谈槐燃话音催促。 湛月清似乎是真困狠了,管杀不管埋,呼吸变得均匀起来,睡过去了。 谈槐燃:“……” 与此同时。 夜色渐深,春兰楼里暗了下来,喧嚣褪去后,诗画回到了房中。 房中却早已有人了。 诗画眉头皱起,扯开帷幔,见到了帷幔后的黑影—— 那人戴着黑色的、飞鸟样式的面具,靠在他的床榻上。 “阁主……”诗画喃喃,“你怎么会在这里?” 飞燕阁主轻笑一声,却指了指天边—— “诗公子,会看天象吗?” 诗画瞧了一眼,怔住了。 客星犯紫微,意叛乱。 “今日阁中的燕子一直叫,叫着叫着,我便发现,世间有了第三个帝皇命格——还落在了玄宁。” 诗画垂眸,没有说话。 飞燕阁主却绕着他走了一圈,将手放在了诗画肩上,“帝皇命,药人血,你觉得……第三个人,是谁?” 诗画冷笑:“反正不是你。” “谁跟你说我想当皇帝了?”飞燕阁主拍了拍他的肩,“第一个帝皇如今已在君位,第二个帝皇命,在我掌控之中……我想让你帮我查,第三个是谁。” 诗画一顿,“第二个在你掌控之中?是谁?” 飞燕阁主:“漳丘。” 脑海里瞬间浮现漳家信息,诗画眉头挑了挑,“寒门子弟?” “不错。”飞燕阁主说:“不过今日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将星’。这名‘将星’的选择极为重要——那些帝皇命必须要有此人的辅佐。” 诗画笑了,“所以你其实是想让我找那名‘将星’吧?” 飞燕阁主抬眸,“不。我亲自去找。” * 翌日,锦绣宫中,湛月清很早便被叫醒了。 起来时他迷迷糊糊的,身边传来了谈槐燃的声音:“穿衣,跟我去天牢。” 湛月清瞬间吓醒了,手里也多了件衣裳,一脸懵的看着谈槐燃。 他不就昨晚先睡一步么?今天怎么就要打入天牢了?! “陛陛陛陛下……”湛月清抱着衣服,扒住床,像只树袋熊,“你太过分了,你昨夜刚睡完我,今天就要把我打入天牢?!” 谈槐燃:“……” 他瞧了眼时漏,冷笑一声,“朕睡到你了吗?” 湛月清没想到真是因为这事,愕然的睁大眼睛,眼眶一红—— “……不打入天牢,带你见你爹。”谈槐燃无奈的多加一句。 诶?!湛月清眨眨眼,眼眶又不红了,他有点迷糊的皱了皱眉:“哪个爹啊?” “湛镜。” 话音落下的刹那,湛月清只觉得后颈被抓了起来,整个人飞了出去—— “!!”他竟能单手拎起我?湛月清微微愕然,下一瞬便察觉自己被人接住了。 抬头一看,是周九带了几个奴婢,他们的手上放着一套白色织金袍。 “为他更衣。”湛月清听到谈槐燃冷冷道:“一刻钟内换好。” 湛月清一怔,没懂换好看的衣服做什么,但没过多久便明白了为什么—— 半个时辰后,督卫司中。 外头冰天雪地,司中暗无天日。最深处的牢房里,纷飞的雪从窗户飘进,晃晃悠悠的落进牢房的桌上。 桌边蜷缩着一个人。 是湛镜。 短短的时间里,湛镜的脸色已不像人了,头发凌乱,形销骨立,显然在督卫司中吃了不少苦头。 ‘鬼叔叔’和狱中八十一种酷刑,可不是说着玩的。 八十一道中,有一道‘鬼闻哭’,便是将犯人的皮剥下来。 据说,这是暴君谈槐燃亲手定下的八十一道酷刑,专门折磨一些穷凶极恶的罪犯。 湛镜自知犯的错够不上被那等酷刑折磨,但别的小刑可是免不了的,如今他的十指上夹着拶,看上去十分凄惨。 “你昨天说传信给你儿子湛月清,想让他来见见你,你有话对他说……” 穆舟的声音忽然在幽暗的不远处响起。 湛镜动了动眼眸,苍老的脸上露出一点希冀,沙哑着声音:“他来了……他来了吗?” 他被折磨的神志不清,喃喃着:“我知道,他会来的,他一直在找他的身世……” 穆舟瞧了眼面前的湛月清—— 湛月清顿住了,好似在可怜湛镜。 “……他来了。”穆舟冷笑,心中却对湛月清又加了一层不满。 莫名其妙的可怜,会害死你自己!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湛月清微微蹙眉。 穆舟舔了舔唇,仿佛吃的是血,脸上露出个笑。 “科举舞弊,这点算轻的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处理湛镜【修】 科举舞弊? 湛月清怔了怔,想到了圣旨上的话,有些呆愣。 他以为那是谈槐燃杜撰呢,没想到是真的啊…… 湛镜,为了那个弟弟,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这个想法刚出现,心头莫名生起了一股怨气。 是原主的。 湛月清半蹲下来,看着面前的湛镜,微微歪了歪头,忽然笑了。 他的神情有些残忍,可牢窗外投进的光映在湛月清脸上,倒莫名显出些天真。 湛镜被他笑得浑身发毛,却还是忍着疼痛,落下泪来,“我的儿啊……我终于见到你了……” 面前的中年人已没了湛小月记忆里那副张牙舞爪、冷漠旁观的样子。 他头发白了许多,跪在地上,而昔日里一脸卑微、衣衫破旧的湛月清却一身华服,样貌精致。 湛镜顿了顿,心底也忍不住感叹这个药人的美貌,下意识的想起了那道翩若惊鸿的蓝衣身影—— 湛月清却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叹气:“你见我做什么?” “小月!小月,往日是我苛待你了,舞弊之事是我之错……可你弟弟没有参与啊,他真的是被冤枉的,他不会下毒谋害陛下——”湛镜涕泪横流,模样十分凄惨的求着他,“你去求大理寺,让他们彻查……给你弟弟一个清白……作为报答,我会告诉你,你的身世……” 湛月清冷漠地别开眼,“不需要。” 反正说了也不一定是真的。 再者——凭什么他去求? 他又没得到半分好处。 即使原主有,那也在用他换湛德时抵消了。 湛镜见状明白了什么,苦笑一声,“你在怪我用你换你弟弟?为父没有办法啊!那是陛下的旨意……” “他下旨了吗?”湛月清看着他,心中一阵寒意,“湛镜,他只是让人暗示了你……” “那也是陛下的错!难道你要站在他那边吗?!”湛镜忙不迭打断他的话,“他今天若杀了我,他就是你的杀父仇人,你还要委身于他?” 湛月清笑出声来。 “你也知道是委身啊……”他喃喃道。 湛月清眼眶微红,却是因为原主境遇。 明知是错,还要推湛小月过去,到了现在,也并不认错。 “暂且不论你要求一个‘奴隶’去违抗主人是不是异想天开……湛镜,我只问你,你口口声声说是陛下的错,才送‘我’入宫,那是我让湛德下毒的吗?!” 湛月清胸膛起伏着,气得胃疼,却还是道:“他湛德前程似锦的时候,你想过我……不,不说我,我毕竟不是你亲生,你想过你的女儿吗?你有好好养育过他们吗?你没有养育之心,又为何要我还你这养育之恩?就凭你那几口残羹冷炙?还是凭你的冷眼旁观?” 原主的境遇看得他都委屈。 主子的地位,下人的境遇,若是一开始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为何又要把湛小月捡回来? 湛镜精神一震,心里凉了一瞬,却哭得更惨了,提道:“对,你妹妹……你不帮帮你弟弟……也帮帮你妹妹……” “没有妹妹了。”湛月清抬起戴着手套的左手,脸上带着微笑,动作温柔的拂去湛镜鬓角白发,可说出的话却是如同鬼魂讨债般的恶毒—— “湛家两大重罪叠加,已灭门了,湛家从此没有湛月清,没有湛小松……谁也没有了。” 湛镜瞬间惊恐的瞪大眼睛—— 湛月清又淡淡的添了一把火,“你也该去陪他们了。” 他起身,推开了湛镜,走出了牢门。 “湛月清!!!”湛镜挣扎着叫道,“你以为你扒上暴君就能活吗!你不能——他也不能!!!” 湛月清嗤笑一声,步步生风,走得更快了。 “这么快就出来了?” 牢外,谈槐燃身着黑金华服,坐在手下搬来的座椅上,翘着腿,神色冰冷,脸色如鬼似的苍白,眼神像下一秒要吃人。 俊秀的面容冷淡至极,开口时嗓音如霜雪冰凉。 湛月清鲜少见到他这模样,呆了下,“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湛小松……” “你什么身份,她便什么身份。”却是穆舟开口了。 他看着湛月清的目光变了,先前那点不满也褪去了。 看来这二公子还是拎得清是非曲直…… 歹竹出好笋。 穆舟心底叹气。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湛月清低下头,似乎有些难过。 谈槐燃眉头一挑,“再不去杏林院,可就迟到了。” “!!!” 湛月清赶忙快步小跑出去,但想了想,还是又回来,“多谢陛下,不过下次这样的事不必叫我来了,您代我处理便好。” 他说罢,一阵风儿似的跑出去了。 谈槐燃怔了下,忽地低笑出声。 穆舟从谈槐燃年少时就跟着他,自从谈槐燃继位后,便没怎么见过他笑得这么开心。 他在笑什么? “陛下?” 谈槐燃不笑了,语气又一次冰冷,“没听见二公子的话吗?把他杀了……不,让他吃了炭盆罢,别让他死得太舒坦。” 穆舟一震。 …… “大人?他死了。” 牢房里,穆舟的手下凑了过去,地上的湛镜已经失去了所有气息,不动了。 “没劲,才吃第八块炭就死了。”穆舟慵懒的丢开刑具,“带下去吧,让人埋了……算了,别埋了,玷污王土。让人把‘十三’拉来,它最近也饿了不少日子了。” “这……”手下有些犹豫,“十三太大了,拉过来怕是会吓到不少人……” 穆舟不耐烦了:“那就把湛镜丢进它的笼子里去,这也要请示我?” 湛镜被拖了出去。 雪风凛冽,拉着他的那些人骂骂咧咧,也没注意到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十三是一条灰白色的雪狼,是谈槐燃十五岁捡到的,养了十多年,身躯已威猛无敌,奇大无比,望上去能塞满小半个屋子。 它嗅着新送进笼子的血肉,尖利的牙齿咬上了湛镜的肉,发出令人胆战的呼噜声。 守笼的人是新来的,见不得这种血腥的场面,忙不迭出去了。 露天的笼子里,只有雪狼在欢快的进食。 湛镜忍着痛苦,偷偷摸摸瞧着人都走远了,才从嗓子里发出一种奇怪的语调,像是牧人的歌、又像某种怪异的磨牙。 雪狼啃着他,但啃了没多久,便敏锐的听见有翅膀扇动的声音—— 竟然是一只飞燕。 那黑色的燕子像是有灵性似的,循着那古怪的语调,落在了湛镜面前。 湛镜将藏好的血书塞进了飞燕的口中,上面隐隐约约能看出些字:“药人……报仇……” 雪狼一点点的吃完了湛镜,连骨头都咬碎了。 * 午时将至,杏林院中,一道拍桌声响彻内堂。 “好他个君月清!我派人去请了两次都不来?!真当他是个人物了?!”时忍冬怒发冲冠。 纪鸿鹄在一旁收拾着药理册子,没吭声,像个小受气包。 他知道,时忍冬不是真的气愤。 因为这已是时忍冬第三次拍桌了,那茶杯里的水都震得只剩个杯底。 ——果不其然,不多时,时忍冬又低头看了眼那鬼画符一样的答卷,神情中隐隐露出欣赏,“罢了……罢了,恃才傲物,我年轻时也是这般,昨日我对他说话也着实严厉了些。” 答卷上不止指出了药材的名字,还写了相应的用处,除了字丑以外,是幅完美的答卷。 最重要的是时间——仅仅两柱香左右便认出了,还能精准判断出药材效果,甚至是蒙眼辨药。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若是等会人来了,还能对答出他的问题、经过他的考验……那便更好了。 时忍冬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天才了,上一次见到还是在十二年前,那个孩子后来成了他的大徒弟。 如今又出现个天赋异禀的,他便忍不住溺爱。 “鸿鹄,外头的雪下得很大?”时忍冬问:“是不是路上太滑了,他的马车卡住了?” 纪鸿鹄:“院首,外头没下雪,只是吹风。” 时忍冬笃定:“那就是风把马车吹翻了。” 纪鸿鹄:“……”还不如马车卡住呢,至少人安全。 纪鸿鹄难得的想起自己入门时,时忍冬也是这样新鲜了一阵儿,过段时间,便故态复萌该骂就骂了。 他觉得自己已能预见君月清的未来。 院外,雪风呼啸,马车姗姗来迟,湛月清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径直奔进杏林院中。 院中聚起来的人比昨天少了一半,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各处。 湛月清冲进去时,时忍冬在改别人的考卷,让他等一会。 他便只能找了个地方坐下,用一种找麻烦的语气把系统叫了出来:“997,出来。” 997有些警惕:【干嘛?】 “我还是想看原著小说,坑了的也行,不然的话我这个上帝视角有什么用呢?”湛月清声音低了些,有些认真了。 997:【你本来也就没看这书,怎么能算上帝视角?】 湛月清:“……”还成他的错了? 【原著不会给你,但你可以多看看任务栏里,完成任务将线索关联,或许你就能预判后面。】997说。 湛月清激它,说:“我看过的小说里,系统大人都无所不能,你怎么这么没用呀?一个原著而已……” 997:【我不吃这套。你用在谈明止身上时我看见了。】 湛月清一顿,想起昨晚的事,“喂,系统大人……” 997恼怒:【叫我997!】 湛月清立刻改口:“997,你什么时候可以不上线?我和谈明止说话时你也在,那我昨天和暴君睡觉时你也在咯?那多不好呀,我是个保守的人,万一以后我和他上床,你不就等于看片了吗?” 【你那点尺度还不够我充系统库存的,而且我连不是人的片子都看过,你这个算什么?】 997这一次的声音听起来有明显的诧异:【再说了,你?保守?需要我为你提取一下关键词吗?我刚才可去管理处查到了一个画面,雨夜、寺庙、祈福树、蒙眼、纹身男——】 湛月清闻言瞬间呛了一下,惊得站了起来,难得的在脑海里和系统大喊大叫:“997!说好的不查现代过往呢?” 怎么把他和谈槐的事儿调出来了? 系统提取的关键词太有效,湛月清脑海里瞬间闪过了那个春夜。 他入谈家时是冬天,出来时却是春天。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谈老爷子死后的第二个月,他去寺庙还愿,却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谈槐。 傍晚时分,天边火烧云赤橙一片,春初之际,入夜时有些冷。 “你来还什么愿?” 祈福树下,谈槐微微侧身问他。 湛月清穿了件庙里的蓝红色长袍,闻言垂下眸,脸色苍白,“不重要了……总之,是达成了。” 谈槐眸子一动,忽然转身看着他,笑了出来。 湛月清蹙眉,不悦的瞪了他一眼,下一瞬却僵住了。 谈槐掏出了一条红色的祈福带—— “你说,我养父生前知道,你每次看似在为他祈福,实则每次求的都是……” “还给我!”湛月清恼怒的打断他的话,伸手去扯那根祈福带。 谈槐比他高出小半截,伸手将祈福带举高了,他便没有办法了。 湛月清气得耳朵发红,转身就走,却被拽回满是木香的怀抱里——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谈槐低声问他,声音里竟有些脆弱。 湛月清一怔,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按在了树边—— 他看到了满院的红色祈福带,还有祈福树上一串串的槐花。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系统的纵容 湛月清觉得自己的确是个保守的人。 他没想到系统会把他和谈槐的分手炮调出来,因此分外恼怒。 997:【你急什么?没事,昨晚我也就只查到这一个画面,人都没看清。】 但一个画面也足够将它对湛月清的印象颠覆了。 “你再这样我就去死。”湛月清心里羞愤欲死,却面无表情,“我说到做到。还有,晚上亥时到早上辰时,你不许监视我。” 997:【我能理解你想要隐私,但那样的话,你在这个时间段遭受危险,我也帮不了你哦。晚上九点到早上七点,这个时间有点太早了,不如改成十二点到七点。】 湛月清想了想,得寸进尺:“就不能我叫你时你再出来?” 997:【你还真是侍宠生娇。】 湛月清眉头一挑,“所以你答应了?” 997不说话了,下一刻,湛月清便感觉脑海里的系统任务处多了个按钮,那个按钮下写着一行小字: [红灯在,绿灯下线。] 而那里,此刻是绿灯。 湛月清尝试着按了下按钮,灯红了,977的声音也出现了:【你又作甚……】 灯绿了,997声音戛然而止。 灯一红,997的声音又出现:【你别给我玩坏了……】 湛月清瞬间懂了,眼眸一亮,“谢谢系统大人!辛苦你啦!” “君月清!进来!”纪鸿鹄的声音忽然响起,“到里堂来。” 湛月清刚进去没多久,便被时忍冬安排着戴上布巾,进行第三试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瘦小的中年人,颧骨很高,方脸,脸色白得可怕,捞上去的手臂上有着大大小小的斑点。 而在湛月清的左边,聚了些窃窃私语的考官。 “他真的能看出是什么病吗?这有点超出入学的范畴了。” “是啊,这东西,在他这个年纪,可难分辨呢……” “院首应当自有考量吧。” 湛月清垂眸,眉头蹙起,把完脉后,忽然问:“发病时间在半个月左右?且家中大多数的人都被传染了?” 方脸男点点头,“不错,差不多入冬后便有了。” 湛月清沉默了会,看向时忍冬。 他没想到时忍冬一上来就给他搞这么高难度的。 这种病名为铜钱藓,他见过别人处理,但自己没处理过,不确定预后效果。 时忍冬看出了他的犹豫,“你先开个方子给我看。” 湛月清想了想,提起笔,但刚开始写,便被时忍冬拿着拐杖打了下手臂。 老头气呼呼的,以德服人:“鬼画符似的,写慢点、写好!” 他就不信纠不服这鬼画符的毛病! 那棍子打人是真疼,湛月清倒吸一口凉气,眼眶一红,努力慢慢写。 他的字从小就丑,想写好会非常慢。 时忍冬冷哼一声,瞥到他红了的眼睛,心中叹气:一看就是个不能吃苦的小子,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娶媳妇。 明明没几个字,湛月清却写了半刻钟,时忍冬紧皱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 湛月清写了两副药方,一副外用冲洗,一副内服。 “一日三次,家里染病了的人要分开吃、分开住,最好不出门。”他抬头,看向时忍冬,态度谦逊有礼:“先生,你看对吗?” 时忍冬脸色柔了些,语气却还是硬邦邦的:“不错。” 湛月清眨眨眼,不错是什么意思?入学了吗? “还有十九人,你一并去瞧,将方子写出来给我看。”时忍冬淡淡的道。 湛月清一怔,抬起头,果然看到纪墨玉黑着脸,带着数十人涌进屋内。 这些人身着麻衣,看上去是穷苦平民,有的面色粗黄、有的伤口流脓、有的还口舌生疮。 在医术上,湛月清会迎难而上,并不畏惧任何考验。寻常人或多或少会对这些场面感到恶心,他却没表露出任何不悦,而是不卑不亢的起身去替他们诊病。 时忍冬信奉医者仁心,见状面色又好了不少,顺势还瞪了一眼纪墨玉—— 纪墨玉生在贵族,最厌肮脏血污之事,还有洁癖。 纪家家主在朝中任三品通政使,家主老来得子,对孩子格外宠爱,平日里也不会让他见到血污肮脏的场面。 纪墨玉虽然矜贵,但嘴巴却像淬了毒,气死人不偿命的问:“师傅,您眼睛抽筋了?” 他可不像鸿鹄那样容忍着老头子的脾性。 时忍冬挥杖就打,“我看你才是抽筋了!好好一个小子那么爱干净作甚?!” 纪墨玉嗷了一声,躲到外面去了。 这头吵吵闹闹,那头的湛月清却依然全神贯注。 他问诊时言语轻柔,和颜悦色,眼神也专注的瞧着病人的神情。 湛月清这双眼睛生得极为漂亮,半合着眼时有些悲悯,被他这样看着的人会觉得自己被莫名可怜了。 可他若抬起眼睛,全神贯注的望着一个人时,又仿佛在对那人说着无声的旖旎情话。 【滴!信赖值+1!】系统忽然报数,【这个病人很信任你。】 湛月清一惊,看向面前的人。 那少年看着很瘦小,脸色苍白,耳朵却是红的。 都还没开药呢,就信任他了? “你的腿在抖,”湛月清垂眸瞧着,皱起眉头,抬手捏了下少年的手:“没有力气吗?” 少年点点头,开口时声音发颤:“我以前不这样的,后来不知道从哪天起就这样了,我也不知为何会这样。” 湛月清观察了他半刻钟,却不知想起什么,神色竟然也有些僵硬:“家里还有别的人是这症状吗?” 少年忽然哭了,“我娘也是,但她已经去世了。” 湛月清轻吐一口气,“针灸或许可以改善,我回头会问问院首,至于药方……我就先不开了,开了也是见效甚微。” 少年呆愣的点点头。 “还没看好?”时忍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那少年是最后一位,湛月清起身,开始默写每个人的药方,可笔触却明显的乱了不少,又像鬼画符了。 时忍冬接过药方,看见那些字时:“……” 行医多年,他没见过这么丑的字。 不过忽略丑字,药方却都是对症下药的,分毫不错。 唯独最后一位名为‘阿落’的少年是空白方。 时忍冬记得阿落的情况,手一顿,“君月清,这小子的,你看不出来?” 湛月清交了药方后就安静的站在别处,闻言如梦初醒的抬头,“……对。” “好——过来,那我就教教你这是什么。”时忍冬走到了阿落的身边,朝着湛月清招手。 湛月清脚步滞了一下,还是过去了。 “这是痿痹之症。”时忍冬抬起布满老茧的手,按了按阿落的手脚,又撑开他的眼皮。 院首授课,极为难得,不少的人都聚了过来。 “痿痹之症,太医院称这为‘骨痿’。”时忍冬说:“初期只是面色苍白、手脚无力,后来便会站不稳、肌肉萎缩,无法自己行……君月清?你埋着脑袋干嘛?过来。” 湛月清皱着眉。 997:【你干嘛不过去?刚才那么多脏的人都碰了,现在这个干净的,你反而不想碰?】 湛月清眼前黑了下,忍着心里的不舒服,过去了。 “……我在。” 时忍冬满意了,继续说:“像这小子这种情况,太医院可以用针灸帮他缓解病症发作——” “缓解?”有学生疑惑了,“院首大人,这不能根治吗?” “不能。”却是湛月清喃喃自语。 时忍冬没看出他的不对劲,投了个赞赏的眼色过去,“不错,不能根治,像他这种,应当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家族里是否也有人这样?” 阿落含泪:“我母亲也是这样……后来,她受不了了,便自尽了。” 时忍冬面色露出一丝怜悯,叹气:“我会尽力派人给你缓解。” 众考生闻言纷纷诧异看向时忍冬,没想到时忍冬对病人和学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时忍冬却没做解释了,而是给另外的考官使了个眼色。 那考官顿时会意,清了清嗓,将入学令拿出来,写上了君月清的名字,才道:“恭喜你通过了入学考试。明天记得准时来杏林院上课。”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死遁缘由或许是…… 湛月清却好像朦朦胧胧的有些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这种无法控制的感觉让他厌恶至极。 他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才发觉方才那种所谓的朦胧感只是幻觉。 湛月清忽然松了一口气。 假的。 ……幸好只是假的。 他抬起头,又是那笑着的模样了,只有后颈的冷汗知道他方才有过慌张。 湛月清接过了入学令,出了内堂。 不多时便有考生拥了上来,围着他。 入学令金光闪闪,闪得湛月清恍神了一瞬,耳畔又出现了十八岁那年学校老师的怒吼。 “你为什么不去读?你疯了吗?在这个破地方,那是你唯一的机会!” “中医里这个叫骨痿,西医里,叫渐冻症……” “他刚被认回谈家,处境艰难……” “你说啊,你说你有苦衷,我会信的……” “谈槐,你他妈疯了吧?你知不知道他杀了谈老爷子,你还敢保他?你不怕谈老在天之灵落雷打死你吗?” 湛月清眼前一黑,耳畔的声音又变了。 “你就是那个蒙眼辨药的君家二公子啊?寺庙里居然会教你学这些的吗?” “你如今多大了?” “院首收你为徒了吗?” 字字句句犹如远在天边,湛月清眼前出现了重影,有些分不清真假了。 “二公子?”周九挤进人群,瞧着他苍白的脸色,察觉不对:“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回太师府?” 湛月清恍然回神,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又冷静下来了。 “回太师府。” 周九十分听话,这一次换了马车,没踩人垫,湛月清很是满意。 他拿着入学令,垂眸思考着接下来的事—— 顺利入学,融入太医院后,便可考杏林,成了杏林,能行医救人拿俸禄,增加信赖值,让系统这个定时炸弹尽快脱离身体。 以及……这个系统,可能是盗版。 湛月清心神一动,想着997的种种不对劲,心里愈发确定。 也许997根本就没有原著剧情,所以才一直不告诉他剧情。 如此一来,997更是个定时炸弹。 他可不想被系统时不时的任务桎梏着,更不想被监视。 还有,要和谈槐燃通个气,问问系统相关的事、这个世界的事…… 马车里燃了炭盆,十分温暖,湛月清一边思考,一边迷迷糊糊的在马车里眯着眼,盘算着一切,将要睡着之际—— 忽然,马车急刹了一下。 湛月清被打断了思绪,疑惑的掀开车帘,“周九,怎么了?” “有个孩子刚才跑过去,”周九解释,“车夫便停了一下。” 湛月清点点头,“原来如……” 他声音顿了顿,忽然看到街边伫立着一栋矮楼,其间来往之人络绎不绝。 矮楼前的门匾上写着[珍宝阁]。 湛月清脑海里瞬间冒出诗画的话——“公子若感兴趣,可去城中珍宝阁看看。” 这么巧?不会那孩子都是别人雇来故意趟他车的吧? 诗画不是普通花魁?有别的身份?湛月清蹙眉。 “飞燕阁的‘娇娆’……”他眯起眼睛,忽然看向周九,笑了笑,“珍宝阁里的东西贵不贵呀?” 周九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您想去逛?账上有一千两白银,应当够了。” 湛月清一顿,想起系统给他传送过的换算表—— 四十五万?! 他眼眸瞬间瞪大了:“我哪来的一千两白银?” 周九茫然道:“月例啊。” 皇后月例有一千两呢! “???”湛月清心说谈槐燃还真是财大气粗,连太师之子都能有一千两白银的月例! * 珍宝阁地处繁华,阁中弥漫着奇异的花香。 古色古香的阁楼从外部看上去不大,内里却很深,绵延数里。 步入楼中,便能见到许多稀奇古怪的展架,展架边还有一个个戴着面具的人。 “这是正经卖东西的地方?”湛月清低声问周九。 他怎么瞧着像黑市?卖的东西不会来路不明吧? 谈槐燃看重湛月清的安危,即使湛月清只是去学院,他也派了十几名高手护卫跟随。 这些人里,湛月清只认识周九。 周九瞥了一眼人群,放低声音:“是,但也不是。京中珍宝阁的上线是飞燕阁,这里卖的东西大多是飞燕阁的,飞燕阁稀奇古怪,没人能说清楚他们到底正不正经。” 湛月清脚步一顿,“飞燕阁是什么?我没听说过,你可不可以和我说说呀?” 语调轻软,仿佛刻意温柔。 周九闻言心间一酸,无法想象湛月清在安王手下过的是什么苦日子,竟消息闭塞成这样。 都是谈明止的错! 周九在心里愤怒,面上却柔着声给湛月清解释飞燕阁的来历,分裂不已。 他甚至觉得自己能搭台去戏园子一人饰两角,收两份赏钱。 湛月清听完却皱起眉头,“你说里面住着长生不死的仙人?他们不仅行踪诡秘还富可敌国?甚至同时精通奇门遁甲巫毒之术?” 周九点点头。 湛月清半信半疑,便没作评价,而是开始专心去瞧那些展架了。 展架上,珠串玉器一类的东西琳琅满目,很快,湛月清的目光就被架上一串檀香木串给吸引了。 别的串子随便摆着,唯独那木串被单独放了柜子。 “公子眼光真好,这是善恩寺的串子,开过光的。”卖货人面具下的声音粗声粗气,“只需十二两银子!” 湛月清对十二两银子没有概念,挥挥手便让周九付了银子。 这木串是灰褐色,能绕手三圈,主珠是颗晶莹剔透的飘红玉珠,湛月清爱不释手,买来便戴上了。 太师之子的身份是寺庙养大的,戴串佛珠也没什么。 阁中门庭若市,湛月清的目光很快又被一架晶莹剔透的古琴吸引了。 古琴以玉为身,琴面上有一块巴掌大小的赤红,琴弦晶莹剔透,整架琴看上去泛着玉白的光。 湛月清莫名心间一跳,看向展柜旁的卖货人,“这是什么?” 别的展柜边有着许多人,唯独这架琴前没人问询。卖货人一见有人问了,立刻惊喜的凑上前,压低声音,“这是飞燕阁产的‘药琴’。” “药琴?”湛月清蹙眉,微微歪头,“什么意思?可以入药的琴?” 卖货人眯起眼眸,暗暗打量了一会湛月清的穿着,才谄媚道:“入药的琴……琴不可入药,但飞燕阁的药人可以。” 湛月清一顿,诧异抬眸。 药人? “这架琴身,便是用‘药人血’做的……看见那琴弦了吗?那是抽的‘骨丝’。” 湛月清心底一惊,总算明白自己方才为何会有那莫名其妙的感觉了,他抬眸,面不改色的问:“这东西听起来就渗人,真有人买?” “那可多了!”卖货人搓搓手,“飞燕阁的一个药人,价值万金,药人血更是难得……” 湛月清打断他的话,“我是问这琴有什么用处?” 他语气放沉了,卖货人闻言毫无来由的一惧,下意识说:“这要看被做成琴的那个药人有什么用处,像这一架,便是能温养人的手指,弹再久也不会受伤,是世家公子小姐们最爱的一架……只需要八百两白银,公子要不要试试?我看您的手也挺漂亮的。” “……用人做琴,只为了温养手指?”湛月清无法理解。 卖货人面具下传出一声嗤笑,“飞燕阁的药人不能算人的,像前段时间被瑞王拍走的那只药人,便是自带香气的‘媚骨’,能一边睡一边挑……” “够了。”湛月清已懂了他的未尽之言,面上露出一丝厌恶,转身正欲离开时,又想起什么,朝着周九招招手,“过来!” 周九立刻带着人上前来,“怎么了?” 湛月清指了指那架琴,“买了。” 周九一怔,看了眼,认出琴身,脸色瞬间一变,看向湛月清的目光也变得古怪:“公子……喜欢这个?” “别问那么多!”湛月清垂眸。 周九眼眸一动,使唤着人拿出了银票,派人搬走了这架琴。 湛月清已转到下个展柜去了,周九看着他的背影,眉头深深皱起了—— “诶?”湛月清那头却已经又注意到他没跟上来了,“过来呀!” 周九顿了顿,走过去,语气冷硬:“二公子……” 阁中嘈杂,湛月清没听出他的不对劲,打断了他的话,“城中墓碑多少银子一个?” 周九:“属下不知,待我回去问问……” “不管多少,”湛月清走出那个展柜好远,才感觉那股窒息感消失了,他深呼吸一口气,“去太师府预支我下个月的月例,买个墓碑,把方才那架琴入土为安吧。” 周九脚步一顿,看向湛月清,却见湛月清嘀嘀咕咕—— 他大抵以为自己只是碎碎念,却不知自己的话被他人尽收耳中。 “你们才不是人呢……媚你个头,瑞王肯定也不是好东西……” 湛月清气得要死,越想越烦,连带着觉得飞燕阁也不是好东西,不想逛了,带着人出了珍宝阁。 “公子可觉得饿了?”周九凑上来,声音又柔了。 湛月清疑惑的瞥了他一眼,“没有……你为何突然笑得这么谄媚?像刚才那个卖货的。” 周九咳了下,收敛笑容,道:“陛下规定的,这个时辰,您得吃东西……不远处那家七里香的烧鹅不错,还有蜂蜜胡茶。” 湛月清眼眸亮了下。 周九察言观色,又添了句,“那家的胡茶最甜了,还加了牛乳。” “那就去看看吧。”湛月清脚下一转,“好像是有点饿。” 七里香是座食肆,正值午时,楼中客来客往,饭菜香飘十里。 湛月清开了个雅间,刚进去没多久,便上菜了。 铁板牛肉滋滋作响,切片的烧鹅流着油,配了酸梅酱汁;清炖的蟹粉狮子头上飘了片小青菜。 湛月清:“……?!” 怎么他刚点完没多久就上菜了?以前谈槐给他做蟹粉狮子头的时候可炖了两个多小时。 “最后一道来咯——您的槐蜜胡茶,二公子慢用!” 小二上完菜忙不迭的跑了,仿佛湛月清是个洪水猛兽。 湛月清回过神,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看向周九,“陛下和你说了什么?他们怎么这么怕我?” 周九主动忽略后面那句,震声道:“陛下说您一天要吃三顿正餐、四顿点心,有一道不合心意就扒他们的皮。” 湛月清:“……” 湛月清恍惚了一瞬,有种自己其实是猪的错觉。 谁家好人一天吃七顿? “他是真的扒皮,还是威胁?”湛月清咬着装胡茶的吸杯,一边喝一边问。 “这……”周九迟疑道,“您还是别问了,不然吃不下饭。” 湛月清明白了,蹙起眉头,看样子谈槐燃是真扒过别人的皮。 是形势所致吗?不那样就坐不稳皇位? 可谈槐燃那天吃人的模样,更像是真有病…… “对了,那天在海晏宫,你怎么那么久都没跟过来?”湛月清忽然又问。 “太后娘娘的人问话,才耽搁了。”周九急忙解释,“那天你吓到了吧?也是我的错,我应该早告诉你,陛下说丑时后你才能再去见他。” 湛月清没明白,脑袋一歪,仿佛冒出个大大的‘?’。 “为什么?” “那天您看到他打人了吗?”周九委婉了些。 湛月清想了想,“看到了,他还吃人。” “没吃没吃,没那么埋汰,”周九又急了,“他就是偶尔会这样,说着杖毙,其实也没真打死,只是不准犯错的人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湛月清顿了顿:“是不是还会忽然昏迷?或者上一秒笑,下一秒就杀人?” “对对对!”周九连声附和,却见湛月清已垂下眸,咬着吸杯,看上去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湛月清才喃喃:“原来是不能ooc吗……好苦。” 他蹙眉,忽然把荷叶状的吸杯一推,“为何底下这么苦?” 周九一愣,“不会的,这下面是花蜜,不可能苦。” “真的苦,”湛月清将荷叶杯掀开,底下竟然是一层沉淀下去的赤红花蜜,像血一样。 湛月清:“……”他再也不会喝外面的东西了。 周九察觉不对,“我去叫掌柜的来看看。” 他推门出去了,屋里顿时只剩下湛月清一个人。 湛月清连吃了几口菜,才将这股苦味压下去,可下一瞬,他便察觉到一点热意从腿上蔓延开来。 这一点热意如燎原之火,很快布满了腿上,湛月清一顿,忽然掀开衣袍,摸了摸—— 是毒纹在烫。 越来越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发作。 “怎么回事……”湛月清皱起眉头,刚想抬手把脉,可另一种更为敏锐的直觉漫上脑颅,令他下意识的转过身—— 后颈忽然一痛。 他的眼前一黑,最后的记忆是看见张飞鸟面具。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飞燕阁顶级药人 皇宫中,永寿殿。 层层叠叠的垂帘后,雾色般的熏香自炉中缭绕而起,美人榻上,坐了名穿着玄色银凤袍的女人。 女人看上去是知天命的年纪了,漂亮的容貌中带着一丝锐利。 “燃儿,今年的雪太大了……你是不是还没去善恩寺?”女人小心翼翼的问面前的人。 谈槐燃身着墨蓝常服,银冠高束,望上去俊美非凡。 只是神色太冷漠,仿佛冬日霜雪。 他没回应太后的话。 太后神色一僵,叹了一口气,抬手扶了扶发髻,又继续问:“可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是朝中的事?” 谈槐燃仿佛吃了哑药。 太后:“……” 罢了。 十次有九次半都这样,剩下的那一半,是说着说着,谈槐燃便突然发疯昏迷了。 太后不是他的亲娘,也不太在意他的死活,这次是听了宗庙那边的话,才敢唤他过来,否则平日里,她断然是不想见这个煞神的。 太子谈槐,十二岁从军,十六岁归朝,去时温润如玉,回时冰冷如雪。 继位大统时,先皇的遗诏还破天荒的给他更改了名字。 从谈槐,变成了谈槐燃。 钦天监言,谈槐燃身带宁朝气运,凡是天灾,只要他朝上天一跪,天灾便会停下。 “总归还是要瞧瞧宗庙的折子,”太后忍着不悦,又开口了,“左右也不过是祈福,花个几天时间,善恩寺也不远,总不能让这雪继续下吧?还有过几天的宫宴……” 谈槐燃这一次终于抬眸了,却还是没说话,只是眼神中的冷漠让太后心间一跳。 “……燃儿?”太后忍不住软了声音。 谈槐燃:“燃、儿?” 仅仅两个字,太后忽然发现自己错在了什么地方,连忙改口:“陛下,是我疏忽了。” “告诉宗庙,朕自有分寸。” 谈槐燃起身,离开了永寿殿。 “陛下——!!!” 谈槐燃刚出永寿殿没多久,龙撵便被拦住了,他皱起眉头,淡淡垂眸。 “二公子不见了!!!” 谈槐燃神色明显变了,额头爆出青筋,竟从龙撵上一跃而下。 * 湛月清是被一股冲天的腐臭气熏醒的。 那味道像是肉坏掉的气味,他不悦的睁开眼,动了动手腕,想捂住口鼻,却听到了锁链碰撞的声音。 叮叮当当的声音让湛月清一怔,低头一看才发现那是手铐和脚铐。 这铐子和现代他记忆里的不一样,这一副中间留的空隙比较长,能让人活动。 眼前是一片黑暗,只有不远处有道细微柔和的光辉,像是月光。 湛月清蓦然反应过来昏迷前的事,脸色难看了起来。 借着月光,他隐约判断出这是个很小的屋子,周围很安静,可能已不在城中了。 可什么人能在数十个高手手下掳走他?目的又是什么? 忽然——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了,伴随着一股浓郁的香气。 湛月清回过神,眼前一晃,却往后躲了躲—— “嗤,废物,连点烛光都见不得?”青年声音响起,带着不屑。 烛光照亮了湛月清的脸,青年呼吸一顿。 许是在黑暗的环境里待得太久,湛月清好一会儿才完全睁开眼。 那人仿佛也等着他睁开似的,竟然就那样半蹲着。 “你是谁?”湛月清皱着眉头,语气竭力克制,不让自己慌张,心底却隐隐有了个想法。 “还真是明月之姿,”那人喃喃,都忘了自己是个绑匪,“不愧是飞燕阁被偷走的天级药人。” 湛月清眼眸微微睁大了。 从珍宝阁时,他对自己的身份就已经有了猜测,可如今真被确定了,他心里反而起了一种别样的恐慌。 如果药人真的那么珍贵,人人追捧,那他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谈槐燃是早就知道吗?所以才派了那么多人保护他?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湛月清面上装傻。 那人笑出了声:“无碍,毕竟你被湛镜偷走的时候太小了,此番若非飞燕传信,副阁主也不会知道你在这里。” 湛月清脑海中飞快运转,动了动身子,悄然摸到了自己的腿间的带子—— 那里有一把淬毒的匕首。 长靴里也有一把。 他穿的衣裳重重叠叠好几层,膝盖处还额外加厚了,仿佛是怕他下跪太频繁磕伤膝盖。 尽管这么厚,可这衣裳整体穿下来却很轻,上面花纹繁复,再配上湛月清这小身板,让人一看便觉得他是个柔软无害的矜贵公子。 绑匪轻敌了,没搜他的身。 湛月清面上装出无辜模样,“我爹?这又关我爹什么事?” 青年绑匪冷笑一声,“你爹?你爹是个蠢货,科举舞弊都做不干净,让人抓了尾巴,死得好。这种人若被‘真龙’所用更可怕,就怕蠢人动脑子。” 湛月清难得的在心里附和。 湛镜的确是个蠢货。 真龙?是在说谈槐燃吗? 不对!湛月清心底瞬间否决这个想法,不是谈槐燃。 997的任务里有辅助漳丘一条,谈槐燃已是天子,那么这个所谓的真龙,应当是漳丘。 飞燕阁竟是站在男主漳丘那边的? “不过,他也算做了件好事,”绑匪话音又一转,“阁中这些年局势混乱,若你在阁里,还真不一定能活到这么大。如此一来,倒也是天命。” 湛月清蹙眉,依然装傻,“你在说什么啊……” 绑匪一顿,眼神鄙夷,更轻敌了,“你也是个蠢货。” 湛月清缓缓动了,语气放轻了,看上去很害怕,“是、是啊,我爹也这样说,你刚才说,我爹死了?他怎么会死呢?是你杀了他吗?” 绑匪哼笑一声,“你还真是蠢,还在为你爹说话?你知不知道你爹死前把你的位置透露给我,是想做什么?” 湛月清眨了眨眼,垂下眸—— 要么是杀他入药,要么是把他送给别人,又或者像那个古琴卖货人说的,将他进行拍卖。 没一条是好路,哪条都和死差不多。 湛镜对原主还真是没有半分情谊。 他如此想着,又在脑海里敲了敲997,却发现它没有任何回应。 湛月清不由得有点恼怒,997真是个乌鸦嘴,白天为什么要诅咒他出事! 也不知谈槐燃能不能找到他…… “不知道呀,”湛月清思绪转瞬变了回来,看着面前的绑匪,“那我爹和你们什么关系?” 绑匪这次不耐烦了,“问什么问?闭嘴!” 他突然拽起了湛月清,往外一拖,用布封住了湛月清的嘴唇。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湛月清吓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瞬间将匕首藏进袖子里。 绑匪的力气奇大无比,一只手便把他拖动了。 这是要带他去哪儿? 但下一瞬,湛月清却没有时间多想了,他的眼睛被蒙住了。 那股香也越来越浓郁,湛月清觉得腿上的毒纹烫得泛起疼痛,额头渗出一堆冷汗,没多久便小脸惨白。 他踉踉跄跄的,大大降低了行走效率,绑匪更不满意了,“药人真他娘的脆弱……老子都没动你呢,怎么,被暴君干软了?” 湛月清:“……” 狗日的……要是他能平安活着回去,非得把这人的舌头拔下来。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他被带出了小屋。 月光十分明亮,照清了屋内堆叠着的、死不瞑目的尸体。 满屋皆是。 湛月清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身子一重,好像被推进了一个马车里。 鼻翼的香气越来越重,湛月清靠着香气的远近判断绑匪的位置—— 绑匪骂骂咧咧的把他的手扣住,封住了窗户,正欲离开之际…… 湛月清突然抬脚踩上了他的腰。 他头发散了,又被乌黑的手帕捂住眼睛,惨白的脸被蒙了大半,看上去就是个雌雄莫辨的美人。 这动作唤醒了绑匪心中某种暧昧的念头。 湛月清挣扎了一下,扬起下巴。示意他解开束口的布。 绑匪口干舌燥起来,呼吸又一顿。 湛月清捕捉到了这一瞬的停顿,微微眯起眼睛。 绑匪只有一个人。 “……你干什么?”绑匪的声音变了。 湛月清又扬了扬下巴,看上去有话要说。 鬼使神差的,绑匪看了眼天色——还有一刻钟的时间……若真是想一度春风,那也够了,反正他也就只能坚持半刻钟。 他犹豫了一下,靠近湛月清,解开了他束口的布。 ——说时迟那时快,束口的东西被解开的瞬间,湛月清咬破舌尖,兜头便喷了那绑匪一脸血!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绑匪万万没想到湛月清竟然知道自身血的特殊之处,眼前瞬间一黑,血液沾到的地方也刺痛起来—— “……!!” 湛月清紧张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又狠狠将身体撞上了绑匪,用尽力气把人直接从马车里撞了出去! 紧接着他又把脸在马车车壁的窗框上一勾,借着凹凸不平的地方,勾下了蒙眼的东西,跳下马车—— 这里竟然是个破旧街道,看上去什么人也没有。 湛月清心间一凉。 没人能救他。 他唯有自救。 初穿越时的彷徨已完全褪去,湛月清现在奇异的冷静。 他迅速挣扎着从手铐里脱出,哪怕手腕被勒得青青紫紫,甚至磕出血来。 手能活动后,湛月清又脱了鞋,这鞋原本就大了点,但他不想给人添麻烦,没和任何人说,凑合着穿了。 没想到如今还能救他一命! 鞋一脱,最后一道枷锁落了。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片刻间,自由了的湛月清拔腿狂奔—— 绑匪也终于擦干了那些血,忍着痛,半瞎着一只眼追了上去。 湛月清瞬间头皮一炸,肾上腺素狂飙,简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救命啊——” “跑你娘啊,给我滚回来!!”绑匪怒吼着,“你以为暴君就是好归宿吗?!不出三年,他一定会死的!回来!!” 湛月清什么都不想听了,卯足了劲儿跑,心里也只剩下一个想法—— 他要离开!!! 他要跑!!! 还有—— “997你去哪儿了!!你不是要让我打boss吗可boss还没出来我已经要死了啊!!” 【我……】997忽然开口了,但电流声断断续续的,什么也听不清,【我好像被克制了……!】 它忽然开口惊得湛月清怔了一下,脚下不知什么东西磕了他一下,脚下一阵刺痛—— “卧槽!!997你怎么又突然在了……” 湛月清眼前一黑,已摔到了地上,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听到了地面的震颤声,好似有大片人马正在赶来。 绑匪转瞬已至身前,一掌抓住了他的脖颈,湛月清恍恍惚惚的,感觉到脖间一阵冰凉,垂眸一看,是绑匪的刀。 ……这截颈子还真是多灾多难。湛月清下意识的想。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绑匪大吼一声,将湛月清惊得回过神来,他抬起头,眼眸中划过一抹惊讶—— 来的竟然是谈槐燃。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30 第23章 系统惩罚 半瞎美人,手指抓榻,毛笔绘…… 长街旧道, 谈槐燃带着人,停在了他的不远处。 谈槐燃翻下马来,俊秀的脸上一片阴鸷, 青筋暴起,仿佛将吃人的恶鬼, 森然道: “放开他!” 湛月清更加清醒了, 挣扎了一下,却没挣得开。 绑匪用手肘锁着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握着刀, 刀尖没入了一点苍白的皮肤, 落下几滴血珠。 “别动, 小药人, ”绑匪的声音在湛月清头顶响起,“原本我是只想带走你的,现在看来,可能要杀了你才能全身而退了。” “为、为什么?”湛月清头皮一麻,悄然摸向了袖子里的匕首, 语气却委屈得很:“你舍得让我死吗?” 绑匪轻笑, “那你觉得,暴君会救你吗?” 他说罢抬起头, 看向不远处的谈槐燃。 谈槐燃身后带着军队,每个人身上都冒着杀气,还有数十个弓箭手对准了这边。 只待君主一声令下,那他和湛月清都会被扎成筛子。 “不会的吧?”湛月清紧张的吞口水, “他……” “他会。”绑匪却笃定道。 湛月清心间一惊,险些以为此人知道他和谈槐燃是穿越者,可下一瞬, 这个念头就被打消了。 “我查过了,你对他是最不一样的——他十五岁在雁北时,镇北候的女儿看上了他,他却说自己有个爱而不得的亡妻,让人家姑娘伤透了心。”绑匪喃喃,“我无意间看到过,他房里的画像上,那个亡妻和你一模一样。” 湛月清:“……” 淦呐!!!谈槐燃有毒吧?! 自己想就想吧,还画个画放着作甚?! ……不对。 湛月清鬼使神差的想起初见时谈槐燃说的赝品,忽然意识到,可能以前确实是有‘赝品’。 “不管你是死而复生,还是被他当做替身,他都一定会救这张脸。”绑匪说完,又对着谈槐燃道:“给我备匹马,只要我出了城,就把他还给你。” 湛月清心神一凛,看向了谈槐燃。 夜色深寂,他看到了谈槐燃阴沉的脸色。 莫名的,湛月清抖了一下。 他竟然也不确定谈槐燃会不会救自己…… 谈槐和以前太不一样了。 帝王心术,江山更重要。 “陛下!”谈槐燃身后的周九先急了,“他——” 谈槐燃沉着脸,看了周九一眼,微微眯起眼睛,好似发觉什么。 只是一眼,周九便身子一震,跪了下来,短短瞬间后背便布满冷汗。 “拿弓箭来。” 谈槐燃忽然说。 这下,身后所有的护卫都看向了他。 少年时便跟随谈槐燃的禁军统领更是一愣。 周九脸上先是惊讶,而后便是一阵狂喜,激动的夺过一旁弓箭手的弓箭,呈给了谈槐燃。 “哈?”绑匪见状却笑出声了,“你还拿得动弓?” 他说话声音震耳欲聋,湛月清脑子嗡嗡的,只有一个想法—— 为什么拿不动弓? 君羽书不是说谈槐燃骑着马都能射死奔跑的猎物吗? 谈槐燃一身墨衣,额角不知为何布满冷汗,湛月清看到他扯箭的手在抖。 这是要把他一起杀? “朕最后再说一次,放开他——”谈槐燃声音冰冷,“否则朕不仅会将你扒皮抽筋,连同你的副阁主,也要和你一起死。” 绑匪更猖狂了,“哈哈哈哈,来啊,你不怕把你的美人弄死,你就来啊……” 他笑得猖狂而恶心,湛月清心中冒出一股无名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匕首,忽然狠狠朝后一捅—— 不过刹那,局势急转直下,湛月清捅完便奔向了谈槐燃—— 与此同时,谈槐燃手中闪着银光的箭矢划破空中,带起迅疾的风,直直射中了那绑匪。 这一箭和湛月清的动作都猝不及防。 周九瞅准时机带着人一拥而上,擒获了绑匪。 “谈槐!!” 湛月清扑进他怀里,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木香,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谈槐燃将他狠狠揽进怀里,却没有说话。 他脸上的阴鸷未曾褪去,反而愈来愈深,看上去要吃人似的。 可怀里的湛月清却一点也不畏惧,抱住了他的脖颈,絮絮叨叨:“这到底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你为什么要乱跑?”谈槐燃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身体却在轻微的发着抖。 仿佛害怕失去。 湛月清僵了僵,有点懵了,抬起头看谈槐燃,眼眶有些红了,努力解释:“我、我没乱跑呀!是他绑架我、我又不知道吃个饭都能撞上这种事……” 谈槐燃一顿,没有说话。 脚底迟来的疼痛和脖颈上的伤痛混在一起,在这一瞬席卷心扉,湛月清动了动唇,看着谈槐燃冷漠的神色,心像被细细密密的银针给扎了,低下头来。 “……陛下,”他白着脸,“放开我,我想回去。” 谈槐燃皱起眉头,却见湛月清忽然挣开了他的怀抱,然后退了一大步。 赤裸的脚因方才的逃跑已冻得通红,因着这场绑架,他的衣服也乱七八糟的,头发更是凌乱。 湛月清往后退了一步,有点茫然的看了看周围,好像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这是什么地方呢? 怎么没有他的谈槐了? 他不是死在谈槐最爱他的时候吗?谈槐为什么会这样对他? “二公子?”周九处理完那边的事,过来时敏锐的发现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对劲,“陛下?怎么了?” 湛月清忽然转身看向空荡的街道。 他神色有些茫然,又好像在确定什么,确定了半天,他发现他确实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他连这条街都不认识。 刚才那个人说,别以为暴君是他的归宿…… 他其实也没有把谈槐燃当成归宿,他只是……只认识他了。 他以为谈槐还是十六岁的样子,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是永远不同的。 “……我,”湛月清喃喃着低头,抬腿就走。 “你去哪儿啊?”周九懵了,刚想追上去,却有道身影比他更快—— 浓烈的木香又一次萦绕在他周围,湛月清腰间一动,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对不起。” 抱着他的人还在微微发抖,沙哑着声音。 周九这才发现嗖的一下闪过去的是他家陛下,急忙咳了下,打了个手势,令所有的禁卫军都转过身去了。 狂暴值又在下降了。 但谈槐燃只是微微颤抖着,抱着怀里的人。 【原来这就是那位……】001竟欣喜若狂,【这就是你痛苦的源头!!!】 它尖叫起来,因狂暴值下降的ooc惩罚也随之而来,体内每个器官都在叫嚣着疼,可谈槐燃却不为所动。 他习惯了。 只有两分钟就丑时了。 “……月清。”谈槐燃抱着他,却忽然发现湛月清在小幅度的哆嗦。 他一僵,急忙换了个角度,怔住了。 湛月清在哭,却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 他只是无声的落泪,苍白的脸上很快布满泪水,委屈得轻轻颤抖着,手指无意识的掐着自己的腿,自虐一般。 “放开我……”湛月清语无伦次的挣扎,“谈槐,你是个混蛋……我都说了,我没有乱跑、我……我……” 他哽咽着,声音很小,眼眶泛红,“……不是我的错。” 谈槐燃很多年没见到他这样委屈了,如今一想到这还是因为自己,便恨不得把刚才那话叼回去。 “不是你的错……”谈槐燃低声哄他,抬手擦他脸上的泪水,“对不起,我只是太着急了……抱住我,好不好?” 仿佛像什么诡异的魔咒褪去,他的动作变得温柔。 湛月清却不想再碰他了,他不喜欢忽冷忽热的,不想再去猜谈槐燃的想法。 “我要回去……”他喃喃着,“我……回……哪儿去?” 谈槐燃心间一痛,忽然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 “……!!”湛月清吓了一跳,连忙拦住他,“你干什么啊?!” 没有谁会在看到珍视之人自我伤害时能袖手旁观的。 袖手旁观者,只是不爱。 “我生下来就在这里,已无药可救了。”谈槐燃喃喃,“月清,你是意外……下一次,再有刚才那样的事,或者你不喜欢我说的话,就打我。” 湛月清更懵了。 什么意思?无药可救是什么意思? “和我回去,回我那里去,”谈槐燃将他抱进怀里,手掌也覆上他冰凉的脚踝,揉了揉。 湛月清下意识挣扎,“我不去——!” 谈槐燃额间青筋一动,神色在湛月清看不到的地方又阴鸷起来。 他单手将湛月清扛上了肩,冷冷的道:“不回也得回。” 湛月清一呆,却已被一件大氅裹住了,脚踝也被谈槐燃抓住,怎么逃也逃不开。 “谈槐!!你放我下来!!!我真不回宫……我,我回太师府!” 湛月清没忍住瞧了眼那些背过身的禁卫,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被丢尽了。 谈槐燃冷笑一声,改为将他揽进怀里,三两下翻身上马,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把湛月清箍在怀里,朝着皇宫去了。 * 夜色深沉,天际又落起雪来了,锦绣宫外种了些傲雪凌霜的红梅,上面积满了雪粒。 “谈槐!!!你个混蛋!!!放我出去!” 少年怒吼的声音大得仿佛能震掉窗棂外的雪花。 湛月清气哄哄的拍着门,拍了两下觉得手痛,不拍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已换了干净的衣裳,头发刚洗完没多久,还散着。 锦绣宫里的地龙修好了,殿中温暖无比,铺了一层层的厚毯,即使坐在地上掰脚丫子也不觉得冷。 “二公子……” 殿外,周九端着饭菜,“吃点东西吧?” 湛月清咬牙:“不吃!!我绝食!” 隔着门,周九好声好气的劝,“等会陛下从内阁忙完就过来了,您还是吃点吧,不然待会不如他的意了,他可能会又发疯……而且您大半天没吃东西了。” 湛月清哼了声,依然生气:“不吃!!” 周九:“……” 周九苦兮兮的离开了。 外面半晌都没有声音传出,湛月清发觉他是真走了,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樱桃—— 【啧啧啧,一边绝食一边问我要吃的,你还真是不苦着自己。】997开始叭叭。 它是在谈槐燃上马之时才联系到湛月清的。 那红色的樱桃极甜,无核,但有点大,湛月清一口只能吃下两个,边嚼嚼嚼边嘟囔道:“吵架归吵架,吃饭是吃饭,不能为了一样荒废另一样。” 997看在他今天着实是受苦了的份上,叹息一声,【少吃,吃太多了待会肚子疼。】 湛月清:“没用,要是待会谈槐燃来,我照样肚子疼。” 997大概是个人工智障,没听懂:【为什么?】 湛月清一顿,突然发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狗屁东西,连忙改口:“没什么!” ……都怪谈槐燃非要把他扛回来,他都脑补上强制爱了。 997:【我感觉你要去看看脑子,刚才哭那么惨,现在又好了?】 湛月清一顿,避开这个话题,“今天叫你,你为什么不出来?被什么克制了?” 说起这个,997也迷茫了:【不知。就你昏迷的那一瞬,我就断线了,后面再能联系你,就看见你被谈槐燃打包带走了。】 湛月清闻言气得跳了起来,“那你不给我点补偿啊?我今天差点死了耶!”他说着扒开脖颈上那层细边毛领,“你知不知道今天多大一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那么大——” 他比划了一下,997却说:【……能别随便脱衣服吗。我是系统。统、人有别。】 “我只听说过男女有别,统人有别是什么?”湛月清诧异反问,他想了想,又说:“算了,不管这个了,我的补偿呢!我要精神损失费!” 997无奈:【我没银子。】 湛月清眼眸一亮,早就打好了小算盘,“但你有积分啊!我也不要多的,给个9999吧?” 997恼怒:【你这是狮子大开口!!想一下子打开储物空间,没门!!你还是好好积攒信赖值去吧!】 湛月清闻言坐回床上,更生气了,“什么意思?在系统大人心里我不值得这点积分吗?那我去死好了!” 997实在没忍住:【死什么死……到底谁把你惯得这么娇气?脖子才划个指甲大小的伤就跟我闹?】 它觉得湛月清很奇怪,时而娇气、时而聪明,时而又蜷成一团,一副没有安全感的模样。 像是小时候无人可靠,所以蜷缩成婴儿似的睡姿,但长大了有人靠了就一个劲儿的作。 湛月清辩解,“指甲大小的伤也是伤啊!积分再少也是分啊!” 997:【……】 下一秒系统空间传来了积分到账的消息。 【积分到账1314。备注:补偿。】 湛月清眉头一蹙:“好少!” 997:【爱要不要,不要我就收回。】 湛月清顿了顿,伸出五根手指摇了摇,狮子小开口,“五十!再加五十我就不闹了!” 997冷笑一声,给他划了五十过去。 呵!它才没有被迷惑! ……到底谁给他穿的毛领衣服,越看越可爱。 艹!! 一统一人的想法是独立的,湛月清不知它的想法,忽然又问:“997,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盗版呀?所以你才没有原著剧情。” 997没说话。 湛月清看了眼脑海里系统空间的那个灯,灯是亮着的,说明它还在听。 他微微眯眼,抛出一点诱饵:“飞燕阁好危险啊,他们都想抓我,我闻到他们产的香,腿上的纹路还会烫,烫得可疼了。” 他说着把宽松的中裤一捞,露出小腿,上面的毒纹没有动静了,好像……颜色淡了些? 湛月清有点不确定。 他不喜欢关注自己的腿。 因为他天生体毛较少,几乎没有,导致夏天时许多人都说他没男子气概。 原以为穿越了能逃脱这个怪圈,没想到这身体也没腿毛。 【给我穿上!】997真想闭眼,可惜眼睛是宿主的。 湛月清不想闭眼,只是又摸了一下,“好像是淡了不少……这不会有问题吗?药人到底是什么体质啊?” 997:【你现在不困是吧?不困就把之前的惩罚实施一下。】 湛月清一愣,“等会!什么惩罚?!” 他话音刚落,眼前忽然黑了下来,997又说:【瞎71个小时的惩罚,不能再拖了,再拖就加罚了。】 湛月清当即大叫:“不不不——现在不能!997!997!喂!” 系统不理他了。 湛月清:“……” 幸好刚才就推桌子把门抵住了,还问系统要了一堆吃的藏在床上,不然他会饿死的。 只是,谈槐燃会来吗? 最好别来…… 与此同时,内阁中,灯火通明。 谈槐燃这些年只睡两个时辰,丑时一到便进入内阁处理堆积的公务,内阁许多大臣起初都不明白为何要挑这个时间,有的臣子半夜入宫时,还被自家妻子揪着耳朵怀疑入宫是假,偷情是真,直到陛下圣旨一下,方才安宁。 后来他们都习惯了,喝着酽茶、瞪着眼睛给谈槐燃禀报朝中事。 今日也不例外。 只是…… “陛下看了那折子半刻钟了吧?是谁撰的折子?用的是胡语吗?怎的让陛下瞧了这么久?” “不好说,我看他今天进来的时候就十分冷漠,好像要发疯病了。” “那雪灾的事怎么办?” “过段日子还有宫宴,长公主要从雁北回来,也不知雁北情况如何。” “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年都好好的,怎么今年会下这么大的雪?” “可不是嘛,前天路太滑,我家学义在城东那边逛街,不小心摔断腿了,现在都没醒……” “你们当朕死了吗?” 低沉阴鸷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所有人的谈话,众人抬头望向主位,连忙告罪:“陛下恕罪……” 谈槐燃目光冷淡的扫过他们。 “雪灾之事,半月之内朕会解决,别再写了,否则……” 他将手里的一堆折子,丢到了一旁的炭盆中,烧为灰烬。 “如同此折。” 阁中瞬间静了,每个人都开始翻手里的折子,仿佛很忙。 谈槐燃心里惦记着事,将重要的批阅完,便起身离开了。 大臣们看了看时漏,将将丑时末,纷纷疑惑起来。 这么早就走了? …… “陛下,二公子绝食。” 锦绣宫外,周九小步跟在谈槐燃身后,碎碎念:“他还不准人进去……如今可能是睡着了,方才属下唤了唤,他没应声。” 谈槐燃身着玄色龙袍,闻言脚步一顿,冷冷的道:“饭菜呢?” 周九识趣的递上一个食盒,还有一个雕刻着飞鸟图案的瓶子。 谈槐燃接了过来,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了。 房门紧闭着,他推了推,没推动,很快意识过来有东西抵住了门。 谈槐燃危险的眯起眼睛,声音又沉又冷。 “湛月清。” ——湛月清蜷在殿边,睡得迷迷糊糊。 他有些怕人撞门,又怕自己不能第一时间发觉,便扯着毯子直接挨着殿门睡了。 谈槐燃森冷的声音有些可怕,湛月清从毯子里探出头来,头发睡得毛茸茸的,声音带着困意:“昂?” 谈槐燃年少习武,耳力过人,敏锐的捕捉到了这声音,立刻接道:“开门。” 湛月清伸了个懒腰,下意识想看时漏,眼前却一片黑暗,他缓了缓,终于想起997还在惩罚中,瞬间清醒了不少。 “不开!” 声音有些倔强。 谈槐燃:“……” 谈槐燃捉食盒的那只手青筋暴起,看上去有些可怕。 “开、门。” 湛月清更清醒了,连忙说:“开什么开?我要睡了,你进来干什么?!” 他现在瞎着呢,不想被谈槐燃发现。 谈槐燃咬住后槽牙,“湛月清,这可是你说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走,再也不会回来?” 湛月清心说我巴不得呢,他清了清嗓子,“我不开!你还是回你的海晏宫去吧!” 外头没声了。 湛月清松了一口气,捂住胸口,将被褥一裹,又准备睡了—— 可下一瞬,一道轻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好像是有鬼打开了窗户。 湛月清:“……” 心底忽然漫上一点恐慌,他瞬间裹住被褥,在地上装死。 看不见他看不见他看不见他!!! 他在地上呢! 室内忽然静了,那点声音又没有了。 “?”湛月清探出脑袋,刚才是幻听吗? 瞎了还真是麻烦! ——谈槐燃轻车熟路的翻窗而进,却发现室内乌黑一片。 真睡了?谈槐燃皱起眉头,掏出火折子点燃了烛火,走向了床榻。 看清床铺的那一刻,他脚步一滞。 床榻上就剩个枕头,无人无毯。 谈槐燃眉头瞬间皱得更紧了,在殿内转了一圈,都没看到湛月清,顿时有些急了,下意识要问罪—— 他抬头往屋檐一看,蹲屋顶的暗卫们指了指门口。 “……” 谈槐燃想到了什么,放下蜡烛,走到了门边,而后气得笑了。 有床不睡睡地板,湛月清真是好样的。 “湛、月、清。” 低沉的声音从被褥外传来。 湛月清一怔,听出了谈槐燃的声音,立刻明白了刚才的‘鬼’是谁。 可是,他刚才不是说走吗? “为什么睡地板?”谈槐燃半蹲了下来,看着面前的一团。 湛月清看起来呆了呆,眼神……有些不知道往哪儿看? 谈槐燃剑眉一拧,察觉不对,“怎么了?” 湛月清下意识说:“你是要关我一辈子吗?” 谈槐燃心间一紧,挥退了暗卫们。 时间有限,方才他忙着内阁,便把湛月清往屋里一扔,没解释别的。 如今…… “你觉得呢。”谈槐燃鬼使神差的问,“如果我真的关你一辈子……” 他边说边端详湛月清的神色。 湛月清舔了舔唇,好像有点渴望,却没说话,眼神看上去也更呆了。 谈槐燃手指一蜷,压下心底那可怕的想法,俯身将他从地上连人带被褥的抱了起来,像在抱一窝刚下的幼崽。 “吃东西。”谈槐燃把他放回榻上,又抬手握住湛月清的脚腕,褪去他的鞋,“以前我怎么说的?吵架归吵架,饭不能不吃。” 湛月清怔了下。 现在的又像十六岁的谈槐了。 到底怎么回事?湛月清迷惑起来,“你……” 谈槐燃却忽然问:“为什么不说你的鞋不合脚?” 湛月清:“……” 谈槐燃迟迟没能得到他的答复,诧异的抬头一看,心脏仿佛在一瞬间被狠狠捶碎了。 湛月清眼尾绯红,眼泪将落不落,身子轻轻抽动着,显然在克制情绪,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却不知这样更让谈槐燃心疼。 “……我吓到你太多次了,是吗。”谈槐燃把他揽进怀里,“……吓得你不敢和我说?” 湛月清的体型比他小太多了,轻而易举的被谈槐燃抬起了膝弯,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木香又一次包裹住了他。 “说话……”谈槐燃抬起他的下巴,强迫湛月清不再垂眸,声音又低又轻,落在湛月清耳边。 “……月清?” 湛月清忽然好想看到谈槐燃的脸,可是他看不到。 “谈槐。”他声音压抑的变了调,“……你为什么忽冷忽热?你以前不这样,你……” 他顿了顿,忽然发现谈槐以前的确把他惯坏了。 他连谈槐一句重话都听不得了。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什么?”谈槐燃凑近他,微微弯腰,两人的脸瞬间咫尺之遥—— “没什么……”湛月清刚探出来的一点勇气又缩回去了,重新背起了那个伪装的壳,喃喃,“……没什么。” 谈槐燃忽然吻住了他纤薄得毫无血色的唇。 湛月清鸦羽似的睫毛一动。 湿润的泪沾湿了彼此面颊。 他这张脸雌雄莫辨,身段劲瘦,散乱的长发胡乱披着,谈槐燃伸手按住他的后颈,安抚一般,缓慢的摩挲着。 清醒时的吻和醉酒的吻不一样,湛月清清楚的知道吻自己的是谁,这下不仅眼眶红了,耳根也红了。 他看不到谈槐燃的脸,不知道他的动作,可别的地方更敏锐了。 谈槐燃的犬牙轻轻咬着他的唇,手抚开了他柔顺的发丝,带着薄茧的手指摩挲着他的后颈。 灼热的呼吸交缠着。 “……真的没什么?”谈槐燃低沉着声音,“我没有哪里做得不对?” 难以想象,阴鸷的帝王竟有这温柔小意的一面。 湛月清神智更为混乱,鬼使神差的说实话了,“……我想让你和以前一样,谈槐,我不是死在最爱你的时候吗?” 谈槐燃一顿。 下一瞬,湛月清便感觉这个吻凶狠了起来,仿佛在惩罚他,凶得他几乎快窒息。 湛月清挣扎了一下,想推开他,可谈槐燃忽然又停了。 “……?”怎么不动了? 方才他们的吻太凶狠,湛月清被按到了榻上,被褥凌乱一片,枕头也乱了。 谈槐燃原本是想摸枕头垫着湛月清的腰,却先摸到了一堆圆滚滚的…… 他皱眉,借着烛光,看到了手里的东西。 是一把樱桃。 “……” 说好的绝食呢? 谈槐燃咬牙,声音又森然了,“湛、月、清!” 湛月清舔了舔唇,懵懂至极,“什么?” 怎么忽然又吼他了? 谈槐燃捧起手里的几颗樱桃,硬邦邦的:“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湛月清根本没想起樱桃的事儿,也不知道往哪儿看,眼前飘来飘去,“什么……?” 谈槐燃眯起眼睛,狐疑的抬手在他眼前扬了扬手。 湛月清没有察觉,只盯着虚空中一个固定的点。 “你的眼睛怎么了?”谈槐燃瞬间察觉不对,声音又急了,“怎么回事?是不是飞燕阁的人给你下了什么药?” 湛月清一怔,“没……过、过两天就好了。” 然而谈槐燃又怎么会信,当即起身,朝外一唤—— “来人!!” “!”湛月清连忙想去捂住他的唇,“真的不用……不然治不好,你又要叫他们陪葬!” 谈槐燃:“……” 湛月清太着急了,又看不清,想去捂谈槐燃的嘴唇,却不小心撞错了位置,鼻尖狠狠一疼—— “……到底怎么回事。”谈槐燃声音粗重了。 湛月清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沙哑,“你别管了……你、你刚才为什么说是飞燕阁给我下药呀?你早就知道我是飞燕阁的药人?” 谈槐燃一顿,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去将那个飞鸟的瓶子拿了过来。 “我知道。但现在不能告诉你……你,有没有觉得腿上的毒纹有什么问题?”谈槐燃低声问。 湛月清迷茫了一下,想起了那个纹路偶尔会很发烫,乖乖的说:“……有,它好像和飞燕阁的香能呼应,有时候烫得很,烫得走……” 他声音忽然顿住,想起了那个绑匪的话—— “被暴君……” 湛月清耳朵瞬间赤红,下意识去扯被褥盖住脸。 谈槐燃有些疑惑怎么说话怎么只说一半,坐到床榻边去,瞧着湛月清。 湛月清的衣裳在方才的亲吻中已经乱了不少,长发披了满床,苍白而雌雄莫辨的脸上泛着红意。 谈槐燃手一僵,竟有点不敢说话。 湛月清胡乱的摸着被褥,被褥没摸到,先摸到了樱桃。 电光火石间,湛月清忽然知道谈槐燃刚才是怎么发现自己眼盲的了。 湛月清瞬间有点心虚,默默把樱桃塞回去—— 谈槐燃呼吸一窒。 玄色的被褥里,湛月清陷在里面,衣衫凌乱,唯一的一点艳色是落在头发里的几颗红色樱桃。 他没看见樱桃的颜色,却能脑补出那抹艳色。 “只是烫?不是疼?”谈槐燃忽然抓住了他的脚踝,抬起手,眼眸垂下,“让我看看。” 湛月清一怔,“看什么?” “……看看腿。”谈槐燃语气平静。 但手臂上的青筋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事实。 湛月清懵了一下,“看腿做什么?” “飞燕阁的药人,是从出生时就被喂特殊的血和蛊虫养出来的,他们的‘香’也是由那种蛊虫炼化,所以它们能够与之呼应,唯有飞燕阁的‘血膏’可暂压疼痛。”谈槐燃淡淡的解释,目光却盯着湛月清的脚踝,“你这毒纹,没疼过?” 湛月清顿了顿,老实了,“疼过……但我,我当时还以为是假的。” 他说完又觉得不对,“你怎么对飞燕阁这么熟悉?” 谈槐燃闭了闭眼,似乎回忆起往昔,“阁主,曾经和我是好友。” 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往事,湛月清呆了呆,诧异起来,“啊??” 那飞燕阁怎么还站在男主漳丘那边?! “啊什么。”谈槐燃蹙眉,“把裤子撩起来。” 湛月清乖乖的曲腿,但冬日长袍厚重,再怎么撩也就只能撩一半…… 可毒纹,蔓延到了大腿根。 湛月清叹息一声,忽然说:“你脱吧。” 谈槐燃呼吸骤然一重。 湛月清满脑子飞燕阁和男主漳丘的事,思考着这两天的一切,也没在意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什么虎狼之词。 再加上他看不到谈槐燃的目光,因此越发肆无忌惮。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谈槐燃问。 湛月清微微蹙眉,“我知道啊,我这不是看不到吗,你脱呗,而且我也看不见该怎么抹啊,只能你抹啊。” 这正直的语气倒显得谈槐燃像心里有鬼。 “毒纹和血膏是互毒,二者都有毒,”谈槐燃说:“我不可能用手给你抹。” 湛月清一呆,“那怎么办?” 谈槐燃想了想——现在的他还不知道,半刻钟后他会为这个决定懊悔不已。 “用毛笔吧。” 湛月清一想也行,“好。你脱吧。” 谈槐燃起身,从书桌边取下一支干净的、雪白的羊毫毛笔,又走了回来,轻车熟路的解开湛月清的腰带。 他的手碰到腰带的那一刻,湛月清一僵,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有什么地方错了。 ……拿毛笔绘他腿? “等会……” 衣袍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湛月清腿上一凉,葱白的手指忽然抓紧了床榻。 他看不到,可他感受到了谈槐燃的手掌。 那只手掌握住了他的脚踝,指腹的薄茧弄得他的腿有些奇异的痒意。 湛月清瞬间耳根爆红。 他只能庆幸古人还是穿内裤的。 “……别动。”谈槐燃的声音听起来哑了很多。 脑海里浮现了谈槐燃抓住自己的模样,湛月清腰间一软,终于发现这是个‘酷刑’。 殊不知,谈槐燃亦如此认为。 湛月清只有左腿有毒纹,那纹路蔓延着,而他的皮肤又白,看上去格外的……漂亮。 谈槐燃鬼使神差的想起现代时,这双腿架住自己的模样,呼吸又变了变。 穿越这么多年几乎快忘记的记忆卷土重来—— 他想起自己会抱着湛月清,让这漂亮的笨蛋看着镜子里绯红的脸。 还拍照。 并非那种赤裸的照片,他当然知道那种照片不能拍,湛月清是人,不是他的物品。 而是普通的,湛月清自愿偎在他怀里,穿着男友衬衫的照片,还有些日常的亲吻照,混在一起。 他将那些照片珍藏了起来。 在湛月清入谈家的那五年里,那些照片将他无数次从幽暗的黑狱拉回人间。 如今…… 谈槐燃重重喘息一声,捏起了毛笔,沾了下那瓶子里的血色液体,绘上了湛月清的腿。 “……!!” 冰凉的液体抚上小腿,这感觉太奇怪了,湛月清瞬间攥皱了床单,努力转移注意力。 可眼睛是盲的,他怎么转移也移不到哪里去,全身的知觉好像都涌上了那只毛笔。 毛茸的笔尖擦过小腿,带起奇异的触感。 谈槐燃咬住牙,额头渗出了微薄的、隐忍的汗水。 湛月清也不太好受,喉间忍不住发出轻吟。 “……!” 毛笔瞬间画歪了。 谈槐燃连忙用手帕擦去一些。 这东西没在毒纹上可是有毒的。 “……怎么了?”湛月清没察觉,只觉得腿间被擦了一下。 谈槐燃看着他失神的瞳孔,往日里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忽然崩溃了一点,渐渐裂开缝隙,彻底碎了。 “……不准动。”谈槐燃压着声音,“不想被艹就别动。” 显然又被他的话吓到了,湛月清下意识一缩腿,却忽然被抓住了脚踝。 “……呃!” 他不小心踹到了谈槐燃的脸,脚趾擦了下谈槐燃的耳朵。 谈槐燃闭了闭眼,咬牙:“我、让、你、别、动……” 他强壮的手臂上,青筋越发暴起了。 湛月清下意识去扯枕头盖住脸——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脸一定通红。 “饿了?”谈槐燃却以为他饿了,“要吃东西?” 他皱了皱眉,捡过一颗樱桃,塞进了湛月清的嘴里。 湛月清一顿,呛了一下,眼眶更红了。 谈槐燃:“……” 他想起了不好的东西。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果然很令人羞耻。 湛月清如今的身体太纤薄,谈槐燃默念两遍圣人经,压下怪异的念头,继续认真的画毒纹。 湛月清却不知他已在克制,脚趾又一蜷,敏感的小腿抽动了一下。 谈槐燃额角的汗,瞬间落了下来。 毛笔又画歪了。 第24章 一颗就吃不下了? 这么浅? 宫殿中熏香缭绕, 软榻上一只葱白的手从帷幔中抽出,仿佛承受不住这种折磨,攥紧了床榻。 而在床榻尾, 一身玄衣,衣襟乱了的帝王捉住那只在他的臂膀对比之下显得形状十分优美的腿。 白色的毛笔蘸着血色的液体, 缓缓绘着。 谈槐燃的表情像在对待上天赐给他最珍贵的宝物, 额角渗出隐忍的冷汗。 忽然,那只腿动了一下,玉白色的脚趾蜷着勾住了帝王的肩。 谈槐燃闭了闭眼。 湛月清发丝披了满床, 衣襟凌乱大敞, 内里的长袍被抚到另一条没有毒纹的腿上, 而有毒纹的那条腿却赤.裸着被架在了暴君的肩上。 他穿的衣裳又是深色, 皮肤过于白了,这姿态便显出一种诡异的暧昧。 可他的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自然也不知方才的动作是什么样,他只是嗓音有些哑了,“谈槐……” “别叫。”谈槐燃的声音听起来哑得更可怕。 湛月清吸了吸鼻子, 呜了声, 不自觉的又在恋人面前表出骄纵的一面,“你又凶我。” 谈槐燃捏着毛笔, 竭力稳住手指给他绘腿,一言不发了。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说些粗鲁的话。 而湛月清不喜欢他说那些。 谈槐燃在心中又默念一遍存天理灭人欲,灭人欲……他现在不是人, 是石头,是石…… “唔……” 谈槐燃:“……” 他是人! 人悲哀的发现有别的东西起来了。 毛笔渐渐从小腿画到大腿,湛月清方才忍不住哼了声, 眼尾也微红起来,眼神有些失焦,忽然想到他的手指上也要画…… 这毒纹,真不是好东西。 疼也难受,不疼也难受…… “我让你别动。”谈槐燃忽然又说。 湛月清一怔,“没动啊。” 谈槐燃:“别扭,再扭我就掐断。” 湛月清不明白自己哪里扭了,眉头一皱,“你故意找我茬呢?” 他忽然有点生气,收回腿来,朝床榻里一滚—— “我不画了!让我疼死吧!” 毛笔上血色的膏落到了被褥上,像一抹樱红。 湛月清越想越气,可下一秒,脚腕传来了微凉的触感,紧接着身子骤然一轻—— 谈槐燃阴鸷着脸,将他生生从床榻里拖了回来,按在怀里—— “乖。”他嗓音低沉,略微有些悦耳。 湛月清一怔,敏锐的感知到他的左腿上落了一只手,毛茸的毛笔又一次触上他的腿…… 他忍不住蜷了下手指,不自然的扭了下。 这本是个无意识的举动,可谈槐燃却好像早有预料,竟抬手覆住了他的腰,“还说你没动?” 湛月清耳朵一红。 “别动,涂完就好了……”谈槐燃的呼吸听起来有些不畅。 湛月清忽然想起他刚才说药人血和那什么膏都是有毒的,连忙说:“我不动,不动了,你……你刚才碰到了药吗?怎么心跳听起来这么快?” 他记得在某些中毒的症状里,便有心跳加速、呼吸不畅这一条。 而且…… “上次你好像也吃了我的血,你没觉得哪里疼吗?”湛月清想起了那个便宜弟弟的样子,皱起眉头来。 谈槐燃竟然没中毒吗?还是什么别的东西给他压下去了? 毛笔一顿,谈槐燃不想回答他的话,额间渗出了细细密密的薄汗。 怀里的人散发着沐浴后的香,语气轻软。 ……不知死活。 “说呀!”湛月清忍不住伸手去碰他,催他快说,可眼前一片黑,什么也看不到,动作胡乱的去摸谈槐燃。 谈槐燃喉结微动,眼眸一暗。 他低头,毛笔依然在画,就差最后一些了…… 可怀里的人张牙舞爪,丝毫没察觉到危险。 “张开腿。”谈槐燃忽然说,“大腿上最后一点了。” 想着方才的反抗导致谈槐燃可能碰到毒药,湛月清这一次没说话了,乖乖的张开腿。 谈槐燃心间一动,垂下眸,大掌抚上了他的腿,一手捏着他大腿上的软肉,一手捏着毛笔,继续描绘。 描绘毒纹是个细致活,穿着厚重的外袍不好动作,谈槐燃索性褪去衣裳,裸着手臂。 他的手臂上有着年少时在战中留下的伤疤,也有着常年勒马训练的肌肉。 湛月清有些不自在,又说不出来哪里怪,诡异的热度席卷脸庞,整个人仿佛红成了虾子。 忽然,似乎有一点水滴落到了湛月清的腿上。 “……什么东西?”湛月清不自觉的问。 谈槐燃:“……汗水。” 湛月清更想不明白了,有点茫然,“是地龙太热了吗?” 谈槐燃深呼吸口气,忽然抬首看向湛月清。 因着看不见的缘故,他的眼睛有些失焦,可耳朵上、脸颊上却泛起了不自知的红意。 纤薄的唇有些嫣红,微微张着,仿佛等着人去亲吻他。 “……不。”谈槐燃似乎在回答,又好像在提醒自己,喃喃:“你个……笨蛋。” “什么?”湛月清没听清,懵懂的问,“不热吗?那你怎么流汗了?” 谈槐燃没有解释,专心画着最后一点毒纹。 湛月清觉得身上有点怪怪的,但脑子好像变慢了,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哪里怪。 “……好了。”谈槐燃轻吐一口气,丢开了毛笔,结束了这场酷刑。 湛月清被举得有点累,困得快睡着了,闻言惊喜醒了过来,将腿收回,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毒纹的位置…… 居然已经干了?吸收真好。湛月清有些诧异的想。 谈槐燃还没消下去,不敢动他,扯过被褥把湛月清卷住了。 “睡吧。” 湛月清不想睡了,有点饿,摸着樱桃,捡了两个来吃。 “不睡不睡……你饿不饿?”湛月清嚼嚼嚼。 他突然将两颗樱桃递给谈槐燃。 他看不到谈槐燃的方位,循着本能从榻上过去,“啊——张嘴,我喂你呀。”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凝滞了。 “快点,等会我心情不好了可不喂了。”湛月清蹙眉,语气带着点怨怪。 “……”还成他的错了?谈槐燃不可思议的瞧着他的手,脑海里忽然划过方才他乖巧张腿的模样。 湛月清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凑上来叼樱桃,手都举累了,忍不住缩了回来,“不吃啊?” “……吃。” 低哑的嗓音忽然近在咫尺,灼热的气息席卷住他。 湛月清一呆,下一秒却感觉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从他手心里叼走了樱桃…… “吃……!!!” 话音尚未出口,木香骤然包裹了他,冰凉的圆形樱桃忽然被一节舌头顶进了他的唇中。 湛月清浑身一烫,本能的想躲,可手腕忽然被一只更为宽大的手掐住了,十指紧扣的按在了榻边。 他想嚼那颗樱桃,可谈槐燃的舌头却不准他咬合。 樱桃只能在他唇里滚来滚去,弄得湛月清只能声音含糊怪他—— “谁让你这样吃……” “……怪你自己。”谈槐燃却低声说。 湛月清眼眸一懵,还想开口,腿间又一凉…… 他的衣服! “等等!!!”湛月清再傻也明白过来了,“不准!不、不行……不能那么吃!” 本来都没往那方面想的谈槐燃:“……” 他闭了闭眼,剑眉松开,俊秀的脸上带上了一点邪气的笑。 “哦?你想到哪里去了……”他语气特意一顿,“小妈?” 异样的称呼带来更为奇异的刺激,湛月清耳根更烫了,有些恼怒的推他,“我没有和你爸睡!!不许这样叫!” 谈槐燃轻笑一声,算了算樱桃的大小,倏然掐住了湛月清的下巴—— 被玩弄得微润的樱桃就着这个姿势滑进了湛月清的喉中。 那截纤细的颈微微滑动,湛月清本能的吞咽。 他们选的那颗樱桃不大,吞下去是没有问题的。 谈槐燃眯起眼睛,又笑了。 他抬手摸上湛月清的脖颈。 湛月清只觉得薄薄的茧划过脆弱的喉咙时,有些奇怪,“……干、干嘛?” ——他看不到,便不知谈槐燃的眼底仿佛酝酿着可怕的风暴。 “一颗就吃不下了?” 谈槐燃忽然说。 湛月清一怔,“是、是啊……” 他的模样懵懂得可怕,让谈槐燃心底滋生了一点微妙的罪恶感。 可骨子里的恶和他的理智拉扯着,最终前者占据上风—— “……这么浅?” 湛月清:“……” 湛月清忽然懂了,扯过一旁的枕头砸向谈槐燃—— “混蛋!!!” 谈槐燃胸腔里溢出一声低沉的笑,扣住他的手腕,贴近他的耳畔,直接将他圈在怀里。 “难道我说错了?其实不浅?” 湛月清整个人羞得不成样,又因肤白而格外明显。 他闭上眼睛,装死的不说话了。 “早和你说了,谈槐燃是个混蛋,”谈槐燃眉头微挑。 湛月清气得睁开眼睛,报复似的说,“是!所以我明天就和你哥睡去,至少你哥在床笫上不糟蹋人!!!” 谈槐燃一顿,“你是什么时候穿越的?一直在安王身边?” 湛月清又装死了,不想回答,一副困了别惹的表情。 谈槐燃微微眯起眼睛,心里生出的醋意占据理智的上风。 他忽然不想忍了。 第25章 蹭 借多少都行,要用你来还。 他蓦然贴紧了湛月清, 缱绻的吻落在他的唇上,手指掐住他的腰,将那条腿抚上臂膀。 骤然贴近的距离让湛月清一怔, 敏锐的感受到了…… 他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有点害怕的攥紧了谈槐燃的头发。 湛月清明白自己很少有欲望了, 可谈槐燃不是。 至少, 以前的时候,谈槐的精力是很旺盛的。 湛月清看不见身上的人,别的地方却更敏锐, 若是以前十六岁那会, 他早就被谈槐燃挑起同样的欲望。 可现在不行了。 他打心底已经对这种事不感兴趣, 因为谈家的那些药让他从心理上就失去了感知此等欲望的能力。 谈家的家族关系错综复杂, 还研发过许多用途古怪的新药,用高价聘请一些自愿的人试药。 那些,也称之为‘秘密药人’。 在谈老爷子生前,药人是个秘密,因此那些佣人并不知道谈家家宴上被宣布为谈家老总的续弦的那些人, 实则是秘密药人。 他死后, 湛月清才在灵堂上当众揭发了他的药人之事。 那年湛月清才二十三岁,谈槐只比他大两个月。 而谈槐不知道谈家的这个‘秘密’。 那时谈槐没有知道真相, 湛月清如今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为何没有欲望。 他不想再去回忆那段晦暗的时光。 二人的喘息交杂在一起,湛月清笨拙的承受着他的吻,心里却乱得很。上次从青楼回来,他努力回忆了以前的感觉, 都没能挑起欲望。 但那时的谈槐燃没有发现…… 如今—— 谈槐燃咬着他,语气充斥着滔天醋意,威胁道:“别让我再听到你这张嘴里吐出半个别的男人的名字, 否则,我就……干死你。” 湛月清一怔,心头掠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只要把谈槐燃的注意力转移,他就不会注意到自己没有欲望了?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忽地抬起皓白的手腕,攀住谈槐燃的脖颈。 那截手腕上还带着他买的木珠。 “可是,他们都说你床笫上糟蹋人,还喜欢杖毙别人……”湛月清缓缓地说:“谈明止则不一样,他的风评比你好上许多……” 谈槐燃神色变了变。 他记得湛月清喜欢善良的人。 虽说谈明止也不善良,可比起杀伐果断的自己,谈明止那个贱人确实比他好些。 谈槐燃冷笑一声,抬起头,“谁说谈明止不糟蹋人?年少时我和他一起去青楼,他便在那些人身上滴滚烫的油,这叫不糟蹋?” “……?!”湛月清下意识把手缩了回来,眼眸微微瞪大了,虽然瞎着,但是十分敏锐:“你去青楼?” “去过一次。当时我还是太子,辅助大理寺办案,查封青楼时顺便逮到了王兄,还叫手底下的人写了折子,参了他一本。”谈槐燃嗓音低沉,也不亲他了,而是将脑袋伏在湛月清胸膛上,等着自己消下去。 湛月清的心像坐过山车一样,又放了回去。 原来是这样。 “说起来,你当时为何要讨‘我’入宫?”湛月清又想起这事。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谈槐燃莫名又想起来那一夜湛月清穿着黑纱的样子。 “……” 看来是下不去了。 谈槐燃嗓音哑了下,索性破罐子破摔,抬手顺着湛月清的衣襟摸了进去。 “你做什么?”湛月清如同死鱼任由他摸,声音很是茫然,没有任何欲望。 谈槐燃的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腿,将要弄到…… 湛月清心中畏惧他发现自己没反应,这一次的反抗格外激烈,灵活的从谈槐燃手臂下滑了出来,踉跄的裹着被褥摔下了床榻,还在地上缩了缩,“不不不……我不想!” 谈槐燃衣服都快脱完了,脸色一黑,“那你方才这么撩拨我作甚?” 湛月清脸色通红,裹紧被褥,“我没有撩拨你!” 谈槐燃气笑了,开始细细数他的罪状:“那你说谈明止的名字做什么?绘毒纹时呻.吟什么?腿往我腰上勾什么?” 湛月清更呆了,“哪有……阿嚏!” 他甩甩脑袋,打了个喷嚏,又继续辩解,“我没有……” 坚决没有嗷! “你有。”谈槐燃打断他的话,面无表情的盯着湛月清赤裸白皙踩在地上的脚。 地上铺了玄色的厚毯,踩踩无所谓。 他记得湛月清有毛绒饥渴症。 谈槐燃眯起眼睛,目光如狼似虎,湛月清却没察觉。 湛月清有预感吵下去又会变成小时候那样像小学生吵架,这一次直接抓住重点:“反正我不做,不然你就是强.奸。” 谈槐燃嗤笑一声,看着他害怕的样子,生出了些许逗弄的心思。 他动了点武力,身形一闪,将湛月清连人带被拽了回来,“这个时代可没有强.奸罪,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手指微微按揉鼓起。 湛月清觉得有点怪异,躲了躲,眼尾无意识的又红了,意识到主导权从始至终都不在自己这里…… 他好像什么也改变不了。 “逗你的,”谈槐燃忽然抬手摸他眼尾,“怎么又要哭?” 他放软了声音,奈何音色凶,因此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湛月清一怔,“没哭呀。” 他下意识抬手擦了下,没有泪水。 但小模样可招人疼。 谈槐燃望得心间一紧,收回流氓的手,牵住了湛月清,安抚似的摩挲了下,十指紧扣。 湛月清以前也不爱说话,但嘴挺毒的,属于不骂则已,一骂惊人的那种。 现在怎么变化这么多? 谈槐燃剑眉一拧,想到了什么,忽然抬手抚上了湛月清手上的一道旧伤。 是他招张老过来时,被张老问过的那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刃划伤。 “在湛家受了很多委屈?”谈槐燃也想不到别的可能了,“到底几时穿越的?怎么不早点找我?” 不好的家会消耗人的心气,他得知后第一时间为湛月清转换身份,也是因着这个。 湛月清:“……” 到底是怎么做到一边抵着他,又一边问他如此温情的问题? 能不能先消下去再说话? 谈槐燃几乎□□,怀里抱着他,白日里阴鸷的模样不复存在,反而像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反差极了。 ——前提是忽略他放在湛月清腿上的手。 “谁敢找你?”湛月清想起那天暴君吃人的事,如今还心有余悸,“那天在海晏宫你都差点把我杀了!还说我没规没矩!” 谈槐燃顿了下。 那时他的想法是推开,但先前看见湛月清在街头迷茫的模样时,他又改了想法。 “你是不是有ooc系统克制呀?”湛月清又开口问他,他不确定自己在初见被谈槐燃掐时有没有哭,“你看见我哭你就变谈槐了……我不哭,你就变混蛋了,眼泪是ooc的开关吗?” 他又想起了997说的改造暴君。 “床上哭无所谓,别的不行。”谈槐燃终于开口了,声音略微诧异,“我记得你不是不爱看小说?怎么知道ooc是什么?” 湛月清垂眸。 因为医院里只有那个可以消遣时间了。 “你哭,是因为我变来变去的态度?”谈槐燃忽然又问。 湛月清挠挠脸,心想,不是呀。 他也不想哭的。 但如果眼泪能用来对付谈槐燃,哭一哭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不知会不会形成路径依赖,万一以后他哭着喊停……谈槐燃不停怎么办? “明天不变了,”谈槐燃身子一动,似乎要离开,湛月清一愣,下意识的伸手抓他。 谈槐燃眉头挑起,心情忽然好了,心底也莫名生出一点保护欲。 他喜欢湛月清依赖自己。 “我不走,”谈槐燃默默把被褥和枕头给他铺好,“我现在和你解释系统设定,什么叫ooc、胎穿、穿书……” 湛月清默默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我知道。” 可别小看他的阅读量! 他连某棠都误入过!但是那太狂野了,没有他喜欢的,他没再瞧过某棠! 他更喜欢能用隐喻开交通的小绿,虽然不明白它为何总莫名其妙的锁文,临门一脚不给全订标标…… “所以,你是胎穿吗?”湛月清低声问,“你母亲呢?和现代的那位长得一样吗?” 他很喜欢谈槐燃的母亲。 谈槐燃眼眸一暗,语气也诡异的顿了顿:“一样,但她死了。” 湛月清一怔,本能的循着气息抱谈槐燃,仿佛想安慰他,声音有些愕然:“又、又死了?” 谈槐燃却轻笑一声,好似根本不在意,“不错,又死了。” 他说罢转移话题,“宫里有位太后,她叫你你别去,她不是我的亲娘。我身体里有个邪恶系统,上线时间是凌晨五点到次日凌晨一点。这个时间里,不要见我。” 湛月清闻言还没来得及伤心,先下意识掰着手指算了下,竟有十九个小时! 可怕至极! 他瞬间不满意了,皱起眉,“太久了,万一我想你怎么办?” 谈槐燃:“……” 谈槐燃抿了抿唇,没忍住,还是微微勾起唇角,压了压声音,“那就用第二个方案。”他说完又欲盖弥彰的补了句,“好好读书考杏林,别老想我。” 湛月清被第二个方案吸引了,根本没注意他在暗爽,连忙问:“什么方案?” “少年帝后。”谈槐燃道。 湛月清一怔,“什么?” “暴君专宠一人很正常,明天我就对外宣布,太师家的二公子和我早有婚约,”谈槐燃挑了挑眉,“这样过几天的宫宴上,我也有理由拒绝宗庙那些老头的联姻,你也可以去宫宴。” 湛月清犹豫了下,想了想,“男后啊?他们不发疯吗?” “发疯就杖毙。”谈槐燃声音阴鸷了,瞬间切换暴君模式,额头青筋攒动。 湛月清:“……” 民间传言根本不虚!谈槐燃果真很爱杖毙人! “他们也是人,”湛月清委婉的捏了下手里的蘑菇,“还是换个办法罢。” 谈槐燃声音不知为何一顿,捉住他手腕,“……住手,说正事。” 湛月清乖乖收回手。 他也不想捏的,但莫名就是一下子找准了呢! “还有一个,”谈槐燃垂眸凑近湛月清,盯着他无神的眼睛,“你会演吗?我们只用演给系统看就好了,但那随时可能被发现,届时狂暴值下降到80%,我就会被系统短暂控制……” 他顿了顿,补充:“但你不用担心,我有后手。” 督卫司随时在他左右,如同鬼魅。这批从他年少时就养大的狼犬,只认他一个主子。 若真有那天,他们会敲晕他。 狂暴值?又接触到疑惑的词汇,湛月清迷茫的问:“狂暴值是什么?” 谈槐燃简单说了狂暴值的设定,却略去了ooc会疼痛,只说若ooc,他就会被系统控制,这天下也会乱了。 百姓们会怨声载道。 湛月清听完眨了眨眼睫,“等会……畏惧越多,狂暴值就越多,那它现在多少了?” “现在85,”谈槐燃抬手按了按眉心,“明天我会想办法让它升些回来。” 湛月清更不明白了,“那么多人都说你暴君了,才85?” 谈槐燃微微一笑,并未解释为何下降的这么快。 别看001现在是个智障,但最开始它辅佐他时并不这样。 那时的001有一个设定,谈槐燃很喜欢。 它坚信爱迎万难。 迎万难,赢万难。 因此,一分爱就能抵消十分的狂暴,那些任务也很好做。 可后来001莫名其妙的变了,大吼着“不对、不对,你不是男主……” 而后,谈槐燃再也没信任过它。 如今唯有克制,才能让狂暴值不一跌到底。 “那你系统最终的任务是什么?”湛月清忽然又开口了,“是回现代吗?你要回去吗?” 谈槐燃回过神来,“不。我没有最终任务,”他贴近湛月清,笑了笑,模样有点像流氓鬼,声音像在魅着人,“你看的挺多啊,还知道最终任务了?” 湛月清放下心来。 不回就好,他也不回。 但要不要告诉谈槐燃,自己也有系统呢?湛月清犹豫再三,没有说。 “我还看过更野的呢……”湛月清想到方才的樱桃,耳朵红了。 谈槐燃剑眉拧了拧,刚想开口问你怎么突然看小说了,却听湛月清又说:“谈槐,那个周九……” 谈槐燃脸色一黑。 第二个男人了。 湛月清丝毫没察觉,“你给他们取这种名字,是为了找穿越者吗?我是靠这个确定你的。” 谈槐燃面容微滞,没想到他会如此敏锐。 “若我没猜错,飞燕阁也有穿越者,他们有的发明像现代产物。”谈槐燃道。 湛月清蹙眉。 997坚定的说这个世界没有别的穿越者,到底是因为它在隐瞒自己,别有所图? 或者是它也不知道? “那你有办法找穿越者吗?”湛月清心不在蔫的问。 谈槐燃点点头,眸光却暗了下来,“要找,因为我的系统不给我剧情,我需要别人来整合信息……只是,你明白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伪装得太好,我至今一个穿越者也没发现。” 湛月清一怔,眨了眨眼睛,想到了什么,“我有办法可以替你找到那些人!” 向来都是他保护湛月清,谈槐燃没想到如今湛月清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笑了笑,并没当真,“怎么找?” “明天你就公布婚约,”湛月清却只说,“若有人反对,你交给我来就好,别再杖毙了。” 谈槐燃顿了顿,眉头一挑,“答应和我结婚了?” 湛月清一呆:“啊?” “……没什么。”谈槐燃暗道自己太急,笑道:“好,都听你的。但你也要听我的话,我让你走,你就一定远离我。” 湛月清含糊的唔了声,看上去有些困了,也没说答不答应。 谈槐燃默认他这是答应,想了想,又说:“两天后我要去寺庙祈福,你去不去?” 寺庙?湛月清在他胸膛埋了埋,看上去困极了,口随心出的道:“不去,不想去寺庙了,又不是真和尚,而且我怕你又乱来……” 谈槐燃呼吸一顿,忽然想起了祈福带的事。 “……我们这算不算破镜重圆?”谈槐燃抬手摸了摸他红红的耳朵。 湛月清困的时候谁都烦,抬手啪的一下打他脸,闭着眼睛,“就没分过啊,一直都是你要分。” 谈槐燃冷笑,不服的掐住他下巴,“又没分过了?高中毕业时忘了你自己说什么了?” 湛月清一僵,显然想起了入谈家的事。 那年许多事堆积在一起,他心中虽然阴郁,但其实很舍不得谈槐青春男高的身体。 那会儿谈槐正在抽事后烟,湛月清困得蜷成一团,也没忘了要提分手的事,刚享受完青春男高,便眼尾潮红的说:“……谈槐,我们分手吧。” 谈槐转眸看了他一会,将烟一丢,埋头又把他干了一顿。 湛月清醒来就跑了,后面发了一堆消息提分手。 后来再见面就是谈家家宴。 那时他们的状态都不对,湛月清也沉默得可怕。 谈老爷子介绍他的身份时,他看到谈槐脸上原本虚伪的笑彻底没有了。 在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湛月清不敢见他。 即使见了也不会多说什么,他怕会被谈老爷子发现。 直到五年后在寺庙,湛月清恼怒的去争那条祈福带,才窥得几分谈槐的疯狂与脆弱—— “你如果早点告诉我,你求的是我,告诉我这一切,”谈槐将头埋在他肩上,揽紧了他,像条被雨淋湿的犬,“……我们之间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湛月清行动莫名有些迟缓,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话,轻笑出声。 “我以为你能猜到。”他喃喃着。 谈槐一顿,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忽然将他按在了祈福树边。 火烧云渐渐散了,落起大雨来,谈槐身上的白衬衫被淋湿了,雨水印出他背上大片的玄色纹身。 ——湛月清被抵在树边撕咬,看到谈槐身上的纹身是一只黑狼。 “……难看死了。”湛月清语气难受,“快去洗掉。” 谈槐那时也是这样不服的哼了声,说:“分手了不能管我了,我告诉你,这就是我们的分手炮。” “——就是你说的分手啊!”锦绣宫中,回过神来的湛月清抬手又啪谈槐燃的脸一下,“还说那是分手炮!” 谈槐燃连续被打两下,脸上有些红了。 可…… “……又抵着我了,”湛月清皱眉,“你好奇怪,怎么被打也能……” “帮帮我。”谈槐燃眼眸眯起,将帷幔一扯,在他身上蹭了蹭,声音很低,装出一副可怜语气,“我可为了你守身如玉二十多年……宝宝……” 湛月清被叫得头皮发麻,浑身骤然一烫,又想起谈槐燃方才说母亲死了的事,心里一软。 算了。 湛月清将头埋进被褥里,脸上泛上一抹潮红,“……给你……” 谈槐燃气息一重。 …… 外头冰天雪地,屋檐下长了朵奇怪的菌子,它努力的破土而出,却又被土边的雪压了回去。 于是菌子愤而怒起,在松软的土地上努力冒头,可临门一脚,还是又被雪压了回去。 它不敢真的冒出来。 外面的风雪太大了,吹得土地上好像有东西呜呜咽咽的…… 药人血是个珍贵的东西,磨着皮肤,却没有弄进去真的泛出血。 但湛月清很喜欢的毛绒衣裳废了。 翌日,997上线时看到黄框里的任务完成了一些。 【咦,昨天暴君来了?怎么突然加了520分?】 湛月清身上残留着昨夜的触感,左手上的毒纹被加重了颜色,手腕上还多了道古怪的红痕,像是被人掐得太过了。 但他自己什么也看不到。 “……亲了下而已。”他欲盖弥彰的喃喃,“什么都没有做。” 997:【废话,这我不知道吗?做完可有八千多分,你都能直接开储物空间了,但现在只有520,我去查查这520具体是啥。】 湛月清瞬间脸红,“不许查!” 然而已经晚了,997已经调出来了,【亲亲抱抱蹭蹭,蹭蹭占四百多分……怎么蹭的?】 湛月清:“……” 湛月清又抱着被褥蜷成一团,脸色泛起酡红。 被褥上都是谈槐的气息。 997见状不问了,而是提醒:【红框任务多了一个。】 红色是最高优先级,原先那里只有‘改造暴君’,如今多了四个字—— ‘拯救男主’。 男主出现了?湛月清探出头,“漳丘在哪儿?” 【不知道,不过可以提前解除瞎眼惩罚了诶,看来是因为男主的出现。你要继续瞎吗?】 没人会喜欢瞎眼的滋味,湛月清连忙说:“解除!” 眼前瞬间一片大亮,湛月清从床榻上爬了起来,三两步跳下床,然后敏锐察觉自己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 湿漉漉的…… 该死的混蛋啊啊啊!!! 湛月清跑进屏风后,换衣裳去了。 * 亭午时分,杏林院中吵吵闹闹,学徒们居住的东院里,工匠们来来往往。 院中有棵合欢树,芳香宜人,纪墨玉一身白衣,靠在树边,冷眼旁观着院中动土的工匠们。 淡黄色的合欢花瓣落了他一身。 “哥——”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纪鸿鹄像只大雁一样不知从哪儿飞了过来,张着双臂拍上了纪墨玉的肩膀。 纪墨玉吓了一跳,随后看着弟弟的脏手,不悦道:“别摸我……” 纪鸿鹄手上沾着搅拌的药材液,见状搞怪一笑,又抬手攀上他的肩,看向院中,顿了下,惊奇的挑起眉头:“哟,这些人在做什么呢?” 纪墨玉冷笑:“修地龙。” 纪鸿鹄惊讶的瞪大眼睛,“师傅终于舍得花钱给我们修地龙了?他不是说什么‘骄奢淫逸不可取,别以为这是你家’吗?” 时忍冬顽固而严厉,门下弟子无论何种身份背景容貌,皆一视同仁。 他的仁心,只对病人。 纪墨玉不语,只是冷笑,却又有一身形挺拔如松的青年走了过来。 “小清还没来?不是说我旁边的东院儿给他住?”青年开口,是百廷玉的声音。 纪鸿鹄一愣,“你说君月清?他还没来?昨天师傅不是让他早点来吗……” 百廷玉笑了声,她披着玄色狐裘,模样温柔又英气,“太师府给他告了假,说午后才来,师傅让我来给他指院子说规矩。” 话音落下,院中顿时静了瞬间,而后纪鸿鹄嗷了一声,锤了锤合欢树,不公平的大叫出声:“艹啊!我怎么没这个待遇?我入院那年病了都要被师傅拉来炒药……” 百廷玉拍拍他肩,“谁让你那年总是装病?师傅不信也正常,而且他后来发现你是真病倒了,不是还熬了一宿的药给你送去?又忘了这个了?” 纪鸿鹄哼了声,抱住双臂,还想再叨几句,院外却有马儿叫声响起,三人诧异的抬头一看—— 君月清一袭青裘,束着银色小冠,腰间挎了个乌黑的、狼模样的小药包,他从门外小跑进来,身后还跟着十来个面目凶狠、一身杀气的高壮青年。 一行人气势汹汹,仿佛刚从战场归来。 “……他这是要带人来拆杏林院吗?”纪鸿鹄疑惑的开口。 纪墨玉也皱起眉头——他这个愚蠢弟弟不知道,这两日君月清在京中名声大噪,引起了许多势力的好奇。 医术暂且不说,他们最好奇的是他的身份,毕竟在他们得到的消息里,君家从未有过二公子。 不可轻信。 他正想提醒两句,却见百廷玉已走了过去—— “姐姐!!”湛月清眼神一亮,“姐姐中午好!!!” 百廷玉震了一下,恍惚间好像看见了自家养的猫。 纪家兄弟也凑了过去。 湛月清眼睛眯成月牙状,盈满了柔软的笑意,又朝身后一挥手,顿时有侍卫拿上来一支长盒。 “姐姐,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上次用了你的发带,还没感谢你,这次你可千万要收下!” 百廷玉:“……” “还有你们……”湛月清看向长得一样的双生子,“我听说墨玉喜欢文房四宝,特意为你寻了一方胡人的砚台……” 他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个盒子,却犹豫了下哪个是墨玉。 白的有洁癖,白的是墨玉!湛月清赌了一把,将砚台塞进纪墨玉手里。 纪鸿鹄还没等湛月清开口,便眼巴巴的瞅着他,指了指自己,“我呢我呢!他们都有,我没有吗哥哥?” 双生子才十七岁,如此唤湛月清也无可厚非。 纪墨玉原本还冷着脸,怀疑湛月清有何目的,却没想到弟弟如此拆台,见状直接破功了。 “纪大雁!”纪墨玉咬牙,“没礼貌!” 纪鸿鹄小名大雁,总像大雁那样张开双手上蹿下跳,家里人都爱叫他大雁。 “那怎么了?就允许你有礼物,不允许我有呀?”纪鸿鹄瞪他。 湛月清心下顿时明了哪个是弟弟,忙说:“都有都有,你的是个机关盒!” 他又将一个盒子递给纪鸿鹄。 纪鸿鹄正是憋不住话又爱玩的年纪,当场拆开了,“哇!!!飞燕阁的盒子耶!” 纪墨玉:“……” 丢人现眼!!! 纪鸿鹄又凑过去瞧百廷玉,发现她的是支珐琅翡翠金簪,看上去像西域之物,极其珍贵。 “呀,哥哥你送错啦,师姐从来不戴簪子的,她不喜欢这个。” 湛月清但笑不语,若不喜欢,那她怎么会藏一条红色的发带呢? 百廷玉果然瞪了纪鸿鹄一眼,而后扶上了湛月清的肩膀,“何必如此破费?这些东西花了不少钱吧?上次的事只是举手之劳,不必言谢,但这次姐姐也有个见面礼给你……” 纪鸿鹄没心没肺的又凑到湛月清身边,发现百廷玉送给他的是一对泛着红色流光的耳珠,像石榴果。 “哦哦哦!这个也好看!”纪鸿鹄高兴得吱哇乱叫。 纪墨玉则是耳朵微微红了,垂眸看那方砚台,显然十分喜欢,“……我,我下次再补给你礼物罢,砚台我就收下了,谢谢!” 胡人的砚台细而雅,有价无市,很是难得。 “不用回礼呀,以后我不懂的地方还要问你们呢。”湛月清眯起眼睛,像狡猾的狐狸,“到时候你们可别嫌我笨!” 他昨夜特意让暗卫去寻了他们的喜好,又从谈槐燃那借了点钱,买了这些东西。 只是不知为何,谈槐燃昨夜听他说要借钱的时候,动作顿了顿—— “一千两月例两天就花完了?你还想要一千两?” 湛月清彼时神智迷糊,眼睛又被发带蒙着,谈槐燃太过滚烫,他什么也没来得及说,紧接着耳朵就被身后的人咬住了。 “……可以借给你,”谈槐燃狎昵的在他背后低喘着,嗓音温柔,“……你借多少都行,只是,要用我的方式还。” 湛月清答应了。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叫他自己心软了,手也被束,眼也被蒙。 他唯一庆幸的是谈槐燃还是有分寸的,也真被他给转移了注意力。 ……天知道他今天恢复视力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有多想挖个坑将自个儿埋进去。 只不过今日还有个更令他意外的事。 湛月清原以为昨夜借一千就够了,没想到买的时候发现还得朝谈槐燃借一千两白银才够。 “……”简直天都塌了!晚上回去还得继续偿! 飞燕阁的东西真是死贵!一□□商!!! 湛月清恨恨咬牙。 “对了,小月,”百廷玉指了指他身后那十来个大汉,“他们可不能跟着你住进东院。” 东院是杏林院学徒们的住处,不能带侍卫,最多带一名小厮。 湛月清下意识:“叫小清,不要叫小月……嗯?你说谁们?” 他转身一看,顿时哽住了。 什么时候跟了这么多人的?! 仿佛是发现了他的疑惑,周九凑了上来,低声说:“陛下说要么您自己学会保护自己,要么就派我们时时刻刻跟着。” 湛月清忍不住拽他到一边,皱起眉头:“那也太多了,留两个就好了呀,快让他们回去!” 周九:“属下不敢擅自违抗陛下之命。” 言下之意是没谈槐燃发话,他们就不走了。 湛月清扶额,“那你们好歹隐藏一下……罢了,我明天和陛下说去。” 周九点点头,却莫名其妙的添了句:“陛下的弓骑之术很好,您可以让他教您骑马射箭,宫中有猎场。” “?” 湛月清一愣,却见周九已转身去吩咐那些侍卫们了,不知说了什么,那些人便退下了。 射箭? 湛月清蹙眉,忽然想起昨夜谈槐燃拉弓时颤抖的手,脑海里冒出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谈槐燃不会是手有问题吧? “哟,二公子好大的阵仗啊!” 一道贱兮兮的男声忽然扯回了湛月清的思绪,他抬头一看,是之前见过一面的秦瑞。 “这可不是你的太师府,带这样多的人来,是看不起院首大人吗?”秦瑞身后跟着两名小厮,脸色冷淡,语气却十分气人。 湛月清眉头一皱,没太理解秦瑞为何跟吃了炮仗一样。 “他爹和你爹在朝中不对付,”纪墨玉见他这模样,连忙解释,“以前他也总找你大哥的茬,但你大哥爱惜羽毛,从不和他计较。” 湛月清恍然大悟,刚想开口,却被百廷玉抬手一拽,护在了身后。 湛月清一怔。 百廷玉皱眉看着秦瑞,却已经开口了:“你怎么在这里?此处是杏林住处,你还未过考核,没有入学,不能入此地,快出去,若叫院首瞧见了可不好。” 她本是好意提醒,谁料秦瑞竟然冷笑一声,朝着百廷玉露出个讥讽的笑,“闭嘴!百廷玉,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不配和我说话!你还是先搞清楚自己该进哪方茅厕吧!” 百廷玉的母亲是礼部的女官,比不得刑部的秦家,且秦瑞还有个哥哥在京中军营担任副将。 她家权势比不过秦家。 百廷玉显然也知道这点,掌心瞬间攥紧了。 秦瑞见状更是口出不逊,“呵,看来你还是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 “闭嘴!!”纪鸿鹄立即开口阻拦,却没想到身后的一道影子比他更快。 ——湛月清嗖的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中了秦瑞。 秦瑞躲避不及,生受了这一脚,回过神来当即暴怒,却见湛月清冷冷的看着他,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你再敢说半个字,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人把你按进茅厕?” 秦瑞勃然大怒,“君月清?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对我动手?” 他早就打听好了,君月清回京时日不多,不及他在秦府受宠。 毕竟没有谁会把宠爱的孩子送去寺庙里当和尚,还一当就当二十年。 因此,君家不会为了一个外子和秦家作对。 湛月清轻笑一声,漂亮而锐利的眼睛看向了秦瑞,目光幽深,“我不仅敢对你动手,我还敢现在就让我的人把你丢进茅厕,来人!” 立即便有两人走上前来,拽住秦瑞。 两人面色冷淡,轻松拽住了秦瑞,像拎一只小鸡仔。 秦瑞二十出头,还是有些力气,扯着嗓子当即挣扎着叫道:“君月清!你放开我!你、你信不信我让我爹弹劾你爹?!” 短短刹那,湛月清已面色如常,莞尔一笑,“好啊,你去啊,你让你爹去弹啊,你看陛下到底会不会罚我。” 他身形挺拔,宛若雪松,有股出尘之感。 合欢树边,三人纷纷看向湛月清,神色惊讶又复杂。 “你真要把他丢茅厕啊?”纪鸿鹄连忙拍了下湛月清,“不好吧,那就闹得太僵了!万一以后你家有人进刑部,他爹可……” “嗤,”湛月清冷笑一声,不在意的挥手,“那他最好祈祷他家别有人生病落在我手里呢——周九?还愣着干嘛?拖下去!” 百廷玉嘴唇翕动。 纪墨玉:“……罢了,闹都闹了,我会让我爹在朝上替你说话的。” 湛月清一顿。 “就是,明明就是秦瑞的错……” “时院首到——” 外头忽然一声长喝。 时忍冬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秦瑞的小厮,显然是见况不对,去搬来了救兵。 秦瑞瞬间像见了救星,挣扎起来,周九顿了顿,刚想动手给他敲晕,却见时忍冬皱着老脸看向了他,“都住手!做什么呢?” 周九顿时开始恨自己刚才手不够快,应该早点敲晕秦瑞的。 百廷玉和纪家兄弟同时一僵,上一秒还张牙舞爪的打抱不平,下一秒立刻全体乖巧,拱手行礼,微微躬身,“拜见师傅!!!” 三人这套丝滑小连招给湛月清看愣了,他呆了一下,也看向时忍冬:“……师、师傅?” 时忍冬原本心里还有点气,闻言莫名其妙的顺了。 “怎么回事?”他问。 方才秦家小厮奔来找他时,把他的三个徒弟和君月清形容得罪大恶极,可如今一看,倒也不是那么罪大恶极嘛。 看看,都给君月清气炸毛了。 “师傅,是秦瑞他先骂我不男不女。”百廷玉竟然先开口了。 时忍冬一顿,眸光也有些惊讶。 百廷玉是他目前最大的、最稳重的徒儿,鲜少有如此情绪外放的时候。 纪家兄弟连声附和,“对!他还说他要叫他爹弹劾君月清!” 湛月清适时抬手擦了擦眼尾,垂下眸,“是啊,师傅……我刚踏进东院呢,秦公子就找我的麻烦,好像不乐意见我入学似的。” 眼看这四人三言两语颠倒黑白,秦瑞气得将嘴里的布拽了出来,看向时忍冬,抬手一指湛月清—— “院首!!!他刚才不是这样的!!他刚才气焰比我还嚣张!!说什么你看陛下到底听谁的……” 时忍冬闻言一顿,皱起眉头,看着湛月清。 湛月清抬起眼眸,“师傅,我没这么说,不信你问他们。” 他指了指时忍冬身后。 时忍冬转身一瞧,吓了一跳,“你们在这做什么?” 东西南北四院的弟子都跑来凑热闹了,还有些修地龙的工匠。 方才湛月清声音清冷,模样平静无比,反而是秦瑞扯着嗓子大叫,叫得周围院落的人都围了过来。 他们只听到了秦瑞的声音。 “师傅,我们就听到秦公子骂师姐不男不女,还问她走哪个茅厕……” “太可恶了,这种人对男女都不一视同仁,日后要真考成了军医,又怎么保证他会平等对待每个伤员?怕是会看见人家缺胳膊少腿就放弃救治呢!嘶……丑八怪离远点!你也凑什么热闹……” “是啊,战场上还有女将呢,他这模样估计以后还要偷看人家女将洗澡……” 秦瑞气得眼前一黑,“你、你们——” “够了!”时忍冬‘以德服人’,一杖拄向了他,“你去洗一天茅厕!” 秦瑞惊讶得瞪大眼睛,连忙要骂人,却被自家小厮捂住了嘴。 “还有你!”时忍冬指向湛月清,“你去打扫一天脉案阁!” 湛月清一怔,却见纪鸿鹄悄悄挠他后背,示意他快答应。 “……是。” 这场闹剧终于谢幕,时忍冬冷着脸驱散了许多人,才又走到了湛月清面前。 “不服?”时忍冬冷脸问。 湛月清露齿一笑,“师傅这样做一定有师傅的道理,我没有不服。” 对待这样严厉又固执且自有一套逻辑的老人,只需装乖示弱就好。 若是真吵,也吵不出个头来。 “嗯。”时忍冬说,“不错,很有觉悟,你要记住,学东西也好、给人看病也罢,要适可而止,别太过心软。” 湛月清垂眸,“是。” 时忍冬望着他的样子,忽然问:“你有何志向么?” 湛月清一怔,想了想,“考杏林?” “几等杏林?”时忍冬却是追问。 “一等。”湛月清定定的看着时忍冬,“我想成为您这样的杏林,医者仁心。” 时忍冬眯起眼睛,看向旁边躲远了的三个徒弟,又问湛月清,“你看不起秦瑞?” 湛月清眸光迷惑:“?” 时忍冬见状又加了句,“秦瑞想考军医,你看不起那样的军医?” “没有。”湛月清更迷惑了,“为何要看不起军医?京中百姓是人,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也是人。若有天师傅叫我去战场给他们治病,我照样会去。” 时忍冬苍老的面颊上浮现一抹悦色,他清了清嗓子,“那么,这声师傅,你便叫一辈子罢,一个月后有杏林大比,考考你的真水平。” 湛月清一呆,不可置信。 “……在那之前,有不懂的随时问我。”时忍冬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了。 湛月清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仿佛在风中石化了。纪鸿鹄拍了拍他,还以为他太伤心了,“嗨呀,打扫脉案阁是个很轻松的活儿,说是打扫也不对,其实就是整理那些脉案,还能看八卦呢,我跟你说,那个安王他不举……” 一句石破天惊的不举给湛月清惊回神了。 “咳!”纪墨玉用手肘怼弟弟,示意别乱讲。 纪鸿鹄还以为时忍冬杀回马枪,吓得连忙改口,“反正比扫茅厕好!不摆了不摆了,我去给你搬东西吧……你以后常住这儿吗?还是回太师府?” 湛月清没好意思说自己还一次都没去过太师府,只道:“反正这一个月肯定要在这儿了。” …… 皇宫中,海晏宫内。 案边的凝神香燃了半截,谈槐燃一身明黄龙袍,额头布了层细微的冷汗。 如同粉身碎骨的疼痛席卷全身,邪恶的001阴恻恻的说着—— 【ooc的滋味怎么样啊?】 谈槐燃把桌上的杯盏揭开,将里面的药一饮而尽。 001嗤笑,【民间的中药止疼可慢得很……呵,治标不治本,你还是好好履行我给你的人设罢。】 药效并不立竿见影,但谈槐燃面色好了些,淡淡的道:“你有本事就现在控制我。” 上午他去督卫司亲自行刑了一些人,狂暴值重回98。 001闻言语气怨恨,【总有一天,我会控制你,完成我的大业。】 谈槐燃眯起眼睛,“辅助原男主的大业?” 001一呆,【你怎么知道原男主?你到底是谁??!】 谈槐燃低笑一声,“我还能杀了他呢。” 从本质来说,只要狂暴值不跌于80,他就能做自己。 只是……他都忘了自己是什么样。 001被他笑得头皮发麻,恨不得加强惩罚疼痛,奈何已是最大力度。 【你是个骗子。】001忽然说,【昨晚那位,根本就不是你的亡妻。】 谈槐燃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不和智障计较。 【你画上的亡妻,分明蒙着眼,那下半张脸,不长湛月清那样。】001恨道。 谈槐燃嘲讽一笑。 001简直厌烦他这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你别让我逮到机会,逮到机会了,我非下旨弄死他……不,我要告诉他,你把他当成替身,我要逼他和你反目成仇。】 谈槐燃依然云淡风轻。 电子智障认不出湛月清,但他不信湛月清本人认不出他自己。 他并不害怕001把所谓的亡妻透露给湛月清。 再者…… “001,”谈槐燃说,“你是不是忘了,我已不是温润的太子谈槐,你也不是能来去自如、随便给敌军透露防备图的自由身了。” 001顿住了。 “陛下?”殿外忽然有人传话,“钦天监求见。” 谈槐燃抬眸,一旁的太监立刻察言观色,示意将人带进来。 钦天监监正姓邵,单名鳕。 邵鳕走了进来,行过礼后,呈上一封折子。 谈槐燃接过来一看,眯起眼睛。 “第三个帝皇命格么?……有趣。” “阿嚏——” 杏林东院,傍晚时天又黑了,下起大雪来,湛月清打了个喷嚏,眼尾都红了。 他从遍地脉案中抬起头,惊觉天色已晚。 这整理脉案的活,还真费时间。 “师弟……”调着药液的百廷玉抬起头,看着他这打喷嚏都能红眼的模样,没忍住挑起眉头。 湛月清察觉她的目光,露齿一笑,“怎么啦师姐?” 百廷玉瞧了他一会,忽然说:“那对耳坠,我没送错吧。” 湛月清还以为她问自己喜不喜欢,“没!我很喜欢,晚上就让……就串上!” 殊不知京中有种不成文的规矩,簪花戴珠的男子,大部分不爱女孩。 百廷玉一笑,不说话了。 湛月清便没在意了,将手里整理好的脉案放上柜子,去了另一边乌黑的矮柜。 这片柜子和别的都不同,这片上锁了。 “师姐,钥匙呢?”湛月清凑回来。 百廷玉掏出两把钥匙丢给他了。 湛月清乖乖拿着钥匙拧开了锁,里面竟然是一堆明黄色的陈旧脉案。 为何用这颜色写脉案? 湛月清疑惑的拿了些出来,却顿住了。 ——百廷玉专注的调着药液,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把什么丢出去了,等到开柜的声音响起,她才连忙阻止:“小清!那堆不用……那是宫里的,平常人看不得。” 湛月清却已看见了,但他闻言很平静的塞回去,将钥匙还给百廷玉。 “幸好师姐说得早,不然我都开始弄了……哈哈。”湛月清看上去笑得有些假,熟悉的人才知道这笑容代表的含义。 百廷玉并不熟悉他的笑,见状松了口气,“锁着的就罢了,以后别开……天色晚了,你回家吧,明日再来。” 湛月清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声,收拾东西,捡起桌案边的小狼包,背上了,又拿起小手炉,才走了出去。 他方才看到了一沓比砖头还厚的脉案。 上面是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名字。 谈槐。 谈槐生过很多病吗?湛月清皱起眉头,到底谈槐还是谈槐燃? “997……”湛月清忽然叫它,“帝王会改名吗?什么情况下会改名啊?” 997刚被摁出来:【卧槽这么大的雪你搁这站着cosplay呢……嗯?什么改名?快进屋去!】 湛月清恍然抬头,才发现原来外头下了这么大的雪。 可天际竟仍有一弯月。 【继位时会改名,朝廷更新换代会改……若出现和名字有关的不详之兆,也会改。】997说。 湛月清怔了怔。 所以,谈槐燃……一开始是谈槐的吗?太子谈槐? 那他又为何变成这样? 湛月清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信任997,要不要问997,可又怕997有所图。 他想了想,“997,你对我好温柔哦。” 997瞬间警惕起来,这是又要出幺蛾子? “我看小说的时候见过好多邪恶系统,宿主一不听话就要死,系统则会找下一个主人……”湛月清喃喃,“系统大人,你有一天,也会找下一个宿主吗?” 他声音很低,似乎被雪冻哭了。 997:【……不会。】 997没忍住解释,【不一样,我和那些擅自绑架宿主到一个世界,想把他们洗脑去做一件事的系统不一样!我从未强求你立马做某件事,我顺从你的意愿,因为我……】 它顿了顿,像程序混乱卡壳了,湛月清只觉得什么东西滋滋一响,上线的灯暗下去了。 脑海里的屏幕上出现许多个问号。 湛月清头一次见它如此,忍不住敲了敲,“系统大人?” 997:【[心][心][心]】 湛月清:“……” 三个粉心什么意思? 他正想再问问,却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此处还在杏林区里,谁会在这里惨叫?病人吗? 湛月清疑惑的循声而去。 却见到几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一颗金合欢树下,围着踢什么东西。 ——秦瑞今日受了好大的气,他本想指使着人扫茅厕,没想到时忍冬竟然会派人看着他。 他以后毕竟要考杏林,为了不被时忍冬厌恶,秦瑞只得忍着恶臭动手打扫了,还装作一副知错就改的模样。 幸而冬夜的天黑得早,秦瑞溜得也早。 有人不小心撞上了他。 没能顺利进杏林院,又输给了君月清,他心中本就憋火,看清楚撞他的人是谁以后,顿时开始欺软。 “干你娘的!你个丑八怪来这里干什么?!”秦瑞瞧着面前的少年,“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少年连忙告罪,“对、对不起……我、我只是路过……给我弟弟送饭……” 可这并未取悦秦瑞。 秦瑞冷笑一声,将人揪到了合欢树下,开始发泄着连日以来的怒火—— “艹你娘的,丑八怪,什么东西也配撞我?” “就是啊,少爷真厉害,打他!”小厮鼓舞着。 “破寒门……” 几人正发泄着怒火,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穿透人群,竟透着点不怒自威—— “需要我帮你们再找院首来吗?” 湛月清冷着脸开口,皱着眉看向眼前的几人。 秦瑞听见这声音,更恼火了,“他娘的,老子幻听了吗……我好像听到君二的声音了……” 小厮抖了下,“公子……” 湛月清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扭头看看,是人是鬼。” 秦瑞顿时停止了自己的施暴,转头一看,皱起眉头。 “君二,你还真是爱管闲事!” 湛月清轻笑一声,“谁让我医者仁心呢……滚不滚?不滚我可叫时忍冬过来了。” 秦瑞看见他这笑眯眯的模样就来气,抬手想打,却被小厮扯住了。 “公子……他是时忍冬的新徒弟……别忘了大公子的话。” 秦瑞咬牙,却还是不服输,一掌揪起地上的少年—— “这种丑八怪,你也救?” 少年看上去十八九岁,脸上竟然有块碗大的疤。 湛月清一顿,皱起眉头,眼神冷漠的带上杀气,“秦瑞,你以为你自己就很漂亮吗?这孩子若是丑,那你就是丑得要砍首才能勉强好看。” 他总有这种轻飘飘一句话挑起秦瑞脾气的能力。 秦瑞将手里的丑八怪一甩,又要和湛月清打架,却被小厮生拉硬拽着离开了。 小厮给湛月清赔了个笑脸,“抱歉,君公子……” 湛月清白了他一眼,“带着你家公子滚。” 秦府的人终于离开了。 湛月清放下手炉,抬手拉了下那蜷缩在地的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你没事吧?” 少年畏畏缩缩抬起头来,却怔了一下。 这一天的冬夜月光明亮,雪风吹动金黄的合欢树,落下了些金色的花瓣儿,盈在了湛月清的身上。 他披着一身月光,睫毛上落了雪粒,发丝上也有许多。 他看着面前被欺负的少年,眼神中带着一丝悲悯,眼睛十分的漂亮。 “……我叫漳丘。”少年情不自禁的说。 多年后,漳丘仍然记得这双悲天悯人的眼睛,与这一瞬风拂花树时,漏了一拍的心跳。 湛月清一僵,“你说你叫什么???” “漳丘。”漳丘站了起来,“多谢君二公子相救……” 湛月清:“……” 【恭喜完成拯救男主任务!1000积分已到账!】 【男主身份解锁——第二个帝皇命格,‘黑蛟’,黑蛟:只待‘将星’便可一朝化龙,青云直上。】 湛月清:“……” 他能现在就把这条蛟毒死吗? 第26章 原来我拿的皇后月例 你有椿药吗 平心而论, 湛月清觉得自己算不上好人。 因此这个想法一出现,湛月清便真的有想过实施。 飞燕阁听起来站在男主那边,而漳丘是男主, 他或许会威胁到自己和谈槐的生活。 不,已不是或许了, 蛟的说法, 便是以后这是一条真龙。 可是…… 湛月清垂眸,看着面前的瘦小少年,少年指尖皆是冻疮, 衣衫破旧。 他顿了顿, 忽然问:“你不是该在准备科举吗?” 漳丘一愣。 湛月清眯起眼睛, 想了想, 将手里的小暖炉塞进了他手里,又想将狐裘摘给他…… 算了有点冷,还是自己披着吧。 他收回手,放弃了,只是垂眸看着漳丘。 漳丘却已经呆住了, 他捧着手里的小手炉, 手炉看上去精致无比,略微有点滚烫, 他好似冰天雪地冻久了的人,忽然被拽到暖处。 “你、你认识我?”漳丘指尖发抖。 湛月清微微一笑,“不认识,只是见你可怜罢了。” 漳丘困惑起来, “那你又如何知道我在准备科举?” 湛月清作出一副神鬼莫测的模样,微微叹息,鬼扯道:“都是命。” 漳丘怔住了, 他捧着手炉,感激道:“二公子今日救了我,来日我定然报答你。” 见他如此模样,湛月清想了想,“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漳公子是读过圣贤书的,我信你这报答,我也要你这报答。” 漳丘:“……” 不应该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吗?圣贤书不都是这样写的吗? 他并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朵连血都有毒的食人花。 “秦瑞不过仗了家中权势才如此飞扬跋扈,实则草包一个。我看漳公子以后的成就未必在他之下,可要记得今日的耻辱,来日百倍奉还。”湛月清又说。 他说话的声音清冷如月,漳丘莫名的信了。 他深信这样漂亮的、会救他的人,不可能是坏人。 “是,”漳丘喃喃,目光逡巡过湛月清的眉眼,“我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湛月清满意了,转身欲走,却忽地又听身后传来漳丘的声音—— “君二公子……你叫君月清吗?我以后可以去太师府找你吗?” 湛月清顿了下,侧身瞧他一眼,“可以。只是我事务太多,你去时,我兴许会不在。” 漳丘脸色冻得通红,“能、能找你就好了。” 他比湛月清矮一点,抬眸时目光上扬,眼神亮得像小狗。 “……”打住,他是你的棋。湛月清立刻驳回心里的想法。 可他还是抵抗不了这种眼神,仿佛全身心都放在你的身上、又好像在求着你施舍他。 有些像跪在雪地里的谈槐。 想到谈槐,湛月清思绪瞬时被扯回,他望了望天际飞雪,心中莫名有一种直觉——谈槐最开始或许不是暴君。 他想了想,忽然转身去了院首处。 他还是想问问时忍冬,谈槐脉案的事。 湛月清到院首处时,时忍冬正在用膳,他穿着常服,坐在桌前,看上去孤零零的。 屋内炭盆极旺,湛月清脚步很轻,外头也无人通报,就这样悄无声息走到了时忍冬身旁。 碗里竟是豆腐白菜。 “……”湛月清沉默了下,没想到他竟然只吃这些,“师傅?” 时忍冬手里虽然拿着筷子,但其实有些出神,湛月清这样一叫,他才被扯回了思绪。 “嗯……你怎么过来了?”时忍冬瞥了眼他身后,发现他是自己来的,顿时挑起眉头,“吃饭了吗?” 湛月清摇摇头。 “哦,那回去记得吃。”时忍冬说。 湛月清笑了,看向碗里的豆腐白菜,“我还以为师傅要请我吃。” 时忍冬反问:“你看得上这些?陛下不是那般娇惯你?” 湛月清一怔,有点困惑,“什么?” 时忍冬年过五旬,该见的、不该见的都见过了,一眼看出他装傻,嗤笑一声:“君月清,我不知你是什么身份……但数十年,谈槐十年没求过我了,我也算看着他长大,他这些年,变化太大了,我都没想到他还会来求我。” 湛月清精神一震。 时忍冬果然知道一些他不明白的事。 “前两天他却给我发了封折子,字字句句言辞恳切,让我把你破例录取,但我并未同意。”时忍冬说:“直到看见你辨药……才发觉了你的天赋。” 湛月清摸了摸鼻子,没太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个。 “你如今有二十了罢?”时忍冬忽然又问。 湛月清迟疑的点点头。 “前些日子看你辨药像个老手,也很有天赋,但你在开方上却不太熟练,像学了一半儿就断了……是少时教你学医的师傅未能尽责吗?”时忍冬想到了谈槐燃折子里的话。 湛月清僵了僵,沉默了一会儿,却见时忍冬还是好奇的看着他。 俨然是想听他解释。 “……非也,他很尽责,是我不好。”湛月清只好顶着他探究的目光回答。 时忍冬瞅了他一眼,终于放过他了。 “来找我有什么事?坐下说罢。” 湛月清心底暗松一口气,坐了下来,“师傅,今日我打扫脉案阁,看见了陛下还是太子时的脉案……” 时忍冬看出他和谈槐燃关系不寻常,却并没多问,“哦,那个啊……” “……上面说他十六岁在雁北昏迷过三日,京中的太医快马加鞭赶过去帮他治疗半月有余,那时,他是受了什么伤了?”湛月清看着时忍冬的眼睛,语气放轻柔了,似乎在诱导。 时忍冬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看到那份脉案,肉眼可见的睁大了眼睛。 湛月清心头一跳。 然而时忍冬却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从善恩寺回京多久了?” 湛月清呆了下,才想到这是君家二子的身份,道:“没几天。我之前不怎么闻世事。” “一点儿也不闻?”时忍冬喃喃着,“罢了……那事是个秘辛,你不知道也正常。” 湛月清听清了他的话,默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睛却转了下。 什么样的秘辛? “雁北之战里,他在战场上发了疯病,差点一箭杀了他的母亲。”时忍冬轻飘飘的说,“后来他清醒了,呕了几口黑血,状若恶鬼,险些归天。” 湛月清惊得手一抖,茶杯也抖了,微烫的茶水落在了长袍上。 “差点杀了他母亲?可我不是听说被长公主阻止了吗?” 时忍冬蹙眉看他一眼,“那是第二件事了——雁北之战里,他母亲勉强被救回,可后来还是没能逃过陛下的毒手,继位后,谈槐燃依然杀了他的母亲。长公主是来了,却迟了一步,她没来得及救下母亲,只好和陛下刀刃相向。而后长公主便去了雁南,很少回京。” 湛月清闻言一怔,竟然有些分不清真假了。 时忍冬不至于骗他,可谈槐昨夜说的那些话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谈槐的母亲和现代时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他怎么下得去手? 少时他和谈槐青梅竹马,他也对着谈槐的母亲叫过妈妈。 可惜后来妈妈在他们高中毕业时的那个夏天便出了意外。 那是他和谈槐度过的最冷的夏天,也是最热的夏天。 他怎么也没想到,谈槐高中毕业后回家的第一个礼物……是母亲的尸体。 是谈家送给谈槐的。 湛月清看着他的沉默,忍不住在夜幕下抱住了他。 他抱紧几欲崩溃的谈槐,贴进他的怀里,“哥,我需要你,你不能死,我也不死了……好不好?” 谈槐哭出声来。 那一天是湛月清十八岁的生日。 他们纠缠了一夜,窗外下起大雨,蝉鸣阵阵。 雨声淅沥,心脏震颤,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他们。 他们也只有彼此了。 谈槐的家比他幸福许多,母亲也很好,因此,湛月清觉得那个女人若真是和现代谈槐的母亲长得一样,那谈槐绝对下不去手。 “他为何坚持杀母?是母亲对他不好么?”湛月清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 时忍冬冷笑一声,“错了,他母亲对他极好。” 湛月清更想不明白了,难道是邪恶系统作祟? “可他的疯病……没在我面前发过啊。”他下意识说。 时忍冬漫不经心:“喝药压着呢。” 剩下的小半杯茶水又洒了。 湛月清今天废了两件衣服,心情颇为不悦。 但更不悦的是谈槐燃什么也不肯告诉他。 杏林院离太师府近,湛月清从时忍冬那出来后,令人驱马车回了太师府。 如今才戌时,离丑时还远,湛月清准备在太师府待到丑时再回宫去。 太师府门口的护院早早的得了令,开了门,湛月清刚跳下马车,便被君羽书揪着抱了起来。 “卧槽卧槽卧槽你还活着!!太好了!!!” “何出此言?”湛月清艰难的分开这个怀抱,“君羽书,放开!我要窒息了!” “那天青楼的事儿,陛下没为难你吧?”君羽书把他一顿揉搓,半搂半抱着进府了,“你吃晚膳了吗?我娘做了晚膳……” 湛月清一怔。 君府正厅,炭盆旺得屋内有些热,熏炉边茶花的清香和饭菜的香气混在了一处。 桌上摆了许多精美菜肴。 “慢点儿吃,小书!”君夫人的声音响起,一掌拍上君羽书,拍得君羽书差点呛到。 湛月清察言观色,像触发了什么自我保护机制,连忙递给君羽书一杯茶水。 “怎么这么拘谨呀?”君夫人声音柔了下来,看着面前的湛月清。 湛月清看上去比君羽书小太多了,身形也小,眨巴着眼睛,好像没经历过这样温情的场面。 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湛小松来也是这样。 无缘无故多了对儿女,君嵩自然瞒不过她。 也没想着瞒。 因此,湛小松入府的那一日,她抬手摸了摸瘦小的湛小松,模样温柔又恬静,忍不住问:“这是在湛家吃了多少的苦呀?怎么这样瘦?” 没曾想,话音刚落,湛小松开始啪嗒啪嗒的掉眼泪,滚烫的泪珠落到手上,打了君夫人好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 君夫人看着湛月清,抬起手掩了掩唇,竟也不敢开口了。 湛小松可以是她的养女,可湛月清却不能。 书房里那凤印还摆着呢,还有那道落了玉玺印的空白圣旨。 她曾问过君嵩,这圣旨用来作甚。 君嵩却神秘笑道:“退路。” 君夫人不懂什么退路,他们是站在谈槐燃这边的,只要谈槐燃活着,他们也不需要什么退路。 不是他们的退路……那就只能是湛月清的了。 后来她又从君羽书那听说湛月清要去太医院考杏林,便更清楚这空白圣旨的主人是谁了。 “啊,我没有拘谨呀。”湛月清装乖,捧着碗鱼汤开始喝,眼睛却偶尔瞟君夫人和君羽书。 君夫人见状轻笑一声,罢了,熟起来只是时间问题。 她如此想着,又忍不住拿文静的湛月清和狼吞虎咽的君羽书对比了一下。 不对比还好,一对比,自家儿子简直像饿死鬼投胎。 君夫人抬手一拍儿子,笑道:“慢点吃!学学你弟弟……” 君羽书嘴里塞着鸡腿,“唔唔唔……娘你就让我多吃点吧,我月例都扣完了下顿没得吃了呜呜……” 湛月清从盆大的碗里抬起头,“嗯?你做什么被扣了?” “逛青楼。”君羽书终于把饭菜咽下去了,“我爹扣了我三个月月例!!!那可是三百两!” 湛月清闻言迷惑:“……三百两?” 不是三千两吗? “什么?!”君夫人变了脸色,揪住君羽书的耳朵,“你小子逛青楼?” 君羽书万万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忙说:“娘!松手,我已经被爹罚过了!” 君夫人松了手,瞪了他一眼,“我还说你这些日子怎么不出去逛了,原来是没银子了。” “咱们太师府给孩子的月例是多少啊……”湛月清忍不住问。 他拿的不会不是太师之子的月例吧? “一个月一百两,”君夫人还以为他要,“你的放在账房里,想支的话随时叫管家去支……你妹妹也是一百两。” 湛月清:“……” 湛月清默默咽下嘴里的肉,颤抖着抬头,“那、那一千两月例是什么的……一品官员吗?” 君夫人诧异挑眉,“一品官员那叫俸禄,月例是后宅的说法……一千两?好像是皇后的月例。” 哐当一声。 湛月清手里的勺子滑进盆里,闭了闭眼。 ……怪不得,他就说太师之子哪来的侍君之责。 草草草! 湛月清莫名红了耳朵。 敢情他拿了谈槐三千两银子了,997说一千两等于四十五万…… 那加上借的,便是135万。 135万,谈槐燃连根毛都没摸着。 湛月清咬咬牙,忽然又想到了君羽书熟练的去青楼的样子…… 用完晚膳后,已是戌时末。 君家为他布置了屋子,但湛月清没回去,而是吃完饭便拽着君羽书偷偷摸摸的问:“你有没有‘那个’?” 君羽书一脑门儿懵:“什么?” “催.情药。”湛月清脸色严肃。 君羽书一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的模样。 “最好要效果强点的,能……勾起欲望的。”湛月清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君羽书更震惊了,他反反复复看过湛月清,忍不住说:“陛下……陛下他不举啊?” 湛月清呛了下,眼尾微红,“什么?” 他哪里说谈槐燃不举了? “我以为只有安王有那毛病啊,”君羽书瞪大眼睛,“原来陛下也有?所以他这么多年不娶亲是因为怕人家发现他有这毛病啊?!” 湛月清正欲解释,话到嘴边却又不好意思说是自己想吃来试试能不能激起欲望,只能道:“是啊,他、他毛病挺多的。” 比如很爱咬他、啃他。 他后背上的印子也不知道消没…… “有是有,”君羽书还是一副震撼的表情,“我、我待会拿给你吧,可别让娘知道!” 湛月清点点头,又想起一事,“你和诗画怎么回事呀?他喜欢你吗?” 君羽书一怔,“怎么可能?不会的,他从不喜欢别人……都只是撩……” 他说完想起湛月清上次被诗画亲了,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喜欢他了?” 湛月清闻言一僵,抬手摸了摸额头:“不喜欢。” 他们俩大概率撞号。 而且诗画上次居然往他身上倒酒,还偷偷留个红唇印…… 导致他被谈槐燃按住啃了半天。 光凭这点,湛月清也不喜欢他了。 “那你问这么多干嘛?”君羽书无奈了,“对了,上次给你那个试毒的针可要带好了,过几天宫宴上你记得用,以防有人下毒。” 宫宴在谈槐燃祈福回来后办,但宫中早已经开始准备了。 据说这一次长公主也会在,还有些大臣的妻女。 太师府也收到了邀请。 他和谈槐燃约好的,婚约在宫宴上公布。 “对了,湛月清,你听说过帝皇命格吗?”君羽书忽然又问他。 书房里温暖略高,湛月清不知道在想什么,耳朵微红,闻言被扯回思绪:“嗯?” 君羽书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身边,“昨天我听到个传言,民间都在传现在玄宁有三条龙……龙,你懂吗?” 湛月清一顿,抬起眼眸,眼神认真起来:“我懂,是天子……可这是能乱传的吗?不怕陛下彻查?” “传言已沸沸扬扬了,谁还寻得到出处,”君羽书说,“三龙就是三个帝皇命……好像还有个什么将星吧,但就我所知道的人里面,只有陛下是帝皇命。” 湛月清眯起眼睛。 “不过……若你也算的话,就还有一个帝皇命……”君羽书看着他,“那天诗画给你算的。” 湛月清眼眸一动,却瞥了他一眼,笑了起来,“诗画说着玩的,你连这也信?不怕陛下听到弄死我?” 君羽书一想也是,便又挑开话题了,下意识叹气道:“也不知道到底谁传的,京中这几天本来就不算太平,大理寺今天还在城东查出一堆无名尸体……简直火上浇油。” …… 丑时将至,整个皇宫蒙上了一层雪花。 湛月清坐在回宫的马车里,手里捏着一只不知从哪儿抓来的蜘蛛,那蜘蛛足足巴掌大小。 但不咬人。 它似乎正在吐丝,翕动着。 湛月清借着投进车窗里的月光看着它,小蜘蛛在他戴了手套的手指上爬了爬。 “第三个帝皇命啊……”他眯着眼睛,低笑起来,喃喃,“好一个第三个帝皇命……” “二公子?皇宫到了!” 周九叫了一声。 湛月清披着狐裘,跳下马车。 手上没有那只蜘蛛了。 主子离开,立刻便有宫人上去清理马车,灭掉烛火。 ——然后在车窗边发现一只死了的蜘蛛。 像是吃了什么血,瞬间毙命,临死前还维持着吐丝的姿势。 锦绣宫中,湛月清已褪去衣裳,步入浴池。 手里是一枚鲜红的小药丸。 他握住药丸的手上,有一个很小的口子,已停止流血了。 他毒死了那只结网的蜘蛛。 湛月清看着手里的催.情药丸,深呼吸一口气,吃了进去。 他就不信了,心理上没有的欲望,身体上用药会激不出来? 他不能让谈槐燃发现他的不对劲。 第27章 我替你找感觉…… 为何自己吃………… 散发着糜香的药丸入口即化, 湛月清陷进浴池里,身体被水烫得微微有些热。 可是……没有感觉。 湛月清烦躁的挠了挠头,有点想让谈槐燃脱光了在他面前做俯卧撑, 但又意识到他不会那么幼稚。 十八岁的谈槐会为了证明自己的腰连做两百个俯卧撑…… 二十六岁的谈槐燃…… 鬼使神差的,湛月清又想到了昨夜, 弄成那样了, 他仍旧只觉得微微烫、皮肤会有点痒。 是药还不够?湛月清皱起眉头,扭身从一旁的衣服里掏出了一瓶同样的药。 天知道他看到君羽书掏出一瓶药的震惊。 ……要真把一瓶药都给谈槐燃吃了,那他还有命活吗?! 但若是自己吃……吃了也不见得有效果。 湛月清拿起瓶子, 看着上面的花纹, 竟然有一瞬间想试试全吃完。 可他眼前恍惚了一瞬, 鬼使神差的想起了谈家的实验室—— “这是246号新药, 是麻痹神经的……” “他好漂亮啊,美人皮,美人骨……真是雌雄莫辨的相貌。” “谈老似乎很喜欢他?” “不喜欢,只有他最特殊——因为谈老这次实验的药里,需要一个渐冻症病人。” “什么?渐冻症?可他不是才十九岁?这年纪好像该读大学吧?” “资料上看他自己知道的更早呢, 他是十六岁就查出来了, 他妈也有。” “所以啊……任他再美的皮,再如何风光, 最后也会萎缩得不人不鬼……只能说幸好没有对象和家人,否则对象得哭成什么样……” “……没家人和爱他的人是什么好事吗?被欺负了都没人给他依靠。” “人活着,是要有个念想的……什么都可以,但一定要有个念想, 有念想,才能撑下去,我可不想又换个药人——这小子当时为什么进来?” 整个实验室闻言静了一瞬。 “好像是钱吧。” “他亲自敲的谈老的门, 喊了个一千万的高价……” 他们并未注意到,病床上的湛月清眼睫动了一下。 他听到了。 ——谈槐燃匆匆从内阁赶来时,便见到他这幅模样。 他放轻了脚步。 屋檐上的暗卫早就在湛月清脱衣时自觉的退下了。 浴池的水没有热气了,湛月清似乎在浴池里待了很久,他披着长发,身形没原来那么薄了。 张大夫果真是调理身体的圣手,一日三餐,加上睡前的滋补药汤,给湛月清气血养好了许多。 但谈槐燃走近了,才发现湛月清手里拿了个瓷瓶。 他看着那个漂亮的瓶子,眼眸微微眯起,神色渐渐危险。 看上去神游天外,下一秒要飞走了。 “……” 上次睡地上,这次泡冷水澡?谈槐燃心头瞬间一股鬼火冒,脚步重了起来,扯过一旁的毛绒被褥,快步走了过去。 “湛月清!” 湛月清起飞没成功,被谈槐燃的声音拽了回来。 他恍然回神,身子骤然一轻,那瓶药落到了地上。 “!!!”湛月清惊得瞪大眼,下意识看时漏——竟然寅时了。 “你怎么回来了?”湛月清挣扎了下,奈何他身形本就比不上谈槐燃,谈槐燃将他用被褥一卷,抱在怀里,他根本动不了。 谈槐燃脸色微沉。 湛月清的头发湿漉漉的,像被打湿的猫,他抬起眼睛,眼尾泛红,“你干嘛???” 谈槐燃今日又是一身玄色烫金袍,冠冕甩来甩去。 但已经没有最开始那样的冷漠了,他皱起眉头,将湛月清往榻上一丢,而后凑到他的面前。 湛月清猝不及防,眼前一瞬间出现了谈槐燃那张俊俏、却眼神阴鸷的脸。 “……笑一个。”湛月清情不自禁的说,“你这样好可怕哦,谈槐。” 谈槐燃神色一缓,却没有笑,而是冷漠地责备道:“你是瞎了还是感觉不到冷?浴池里的水凉了不知道叫人换吗?” 湛月清自知理亏,没有怼他,而是轻咳一声,刚想解释几句,谈槐燃却忽然远离了他,快步又走出去了。 “诶?!”湛月清像蛇一样被卷着,忍不住蛄蛹了一下,如同绸缎般的乌色长发散了半张榻。 他气哄哄的道:“你要走好歹先把我解开啊!!!谈槐!!!混……!” 一句混蛋还没出口,谈槐燃又冷着脸回来了。 然而湛月清看清他手里的东西时,神色变了变。 ……草,方才他怎么把那瓶药丢出去了? 谈槐不会吃吧? “这是什么?”阴沉着脸的帝王坐回了他的身边。 湛月清一抖。 帝王仍然皱着眉头,看着药瓶上的花纹,竟认出了那药,“你吃这种药做什么?” 等等?他竟认识?湛月清心里一惊,连忙装傻,“什么呀?我不……” 谈槐燃打断他的话,“别装傻,方才你那模样就是要吃——你为何自己吃催.情药?”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湛月清心里漫上了细细密密的恐惧,他喉咙一紧,指尖也忍不住开始自虐的掐大腿。 睫毛抖得像筛子。 “助兴?”谈槐燃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看他。 湛月清:“……” “昨夜你好像……” “闭嘴。”湛月清木着脸,知道他已经发现了。 见他如此模样,谈槐燃心中的猜测落实了,周身气息变得阴冷。 “是湛家?还是谈明止给你用药了?” 湛月清并不知道京中人玩娈.童会特意追求还没有性能力的,因此懵了一瞬间。 但他很快就发现这是个极好的理由。 “……我不知道呀,反正y不了,没反应,包括昨天你摸我,我没有那种十七八岁的欲望,没有……”湛月清似乎在找一个措辞—— 谁料谈槐燃十分粗鄙的开口:“高.潮?” 湛月清:“……” 很久以前有段时间谈槐也会说些粗俗的话,但后来被他训好了,现在怎么又开始了。 “昨天怎么不说?”谈槐燃眉头微挑,却是将冠冕摘了,往地上一扔。 他抬手勾住了湛月清的下巴,凑近了,神色带上一点邪肆—— “你不能高.潮,是朕的本事没到位啊……你吃药又不能改善。” 湛月清耳根瞬间烫红,他没有谈槐燃这种面不改色讲那些事的勇气,羞得一口咬上他的脸! 两人的距离原本就近在咫尺,谈槐燃真被咬到了,可这点儿疼痛不仅没让他退缩,反而低笑了起来。 他顺势掐住了湛月清的脖颈—— 湛月清只觉得眼前一黑,淡淡的木香瞬间包裹了他,纤薄的唇也被一截舌头强行分开,肺里的空气几乎被攫取干净—— “……!!!” 湛月清忍不住挣了下,谈槐燃也终于舍得解开被褥。 带着薄茧的手指抚过他的皮肉,泛起一阵红。 “……想象水流抚过身体的感觉,”谈槐燃分开了这个吻,动作轻柔了许多,捧着湛月清的脸,抵着他的额头。 湛月清脸颊滚烫,长发披散着,被褥解了一半,只盖住下半身。 可少年劲瘦的身段依然那么诱人。 “什么、什么水流……你说什么呢。”湛月清抬眸瞪他。 “嗤。”谈槐燃又低笑,“我这不是替你找感觉吗……” 湛月清指尖一蜷,一种奇异的麻意从脊椎直窜天灵盖。 他隐隐觉得今天暴露这件事就是个错误…… “嗯,有没有了?”谈槐燃啄吻了一下他的面颊。 指腹摩挲到了怀中人的脊背。 湛月清敏感的一抖。 “还有你这些头发……那么长的头发,抚过皮肤,不觉得别有趣味么?” 谈槐燃哑着声音。 湛月清恍惚了一瞬,感觉他在给自己口述十八禁小x文。 ……但是,谈槐什么时候又学了一堆骚话? “你知道么……”谈槐燃垂眸,“方才朕看见你吃药,还以为你是要助兴……” 他忽然换了个自称,湛月清眨了眨眼,看着他,仔细的观察着自己的感觉。 唔,还是无感。 “继续说。”湛月清抬手抚上了谈槐燃的脸,看着他,“允许你继续说,还可以更过分,像那个夏天一样。” 谈槐燃一顿,眼睛里闪过一道暗光,“说野了……可别又夹我。” 一字一句皆是暧昧的引诱与回想。 记忆里难忘的滋味被牵引出来,湛月清看着谈槐燃的眼睛,想了想,“……陛下。” 谈槐燃呼吸一窒。 ……他忽然发现,这个法子,伤他自己更深。 “给我串个耳珠吧。”湛月清喃喃着,“我喜欢,那样很好看。” 谈槐燃动作一顿,目光放到了湛月清耳垂上。 “……打你的烙印。”湛月清眨着眼睛,舔了下他的唇,“戴你买的珠子。” 谈槐燃头皮一麻。 到底谁在玩谁? 心头突然生出些恼怒,谈槐燃急切的想扳回一筹,将湛月清按在了床上。 高大的身形覆盖住他。 “……说,你是我的。”谈槐燃望着湛月清那双漂亮悲悯的眼睛。 湛月清似乎有些困了,呆呆的重复,“……你是我的。” 谈槐燃心脏瞬间一紧。 “谈槐……你是我的……” 一句出口,剩下的便越发顺口,湛月清忍不住重复,“你是我的……谈槐。” 几个同样的字,反复说了三遍。 谈槐燃脑海一热,却忽然有些忌恨过去的自己。 他为何要改名? 如果不改名就好了。 湛月清每一次脱口而出都是谈槐,谈槐…… 谈槐燃更加怨恨了。 “不许叫。”谈槐燃吻住他,“……再叫谈槐,我就彻底进去了。” 湛月清蹙眉,抬手插.进了谈槐燃的发丝,“……这算什么?助兴词?” 谈槐燃心脏重重一跳。 青梅竹马,骨血交融,他的神经仿佛天生为湛月清而生,总是很容易被轻轻一句话就挑动。 还有初见时…… 他见过那么多赝品,可他就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双落泪的眼。 身下人眼尾绯红,一手抓着榻,一手抚进他的发丝,浑身都是他的气息,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还没感觉?”谈槐燃哑着声音。 湛月清懵了一下,仔细感受,摇了摇头。 谈槐燃一时都不知道他是不是装的,垂眸一看…… 不是装的。 虽然那里也没什么用,可间歇表明了内里也不会舒服。 “那你皮肤怎么这么红?”谈槐燃叼住他的耳朵,犬牙轻轻摩挲、咬住,“……还有点烫。” 湛月清乖乖的被他咬,耳畔传来奇异的感觉,“因为我吃了一颗的呀……” 谈槐燃:“…………” “要不你再喂我两颗?”湛月清转了转眼睛,“或者……你手指……” 谈槐燃眼神一深,带着薄茧的手指动了动。 “……还是没有。”湛月清奇了怪了,“是药不行?” 谈槐燃也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那种药他见过,很多人吃了当即便会恨不得与人纠缠到死。 无论男女。 若非心理上对此种事极其厌恶…… 谈槐燃眯起眼睛,湛月清厌恶和他交融? 这想法刚生出,谈槐燃便否决了。 怎么可能?别家恨不得喂多少进去,他自己就悄无声息的吃了。 足以见得湛月清很喜欢他。 那么……便是对身体的畏惧? “谈槐燃……”湛月清看着他俊秀的脸,“你在想什么?” “要摸腹肌吗?”谈槐燃忽然问。 这一次换作湛月清呆了下。 他发现他们像一对绝望的怨侣,由于没孩子所以用各种偏方…… 但其实干就完事了。 虽然那样会像jian尸一样,但湛月清很会演。 他可会演了。 谈家五年里都演过来了,这短暂片刻,他未必就不能演。 “那、那摸摸吧。”湛月清飘忽了一下眼神。 谈槐燃解开腰带,往地上一丢,像个急于展示身材的少年郎,但将要脱到时,他顿了顿,还是没褪去外袍。 上次湛月清瞎了,这次可没有。 “骑上来。” “自己摸。” 谈槐燃将他按进怀里,他并未全褪去衣服。 湛月清骑在他腰上,泛着毒纹的手抚上了小麦色的腹肌…… 绸缎般的长发落了半榻,盖住了谈槐燃的身体,像圈住猎物的猫。 他眯起了眼睛,似乎非常满意。 “那就不是厌恶我的身体。”谈槐燃心想。 他抬手无意识的摸着湛月清的脊背骨,“小妈……” 湛月清一抖,瞬间抬眸,“……闭嘴,别这样叫。” 他不喜欢这个称呼。 偏偏谈家的人都这样以为。 但其实谈老随时要他过去,只是想检验药的效果。 谈槐燃眉头挑起,仿佛迟来的叛逆期,“若我非要叫,你拿我也没办法。” 湛月清手指一蜷,蹙起眉头,“……算了,随便你。” 他别开头,不想摸了。 又生气?谈槐燃扯过被褥将他们盖住,认错道,“好了……” 他拿过湛月清的手放回来,“继续摸,练来就是给你看的,没别的男人有我这样的身材。” 湛月清却有点恼火了。 他木着脸,看着谈槐燃,“要不你别用手指……用那里试试,我还不信了……” 谈槐燃顿了顿,察觉他今天有点不对,“怎么忽然这么着急?” 湛月清怔了下,眼神又飘忽了。 一来是想用积分打开储物空间,二来……是谈槐燃确实花了很多银子。 在他的意识里,这都是要还的。 从太医院到君家身份,还有那么多银子,这都是要还的。 何况一见面,谈槐燃便说了,自己来爬床还。 但谈槐燃不知为何,到现在了也没敢真吃到他。 暴君不该按着啪的一下就强制了吗…… 反正书上都这么写! 暴君按着妖妃这样那样!然后妖妃就能心安理得的享受暴君的一切! 湛月清心中十分恼怒,就算是之前他不想do,但现在他想了啊! 谈槐燃怎么不干他? 他越想越恼怒,又想起昨夜那么好的机会,“你铐子呢?” 谈槐燃:“……” 他怎么知道他有铐子? 暗卫不是说湛月清没在宫里乱跑? 湛月清咬了咬嘴唇,叫道:“谈槐……” 谈槐燃皱眉,“湛月清。” 叫大名儿了。 湛月清一颤,“……啊?” “你今天到底要做什么?受什么刺激了?”谈槐燃将他放回身边,又捡过中衣给他穿上。 “不、不做了吗?”湛月清下意识揪他头发。 穿衣服是什么意思? 谈槐燃脸色阴沉了。 阴沉着脸时,他的面目更像杀伐果断的帝王。 湛月清看着有点更喜欢了,放低声音,和谈槐燃对视着,“谈槐……你在我身上花了很多东西了,我想还给你。” 刹那间,整座床榻都好像布满了阴冷的气息。 谈槐燃看上去更生气了。 “……?”湛月清犹豫了下,“我说错什么了吗?可是,安王也是这样的,他说还月例……说起来,暗卫月例是不是比普通侍卫高?” “是高些,”谈槐燃陡然开口,简直不可思议:“但你在他手下八年,一个月就十二两,这点儿钱他还敢往回要?他穷疯了?” 普通暗卫,功夫不算太高,但由于随时会死,因此三十两顶天了。 买个平民家的奴隶不过也才一旦米。 像周九此类的高级暗卫,则是一百两,但由于湛月清的到来,谈槐燃额外给了他们双倍月例,命他们每时每刻都要盯着湛月清,护他左右。 免得不长眼的撞上去欺负他。 “但你给的确实高,几千两了,”湛月清摸了摸脸,“我……” 谈槐燃怒极反笑:“过两日便会宣布婚约,你就是我将迎娶的皇后,提前拿份例怎么了?” 湛月清一哽,那侍君之责就更没有问题了啊…… 到底为何不愿意强制他? 他皱着眉,抬手掐上了谈槐燃的脖颈。 脖颈骤然的窒息感让谈槐燃一顿,气息急促了一瞬,本能的要反抗,却又反应过来什么,放平心绪。 湛月清不会杀他。 谈槐燃喘了一声,目光一深,“……你想玩这个?” 这喘息太过动听,湛月清眼尾发红,但莫名的…… 他好像有点感觉了。 第28章 腰带被解开 谈槐你个混蛋 这一点微末的知觉像燎原之火, 瞬间唤醒该有的情。 湛月清动了动喉,本能的掐着谈槐燃,无意识的抬腿勾住了他的腿。 少年光滑的腿主动摩挲着他的腿, 他的皮肤本来有些粗糙,可谈槐燃那天抹的东西不知是什么, 这段时间里, 让他皮肤好了许多。 很久以前,现代时,谈槐在冬天的夜晚也爱给他抹润肤霜, 就像个十分称职的邻家哥哥。 那时他懵懂, 后来才知道, 谈槐看着闷得一言不发, 其实是借机摸他腿。 谈槐燃呼吸一窒,眯起眼睛,忽然将烛火灭了,反转了彼此的位置。 湛月清只觉得身体陷入了柔软的被褥,双腿被架上了一截有力的腰。 “……原来这样可以。”谈槐燃低声, “我明白了。” 湛月清一怔, 还不知道他明白了什么,手里忽然多了截绑带。 “……疼就拉绑带。” 黑暗里, 湛月清并不知道,这另一端,束住了帝王最脆弱的脖颈。 衣衫褪去,也露出了帝王身上那些陈年的旧伤。 狰狞而恐怖。 湛月清莫名有点口干舌燥, 动了动腰,腰带也被解开了。 湛月清腰间一软,眼尾红透了, 脚趾蜷缩着勾紧了谈槐燃。 “呜……”他拽了拽绑带,谈槐燃一窒,神色却更加疯狂了。 “对,就是这样。” 他哑着声音说,听上去十分优雅。 湛月清莫名有些害怕,更拽紧了绑带—— 谈槐燃蓦然被拽弯了腰,两人的面颊瞬间近在咫尺。 “……呜,”湛月清喃喃着发出不明的呜咽,声音软得一塌糊涂,“哥哥……” 谈槐燃瞳孔一缩,瞬间受到刺激。 湛月清落下泪来,拉紧了绑带,“……疼……” 脖间窒息感更重了,谈槐燃低笑一声,“轻点拽,不然我可死你身上了……” 湛月清不上不下的难受得很。 但是…… 谈槐燃又出声,“没有坏。” 湛月清没他这面不改色说荤话的本事,又抓紧绑带,“闭、嘴……” 然而话音刚落下,毒纹的那条腿上忽然被摸了一下。 湛月清心间一紧,却听他道: “……放松。” 奇异的话更加刺激了神经,湛月清呜了一声,抓紧了谈槐燃,身子微蜷,绯红的眼落下一滴泪,“哥哥……” 他微微颤栗,“不、不准说了……” 谈槐燃眼眸一深。 “我认真的,”黑暗里,他精准的吻住了湛月清落下的泪水,呼吸一窒,额头渗出薄汗,显然忍得也很难受。 “放松……” 湛月清忘了怎么放松了,越来越紧张,指尖挠上了谈槐燃,眼尾一片潮红。 谈槐燃被抓得一顿,开始细细密密的亲他,微凉的唇从脖颈吻了下去…… 湛月清忽然想起那个夏天时,他也是这样。 谈槐总是很舍不得他疼。 想到此处,湛月清竭力放松了身体,急促的气息缓了下来。 “谈槐……”湛月清喃喃着,摸索着抬手揽上他的脖颈,摸上了他的眼睛,“……我爱你,你是我的念想。” 谈槐燃一怔,紧接着一道警报声忽然在他脑海里响起—— 【警告!警告!狂暴值下降异常!】 【98!95!】 【90!!!】 【86——!!85!!】 【狂暴值持续下降异常,已触发宿主‘明君buff’,锁定81,代价:ooc疼痛双倍加剧】 【001总机将于卯时上线,查明异常缘故,未来一个月内不会再受‘灰姑娘buff’下线,请宿主做好准备】 尖锐刺耳的声音闹得谈槐燃顿了顿,可下一瞬他更像受了刺激一般,吻得越发蛮横,像一头野狼。 “……我也爱你。”谈槐燃忍着体内ooc的疼痛,喘息着,吻着他,“……湛月清。” 湛月清呜咽一声,终于受不了了,忍不住落下泪来,这张脸生得漂亮,哭起来满面潮红,诱人至极。 他葱白的手指推着谈槐燃,“你个混蛋……” 谈槐燃低笑一声,一边摸索着他腿上的毒纹,一边低身咬住他的耳朵。 谈槐燃吻住他的唇,怜爱的亲着,“嘘,别哭……” “呜呜呜……”湛月清生理性的泪水落下,无法不哭。 谈槐燃这个混蛋…… 仿佛在梦里沉浮,湛月清这次是被叫醒的。 “醒醒,快卯时了。”谈槐燃揽着他,手里端着一碗虾仁粥,神色温柔,像卸去防备的狼。 湛月清迷糊睁眼,还记着昨夜的仇,有点想打他,别开头,“不喝,你要上朝你就去,我待会会自己吃的……” “待会?怕是晚上才吃吧?”谈槐燃冷笑一声,“上次我让周九到时间叫你起来考试,你把他当成我,让我们一起滚——他待会还敢叫你吃饭吗?” 手下毕竟是手下,拗不过主子。 湛月清吸了吸鼻子,只能乖乖张口了。 谈槐燃算着时间,喂一口就自作主张的亲他一下。 湛月清乖得很,困倦的被喂完半碗粥就不想喝了,语无伦次的:“好了,不吃了,我要睡了……你去吧,晚上再见。” “晚上见不了,我今日要去寺庙祈福。”谈槐燃看着他,目光逡巡过他漂亮的脸,“过两天再回来。” 什么?要走?! 湛月清瞬间惊醒,连忙抱他,看上去黏人得很,像急于从拥抱里汲取力量的小动物,“那你低头,换我亲你一下。” 谈槐燃眉头一挑,微微低头。 现代时,湛月清便是这样,每次睡完就会更黏人一些。 湛月清亲了下他,便钻回被窝了,毛茸茸的拱作一团,像只可爱的小猫。 这一次他很有分寸,没睡到中午,天亮之时,就被系统叫醒了。 997:【恭、喜、啊。】 系统的电子音这一次不知怎么的格外渗人,湛月清瞬间惊醒,坐了起来。 不坐还好,这一坐,他连忙发觉浑身都软,还有…… 草。 湛月清耳朵一烫,刚想骂谈槐燃居然不给他洗澡,可等他动了动身体,便发现不是谈槐燃的问题…… 他深呼吸口气,连忙先差人弄了热水,决心自己将那些东西引完。 他红着耳朵,边洗边问,“997,恭喜什么?” 【恭喜能开储物空间了,但你确定要现在开?】997的声音听上去是咬着牙说的,【不留着买那个克制系统的药?】 湛月清一怔,“为何要买那个?你要电我?” 997:【自然不会。】 湛月清想了想,问:“997,你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我的事?” 997顿了下,却说:【没有,我还是给你开空间吧。】 “哦,那你开吧。”湛月清笑了,毫不犹豫的说,“我昨天勾引谈槐睡觉就是为了这个。” 997:【……】 湛月清不知道它忽然沉默了,只听到了系统自带的提示声—— 【提示:储物空间已打开,面积二十平方。】 湛月清皱眉,“这么小?” 997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问:【你勾引他?】 这和它有关系么?湛月清心中疑惑,“对啊,这还减分不成?也不算勾引,我就是说了几句话,自己吃了个催.情药。” 997:【……他还吃得挺好。】 湛月清一怔,忽然发觉什么,“你昨天没看到?” 它难道能在很多地方,来去自如? 【没减分,储物空间初始便是二十平方,后面随着信赖值和积分增加,空间也会变大,你继续努力吧。我下线了。】 997的灯灭了。 湛月清没懂它发哪门子疯,又给它按了回来,“喂?你……” 【红框任务提醒:完成宫宴】 任务又更新了。 湛月清皱起眉头,眯了眯眼,没再执着的唤997了。 他眸中闪出一点暗光。 997……你吃这一套吗? * 天际今日没有落雪了,湛月清数着时间,进了杏林院。 为了熟悉这个时代的药方和医理,他先去了汗牛充栋的书阁,挑了一堆书,让暗卫们搬进了东院,看得如痴如醉。 他过目不忘,又将不明白的地方先列了个单子,吃过午饭后,抱着单子去找时忍冬。 没曾想时忍冬却不在杏林区。 “那他去哪儿了?”湛月清疑惑的抱着书,问守院人。 他一身青裘,今日没有束冠,十分随意的用发带束起,松松垮垮的散着,腰间依然是那个小狼药包,里面放了许多自保的毒药,还有暗器。 他疑惑时会微微歪头,语气也放柔了,又因样貌好,而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他被大理寺借去了,前两天大理寺在城东查出许多无名尸体,尸体上有种奇特的药粉,元大人便叫他去看看。” 城东?湛月清怔了下,那不是他被绑架的地方吗? 谈槐燃和他说,那是条老街,没什么人住,但有个废弃了的城口,可以从那里出城。 可城外有条河,里面养了许多凶恶的守城鱼,只在夜晚某个时刻才会沉睡。 上次,他迟迟没能被飞燕阁带走上船,便是这些鱼的功劳。 想到上次闻到的腐臭味,湛月清皱了皱眉,当即转道大理寺。 大理寺、刑部、督卫司,三者一起被称为三法司。 为了蒙蔽系统,不让系统得知他真正的势力,谈槐燃将朝中分成了两半,每天上朝两次。 白日上一次朝,夜间上一次内阁。 他重用的朝臣全在内阁,而外朝则是给没什么实权的臣子,日日同他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比如谁家孩子要赐婚啦、谁家和谁家打起来了请陛下严惩、陛下你最近干的xx事有伤天和…… 总结,给自己找事,给别人找事,给陛下找茬。 谈槐燃求之不得,顺势该打打,该罚罚,每日还拿着些血腥恐怖的玩意上朝玩,当作暴君怪癖。 这些,谈槐燃这两天都当故事哄湛月清睡觉说。 但湛月清过目不忘,过耳亦如此,便记住了不少。 他记得大理寺卿元辛夷是有资格入内阁的朝臣之一,是谈槐燃的人。 大理寺中,正殿牌匾高悬。 元辛夷坐于主位,一身墨蓝长袍,面上一派严肃,隐隐带点担忧。 时忍冬已看了一个多时辰了。 “院首大人,可瞧出这药粉的成分了?”元辛夷皱眉问。 时忍冬捻了会药粉,复又抬头,“带我去看看那些尸体。” 元辛夷叹息,“恐生疫病,尸体已全都烧了。先前仵作都看过了,说没有什么外伤,和这药粉没有什么关系。” 时忍冬老脸一皱,一副元辛夷是蠢货的样子,“那把仵作叫来,我问几句。” 元辛夷的阶品比他低,心底又尊重时忍冬,便当即令人传话,去唤仵作。 只是仵作没来,给湛月清传话的人先小跑进来了。 “院首,你小徒弟在外面,说遇到不懂的书了……” 时忍冬一惊,面色却缓了缓,“让他进来吧。” 元辛夷眼睁睁看着时忍冬的脸色温和,不由得对来人产生了好奇。 湛月清令暗卫等在外面,自己先进来了。 原以为屋内人不多,时忍冬才让他进来,没曾想一进去,便见到殿内有十来个人。 “……”湛月清瞬间社恐发作,脚步顿了下,他该进去吗? “过来罢。”时忍冬朝他招手,“正好缺个磨药粉的。” 一瞬间,湛月清如芒刺背,殿内人都看向了他。 他怔了下,发现安王谈明止也在。 有一道格外炽热的目光便是从谈明止身上传来的。 刑部尚书秦泞眯起眼睛,摸了摸八字胡,看向时忍冬,“这就是你那小弟子?” 时忍冬头也不抬,“打架的事儿过去了,你一把年纪了和小孩计较什么。” 打架?湛月清敏锐听到了这句话,忽然明白了面前这个老者是谁。 秦瑞的父亲。 “大人,您方才说磨药,可是已知道配方了?”元辛夷忍不住问。 时忍冬淡淡的颔首,却说:“月清,你来闻闻试试。” 另外几人顿时开始暗暗审视湛月清,目光打量着他。 时忍冬没来之前,他们叫了好些大夫都没查出完全的药粉成分,这小学徒怎么可能闻出? 湛月清乖巧的过去,伸出手也捏起一点粉末。 谈明止看到了他手上的手套,目光一顿。 湛月清鼻翼微动,只嗅了一下,便捂住口鼻,“草乌、马钱子……朱砂,断肠草……” 元辛夷脸色一变,“有朱砂?” 朱砂难取,只有一些特殊地方才有。 “你就闻这么一下,就闻出来了?”秦泞有些质疑,“若是错了,可就影响我们办案了。” “朱砂味道本就很淡,非嗅觉灵敏者闻不出,”湛月清看向秦泞,神色淡然,“假如我错了也情有可原……再者,我断定里面有朱砂。” 他说罢看向时忍冬,“师傅,您说对不对呀?” 时忍冬果然露出了满意的表情,满脸都写着不愧是我的好徒弟。 而殿内另外几人见状也变了脸色,脑海中思绪百转千回。 那么多大夫都没闻出来,这小孩竟然…… 谈明止更是目光一沉,冷笑一声,“怕不是有人提前告诉你了。” 湛小月是什么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就是个只能依靠自己的废物!不可能会这些东西! 湛月清眯起眼睛,微微一笑,“你的意思是院首徇私?” 谈明止一僵。 湛月清不卑不亢的盯着他,像是在对待一个陌生人:“时大人行医几十年,是全天下公认的医者仁心,你方才可不只是质疑我,还在质疑我师傅的判断,质疑天下人的目光,甚至是在质疑陛下封他为太医院院首的旨意——王爷,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几句话便将谈明止方才的话上扬了好几个高度。 谈明止看着他,却是一怔——湛小月以前不会这样的。 他没有依靠,父不是父,妻母非母,他不敢对自己这样说话。 他并不是不知道他的那些痛苦,不是不知道他身上的伤。 他还记得湛小月畏冷,可他不喜欢让他穿太华贵的衣服。都道人靠衣装,湛小月原本就姿色不俗,若是再穿些好看的衣服,被别人注意到了……他如何能保住他? 京中好男风的不止他一人。 现在,不就被他的弟弟瞧上了吗? 想起暴君,谈明止瞬间恨得咬牙切齿。 他那个该死的弟弟,抢了他那么多东西…… 谈槐那年为何没死在雁北?他本该死的! “王爷只是随口说说,不曾有那些意思。”秦泞见他如此,便开口解围,“你倒是咄咄……” 时忍冬打断他的话,开口护徒弟,“最好是没有。” 湛月清垂眸,心里冷笑了一声。 “元大人,仵作到了。” 第29章 那双腿有些奇异的暧昧 陛下敢咬,谈明…… 仵作的到来扯回了所有人的思绪, 缓了殿中紧张的气氛。 仵作姓王,有些年纪了,拱手行礼, “拜见各位大人,不知大人唤我有何事?” 时忍冬看向湛月清, 先指使着他将药材磨碎, 又开始询问仵作尸体死状的事儿。 谈明止原本是来辅助大理寺查案,此刻目光却全放在了湛月清身上。 大殿里皆是深沉的乌木色,湛月清是这殿中唯一一抹艳色。 他似乎格外珍爱这种浓重墨彩的颜色, 这颜色也最衬他, 显得他十分的乖。 湛月清跪坐着, 专注的磨那药粉, 根本没有注意到谈明止的目光。 可另外的人却注意到了,心中隐隐生出疑惑。 谈明止为何这样在意君家二公子?难道有仇? “朱砂唯北境才有,若药粉里真含有朱砂,这事可不是那么简单了。”元辛夷皱着眉,看向时忍冬。 时忍冬嗤笑一声, “这仵作方才说, 那些死去的身体浑身发白,面色乌青, 还有大量的排泄物……元辛夷,你大理寺可有死囚?若是没有,你便去督卫司找几个,用小清磨出来的药粉, 往他们嘴里一试便知是不是同样的药了。” 他虽医者仁心,对死囚却并不手软。 湛月清适时将药粉包了起来,递给了元辛夷, 忍不住开口问:“那些尸体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因着他的身份,元辛夷态度很是温和,颔首,“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乞丐,无父无母,死了多日也没有人报官,因此才放至腐烂也无人发现。” 湛月清想了想,没暴露自己被飞燕阁绑架的事,他微微歪了下头,意有所指:“会不会是京中有什么神秘的人在研制新的药?” 殿中众人闻言皆是顿住。 谈明止神色一僵,皱眉看湛月清,“不得胡说八道。” 湛月清眉头微挑,刚想说话,却被时忍冬打断了话音—— “药粉配方已出,也没我师徒二人的事了,我们先告辞了。” 时忍冬给他使了个眼色,拽着他的手腕,便出殿去了。 “以后那样的话不可再说,京中对药管理甚严,被查到私自研药,是会重责的。若真是在药上做文章,你那话免不了得罪朝中重臣,给你爹找麻烦。” 湛月清一怔,明白过来了,“师傅的意思是,制药司或者惠民局里的某位大人有过私自研药的前科?又或者,若真有人研药,会引起京中大查?” 若真有此事,却没查到,那是制药司失职了。 而被查到的,可能会循其源头,发现是他一句话引起的,便报复他。 时忍冬给了他一个惊讶的眼神,显然没想到他会想这么深。 “你这也不像不闻世事的样子,”他摸了摸胡子,又想起了安王方才的种种动作,狐疑的看着湛月清,“你和谈明止认识?还有仇?怎么说话那般呛人。” 湛月清不想提那个渣男,摇头说没有,又拿出自己记好的一些问题,开始问时忍冬了。 时忍冬不爱管孩子辈的八卦,也不问了,转而开始给他解答着那些问题。 越是教,他便越是发现,这小子虽然很像学了一半就放弃的,但抓住问题的角度刁钻又精准,一通百通。 他还真没看错人。 “制药司和惠民局的俸禄很高,有许多趣味,”时忍冬好似意有所指,“若是一个月后的杏林大比里,你能上四等杏林,且又对那些东西感兴趣,可以去试试那边的官位好不好玩儿。” 湛月清闻言怔了下,时忍冬却已换了话题,“师傅还有事,去宫里一趟……路不同,你蹭不了师傅的马车,等会记得回院里去,明天回来再带你去实践,辨认古怪的病症。” 他背着药箱离开了,徒留湛月清在原地。 今日的天回温了些,不知是不是谈槐燃已去祈福的缘故,天上未曾落雪了。 湛月清想着时忍冬的话,眼神有些不确定—— 他师傅的意思,是制药司或者惠民局里有问题?让他以身入局去查? 为何自己不查?难道因为太医院和制药司是掣肘的关系? “湛小月!” 狗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湛月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加快脚步便要走,没曾想谈明止像料到了他的动作,先一步拽住了他的手臂—— 僻静无人的屋檐下,湛月清忍住面对面翻白眼的冲动。 那不文雅。 “你明明认识我,为何装作不认识?”谈明止咬牙切齿,恨恨的看着他。 他一身绛紫长袍,看上去尊贵不已,面色却是十分的暴怒,在湛月清看来,这人配不上这等漂亮的颜色。 “王爷,你别纠缠我了,我说了我不喜欢你,你当你的湛小月死了行吗?”湛月清神色冷漠。 谈明止顿了顿,失望的看着他,“你还在怪我那天没救你?可那是你爹,于孝道而言,我一个外人如何去阻挡他动家法,你想过我的处境吗……” “我爹是太师,哥哥是君羽书,”湛月清警惕的看了眼周围是否有人偷听,“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谈明止更为恼怒,三番两次被下了面子,他脸色黑了下来,倏然拽着湛月清的手,将他抵在墙边,“你不是听不懂,你是已经忘了本!!!” 湛月清忍无可忍,抬手推开他,本能的要抬脚补上一踹,却因昨夜的事儿而腿软了一下,小脸疼得一白—— ……扯着昨夜的伤口了。 谈槐燃虽然已经万分克制,但先天实力太雄厚,导致他腰现在都还有些软。 谈明止原本看他的脸看得一怔,可湛月清这个反应瞬间让他明白过来了什么—— 他玩过多少男宠了,湛月清这是什么反应,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你竟敢真的服侍谈槐燃?!!”谈明止一阵说不出的暴怒,伸出双手就要去掐湛月清的脖颈! 湛月清灵活的从他手臂下躲开,觉得谈明止十分莫名其妙,“我如何,同你有何关系?我乐意我开心,我就和他睡了……你有什么资格生气?” 谈明止想不通他怎么如此云淡风轻,这显得他们的曾经多么可笑。 以前湛小月会追着他,顺着他,被他逗得脸红心跳,他也会说几句好听的哄他。 湛小月就像他的一条狗,就算被打了,哄几句也来了。 只是这条狗一直不肯和他越过最后的雷池,他甚至灌醉过湛小月…… 可湛小月即使被灌醉了,也还是没有答应和他亲吻。 那时的湛小月低着头,躲开他,红着耳朵,不让他亲。 那时不让他亲,现在却能让他弟弟碰了?谈明止想起这件事,瞬间火冒三丈,口不择言:“你以前喜欢我的,凭什么又去喜欢我弟弟了?湛月清,一男侍二夫,你不觉得你下贱吗!” 湛月清噗嗤一声笑出来了,目光讶异的扫过他,忽然抬起手,“你咬我一口。” 谈明止一怔,皱起眉头:“你胡说八道什么?” 湛月清眯起眼睛,拿出一把薄刃,划出一点血。 葱白的手指如玉,上面那滴血珠像难得的红宝石。 “咬一口,我就信你想和我在一起。” 谈明止脸色蓦然变了,看着那滴血,像见到了恶鬼。 湛月清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微微眯起眼睛,却又主动靠近了他一步,将手探到他面前。 “陛下敢咬,你敢咬吗?” 谈明止额间落下冷汗。 湛月清抬手,那滴血珠即将碰到谈明止—— 谈明止心跳极快,闪身一躲,“滚开!” 他忍不住打那只手,湛月清先一步躲开了,抱着双臂,靠着墙,望着他狼狈的模样,低笑出声:“你知道飞燕阁药人,对吗?八年前,你收我入府,是因为药人体质,而不是什么暗卫。” 他越来越好奇飞燕阁是怎样一个地方了。 和京中官员有关系,和谈明止这个王爷也有关系。 谈槐燃还说阁主曾是他的朋友…… 湛月清一顿,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谈槐燃给了你什么?”谈明止忽然问。 湛月清眉头一挑,“如今的我和安王府的我,你看不出来吗?还是在明知故问?” “不就一个太医院学徒?”谈明止嗤笑,“我看时忍冬这么多年的名声简直是个笑话,什么大公无私……” 一柄薄刃抵住了他的颈,他的声音倏然顿住。 “别诋毁我师傅,”湛月清微微笑道,“……你猜猜,它淬毒了么?” 谈明止一惊,心底瞬间生出些许懊悔—— 大意了,他今天没带暗卫出门! “上次你要的月例,今早有人还你了罢,”湛月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是带着一点讥讽,“从此我们就一刀两断,若是再纠缠,可别怪我不客气。” 谈明止的要害落在他的手里,不敢轻举妄动,神色却愈发阴鸷了。 湛月清瞧着他的神色,忽然有些可怜原本的湛小月。 也幸好死了。 否则……这往后的日子,以那孩子的性格,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还给了我一个婚约。”湛月清想起原主,忽然补了一句,目光中带了点讥讽:“谈明止,你有很多东西比不上他,也配不上湛小月。” 他收回刀刃,拂袖而去。 是他的错觉么?谈明止一怔,为何湛月清说湛小月时像个陌生人? 仿佛过去那些爱和怨,都没有了。 等等,方才他说什么婚约?谈明止快步赶了上去,俊秀的脸上划过一抹狐疑,一时间也顾不上和他争吵自己和谈槐燃到底谁好了—— “湛月清,你说什么婚约?” 湛月清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和你没关系了,你若有点良心,回去就好好对待你那安王妃,那样或许我还会高看你两眼。” “后位的婚约?”没曾想谈明止竟然猜到了,随即又否认道:“不可能,宗庙不会任他如此胡来。” 湛月清皱眉,下意识脱口而出:“你并不清楚他的性格。” “我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哥,如何不知道他的性格?”谈明止死死地盯着他,“他这些年越来越疯癫,或许真的会封你为后,但你不可答应。” 湛月清一怔。 谈明止见他神色,便知自己猜对了。 他冷笑出声:“你一无子嗣,二无家世,立你为后,不会有人同意。” 湛月清其实也有些不确定,只是原本有些期待。 “而且,你怎么想的?谈槐燃比我可怕多了。”谈明止一脸疑惑:“京中人人说他暴君……” “他不是暴君!”湛月清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怒火:“若他是暴君,玄宁怎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怎会……” “湛月清。”谈明止打断他的话,神色认真:“暴君并不是说他于天下毫无建树,而是他喜怒无常的性子——他连他亲生的、养育了他十六年的母亲都能杀死,你怎么会认为自己是特殊的?你以为宫中这么多年为何没有嫔妃?” 湛月清犹豫的摇摇头。 “他在等人。”谈明止意味深长的说:“但那个人,不会是你。” 湛月清:“……” 湛月清抬手扶额,无奈道:“我当你要说什么呢,原来还是这翻来覆去的一套——你是想说他有个亡妻?” 方才说得那么严肃,险些真的吓到他了。 但一听是这事,湛月清便释然了。 谈明止面容一滞,声音突然带上怒火:“你既知道,又为何要和他厮混?” “因为我喜欢。”湛月清垂眸,却没将真正的想法说出来。 谈槐性子如何,他最清楚。 他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谈槐身上谜团太多,可那人无论在现代还是这里,唯一不变的一点便是忠诚,以及总想为他遮蔽风雨。 因此,他什么也不愿意让湛月清知道。 这些,湛月清都很清楚——谁让他也没对谈槐坦诚呢? 床上的事是床上的事,各自的谋划是谋划,他并非事事都要让谈槐知道。 同理,谈槐不愿意说的,他也有办法自己去找。 人给他了,钱和权也给了,他难道还能半点都查不出来? 湛月清心中嗤笑。 谈明止看着他,却好像真的不认识他了,不可思议道:“湛月清,我娶汪家小姐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汪家小姐,汪芷嫣,也就是如今的安王妃。 汪芷嫣是他的母亲安太妃亲自给谈明止寻的。 湛月清叹息,却是不想和他争吵了,转身彻底离开了大理寺。 午后时间一晃而过,到了暮夜。 夜幕落下,京中百姓们接二连三的亮了灯,从高处望下去,像是一副极为漂亮的万家灯火图。 湖面上,画舫灯火璀璨,犹如小型宫殿,舫中人身穿绮罗,语笑晏晏,偶有古琴声同游人笑声于其中传出,好不快活。 雪又开始下了。 春兰楼最高层,开着大窗,背着风口。 屋中暗香缭绕,湛月清换了件蓝色的织金长袍,用银冠束起了长发,手间仍然戴着手套。 他瞧着窗下湖面的景色,赞叹一声:“还是诗公子这里的景色好。” 坐于他对面的诗画闻言一顿,提着茶壶,为他倒了杯茶。 他依然着着那水粉色的眼影,动作却没有上次那般柔媚了。 “二公子若喜欢,下次可以再来。”诗画笑了笑。 湛月清接过茶,没有喝,他垂下鸦羽似的睫,望着杯中青绿色的茶水,忽然笑了。 他这张脸雌雄莫辨,好似有万般模样,轻笑、低笑、蹙眉……一举一动,都让人忍不住多看。 那双眼睛,更是漂亮而悲悯。 诗画又一顿,被他这声笑弄得莫名有点发毛。 不应该啊。诗画心想,这小子看上去比我可小多了。 而且…… 他垂眸看了眼湛月清翘起的腿。 许是暴君怪癖,大雪天的,竟让湛月清脚上踩了双乌黑的长靴,而外袍的内里,是条极为修身的中裤。 如此一翘腿,外袍垂到了一旁,倒衬得那双腿有些奇异的…… 暧昧。 诗画想了半天,只想到了这个词。 “诗公子似乎很想看我的腿,”湛月清将茶杯一放,身子也微微弯起,将手肘靠在了腿上,微微扬首,望着对面的诗画—— “上一次,公子往我腿上倒红色的果酒,迫使我去换了衣服……不知公子是一种恶趣味呢?还是,想看看我身为药人的毒纹呢?” 诗画浑身一震,瞳孔骤然一缩,心跳也剧烈起来。 忽然,湛月清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诗画本能的一躲,却见湛月清的目光如影随形,盯着他,像一条蛇似的,冰冷无比—— “诗公子的心跳得好快啊。”湛月清故作惊讶,“好像有心疾,要不,我给你开服药?” 第30章 诗画 咬住手指 茶水散发着热气, 水雾好似模糊了湛月清的脸。 诗画额头落下一滴冷汗,倏然凑近了他,望着他, “二公子还真是聪明人,我以为你没发现呢。” 他们二人, 一人像娇色的花儿, 一人却像隐在雾色后、渐渐露出尖牙的艳色长蛇。 色彩鲜艳,而剧毒。 湛月清笑了一声,眸色渐渐凝住。 那一夜他是真没发现的, 但后来飞燕阁绑架之事一出, 他才隐隐回想起莫名被泼的衣服, 也反应过来, 或许绑架之事不止是因为湛镜。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绑架之事不是诗画所为,那他也肯定知道些什么。 “彼此彼此,”湛月清斟酌着分寸,“诗公子安排的绑架看着是天衣无缝, 只是却没猜到, 陛下会那样重视我……就像,现在——” 他放下了茶杯。 杯盏碰到桌子的刹那, 一片雪花从窗外被风吹落到了滚烫的茶水里,荡起细小的波纹。 湖面上画舫里的古琴声越发振奋、激昂起来。 诗画一怔,抬眸却见湛月清身后出现了六名玄衣暗卫,抱着银色剑鞘。 玄衣银剑, 督卫司旗下分部玄银暗卫。 紫蛇袍、白高帽,则是督卫司。 诗画脑海里迅速闪过这些人的信息,面上的笑容也僵了僵, “二公子这是威胁我?” 湛月清低笑一声,看着他的脸,手指却摸着诗画的脉搏,“怎么会是威胁?我只是想同你聊聊风花雪月……手下人不懂事罢了,周九……还不退回去?” 众暗卫匿回了屋中阴影,画舫里的古琴声柔缓下来。 诗画却已换了种目光看着湛月清了。 他又提起茶壶,为湛月清重新斟了一杯热茶,笑道:“绑架之事可不是我做的,但第三个帝皇命格,确实是我传的。” 湛月清眯起眼睛。 果然。 “绑架之事我知道点内情,但……你确定要你那些暗卫们也听着?”诗画像是提醒他。 湛月清抬手示意暗卫退出窃听范围,而后才对诗画道:“湛镜和飞燕阁什么关系?另外两个帝皇命是谁?” 他明知故问。 “那湛小月胆小笨拙,你却聪慧机敏、深得暴君喜爱——你又是谁?”诗画笑着试探,目光却死死的看着湛月清。 “受到打击,人总会变些。”湛月清漫不经心的将这份试探拂了回去,“况且,我也很笨拙……否则也不至于还有这么多问题想问诗公子,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诗画笑了,缓缓道:“谈槐燃出生时天落金色龙霞,八字顽强刚硬,钦天监曾说他是个明君命,日后青史上必有他这帝皇的名字——第一个,自然是他。” 湛月清眉头一挑。 “而第二个,是没落的寒门贵子,这个孩子,性情良善,易被哄骗。”诗画接着道,“第三个——便是你。” 湛月清笑了笑,正等着他对自己的评价,却没曾想诗画只是盯着他,似乎在观察他的神色。 “怎么?评不了我?”湛月清面不改色道,“那你这本事也不到家啊,若这样,我可要怀疑你给我解的那支签了。” 诗画终于收回了目光,勾唇一笑,开口说:“看不透。” 湛月清眼睫一动,心间重重的一跳,终于正视了他:“这倒奇怪了。” 诗画一顿,敏锐看出他方才好似慌了。 但只是一瞬间,湛月清又恢复了正常,仿佛方才的慌乱不曾发生过。 连他都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湛镜在飞燕阁是什么地位?”湛月清眯起眼睛,道:“‘我’当年又是被谁偷走的?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诗画的手一僵,却拂开了茶杯,按动了桌边一个开关。 “你倒是七窍玲珑……罢了,告诉你也无妨,你听过飞燕阁的传说吗?” 随着小型机括声响动,面前的茶桌竟然缓缓分开,升起一副棋面。 只是不同于寻常的棋子,这副棋,有三种颜色。 红、白、黑。 黑白的棋子看上去油润光滑,显然被人常常使用。 而那枚红子…… 湛月清瞳孔一缩。 整副棋面里,只有一颗赤红的棋子,干燥冰冷,像是新加的。 诗画摸出一枚白棋,缓缓道:“太子七岁时,民间忽然兴起一个奇怪的组织,名唤飞燕阁,国库里也不翼而飞一万两白银——先皇震怒,下令彻查,后来查到了当时年仅七岁的太子身上。” 湛月清眉头一挑,“你是说谈槐燃?” “谈槐。”诗画笑了笑,“他那时还叫谈槐。” 湛月清眼眸动了下,蹙眉思考。 若是谈槐身带系统,那七岁就搞到一万两白银也不是不可能。 开挂了啊。 可谈槐燃不是说他的是坏系统? 他想了想,“诗画,你的意思是,飞燕阁曾经的主人是谈槐?那现在的是谁?” 诗画点点头,又在棋盘里加入一颗白子。 “现在的阁主,名唤——烛飞燕,他在谈槐年少时,是他的好友,但后来……” 他语气一顿,竟笑了:“后来烛飞燕觉得谈槐人生过于顺遂,在谈槐十五岁时,和他分道扬镳了。” 这是什么理?湛月清眸光迷惑起来。 那是未来的陛下,深受宠爱的太子,烛飞燕说丢就丢了? 还是说,烛飞燕知道了谈槐燃以后的命运? “你听过陛下年少时的事么?”诗画忽然又说:“你想象不到,他前十五岁能有多顺,顺到令我也曾心生忌恨。” 湛月清微微挑眉,“能有多顺?” “他出生时漫天吉兆,前脚出生,后脚太子之位的圣旨便昭告天下,周岁宴上,先皇甚至将玉玺也摆在了他的面前,让他抓着玩。” 湛月清:“……” 湛月清顿了顿,脑海里却迷迷糊糊闪过一个画面—— “乖,把药喝下去,玉玺也给你砸着玩。” ……他原本还觉得那天是幻觉,毕竟玉玺多贵重啊,怎么可能有人拿来哄他喝药,还砸着玩。 原来这就能叫顺了? “后来他十二岁从了军,一直到十六岁才归朝,这四年里,他战无不胜,甚至有好几次天灾都被他完美避过……就仿佛他能预知似的,而敌军们却损失惨重。” 诗画又一次的开口强行扯回了湛月清的思绪。 湛月清皱着眉头,低头瞧着棋面,谈话间,诗画已将棋局布得错综复杂。 那枚红棋,却迟迟未动。 “直到雁北之战,才败了?”湛月清想起了之前时忍冬的话。 “不错,”诗画看着他,“那一战后没多久,先皇便因病驾崩了——太子谈槐顺利继了位,却性格大变。据说他弑母的那一夜,下着雪,长公主冲进大殿里,赤红着双眼,一脚给他踹晕了几天。在这几天里,他一直说着胡话,他说他失去了三个人……醒来后,就有了举世皆知的‘疯病’,成了暴君。” 湛月清一怔,又想起了所谓的‘亡妻’。 到底是不是他啊?是的吧? “别的两个人是谁,我并不清楚,但其中有一个,是如今有三十六岁的烛飞燕。” 棋盘上,诗画自顾自地下着棋,先前湛月清看时,黑白棋子实力相当,可如今低头一看,白子竟占据了上风。 “烛飞燕和他反目成仇,重洗阁中牌面,另立一位副阁主和左右护法,且飞燕阁中的一切事物也不再为谈槐燃所用,烛飞燕还开始屡屡派人刺杀谈槐燃——而药人,也是刺杀的一种,是飞燕阁初立时便有的邪门歪道。” 红色的棋子,终于被诗画放了进去。 湛月清的目光追随着那枚红色的玉棋,笑了出来。 怪不得谈槐燃知道药人那么多事。 敢情药人也是他造的? “烛飞燕此人,很信预言和天象,但他半路出家,常常看错天象,且容易受谣言所扰……再加上我从中作梗,他如今并不确定第三个帝皇命是谁,但他在找他的‘将星’。” 将星?湛月清抬眸看着诗画,忽然想起997也提到过一次将星。 “如果他知道第三个帝皇命是谁,会怎么办?”湛月清问。 诗画抬眸,笑道:“自然是为他的‘帝皇’清道咯。” 果然,飞燕阁站在漳丘那边。 湛月清忍不住蹙眉,“那湛镜呢?他……” “他是个蠢货。” 令人惊讶的是,诗画对他的评价和那个绑匪一模一样。 “湛镜年少时仕途不顺,加入了飞燕阁,成了右护法,但后来,他得知自己仕途之不顺是烛飞燕所为后,便从飞燕阁偷走了一个孩子——就是你了。” 湛月清又笑了,“湛镜科举舞弊,也是烛飞燕授意的罢?他在为他的‘帝皇’铺路?” 诗画嗤笑一声,“可以这么说……但,也不能如此说,因为那位寒门贵子,并非废物。” 这个道理,湛月清懂。 就像二手准备。 但烛飞燕估计没想到,谈槐燃会突然发癫灭湛家的门。 “那你又为何知道这么多?”湛月清望着他。 诗画微微一笑,却抬手拂了拂水粉色的眼影,“当然是因为……我和你是一个屋里出来的药人啊。” 湛月清惊讶的挑起眉头,“你是……” “[媚香骨],”诗画道:“是烛飞燕留在京中的眼线,也深受他的折磨。” 湛月清心下一惊,一时间不知该不该信他。 “那你现在是想和我结盟?还是闲得无聊,给我多讲了几个故事?”湛月清开门见山的问。 诗画眸色一动,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褪去湛月清的手套—— 他用指甲划开了湛月清的手指。 湛月清眯起眼睛,却没退缩。 诗画伸出柔软的舌,舔了下那点红宝石般的血珠,咬住他的手指—— 湛月清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是在做什么? 我们撞号了啊,哥们!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蛇蝎骨 宫宴 指尖传来的奇异感让湛月清控制不住的想收回手, 可诗画却抬起眼眸看着他,轻笑一声,十分暧昧:“你害羞啦?” 湛月清耳朵微红。 “我为‘媚香骨’, 血液有催情之效,你猜猜, 你是什么?”诗画舔了舔唇, 平添几分阴柔神色。 湛月清喉间一动,却是摇头。 诗画又笑了,他抬手拂开湛月清微乱的发丝, 竟像个哥哥般, “你是[蛇蝎骨], 血有杀人惑心之效, 以后可不能轻易用你的血。” “那你……”湛月清皱着眉,“你还吸?” 他语气微微疑惑,神色有控制不住的担忧。 诗画一眼瞧透了他的性子,笑道:“我现在能为你定评了——[面若观音,身似蛇蝎, 却是玲珑心]。” 湛月清心头一跳, 也笑了,“你这是现想现夸的吧?” 诗画却道, “不用担心我会不会中毒,飞燕阁自有抗衡之法,否则你以为暴君怎么能躲过那些接二连三的刺杀?” 他不想回答湛月清的问题,便抛出湛月清感兴趣的事儿。 湛月清果然不再追究先前的问题, 而是眯起眼睛,“诗画,你到底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他坚信得到的一切都要付出代价。 诗画靠在桌边,倚着手,瞧了他半晌,忽然说:“我不想要阁主的解药了,他神出鬼没,送药也不及时。好在我现在找到你了,你的蛇蝎骨可以压住我的媚香骨……月圆之夜,让我吃你点血就好。” 湛月清一怔。 等等,若他真是飞燕阁顶级药人?蛇蝎骨的血不会是能克制住所有药人的吧? “不错。”诗画看着他惊疑的神色,猜到了他的想法,“蛇蝎骨,为飞燕阁最毒,也是当年烛飞燕花了最多时间创造的‘顶级药人。” 湛月清敏锐道:“他造这个做什么?你们这些‘骨’,不是有解药的么?还需要我来压什么?” 诗画摇摇头,“那就不得而知了——对了,你近日来身体可有不适?毒纹有没有烫过?要定期拿血膏抹,才不会疼。” “……”湛月清沉默,“没有。” 他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的想到了现代时,最后自己那副因用药过度而不人不鬼的模样—— 他那时甚至不敢见谈槐。 渐冻症加上诸多药物副作用,让他在谈老爷子的灵堂上时就有些撑不住了。 后来他无所谓了,无所谓活着,无所谓留不留下来…… 只是医生们让他活。 “若按你说的,蛇蝎骨有那么毒,那我最后也会死了?”湛月清无意识的问诗画。 朦朦胧胧中,湛月清觉得自己大概是生出了一点点除了谈槐以外的、新的念想…… “说不准。”诗画轻吐一口气,“但如果有大夫要摸你脉象的话,永远都是有毒的。” 湛月清垂下睫毛,忽然想起之前诗画解的那只签,笑了出来。 “那就看天意罢。” 这一夜,湛月清没有回皇宫。 皇宫里没了他想见的人,那座烧着地龙的宫殿即使再暖,他也不想回去。 与此同时,深夜里,善恩寺中,烛火幽微。 善恩寺是座百年古刹,深藏于山林之中,夜间起了雾,将整座寺全然覆盖了。 天子祈福,排场自然是大的,谈槐燃身着一身华服,在祭台上朝着上天跪了下去。 寺庙的主持是位年迈的老头,见着他跪,便立即让各大乐师开始奏舞吟唱。 种种古怪乐声齐奏,宛若要封印什么厉鬼似的,纷纷窜进了谈槐燃的脑海。 他的神色愈发阴鸷。 雨下起来了。 有黑袍乐师端来了一碗符水,命他喝下。 谈槐燃眼眸一动,迟迟没有接过那碗符水。 【喝啊,这不是你七岁那年自己和我换的明君buff吗?】001邪恶的声音响起,【你要什么,上天就给你什么。】 谈槐燃眼睫一垂。 明君buff:帝皇双命,你即明君,也是暴君,青史留何名,仅你一念之差。 这个buff加持下,他顺遂无忧,直到十六岁那年,001叛变,说他不是男主。 而后,他失去了许多东西,唯有这个buff还在起作用。 只要他向上天求,那他就能停止天灾——譬如前些天,他潜意识里不想狂暴值跌于80,那它便将其锁在了81,代价是ooc双倍疼痛。 但这仅限于求关于天下的事,个人情爱上是无用的。 他就是宁朝的国运,他死即玄宁死。 可谈槐燃自己也明白,若再这样下去,他也会没办法,谁让001越来越疯癫了。 若再找不到别的穿越者为他剔除系统,那他再多的后手也无用了。 总不能将一手打下来的江山真的丢给001说的原男主漳丘—— 之前他是想直接杀了原男主的,可这想法刚生出没多久,钦天监便来人说有了第三个帝皇命格。 这让谈槐燃犹豫了。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001搞的鬼。 他不知这里还有多少个穿越者,若杀一个男主,又来一个男主,那局面只会更复杂。 而且,若真那样,这世间还有谁能护得住湛月清? 这个名字掠过心头的那一瞬,谈槐燃怔了下,眼前划过了那双绯红的眼。 他阴鸷的神色缓了缓,眯起眼睛,喝下了那碗符水。 罢了,先停雪再说。 湛月清还在等他回家呢。 …… 宫宴前夕,夜色深沉。太师府中,云深阁。 这几日没有下雪了,阁外种了一圈儿文冠树,夹杂着些红梅。 阁中醒神香缭绕,四方桌上,遍布着各类摊开的书页,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迹。 而桌边,湛月清似乎太累了,已睡着了。 阁外雪风骤起,卷起落下的梅花瓣,吹进了阁中,嫣红的花瓣落到了他的脸上。 “月清——你……唔唔唔……!!” 君羽书的声音忽然响起,又被打断了,他只觉得后颈一疼,扭头一看,是几个玄衣暗卫。 “别惊扰二公子,他看了几个时辰的医书了,刚睡着。”周九神色严肃。 一旁的暗卫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是他们有史以来加得最轻松的月例! 比在陛下身边划算多了,在陛下身边时一天至少要防三十次刺杀! 到了湛月清这边半个多月,也才防过几次。 他们大多时候都只用默默看着湛月清东跑西跑,一会杏林院、一会珍宝阁、一会春兰楼。 只是往春兰楼跑得有点频繁,也不知这要不要禀报陛下…… 君羽书:“……” 君羽书瞧着面前的几个人,目光从疑惑变到震惊,“周九!怎么是你?” 另外的几个暗卫不认识,但他认识周九。 年少时,太子谈槐曾教过他射箭,那个时候,周九就已经在谈槐燃身边了。 这么多年,周九竟还长这个样子? 周九比他更困惑,“你认识我?” 君羽书一怔,“你不认识我?十年前我就见……唔!” 他嘴又被周九捂住了。 “你找二公子做什么?”奇怪的是,周九竟然瞬间就打断了他的话,“没重要的事就别进去了!” 君羽书接二连三被捂嘴,暗卫们又力气太重,他气得要死,扒开了周九的手,瞪道:“我肯定有事啊,我给他送弹琴的义甲!” 湛月清昨日买了一架古筝,却没有义甲。 暗卫们只好放他进去了。 桌案边,湛月清被叫醒时,脸上还沾了点墨,看上去很是可爱。 “月清~” 尚未清醒,湛月清的脸先被捏了一下。 君羽书将义甲丢到桌上,余光瞥到了不远处衣架上有套绯色的衣袍,道:“你要的东西,给你拿来了……” 他说着顿了顿:“明天你是要弹琴么?你还会弹琴?” 他不是不知道湛月清原本的身份,实在是陛下给得太多了,他无法拒绝……啊不,无法抗旨。 起初他也以为湛月清会是个娇生惯养的性子,但后来杏林院一事后,他便对湛月清改观了。 可是,湛月清怎么会这么多东西?简直和少年时的谈槐差不多了…… 君羽书百般疑惑。 湛月清还有点困,他抬手试了试那副护甲,“不啊……我只会弹一首。” 997蓦然出声:【我也不知道你会弹琴。】 湛月清吓得手一歪,差点将护甲摔到地上,“你怎么又出声了?” 997没忍住:【我这不是看你没找我吗?】 “只会弹一首,那也是会啊,”君羽书忽然说:“陛下今夜回宫了……你不回去?” 湛月清一怔,多日以来的思念在这一瞬侵袭心扉,他呆了下,下意识的看向窗外:“今天就……回来了?” “明日就是宫宴,他今日不回,难道要他明天插上翅膀飞回来吗?”君羽书吐槽道。 “那我……”湛月清刚想说那我回去看看,但又忍住了,“不回,反正明天就能见到了。” 君羽书一想也是,不多说了,转而问方才周九的事:“你身边那个鬓边有痣的暗卫,你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 湛月清想了想,“你说周九啊?” 周九右边鬓角有颗黑色的小痣,这是湛月清无意间发现的。 “他还是叫周九?”君羽书眉头皱起,似乎觉得不对。 湛月清敏锐眯起眼:“还、是?怎么,你见过他?” 君羽书点点头,“我十年前见他时他就长这样了……” 湛月清:“……” “……不过也可能是他那张脸显年轻吧,我看到他的时候太小了,兴许是我记错了。”君羽书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有点疑神疑鬼,“不提了不提了,你睡罢!明日我们一起去宫宴。” ——托他的‘福’,湛月清一夜没睡好,还梦到了许多奇怪的事,一会儿是现代,一会儿是白发苍苍的周九…… 甚至还梦到未来的杏林大比上,他被时忍冬骂骂咧咧的赶了出来,“朽木不可雕也!当初是老夫看错了你!” 最后他灰溜溜的夹着尾巴走进了一个屋子,抬头便看见了抱着个崽、嘴角带着迷之微笑的谈槐燃—— “没考上?没关系,过来摸摸我们的孩子……” 湛月清鬼使神差的走进去,低头一看,那‘孩子’是条幼狼,朝他咧嘴一笑。 湛月清活生生被吓醒了。 他额间全是冷汗,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这实在不是好兆头,湛月清扶着床榻,脑海里却又闪过梦境里他被谈槐抓着咬的画面,他想逃不了,好不容易从谈槐身下爬出来了,却发现榻边不知何时多了栅栏…… 真是活见鬼了。 “……来人。”湛月清收回扶住床榻的手,擦去冷汗,“给我换个颜色鲜亮的被褥,别用玄色了。” 下人领命而去。 湛月清心有余悸,看向了不远处那身绯色的长袍…… 唔,今天应该会宣布婚约罢。 那他就穿红色好了! * 今夜的宫宴选在了皇宫里的玄清殿,此殿宽广精致,雕梁画栋,场中安置了足以容纳百余人的桌椅,为了雅致,还摆了不少的花盆。 这场宫宴同往日里的不同,是为‘谢福宴’。 每逢天子从善恩寺祈福归来,皆会摆上这样的排场,将每样菜都取一些,烧进祭台,来朝上天做个面子,当作‘谢福’。 而受邀的大臣们则可带着妻女前来,互相认识。 圣上还没来,殿中吵吵闹闹的,倒也没有平日里那般严肃。 君太师带着妻子去了别处,会见旁人,君羽书便带着湛月清挤进了少年人的圈子。 “去年好像四十来个吧,今日怎么这么多?”君羽书一身锦衣,有点疑惑的拽住一个半瘸少年,“学义,你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多人不?” 吕学义比他小些岁数,前些天摔断了腿,现在被他一碰,连忙嗷嗷出声:“哪里就这么多人了?还有好几个大人都没来呢……哥!我嘞个亲哥啊,你别拍我腿……伤筋动骨一百天!” 湛月清垂眸一看,这少年腿上果然打着绷带。 这席得多好吃啊,摔成这样也要来吃?湛月清无奈笑了。 他笑时并未收声,虽然很轻,但还是被吕学义听到了。 “谁?谁笑我?!”吕学义当即警惕,左看右看,只看到了一张张少男少女憋笑的脸。 吕学义今日穿了身淡粉色长袍,左腿却包得像个肿大的猪蹄,谁见了都觉滑稽。 湛月清:“……” 这是属顺风耳的? “你这狗样谁见了不笑?”纪鸿鹄笑嘻嘻的声音响起,像只大雁似的扑来又拍了下吕学义的腿,惊讶无比:“哟,还挺真!这次不是为了逃课了?” “胡闹,回来。”纪墨玉冷冷的揪回他。 “他看着是真伤,”湛月清开口了,“鸿鹄,你别碰。” 纪鸿鹄一听,立刻惊讶的抬头一看,“君二!你也来了?!” 吕学义大抵真是顺风耳,敏锐听到他开口,当即张牙舞爪扑去,还以为是自己以前的玩伴,“就是你方才笑……” 他扑了一半儿,发现是个生面孔,声音当即一转,“等等,你谁?!咱们京中十一子里何时多了个……啊啊啊你倒是扶我一把——” 湛月清眼睁睁看着他倒在自己面前:“……” 吕学义:“……” “你为什么不扶他?”有个少女呆呆的开口了,“他不是都叫你扶了吗……” “哎呀!”君羽书揪起吕学义,“这是我弟弟,君家君月清,前些日子才从庙里回来……” 众人霎时一顿,数十双眼睛都看向了湛月清。 湛月清浑身一毛。 “就是那个蒙眼辨药绯衣带、把秦瑞踹得回家嗷嗷找他哥哭的那个君月清?” 一道女声传来,只见一名玄衣紫钗的少女挤了进来,她伸出手拨开旁人,臂膀力量看上去十分可观—— “我看看我看看……这就是廷玉说的那个小师弟嘛?” 湛月清:“……” 湛月清没懂自己怎么忽然成大熊猫了,他看着面前的少男少女们,没几个认识的。 但粗粗一数,好像是有十来个人。 京中十一子? “你是……”湛月清困惑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和他差不多高,身板看上去却比他壮实很多,令人十分有安全感。 她揽住湛月清,像看到了什么香饽饽,“我叫薛钰,在松将院训练……听说你医术天赋很好?连时忍冬都收你为徒了,那你以后要不要考虑来做军医……” “喂喂喂!”纪鸿鹄拽住湛月清手臂,像是想把他抢回来,“他天赋那么好,就该留在京中,不能上战场,军医死得太快了,一茬换一茬的……师傅不会让他去的。” 湛月清夹在中间,神色迷茫,有些左右为难,这都什么和什么? 好在薛钰松了手,叉腰叹气,“罢了罢了……也是,京中才是好前程。” “这才对嘛,”纪鸿鹄成功夺回湛月清,哼道:“你也别找了,不会有高等杏林自请上战场的!哪个有能力的会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去随军打仗啊……” “大雁儿,这你就错了……”吕学义抬起一只手指,“我跟你讲,也就是边关这些年安稳……否则哪有咱们这锦衣玉食的……” “陛下驾到——” 太监凌厉的长喝响起,殿中瞬间鸦雀无声。 这两个字仿佛什么镇定的咒语,所有人都各归各位,原本笑着的都不笑了,神情冷淡起来,撩袍跪着。 甚至还有人微微发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礼声震耳发聩,湛月清不由得也跪了下去。 “免礼。” 冰冷的声音从主位传了下来。 众人这才纷纷起身入座,只是殿中的空气没方才快活了。 太师府被安排在了前位,湛月清心跳莫名快了起来,抬眸看向王位上的谈槐燃。 谈槐燃束着银色高冠,一身墨蓝烫金常服,俊秀的脸上神色冷淡,往那一坐,那冰凉的椅子看起来比原来又贵了一个档次。 气宇轩昂嗷。湛月清心中默默想到。 997:【你心率超过120了。】 湛月清头发下的耳朵一红,“……闭嘴。” 而谈槐燃看似面色冷漠,实则目光忍不住落向某个地方—— 【你喝符水中毒了吗傻逼,心率怎么飙150了?】001咬牙,【还有,你的人舌人心呢,怎么今日不攥着来?ooc了!】 谈槐燃冷笑,并不管它,而是朝着众臣道:“朕今日归京时,听皇姐说,北边的雪灾停了……” 湛月清方才还没见到长公主,闻言顿时在席间一看—— 谈符淡淡的起身,她的发髻上只插了一只金钗,穿了身玄色烫银袍,桌前竟站了只小鹰。 “不错,想必是陛下祈福之功,有劳了,只是灾后恐生疫病,你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众臣一惊。 也就只有长公主敢这样对暴君说话了。 “皇姐认为,该派谁去?”谈槐燃却说。 谈符眉毛一挑,“六部昨日便递了折子,挑了人选,陛下莫不是因贪图享乐,忘了瞧?” 言语间尽是火药味。 湛月清默默垂眸,心说不会吧,这么凶?那要是晓得她弟喜欢了个男的…… “陛下这两日忙着祈福,舟车劳顿,哪来的时间看折子?”却是君太师说话了。 “没时间看折子,倒有时间瞧美人图?”又有人开口了,“我可听说昨夜礼部为陛下挑了一批美人图呈过去,陛下看了半宿?可瞧上谁了?” 湛月清一呆,更迷茫了。 堂下众臣家的小姐也十分之迷茫,啊?没有啊?没听到有人给我们绘图啊! “假的。”君羽书见状悄悄和他咬耳朵,“以前长公主每次回来他们都要这么演一出,也不知到底在做什么……” 湛月清微怔了下,那几人言语间已开始夹枪带棒了。 001:【……我收回方才的话,你还真是有点离谱,善恩寺万级长阶走下来,你还有心思看美人图?怎么?终于决定要娶亲了?】 谈槐燃冷笑一声,却见谈符已经演上头了,怒得抬杯一摔—— 带着酒液的金杯哐当一下落在了谈槐燃面前。 谈槐燃低笑一声,阴鸷着眼,浑身气势犹如恶鬼—— “来人,长公主殿前失仪,将其带至[侜张阁],禁足三日,没有朕的口谕,不得出来。” 谈符站了起来,气得涨红着脸,“不消你说!本公主自己走!” 桌前的鹰飞上了她的肩头,谈符步步生风着出去了。 而侜张阁外,早已候了一批大臣。 “问长公主安……” “不必多礼,快,将这几日的折子呈上来!” 谈符一掀裙袍,竟坐到了谈槐燃在内阁坐的位置上,拿起了玉玺。 …… 话分两头。 “陛下消消气,”谈符走后,谈明止开口了,他邪笑着靠在桌边,坐没坐相,好似已喝醉了。 他朝着谈槐燃道:“既然喜欢美人了……王兄为你又寻了几个漂亮的,你可要相看相看?” 他一开口,殿中降至冰点的气氛又回升了,众人开始八卦的看向龙椅上。 美人诶! 谈槐燃眯起眼睛,还未开口,谈明止却已醉醺醺的拍了拍手,“来人啊……把、把我为陛下准备的美人送上来……保准、保准比这些舞女都好、好看……” 湛月清心道你还是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吧。 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转到了谈槐燃身上。 但很快,殿中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 一道白衣身影,到了众人面前。 “参见陛下……” 少年开了口,抬眸时眼波诱惑而勾人,面貌竟有七分像湛月清。 那一瞬,湛月清脑海里闪过了谈槐燃初见他时那句‘赝品’。 谈槐燃瞳孔骤缩,本能的想去瞧湛月清的神色,但很快克制住了。 该死的谈明止! “这美人……”殿中有人疑惑了,“和君二长得是不是有些像……” 湛月清闭了闭眼。 第32章 谈槐燃在吻他【小修】 疯病发作…… 君家二公子这几日声名斐然, 如今又坐在前位,此事一出,殿中的气氛立刻冷了下来。 谈明止微微一笑, 望着龙椅上的谈槐燃,又道:“说起来, 前些日子我听到个流言……” “来人。”谈槐燃打断他的话, 气息隐隐有些急促,“将这个奴隶,拖出去, 杖毙。” “别急啊, 陛下, ”谈明止晃晃悠悠的站起身体, “一个男孩而已,就算不喜欢,倒也不必拖出去……你不要,我还要。” 那酷似湛月清的少年已微微颤抖着,落下泪来。 湛月清轻笑一声, 忽地觉得谈明止很恶心。 “但是……”谈明止又开口了, 招手示意那赝品到自己身边来,可目光却落在了湛月清身上。 他有些挑衅的看了他一眼, 而后对谈槐燃道:“我这两日听到一个很荒谬的流言……听说,陛下要在今天,公布您和、君二公子的婚约?” 刹那间,湛月清心脏一缩。 宴上众人也看向了谈槐燃, 也有人开始打量君月清,还有人面色古怪起来,显然想到了时忍冬入学之事。 安王素来无礼, 少年时代起便劣迹斑斑,那时若非他母亲的娘家势力保着,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后来先皇将死之际,还特意告诫谈槐燃不可罔顾人伦、弑杀兄长,给他个闲散王爷当当便好。 但谈槐燃现在恨不得生吃了他。 龙椅上的帝王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权衡利弊—— 湛月清却垂下了眼,二人心有灵犀,他已知道答案了。 果然,谈槐燃道:“并无此事,你又是从何听来?” 001还在,宗庙的人也看着。 他若执意降下婚约,001搞不好会当场发疯,双倍ooc疼痛,那样他现在不仅护不了湛月清,内阁之事也会一并暴露。 原本提出帝后时,他是想在宴会结尾宣布,那样就已经过了丑时,001醒来也不会知道所谓婚约。 可后来,001一个月不下线之事,打乱了他的计划。 …… 帝王云淡风轻的话音好像扯出了一丝一缕的血肉,弄得湛月清心脏有些闷疼。 他今日穿了身绯色长袍,额间是四六分的碎发,背后的长发则用银色矮冠半束,又用一条墨绿色的细发带从冠中穿过,落在了发丝里。 绯色长袍上绣着一团银白色祥云,袖口处竟绣了圈细小的毛球。 显然不是随便穿穿。 湛月清微微叹息,却将心里这点闷闷的疼痛化为了尖刀,刺向了谈明止—— “王爷真是喝酒喝糊涂了,这子虚乌有的事怎么也搬上大殿了?还有您怀里这个美人……” 谈明止醉醺醺的将手里的酒倒在了那小美人的身上,还对着湛月清一挑眉:“……怎样?” 这美人和湛月清有几分相似,如此行径,便是指桑骂槐的折辱湛月清。 那酷似湛月清的人也靠在了谈明止怀里,微微挑衅的扬眉。 他不挑眉,湛月清还不想理他。 但…… 湛月清轻笑一声,面不改色的接道:“可真是显得王爷廉价又百搭。” 谈明止:“……” “我在善恩寺修行时,王爷便对我表过喜爱,那时我就同您说过,我并不好男风。”湛月清微微笑道,“没曾想您竟找了个这样的人来侮辱我……可,萤火之光,终究无法同明月争辉,王爷,您要明白,得不到的便是得不到,找个替身也没用。” 谈明止蓦然一摔酒杯,站了起来,气得身体颤栗,怒得没了脑子,“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 湛月清一躲,面上又带了气死人不偿命的笑,抬头看着谈槐燃,手指却指了谈明止:“瞧瞧,因爱生恨了,陛下……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君羽书忍住笑意,心道妙啊,既坐实身世,又骂了谈明止。 谈槐燃冷冷的瞥了谈明止一眼,“来人,安王喝醉了,将其带下去。” 谈明止眸子一缩,正欲发作—— 君太师却起身,挡在湛月清面前,扬手示意,“明止,冷静一点!月清,你也少说几句!” 湛月清心里的闷痛散了一些,但还是有点堵,闻言乖巧垂眸,“是……我听爹爹的。” 这模样,越发衬得对面不远处的谈明止像个张牙舞爪的鬼。 纪鸿鹄不知真相,哈哈笑道:“哇,原来王爷和月清哥哥还有过这样一段儿……精彩!精彩!” 纪墨玉瞪了眼愚蠢弟弟。 百廷玉轻咳一声,拿过一只鸡腿递给了纪鸿鹄,巴不得给这小子塞得说不出话。 ……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一直到酒过三巡时,谈槐燃都没有说话。 也未曾用膳。 他只是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一出闹剧,好似看了许多年了,外面的风月触不到他真正的情绪。 殿中人喝了酒,身体轻松了许多,有说有笑起来,完全忘了陛下还在。 湛月清酒量不好,只喝了两杯便有些微醺了,倒在桌边,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高处的谈槐燃。 谈槐……快看我快看我! 谈槐燃垂眸,却没看他,指尖疼得颤抖。 无人注意到湛月清的眼神,都去看殿上婀娜多姿的舞女了。 忽然,一道断弦之声响起—— 众人抬头望去,是乐师的琴弦断了。 “陛下恕罪!”乐师连忙跪下,“请……” “他也没说要罚你啊。” 许是真醉了,湛月清收回目光,竟然打断了他的话,站起身来。 谈槐燃眼眸一动,瞳孔终于找到了聚焦点,看向下面的湛月清。 001:【你还挺能忍,还不退下去喝你的止疼药?】 谈槐燃:“别忘了我疼是因为你暴君人设的诅咒。” 001一顿,哼了声。 那年它发现男主错误,立刻将一切都拨回了正轨,将暴君人设套在谈槐燃身上,让他不符合人设便会疼痛。 代价则是它会被禁锢在谈槐燃身体里,不再来去自如,也切断和系统管理处的联系。 谈槐燃习惯了疼痛,也不爱和别人提自己的痛苦,尤其是对着喜欢的人。 湛月清不知道他的一句话能引来ooc,再加上谈槐燃看着并无异样,便没怀疑。 乐师头一次见这种情况,还以为自己要掉脑袋了,可半天了,谈槐燃都没有说话。 这可如何是好?!乐师瑟瑟发抖,生怕自己全家都掉脑袋。 谈槐燃闭眼假寐。 “我来弹吧。”湛月清忽然走了过去,殿中的气氛也重新活络了起来。 乐师一呆,“这怎么能行……” 却已有下人给湛月清搬来古筝。 湛月清取下了手套,戴好了护甲,坐在了乐师队伍中—— 下一瞬,一道从古至今、所有人都没听到过的奇异乐声响彻大殿,仿佛某种摇滚乐。 开头还如同小溪潺潺,但紧接着潺潺小溪忽而化为大海凶猛的海浪,一声比一声更劲爆—— 君羽书没听过这种古怪的声音,下意识抖起腿来了。 谈槐燃:“……” 001:【……卧槽?他也是穿越者?】 殿中众人也纷纷望向了这边,乐师们瞪大眼睛,那表情仿佛在说这是何等的礼乐崩坏?!! 湛月清心里暴躁,指尖的动作却越来越快,那声音也越来越响,心里的烦闷带到了脸上,又因喝了些酒,脸上有些微微的红意。 不知何来的一阵风吹起了殿中花盆里的红色落花,卷起了湛月清发间那缕绿色的发带—— 湛月清睁开双眼,嫣红的花瓣正好在他眼前飘过,拂过鸦羽似的黑睫。 任谁见了都不会怀疑他方才的话——明月之姿。 殿中气氛一时更为欢快了。 湛月清憋着气弹,弹到最后他甚至有种想把这筝摔成两节的……痛快。 忽然—— “嘣!” 弦断了。 但一旁的乐师又接上了他的琴音,将那崩坏的乐声硬生生拉回了寻常乐声—— 殿中人人都是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君羽书诶了一声,如梦初醒般,“怎么变回这个了……这个没刚才那个有劲……” 湛月清低头看了眼断弦,还有裂开的护甲,疼痛的手指。 心里终于痛快了。 997听完简直两眼一黑:【你当这是蹦迪呢???不怕暴露身份啊!】 湛月清回过神来,那点酒意终于褪去,才发现好多人都在看他,还有的想离座瞧他。 “……” “我为何怕暴露身份……”湛月清喃喃着,声音小得只有997能听见,“你不是一直都坚持说,这个世界,没有别的穿越者吗?” 他血红的指尖攥紧了琴弦。 997若是有瞳孔,此刻定然一缩,当即就要遁,可这一次湛月清在脑海里按紧了那颗灯—— 它走不了。 “说啊,你不是说这个世界,没有别的穿越者吗……”湛月清继续喃喃,“那我怕暴露什么身份?不就用古筝弹了个英文歌?还是不成功版……” 虽不成功,却也够惊呆君羽书等人了。 殿中众人也已不再看他了,只是又开始各自做各自的事。 997:【……】 997早该料到他的聪慧,咬牙切齿—— 却还是压不住它的好感度播报。 【宿主身份解锁——世间唯一将星,玉京子。玉京子:蛇蛟相缠,乌狼善斗,你永远居上】 【恭喜你,彻底俘获系统997的好感度。】 【当前系统对您的好感度为100%,将对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注:它从此不会对您撒谎。】 【信赖值更新:12600,来源:入学考生、考官、院首、君羽书、漳丘……】 湛月清一呆。 这又是什么新奇的设计? 撒谎?997对他撒什么谎了? “你压了信赖值?为何?”湛月清很快反应过来,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怒火,险些将手里的那把筝丢出去。 997:【我不说。】 【检测到997反抗宿主,降下电压惩罚】 “等等,先别电,你是什么?”湛月清迷茫了。 那道声音却没有回答,反而是997开口了:【把它看作播报器就行了,宿主>我>它】 湛月清不想和它说话,站起身,殿上的谈槐燃却先一步离开了。 “……”湛月清本能的想跟,又想到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便只是回了君家座席。 暴君一走,殿中气氛更鲜活了,纷纷离席涌过来,问那奇异乐曲。 “你刚才弹那个是什么呀?我也要学!” “你手怎么这样了?快快,拿药来……” “不用了太医来了。” “太医怎么来了?” 湛月清一怔,目光透过重重叠叠的人影,心中只有谈槐燃离去的背影。 他到底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也是穿越者!!!】 深夜里,皇宫花园中,梅花争奇斗艳。 “闭嘴!” 屏退下人后,谈槐燃终于忍不住了,一掌拍上了一棵梅树。 梅树应声而倒,细碎的花瓣落了满身。 001闻言却更为崩溃,似乎在畏惧:【我闭嘴?我闭嘴什么——我问你,还有几个穿越者?!】 谈槐燃嗤笑,“你不是神通广大?” 001陡然噤声,疼痛也没了,显然很是畏惧—— 它终于想起来,许多年前的谈槐是什么样了,也明白为何明君buff一直没有消失。 在它们的机制里,系统叛变,所有buff也会随之消失。 可命格中的不会,他是帝皇命。 谈槐燃不语,抬手扶住一棵梅树,有些烦躁的皱起眉头。 穿越者有什么用?穿越者没有系统无用…… 这个想法如附骨之疽,瞬间占据心扉,恍惚间,谈槐燃看到满园的树都在动,树影婆娑,地上嫣红的花瓣蔓延开来成了遍地的血迹。 他仿佛已不置身在花园,而是又回到了战场。 血腥气扑面而来,金戈铁马碰撞着,冰天雪地里,人影重重,他骑着烈马,红披凛冽生风,挥着枪,一枪挑断无数性命—— 他杀疯了,面颊和战甲上俱是鲜血,犹如恶鬼,却有一道妇人哭声刺破恶鬼冰冷的重甲。 “槐儿!” 谈槐燃一怔,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的母亲不该在城中?又如何会在战场上? 刹那怔忪,他手臂又添几道伤痕。 “太子殿下!”敌军将领一声厉喝,“你要这雁北,还是你母亲的性命?” 谈槐扯紧缰绳,烈马啸叫起来,他手中长枪骤然一转,却是十分愕然。 “娘……” “殿下不可!”副将见他神色,当即劝道,“一年了,这是最后一战了!如今皇上病重,京中局势不稳,若是此刻不乘胜追击,收复雁北,恐生变故……” “闭嘴!!!”谈槐神色阴鸷下来,“那是……” “雁北是你父皇最后一块心病!!!”那副将竟破天荒的打断了他的话,怒吼着,“你此番若胜,来日便万民朝拜;若败,太子之位或许都保不了!” “不保便不保!”谈槐眉头高挑,身后披风扬起,“来日这青史亦会有我姓名!” 少年郎的声音震耳发聩,何等意气风发,谈槐整个胸腔都在动—— 可下一瞬尖锐刺耳的声音突然起了—— 【不,不对……你不是男主……】001在他脑海里尖叫,【我选错了!!!一切都错了!你不该得到这一切!】 “太子殿下,考虑好了吗?” 叛军头领的声音同001一起响了。 谈槐莫名的头痛欲裂,不远处是母亲的哭喊,“槐儿不必多虑……君子六艺……你的箭……拿起你的箭!” 什么箭? 什么箭?! 精神混乱之际,谈槐夺过了将士手里的弓箭—— 箭矢穿透那道柔弱却刚强的身影,断掉了他最后一点君子骨。 “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漫天风雪里,谈槐听到母亲最后一点喃喃。 雁北被收复了。 他却再也拿不起弓箭,也不再是君子。 而那道倒在他怀里的身影,和他高中毕业时那一天,一模一样。 他又一次没有母亲了。 ——忽然。 身后似乎有踩梅花枝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谈槐燃虽头痛欲裂,却也警惕,思绪一收,蓦然回首,眼睛猩红一片,额头青筋攒动。 梅花园中,天际月光如纱,笼罩大地。 湛月清一身绯衣,面色清冷,嫣红的梅花落在了他的衣袍上。 谈槐燃披着乌色狐裘,整个人简直像是立在阴影里,看见来人的刹那,他阴鸷神色一松,俊秀的面容上也出现了一抹怔忪。 可他的语气还是暴躁无比:“你来做什么?” 【啊啊啊他来做什么?】001开始尖叫,【让他滚!】 谈槐燃:“……” 谈槐燃神色骤然冷淡,更为暴躁了,眼前还是一片血色,和001道:“你也给我滚!” 001:【……】 湛月清呆了呆,看到了谈槐燃冷下的神色,指尖一蜷,却没有退缩。 他的耳朵被风吹红了,脸色也好像是红的: “因为……我想你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炸开了来,风声拂动梅枝,窸窸窣窣的。 谈槐燃一怔。 萦绕心头多年的乌云被拨开,明亮的月光终于又一次照到了他的身上。 他不再踽踽独行。 可他也不再是十六岁的谈槐。 身体去而复返的ooc疼痛让他微微颤起身体,眼前的一切红梅都变成了血红色,连带着湛月清穿的那身绯衣。 “……别靠近我。”谈槐燃头痛欲裂,这一次吐字却十分清晰,“会伤到你……” 他眼前的湛月清好像变成了无数个,又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了—— “你不是很喜欢这张脸吗?失而复得你应该高兴的呀。” “谈槐,谈槐……你应该高兴的,他跳崖也要保你在谈家顺遂……” “你母亲这件事是我过分了,”001声音宛若鬼魅,“但烛飞燕不是还给了你那么多个‘亡妻’吗……是你自己不要的,我反正是补偿你了……” “赝品!!” 谈槐燃抬手拂开那些重影,恨不得上去掐死那些声音,阴鸷着眼,急促的喘息着,整个人看上去极不正常。 “赝品!!!滚!!!” 湛月清冷不防被他推了一下,摔了个屁股墩。 “……” 他有点困惑的看着面前仿佛癔症的谈槐燃,“谈槐燃?你怎么了?” “二公子小心!!” 周九声音骤然响起,湛月清只觉得身子被重重的一拖,带离了原地—— 一柄薄刃落在了他方才的地方,若是不躲,就扎住他腿了。 湛月清:“……” 湛月清愕然抬眸,惊觉谈槐燃的臂力竟然有那么准的势头和速度。 咋滴?要让我再死一次吗?! “来人!陛下犯病了,快去取药!”周九震声怒吼,刹那间,梅园中竟然出现了数十道身影。 是暗卫。 暗卫们一拥而上,可谈槐燃竟能以一抵十,缠斗间还屡占上风,抬手便卸人手脚,又将其踢上梅树,活生生撞断了那一株株百年梅树。 整座梅林,毁了一半。 周九见状咬牙,也加入了战局—— 湛月清懵了一瞬。 这就是时忍冬说的疯病? 他原以为最多癫痫那样,可现在看起来倒像个不知疲倦的怪物。 可怪物也会疼的。湛月清回过神,连忙站了起来,爱生怖怖生忧,他叫道:“你们别真伤到……” 又一名暗卫撞倒了梅树,吐出两口鲜血昏死过去。 湛月清声音戛然而止。 ……他家那得了疯狗病的陛下看上去根本就不需要担心受伤。 “药!药来了!”有宫人狼狈跑来,端来一盅散发着朱砂气息的药。 湛月清闻了一下,却是忿然作色,“不能喂!这根本就不是治疗的药!” “别担心这个了!他吃了十年了不会有事的——”周九一边抵抗一边怒吼,“喝了才能平静!快拿过来!” “不是你的心上人你当然不心疼!!”湛月清陡然脱口而出,神色冷漠:“这是谁开的方子?!” 周九被这句震耳发聩的心上人打得一怔,但只是一瞬,谈槐燃就像嗅到了骨头的狗,找准时机骤然踢折了周九的腿,身形翩然一跃—— “二公子!!!!” 众暗卫吓得肝胆俱裂。 湛月清只觉得身上一重,耳畔风声快速掠过,脖颈也被掐住了。 “我……艹……”湛月清万万没想到他会朝自己而来,不可思议的抬手打了他一巴掌。 【你不能被他掐死啊!】997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快买那个药水,给他灌下去,喝了就正常了!】 电光火石间,湛月清瞬间想明白了什么,眼前闪过无数思绪—— “主线改造暴君……” “粉树汁液:用途为克制系统、消解疼痛,一万积分一瓶……” 却没说只能克制自己的系统。 “我身体里有个邪恶系统,不准我ooc,还有个狂暴值……别的就什么也没了。” ——原来如此。 谈槐对他历来报喜不报忧,从很久以前就这样了。 湛月清有那么一瞬恨极了997,眼眶也微微红了。 梅树之下,谈槐燃神色阴鸷,宛若地狱恶鬼,什么也分不清了。 他看着那双绯红的眼,心里某个地方重重的一疼,动作也轻了一瞬。 “谈槐……”湛月清抬起指尖,那双手方才因弹琴而沾了血液,在谈槐燃脸上留下些许血印,他叫着他的名字,“谈槐……” 他没想到今天会出事,便没带防身的针,否则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谈槐燃心脏狠狠地一跳,头颅剧痛,这疼痛使他的暴躁又上了一层楼,面色又添了几分阴冷。 暗卫们见状更不敢轻举妄动。 “谈槐……我们回锦绣宫,回锦绣宫……”湛月清看着那张俊秀阴郁的脸,喃喃,“我带你回去……我能把你治好。” “不好。”谈槐燃骤然打断了他的话,身躯微微颤栗,“我哪里都疼。” 或许是精神恍惚,素日里不会说的话,他竟然说出来了。 仿佛感同身受一般,湛月清心底也像被尖锥锤了一下,他抬手抚上谈槐燃的脸,眼里好像盈满了月光。 “……我可以治,你忘了我是谁吗?哥哥……” 谈槐燃的神情缓了下来,周身气势顿降—— 众暗卫更呆了,没想到几句话就能好了。 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周九跛着脚打手势,示意人拿锁链来,好机会! “哥哥……”湛月清见有用,看着谈槐燃,又叫了一声,看上去越发可怜了,“你掐得疼死我了……” 谈槐燃眼睛缓缓转了转,似乎在思考这人是谁,手指彻底松开了。 纷乱的思绪未理齐,动作却本能的柔和了。 暗卫们放轻脚步,拿着锁链上前—— 那副锁链看上去用了有些时间了,上面有些陈旧的、洗不净的血污。 湛月清一怔,迅速反应过来他们要做什么,连忙瞪大眼睛,示意不用。 周九跛着脚打手势,意思是绑了好些! 湛月清咬牙,简直无法想象以前谈槐燃发病时过的什么日子,坚决摇头。 他赌谈槐燃不会再伤他。 暗卫无法,只好退回去。 锦绣宫离梅园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深夜里风声飒飒,寒风入骨,吹得湛月清冷得想抖。 他一手攥紧了谈槐燃的手腕,一手拎着宫灯,时不时看神色木然的谈槐燃一眼。 谈槐燃竟也乖乖的跟着他走。 而在他们身后的身后,一群暗卫们龇牙咧嘴的边抹药边跟着,像跟随兽王的族群。 夜色渐深,雾色被渐渐拨开…… 忽然,谈槐燃顿住了脚步。 湛月清心里一惊,看着他,“谈槐?” “疼。”谈槐燃皱起了眉头。 湛月清怔了一下,忍不住挪目光看谈槐燃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了…… 不对呀,刚才飞出去的都是暗卫…… “你疼。” 却不料谈槐燃竟捏住了他的指尖,喃喃道:“你疼……” 湛月清心头蓦然涌上一股酸涩的情绪,方才在殿上期待的、失望的所有情绪交杂在一起,在这一瞬卷土重来。 “我不疼。”他拉着谈槐燃,继续慢慢的走,声音很低,隐有哭腔,“……你一个人,你更疼。” 谈槐燃眼睫一动,神色有着些许挣扎。 锦绣宫终于到了。 宫中人早早得了令,屋内一片温暖,山茶花的熏笼散发出点点淡香。 湛月清兑换了一瓶粉树汁,握在了掌心里。 他抬头看着谈槐燃,嗓音放轻了,“哪里疼?” 谈槐燃抬手锤了下脑袋,青年面容上难得出现了点少年气,他又不说话了,只是盯着湛月清。 湛月清被他盯得心间一跳,整个人都毛毛的,正犹豫着要不要让周九还是拿锁链来时—— “……我听见你说,我是你的心上人。” 谈槐燃憋了半天,竟然只这样说。 湛月清默默放松了,耳朵一烫。 他那时只是下意识的怒吼,根本没意识那里太多人了。 “极好的……”谈槐燃又喃喃,“好……” 湛月清发觉他好像有点傻了,皱着眉去摸谈槐燃的头,是否发烧…… 却不料谈槐燃竟然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 犬牙渐渐深入,竟然咬破了一点。 血腥气刺激了彼此的神经,湛月清头皮一炸,身子骤然被谈槐燃一按,落到了地上—— 谈槐燃贪婪的咬着药人血,疼痛让湛月清本能的躲了躲,蹬腿叫道:“放开……!!” “我疼,骨头都疼。”谈槐燃陡然打断他的话,“湛月清……你要怎么治我?” 他们刚从梅林里滚了一遭,身上俱是梅花气息。 湛月清一怔,下意识拿起那瓶粉树汁,推了下他,“喝下去……” “不。”谈槐燃冷着脸,“这肯定是毒药。” 湛月清心道这能毒你个头啊,我的血才是真的毒,你不也咬了?! “不、不是毒药……”湛月清耐着脾气哄,他抬手又摸谈槐燃那张俊脸,“喝吧,喝了就给你奖励……” “为何不先给奖励?”谈槐燃眯起了眼睛,叼开了湛月清的衣襟…… 其意味非常明显。 湛月清开始怀疑他根本就没有得疯狗病。 但谈槐燃的身体却在微微发着抖,额间也漫出了冷汗,显然还是在忍着痛。 “……你先起来,”湛月清要被压得喘不过气了,“谈槐……” “叫我谈槐燃。” 谈槐燃幼稚道,“而且我已经起来了!” 湛月清一呆,眉头皱起,手腕上被犬牙咬出的小伤口有些痒。 “你起个屁……你……” 等等,起来的是…… 湛月清耳根一烫,蓦然推开他,狼狈要开门跑路,可谈槐燃比他更快,抬手按住了他的手—— 此路不通另找一路,湛月清从他手臂下飞快地溜走,慌不择路的朝殿内退了几步,勉强笑道:“谈槐燃……我说的起来,不是这种……” 靠靠靠! 谈槐燃有毒吧,难道疼痛更能激起欲望吗?! 早知道还是让周九把锁链拿来了! 谈槐燃低笑一声,脸色阴郁的走向他—— 他越靠近,湛月清越有种被鬼缠上的畏惧,忙不迭的躲了起来。 别看他小,躲人却很有一手,三番几次,谈槐燃都没能抓到他。 “……嗤,”谈槐燃忽然顿住了,目光扫过床榻边鬼鬼祟祟的某个红影子—— 湛月清好半天都没听到声音,连忙探头一看,可下一瞬某种敏锐的直觉让他浑身一凉。 “……在这里。” “抓到了。” “你要拿什么治我呀?” 青年声音刻意软化,但听起来十分诡异,湛月清瞳孔一缩,简直浑身的毛都要炸了,可下一秒—— 唇上传来了柔软冰凉的触感。 谈槐燃在吻他。 第33章 争吵 001你把谈槐还给我 他在吻他。 他认出了他。 这个认知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湛月清抬手揽住了谈槐燃的脖颈, 拂开他的发丝,却先摸到了许多小梅花。 他眉头皱起,抓着那把梅花, 低声问谈槐燃:“哥哥……你这样疼了多久了?” 谈槐燃像条发疯的狼,焦躁不安的嗅着他, 身体还在颤抖, 撕坏了那绯色的衣袍。 湛月清一鼓作气,忽地抬手抓住他的后颈,大腿一翻, 用尽力气, 终于将谈槐燃压在了身下。 他抬手将那粉树汁单手扒开瓶盖, 递到了谈槐燃的唇边, 垂下眼眸,声音低了些:“哥哥……喝药。” 谈槐燃心跳剧烈的快了起来。 方才他们的衣裳在彼此的啃咬中落了大半,湛月清绯色的衣裳也被谈槐燃抬掌撕开了不少…… 敏锐的嗅到了他手里东西的那股甜气,谈槐燃舔了舔唇,眸光闪动。 湛月清的头发散了, 一边骑着他、压住他, 一边还要哄他喝药,也没意识到自己岔开腿坐在他身上, 低身时,胸口露出了大片苍白的肤—— 美人衣鬓散乱,身上还带着梅花香气,额间渗出些许薄汗, 发丝凌乱着,眼尾却很是绯红。 “……我要咬。” 谈槐燃沙哑的声音响起,目光顺着绯红的衣裳望进去—— 湛月清眼神迷茫了一瞬:“咬什么?”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的腰上蓦然覆上了一只手掌,将他狠狠一提。 原本坐在谈槐燃腿上的他,到了腰间。 湛月清瞬间耳朵一片红,“我知道了……你、你也不必这样强调……” 有点硌。 早知道就不说那句话了…… “乖,喝嘛……”湛月清抬起左手,上面的毒纹像是熠熠生辉,他用这只手抓住了谈槐燃的下巴,“张口……” 甘甜的药液入喉。 谈槐燃一怔,001却像是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竟开始疯狂挣扎—— 湛月清觉着自己有点像在给他灌毒药,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差点脱口而出一声大郎。 谈槐燃骤然抖了一下,似乎还要逃开,湛月清不由得夹紧他的腰,压住他,生怕他把药和自己一起掀开了…… “快完了……最后、一些……”湛月清哄他,捏住他下巴的手蹭了蹭,“谈槐……” 方才他绯色的衣袍本就被谈槐燃这个疯子扯烂了不少,他一心一意的哄着谈槐燃喝药,也忘了瞧自己如今的模样。 衣衫破烂,将落不落。 两条雪白的腿岔开,分别在谈槐燃身侧。 【小心!!】997陡然出声,湛月清吓了一跳,尚未反应过来,便被谈槐燃反客为主的压在了身下—— 脖颈上被狠狠咬了一口,这一下带了力气,不再是情意绵绵的咬,湛月清敏锐察觉不对,连忙躲开。 谈槐燃砰的一下被他推得撞到了桌角,额间流了点血。 “怎么回事?”湛月清厉声质问。 997:【药起作用了,001在反抗,他们俩现在在抢这个身体的控制权,等这个药吃三次,001就会彻底消失在暴君身体里……】 危急关头,湛月清无暇多问,他望着谈槐燃流血的脸,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攥紧了,“你是说,他现在在和系统抗衡?那疯病又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这个001是个纯疯批,是废弃的总机!】997也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你要不试试用爱感化一下暴君?或者、或者你怕他,你快畏惧他!】 畏惧? 畏惧什么? 湛月清怔怔的扫过他, 谈槐燃衣服乱七八糟的,像条疯狗,华贵的衣衫下,是满身的伤疤。 他不畏惧,唯有心疼。 那头失了神智的谈槐燃却又扑了过来,狠狠掐住了他—— “……你要杀了我吗,”湛月清躲避不及,只好竭力反抗,脸色也因窒息而迅速涨红,生理性的泪水落了下来。 谈槐燃一怔。 这一瞬间的神色被湛月清快速捕捉到了,他用尽全力一翻,将其按在了墙边—— 他掐着谈槐燃的身体,赤红着眼,显然极其愤怒: “还给我。”他厉声道,“001!把谈槐还给我!!!” 001一呆,紧接着便是暴怒,竟借着谈槐燃的皮怒吼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他竟然敢把我的存在告诉你?” 湛月清颤栗着,喘息着,却笑了起来。 果然,暴戾的、想杀他的,一直都不是谈槐。 “从他的身体里滚出去!”湛月清掐住他的下颌,声音越发坚定:“……现在就滚!马上把谈槐还给我!” 许是察觉到了这一次同往日不同,001穷途陌路了,它竟大笑起来,恶毒的看着湛月清,【没了……你的谈槐没了——哈哈哈哈哈……你的谈槐死在了雁北之战!!!】 湛月清眼角倏然落下一滴泪。 001见状一顿,瞬间心道不好! 果然,下一刻躯体里的神智又开始拉扯—— 它和谈槐燃共用一双眼睛。 被控制的谈槐燃见到那滴泪,竟然又要突破它的控制。 001恨死这傻逼宿主了,口不择言的怒骂,【艹你妈,谈槐,你真是贱得没边了,见到他哭就又心疼了?他对你种种隐瞒、抛下你死遁,他给了你多少痛苦……他是你痛苦的源头!你为什么还爱他?】 它自以为这话能打击到身体本来的主人,却不料躯体里属于谈槐燃的神智越发清醒,更要压过它了—— 谈槐燃只觉得头颅剧痛,脑海里却忽然闪过了梅园里湛月清红着脸说: “……我想你了。” “不是你的心上人,你当然不心疼!!!” “……还给我,把我的谈槐还给我。” 仅仅刹那,却也够他又走很久很久了。 湛月清不明白他怎么忽然静了,心间一跳,抬手在谈槐燃面前拂了拂,“谈槐燃?” 谈槐燃颤栗着,喘着粗气,却抬起颤栗的手去碰湛月清颈间的伤痕…… 他又伤到他了。 只是这样一个极小的动作,湛月清瞬间眼神一亮。 是谈槐! 【把剩下的药继续喂给他,还有半瓶。】997突然说。 湛月清一呆,急匆匆去找那药瓶子,将其捡了回来—— 却是将剩下的倒入自己口中,而后捧着谈槐燃的脸,渡了过去。 997:【……】 997当场宕机。 谈槐燃却被这个吻肉眼可见的顺了毛,有力的手臂桎梏住了怀里的人,怀着歉意:“……对不起。” 湛月清方才要被001吓死了,急忙攀住他,“现在没事了吧?还疼不疼?” 经过方才一通乱七八糟,他俩身上衣服都没剩多少了。 谈槐燃难得的耳朵一红。 打了半天……欲望还没消。 身体里不疼了,但他另一个地方疼。 涨得慌。 而湛月清毫无察觉,还在他怀里拱了两下,眼眸中皆是水雾。 是真吓到了。 谈槐燃只好将他抱紧,就近到了书桌边,把他放上去哄。 “下次不会了……我可不会让001这样抱你。”谈槐燃低哑着声音。 湛月清呜了声,却不想和他分开,抱住他的脖颈,“那谁知道有没有下次啊,这两个系统真是莫名其妙的……穿越也莫名其妙的……呜呜呜……” 他真是怕极了,又或许是001那句怒吼太瘆人—— 它说没有谈槐了。 可怎么会没有谈槐呢? 现在抱着他的明明就是谈槐。 “两个系统?”谈槐燃敏锐的捕捉到这句话。 经此一役,湛月清也不想瞒他了,长话短说,“我身体里也有个叫997的系统,它能帮你克制你的系统,或许还能抽离掉001……”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找了这么久的穿越者就在怀里,谈槐燃眉头皱起,却掐起了湛月清的下巴,想说点什么—— 四目相对,却是无言。 谈槐燃闭着眼,狠狠抱紧了他,像很久很久以前,湛月清做了噩梦,他会悄然无声的揽住他。 湛月清眼尾绯红,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水雾,眼角还挂着泪,纤薄的唇上被咬出漂亮的酒红色…… “哥哥……” 抱了半晌,谈槐燃更涨了。 湛月清却没察觉到,他还想再摸摸谈槐燃的脸,确定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谈槐抱着他,又开始细细密密的吻他。 湛月清眼尾一红,慢慢的回应。 他们都不是小孩了,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一次更是像喝了蚀骨的毒药,忍不住彼此靠近。 谈槐低声在他耳边说话,“你这样在哥哥怀里,是想给哥哥……” 最后两个字匿在了空气里,湛月清整个人都烫了。 他的耳朵很是敏感,被他如此一吹,指尖顿时一软,脸上泛起醉酒似的红。 他看着面前跟个流氓似的谈槐燃,扭过头,“……不想。” 谈槐燃低笑一声,指尖擦过他的脚踝。 光滑的腿被手划过的感觉有些暧昧,彼此的气息都灼热起来了。 湛月清望着他,吸了吸鼻子,呜了一声,却将修长的腿轻轻一弯,脚尖踩住了谈槐燃的胸口。 “哥哥……” 他十二岁那年被谈槐拽出水缸时,第一眼便瞧见了这个俊秀的哥哥。 湛月清内向得很,幼时他反驳一句,家里人要说他一百句,慢慢的,他就不爱说话了。 家里对他不好,谈槐却对他很好。 所以即使将他放到君家那样的家里,他第一反应还是惶恐。 他不适应。 他刚被谈槐带出湛家那会儿,也不爱说话,看见谈槐的妈妈对他好,更是想躲。 可谈槐后来让他心甘情愿的叫出了口。 他唤他哥哥,唤谈槐的母亲也唤妈妈。 妈妈给他们做双人份的早餐,哥哥每时每刻都陪着他。 他的第一个家对他不好,有谈槐的第二个家却对他很好。 他信世间的爱,因为年少时和谈槐的爱很符合他的心意。 却对君家那样的情谊感到惶恐,因为没感受过太久。 “哥哥……” 湛月清又叫他哥哥。 谈槐燃隐在头发下的耳朵也烫了烫,看上去竟有几分纯情。 湛月清本能的想抓东西,却只抓皱了宣纸。 仿佛在承受着什么入骨的折磨,微凉的唇瓣顺着他的腿,吻了上去。 毛笔擦过肌肤时带起和上次同样的触感。 绯色的衣袍落了。 殿外红色的梅花倏然一颤。 毛笔的笔杆凹凸不平,湛月清脸色愈发潮红…… 湛月清微微弓起身子,小腿仿若无力般,倏然滑到了谈槐燃的手臂上。 “别动……”谈槐燃低哑着声音。 湛月清终于受不住了,眼泪落了下来,身体也落进了谈槐燃的怀里。 带着毒纹的腿微微扬起。 湛月清腰间骤然一软,哭了。 “你的腿……好美。”谈槐燃圈住他的脚腕,看着湛月清失神的瞳孔,目光挪到了他那纤薄的唇,“……嘴巴也很好亲。” 湛月清有种不上不下的难受,夹紧了他。 “……哥哥,”湛月清眨了眨眼,长睫一垂,又这样叫他。 话音落,湛月清察觉到了什么,瞪了他一眼。 谈槐燃忽然想起了今日殿上湛月清弹琴的样子。 连风也偏爱他。 那抹花瓣拂过湛月清脸颊时,谈明止的眼神。 ——他在那双眼里,看到了谈明止的痴迷。 而湛月清这个笨蛋一点也不清楚。 “沾花惹草。”谈槐燃忽然说。 湛月清懵懂的抬眸,微微歪头,“……?” 他想了想,忽然说:“我能给谈明止喂我的血吗?” 谈槐燃眼眸一深,心中忌恨情绪疯狂滋长—— “你一定要在这种时候,提他的名字吗?” “不是……”湛月清连忙反应过来自己这模样像是在刺激他,“我只是想起……呜!!” 他说不出话了。 …… 后半夜,锦绣宫熏香缭绕,浴池里水声潺潺。 湛月清困极了,偎在谈槐燃怀里,“哥哥……” 谈槐燃借着水给他清理,又抬手擦他颈间血痕,抹药。 “……我困。”湛月清迷糊道。 谈槐燃历来精力旺盛,不然也不能一天上两次朝,但这一次,他竟也生出了些许困意—— “快了。”谈槐燃抽过柔软的帕子,为他擦了擦头发,又将其一卷,抱回榻上。 而后披上衣裳,推开殿门,召来暗卫询问。 宫中戒备森严,无异常,也没有迷药。 那他怎么会困? 谈槐燃不解的拧眉。 “陛下……可还头疼?”周九跛着脚,确认他的神色。 谈槐燃微微摇头,神色冰冷。 “那太好了……二公子果然对您意义非凡!”周九心间一松。 谈槐燃瞥了一眼他的脚,颇为奇怪,“还有人能把你打瘸?瘸了不知道换人来吗?叫周一来。” 周九:“……” 周九脸色绿了绿,不敢说是他打的,只道:“今天归属下值班,周一不在,还有长公主说内阁有事找你,让你抽时间去内阁。” 他说完又看谈槐燃,再次确定,“陛下……真的正常了?” 谈槐燃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多嘴,罚半个月俸禄。” 他将门一摔,关上了。 …… 湛月清又做了个噩梦。 梦里被鬼缠着,像鬼压床似的,整个人都重了不少,身上好多地方都被咬了。 “谈槐……”他本能的一踹,“你别咬了!下去!” 噗通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榻上滚下去了。 湛月清迷茫的睁眼,低头一看,却看到了—— ‘湛月清’脸色黑沉的趴在榻边,神色中带了点木然,还有一点迷茫。 “?” 你是湛月清?那我是谁? 湛月清低头一看,眼睛瞬间瞪大了—— 谈槐燃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丹凤眼能瞪那么大。 “997!!!你给我滚出来!” 第34章 换身 月月:我成皇帝啦 【这是药水副作用!谁让你也要吃的!】 提起这个, 997想起昨夜湛月清吻谈槐燃的模样,语气更是糟糕起来,【我还不想让谈槐燃在你身体里呢。】 信赖值的事儿还没过去, 湛月清还在生气它隐瞒自己,闻言更是恼怒, 脱口而出道:“那又关你什么事?” 要这么说, 那谈槐燃在他身体里的时间还不少。 谈槐燃眯起眼睛,有些不解:“你的系统声音,怎么我也能听到?” 997:【因为你现在在他身体里, 你还能翻系统空间, 他也能翻你的。】 谈槐燃眉头一挑, 开始翻阅, 越翻越不可置信,抬眸看着湛月清—— 湛月清顶着谈槐燃的脸,咳了下,别扭的挪开目光。 黄框里的任务是各种和暴君的play…… 但他之前没确定谈槐燃的身份,不敢同他玩。 “为何这么多任务没做?”他问。 湛月清原本以为他是注意到了黄色框架里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任务, 却没曾想是这个, 闻言一呆:“不做怎么了?” 这倒是问得谈槐燃顿了顿,诧异道:“你不做, 没有惩罚?” 湛月清一呆,“能有什么惩罚?我没被罚过呀。” 谈槐燃:“……” 谈槐燃想起过去的001,嘴角抽了抽,“无碍。” 湛月清却已反应过来了什么, 连忙去瞧谈槐燃的系统空间—— 他的整个空间里都是任务框,分为黑色和白色。白色任务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念书骑射练兵…… 每一个都完成了。 但白色任务日期停在了十年前。 后面是黑色任务框——湛月清一目十行的扫完,皱起了眉头。 十年前是明君任务, 即使没完成,惩罚也不重。 十年内,却都是暴君任务,一个任务没完成便是ooc惩罚。 而黑白任务框的正中间,有一颗槐树。 湛月清愣了愣,抬头看谈槐燃,“这槐树怎么枯死了?” 谈槐燃一顿,却道:“枯了就枯了,先别说这个了……997,001去哪儿了?你和它是什么关系?它还会不会回来?” 997叛逆得很,【无法回答。】 湛月清气得想掐死它,下意识蹙眉,指尖抓紧了被褥—— 谈槐燃的脸较为硬朗俊秀,体型也大,如此动作,越看越奇怪。 ……果然还是得分人。 谈槐燃心想。 湛月清这幅身体被他养得肌骨匀称,再加上雌雄莫辨的姣好相貌,看着更水灵了。 无论怎么黑着脸发火,也没有谈槐燃的脸那样阴鸷可怕。 “回答我的话,997,你也不想让湛月清死吧?”谈槐燃忽地开口,“若是有人发现我们二人的异样,八成会将我们贴上符咒,一把火烧了。” 湛月清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下意识道:“是啊,我还有杏林大比,在你身体里我怎么比啊?!” 他想要参加杏林大比,想验证自己。 谈槐燃眯起眼睛,却对997又说:“朕不知你和001到底怎么回事,但你不想见到湛月清金榜题名吗?” 997一僵。 “你知道宿主过往罢?”谈槐燃淡淡的问,语气冰冷如霜。 湛月清也一僵,有些不确定,“它说过它不知道,就只说过我总恃宠而骄。” 谈槐燃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纵容之意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个月。】997终于开口了,【一个月内用积分买到三瓶药,各自吃一半,一个月后就能回来。001是跟着谈槐燃胎穿的,根植在灵魂里——那粉树汁就是用来消解001的。】 改造暴君是系统大厅分配给湛月清的主线任务。 但由于997的私心,这个任务一直都没完成。 湛月清想了想,“可是谈槐燃不会医术,没有医术,不参加杏林大比,我怎么获取更多信赖值。” 谈槐燃难得的没吭声。 术业有专攻,他对此道完全不通。 997很不情愿:【黄框任务。】 两人闻言都是一怔。 湛月清忽然站了起来,眼神一亮,看着谈槐燃—— 那我可以反攻了诶! “不、准。”谈槐燃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额头青筋攒动。 反攻之心刚冒出头就被掐死,湛月清失落的垂下了头。 若脑袋上有猫耳,怕也是垂下来的。 谈槐燃脑海里闪过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道:“可以,但身体要换回来。” 湛月清也有点接受不了自己弄自己,夫唱夫随道:“做的时候,换回来。” 但是——他记得黄框任务里,除了第一次和暴君做有很多积分以外,别的却都很少,几百几百的。 要是真靠这个…… 湛月清觉得自己真会废了。 且粉树汁一万一瓶,还差两瓶,两瓶就是两万积分。 他怎么在一个月内快速得到两万积分? 【当然会换回来。】997道,【每夜一个小时。】 湛月清脸色古怪了一下,看不起谁呢?一个小时? 谈槐燃微微皱眉,“太短了,加长。” 997炸了,【你们俩别得寸进尺——】 “陛下?辰时了。” 周一的声音忽然出现了,在殿外敲着门。 湛月清本能的慌了下,连忙去看谈槐燃—— “……”谈槐燃脸色青了,“今天,长公主和内阁朝臣都要见我。” 仿佛晴天霹雳,湛月清人都傻了,“什么?!” 屋漏偏逢连夜雨,殿外又有别的暗卫声音响了,语气还有点诡异的羞赧,“陛下,今日君公子还能去杏林院吗?时忍冬派人催了,说教他辨证。” 两人神同步的闭了闭眼—— 这下完了。 * 皇宫马场中,一道黑色骏马如风般在辽阔的场中驰骋着,骏马上坐了个穿着身玄衣常服的女人。 女人手上持着弓,长箭一扯,便射中了马场远方的红靶,且正中靶心。 “长公主!” 宫人长喝一声,“陛下来了。” ——谈符一怔,跳下马来,将弓箭往宫人怀里一丢,净了手,才到了内场。 内场中,却只有两个人。 谈槐燃一身紫色常服,束着轻冠,身边还跟了个白衣翩翩的小孩。 天子出行,历来架势极大,谈符见惯了自家弟弟骄奢淫逸的模样,鲜少看到他只带着一个人。 “来了?”谈符言简意赅,大马金刀的往椅上一坐,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雪茶。 “这茶名为雪山白露,我从雁北带回来的,初时苦涩,慢慢的却能喝出甜味,尝尝罢。” 谈符面色温和的将一杯茶放到了谈槐燃面前。 她的手带着薄茧,不如寻常姑娘那样白嫩,想来是常年拉扯缰绳的缘故。 湛月清一僵,没料到她如此和善,刚想端起茶喝一口,却忽然被一旁的谈槐燃微微扯了下袖子。 那意思大概是不喝? 湛月清刚准备抬起来的手,又放回了桌下。 换身之事太过玄幻,谈槐燃决心不和谈符说,便让湛月清先顶上了这个位置,代替他和谈符交流。 下午,再去找时忍冬学辨证。 “怎么?看不上?”谈符见他没喝,冷笑道:“还是怕我在里面下毒?” 湛月清一呆,忍住去瞧谈槐燃的冲动,只道:“我不喜欢甜腻腻的茶。” 谈槐燃没忍住闭了闭眼。 ——一刻钟前才嘱咐要自称朕,如今又忘了。 “呵。”谈符又是一声冷笑,指尖把玩着那精致的玉茶杯,忽然又说:“祈福的事,都弄完了?” 这事湛月清倒还记得谈槐燃的嘱咐,面无表情道:“差不多了,各地传来的折子你昨夜也看了罢?” 十月初开始,各地都遭了雪灾,但祈福后都慢慢的停雪了,更有甚者已提前入春。 谈符淡淡的嗯了声,寡淡的面容上仿佛积满霜雪。 和谈槐燃简直像一个冰窟里出来的。湛月清脑海里不由得冒出这个想法。 不过这姐弟俩除了眼睛以外,别的都长得不太像。 “雍州秦大人传信,说州中起了大疫,药材不够,让药局批些药材过去……药局的东西,你可收回来了?” 谈符又开口了,湛月清却没听懂。 什么东西?谈槐燃没和他说还有这事儿啊! 这件事显然是昨夜的折子,谈槐燃也没料到还有此事,皱起了眉头。 见他迟迟不答话,谈符也皱起了眉头,目光狐疑的看着谈槐燃。 “陛下今日身体不适,”藏在湛月清壳子里的谈槐燃立即开口,“还请公主将这些写个折子,让他晚上看罢。” 湛月清记得他嘱咐过,不懂的事就别开口,跟着他的话随机应变。 果不其然,下一秒,湛月清抬手扶额,眉头紧皱,一副不舒服的样子。 装病嗷,他可擅长了。 谈符:“……” 谈槐燃两眼一黑。 他从不扶额头疼。 “这就是……”谈符终于注意到了一旁的白衣小公子,竟眉头一挑,“你那二嫂?” 她是长女,谈明止排老二,谈槐燃老三。 先皇共有五个孩子,另外两个都死了。 一句二嫂,令湛月清呛了个惊天动地,咬牙切齿的看向谈槐燃—— 二嫂? 二你个头啊! “什么二嫂?臣听不懂。”谈槐燃却十分淡然的道,“陛下的二嫂应当是安王妃。” 谈符虽才进京两日,却已经将两人的爱恨纠葛听了个遍,闻言眉头一挑:“哦?可你以前不是谈明止的男宠么?” 她的消息十分灵通,旁人不知君家多出来的二公子是谁,她却知道。 君太师是他们的人。 湛月清:“……” 湛月清抬眸,学着谈槐燃的模样冷着脸,“那又如何?我哥又不喜欢他,他既不喜欢,我为何不能抢?” 谈槐燃:“……” 这么想要强取豪夺的剧本? 他咬紧后槽牙,凉凉的扫了湛月清一眼,配合道:“是,陛下同安王毕竟是一个父亲,喜欢同一个人,倒也没什么问题。” 这模样落在谈符眼里却成了不情不愿,她皱起眉头,又对湛月清道:“这一看就是你强迫人家,快将人放了!——你不是要当假暴君吗?日后你这抢嫂子的事儿若被掰扯出来,你这暴君还能假?” 湛月清一顿,却有些诧异了,长公主竟和谈槐燃是一心的? 还晓得谈槐燃是在蒙蔽外人? “假不了,”谈槐燃演上瘾了,抬手捂住嘴,委屈垂眸,“臣腹中……” 谈符难得的瞪大了眼睛——腹中?腹中什么? 她曾听闻前朝有双儿之身,莫非这人也是? 第35章 陛下说我怀了他的龙种 时忍冬不可置信…… “臣……还有了陛下的龙种。” 湛月清:“……” 湛月清闻言气得差点暴露身份, 呛了一下,朝谈符解释:“他胡说八道,男人怎么可能生孩子?” 谈符满脑子前朝那个双儿, 面色古怪。 而她身后跟着的随行女官更是瞳孔地震。 “可以生,”谈槐燃争道, 盯着湛月清, 故作委屈,“陛下,你忘了吗?是你昨夜说的, 我能生……” 湛月清脑海里忽然闪过昨夜意乱情迷时—— “不要一起弄……把毛笔拿出去……” “不要了……太多了……要是我能怀, 都能给你生好几个了。” ……没毛病。 是他自己说的。 湛月清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遂咬牙切齿的改口:“那是朕骗你的……” 谈槐燃低头, 一副‘原来如此’的失望模样。 湛月清心里恨死他了,咬牙,看向谈符,“长姐可还有别的事?” 等回去再找谈槐燃算账!!! 谈符估计被他们震撼到了,微微摇头, “没有……” 湛月清当即拽起谈槐燃的手, 阴沉着脸快步走了出去—— “等等,”谈符的声音忽然又从身后传来, “诚春寺那位问,今岁的除夕,能一起过吗?” 湛月清一呆,谁?诚春寺有谁? 谈槐燃也是一愣, 随即脸色变了,却没说话,只是拉着湛月清匆匆跨上了龙舆。 这马车隔音很好, 湛月清被谈槐燃推了进去,瞬间没了那阴鸷的样子,反而一脸迷茫道:“你姐方才在说谁?” 他这脸没湛月清的脸可爱,谈槐燃对自己的脸很有自知之明,他闭了闭眼,“你能别……罢了,那不重要。” 湛月清仔细想了想,忽地记起初见时他用视力换的那个把柄—— 薛夫人。 “诚春寺,有薛夫人?”湛月清试探的看着谈槐燃。 他记得好像就是薛夫人的消息,才留了他一条命。 那女人对谈槐燃这么重要? 谈槐燃面色一僵。 湛月清瞬间瞪大了眼睛,“谁啊?你真的有个亡妻啊?还有赝品的事儿你也没同我解释!” 谈槐燃却少见的低下头,似乎在平复心绪。 湛月清:“……” 湛月清怔了怔,有点胡思乱想起来,却没再开口问了。 他知道,谈槐燃不想说的事,他怎么问也问不出来的。 但是…… “谈槐,你的亡妻如果不是我,”湛月清幽幽道:“我就不和你上床了。” 这张脸说出这种话,其实是有些怪异的。 谈槐燃回过神,气笑了,忽地抬手掐住他,“那你还想和谁上?” 湛月清一呆,却又听谈槐燃道:“初见时,你不知那是我,也敢和我亲,我还没同你算账,你倒……” “那不一样啊!”湛月清茫然的打断他的话,“那时我是为了活命,这你也要怪我?而且你们如果不是同一张脸,我肯定当场就毒死他了!哪还轮得到后面的事?” 马车中忽然沉默了。 湛月清很是不解,总觉得谈槐燃有点变了,莫非这才是没被001压制的样子? 997悄然听着他们的话,却没吭声。 它确实查过湛月清的过往,也得到了一些不全面的信息。 湛月清十二岁和谈槐燃在一个家,十六岁和谈槐暗生情愫——但那是在谈槐对他极好的情况下。 十八岁入谈家,毫不犹豫的就抛下了谈槐。 二十三岁,又推开谈槐跳崖…… 若换作它,它可能会怀疑湛月清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那被001洗脑了数十年的谈槐呢,没得到的时候还有点白月光的滤镜,如今得到了,真的不会想起过往便心生间隙吗…… 997越想越不对,愈发防备谈槐。 马车很快驶到了宫外。 谈槐燃一路都没和他说话,湛月清也不想和他说了,跳下马车就想奔进杏林院。 却忽然被谈槐燃拽住手腕。 “你别下去,我先去和时忍冬解释下你为什么会来。”谈槐燃僵着脸,别别扭扭地说。 天子无故莅临杏林院,总得有个理由。 湛月清一想也是,便乖乖坐回去。 谈槐燃跳下马车,快步走进杏林院。 “997……”湛月清忽然开口了,“你说,刚才……等会,谈槐燃现在能听到我问话吗?” 【一米以外就不能了。】997巴不得谈槐燃赶快走,下一秒却听湛月清道: “他刚才是生气了吗?” 997:【……】它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但其实,我说的也是对的啊,难道我要为了他守身如玉,把命丢了不成?”湛月清微微有些疑惑。 997随口敷衍:【但你丢过他不止一次吧。】 湛月清一怔,更困惑了,“可是我现在和他在一起啊,他要什么我都给他,我很爱他啊。” 别说现在,就是以前在谈家,他也什么都能给谈槐。 谈家时,他起初那两年怕暴露身份,不敢和谈槐说话,可后来有一次情人节,他们俩之间是破了冰的。 他还记得那天是星期四,落地窗外大雪纷飞。 幽闭的钢琴室里。 桌台上手机嗡鸣,钢琴边灼热气息交缠。 “谈槐……”湛月清揪住在他脖颈间啃的青年,“明天星期五,你养父要回来。” 星期五,试药的日子。 谈槐低笑一声,“可是今天情人节,” 他在湛月清耳边落下个吻,声音极低的说道,“我找我养父的‘情人’过节,有问题么?” 微妙的禁忌感令湛月清耳朵一烫,下意识揪住他头发,“闭嘴!不许这样说!” 谈槐顿住了,湛月清心软了,怀疑自己吼着他了,又说:“好了好了,你爱说就说罢……” 谈槐又开始啃他,但啃了一半儿,忽然问:“月清……我对你而言,是什么?” 湛月清迷迷糊糊的,只记得他们现在的身份了,“养子啊……” 谈槐好像笑了笑,只是亲他,又替他整理衣裳。 没有做完。 【暴君本就喜怒无常,】997忽地开口,扯回了他的思绪,【你别管他了。】 湛月清想得脑袋疼,不想了,索性直接下了马车去。 哎呀呀,大不了晚上睡一顿,睡完就什么也不想了。 一顿不行就两顿嘛! …… 时忍冬今日晨起时摔了一跤,好半天才被下人扶起来。 原以为只是个意外,没曾想今天下午还有个更滑铁卢的事等着他。 “是的,院首,我怀了陛下的孩子。”‘湛月清’垂着眸,看起来像是在闭着眼瞎编:“陛下说他老来得……不是,他就这么一个孩子,所以这一个月为了安胎,他要贴身保护我。” 时忍冬嘴里的茶喷了出来,不可置信的瞧着他。 他颤着胡子,“你……君月清,你是男孩子!” 屋中只有他们二人,说什么都只有时忍冬知道。 谈槐燃越发肆无忌惮,一脸无辜:“可是陛下说我怀了他的龙种呀。” 时忍冬不忍再听,只一味重复:“你是男孩子!” “可是陛下说怀了。” “你是男孩子!” “日他大爷,哪个庸医给你诊的脉?”时忍冬听得一股鬼火冒,拍桌而起:“让他给我滚过来!” 谈槐燃继续装无辜,抚摸腹部。 看上去真的想要一个孩子。 ——湛月清进来时便听见时忍冬的怒吼,“男人生不了男孩子!” “?!”湛月清心里瞬间咯噔一下,急忙走进去—— “那生女孩子。”谈槐燃垂眸说,“陛下说,让我用孩子绑住他。” 时忍冬差点气撅过去,猛一抬头,瞥见了‘谈槐燃’,更生气了:“谈槐!你给我滚过来!” 湛月清:“……” 湛月清一脸懵逼的过去,却见时忍冬气得指着他,“你、你同君月清说了什么?是哪个庸医诊的脉?” 湛月清心头划过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惊讶的瞪着谈槐燃,“你和师傅说……” “院首何不自己诊来看看?”谈槐燃打断他的话,低着头,抬手擦擦眼尾,一副委屈模样,“反正陛下说我怀了他的孩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湛月清头一次知道他原来这么能演,百口莫辩:“我……” 时忍冬气得跳起来,拽过‘湛月清’的手,替他把脉—— 没多久,时忍冬的表情呆滞了。 湛月清见他仿佛要气撅过去,连忙扶住,“师……院首大人,怎么了?” 一把年纪了,这脸色可别是不好了! 时忍冬恍惚的看了眼‘湛月清’,不可置信的又把了一次他的脉。 真是喜脉! 他居然给一个男孩子把出了喜脉!!! 时忍冬脸色气得涨红,忽然瞪着‘谈槐燃’,“你小子……你给他吃什么药了?” 湛月清万分疑惑,“什么?” “他真是喜脉,”时忍冬恍恍惚惚,怀疑自己毕生所学,“可是我记得他是男子……” 湛月清:“……”我也记得我是男子。 997:【……】 997反复看了下宿主资料,确定自己没有在生子文里,也懵逼了。 那怎么是喜脉? 谈槐燃却抬手又擦眼尾,水灵灵的看着时忍冬,“院首不必担心,陛下说了,他会帮我保胎的……对吗?陛下?” 湛月清这张脸确实好用。 若用他自己的脸,时忍冬怕是一脚就给他踢到雁北去了。 湛月清脸色恍惚,“啊……啊,对,我帮他保胎……” 不对,药人好像是谈槐燃创造,想必是谈槐燃用什么方法伪造了脉象,让时忍冬把错脉了。 “现在,陛下可以和我一起看您的授学课了吗?”谈槐燃抬头,看着时忍冬,“就当以后的胎教了。” 湛月清闭了闭眼,无法想象自己换回来后,得有多丢脸…… 还胎教……谈槐燃是多想要一个孩子? “你、那你便一起去罢。” 别人不知,时忍冬却知道谈槐燃功夫高强,若真有个孩子,那确实只有谈槐燃能好好保护他…… 第36章 真的想要孩子嘛 到了帝王腿边 有道是实践出真知, 时忍冬万分信任这个真理,因此将辨症看得格外重要。 授学地点也安排在了京中最繁华的惠民医馆。 这次入学的弟子共有六个,时忍冬预备带着他们去医馆, 却不料出门时被纪鸿鹄瞧见了,他当即也嚷嚷着要来。 纪鸿鹄大概真是属鸟的, 一进马车, 车里的气氛顿时叽叽喳喳的活跃起来。 “哇,落响铃你也在?” “白知视?你怎么也来了?” “罗思师兄也在……艹,师傅凭什么就不让我来?” …… 马车里这些人, 湛月清一个也不认得, 一耳朵听过去只听到了芝士、螺蛳、响铃卷儿…… 他默默抓住谈槐燃的手, 心道:“我饿了。” 谈槐燃抬眸看了他一眼, 也心道:“待会下了马车,我让周九给你拿点心来。” ——共享心声,是997思来想去后,刚刚才为他们开的特权,美其名曰怕谈槐燃给他把医术上的名声也败坏了。 拉着手就能听到彼此的心声, 但仅限于这一个月内, 且必须像个连体婴儿似的拉手才能听。 此方法一出,谈槐燃更沉默了, 半晌才问出了那句自昨夜开始就想问的话—— “997为何对你这么好?” 他闲来无事翻了翻空间,看到了湛月清以前的积分入账记录,除了完成任务的以外,隔三差五就有什么—— 补偿1314、签到积分52…… 这都算了。 可湛月清按时踏进杏林院去上学、晚上吃了三碗饭, 为什么也要加分? 这对吗? 001怎么不这样? 即使是早期的001,那也是冷冰冰的,从不会弄这些莫名其妙的奖励。 谈槐燃敏锐的眯起眼睛。 湛月清闻言一顿, 却道:“它骗我了,现在可能在求我原谅它吧。但我最讨厌骗我的人,我一时半会肯定不会原谅它!” 谈槐燃瞥了他一眼,一时间不知该庆幸还是该说湛月清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对这种奇怪的‘情谊’迟钝得可怕。 …… “二哥哥你也要学辩证呀?我还以为你都会了呢。” 马车里,纪鸿鹄忽然抓住‘湛月清’的手臂,神情异常兴奋,“你哪里不会呀?不会的可以问我呀!” 二哥哥?叫得还挺亲切。 谈槐燃眯起眼睛,淡淡的瞥了眼湛月清,没说话。 他好像低估了湛月清在杏林院受欢迎的程度。 湛月清坐在最里面,戴了面具,遮住了‘谈槐燃’的脸,闻言下意识想开口,却又想起换身之事,不由得闭了嘴。 好在纪鸿鹄天生就是个粗神经,也不在意他怎么不回自己,只是又看向了坐在最里面的面具人,凑了过去,“你是谁啊?” 湛月清指尖一蜷,紧张的抓住衣袖,下意识要开口,却见谈槐燃忽然凑了过来,坐在了自己怀里。 “他是我的侍卫。” 湛月清:“……” 他借着衣袖捏住谈槐燃的手,用心声道:“你可闭嘴吧,谁家少爷坐侍卫怀里?” 说完又想开口和纪鸿鹄解释,却被谈槐燃捏了手。 “你不许说话,”明明能心声,谈槐燃偏偏要和他咬耳朵:“这小子认识我的声音。” 这姿态看起来有些过于亲密了。 纪鸿鹄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二哥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谈槐燃抬眸,神色冷淡的瞥了他一眼。 那意思大抵是同意他问。 纪鸿鹄却觉得今天的他好像有些不一样,眼神怪可怕的,他抬手摸摸鼻子,也低声和他咬耳朵:“那个……” “咦?这是杏林院的马车?” 君羽书的声音忽地又在外边响起,“停一下,我弟弟可在里面?” 君家名声响,车夫自然知道他弟弟是谁,连忙点点头—— 马车里又多了一人。 君羽书一上车便瞧见了湛月清,眼神一亮,挤开‘侍卫’,硬坐在了他们中间。 “哇,好多人啊!”他拽住湛月清的手,“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谈槐燃微微一笑。 湛月清见到他笑,瞬间便知道君羽书下个月的月例没了。 可怜的倒霉孩子。 “对了,上次给你的药,你用了吗?”君羽书低声问他,“效果如何?” 湛月清同他们的距离并不远,闻言一滞,当即要捂君羽书的嘴,却已迟了。 谈槐燃定定的看着他,“哦?” “哦什么?”君羽书还没察觉到半年的月例即将离开自己,“你回答我的话呀,陛下吃了有没有如狼似虎?” “如狼似虎?”谈槐燃挑眉。 君羽书点点头,却是好奇的看着他,“你上次不是说陛下有隐疾吗?” “……”湛月清心如死灰,我没有,那是你脑补的! 谈槐燃低笑一声,笑得君羽书浑身发毛。 君羽书忍不住低声说:“我知道你和陛下关系不一般,但你别老学他那死人脸……不好看的!” 谈槐燃笑得越发瘆人了。 为了挽救君羽书未来的月例,湛月清将谈槐燃拽了回来,终于粗着声音开口了:“二公子今日身体不适,大公子还是少和他说话为妙。” 君羽书诧异的挑眉,“你又是谁?” “是他的侍卫。”却是纪鸿鹄开口了,“二哥哥刚刚还坐他怀里呢,拉了一路的手了。” 君羽书皱眉,狐疑的看着湛月清脸上的面具,“你……” 湛月清心间一跳,险些以为他看出来了什么,却没想到—— “你长得很好?”君羽书莫名其妙的问。 “何出此言?”谈槐燃神色冷淡。 君羽书脱口而出:“上次我去宫门接你,你不是说你就喜欢帅的吗?” 安王喜欢将男宠放在身边,美其名曰侍卫/暗卫,他以为湛月清也学了这习惯。 “对了,”君羽书又想起什么,补了句:“你什么时候和漳丘认识的?他昨天给你递了个贴,想请你今天晚上去他家喝茶……你去不去?” 湛月清一怔,是喝茶还是求他办事? 这怔忪的眼神落在了谈槐燃眼里。 “去。”他冷笑道:“为何不去?” 他倒要看看什么茶在晚上喝。 湛月清面具下的嘴角抽了抽,微微叹气。 这都什么事啊,怎么全撞在一起了? 医馆很快到了,马车停下后,湛月清才明白纪鸿鹄为何跟来。 惠民医馆是京城最大的医馆,背靠有太医院,时忍冬在此设立了疑难杂症观察室,还会不定期带杏林院的弟子过来辩症。 百廷玉和纪墨玉都在,唯独纪鸿鹄被关在杏林院。 马车中其他的人陆陆续续的下了,车里很快只剩了谈槐燃和湛月清。 天子常服虽然换成了侍卫装扮,但脑袋上的重冠湛月清还没来得及换,下来时险些撞到车框。 谈槐燃本能的抬手护了他一下。 君羽书猛地一回头,瞧见了他们的动作,顿时上前拉开‘湛月清’,不悦的瞪了‘侍卫’一眼。 “哪家下人做成你这主子模样?”君羽书紧皱着眉头,“你到底用什么勾引了我弟弟?” 在他眼里,湛月清大概是朵柔弱无辜的小白花,就算犯了错,也都是别人的错。 谈槐燃顿了顿,正要和君羽书开口解释,却听君羽书低声和他咬耳朵:“这种人要不得的,还是陛下好,陛下能保护你,别人可不能……你可别趁着他没时间陪你,就被外面这些草包勾了去!” 简简单单一句话,谈槐燃唇角勾了起来。 湛月清简直比窦娥还冤。 “他不一样,”谈·大鸟依人·小白花·燃靠在了湛月清怀里,贴道,“他和陛下差不多的。” 湛月清气得捏住他手,咬牙切齿,心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戏精?你刚才那表情也太……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 倒也不是说不好,只是显得他十分依赖谈槐燃。 而且这是在外人面前。湛月清不喜欢在外面也这样对谈槐燃。 谈槐燃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若真这样倒好了。” 这话仿佛什么奇特的开关,他的神色恢复了正常,符合‘湛月清’的模样。 湛月清脚步一顿,看了他一眼,谈槐燃却已垂眸了。 * 时忍冬所教的辨症,便是带着弟子们去一些病人面前,教他们分辨病症,途中还时不时的提问。 惠民医馆中多数都是平民,近日京中天气变幻,许多人都染了风寒,馆中呛咳声一片。 百廷玉和纪墨玉面上都戴着布巾,在医馆老大夫的眼皮下为别人诊病。 “好像实习呀,”湛月清同谈槐燃捏手,语气里有点艳羡,“我也想给别人看病。” 谈槐燃自方才起就淡淡的,闻言瞥他一眼,还未开口,便听时忍冬一声厉喝—— “君月清!” 湛月清一个激灵,抬眸时发现全医馆都看了过来。 “你来说说,这人是什么症状?” 湛月清:“……” 谈槐燃:“……” 二人仿佛上学早恋被老师抓到,一时间所有目光都看了过来,瞧到了他们牵着手。 百廷玉和纪墨玉忍不住捂脸,感同身受的脚趾扣地。 湛月清耳朵一红,下意识要丢开谈槐燃的手,却被拉得更紧了。 “师傅?”谈槐燃面色淡定的到了时忍冬面前。 ——时忍冬和他们隔得远,中间弟子太多,远远的也望不出他们俩在牵手,可二人走到他身前时,他便知道为何方才医馆寂静了一瞬。 时忍冬:“……” 旁人不知这戴面具是谁,他却知道。 他皱眉看着‘湛月清’紧紧的攥着‘谈槐燃’的手,有点恨铁不成钢。 他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湛月清’这么粘人?难道是龙种的缘故? 时忍冬指了指诊桌边的一名弟子,那弟子脸色十分涨红,看上去有些羞愧。 “君月清,过来,小蔡看不出这人是什么病——你来看。” 小蔡,是前两天跟着百廷玉来医馆一起辨症的弟子,学了两三年了,堪堪摸到个八等杏林的边。 “去,”谈槐燃用心声道,“不是想诊病吗?这不就来了?” 湛月清也没想到自己有这样的乌鸦嘴,抬脚就要迈过去——临门一脚,又撤了回来。 “你现在才是君月清!”湛月清恼怒道。 谈槐燃一僵,只好拉着他走向了诊桌。 小蔡羞愧的低着头,对面是个面色苍白、戴着矮帽、头发枯黄的青年。 谈槐燃掀袍一坐,把小凳子坐出了龙椅风范。 “说。”他冷冷的拍桌道。 桌子上的瓶瓶罐罐被震得叮咣响。 青年瞪大眼睛,吓得一缩,“说什么?” 湛月清:“……”你审犯人呢?! 他连忙攥谈槐燃手心,用心声提醒,“让他把手伸出来,把脉,告诉我脉快不快,再让他脱下帽子,我看看他的头顶、头发,还有,让他伸出舌头……” 谈槐燃微微蹙眉:“伸舌头作甚?帮他拔了?” “这是医馆不是大理寺!”湛月清眼前一黑,差点给他气个半死,“这叫望闻问切!你不懂就先闭嘴,按照我说的做——要不是你不懂把脉,我哪会让他脱衣服看……” 谈槐燃难得的错了,低声一咳,乖乖的照他说的做。 原话转述后,青年脱下外衣、帽子,伸出手腕。 湛月清暗暗打量着那病人,发现他在微微发抖,便又心道:“问他是不是冷。” 谈槐燃:“冷不冷?” 青年瞪大眼睛,“对!但我又觉得很热!乏力得很!” “摸他额头、手臂、脖颈下。”湛月清吩咐,“是不是在自己发汗?” 谈槐燃照做,让青年褪衣服。 青年脱了衣服,馆中吹来一阵风,他忍不住抖了下。 湛月清顺势仔细看了看,有了结论:“脉微,恶寒,自汗,面白,恶风……” 谈槐燃插话道:“你在说天书吗?” 湛月清:“……” “脉搏微弱,怕冷,却自己在发汗、发热,面色白,遇到风很冷,不被风吹就不冷……阳在表,内里实则阴多阳少,气血运行缓慢,里阳不足,表阳不固,胸阳损伤,应解肌祛风、温经复阳。” 谈槐燃眉头一挑,湛月清说什么,他就跟着念。 少年声音低沉,却响彻医馆。 时忍冬面色一缓,接着道,“不错……小蔡,懂了吗?” 小蔡小鸡啄米的点头,用崇拜的目光看向‘湛月清’。 湛月清心底松了一口气,却忽然又听谈槐燃有些诧异似的,问:“你不把脉,能看出这么多?” 湛月清一呆,“对啊,怎么了?这很简单呀。” 谈槐燃低笑一声,“可是小蔡学了三年。” 语气里好似带着点与有荣焉的骄傲。 医馆中的人很多,时忍冬又金口玉言,这下有更多的目光聚集到了湛月清和谈槐燃身上。 湛月清一僵,忽然注意到了什么,连忙又对谈槐燃用心声说:“叫小蔡开方子,不然等会他该恨我了。” 谈槐燃一顿,转眸看向那小蔡。 果然,小蔡的脸色从方才的涨红,变得有些复杂。 “你帮他开方罢,我有点记不清温经复阳的方子了。” 小蔡一呆,蓦然抬眸看向他,“诶?!” 那方子并不难,在他们眼里算是常识,随手便能写出来抓药的那种。 君月清不可能不认识,只能是给他留个面子…… 小蔡红着耳朵开始写方子,递给身后的药童抓药。 看病的青年抱着药,拽着小蔡的手,“谢谢大夫!” …… 一行人陆陆续续的辨了不少症,时忍冬像是为了给医馆的老大夫炫耀自己的天才徒弟,总叫湛月清起来答话。 答着答着,全医馆都知道这位君月清喜欢拉着别人的手。 湛月清起初还觉得这样不太好,后面就麻木了。 谈槐燃倒是从始至终都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 当天傍晚,医馆后院里,布了长桌宴。 宴上美食琳琅满目,香飘十里。 “真好吃唔唔唔……这是什么汤?鸽子吗?”纪鸿鹄捧着海碗狂吃,“我以前来怎么没这待遇?” 纪墨玉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提醒自己的弟弟:“文雅些……” 君羽书嚼着烧肉,“是挺好吃,有点像御膳房。” 百廷玉轻笑一声,却看向了‘君月清’,不看不知道,一看—— 谈槐燃挑了些醉蟹,剥了一小碗蟹黄,递到了湛月清面前。 时忍冬回头不小心瞧见了,再度恨铁不成钢,“他那么大一人了,没手吗?叫他自己剥!你自己也多吃点,看你瘦那样!” “哦,那不太行。”谈槐燃压着声音,坚定的说:“陛下说怀孕了不能吃醉蟹。” 孕期确实不可食蟹——时忍冬倒是忘了这茬,又开始忧心起男子生产的问题,也顾不得他们了。 湛月清闻言呛了呛,忍不住瞪了谈槐燃一眼。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谈槐燃眯眼笑道。 湛月清无言以对,哼了一声,老老实实吃东西。 晚上你就知道了! 谈槐燃见他们都安静了,终于心满意足,继续剥螃蟹。 辨症之事已了,这一天下来,信赖值加了不少。回宫路上,湛月清心情极好的抱着医书看。 “你喜欢杏林院吗?” 头顶忽然传来谈槐燃的声音。 湛月清原本是睡在他腿上看医书,闻言将书一放,看到了‘自己’的脸。 “喜欢啊。怎么了?”湛月清从他怀里爬起来。 谈槐燃却没说什么了。 “谈槐,我有个问题,”湛月清想起今天的种种事情,无意识的眨了眨眼睛,“你是真想要孩子?” 谈槐燃有点无法忍受自己的脸用这样的表情同自己讲话,将他往腿上一按,用医书把那张可怕的脸盖住。 “说起来,你要是和我一起,我又不能下崽,那你百年以后,皇位给谁?”湛月清想得长远。 谈槐燃顿了顿,看着他,“你觉得呢?” “找个养子?”湛月清试探道。 谈槐燃忽然抬手掐住他的下巴,“是养子,还是你早有人选?” 湛月清原本只是随口问问,闻言却从他话音中察觉出了些别样的意味。 他蹙眉,“什么?” “你和漳丘,怎么认识的。”谈槐燃忽然问。 湛月清一顿,“你也认识漳丘?”他想了想,如实道:“我救过他一次,和他说有事可以找我……我会……” “无条件的帮他?”谈槐燃打断他的话,手指却越发攥紧了湛月清的下巴。 谈槐燃的身体皮厚,被抓了这两下,湛月清迟迟没察觉疼。 闻言只是一笑,下意识反问:“我为何无条件的帮他?他又不是你。” 谈槐燃一怔,指尖一松,像是被张牙舞爪的猫突如其来的蹭了掌心。 “997同我说,漳丘是男主,我是反派,我想先控制他。”湛月清依在他怀里,“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会不会威胁到我们。” 这话本是很熨贴的,但谈槐燃却忽地攥住他的脖颈。 “997,换回来。” 湛月清一呆,抬眸,“做什么?” “……”谈槐燃不好说因为这样看着很别扭,只道:“我想亲你的脸。” 湛月清呆萌抬头,下意识说:“但你这样也可以亲啊,舔自己一口呗。” 这表情搭上谈槐燃的脸,越发惨不忍睹了。 谈槐燃气笑了,“你真是……” 灵魂仿佛被瞬间拉扯,他的声音一顿—— 【因信赖值增加,改变规则,原定一小时添加至四个小时。】997瞧了一天的蒙面谈槐燃,早就很不舒服了。 这张脸简直面目可憎! 湛月清只觉得眼前一黑,浓郁的木香包裹身体,腰间多了双手,生生将他拽了过去。 车内的气息仿佛瞬间升温,谈槐燃一手将他的手腕按在马车内壁,一手按住他的脖颈,吻住了他。 湛月清一呆,无意识的将另一只手揽住了谈槐燃的脖颈。 ……嗯,好像是换回来要方便些。 他瞧着面前的俊脸,忍不住舔了下谈槐燃的唇。 “谈槐……” 少年声音微哑,是谈槐燃这辈子都叫不出来的声调。 情绪轻易的被他挑起,谈槐燃头皮一麻。 这个吻更加深入了。 湛月清意识迷糊了一瞬,突然想起他们还在马车里,而上一次这样的情景是在春兰楼外。 那时的谈槐燃还很可怕,现在却温柔了很多。 而且…… “……为何你这么容易起?”湛月清低着声音,眼尾绯红的抬眸看他,“我在时就不会……” “大概,不是你的身体?”谈槐燃以同样的音量回他,抵着他的额头,蹭了蹭,“……宝宝。” 这语气轻忽暧昧,听得湛月清手指一蜷,某种绵软的情谊席卷心扉,他白皙的喉结一动,却唤:“……哥哥。” 天子出行用的青龙香车空间宽敞,座位像小型的软榻,地面还铺了一层地毯。 湛月清被吻得整个人都缩进谈槐燃的怀里,车帘外是涌动的人流、夜晚小贩的叫卖声。 朦朦胧胧听不清楚。 湛月清身形一转,骑在了谈槐燃身上,绯红着眼亲他的唇,慢慢的、一点点的咬着,向下…… 谈槐燃呼吸一顿。 湛月清很少这么主动。 “真的想要孩子嘛……”湛月清望着谈槐燃的眼睛,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令这气息交缠着,十分暧昧。 少年的身躯微微滑落,到了帝王的腿间。 第37章 咬住* 槐树的树根 车中的气息突然更热了。 青龙香车, 以前湛月清坐的时候看过,还惊叹过古代的车架竟然也能如此精巧。 精巧在何处——它从里面扣上,外面便怎么也打不开。 湛月清想起今天一直胡说八道想要孩子的谈槐燃, 眼眸微微眯起,坏心眼的抬起手, 摸住了谈槐燃的大腿。 谈槐燃被他的动作一勾, 浑身的血都往一个方向涌动。 “哥哥……”湛月清软下声音,从下至上的瞧着谈槐燃,葱白的指尖往上, 摸住了谈槐燃的腰带。 极度暗示的动作让谈槐燃的呼吸一顿。 湛月清回想了一下自己偶然看过的某些小说, 解开了谈槐燃的腰带。 他学习能力太强了。 “……月清。”谈槐燃却捉住他的手, 抬手掐住了湛月清的下巴。 “……真的要?” 帝王嗓音喑哑, 似乎不可置信。 湛月清乌黑的眼睫一动,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将脑袋微微靠在了谈槐燃腿间。 他终于又抬起了眼睛,脸颊蹭了蹭他的腿。 湛月清这张美人皮当真是美人,乌黑的长发微乱, 脸颊微红, 迷蒙的眼神更是又平添几分别样意味。 谈槐燃浑身的血更热了。 997:【这这这不好吧……你,你先给我按走行不行……】 以前都按走的, 这次怎么不了? 997瑟瑟发抖。 湛月清低笑一声,却抬起葱白的手,按住了槐树生长的枝桠。 “……!”谈槐燃呼吸又乱了,正欲抬手抓住他, 可湛月清忽然又收回了手,正襟危坐了起来。 青龙香车还是太宽敞了,湛月清往后一坐, 中间仿佛还能放张桌子。 谈槐燃:“……” “我觉得陛下说得对,”湛月清将凌乱的长发抚了抚,朝谈槐燃眨了眨眼,“我还是不要动了‘胎气’的好。” 997:【……】 谈槐燃脸色一沉,眼神阴鸷了一瞬。 997也明白了湛月清是在报白天的仇,它忍不住道:【我提醒你……根据数据库经验,这种情况下,往往你会更惨……】 怎么会呢?湛月清眉头一挑,算了算时间,忽然起身一退,解开青龙香车的车扣—— “周一!停车!君府到了!” 他敢玩,自然就是想好了退路的。 车外临时充当车夫的周一一顿,连忙一拉缰绳,停了车—— “二公子?” 仿佛车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二公子像逃命似的掀开车帘,抬头果然看见了君府。 湛月清往下一跳,匆匆跃进君府。 周一一脸诧异:“这是怎么了?” 下一秒,令他更诧异的发生了—— 谈槐燃竟然脱了帝王贵重的冠,置在车中。 而后,他低声一笑,捡起了那张被湛月清丢在地上的面具。 “今夜的折子送到君二公子房里。” 他也下了马车。 周一更茫然了,“啊?” “啊什么啊,听吩咐就行。”另一名拉车的暗卫截话道,“就你最木!” …… 君家为湛月清布的院子名为云深院,住的阁楼则叫云深阁。 此阁共有四扇大窗,窗外本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小竹林,但因时节缘故,有些叶片黄了,只留下些难看的叶子。 但天黑时,却瞧不出它的难看,只听到风声穿过竹林的声响。 阁中开着大窗,窗边有着两张长桌,上面是满满的医书,还有些做好的笔记,那些书页被风吹得满阁纷飞。 湛月清推门跑了进来,脸色却还是烫的,心跳也飞快。 太可怕了!幸好他跑得快! 997:【跟逃命似的,有必要这么玩儿吗。】 它说话总这样不中听,湛月清嗖的一下给它按没了。 脑海里终于清静了。 湛月清轻吐一口气,先将窗锁了,又到了阁楼左侧的浴池。 这阁重金打造,除了迎客的外室稍微简略些以外,内室是铺了全屋的乌色厚毯,内室的左阁是浴池,右边是他的床铺。 中间则是他的书房,也是那四扇窗的位置。 有时候,湛月清真觉得君家对他未免太好了些,就像这阁楼…… 君羽书住的地方都没他这样金贵,只是比他的地方大些。 湛月清一边感慨,一边脱了衣服,跳进浴池,热水抚上身体的那一瞬,他舒服得喟叹了一声。 却又莫名想起了谈槐燃方才那阴沉无奈的脸色。 湛月清耳朵又烫了烫,面红耳赤的抬手抚上了腿间的毒纹—— ……其实,方才他也有点感觉。 他以为不会有的。 可之前为何没有?难道真的是因为太久没和谈槐燃亲热,才那样无感?湛月清蹙眉,无意识的摸着腿上的毒纹,却怎么也想不到答案。 这毒纹大抵真是很敏感,湛月清自己摸了摸,又想起了谈槐燃摸他腿的样子…… 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抚摸时、重重掐着时…… 还有,犬牙咬住时。 湛月清越想越面红耳赤,整个人都要陷进池子里去了—— 浴池屏风外,谈槐燃靠在墙边,望着屏风里隐隐绰绰的人影,忽地低笑一声。 “!?!” 这声笑瞬间引起了湛月清的警觉,连忙扯过一旁的衣袍披上,“来人!” 暗卫们听谈槐燃之令,早已退出阁楼中,只在外守候。 湛月清自然叫不来人。 “哦?叫我吗?” 几乎是瞬间就听出了谈槐燃的声音,湛月清头皮一炸,转身一躲,水声浮动—— “谈、谈槐?你不是要回宫批折子?” 谈槐燃扯开屏风,目光却落在了湛月清身上,“哦,那不重要了,我现在觉得……惩治别人的夫人,更重要。” 湛月清一呆。 这又是什么剧本?! 他反复看了下谈槐燃,确认那就是今天谈槐燃的装扮,忍不住开口:“谈槐……要不,你还是回去批折子?” 谈槐燃扯了面具,往地上一丢,俊秀的脸上带了点邪肆。 湛月清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要爬上浴池,可下一瞬水声更响了。 噗通。 脖颈倏然被抓住,带着薄茧的手抚上少年的背脊,他被按在了池边。 湛月清瞬间挣扎起来,这次真的怕了,乖乖认道,“哥哥……我、我错了。” 谈槐燃下了水,贴着他,衣裳被打湿了。 “叫谁哥哥呢?”谈槐燃咬住他的耳朵,“……你现在呀,是别家的夫人,在和侍卫偷情呢。” 湛月清忍不住在心底骂他神经病,面上却不敢说,只是低垂着眼,氤氲的热雾将彼此的脸都弄得有些模糊。 ……他错了,他该听997的。 还是997有先见之明。 耳边的吻逐渐到了前颈,湛月清还没来得及开口,脖子又被谈槐燃按着,微微扭头—— 冰凉的唇咬住了他单薄的唇。 湛月清眼尾瞬间一红,紧贴的身体让他极其不舒服,忍不住挣动,倒真有了点强制的意思。 “夫人动什么?”谈槐燃吻完他,“不怕你夫君发现?” 湛月清耳根瞬间赤红,扭身去捂谈槐燃的嘴,“谈槐!闭嘴!!!你要……要做,就做。” 谈槐燃眸光一深。 少年身段劲瘦,被滚烫的热水一贴,带上了淡淡的绯红。 “做什么?”谈槐燃故作不解,铁了心要惩他,面对面将他按在了池子边。 湛月清气得微微发抖,瞪了他一眼,却不说话了,只是红着耳朵想——谈槐真是越来越烦人。 他气得胸膛微微起伏。 谈槐燃低笑一声,知道他又要闹,先发制人的抬手摸上了他的腿…… “月清,下一次,可别这样和我玩了。” 湛月清一怔,忽然挣扎起来—— “不不不……谈槐……哈啊!” 湛月清疼得弓腰,可谈槐燃低头咬住了他的唇。 “呜呜呜呜……” 他的吻太霸道,让湛月清忍不住哭了出来,绯红的眼像被水泡过,指尖也软了。 “哥哥……我错了……我……唔……” 无论他怎么唤,谈槐燃都不放开,湛月清直接浑身都软在了他的怀里,嘴唇都被咬破了。 难受又敏感。 “晚了。”谈槐燃冷着脸弄他。 “那去床、床上……”湛月清靠在他肩上哭,少年的身段一起一伏,可怜又迷人。 谈槐燃还是冷脸,“求我。” 在水里的感觉实在怪异,湛月清只得低声求他,“求、求你……” “求谁?”谈槐燃又咬了下他。 湛月清一呆,费劲的想,还能求谁? “你丈夫呢?”谈槐燃铁了心要玩人.妻戏码了。 湛月清被刺激得脚趾一麻,站都站不稳了,气得咬他,“没丈夫!我丈夫死了!” 谈槐燃没想到湛月清这么狠心,一句话给他弄死了,低笑一声,声音像夺人心魄的鬼:“哦,那我就是……背主偷情的侍卫?” “快求我把你抱去榻上。” 湛月清怎么也不肯说了,只低头呜呜在他怀里哭,示弱的唤:“哥哥……哥哥……” 他向来内敛,也晓得谈槐怎么样才疼他。 果然,谈槐燃见状低笑一声,不说骚话了,吻着他的唇。 湛月清眼尾更红了。 谈槐燃见状又低笑,“你真的好敏感,哥哥都没动呢。” 湛月清却已经受不了了,双脚胡乱踢了踢,谈槐燃却早有预料的咬住了他的腿—— 湛月清浑身发麻,却还被谈槐燃捏着下巴,正面看他。 “哥哥……”湛月清哑着声音,潮红的眼尾又落下泪水,“我错了……啊!啊!” 谈槐燃埋头咬住他,不说话,只是动作。 阁中一时间只有湛月清低声哭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谈槐燃重重的喘息一声—— 湛月清听到了他的声音,才稍微有点清醒,但并未清醒多久,又迷糊了。 …… 暗卫们果真将折子全都送来了。 医书被整理的放到了柜子里,床帘外,书房里,暗卫们轻手轻脚的放折子。 帘子里,湛月清红着耳朵,没脸见人似的偎在谈槐燃怀里。 谈槐燃非要抱着他,只给他披了外袍。 还抬手抚摸着他腿上的毒纹。 “陛下,都放好了。” 暗卫们远远的说。 明明很远,湛月清却还是羞,恨不得变作地鼠,钻进地里。 谈槐燃淡淡道:“出去。” 暗卫们于是退了。 “羞什么?你怕暗卫看见?”谈槐燃抬手摸他滚烫的耳朵,“我还没穿呢,都不怕。” 湛月清气得咬了他脸颊一口。 “对对对,你老流氓了,你怕谁看见啊!” 谈槐燃嘶了一声。 “他们肯定在心里骂我妖妃……”湛月清不满道。 “不会。”谈槐燃亲了亲他,“骂暴君的,可比骂你的多了……而且,小神医,你现在可是香饽饽啊,谁敢骂你?” 湛月清一顿,却又抱住他脖颈,蹭了蹭。 那还是谁也别被骂好了。 谈槐燃低头看着他,心间却动了动,想起了他说他现在很讨厌997。 因为997骗他。 他的小月清,当真是很相信他的。 只是…… “乖,”谈槐燃吻住他,“带你学批奏折,好不好?” 湛月清都要睡迷糊了,“什么?我为什么要学这个?” 他不明白为何学批奏折。 湛月清只能归根于谈槐燃不懂医学生的苦,他抬手指了指外面的桌子,嗓音迷糊又呆萌,“你知道外面的医书……我背了多少吗……” 阁中有些冷了,谈槐燃给他穿好衣裳,自己也披上了衣裳,将他轻而易举的抱到了桌边。 今日的奏折并不多,谈符筛选了一部分,将重要的给谈槐燃了。 “这个不需要背,”谈槐燃将一只毛笔放进湛月清的手里,低声说:“我说什么,你写什么就好了。” 免费的书童?湛月清警惕的醒过来,捏着毛笔,“不要!” “乖。” 低哑的声音瞬间传入耳中,湛月清耳朵敏感得很,浑身一麻,手抖了一下。 第38章 吃醋 漳丘此人 不知是不是他太喜欢谈槐, 他总是很容易就被哄好。 只要不触及原则上的问题。 “好罢,”湛月清低头,看着手里的奏折, 翻了出来,提起笔—— 这两封奏折好像是户部来的, 讲的是去岁的收成。 还有个周大人做的什么颓宁计划…… 湛月清像被监督写作业似的, 但世间大概没有哪个学生是这样的姿态。 他坐在谈槐燃腿上,蹙着眉头,看着很认真, 但写出来的字龙飞凤舞。 龙飞凤舞都说得美化了, 其实更像狗爬的。 谈槐燃难以置信的抓住他的手腕, “等等, 你初中时的字不这样。” 他竟还记得湛月清初中时的字。 湛月清困死了,哪还顾得上这个,瞪了他一眼,丢了毛笔,“那你自己写!” 刚做完就算了, 还要他写奏折是怎么回事? 湛月清越想越要闹, 没想到谈槐燃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从身后抵住他。 带着薄茧的手, 盖住了他的手掌。 “我教你。” 一笔一划。 湛月清有些怔忪的看了谈槐燃一眼。 阁楼里点了蜡烛,烛光之下,谈槐燃的脸愈发俊秀。 湛月清瞧着他,忽然想起了谈槐燃系统空间里那一大堆完成了的任务。其中就有练字一类的, 仿佛是想训练一个明君出来。 可后面……001到底为何发疯呢?湛月清无意识咬唇,又走神了。 还有997一直不肯告诉他的原著剧情又是什么?薛夫人是谁? 湛月清有点烦躁,原来做一顿并不能让他把这些问题抛到脑后。 “谈槐。”他叫了一声。 谈槐燃微微扭头, “怎么?” “001为何在十年前是给你明君任务,后面就暴君了?你系统里的那槐树为何枯死?薛夫人是谁?”湛月清往后靠在他怀里,抬眸看他。 谈槐燃本能的将他往怀里紧了紧,道:“你不必想那么多,好好考你的杏林罢。” 果然。湛月清心想,又是这样。 他抬头亲了谈槐燃的喉结一下,蹭了蹭,“困了。” 谈槐燃低头,却忽然笑了,“想让你一直这样软绵绵的,只能靠着我。” 湛月清一顿,又想起白天谈槐燃那些奇怪的话和动作,更为不解,“可我现在不是在靠着你么?” 谈槐燃不说话了,见他困得眼泪都出来了,将他抱回了榻里,像在抱一团毛茸茸的猫。 年少时,湛月清很喜欢毛茸茸的东西,现在也依然喜欢,被褥都是毛茸茸的。 他还很喜欢被谈槐这样抱着,无意识的贴住谈槐燃。 他自己不懂这是什么心理,谈槐燃却知道。 典型的皮肤饥渴症,这是一种心理障碍,表现为缺乏安全感,总想获得身边人的安抚和拥抱。 谈槐燃低头给他盖好被褥,见他闭上眼睛睡着了,才喃喃自语似的:“……不止床上靠,我是想,让你不和任何人交流。” 他想将湛月清锁着,让他只有自己、让他拉一辈子自己的手。 还有更多过分的想法…… 就像现在——谈槐燃垂眸扫过湛月清恬静的睡颜,抬手摸住了湛月清纤薄的喉咙…… “唔……”湛月清似乎察觉了,动了动。 谈槐燃微微抿唇。 白日里在马车里的旖旎幻想瞬间席卷心扉,他莫名有点口干舌燥起来,心里被锁链套住的恶鬼即将脱笼而出—— 理智和情感拉扯着他。 “哥哥……” 湛月清梦里都在唤他。 饥肠辘辘的恶鬼被关了回去,却好像在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谈槐燃阴鸷的神色缓缓回温,在湛月清唇边落下一个吻,起身出了门。 “来人。” 今日值班的是周九,谈槐燃话音刚落下,周九跪在了他身后。 “宫宴过后,这两天来找二公子的,都有谁?” 宫宴上,湛月清暴露了穿越者的身份。 周九一怔,仔细回想,“瑞王、安王、漳家、王家、苏家……但二公子一个贴都没接,这两日他太忙了,可能没来得及看。” 谈槐燃危险的眯起眼睛。 “陛下?”见他迟迟没有说话,周九不由得问了句,“可是有什么安排?” 谈槐燃垂眸,“叫穆舟来。” …… 翌日清晨,湛月清早早的醒了,起身却撞到了床榻上的乌木—— 他疼得嗷了一声,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又进了谈槐燃的身体。 又换了。 湛月清还是更喜欢自己的躯体,皱着眉,“997,查询信赖值。” 997:【信赖值15600,积分6230。】 【原本积分1660,拯救男主+1000,宫宴+10000分】 【但粉树汁液-10000分,你就剩了2660分。】 湛月清又看了下收支记录,宫宴时的信赖值12600,积分也有一万多,可那天换了粉树液,积分就回到了两千多,昨天医馆信赖值加了3000,积分却加了3570分。 “你这兑换机制不对啊,”湛月清想了想,“信赖值不和积分一起刷新?” 【本来就是分开的,你积分的主要获取来源是任务,譬如人.妻play加了570分。但偶尔,信赖值也会因为大幅增长而奖励你相应的积分——比如昨天。注意,是偶尔。并非每一次。】 湛月清更觉得不对劲了,“那为何宫宴能加1w?” 997:【那是重要的剧情节点。】 湛月清一顿,眯起了眼眸,脑海里快速闪过了那一夜。 他依稀记得弹琴时,有许多的人都看着他。 “二公子?”周九在外敲着门,“马车已备好了。” 湛月清回过神,却听书桌边响起了声音,抬头一看,是谈槐燃走过来了。 “我还以为你不在……等等,你备马车做什么?” 谈槐燃换了身白衣,长发胡乱束着,额头却全是薄汗,他手里拿了把剑,似乎方才在阁中舞。 湛月清一呆,“你几点起的?做什么呢?腰不疼吗?” 谈槐燃脸色一僵。 湛月清见状坏笑了一下,凑过去,捏了把‘自己’的腰,“让你昨晚轻点,你非要猛撞……现在知道疼了?” 谈槐燃昨夜确实也忘了这事,闻言别了他一眼。 湛月清哼了下,心情极好,看了眼那堆奏折,已全批完了。 “……你好卷啊,”湛月清忍不住说,“几点起的?” 谈槐燃拽住了他的手,用心声道:“不重要。走,我们去漳家。” 原本都迈出去了两步,湛月清又收回脚,顿住了,“诶?去他家作甚?” 谈槐燃凉凉的:“他不是请你喝茶?” 空气里好似多了点醋味。 湛月清蹙眉,却摇头,“我不去,我们先去医馆,赌一赌信赖值的积分,把身体彻底换回来再去。” 谈槐燃一顿,目光奇异的看着他,“你在规避我和他见面?” 此话落下,湛月清先察觉了他的不对劲,皱起眉头:“谈槐……是我的错觉吗?你好像对漳丘格外关注?” 仿佛知道原书剧情。 谈槐燃一滞,却说:“是我太关注,还是你太在意?” 湛月清一怔,某个念头好似呼之欲出,可下一瞬谈槐燃又将那念头打断了—— “我见过漳丘一面,他有个角度,像年少的我。” 谈槐燃垂眸说。 “你这是吃醋?”湛月清有些不可思议,“我昨天不是和你说过,我不会偏向他吗。” 谈槐燃得寸进尺,“那就见面。” 湛月清无奈了,瞪了他一眼,仔细想了想,答应了。 * 漳家位于城东,其父在朝中任九品官员,在帝京人眼里,漳家属于不入流的小官。 相对太师府而言,漳家小了很多。 以前君羽书还同湛月清说过,尽量不沾染这些小门小户的事,怕别人黏着他就不放。 这些道理,湛月清自己也懂,但还是很感激君羽书。 君羽书仿佛真把他当弟弟,许多事情都先紧着他来,也护着他。 杏林院入学后,他才知道,君羽书居然请百廷玉和纪墨玉他们吃过饭,让他们也多照看着这个‘弟弟’。 得知此事的湛月清第一反应,竟是惶恐。 他不知如何还君羽书这份情谊,只能默默记住。 同时他也有些疑惑,君羽书为何对他这么好。 君太师府声名赫赫,传闻里君太师还曾教导过谈槐燃。 ——漳丘接到下人传信时,正在书房里悬梁刺股的苦读圣贤书。 “他真来了?”漳丘惊得将书都丢开了。 “谁?” 书房里,漳丘对面坐了名姿色平平的墨衣少年。 是漳丘的弟弟,漳佑。 “哥,谁来了?”漳佑疑惑的起身,却见自己哥哥忽然起身,看上去有些慌张的翻了件干净的衣裳。 “是君月清来了!”传话的下人忙不迭同自家二公子说:“杏林院,君月清,昨日大公子给他递了请帖。” 漳佑一顿,脑海里闪过了入学那日的绯衣少年。 他也见过的。 但看起来太妖了,不像男孩,还哭唧唧的靠着君羽书。 “就是秦瑞说的那个君二?”漳佑抱着双臂,神色却有些不屑。 他和秦瑞,是好朋友。 秦瑞于医书上,天资愚钝,可他哥哥非要逼他去做军医,因此他在杏林院网罗了不少同辈。 漳佑也是被网罗的其中之一。 昨日喝酒时,秦瑞还在酒楼愤愤不平的骂君月清,说他太‘妖’了,怎么会有人真有这等天赋,怕不是妖怪变的。 如今……漳佑眸色一暗,也起身出去了。 * 漳丘满脑子是上次月下那个身影,换好衣服便匆忙到了漳家正厅。 “君公子,久等了,”他耳尖微红的看着面前坐着的湛月清,开始为他斟茶。 湛月清坐在客位上,神色淡淡的,抬眸时那双悲天悯人的眼没了初见时的那点‘悯’,反而透着股令漳丘不舒服的气息。 漳丘却没在意,只以为他是等得不耐烦了,笑道:“……二公子?这是我上次带回来的香山雪茗,您尝尝?” “好。” 却是湛月清旁边戴着面具的男人开了口。 漳丘一怔,看向他,“您是?” ——湛月清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谈槐燃,心说你这还不如不来。 “我是君公子的朋友,”湛月清压了压声音,让他的声音不那么像谈槐燃,“他今日生了病,嗓子哑了不少,不能说话……你有何事,可以同他说,我来帮他回你。” 虽然谈槐燃暴君之名响彻天下,但民间其实并未有太多人见过他。 连漳丘对谈槐燃的态度,也仅限于少年时听到的传说。 雁北的战神太子,还有那弑母的可怕行径。 因此,他并未分辨出谈槐燃的声音,只是十分实诚的说:“原来如此,我说二公子怎么不同我讲话了。” 谈槐燃冷笑了一声。 笑得漳丘浑身发毛,莫名有些冷。 湛月清攥紧手心,接道:“他发病,别管他……漳丘,上次二公子让你有事找他,你如今可是有事了?” 漳丘面色为难的坐了下来,却只看向‘湛月清’。 这是只和湛月清说了。 湛月清借着衣袖攥谈槐燃,心声道:“他一个孩子,你和他计较什么?先问问他。” 谈槐燃:“我也是孩子。” 似乎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湛月清有些意外的看他,“你?孩子?漳丘现在才十六七岁……” 谈槐燃望了他一眼,眼神中是湛月清看不懂的情绪。 似乎带了点怨? 湛月清一怔。 “说罢,他不是外人。”谈槐燃终于开了尊口,拉起了湛月清的手,淡淡的横了漳丘一眼。 漳丘敏锐的察觉二人不寻常的气氛,想了想,还是如实说了:“二公子,一个月后,您要参加杏林大比吗?” 湛月清下意识点头。 谈槐燃微微颔首,“不错。” “我弟弟上次差一点便能上五等杏林,去往永州任命医官……”漳丘说着有点羞赧,似乎也觉得接下来的话不是君子所为,“我听闻时院首极其看重您,不知您能否替他在院首面前美言一句?” 这不就等于让他喊院长给个推荐?湛月清眉头一挑,道:“这……” “技不如人,为何要强求不合适的东西?”谈槐燃冷冷的打断他的话,他看着漳丘,目光愈发阴鸷:“漳丘,你没听过时院首大公无私之名吗?” 漳丘低下了头,被他骂得耳朵通红。 其实他也不愿提的,可那一日回来,他的父母听闻此事,明里暗里以孝道要挟他,要他求君公子要一要…… 他耳根软,便听了。 湛月清眯起了眼睛,还想开口,谈槐燃却又插他的话,扼要道:“再者,我又问你——我方才入门,若是真和时院首提了,院首会如何想我?” 他越说似乎越来火气了,湛月清咳了下,想抬手抚他的头发,安抚下,却不料谈槐燃扫了他一眼。 目光冰冷,仿佛下一秒要骂他了。 “……”湛月清乖乖缩回去,低下头。 好吧,他今天确实不该来的,他也没想到原男主会是如此短视之辈。 “公子不愿便不愿,又为何挖苦我呢?” 厅外,漳佑的话音传来了。 第39章 叫夫君呢 赌约 这声音出现的一瞬, 湛月清连道不好,急忙呼唤997: “换回来二十分钟!” 997:【为何?】 湛月清:“你想看到男主现在被灭门吗?”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谈槐。 一句话给997干沉默了。 谈槐燃脸色果然变了——他用着湛月清的脸,竟也酝酿出了暴君的神色, 像即将发疯的猛兽。 997迅速将二人换了回来,还不忘了吐槽:【你俩都有病吧?】 湛月清顾不上回答, 只是扭头看向了谈槐燃。 那张俊秀的脸戴着面具, 看不出神色。 “谈槐,”湛月清低声说,抬手抚他手腕, “我来。” 少年低哑温柔的嗓音传来, 谈槐燃的眼神缓了一瞬。 湛月清飞快的心跳终于也停了下来。 方才谈槐的神色让他想起他初入谈家的第一天晚上。 家宴上, 湛月清坐在了谈老爷子的身边, 而长桌的对面,是刚及十八岁的谈槐。 “这是月清,”谈老爷子一脸赘肉、面色看上去有些凶狠,目光扫过了桌边众多孩子,“是第十六位。” “十六位什么?”湛月清听到有人冷笑, 他依稀记得那是谈家长子, “男小妈?” “爸,你别总弄这些不正经的……”长子白了湛月清一眼, 目光顿住,“……是长得很好看,不过怎么低着头呢?抬起头。” 湛月清垂着眸,睫毛盖住了他的眼神, 看上去温顺不已。 “上次A市医馆爆炸,死了不少人,已经引起太多人的关注了……爸, 你真不该在这个节骨眼又加一个‘小妈。’” 不知听到了哪个词,湛月清指尖一蜷。 “而且,抬头,让我看看……”那长子又开口了,看向湛月清,竟然想抬手去摸他的脸—— 却有另一只手抓住了谈长子的手。 湛月清心间一跳。 “父亲的人,”谈槐冰冷的声音传来,“也是你能染指的?” 他的语气冰冷如霜,神色却如同大型鹰犬,眼神里带了狠戾。 谈长子忍不住畏惧的一缩,收回了手,却又好像觉得自己败了,忍不住找回面子,看向正位的谈老爷子:“爸!你看他,一个保姆的儿子……就算他现在是你的养子了,那他也不能这样和我说话呀!” 谈槐的神色更冷了。 “谈槐,”谈老爷子果然更偏向自己的亲生孩子,他开口了,道:“出去,跪下。” 湛月清眉头微蹙,却没有开口。 谈槐也没有动作。 “你不要出国留学的机会了?”谈老爷子语气里隐隐带上怒火。 “别动气,”湛月清终于说话了,却抬眸看向谈槐,眼神里在这一瞬好似出现了万般情绪—— 也不知到底在让谁不动气。 谈槐这时年纪还小,利落的短发有些炸,俊秀的脸上却有抑制不住的冲动。 “出去吧,别让你爸动气。” 谈槐瞬间静了,像被抚顺了毛的凶兽。 和现在何其相似。 那时谈槐尚且没有能力,如今可不一样!湛月清轻吐一口气,抬头看向方才进厅的少年。 “这位是?”湛月清故作不解。 漳丘敏锐察觉他的语气变化,怔了一下,答道:“回二公子话,这就是我弟弟,漳佑——还不快过来,见过二公子?” 漳佑一僵,忽然想起彼此的地位,当即意识到方才自己说了句什么样的蠢话。 “漳佑见过二公子。”他顺从的行礼,目光却不动声色打量着湛月清。 ……好像和秦瑞说的不太一样。 湛月清一袭月牙白的长袍,看着他,声音清冷,“你爹娘给你取了个好名字,可世上的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佑着你的。” 漳佑眉头一皱,却脱口而出:“左右不过是你看不起我哥是寒门罢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厅内的气息倏然变得像数九寒天。 湛月清攥紧了谈槐燃的手,挠了挠他手心,示意别生气嘛。 可抬起眼眸时,他却是又笑着看漳佑。 好似万事万物都不放在眼里,一切在掌握之中。 “我没有看不起你哥哥,”湛月清余光瞥着漳丘的神色,见他闻言一震,才又继续瞎编:“我帮你哥,是看中了他的学识。” “那这样的小忙你还是能帮啊,”漳佑哼了声,一副白眼狼的模样:“除非你并不是光明正大入时忍冬门下的,他其实根本看不上你,否则他怎么连你几句话也不听。” 他听秦瑞说,时忍冬八成是想给君太师府一个面子,才认了君月清为徒弟。 “漳佑!”漳丘皱着眉,忽然踢了漳佑一脚,“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一脚猝不及防,漳佑砰的一下跪在了湛月清面前,脸色青了,更为愤怒:“哥!你干什么啊!” 湛月清微微垂眸,又看向了漳丘—— 他也想听听漳丘要做什么。 “给君公子道歉,你方才太无礼了!”漳丘面色愠怒。 “我凭什么要给他道歉啊?他不过就是沽名钓誉之辈、辨药就辨药,还蒙眼,摆明了就是想出名——他这种人还想考杏林大比?”漳佑十分恼怒,“我好歹还是六等杏林……他、他现在不过就是入了个学!有什么了不起的?” “住口!”漳丘恨不得扇他一巴掌,“你真是被爹娘宠坏了,怎么这种话也乱说?” 漳佑更为不忿,还想再说—— “六品杏林,很厉害吗?”湛月清面色淡然。 漳佑年十七,六品杏林可入京中惠民医馆做大夫,可他不想为那些平民瞧病。 六品杏林,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但令他傲的是年纪。 他才十七岁。 而湛月清已二十岁了。 “反正比你二十岁才入学了好!” 下跪之辱令漳佑气得没了脑子,口不择言,“你在那穷山恶水的死地方……” “漳佑。”湛月清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话。 他怕这小子再说下去,谈槐燃会让他悄无声息消失在这世上了。 他看着面前忿忿不平的少年,眼神逡巡过他的脸,像毒蛇盯上猎物—— “我们打个赌,杏林大比上,若是我考的阶级比你低,我就替你在师傅面前美言两句……” 漳佑和漳丘都是一怔。 “但若你不如我高,”湛月清声音冷了下来,“你便在杏林大比上,给我下跪道歉。” “二公子!”此事涉及漳家颜面,漳丘忍不住开口了,也面色焦急的跪了下来,“这事是我弟弟的错,您还是……” “漳丘。” 湛月清忽然打断他的话,抬手抬起了漳丘的下巴,从上至下的看着那张脸,居高临下道,“告诉我,你是自愿来求我的吗?” 没想到他会抬手碰自己,漳丘耳朵一红,鼻翼微动,先闻到了湛月清身上淡淡的木香气。 “嗯?” 湛月清抬起葱白的指尖,擦过了他的脸颊,目光看着他,“……回答我。” 漳丘年纪比他小,湛月清的嗓音又低,仿佛带着点暧昧,乍闻此言,整个人都红了。 他不敢和湛月清对视,忍不住想低头。 “……不,不是,”他鬼使神差道:“是家父不知从哪儿听了传言,说、说我同你交情很好……便、便想让我试试。” 湛月清喉间发出一声轻笑,垂眸看着他。 “你的学识在你父母之上,便要学会不听他们的,不可愚孝……必要的时候,该弃就弃。” “圣贤书也会骗人的……小丘,你要学会自己分辨好坏。” 漳丘心间一震,仿佛打通了什么一直瘀堵的东西,脑海里乱得像麻花。 漳佑也一震,却是不由自主的把目光往湛月清身上放。 明明是身寡淡的白衣,可在他身上为何如此不一样? ……果然很‘妖。’ 秦瑞说得对!漳佑暗暗握拳,抬起头,“赌就赌——但赌注要变一下。” 湛月清淡淡抬睫,“哦?” “考二等杏林!你考上了我就心甘情愿的给你跪下道歉,若没有考上……你就要替我在时忍冬面前说话,还要自请出杏林院。” 自请出杏林院等同于自断前途。 湛月清低笑一声。 小小年纪,还挺心狠手辣,那就别怪他了。 漳佑莫名的抖了抖,“干什么?你不敢赌吗?” “一个月后,你也要参加杏林大比?”湛月清却问。 漳佑一怔,点点头,“对啊……” 湛月清看着他,微微一笑,“可以,我也加一个赌注——若我赢了,成了二等杏林,你不仅要下跪道歉,还要自请去城外庄子,做庄医。” 他并非看不起别的大夫,只是对于漳佑这种追名逐利的孩子而言,将他放远了,才能让他痛。 漳佑闻言瞪大了眼睛,显然也明白其中利害性。 “不敢赌了?现在道歉还有机会。”湛月清微微靠回座椅,端起茶抿了一口。 漳佑气得咬牙切齿,站了起来,“赌就赌!” 漳丘皱起眉头,刚想开口挽回,可湛月清却早有预料的瞥了他一眼。 像初见时,他望见他的那一眼。 可这一次没有悲悯了。 …… 青龙香车里,谈槐燃又不说话了。 “谈槐……”湛月清抬手摸摸他,“怎么了?” 谈槐燃别开了脑袋。 “别叫我谈槐了,”他忽然说,“我不是谈槐。” 湛月清看着他,忽然偎进他怀里,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谈槐燃一僵。 怀里的人还带着一点木香气,是昨夜他留下的…… “那叫什么?”湛月清抬起手指碰了碰他的眼睫,“……哥哥?” 谈槐燃阴鸷的脸色一缓。 可湛月清却毫无所觉似的,他似乎也觉得接下来说的话有些羞耻,耳朵也红了,压低了声音:“还是……叫夫君呢?” 谈槐燃瞳孔一缩,指尖突然抓紧了衣袍。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容易吃醋?”湛月清更想笑了,“你这么大了,也是孩子吗?” “……我十八岁的时候,”谈槐燃忽然说话了,目光盯着他,“也是孩子,可那时的我,没有你。” 湛月清心脏骤然一缩。 “漳丘凭什么就能有?” 第40章 相识相知相爱[含现代回忆] “十七岁…… 心里仿佛被一只手攥紧了。 湛月清看着谈槐燃, 懵了一下。 谈槐燃却好似不吐不快,他刻意扭开了头,不敢看湛月清绯红起来的眼。 “……我的两个十八岁都没有你, 漳丘凭什么就能有?你为何要帮漳丘?” 湛月清呆了呆,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吃醋还是别的什么了, 皱起眉头, “可是……” “不要见他了。”谈槐燃终于敢扭头回来,他抬手抓住了湛月清的手,十指紧扣, 低着声音:“不需要你见他, 任他正派反派, 他今日让你委屈了, 就是不行。” 湛月清一怔,本能的抬眼看他,“……可是,谈槐,我的十八岁也没有你。” 谈槐燃瞳孔一缩, 指尖又一紧, 喉结一动,声音微哑:“是你要离开的。” 湛月清微微颤抖起来, 忽然起身,走向车门。 他要下去,他又想离开了。 “湛月清!” 身后的木香又一次袭来,是谈槐燃抓住了他。 “走什么?我说错了吗?不是你想离开的吗?”谈槐燃强制的将他拉回怀里, 看着那张脸,声音如霜雪冰凉。 湛月清无意识的开始掐紧了大腿,垂着眼睫, 身子颤栗着、微微的抖。 他们之间最深刻的问题暴露了出来——若是以前,无论是什么东西,无论湛月清有什么问题,他都会问谈槐,谈槐也知无不言。 可这几次,他不敢打破砂锅问到底,答应好的婚约没有执行,他也不敢和他吵架。 因为他怕谈槐。 他怕谈槐问他当年为何离开,可他又不能和谈槐解释。 他不愿意坦诚,也无法要求谈槐燃对他坦诚。 他自以为能各取所需,可是又忘了很久以前,他们是正常的恋爱关系。 那时没有那么多言不由衷,也没有互相欺骗…… “湛月清!”谈槐燃蓦然出声,他皱着眉,抓住他的手腕,这才发现湛月清在掐自己,“我不问了……别哭。” 湛月清在他怀里发着抖,睫毛颤抖着,眼泪乱七八糟的布了满脸,他不说话,只沉默的哭。 谈槐燃心间重重的一疼,有些懊悔,揽紧了他,柔下声音:“好了好了……我不问了。” 湛月清抱紧了他的脖颈,埋在他肩窝,“哥哥……” 带着哭腔的声音叫得谈槐燃心里更抖了。 帝王的衣衫很快湿了一块。 艹。谈槐燃暗自骂自己,连忙抚他后背,“我的错,我说错话了……要见就见吧,见谁……” “是我不好。”湛月清忽然又呜咽道,“总是你先认错……” 他知道方才在漳家,谈槐燃为什么而生气。 他总注意他的委屈,可谈槐燃的委屈不是委屈么。 当年是他莫名其妙的分手……那一年,他们都是十八岁。 谈槐燃独自在异世多年,疯病、伤疤、暴君之名……他已比湛月清大了太多了。 他很少会露出方才那种孩子气的神色。 也不过是没克制住,才道了一句‘我也是孩子’。 “是我不好……”湛月清低低的喃喃,“是我不好……” 鼻翼敏锐的闻到一股淡淡的血气,谈槐燃眉头一皱,察觉不对,忽然又扣住了他的手腕—— 湛月清看似在拥抱着他,可指尖却深深地掐出了血。 那抹血色太扎眼,谈槐燃心里窜出一股火直冒天灵盖,气得眼前一黑—— “湛月清!!”他找出手帕,替他擦去指尖的血,下意识脱口而出,“吵架三守则是什么?!” 这个词太遥远了,话音出口,谈槐燃先怔了怔。 湛月清一呆,眼尾更红了,本能的又要抱谈槐燃。 谈槐燃哪敢让他再抱,将他指尖包住,扯过大氅盖住他,将他轻而易举的抱进怀里—— 天际今日乌云阵阵,风声凛冽,像要下雨了。 谈槐燃原本是要回宫处理折子,见见官员,可下了马车,却直奔锦绣宫去了。 锦绣宫中,温暖一片。 谈槐燃将怀里的一团人丢到榻上,湛月清挣了下,从满是木香气的大氅里冒头,已没有哭了,呆呆的看他:“我们不是要去内阁吗……” 谈槐燃找来宫中的药箱,却握住了湛月清的指尖。 “让他们等!” 语气格外恼怒。 湛月清缩了下,方才迷蒙幼稚的思绪也渐渐清醒,看着面前垂着眼、皱着眉的谈槐燃,“等什么等,待会成昏君了……” 昏君正如临大敌的给他的手擦药,将纱布撕成小条。 顺便还把指甲给他剪了。 湛月清:“……” 耳根慢慢染上红意,湛月清脸色发烫,发觉自己方才好像是有点太矫情了,谈槐燃一句话又给他弄哭了。 床上哭得都没这么多。 “别觉得矫情,不矫情。” 谈槐燃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去褪湛月清的鞋袜,道:“现在哭总比最后我们俩彻底崩了,你给我掏个山一样高的记仇本出来了好。” 湛月清:“……” 湛月清咬牙切齿,耳朵更红了,“你是蛔虫吗?” “蛔虫不也没猜到你又掐自己?”谈槐燃反问。 他可算是知道之前他亲湛月清大腿时,那些乌紫的伤怎么来的了。 原以为是自己无意识疯病时咬的……现在,呵呵。 谈槐燃冷笑一声,顺便把湛月清的脚趾甲也剪了。 “……” 湛月清抬脚踹他,匪夷所思,“我难道会用脚掐自己……” “不会,但是会抓到我。”谈槐燃低头,“好几次了。” 湛月清脑海里忽然闪过这几次的水乳交融。 谈槐燃极喜欢把他架在身上,让他把腿勾住谈槐燃的脖颈,但每一次,他受不了的时候,会蜷着脚趾挣扎。 有几次,他好像是听到谈槐燃嘶了一声。 “……”湛月清面色更红了。 为什么这也记得这么清楚?! “你看医书罢,我去内阁,”谈槐燃坐回他身边,抬手擦了擦湛月清面颊上的泪痕,“要不就睡一会儿?怎么样都可以,晚些时候等我回来。” 湛月清乖乖的低头,不说话。 谈槐燃怕他又哭,也小心翼翼的不敢说话—— 可下一秒,湛月清开口了。 “那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罢,你也告诉我赝品和薛夫人的事……” 谈槐燃一怔,却暗下了眼神,嗓音也低哑了:“好。” 他走了。 湛月清裹着满是木香的衣裳,蜷回榻上,又像只猫了。 997忽然出声:【我明白了。】 这模样和那天被绑架回来时,没有区别,湛月清一呆,“你又明白什么了?” 997:【你和谈槐现代就认识,就是他给你惯成这样。】 湛月清诧异挑眉,“你居然才看出来?你不是查过部分现代过往吗?” 997:【……那我就开始问你和暴君是不是认识,你怎么说不认识?】 事已至此,湛月清懒得和他计较这个,“你不也没和我说实话吗?你到底知不知道原著剧情啊?” 997:【知道。但不可透露,不然我就消失了!你想让我消失吗!】 它恶狠狠的威胁道。 湛月清:“……” “这样不好吗?”他忽然有点茫然的问,“我这样,很不好吗?” 997下意识说:【世俗意义来说,不太好。谈槐若死了,你不见得想活。】 若是以前,湛月清会沉默,可是现在—— 他脑海里闪过了杏林院众人的脸,还有君羽书,还有……被很多人注视着时的成就感。 等等? 湛月清敏锐察觉,“什么意思?你得到的原著剧情里,暴君会死!?” 997:【……】 它真有点后悔自己开口了,怎么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是反派啊,】997说实话,【原著走向里,他就是反派,原男主才是正派。】 湛月清心里咯噔一跳,想起了飞燕阁那些人一直都在说‘暴君不得好死’。 他以为那是他们临死时乱骂的,可是现在看来,那似乎是剧情的既定走向。 “不行啊,你不能让他死,”湛月清立刻说:“他死了我真不活了,你也跟我一起走吧。” 997:【好。殉情。】 “……” “?”湛月清脑袋旁好像冒出个问号,“什么?” 997:【呃,你还是快让谈槐回来吧,四个小时,晚上你们又要换。】 它又遁了。 湛月清忽然发觉这破系统跟谈槐燃的性格还真有点像—— 也是说不过就跑。 要不然就说一半留一半。 湛月清恨得牙痒,找了本医书开始看。 二等杏林要考的东西极多,不努力,他不确定自己能否考上。 或许是他指尖的药有昏睡的作用,他只记了半本医书,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他难得的梦到了少时的事。 自他记事起,他的家,是一栋很矮的楼,他们住在一楼,而旁边却是栋很高的新楼。 那种老院子似的复古楼,打开门就是院子,院子里种了菜,还有葡萄架,还有个很大的水缸。 他和奶奶,父亲、母亲,住在一起。 他们的家像一个黑白相片,母亲总是阴郁着脸,给他们做饭,整日里一句话也不说。 父亲则总是醉醺醺的回家,带着一身汗味,席地而睡。 只有奶奶会说话。 “放学回来了?”奶奶摸着他的头,“头发又长了,拿着剪刀,去叫妈妈给你修一修。” 七岁的湛月清才一年级,闻言乖乖的点点头,默默去房间找妈妈。 剪刀放得很高,是他看见爸爸踩着凳子放上去的。 湛月清努力够着脚,才将剪刀拉了下来,拿着剪刀,去找了妈妈。 妈妈在镜子前——她有一个木质的、像梳妆盒却带着镜子的桌子。 她在桌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沉默的看着。 “妈妈……”湛月清开口了,声音很小。 他营养不良,脸色也白,头发已经长过耳朵了。 湛母愣了愣,剪刀的那抹银光落进了她的眼里。 她忽然拿起剪刀,扎在了小湛月清的手臂上。 湛月清懵了,痛得眼泪掉了下来,大哭出声。 “不许哭!不许哭!”湛母捂住他的嘴唇,却还在扎他,“你应该死的!你怎么还没死!” 手臂上鲜血淋漓。 奶奶听到了他的叫声,冲了进来,神色复杂的推开了湛母,把小湛月清送到了隔壁不远处的诊所。 三更半夜,诊所很黑,他听到医生对沉默的父亲说,“哟,这次不是你家那婆娘了?” 湛月清不懂,他在后面的临时病床上躺着,疼得只会呜呜的哭。 他太小了,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他。 “医生!医生!” 却忽然有道妇人的声音响起,声音焦急,“快看看我家槐槐!他好像踩水踩多了,有点发烧……” 她一定是个很好的妈妈。湛月清毫无来由的想到了书本上描绘的那种妈妈,有些羡慕的揭开了帘子—— 他看到了一个烧得迷迷糊糊的小男孩,还有一个满脸心疼的母亲。 “是有点发烧哦,”医生摸了摸那个小男孩的脑袋,皱着眉头,“过来,睡到这边,先打个退烧针、再输液……” 湛月清身边多了个同样年纪的男孩。 男孩烧得红着脸,还在难受的乱动,差点把针都甩掉。 还挤着他了。 湛月清气得抓住他的手腕,“不要动!” 男孩醒了过来,“你谁啊……妈!妈!” 扯着嗓子就叫妈妈。 湛月清也想叫,但他知道自己的妈妈不会过来,只能忍住了。 第二天,爸爸沉默着来接他了。 夕阳西下,他爸爸在前面走得很快,他怎么跑也跟不上。 “爸!”湛月清叫了一声。 湛父停住了,却只是冷眼看着他,好像在看一团陌生的肉。 湛月清吓到了,不敢叫了。 “为什么要拿剪刀给你妈妈?”湛父走了过去,忽然掐住他的下巴,丑恶之态毕现,“你想让她死是不是?想让老子死是不是?!都是你的错!” 湛月清又吓哭了。 “男娃娃哭什么哭?矫情!”湛父拖着他走。 湛月清本能的想反抗,路人都在看他,他还看到了自己的同学。 那个总说他的男同学。 湛月清不哭了,他知道,明天去学校又要被他们说了。 “湛月清,你爸妈为什么从来不来你的家长会呀?你是孤儿吗?” 他听到有孩子天真而残忍的问。 “他不是孤儿啊,昨天下午我在街上看到他爸了,”讨人厌恶的男同学说:“估计是他爸妈不喜欢他,才不来家长会的……呀,看看!又哭了!略略略——” 他们围着湛月清,脸色或天真或残忍或疑惑。 湛月清很烦他们,抬手把桌子推翻了,把墨水甩到了他们的脸上。 墨水进了那个男同学的眼睛。 男同学的妈妈大吼大叫着要学校给他们一个说法,说孩子的眼睛瞎了。 可湛月清却看到那个男同学在挑衅的朝他做鬼脸,眼睛并没有瞎。 男班主任一个头两个大,也不想去问多余的是非了,“湛月清!快给人家道歉!” 湛月清低着头,“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朦朦胧胧的生出一个很小的念头—— 都是我的错。 有没有办法可以让我永远不犯错? 湛月清懵懂的回了家,不再说话,也不再和任何人争辩东西。 他黑白相片一样的家,维持到了十二岁。 六年级下册的暑假,他的妈妈又发疯了。 这一次是在饭桌上。 湛月清做了不太好吃的菜,但忘了蒸饭,只能把八宝粥倒出来,给每个人都煮了一碗八宝粥。 可湛母突然把八宝粥掀翻了,大吼大叫,又开始掐他。 湛月清一呆,后颈突然被抓住了,他回头一看,是面色阴沉的父亲。 “你怎么什么都做不好?!谁叫你给她喝八宝粥的?!” “我怎么知道她不能喝?!”湛月清少见的反驳。 向来沉默的儿子这一次竟然反驳了他,湛父瞬间恼怒,抓过他的书包、拎着他,像小时候那样拖了出去—— 噗通的水声扑面而来,他被自己的父亲按进了那个水缸里。 “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湛父按着他,神色恐怖,冒出青筋,像个暴力狂。 湛月清第一次尝到了窒息的滋味。 鬼使神差的,他忽然明白过来,不反抗就不会犯错了…… 儿时的细小念头瞬间抽枝发条长成大树,湛月清没有反抗了。 可他又被拽了出来,湛父似乎不想让他好过,竟把他掼在了水缸上。 “你给我好好待在这里反省!” 湛月清额头一疼,恍惚间见到天色黑了,屋里传出了母亲的大叫。 他摸了摸脑袋,闻到了血腥气。 身旁是乱七八糟的书包,还有几本满是笔记的医书…… 哦,是医馆的。 湛月清迷糊的想,我还没还给医馆…… 我又犯错了。 那个细小念头长成的大树笼罩了他,他知道自己很疼,该起来了。 可是他又不想起来了。 轰隆一声,天上果然下起了很大的雨。 “喂!!” 有人大叫着把他扶了起来,湛月清闻到了一股很淡的香气。 那股淡淡的香越来越浓,初时好闻,后面却多得他厌烦。 湛月清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一张放大的脸。 怪好看的。 湛月清第一反应便是,好好看的哥哥。 “卧槽你爸跟有病一样……那是你爸吧?” 嗯。湛月清在心里回答。 他缓缓转动眼珠,才发现自己在一个很陌生的房间。 房间很大,有书桌、有风扇,有玩具,有许多带画的书。 “……你是谁啊。”湛月清喃喃,“这是……” “你叫我谈槐就行,这是我家,我妈出去上班了,后天才回来。”谈槐摸他脑袋,皱着眉头,“脑袋还晕不晕?” 湛月清呆呆的摇头。 “饿了吗?”谈槐又好奇的看着他,像个小太阳,“我有巧克力,你吃不吃?” 湛月清摇摇头。 谈槐:“可是你肚子叫了。” 湛月清:“……” 谈槐起身去拿巧克力了,湛月清注意到了他跛着的脚。 残疾吗?可怜。湛月清心想。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谈槐在隔壁楼看到他被按在水缸,忙不迭跑下来时,把五步跨成两步给摔到的。 巧克力很甜,湛月清乖乖的啃了半块,谈槐又递来一杯牛奶。 “我不会做饭,”谈槐懊恼的说,“泡面你吃吗?” 湛月清摇摇头,他不能再拿他的东西了。 而且泡面很贵。 “那你继续吃巧克力。”谈槐捧来一堆巧克力,上面全是外文字母。 湛月清忽然惶恐起来,想到了学校里说不要随便吃别人的糖。 会被卖掉。 他更摇头了,“不吃!” 谈槐看着他,忽然出去了,还把门反锁了。 “?!!”湛月清惊呆了,这是真的要卖掉他! 他害怕的缩进被子里,蜷成一团,但那木香太重了,重得他脑袋昏昏沉沉的。 坏了! 这也是迷药…… 湛月清挣扎着要起来,可门忽然又开了。 进来的不是他以为的人贩子,是谈槐。 谈槐带来了一张会自己走路的桌子。 “……”妖怪!!! 湛月清越发害怕了,但等谈槐走近了,他才发现那桌子不是自己走路,是下面有滚轮,而这房间里竟然有滚道。 桌子稳稳的滚到了他的面前,上面放着一碗香喷喷的面。 “吃吧!泡面!”谈槐盘腿坐上床。 湛月清额头还包着纱布,微微长的头发被发夹拂开,像是为了好包扎。 但发夹毛茸茸的,衬得他越发可爱。 湛月清一脸呆的摇头,“不……” 谈槐看着他,忽然说:“我喂你?” 湛月清更呆了,下一秒嘴边果然多了一个大勺子。 “啊——”谈槐说,“你好像咪咪,咪咪小时候也是我拿奶瓶喂它喝奶,但妈妈说它去猫星了。” 湛月清听不懂,但面有点太香了,他抵不住饥饿,夺过筷子咕噜噜的开始吃。 面上有一个荷包蛋。 面下也有一个荷包蛋。 “?”湛月清很疑惑的看着他,却发现谈槐也在看着他,他犹豫了下,说:“鸡蛋……很贵。” “所以你更要吃完了!”谈槐说。 湛月清一顿,想挑一个给他,可谈槐皱着脸摇头,“不不不我不吃了,我早上吃过了……都要吃吐了。” 湛月清只好慢慢的开始吃。 一碗面下肚,他也明白谈槐不是人贩子了。 “你多大了?哪个学校啊?”谈槐查户口似的。 “初一。在A中。” “这么巧?我也是,你哪个班啊?” “不知道,还没分班。”湛月清老老实实的说。 谈槐遗憾的叹息一声,“这样啊,太可惜了……不对,我也没分!等妈妈回来,我问问她。我们能不能读一个班。” 湛月清嗯了一声,呆呆的看着他,忽然也有点期待了。 再看看吧…… 他们真的读了一个班,谈槐还每天都找他。 湛月清很疑惑他为何每次在自己出门都能撞上,后来才知道,谈槐有个望远镜。 凌晨五点半,他看见矮楼的灯亮了,就开始下楼梯,等湛月清背着书包一推开门,出了院子—— “好巧!” 湛月清正好看见他。 一次是巧遇,可一直巧遇到了初三,湛月清终于也发现不对了。 “你故意跟踪我?”湛月清恼怒的看着他。 谈槐:“啊,你终于发现了。” 湛月清:“……” “你跟着我干嘛?”湛月清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就、就想跟着呗……对了,我有个题不会,”谈槐迅速转移话题,“有个方程怎么解?你能去我家教我吗?” 湛月清皱着眉,摇头,“我妈在医院,我要给她送饭,我去不了。” 湛母这两年住院越来越多,他父亲也更沉默了。 “哦,那我也去医院,你教我。”谈槐又说,“下次月考诶,班主任不是说月考考差了,要去最后一排吗?” 他们俩本来是坐在一排的,万恶的老师却忽然要施行成绩分位制。 湛月清想了想,“可是你成绩很好。” “……”谈槐看上去沉默了一会,才说:“但你不、不是还有个数学不会吗?” 湛月清迷迷糊糊的,好像发现了什么,“我后天去你家吧,你帮我补……你妈妈允许吗?” 谈槐眼睛瞪大了,“当然!” 湛月清的字奇丑无比。 小时候他妈扎的那道伤弄到了手臂上有个地方,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总之一用力就会很疼,医生让他尽量很轻的写字。 这就导致力度不够,像鬼画符。 他还喜欢学到一半,去看医书。 谈槐没忍住说:“你看得懂吗?这跟天书一样……先学这个吧,快中考了,要是考不了同一个高中,怎么办?” 湛月清更疑惑了,“考一个高中做什么?” 谈槐:“……” 湛月清却真的觉得他很莫名其妙,因为谈槐把他的医书丢到了一边,开始给他画数学题。 “我想和你一个高中。”谈槐看着他说。 湛月清一怔,心跳突然很快,“……哦,哦,好。” 他集中注意力时,学得快了起来。 父母并不管他回不回家,奶奶倒是会问几句,但湛月清搪塞着就混过去了。 桂花时节。 他们的录取通知是一起到的,湛月清记得那一天特别的热,蝉鸣声声。 谈槐拉着他打游戏,电视里的火柴人跳了几下,死了。 “槐槐!月清!” 一道兴奋的女声响起,她推开了门,“你们俩的……” 谈母愣了下,忽然说:“谈槐,你怎么把你月清弟弟抱在怀里?” 湛月清一呆,低头一看,忽然发现他们好像是有点奇怪。 两个少年都穿着短袖和大短裤,挤在一处,谈槐的手还放在他的腿上。 湛月清底子没打好,还是很瘦,腿细白细白的,看着像小姑娘。 “啊,太热了,这样好一起吹一个风扇!”谈槐立刻解释。 谈母没有多想,“那再买一个嘛!” 没多久,屋里果然有了第二个风扇。 谈槐却好像有点不高兴。 那时候的湛月清并不懂这种情绪,直到高一的下学期。 那也是个夏天。 夏夜的风有些燥热,风扇扑簌簌的吹着,湛月清宿在了谈槐的房间里。 窗外的梧桐树上,好多蝉在叫。 湛月清的头发又有点长了,他拿着剪刀,一边用艳羡的目光看电视里那些功成名就的医生,一边准备自己剪头发。 可洗完澡出来的谈槐突然抓住他的手,“你又要自己剪个狗啃头发啊?初二那个还不够丑?” 初二时,湛月清自己剪了头发,被人笑了很久,但谈槐说好看。 现在…… 湛月清眉头蹙起:“……所以那个头发真的很丑?” 谈槐长大了,没法昧着良心说话了,把他拉到电脑前,开始搜索时下最好看的发型教程。 那时候没有人手一个手机,只能用电脑。 谈槐打开电脑,上次搜索的界面却还在—— “捡来的人能不能当爱人?一辈子在一起?” 有人答,“不能,这是犯法的,违背妇女意志。” 槐木月:【可他是男孩,我捡的,我养的。】 网友纷纷无语。 湛月清一呆,怀疑自己看错了,狐疑的瞪着谈槐。 少年耳根烫了烫,面色如常的把页面关掉,开始搜发型。 仿佛是想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湛月清脑袋乱乱的,也没多想……直到后半夜—— 他俩宿在一个床上。湛月清很热,不想和他贴着,可谈槐非要抱着他。 什么东西抵着…… 他推了推,“哥哥……” 夏天太热了,湛月清睡得迷迷糊糊,声音也慵懒,听起来有点软,“好挤啊……” 谈槐果然疼他,他只说了一句挤,谈槐自己爬起来去洗澡了。 浴室水声淅沥,湛月清彻底醒了,他爬了起来,短发有点炸了,像乱蓬蓬的猫。 午夜里,窗户还开着,窗外的月光洒了一地。 蝉叫得他心烦。 湛月清挠了挠被炮轰了似的头发,爬到了窗边,夏夜的风一吹,他忽然想起白天在谈槐电脑上看到的那个问题—— 人大概真的会突然聪明。 一次又一次的巧遇、一起考高中、莫名其妙给他带的早餐、上课时被点名,小声给他提示问题、别人欺负他,谈槐比他更生气…… 还有初中毕业时,谈槐和他一起去医院看他那昏迷的妈妈…… 甚至还有—— “湛月清,就你走得最慢!”研学时,同学们都在说他,“还不快跟上!” 湛月清闷闷低头,不想走快。 他的鞋不合脚,磨得疼。 他们分了好几批人,明明慢慢走也可以,可他们非要让他快点走。 “慢就慢呗,”谈槐的声音突然在他身边响起,“哥哥陪你一起慢慢走。” 湛月清一怔。 这天也是夕阳西下,可这一次,身边的人不会硬拖着他走。 夕阳将二人的影子拉扯在一起,看起来难舍难分。 如今—— 湛月清听着窗外蝉鸣,身躯一震,意识到了什么。 “嗯?你怎么起来了?”谈槐正好从浴室出来,看到了他,“月清?睡不着吗还是……” “哥哥。” 湛月清突然从窗边转过身,他耳根莫名很烫,月光入室洒了一地。 谈槐一呆,还没开口,湛月清先说话了。 他抬头看着他,“你白天那个问题……你……你……” 湛月清你了半天,忽然说:“你没捡过别的人吧?” 谈槐本能的摇头,心脏也跳得很快了。 “那你就是,想让我当你爱人……吗?”湛月清眨着眼睛看他。 他知道爱人是什么。 要一辈子在一起,互相认彼此的妈妈为妈妈。 他可想要谈槐的妈妈了。 ……也想要谈槐。 “不过……”湛月清看着呆住的谈槐,有点疑惑,“我是男的,男的也可以当爱人吗?” 谈槐忽然抱住了他。 “……可以。” 湛月清一怔,耳朵更烫了,脑子里像放了一堆浆糊,脸色也红红的。 这一天,湛月清在日记里写下: “十七岁的前一天,我答应哥哥,我们要一直在一起,成为他的爱人。” 谈槐低笑着加上一句,“即使不成为哥哥的爱人,哥哥也答应你,会永远保护你。” …… 湛月清醒了过来,看着古代的床帷,忽然很想要那个婚约。 现代不能结,古代还不能结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烛飞燕 被刺杀 殿中熏笼的香气盖过了令他极有安全感的木香。 湛月清从榻上爬起来, 看了眼时漏——他现在已会分辨时漏了。 正是寅时。 还没回来?湛月清有点疑惑,“来人!” “属下在!”周九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陛下去了趟城外, 还有半个时辰才会回来,您再睡会罢。” “他半夜出城做什么?”湛月清拨着发丝问。 他方才睡醒, 发丝披了满床, 衣衫松垮。 周九看着他的模样,莫名一僵,眼观鼻鼻观心, “具体是什么事, 属下也不知。” 湛月清一顿, 抬眸看他, 神色冷了冷,有点狐疑。 那眼神和阴鸷下来的暴君有些像。 周九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心跳快了起来,喉结一动。 今日本不该他值班,早知如此就不来了…… “你跟了他多少年?”湛月清忽然想起君羽书上次问的事。 周九一顿, “属下不能说。” 湛月清点点头, 心里却已明白君羽书说的是真的了。 若是几年,说便说了。 若是别的时间, 周九又不想骗他,只能如此说。 他想了想,又问:“雁北之战,你在吗?” 周九点头, 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复杂起来:“在。” “师傅告诉我,说谈槐在那个时间失去了三个人, ”湛月清亦真亦假的试探,“他还有个亡妻……” 他说到此处故意顿住,微微歪头观察周九神色。 周九一怔,后背却莫名出了些冷汗。 “你们有多少个暗卫?”湛月清却又转了话题。 见他终于问了个自己能说的问题,周九松了一口气,“您是说这殿中,还是督卫司里全部加起来?” 督卫司?湛月清心间一动,又想起了湛家花阁时那些人的身手,“你们前身不是普通暗卫罢?” 周九又一顿。 “你过来些。”湛月清忽然抬手一招。 他没带手套,左手上的毒纹在烛光下显出一股怪异。 周九冷汗更多了,却又不敢违抗他的命令,跪了过去。 “抬手。” 湛月清命令道。 室内烛光幽暗,软榻上的湛月清浑身都散发着柔软暧昧的气息。 周九喉间一紧,却不敢再看,只是低着头,跟着他的命令抬起双手。 下一瞬,他忽然明白过来了什么,又想缩—— 湛月清却已扣住了他的手腕,拔下了他手上的手套。 暗卫的手粗糙宽大,翻过来时,却也有道血色的纹路。 湛月清心间骤然重重地一跳,“你也是药人?” 他方才忽然想起了珍宝阁,他买那架琴时周九冷淡的神色。 周九闭了闭眼,“是。” 湛月清一怔,却有点疑惑,“我以为药人都是禁.脔,可你很强。” 他一边问,脑海里一边闪过了飞燕阁那名商人的话,他记得那人说药人容易被拍卖、还有诗画的媚骨…… 种种迹象表明,药人都只是被人哄抢的‘物品’。 周九瞪大了眼睛,耳朵却突然红了,“属下,不、不如陛下强,他……” “我知道,”湛月清打断他的话,“他当然是最强的。” 周九:“……” 周九耳朵突然不红了,道:“二公子是在奇怪为何我和你不一样?” 湛月清点点头。 “我是初代,”周九低声说:“你这已是第五代了。” 湛月清闻言顿住,事情好像变得玄幻了起来。 周九是长生不死吗? “你……” 他正欲开口,却见周九忽然低下了头,连忙往后退开了许多步。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湛月清抬头一看,是谈槐燃回来了。 外头似乎下了很大的雨,谈槐燃穿了身玄色常服,面色苍白得可怕,发丝被雨淋湿了。 “外面下雨了吗?”湛月清有点疑惑的下床过去,低头瞥了眼他脚上踩着的长靴。 黑色的长靴干净无比。 谈槐燃仿佛在梦里,闻言惊醒似的,看着面前的湛月清。 “是啊,”谈槐燃喃喃,“下雨了。” 他身上带着极重的木香,像是扑了许多熏香上去。 “谈槐,”湛月清觉得他有点奇怪,“你不过来吗?” 若是以前,谈槐燃肯定要先过来揉搓他一顿。 现在怎么不了?还在生白天的气?湛月清疑惑的看着他。 谈槐燃一顿,抬起眼睛,目光中闪动着奇异的神色。 他缓缓走向了湛月清。 窗外忽然响起一声极大的惊雷。 周九犹豫了下,想退出去,可鬼使神差的,他想起方才湛月清的神色,便没有动作。 “你还不退下?是要看着朕同他行鱼水之欢吗?” 谈槐燃脚步一顿,忽然看向了周九。 周九神经一动,敏锐的察觉不对。 湛月清心脏也骤然一跳,仿佛心有灵犀般,他浑身漫上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 湛月清头皮一麻,蓦然抬头,“周九!!拿下他!!” 周九一呆,却本能的先听了湛月清的话,拔出长剑指向了谈槐燃。 暗处的暗卫:“……?” 谈槐燃低笑一声,却抬起指尖握住了周九的剑。 “真是好笑,朕明明是你的主子,你却先听了一个禁.脔的话……” “你忘了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吗?” 惊雷又一响,照得谈槐燃神色过于阴鸷,如同恶鬼。 他说着顿了顿,用奇异的眼神看着周九,“还是……你对这药人,起了别样心思?” 湛月清已快速穿戴整齐,从床榻的另一边爬了出去,乍闻此言,更觉不对。 “来人!这不是陛下,把他拿下!” 话音落下的瞬间,湛月清只觉得面前一阵风闪过,整个大殿里竟然出现了二十余人。 纷纷剑指谈槐燃。 湛月清:“……” 原来他的殿中,有这么多人? “嗤。”谈槐燃低笑一声,看着周围的剑光,“一个禁.脔的话,竟比得上朕的金口玉言?” 这下别的暗卫也彻底发觉不对了,有暗卫皱着眉头,道:“二公子不是禁.脔。” 以前他们也曾如此看待湛月清,可那日梅园之事,令他们改了想法。 “……” 谈槐燃看上去沉默了一瞬,又低笑一声,喃喃:“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你是谁?”湛月清看着他,深深的皱起眉头,“陛下呢?你为何要假扮他?” “——他是烛飞燕。”却是周九先说话了。 湛月清一怔,看向了周九。 周九的脸色异常难看,手指也攥紧了剑柄,看上去极其愤怒。 “烛飞燕?现在的飞燕阁主?”湛月清疑惑至极。 他们俩居然长一个样子?那谈槐燃呢? 不对! 湛月清心里闪出不好的预感,“今日陛下去内阁,身边跟的是谁?” “是周一。” 有暗卫脸色难看道。 “啊,”被包围起来的烛飞燕笑了,神色诡异:“周一,讨厌的周一……那你呢,小药人,你怎么认出我不是谈槐的?” 湛月清不想和他废话,冷下神色看他,“谈槐燃呢?” 烛飞燕又笑了,却是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以为我想用他的脸啊……” 指尖在后颈一脱,人皮面具掉了下来,露出一张男人面孔。 他的唇边有着胡茬,看着像有三十来岁,神色邪气。 “我自己的好看多了。”烛飞燕莫名其妙的说。 湛月清受不了了,往后一躲,“谁给你的自信?!周九,抓住他!” 话音落下的瞬间,殿中刀剑声一片,天际惊雷又响了。湛月清满脑子都是谈槐燃,也无暇去顾及他们了,他跑出了锦绣宫,想直奔内阁—— 可这一次烛飞燕却是有备而来。 “……!” 湛月清刚出去,便被数十个带着飞燕面具的玄衣刺客给拦住了。 “二公子还是乖乖和我走一趟吧,”为首之人摊开手,动作怪异的摆了摆身体,语气贱得令人生笑,“否则~~我可不保证你会不会受伤~~” “就是你杀了我四哥吗?” 又有刺客站上前来,看向了湛月清,面具下的目光一动,顿了顿,“……哦,原来你现在长这样了?怪不得我四哥失手了……” “老四啊老四,还是太好男色了……” “小时候长得皱巴巴的,现在能出落成这样……难得啊。” 他们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调戏之意,湛月清神色更冷了,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显然有些紧张。 他攥紧了衣袖中的暗盒,缓缓退了一步,“你们带我回去做什么?” 湛月清拖延着时间,疯狂敲997。 他退一步,刺客们进一步,又哄笑起来,神色丑恶无比:“我们要的……是你的血呀,小~药~人~” 湛月清:“……” 湛月清继续狂敲997,“你说句话啊997!不然我要被吸成人干了!!!我只是嘴上说着想死,其实并不是真的要死……” 好在997这一次没有和上次一样失踪。 它出来时也惊呆了,语气惊恐至极:【卧槽你这是做什么了?暗卫呢?快让人保护……】 “没人了!”湛月清毫不犹豫打断道,“只有你能帮我了!” 997:【……】 997:【我他妈的没实体,我怎么帮你?我只能把你老公摇来!】 湛月清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眼前骤然一黑—— 他整个人仿佛被放到了冰水里,四肢僵冷无比。 湛月清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好像陷在了一个冰洞里。 不,是‘谈槐燃’的身体在一个冰洞里。 “……” 谈槐的情况好像并没有比他自己好到哪里去。 湛月清爬了起来,脑袋里却莫名昏昏沉沉的,四肢也传来了断经脉一样的疼…… 他想叫997,可997没有声音,反而有另一个电子音响起了—— 【你好啊,湛、月、清。】 001如此道。 湛月清头皮一炸。 第42章 薛夫人 打手和他的猫猫老婆(?)…… 这声音简直令他头皮发麻。 湛月清刚想起身, 可浑身传来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又坠了回去。 为什么会这么疼? 谈槐受伤了? 湛月清本能的摸疼的地方,可那些地方都好好的, 仿佛疼在内里。 001笑了起来,【我就知道……那个傻逼为了保你灵魂, 会把你送过来……】 湛月清一怔, 忽然意识过来,那是001给他的疼痛。 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怒气,夹杂着酸涩的情绪。 所谓的ooc竟然这么疼? “001。” 001一顿, 有点惊讶他竟然如此冷静, 【哦?怎么了?】 “你有……”湛月清太疼了, 神色却忽然阴鸷下来, “实体吗?” 001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实体?谈槐燃不就是我的实体吗?你想杀我吗?杀啊,你把谈槐燃也杀了,我就死了!我们一起死啊!】 它在脑海里发着疯,大吼大叫着, 湛月清恼怒至极, 浑身剧痛,嗓音很轻, 可眼神却像褪去了温柔悲悯,露出最本色的东西—— “……你给我等着。” 001倏然顿住。 与此同时,皇宫之中。 大雨滂沱,雷光闪动, 刺客们只看到湛月清身子抖了一下,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变得奇怪了。 谈槐燃回过神,忍不住骂了一声, 目光扫过了面前的所有人。 他低笑了一声,神色却骤然恐怖起来。 他抬起手,在唇间吹出一声哨音—— 天际一声惊雷划过,‘湛月清’的脸如同白衣恶鬼。 “哟呵?你也是个分魂症?”有刺客见状笑了起来,“咱们阁里可真是人才辈出……” 分魂症,意为两个或者多个不同的魂魄在一个身体分裂了,遇到危险时会出现—— 飞燕阁一直都相信世上有这种人。 “不!”有人意识到不对劲了:“……他吹的好像是——” “以前的‘槐军令’……!” “撤!!!!” 惊慌失措的大叫伴随着天际一声惊雷。 “晚了。” 少年嗓音很低,好像收魂的黑白无常。 雷光为他身上披了一层银色的银披,宛若当年红披烈烈生风的少年谈槐。 只见他身形如燕一般闪过,袖子中暗盒骤然抽出—— 那是袖箭。 湛月清自己不会玩这个,可落在谈槐燃手中却是有如神助,只见他身形快速闪动,如同恶鬼吃人—— 他抬起手,手指轻松的扭断了一个人的脖颈。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瞬间。 谈槐燃身子往后一弯,长腿一动,迅速滑了过去,狠狠一勾! 袖箭嗖嗖嗖的发动,大雨的声音盖住了袖箭的声音,天际又是三声惊雷。 惊雷过后,荡出涟漪的水面映出了许多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信赖值+1……” 系统忽然播报。 997一呆。 谈槐燃也顿了顿。 早知如此,他忍什么? 他就该去大杀四方,给湛月清生生把这什么信赖值给喂上去。 谈槐燃皱着眉,抬起头。 听到哨音的人来了——为首之人,是穆舟。 穆舟难得如此失态,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遍地的尸体,还有站在尸体中央,神色淡然、白衣溅血的‘湛月清’。 方才那道哨音和其他声音不同,穆舟没想到谈槐燃连这个都会教给湛月清,连忙单膝跪下—— “主子。” 信赖值哐哐哐的上涨了。 锦绣宫内外,竟在片刻间聚集了不少的侍卫。 “将残局收拾了。”谈槐燃一声令下,轻飘飘的踩着尸体走过。 他说罢又对系统道:“997,快换回来,等会告诉月清去冰燕洞救我……” 997一怔,【不可,四个小时早就到了!你自己救他不好吗?!】 “来不及了,001那傻逼临死反扑,我怕它带走湛月清……”谈槐燃冷下声音,“你难道忘了吗?湛月清不能死。” 【你怎么知道……等等,】997敏锐察觉不对,【你到底是谁?】 001也曾这样问谈槐燃。 他好似对这个世界更有掌控性,说是明君buff,倒不如说是他对这个世界了如指掌。 所有信息皆在他手。 他甚至从始至终对997的出现都没有过多惊讶。 谈槐燃低笑:“让你换回来就换,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 ooc疼到了最后,湛月清有些麻木了。 他站了起来,忍着疼看了看这个冰洞。 这是个陷阱,谈槐燃应该是不小心跌入。 可京中的雪化了多久了,哪里还有冰洞? 谈槐燃的侍卫呢…… 目光忽然扫到了什么,湛月清愣了下,看到了被埋在冰雪之下的一只手。 血液汩汩流出,染红了冰蓝的冰面。 湛月清浑身发凉,眼前一黑,缓慢的走了过去,拽住那只手,拖了出来—— 那是周一。 他往日里冷着的脸色变得麻木,瞳孔也逐渐失焦。 湛月清瞬间睁大了眼睛,连忙抚上他的脉搏,周一只有很少、很少的心跳了。 “周一!!!”湛月清急忙把他拽出来。 【湛月清,你要救他?】001突然问。 湛月清一愣,不想和他说话,“闭嘴!” 001却疯着大叫,【救不了!你什么也救不了,你以为我废弃了,997那个傻逼就能干过boss吗?】 什么boss?我看最大的boss就是你! 湛月清简直怒火冲天,001却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又笑了:【你以为我死了就结束了?不……不,既定剧情是改变不了的,谈槐燃是暴君,那他从始至终都是暴君——而我不是最终的反派boss……最终的,是将星!!!】 湛月清一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怎么可能自己杀自己? 【没有将星,这一切就不会发生……】001重复着,【没有将星就不会发生……】 系统空间里面突然出现了震荡。 湛月清一愣,急忙内视,却只看到了空间里那棵枯了的槐树。 原本的槐树还算有点生机,可此刻它却呈现出一种乌黑色的光辉—— 光辉渐渐聚集,成了个黑狼的模样。 槐树彻底死了。 “……” 湛月清脑海里不合时宜的闪过一个想法,正欲开口,可下一瞬,他眼前忽然一黑—— “二公子?!二公子?!” 粉身碎骨的疼痛在瞬间消失,他惊醒了过来,却只看到了周九的脸。 997:【你终于醒了你快去冰燕洞救你老公……】 湛月清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到底是不是将星?你是不是骗了我?!” 【你肯定是啊,】997头一次被他吼成这样,还委屈起来了:【我骗你我现在就不得好死——你怎么突然开始怀疑起自己将星的身份?】 湛月清惊疑不定。 心中仿佛有无数的复杂情绪交杂,他浑身发抖,突然又想起一事,蓦地朝周九一吼—— “谈槐燃到底去哪儿了?!” 殿内鸦雀无声。 他吼完察觉不对,湛月清一怔,却看到了长公主朝着他走来。 还有跪了一地的侍卫们。 穆舟怎么也跪着?湛月清脑海里嗡嗡的。 “别急,”谈符坐到了他的床榻边,她还是那身玄色银服,发髻却是散的,显然是刚被人叫醒。 她抬手捧住了湛月清的脸,似乎想安抚他,“月清……” 湛月清无意识的颤栗,眼眶瞬间红了,抓住谈符的手,他看着她,“我急!姐姐,他不能死。” 谈符一怔,却是继续安抚,“他不会的,他有国运在身……多少次艰难险阻,他都自己过来了……” 湛月清冷静了下来,却还是觉得不对—— 国运在身?可那东西似乎是001给的,001都这样了,它不可能还帮谈槐燃。 “冰燕洞,冰燕洞是哪里?” 湛月清想起997的话。 那应该是谈槐燃留给他的话……可是,可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的身体把事都安排好啊?! 湛月清皱起眉头,有些焦躁。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谈槐燃的势力一无所知。 平时看不出,可到了紧要的关头,譬如现在——他只能像无头苍蝇乱撞。 “真的别着急,”谈符担忧他气坏了,脱口而出道:“小心龙种!” 湛月清:“……” 殿中众人抬头,闻言纷纷瞪大眼睛,目光聚在了湛月清腹部—— 本应紧张的气氛里,湛月清却气笑了,刚想解释没有龙种…… 谈符却又开口了:“他在帝位这么多年,许多事都有自己的安排,有我和两位太师在……你别太担心。” 她的话有种奇异的魔力,抚平了湛月清焦躁的情绪。 “那,那冰燕洞在哪里?我要去找他,他又是为何出城?” 提及此处,谈符脸色一变,“当时我不在,我也只是听说——今夜他在内阁时,看了封折子,便策马出城了……” “是诚春寺的折子。”地上跪着的穆舟忽然起来了,他看着谈符,耳根微微烫了,道:“公主,我查了,那封折子上说的是薛夫人被接到了善恩寺……” 谈符勃然色变,再也没了方才那平静的样子,“什么?!” 湛月清:“……” 说好的不急呢? 他越发疑惑了——薛夫人到底是谁?怎么谈符听了也像变了个人? “折子呢?!”谈符骤然抬手抓住穆舟的脖颈,手臂上青筋爆出。 她不是弱小的闺阁姑娘,又上过战场,加之常年身居高位,那气势同谈槐燃并没太大区别。 谈符脸色一变,穆舟也有些胆颤,赶忙把折子递了过去。 那封折子和普通的折子不同,是红色的。 湛月清也凑过去一瞧—— [薛夫人已换至善恩寺] 最底下是一道黑色飞燕的印记。 “艹你爹的烛飞燕!!!” 谈符蓦然怒吼一声,撕了折子,忽然又看向湛月清。 石破天惊的一声吼,吼得湛月清回过神来。 “烛飞燕跑了。”周九主动跪了过来,认罪道,“属下办事不力……”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来人,备马!!”谈符起身,衣袂翻飞,“谈槐燃走的哪条路?我去找他!” “可您并不知道他在何处啊!”穆舟担忧的开口。 话音落下,床榻上弱弱伸出只手,拽住了谈符的衣角—— “……我知道啊!”湛月清抬眸,眨眨眼。 怎么没人听他的呢! 第43章 猜忌 这世界上唯有我不会害他。 “冰燕洞?” 海晏宫中, 谈符终于正视了湛月清的话。 她同谈槐燃一母同胞,性子上也差得多,可姐弟感情却不似外面传言那般恶劣。 谈槐少时如何, 长大后又因何而变,她看得一清二楚。 且, 她同谈槐燃有许多的共同点—— 比如, 报喜不报忧、多疑。 是以,她一直想将湛月清排除在外。 上次见面时她本有许多话要和谈槐燃说,可碍于湛月清在, 她没有多说。 她有些不自觉的防备湛月清。 毕竟, 在这宫帷里, 绵软的性子是活不下去的, 她若不防备,可能早就死了千万遍。 “冰燕洞在何处?”湛月清神色有点茫然。 谈符见状挥退了满屋侍卫,只留了穆舟和周九,又看向湛月清,神色狐疑:“你不知那地方在哪里, 又如何确定谈槐在那?” 她坐在床榻边, 戴了玉扳指的手指放在被褥上,有规律的点着, 显然在思考湛月清的话。 湛月清听出了她的怀疑,皱起眉头,“那里很危险?还是离帝京很远?” 谈符一顿,抬眸看着他。 她的眼睛也是丹凤眼, 天生带着一点锐利,这样看人的时候有种压迫感。 湛月清眨眨眼,“怎么了姐姐?” “冰燕洞距离帝京有八百里, 上面是座小雪山……陛下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跑这么远。”穆舟皱起眉头,开了口,也有些疑惑的看着湛月清,“善恩寺也不在那个方向。” 湛月清:“……” 这下湛月清也有些怀疑了,问997:“你确定他没说错?你没听错?可以给我们开个共享位置吗?” 997:【没听错,还有,我感知不上001了,开不了。】 湛月清一愣,却听997说:【这可不是好的征兆,也许谈槐燃的生命体征在流失。】 湛月清心跳又快了起来,看向谈符:“姐姐,你不信我?” 谈符:“不是我信不信,是那里确实严寒,你去了八成死在那儿。” 她看着湛月清,抬手抚上他的手,“京中已全城戒备,我派了好多人出去找他……只是……” “没去冰燕洞的方向?”湛月清瞬间明白了,脑海里也有些怀疑起谈符来。 谈槐燃不在……长公主会不会…… “不错。”谈符道:“而且我已经派人去了善恩寺,最多半天就有答复。” 湛月清眼眸微微瞪大,“半天?” 那谈槐冻都冻死了! “二公子,”穆舟忽然说:“若你坚持陛下在冰燕洞,你也得和我们解释解释,你为何知道他在那里?烛飞燕又为何会出现?还有,他怎么能这么快跑掉?” 他阴郁的神色上带上了一点狐疑。 周九瞬间听出穆舟话外之音,跪了下来,“属下用性命担保,二公子和飞燕阁绝无半分勾结。” 电光火石之间,湛月清明白了什么,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难看至极,“你怀疑我害他?” 穆舟不语,却好像是默认了,仔细观察着湛月清的神色。 谈符亦有些摇摆不定,她抬手将湛月清拉了下来,“罢了……” 湛月清头一次打断了她的话,神色冰冷的看着穆舟,“这世上谁都可能害他,唯独我不会。” 他平日里都是副绵软的性子,表情难得的这样尖锐。 穆舟攥紧手指,竟也死死的盯着他。 湛月清差点被他气笑了,脑海里嗡嗡嗡的,他挣开谈符的手,“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你去就是送死,”谈符脸色也冷了下来,“京中护卫说谈槐从南门出去,可冰燕洞的方向在北门——你何处得来的消息他在冰燕洞?难道那人就不会骗你?” 她拽住了湛月清,“你不打仗,不知道严寒之地有多么寸步难行——” “那万一他真的在呢?”湛月清抬眸看着谈符。 此时窗外又是一道惊雷,他面容苍白,可那双眼睛里的神色让谈符也顿了顿。 这孩子的气势竟和她不相上下。 “二公子,”穆舟说:“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殿中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湛月清冷着脸,“说。” “你来路不明,又曾是安王侍卫,身带有毒的药人血。按理来说,陛下应该防备你。”穆舟说着,莫名的有些心惊肉跳—— 因为湛月清的眼神。 让他忽然想起了从前在林中行军,被树上毒蛇咬住的那一瞬。 穆舟定了定神,还是继续道:“可他却很信你。我不知陛下为何对你那么好——但我想,是因为他房中画像的缘故。” 湛月清一顿,脸色微微变了,“什么?” 谈符闻言也顿了顿,忽然捏过一旁的烛台,仔细瞧了瞧湛月清的脸。 烛光下,这张脸让她想起了很小的时候…… 那时谈槐大概才八、九岁,总抱着一副画像睡觉。 谈符无意间打开过画像,画像上的人—— “……确实极像。”她喃喃。 湛月清听得满脑子问号,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道:“全是废话,你们不去我自己去——死了便死了,若是怕谈槐怪罪,我可留信给他。” “不可!”却是周九又开口了。 湛月清有些烦躁了,“我不想同你们说了——我自己去!” 他挣开谈符,奔出了海宴宫。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 “公主……”周九看向谈符——他不想问穆舟。 许是督卫司主之位坐久了,穆舟如今比谈槐燃还多疑善变。 “加派人手,也去冰燕洞。”谈符做了决断。 穆舟皱眉,“那是送死!手下的命不是命么?!陛下显然不在那边!” “万一呢?”谈符扭头看着他,“那是我亲弟弟。” 穆舟哑口无言。 周九叹息一声,“当年雁北……时忍冬同你们说过没有?穆舟,那时你不也在吗?” 穆舟一顿,眼眸迷茫了一瞬,忽然想起来了周九说的是什么。 收复雁北的那一战,也是谈槐发疯弑母的那一战。 战后谈槐病了好几天,一直昏迷着,急得他们把时忍冬绑在马背上都抓了去,还找了善恩寺大师做法。 所有人都说,谈槐已在弥留之际。 雁北是回来了,可亲手弑母对于那时的谈槐来说,打击还是太大。 “他没有活的意志了……”善恩寺大师像诅咒似的说。 时忍冬也沉默不语,望着窗外的天。 城府之外,风雪呼啸,鹅毛大雪落下,天地冰装素裹。 或许这场大雪会带走史上最年轻的战神太子。 “活的意志是什么?”穆舟不明白,“他归京便是无上荣光,那还不够他为之活着?” 雁北是心腹大患,谈槐十六岁就能把此地收回,民心也好、君心也罢,都向着他。 只要他能活着回去,他往后的每一步必然顺遂得令人忌恨。 “……不一样的。”却是时忍冬叹息,“人不是都为了荣光活着。且,他若现在死了,那也是荣光无限,名留青史,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想起往事,穆舟忽然问:“后来我被调去安抚伤员了……周九,陛下后面怎么醒的?” 谈符也看向了周九。 那一战她不在。 那时她刚练兵回来,雁北捷报令她欣喜若狂,可紧接着又有人传,她的母亲快死了、弟弟也快死了。 她万分惊恐,从不信神佛的她住了半月寺庙,日日为母亲和弟弟祈福。 后来母亲被救了回来,养在了诚春寺。 而后她的弟弟也醒了过来。 可她也不知他是怎么醒过来的。 “画像。”周九闭了闭眼,“是他房里那些画像,我拿着画像对他说,醒不过来就再也见不到画像上的人了。” …… 午夜里,大雨滂沱,惊雷阵阵。 湛月清出了宫,却是去找了时忍冬。 海晏宫里那场猜忌让他无力又怨怼,可清醒过来后,湛月清只能无奈。 他又何尝不知道他们是为了谈槐燃好? 他确实有点来路不明,系统之事也不能和谈符他们说,他解释不了冰燕洞的事。 而且…… “997,你这一次,一定没有骗我吧?”湛月清喃喃。 997:【没有。我不会拿你的命去赌。】 湛月清拂开脸上的雨水,半夜敲响了时忍冬的门。 “——师傅!!” 时忍冬睡前翻了不少古籍,都没怎么找到男子生产的方法,累得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做了个噩梦。 梦里小月清被剖开肚子,哭着叫师傅…… 纪家兄弟吓得抱头大叫,百廷玉则一脸悲愤的道:“师傅,小师弟生了个怪物!” 她将孩子递了过来,时忍冬低头一看—— 孩子浑身是血,还有个蛇尾巴! 这可是真怪物! 时忍冬瞬间惊醒,不小心弄倒了桌案边的烛台,滚烫的烛油烫醒了他。 他急忙起身找水,可外面一声惊雷,又伴随着一声凄厉的—— “师傅……” 时忍冬:“……” 坏了,他徒儿找他索命来了! 时忍冬一时间分不清这是不是在梦里,可下一秒门被砰的一下踹开了—— 湛月清一身白衣,满身雨水气息,宛若恶鬼,一眼看到了他。 飘了过来。 “我尽力了……”时忍冬连忙抬手阻止他朝自己索命,“我尽力了!月清!” 湛月清一脸疑惑,“什么?” 他都还没说话呢,怎么就尽力了? “把你的院首令牌借给我!”湛月清迅速抓住时忍冬的肩膀,神色焦急,“师傅,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们了!” 时忍冬一品官位,令牌可做许多事,甚至能调动一点杏林院的护卫。 “救……救什么?”时忍冬瞪着眼睛。 湛月清三言两语道明原委—— 时忍冬终于清醒了,第一反应便是:“什么?!烛飞燕那狗东西还敢刺杀你?” 湛月清一呆,怎么这些人都认识烛飞燕? 第44章 多重雨夜 小蛇重获新生 房内, 时忍冬掏出点干姜片,给湛月清倒了热茶。 “师傅!我不喝茶!”湛月清心中有些焦躁,“你先把令牌借给我, 我要去救他!” 时忍冬冷笑一声,却将他按下去, 非要他多喝两口姜茶。 他摸了摸胡子, “不急。你方才说,谈槐燃因为薛夫人才出城,烛飞燕还来了皇宫想刺杀你?” 湛月清打断他这要长篇大论的架势, 抬起手, “师傅,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谈槐现在很危险!” “重要。”时忍冬又一次打断他的话—— 湛月清更生气了,拍桌而起,耳朵都急红了,但又被时忍冬一眼瞪了回去。 “……”湛月清乖乖坐下,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幽怨道:“师傅, 你一定没谈过恋爱。” 时忍冬白了他一眼,“我是比不得你们这些靠着脸招摇撞骗的小年轻了, 但老朽不才,还是有过夫人的。” 湛月清一怔。 “烛飞燕以前是我的大徒弟,还喜欢弄些歪门邪道,可后来他用无辜的人试药……”时忍冬说到此处, 观察着湛月清,像是在看他对此事的态度。 湛月清敏锐的察觉了他的眼神,乖巧的垂下眸, 装作不懂。 可他没有对此表达出过激的不满。 他见过不少这种‘药人’,只要开得起价格,你情我愿的,那就没什么。 时忍冬却看懂了他的神色,忽然有些怀疑自己了—— 他收徒弟的运气就这么不好? 几个都爱搞歪门邪道? “因为那事,我把他逐出门下了,后来他不知怎么搭上了儿时的谈槐,伙同他一起,搞了个邪.教似的飞燕阁出来——月清,我看好你,你不许这样,也不准加入。” 时忍冬鲜少对人提出如此明显的要求。 天才有共性,若缺乏管束,保不齐成为第二个烛飞燕。 湛月清万万没想到他们还有这种关系,垂在衣袖下的手微微攥紧了,心中有些震惊。 原来如此。 不过——时忍冬给飞燕阁的定性竟然为‘邪.教’? 湛月清眯起眼睛,“那谈槐不也参与了吗?” 时忍冬冷笑一声,看上去更生气了,“你猜我为何不待见谈槐?不就是因为这个?” 湛月清缩了缩,避免被他的怒火殃及到,又说:“可是,我觉得飞燕阁不邪啊。” “他把明君变暴君,给谈槐洗脑成那样,还不够邪?!”时忍冬怒火冲天。 湛月清:“……” 别的他不好说,但这事似乎不怪烛飞燕。 他咳了下,刚想开口解释,可时忍冬又接道:“就算不论谈槐,只说薛夫人。” 湛月清一震,迅速坐正了身体。 “薛夫人,便是谈符和谈槐的生母,”提及此事,时忍冬有些可惜,喟叹道:“当年谈槐疯了一样的要杀母,薛夫人躲了两次,都没躲过,谈槐就像生了千里眼一样,无论如何都要杀她——她也差点真的死了,可最后被飞燕阁的药给救了回来,养在了诚春寺——你说说,什么样的邪药能把一个将死之人都救活?他不邪,谁邪?” 湛月清一呆,神色难看了起来。 “你怎么了?”时忍冬瞅见他的脸色,问道。 湛月清闭了闭眼。 997一句话也不敢说,沉默装死。 “……没事,”湛月清站起身来,却好像有点站不稳,眼眶也微红了,“师傅,令牌……令牌借我。” 他这模样实在不对,时忍冬不敢让他去,可湛月清忽然抬眸,看着他。 “师傅,我要去,你别管我……我保证,我不加入飞燕阁。” 好似在短短时间里受了巨大的打击,湛月清心脏骤然闷了起来,可神智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是他害了谈槐。 薛夫人之事他完全不知,可看谈符的模样,她应该早就知道自己的母亲还活着,所以他们姐弟的关系才不如外界传言。 明君变暴君最好的办法便是一举成名——如何成名? 001选择了,让谈槐弑母。 谈槐为了蒙蔽系统,只好将薛夫人藏了起来,从此不再提这个人,只让世人以为他真的弑母。 可他的出现打乱了这一切。 初见时,他用了薛夫人的把柄来威胁谈槐。 烛飞燕和谈槐燃又是敌对关系…… 谈槐不知来龙去脉,只以为薛夫人的消息真的被透露,才匆忙出城?而后中了飞燕阁的陷阱吗? 那薛夫人还安全吗? 湛月清也有些猜不透了,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拿走了时忍冬的令牌,出了门。 外面还在下雨,天际时不时划过惊雷。 杏林院中一片黑暗,他望着街道,望着路边的金合欢树,神色迷茫。 鬼使神差似的,湛月清想起了谈槐现代的母亲,他们的妈妈。 那当真是极温柔的一个女人,一身锦衣,半长的头发,手指上布满薄茧。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初二。 他被谈槐拉进家里去,才见到了她。 那也是个雨夜。 妈妈卷起了他们湿淋淋的袖子,为他们吹干头发,还给他们每人泡了一杯热巧克力。 湛月清捧着巧克力,乖乖的喝着。 谈槐已喝饱了,困得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像只大狗,四仰八叉的倒着。 “小清,喝好了吗?”谈母笑着坐到了他的身边,手里还提着个医药箱,神色却隐带怜惜。 湛月清急忙点点头,把剩下的热巧克力放在了桌上,拘谨的看着她。 “月清。”谈母抬起他的手,温润的手指摸着他的手腕。 湛月清一怔,低头一看,才看到自己手上那些磕磕巴巴的伤痕,连忙将手伸了回来。 可谈母却不容置疑的把他的手拽了回去,温声细语道:“这是怎么伤到的呀?” 她的声音温柔得很,湛月清莫名的红了眼睛,又想起书本上那些妈妈。 “……没、没事,”湛月清低着头,嗓音很低。 从未有人这样对他。 谈母爱屋及乌,又拿过医药箱,给他细细的处理着伤口,而后半蹲下来,小声说:“宝宝。” 湛月清一怔。 “你不喜欢抬头说话呀?那阿姨蹲下来和你说。”谈母轻轻的捏着他的手腕,露出个温柔的笑,“告诉我,这是怎么划的呀?” 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情谊,以至于有些惶恐,可惶恐之余,又好像有些眼热。 “怎么哭了?”谈母连忙抬手抹去他的眼泪,“是很疼吗?阿姨弄到你哪里了吗?” 湛月清才十三岁,纵使平日里不爱说话,可内里依然是个小孩子。 他啪嗒啪嗒的掉着眼泪,不断的摇着头,“没有……” 谈母望着他,却好像看出了什么,抱住了他,不说话了。 年长的女人身上有股没被世事磨去的温柔,湛月清哭得发抖,第一次伸出手去抱一个人的脖颈。 谈母也把他抱在怀里。 湛月清亲生的母亲从未如此抱过他。 据说他生下来的那一日,他母亲还想将他淹死。 起初湛月清得知此事时,是很难过的,可难过以后,便是平静。 他平静了很久,直到十七岁。 十七岁生日前的一天,他答应成为哥哥的爱人。 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湛月清也越发显露性子里最真实的部分。 不同于寻常恋爱的小情侣,他不仅不黏谈槐,还总对谈槐的示好沉默。 他从家庭里学到的就是沉默,沉默不会出错,只要不说话,他就不会错。 湛月清不喜欢吃黑松露,但谈母给他们做的午饭里,有时候会有这个。 有一次在学校里,他把黑松露和三文鱼都丢掉了。 那天大概也真是他运气不好,谈槐看见了他丢的东西,当即把人拉到教学楼后开始叨叨。 “你不喜欢吃啊?那你怎么不说?”谈槐蹲在他面前,“话说咱以后抬头说话行不?我蹲得蛋疼。” 湛月清:“……” 湛月清气得抬头。 “诶对,”谈槐打了个响指,“就这样……你还有什么不吃的啊?告诉我呗。” 湛月清摇摇头。 “……”谈槐气死了,特别大男子主义的说:“为什么高二了你也还这样啊?我现在是你未来老公——知道不?你对老公和朋友,是不能同一种态度的!” 湛月清耳朵一烫,别开眼睛。 教学楼后面的花园里有棵花树,不知道是什么花,落了一地的紫色花瓣儿。 他盯着地上的花出神,就是不和谈槐说话。 谈槐忽然叹息一声,说:“行行行你长得乖,你当小哑巴也有理……不过嘛,你等着,等你十八那天,我看你还沉默不。” 湛月清一呆,懵懂抬头,“什么?” 谈槐冷哼一声,把他扛起来,“好了回宿舍了,到你睡午觉的点咯。” 少年时代,这些动作稀松平常,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湛月清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没多久,放了月考假,他去看妈妈时,在医院里遇到了一对夫妻。 湛母这几年住院越发多了,今天也是医生叫家属过来聊聊情况。 他爸打电话说,让他去。 医生屋里太多人,他排队等在外面,看到了一对互相搀扶着的夫妻。 妻子得了肺癌,没几年好活了,丈夫以泪洗面。 “死就死嘛,老娘啥时候怕过,等我死了,你不得再娶,你要是敢娶其他的婆娘,我变成鬼都要来日决你。” 丈夫抹着眼泪答应,让她不要太大声喘气,会难受。 湛月清愣愣的看着。 哦,原来夫妻之间大声说话是不会被打、被骂的。 可为什么他妈发疯的大吼大叫,他爸就要打呢? 湛月清看着那对夫妻,觉得自己像窥探到了世界上的另一个角。 他走进医生房里,推开门。 “你老婆这个是渐冻症,有遗传性的……”医生低着头,好像太累了,没注意到进来的是个孩子,“你有孩子吗?没的话就不要生了……” 医生的声音顿住了,看着湛月清,“你是谁?” 湛月清报了母亲的名字,说是她的家属。 …… 他从医院出来时,已是晚上,下了大雨。 湛月清恍惚的走出医院,却在门口看见了沉默的父亲。 “你知道了?”父亲没打伞,站在雨里开口问他。 湛月清已不像小时候那样追着他跑了,也没看他。 “从一开始,我和你妈就不想保胎生你,因为你的存在本来就是个错误。”父亲蹲了下来,像个吃人的怪兽,“如果当时能打掉你,我们家不会这么穷。” 湛月清呆呆的,却是抬头说:“是我让你射.的吗?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有渐冻症的吗?那为什么还要孩子?你为什么不结扎?这不是我的错,这是你的错。” 湛父脸色变了,没想到他会反驳自己,当即抬手就要打,“你个小屁娃儿懂什么,男的结什么扎!” 湛月清已不是任他打骂的孩子了,跨过雨幕,奔向了谈家。 月考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事,湛月清敲开门时,谈槐正在沙发上听英语单词。 他走进客厅里,闻到了一股饭香。是谈阿姨在做饭。 “妈!!!”谈槐看到了他,扯着嗓子朝厅堂里吼,“晚上吃烤鱼吧!我不想吃黑松露炒饭了……” 谈母拿着个锅铲出来,看着像要打儿子,“你行你来煮……呀,小月清来了?那晚上吃烤鱼吧!” 谈槐:“……” 湛月清:“……” 湛月清又喝到了热巧克力,外面的雨夜好凉,可他心里和身体都很热。 谈母边打电话边让人送烤鱼,谈槐则又把湛月清抱在怀里,惯例吐槽:“好冰好冰……” “冰就不抱。”湛月清难得的对他说这种话,“不要你抱。” 谈槐看上去却很惊喜,“你会说自己的需求了诶!” 湛月清心里灰败一片,想到了那个以泪洗面的丈夫,主动抬手抱住了谈槐的脖颈。 如果,他有一天死了,谈槐也会整天哭吗? 医生说渐冻症无法治愈,他目前可能只是没显示出,但也有概率会得这个病。 所以医生建议他父母不要孩子。 可那又如何呢?他还不是被生下来了。 渐冻症如同悬在头上的利刃,随时会落下来,斩他个遍体鳞伤。 如果他的生命只剩最后一刻,那他还是要这样沉默的对待谈槐吗? 他不能。 胸腔里的心脏在重重的跳动着,湛月清抱紧了谈槐,缱绻又低哑的喊:“哥哥……” 谈槐揽在他腰间的手瞬间紧了,喉间一动,若非顾及着母亲还在,他真想亲亲湛月清。 他们太专心了,没注意到,冰箱后,谈母拿着果汁,看到了他们。 湛月清十八岁生日前,是高二下学期。 这个学期里,他像寻常的小情侣一样和谈槐相处,有时间了就去医馆背医书,认药材。 他七岁那会被这个医馆的老大夫看中了天赋。 大夫姓徐,对他很好,就是有个喜欢养蛇的怪癖。 徐大夫在箱子里养了一条蛇,临近秋季,蛇下了小蛇,小蛇们扭动着、挣扎着蜕皮,模样难看得很,看上去很痛苦。 可不从旧皮里出来,它们就憋死了。 “月清,帮我看好这小蛇,褪下的皮要入药的……”徐大夫匆匆收拾东西,将一个u盘放进包里,又捋了捋头发,好像要去见什么人。 湛月清乖乖的点头,“好。” 徐大夫:“我大概凌晨三点回来,你不仅要看蛇,还要看着馆里的病人哦!饿了的话后厨里有糖糕,开火蒸了就能吃了!” 他出门了。 医馆里有十三个病人,湛月清一边守着他们,一边看医书,还和谈槐煲电话粥。 谈槐出去参加跨省的外语比赛了,白天比赛,晚上还要给他用外语讲童话故事。 湛月清边听边看自己的医书,一心二用,听着听着,谈槐突然问:“刚才小狮子叫狮王什么?” 湛月清受着外语浸染,本能回忆方才,脱口而出道:“daddy。” 电话那头,谈槐闷闷的笑了起来,他已快成年了,嗓音愈发低哑好听。 湛月清耳朵一烫,知道他在笑什么,想挂电话—— 十七岁,总是什么视频都敢看的。 谈槐也敢什么都拿给他看。 “好了好了,别挂,”谈槐笑着哄,“不过这样叫其实也没问题,我差不多把你养大了……对不对?” 湛月清:“……” 湛月清:“滚!” 他挂了电话,摸了摸滚烫的耳朵,暗骂谈槐流氓。 外面又在下雨了。 徐大夫是冒着雨回来的,他回来时看见了湛月清,神色竟然有些恍惚,身体也跌跌撞撞的。 湛月清连忙迎了上去,一句老师还没出口,徐大夫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出去!快、快把所有人都叫出去——” 湛月清懵了下,“什么?” 砰——! 一声爆炸响了,炸得湛月清眼前黑了一瞬,他只觉得自己被人不断的推着,耳边是师傅断断续续的声音,“快、快出去……别让谈家的人看见你……否则你也活不了了。” 湛月清摸到了师傅身上的血,年纪尚小的他不明白徐大夫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警察呢? “拿着这个录音带,有机会了就去找警察。”徐大夫面容带血,将录音带塞进他怀里,将他一把推出了窗户,“去,去了……再回来好好读书……到时候会、会有更好的老师教你,月清,你会有比这小地方更广阔的天地……” 徐大夫的医馆十分偏僻,后方有片树林。 湛月清还有些懵——上一秒他还在同谈槐说着狎昵的情话,下一秒,他就好像被扯回了残酷冰冷的现实。 老师在说什么? “跑啊!!!!” 徐大夫叫他。 湛月清终于回过神来,朝着黑夜奔去。 这一夜也下了大雨,天际雷声轰鸣。 那条路朝着和谈槐家截然不同的方向,朝着这座小城不同的方向—— 他好像再也回不来了。 等他费尽千辛万苦回来时,只听到了医馆爆炸、所有人殒命的消息。 他本能的听从徐大夫的命令,想去找警察,可他先看到了那个满面赘肉的老男人。 湛月清躲了起来,偷听他们说话。 “一个小医生,还想和我这么大的家业抗衡……废物。” 雨夜之下,湛月清看到了那把巨大的黑伞。 男人站在一片废墟的医馆前。 “对了,”黑伞之下的男人眯起眼睛,喃喃:“我好像在这个地方,还睡过一个女人……” “把她找出来,试做第126味新药。” 手下领命而去,所有人都走了。 湛月清却躲了很久、很久,他缩在那里,像无声无息的小动物。 雨水淋得他浑身都凉了。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那个男人就是后来的谈老爷子。 那时的他只是躲着,直到废墟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爬到了他的脸上。 滑滑的、凉凉的、湿润的,带着泥土气息的。 天际又一声惊雷,猖獗的雷光闪过地面,终于照亮了湛月清。 他低下头,看到了一条小蛇。 它成功蜕了皮,即使曾经那样难看,它如今也还是钻出了蛇蜕,重获新生。 甚至身子都还是白玉色的,未沾染到多少尘埃,就又被天上的雨水冲干净了。 依然洁白如玉。 可这场雨淋了他太久太久,淋得他入骨的冷,简直快要喘不过气来。 湛月清回过神来,闭了闭眼,看着面前黑暗一片的杏林院。 他抬手摸了摸湿润的眼睫,拂开了眼前模糊的水雾,在这漆黑的雨夜里,奔向了谈槐所在的方向。 ——冰燕洞。 第45章 骑狼救人 原男主黑化? 湛月清准备拿着一品院首的令牌去督卫司。 他需要一匹快马, 也需要一份地图,原本预备以权压人,却没想到刚出门, 头上就多了一柄伞。 “二公子怎么在这里?是刚学完医书吗?” 竟然是漳丘。 这小屁孩半夜不睡觉,在乱晃什么?湛月清有点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微微歪头, 十分疑惑。 可下一秒另一把伞也撑了过来。 “二公子!我陪你去!”周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看上去等了有些时候了。 “周九!”湛月清终于见到熟悉的人,眼神亮了, 连音色都上扬了几分:“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会一直跟着我!” 杏林院外大雨滂沱, 漳丘闻言皱起眉头, 攥紧了伞柄, 垂下眼睫。 “漳丘,很晚了,你回去罢,别跟着我了。”湛月清不忘了打发他。 他从漳丘的伞下到了周九伞下,拉着人就跑了。 也没顾及到身后的漳丘。 漳丘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愣了愣, 脑海里闪过了白日里的情景。 他遇到了一个人,那人戴着飞燕面具, 说了些古怪的话。 起初都是些利诱之事,但漳丘一心读书,学了不少的圣人风骨,丝毫不为所动。 直到那人的那句—— “明月高悬, 独不照你啊……” 漳丘呆住了,本能的反驳道:“不是的!他救过我!” “呵……那你就看他会不会选你罢,漳丘, 我和你说过了,你也是帝皇命,他谈槐燃可以?你凭什么不可以?你只不过缺个将星罢了!” 漳丘更迷茫了,“将星是什么?” “帝皇命是国运,将星就是国势,谁得到,谁就是这天下之主。”那人又冷笑一声。 漳丘不能理解,“不可能!身在高位者必得仁心仁义、有权有势……怎么可能只凭得到一个人就能成为帝皇?” 他仿佛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 “可如果我告诉你,你想要的二公子就是将星呢?”烛飞燕笑眯眯的问他。 漳丘怔了怔,鬼使神差的想:那、那倒是可以。 二公子那样好的人…… “根据命格,他本该辅佐你这个帝皇命登位……可现在他不看你,你知道为什么他不看你吗?因为他被蛊惑啦,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保准他以后离不开你。” 他的话太具煽动性,漳丘瞬间心乱如麻,想起了月下合欢树初见湛月清时,又想起他在漳家,他只配跪着看湛月清。 那人如明月圣洁,他怎么敢染指? “你是在想你配不上他吗?”那人像是能洞悉他的想法,笑道:“可若你命中本就该有他呢?你和我联手,抢一抢……就有了。” 那一瞬,漳丘心动了,可数十年的仁义道德束缚着他。 二公子看起来太贵了,他也许养不起……若养不起,那他求来做什么? 想到此处,他没有答应这个人。 烛飞燕也不急,只让他得令便前去‘英雄救星’。 于是他看到湛月清神色恍惚的从杏林院出来。 他看着雨站了一会,好像在想什么。 漳丘迫不及待的出来,为他撑伞。 可是—— “明月高悬,独不照你啊。你本来也是帝皇命,你也可以拥有现在的天下,只要你想,我就能帮你。” 漳丘眼眸灰暗了一瞬,盯着湛月清和周九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 必要的时候,该弃就弃吗? 那他的圣贤书、他的那些仁义道德,也都能扔掉吗? …… 督卫司中。 烛火亮了,长桌边,周九拿出了一份羊皮卷似的地图。 湛月清只看了两眼,便知道穆舟和谈符为何那般不信任自己了。 出城后要沿着官道行六百里,而后转行一百里至一处森林,最后到冰灵山。 而冰燕洞在冰灵山上。 997:【我现在也觉得谈槐燃在开玩笑了,他姐说他从南门出去,这破洞却在北门——怎么,下面有地道吗?他滑去北边的啊?】 说起这个,湛月清更觉得周九奇怪—— 他自己看了都觉得是异想天开,周九怎么会如此信任他? “二公子,聚神,”周九在他眼前一招手,“我同你说路线,要记好。” 湛月清早记住了,闻言回过神,忽然问:“你为何这么信任我?因为同为药人?” 周九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997:【一定要这么含情脉脉的吗。我站槐月——哥你别看了,等会晚上还回锦绣宫吃饭吗?】 湛月清:“……有毒吧你?你之前不是挺讨厌谈槐燃吗?” 而且谁含情脉脉了?!他气得要死:“你不帮我就算了,还在这说风凉话!” 说罢,湛月清又看向周九:“有没有更快的马?我怕我赶不上,如果地图是对的,那我自己去就好了,你不用跟着。” 周九忽略他最后的那句话,皱起眉头:“烈风已是最快的了……可是,二公子,你会骑马吗?” 他指了指门外的一匹白马,马儿看上去很是凶狠,它一跺蹄子,仿佛地都震了。 方才洋洋洒洒一大堆,湛月清还真忘了这件事,抬手挠挠脸,“这……” 997一看就知道他不会,冷呵呵:【完蛋了,等暴君死了,你改嫁漳丘吧!】 湛月清咬牙切齿的把它按走了,才继续对周九道:“我不会骑马,你带我去吧。” 周九面色为难,“这样速度会慢。” 他顿了顿,忽然又想起什么,一锤手心,“对了,还有十三!不过它有些凶……” 湛月清一怔。 督卫司后院中,雨下得越发大了,宽大的笼子里,一匹灰白色的狼闭眼休憩着。 忽然,一根铁棍敲响了笼子,惊醒了它。 “哎哟!周统领,你叫人打醒它做什么!”守笼人也吓了一跳,看着面前的人。 夜幕中划过一抹闪电,周九站在湛月清身后撑着伞,微微抬伞。 湛月清站在他身前,披着狐裘,锦衣明艳,长发高束,像个少年郎。 雨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从伞边落下,雷光闪动,映出他苍白漂亮的脸。 那双悲悯的眼微微垂下,却是看着笼子里的狼。 十三啸叫了一声,望着面前的人,嗅到了那不同寻常的血液,它露出了尖利的獠牙,朝湛月清咧着嘴。 湛月清眯起眼睛,抬起指尖,仿佛要摸它—— “诶哟!干嘛呢!它真咬人的,”守笼人连忙掐住他的手,“退回去!” 湛月清淡淡侧头,扫了守笼人一眼。 守笼人被他看得心间一跳,无意识的退了下去。 周九低声说:“二公子,十三最快可时行百里,也比骑马简单。药人血可以让它短暂的听你的话……但血的效果一过,它会吃人,看你敢不敢赌了。” 湛月清眼眸一动,皱起眉头,周九却又说:“按理来说,冰燕洞离这里不远,你能在血失效前见到陛下,它听陛下的话、也能闻出陛下的味道,不会咬你。” “如果没到呢?”湛月清转头看他。 “十三有可能会吃了你。”周九无奈耸肩,“要不您还是别去了,等长公主的人回来答话罢。” “嗷呜——” 十三又叫了起来,开始冲撞着笼子,这声音听起来凄厉又可怕,湛月清吓得抖了下,却还是努力镇定了下来。 “我、我试试罢……” 周九见他还是执意要去,叹息一声,找来个碗,割出一点药人血,摆到了十三面前。 锁链哗啦啦的响了。 湛月清明显觉得自己在微微发抖,却还是伸出手去抓住了十三的束狼绳—— 十三像中了迷魂香,獠牙收了不少,磨着牙,而后如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它只会找陛下!!!” 周九的声音在身后远远的传来,“二公子,小心啊!!!” 湛月清已不见人影了。 周九心惊肉跳的,急忙策马跟上,却被人拦住了。 “跟我去趟南门。” 穆舟骑着马,在马上望着他,“我倒要看看,谁先找到陛下。” “可是……” “没有可是,”穆舟打断他的话,森冷道:“我是督卫司主,你亦是我属下。” 周九只好远远的望着湛月清的方向,心中也生出了些许陌生的情绪,脑海里莫名回想起了海晏宫那夜,湛月清被吃人的谈槐燃吓得抱住他,哭得眼尾绯红的模样…… “一定要平安回来。”周九祈祷着喃喃。 穆舟瞧出了他的情绪,忽地又冷笑一声。 一个安王,一个周九,一个陛下…… 是他不好男风吗?他真没看出湛月清有哪里值得人这样对待。 尤其是安王…… 穆舟眯起眼睛。 安王府中,雷雨声骤响,书房里,谈明止坐在桌前,地上也跪了个少年。 少年捧着他的脚。 “殿下……”少年抬头,身段明显是那一日宫宴上的人,可那张脸却已十分平淡。 不是湛月清的样子。 谈明止给他赐名为,赝月。 谈明止低头看着赝月,“今日怎么没戴人皮面具?” 赝月垂眸,“最后一张没有了。” 谈明止骤然抬手打了他一巴掌,俊秀的容颜上闪过一抹疯色。 赝月不语,只是垂眸,脸上很快红了。 谈明止忽地又抬脚揭开赝月身上披着的衣裳—— 少年未着寸缕。 “殿下,我们的人查到全城戒备的原因了。” 安王的谋士敲了敲门。 谈明止回过神,赝月冷得发抖,却没有说话。 “进来。” 谈明止道。 外面的人立即进来了,目光在看到赝月时顿了顿,却没有表达出任何惊讶。 谈明止干过太多这样的事了,他将男宠的容颜分为三种。 上中下。 下品,在他这里是买来的奴隶,没有尊严。 而湛小月和安王妃,在他眼里,是上品的容貌。 能宠,但不能忤逆他。 否则就变成下品。 “是谈槐燃出事了,”那谋士垂眼道,“他上半夜不知为何出了城,至今未归。” 谈明止一顿,眸光闪动,“去查查,是不是飞燕阁动手了——是与不是,都给烛飞燕递帖。” “本王要见他。” 第46章 谈槐燃心疼死了 “他们都不信我,都怪…… 城外官道上, 灰狼身影迅疾,雨声淅淅沥沥,湛月清身上绯色的狐裘很快湿了, 束狼的手绳也磨破了掌心。 绕是如此,他也紧紧的抓着它, 没有放手。 忽然—— 黑夜里银色的箭光闪过, 灰狼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风声,翻身一躲,湛月清眼前一暗—— 却有马蹄声响起。 “湛月清!” 有人叫他。 湛月清抬眸, 看到了那张不久前见过的脸。 是烛飞燕。 烛飞燕身后跟着十来个人, 他们骑着马, 手中拉着弓。 “回去。” 他竟然对湛月清说。 湛月清看到他就一股无名火窜至心头, 道:“滚开。” 少年声音清冷,带着寒意。 “你若不回去,可就别怪我真的伤到你。”烛飞燕皱着眉头说。 他手臂上包了绷带,显然是在刚才和暗卫们的缠斗中受了伤。 湛月清一顿,察觉了他话中的偏向, 却更是烦躁。 烛飞燕好像不想杀他?那他闹这一出是什么? 只为了杀谈槐燃吗? 可他真的不想失去谈槐燃。 思及此处, 湛月清深呼吸口气,扯着狼绳, 雨水拂过面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出现了一抹倔强。 “那就来啊!” 灰狼瞬间吃痛,啸叫一声,威猛的体型跃了起来, 张口扑向了其中一人的马匹。 马儿受惊了,将马背上的人跌了下来,那人也是训练有素, 反手便是一支袖箭刺向了灰狼。 可这灰狼不是凡物,纵身一跃,又躲开了。 烛飞燕见状眉头又一皱,他这次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抬手一挥,“不惜代价,也要给我拦住他。” “是!” 黑衣刺客在黑夜里如同一只张开羽翼的黑色大雁,将湛月清包围起来,那灰狼敏锐的察觉了不同的气息,开始发疯撕咬着。 银色的箭矢擦过了它的尾巴,血液迸了出来! 灰狼吃痛,一声啸叫过后,竟还是突破了他们的包围,带着背上的绯色身影狂奔起来!!! 轰!! 天际又是一声惊雷。 “老大,这怎么办?”受伤的刺客看向烛飞燕,“我的系统说,他这一去,001可就真死了……没有人再能阻止暴君了。” 烛飞燕闭了闭眼。 他不明白湛月清为何像被蛊惑了似的选择暴君。 看过原著剧情,知道最后走向的人,都不会选择谈槐燃。 “……让穿越者躲起来。”烛飞燕喃喃,“所有的,不想死的,都躲起来。谈槐若回京,没了001束缚,督卫司里必会血流漂橹。” “那你……”他的手下皱眉看他。 烛飞燕冷哼一声,“我去见漳丘,他的确是帝皇命,唯有他能把谈槐燃杀死了。” “可第三个帝皇命……又该如何?” 说起这个,烛飞燕更是烦躁。 八年前,他穿进了一本名为《好光景》的古代男同小说。 该小说连载十年,据说作者从初中写到大学。 书里讲述了男主漳丘一步步从寒门推翻封建社会的故事,其中最大的boss是暴君谈槐燃。 不,说是暴君,其实也不是暴君。 他的一切黑化都有源头。 比如他弑父登位,是因为父亲对他不好。 而且暴君还有个和他青梅竹马的皇后。 两人成天像纣王和妲己似的,潇洒了十年,而后被男主漳丘推翻了。 推翻暴君以后,漳丘还夺走了暴君的皇后,稳坐这天下宝座。 ——烛飞燕穿进这本小说前,看到评论区有一堆差评,大意是:暴君x皇后,青梅竹马超级好磕,后来突然冒出的漳丘是什么玩意怎么就登位了,还杀了暴君。 他看完全本的心理路程和评论区也差不多。 因为前期暴君和皇后种种细节看着就是天生一对,可后面皇后莫名其妙背叛了暴君,选择了漳丘,美其名曰他会给我更好的一切。 烛飞燕看着这个结局,心情复杂。 更复杂的是,他还穿进了这本小说。 他穿来的时候是八年前,原主烛飞燕已死,而暴君刚继位,但还没有皇后。 烛飞燕找了半天,发现那个皇后应该死了。 因为谈槐燃房里挂着亡妻画像。 当时得知此事的烛飞燕松了一口气,准备静待事态发展,可看着看着,他发现剧情崩坏的很严重,和原来那本书完全不同了。 这个世界还不止一个穿越者,而谈槐燃在杀穿越者,搞的穿越者人人自危,即使发现了彼此穿越的痕迹,也不敢出来相认。 烛飞燕也是个穿越者。 他知道谈槐燃迟早会杀到自己头上来,便先下手为强,暗自和谈槐燃争斗着,同时也寻找漳丘,准备用那小子推翻暴君。 原著里有个很玛丽苏的设定,两个帝皇命和一个无名的将星,谁得到将星,谁就是皇帝。若最后不是帝皇命上位,这世界会被大雪覆盖,降下天灾,所有人都要死。 原著里,将星一直在选择漳丘。 烛飞燕有个神奇的罗盘,将星出现时,它会亮。 那东西沉寂了十几年都没亮,前段时间忽然亮了。 他顺着线索查了过去,发现无名将星原来有名字,叫湛月清。 而且湛月清也是穿书者——宫宴上,他听说这小子弹了英文歌,便因此而认出了湛月清穿书者的身份。 湛月清还和漳丘认识。 这一切看上去十分的像原著走向——可烛飞燕又从别的穿越者口中得知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谈槐燃有系统,那个系统一直在克制暴君,让他不要杀人。 若系统没了,也没人能束缚住谈槐燃了。 对此,烛飞燕沉默不语,眼前一黑。 将星目前选择了谈槐燃,那他要想办法把谈槐燃杀了,让湛月清去选漳丘。 可无论他怎么朝着湛月清发信,告诉湛月清想活着就要选漳丘—— 湛月清都只是写了一手漂亮的字,回信说:我拒绝。 烛飞燕恼怒得很,觉得湛月清真是拎不清是非,都知道原著走向了,为什么还要选择暴君? 怎么,你当你是那个助纣为虐的皇后吗? 而且现在从哪儿又冒出来第三个帝皇命? 烛飞燕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糟心,看向了自己的手下,“那就继续查,我要知道第三个帝皇命是谁。” 如果那是个更值得他扶持的人,他会带着飞燕阁认那人为主。 “那二公子这……”手下犹豫的问他。 “天明时,会有雪崩,”烛飞燕喃喃,“就看上天到底站在谁那一边了。” 能不能把谈槐燃这个祸害埋在里面! …… 冰灵山比帝京更冷,没有下雨,却大雪纷飞,雪路湿滑无比。 黑夜里,无人来往的雪地上出现了一串串小脚印。 这里人迹罕至,若说谈槐燃在这里,那真是极为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可他还是来了。 谈槐的名字像一个咒语,总吸引着他不顾一切的奔过去。 十三的尾巴和腿上都受了伤,湛月清从储物空间里找出一点药,搓在了它的腿上。 湛月清满脑子都是救人,全凭这一口气吊着,也不敢张嘴,一张嘴就会被灌进一口雪风。 他太轻了,看上去随时要被风刮跑。 迫于无奈,湛月清只好把自己绑在十三身上,还取出了一些药材,用布包了起来,栓在了它的脖颈。 要是他真死了,也确保这能送到谈槐燃身边。 “你会找到你主人的……对吧……” 湛月清上气不接下气,揪着十三的耳朵,喃喃着问。 十三嗷了一声,冒着凛冽的雪风跑了起来。 耳边都是呼啸的风声,黑夜里也看不清路,湛月清疲累至极,眼前忍不住一黑—— 他好像看见了一轮明月。 月光好亮……好亮。 可这条路好黑,望不到尽头,让他想起了在谈家实验室。 新药总有适应期,他很疼,疼得想放弃。 可是医馆十几条人命,还有谈槐的未来…… 都在他的身上。 他若不将那把黑伞折断,谈槐就没有活路,他们也没有活路。 他要坚持下去—— 湛月清迷迷糊糊的又醒了过来,身下是湿滑的路道,他抬手一摸,摸到了灰狼。 “嗷呜……” 灰狼咬着他的腰带,不停的拖着他。 湛月清没想到它竟然会如此,惊讶的瞪大眼睛。 这狼被训得也太好了,居然不吃人?! 但是…… “背疼……”湛月清哑着声音,喃喃着,“十三……” 十三哪管这个,它只知道主人的味道越来越近了,它要把这个‘食物’也拖给主人吃。 背部不知被磕到了什么地方,湛月清倒吸一口冷气,“卧槽……” 十三嗷了一声,直接将湛月清叼了起来,身形一跃—— 崎岖不平的山洞里,湿寒气息扑面而来。 “湛月清?!” 熟悉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湛月清一滚,费劲的翻身起来,终于看到了山洞里的人。 带着淡淡木香的怀抱拥住了他。 腰间被揽住,脸也被摸了,湛月清却只是呆呆的看着面前的谈槐燃。 谈槐燃下巴上长了胡茬,头发散乱,像个野人,但脸太俊美了,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帅。 “谈槐……”湛月清有点恍惚,这是梦吗? 真的见到了吗? 他本能的抬手摸谈槐燃,被胡茬扎了一下,连忙又缩回手。 好扎! “我在。”谈槐燃心间一酸,心中生出些许后悔,低头抓住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怀里,“你怎么真的来了?穆舟呢,周九呢,怎么不叫他们来?” 怀里的人满身风雪气息,身体冷得像冰,往日里漂亮葱白的手被冻成乌紫色,指甲里也全是泥沙和雪。 谈槐燃心疼死了。 十三忽然嗷呜嗷呜的叫着,开始拱谈槐燃,又伸受伤的爪子给他看,像是在邀功。 谈槐燃脸色一黑,语气带上薄怒:“滚开!” 十三不忿的咬牙,收回爪子,缩成一大坨,挤在他身边。 “……他们,”湛月清忽地很委屈,“他们都不信我!” 身体被谈槐燃抱着,逐渐回暖了,湛月清委屈得要死,告状似的说:“都怪你,你只让我读书……什么也不告诉我!” 谈槐燃一怔,“凤印呢?你拿凤印调啊!” 湛月清抬头,像灰头土脸的小猫,“什么凤印?” 第47章 陛下瘸了 凤印 凤印暂且不论, 湛月清又想起换身时摸到的冷冰冰的周一。 他从谈槐燃怀里冒头,东看西看,“周一呢?他怎么样了?还活着吗?我给他带了药。” 湛月清浑身都灰扑扑的, 谈槐燃看着他,眼神骤然一深。 “……你不知道凤印?”谈槐燃忽然把他拽了回来, 迫使他看着自己。 仿佛想从那张脸上看出什么欺骗的情绪。 湛月清更懵了, “不知道啊,什么凤印?”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装满了纯粹的疑惑,谈槐燃喉间一紧, 把他抱得更紧了, 像是要把这弱小的人嵌入骨髓。 湛月清一怔, 随即后背传来疼痛, 眼尾一红,“疼疼疼——” “……凤印我给了君家,我说君家待你好,以后他们就是你的娘家人,自此可万世无忧;若是待你不好, 那么你就亲手在空白圣旨上灭他们的门。” 谈槐燃略微松了手, 俊秀的脸上,眼睫微垂, 看着怀里怔住的湛月清,喃喃着: “圣旨我下了玉玺大印,他们畏惧我,无论你写什么都会有人执行……你不知道凤印, 又无婚约,宫宴后怎么没同我闹?” 他以为湛月清知道凤印在,就等于婚约在。 湛月清历来聪明, 侍宠而骄的事干不过不少,一个圣旨就敢扯大旗,他料想加个凤印,又有暗卫头领周九看着,怎么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可现在,竟受了这么重的伤?谈槐燃深深的皱起眉头,摸着湛月清瘦削的腕骨,仿佛瘦掉的是自己的肉。 “……那个啊,”湛月清低下头,声音小如蚊蝇,“以前定然要和你闹的,可我不是欠你太多吗?” 他说完顿了顿,又后悔了,急忙改口:“都怪君羽书,扣他月例!他没把凤印告诉我……” 谈槐燃顿了顿,叫他大名了,“湛月清。” 湛月清抬起头,脸上灰不溜秋,眼眸像被风吹得冻哭了。 “你这样要被我欺负的。” 谈槐燃嗓音低哑,抬起手擦他脸,看着那双眼睛,“说好的婚约没给、凤印也不知道……就总这样不顾一切的跑向我,迟早会被我欺负的。” 低哑声音在耳边带起莫名的暧昧,湛月清心跳快了起来,却偎进他怀里,耳朵微红:“这都是小事……欺负就欺负了。” 反正,谈槐燃也不敢欺负他到哪里去! 强制爱都不敢玩! 十三是条有灵性的狼,有样学样,也这样拱谈槐燃。 谈槐燃额头青筋一动,一巴掌拍上狼头,十三嗷呜一声,缩回去了。 “周一呢?”湛月清想起正事了。谈槐燃闻言叹息一声,“我会派人给他料理身后事。” 湛月清一呆,心头闪过一丝悲伤,眼眶也微微热了下。 虽然早有预料,可事实来临时,他仍然心间缩了一下。 “你一个人来的?在京中有没有留话?”谈槐燃轻轻抚着他,两人像连体婴儿似的抱在一处。 湛月清低垂着眼,摇摇头,“他们都不信你在这里,你是如何来这里的?你姐姐说你从南门出去,怎么也不可能在北方……” 南北门离得太远了。 谈槐燃脸色倏然变了。 湛月清却没看到,又从储物空间里掏出衣服、毯子、食物、药材…… 他变魔术似的掏了许多应急的东西。 谈槐燃仿佛看到了小机器猫,怀疑自己其实没睡醒,看向他的眼神也渐渐的怔住。 湛小机器猫却又摸住了他的脉搏,边诊边道:“你有没有受伤?001呢?我记得换身前那蠢货和我吵了一架,还有你ooc的疼痛……以前怎么不告诉我这么疼?” 手下的脉搏很平稳,没什么内伤,最多有些风寒的脉象。 湛月清松了一口气,没大事就好。 天知道他来时的路上想到了谈槐多少种死状…… 他受不起那种亲手为爱人收尸的冲击。 幸好没事……湛月清鼻尖一酸,望着谈槐燃,把泪水憋回去了。 山洞里背风,偶有风声呼啸,湛月清的话像温热的水,潺潺的流进他的心底。 谈槐燃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眼底划过一抹怒火,气息又阴鸷下来: “001电你了?还疼不疼?” 那自然是不疼了的。可湛月清现在有些头晕,大概是来时淋雨了又淋雪,放松下来后,他的身体终于受不住了,开始疼了。 “……不疼,但头晕,可能感冒了。”湛月清下意识回答,嗓音也哑了很多。 谈槐燃将毯子裹住他,也裹住自己,去翻那几个湛月清带来的瓶瓶罐罐,“风寒药是哪个……” 湛月清晕晕的在他怀里,“没有……好像都是外伤。” 谈槐燃一顿,动作却急躁起来,试他的温度。 湛月清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整个人都滚烫着。 谈槐燃脸色更难看了,气极了,“一点风寒药都没带?那你还敢来?真以为裹个狐裘就能抗零下三十度?!” 冰燕洞在他看来,便差不多是这个温度。 迷糊的思绪被他叫得微微清醒,湛月清捂住耳朵,呻吟了一声,“谈槐……不要凶我……好像,好像有……你拿给我闻闻……” 常年行军打仗,不免受伤,谈槐燃自己能闻出外伤药,只捡了几瓶闻不出的给湛月清嗅。 湛月清就着他的手闻,乖得让谈槐燃想起他小时候。 他艰难的闻着,终于找出一瓶清香的药液。 “这个……唔!” 话音还没出口,就被堵住了。 药液太苦,湛月清苦醒了,瞪着谈槐燃。 瞪了两眼,又觉得眼皮子打架,倒回了谈槐燃怀里,嗅着他的味道,陷入沉睡了。 谈槐燃皱着眉,撕下一条布,又借着雪水,给湛月清擦脸擦手。 越是动作,谈槐燃便越是愧疚。 泥沙和风雪被擦干净后,他才看到湛月清有个指甲盖儿都断了点。 谈槐燃心间更疼了,深呼吸口气,吹了道哨音,唤来十三,示意它蜷着。 十三灰溜溜的夹着尾巴,低垂着脑袋。 “看好了,不许吃他。”谈槐燃将湛月清放进灰狼怀抱。 灰狼的体型极大,盖上毯子,暖和得很,还能给湛月清挡风。 十三又想嗷,却被谈槐燃森冷的眼神吓回去了。 它只好拱拱湛月清,把他环在怀里。 谈槐燃心间一松,脸色也缓和了,开始清理自己的伤口,还有…… 他看向了湛月清储物空间里拿出来的那瓶克制系统的粉树液。 这是第二瓶了。 谈槐燃眼眸一暗,拿过来喝了下去。 山洞阴寒,只有一堆小小的火光,看上去是谈槐燃烧了自己的什么东西才燃的。 洞里洞外温差极大,谈槐燃处理好伤口,才又回来抱着湛月清。 997:【他有点发烧,我去隔壁系统给他兑点退烧药。】 谈槐燃:“……” 997又凉凉的说:【其实也就下午没吃饭,刚睡醒就被烛飞燕那傻逼刺杀,然后还被你那堆手下怀疑而已,你根本不在意的,对吧。】 谈槐燃身子一僵。 面前却已凭空出现了一瓶退烧药。 【草莓味。】997说:【甜的,哄哄应该能吃下去】 谈槐燃闭了闭眼,手指一蜷,拿着药,又开始给湛月清喂。 许是没有吃午饭,亦或是症状加重了,湛月清喝了没多少,又吐到了他的手上。 他兀自昏迷着,丝毫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有多糟心。 吃了吐,脸色难看,若是醒着,指不定他自己都嫌弃自己。 谈槐燃却没在意脏乱与否,只是心间又一紧,想起了什么,抬手按住湛月清脖颈间一个穴位,终于断断续续给他喂完了。 湛月清先是觉得热,而后又冷,本能的偎在谈槐燃怀里,万分依赖的蹭着,小脸惨白。 他烧得难受,忍不住叫,“谈槐……” 谈槐燃试了试他的温度,指尖微颤,“在。”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吗。” 怀里的人不知是试探,还是本能的念着这个问题。 谈槐燃一顿。 “薛夫人的事,我知道了……”湛月清抬起湿漉漉的眼,脑袋晕乎乎的,“谈槐,如果我一睡不醒……是不是又成你亡妻了……” “不会的!”谈槐燃陡然打断他的话,心里却也漫起一点恐慌—— “山洞这么冷……你怎么过的这几天啊。”湛月清声音很小。 “……我皮糙肉厚。”谈槐燃将脸颊贴紧他,“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湛月清被他紧紧抱着,暖呼呼的,竟也真的好转了不少。 不知抱了多久,他的烧终于退了,浑身出了一层薄汗,睁开了眼睛,蔫蔫的瞧着洞外。 山洞外的风雪仍然在吹,黑沉一片,仿佛黑夜里有什么恶鬼将要出笼,咬住他。 “我想喝水。”湛月清喃喃着,“哥哥……” 他身体弱,谈槐燃不敢给他喝雪水,只好用手拨弄着湛月清带来的那堆东西。 里面没水囊。 湛月清太急了,没有带。 谈槐燃叹了一口气,只好将怀里的湛月清一放,而后起身去接洞边干净的雪水。 湛月清靠在灰狼边,借着微弱的火光蔫蔫的看谈槐燃。 ……等等? “你腿怎么了?”湛月清清醒了不少,扶着灰狼站了起来。 谈槐燃背对着他,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湛月清脑海里嗡的一声,急声道:“我们换身的时候都没有!你腿怎么了?!” 谈槐燃脚步踉踉跄跄,却先接了捧雪水,沾到湛月清唇边,“喝了再说。” 湛月清心间一酸,就着他的手喝完,又弯腰—— 却不料这个动作扯动了背上的伤口,他脸色一变,还是扯了谈槐燃的衣袍。 谈槐燃的腿上用腰带绑了起来,肿胀着,看起来十分严重。 “你这样了,还敢让我坐你怀里?!”湛月清不可思议,把他推倒在地上—— 谈槐燃皱着眉,刚想说你又不重,可下一秒湛月清已半跪下来,剥开了那包得乱七八糟的伤口。 那里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划伤。 第48章 背上疼 抹药就抹药,你别发出这种声音…… 那道划伤泛着不详的紫黑色。 湛月清头皮一炸, 手忙脚乱道:“这是怎么伤到的?” 谈槐燃岔着受伤的左腿,指了指湛月清身后。 湛月清转头一看,借着火光, 隐隐约约看到那里似乎有个洞口。 “滑下来的。”谈槐燃解释着,眼神却阴鸷了, “帝京下有地道, 这是一个从许多年前开始,就针对我的局。” 湛月清迅速反应过来,一边帮他重新解开伤口包扎, 一边问:“烛飞燕联合朝中官员干的?” “你怎么知道他联合朝中官员?”谈槐燃却问。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疑惑。 他从未授意过任何暗卫同湛月清说朝中的事, 湛月清这是……自己在看? 谈槐燃脑海里飞速闪过了暗卫们每一日送来的记注。 “十月十三, 二公子去了春兰楼, 是这个月逛的第八回,有些频繁了。” “十月十八,二公子见了谈明止。” “十月二十,二公子去飞燕阁买东西,这是去的第九回。” …… “谈明止告诉我的啊, ”湛月清头也不抬, 皱着眉头看谈槐燃腿上的伤口,心里漫起丝丝抽痛, 感同身受的道:“还疼不疼?” 谈槐燃回过神,“不疼,你以后不许见谈明止,好好读书, 准备杏林……!” 他嗓音一顿,突然龇牙咧嘴,低头一看—— 湛月清把整瓶药一起倒了上去, 药液接触皮肉时,滋滋的响。 “……” “还读?”湛月清幽幽抬头,瞪着他。 谈槐燃知道他在不满自己总是隐瞒,可他也的确被王朝浸染太久,性子里最本质的东西无法更改。 他微微叹息着,抓住了湛月清的手腕,“不是读书,是考杏林便有权利了……他们都能知道你的才华,你的声名,我不想他们提起你时,先想到的总是我。” 湛月清一怔,耳朵微红,他自己当然知道这些。 只是…… 他不喜欢被谈槐燃排除在外,什么事也不告诉自己。 “那我现在要行使皇后的权利,”湛月清小声嘟囔,“陛下不许动了,等会药都洒了。” 谈槐燃低笑一声,不动作了。 除了方才记仇撒的那一下,湛月清接下来的动作都很轻了。 “我不太会弄这种外伤……”湛月清声音有点委屈,“回去还要让师傅多教教我。” 谈槐燃听出他声音里对时忍冬的依赖,又笑了,正欲讲几句时忍冬的情况,可下一秒,他顿了顿。 ——湛月清解开了外袍…… 洞里篝火幽微,洞外风雪漫天,彼此的气息却交缠着。 这动作过于暧昧,谈槐燃瞳孔微缩—— “我背上好疼呀。”湛月清转过身,撩开头发,“陛下帮我看看是怎么了呗。” 谈槐燃心头那点旖旎的心思瞬间没了,化为了担忧。 少年苍白劲瘦的后背上,有道青紫色的擦伤。 谈槐燃一眼看出是拖拽所致,没忍住暗骂一声,踹了十三一脚。 十三迷糊着都要睡着了,被踹醒了,闻到了血气,顿时眼巴巴的凑过来,伸出舌头,看上去想舔湛月清—— 谈槐燃立刻伸手指它,做了个手势。 十三:“……” 十三缩回去了。 “……?”湛月清躲了一下,呆萌的抬头,“你踹它干嘛?那手势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让它长点教训,别乱拖人。”谈槐燃咬牙,动作很轻的把湛月清牵到怀里,又拿过湛月清带来的药。 “睡我大腿上,我帮你揉揉,否则明天更疼。” 谈槐燃低哑的嗓音落在耳边,两人挨得极近,湛月清脸上骤然一红。 洞外吹来阵冷风,他忍不住红着脸缩进谈槐燃怀里。 谈槐燃腿上有伤,湛月清睡是不敢睡的,只能半跪着,微微抬臀,身段弯了弯,将头趴在他的大腿上,手臂撑在谈槐燃腿侧。 背上被擦伤的地方隐隐作痛。 谈槐燃合起掌心,将手里的药揉上了那道伤痕。 湛月清疼得眼尾红了,撑不住了,直接收回了手,忍不住挣扎了下,却被谈槐燃用手肘轻轻压在了他的腿上。 “好疼……” 谈槐燃顾忌着力度,额头微微渗出薄汗,没注意到这场面有多暧昧。 带着薄茧的手擦过少年后背。 “揉进去才好得了。” 听他这样解释,湛月清耳朵反而更红了,没忍住说:“你以前也这样骗我。” 谈槐燃下意识反驳,“什么时候骗你……” 他话音顿住了,显然想起来了什么。 高中毕业那一次,他怕第一次伤到湛月清,为此做了许多功课,还买了润滑油。 本来他以为会是他主动教湛月清,温柔小意的吻着亲着哄着湛月清,他不想第一次是不好的回忆。 可那时丧母之痛令他意志消沉。 最后是湛月清自己在他怀里拱火…… “……你还真不怕死。”想起往事,谈槐燃气笑了,“胡思乱想什么呢?” 湛月清委屈的咬住他腿上的衣服。 怎么就怪他胡思乱想了,本来这姿势就很古怪。 谈槐燃闭了闭眼,不说话了,继续给他擦药。 可湛月清的皮肉太脆弱,那道伤也确实疼,揉药时,湛月清总忍不住发出呜呜咽咽的奇怪声响…… 谈槐燃差点被他叫.硬.了。 “好了……” 谈槐燃嗓音哑得不像话,给湛月清穿好衣裳,却不敢抱他了。 简直是酷刑! 后背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湛月清却本能的和谈槐燃撒娇,偎进他怀里,也不说话,一味的拱他胸膛。 他从小就这样。 委屈了也蹭,高兴了也蹭,就是不说话。 谈槐燃要被磨死了,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将五指插进湛月清的头发,抚着。 可嘴上说的话却不如动作温柔—— “别拱了,不然就……”他低声在怀中人的耳朵上咬了一下,讲了句荤话。 “……!”湛月清愕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他只是无意识的动作,没想到那么多。 “你也太纵欲了,怪不得肾虚。”湛月清不满的道。 肾虚?谈槐燃指尖微微收紧,嗓音也带上一点笑意:“皇后是对你的侍君之责不满意?” “反正我不想在这里。”湛月清红着耳朵说。 谈槐燃立刻有种他背着自己在外学坏了的感觉,道:“回去我要查封春兰楼。” 湛月清一呆,不懂他无缘无故端了诗画和他的老巢作甚,“为什么?” 谈槐燃见缝插针、看似无意的问:“那你十天跑十八次春兰楼作甚?” “……”原来是这个。湛月清瞬间反应过来,又开始拱谈槐燃,插科打诨道:“想多学些东西呀。” 没曾想,谈槐燃闻言冷笑出声,“春兰楼学什么?床笫之道?还是你在那儿看上男人了,想拿我的钱养小三?” 一副捉奸的语气。 湛月清一顿,眉头微挑,暗戳戳的卖了个乖,“那也太过分了吧!怎么能拿老公的钱养小三呢?” 谈槐燃果然被那个称呼引开了注意力,低头靠在他耳边,眯起眼睛,低笑了一声,“再叫声听听。” 灼热的气息喷在敏感的耳边,湛月清怕痒,躲了下,他一心只想转移谈槐燃的注意力,便又抬起头,乖乖亲了谈槐燃的唇一下。 洞外的冰雪仿佛在这一瞬变成春日盛开的繁花,谈槐燃抿了抿唇,放在湛月清腰间的手蜷紧了。 “谈槐……”偏偏湛月清又软声叫他。 谈槐燃这下真是什么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咬住了湛月清的唇。 柔软的唇贴上微凉的唇,谈槐燃急躁的侵占着他,舌头弄得湛月清喉间有些怪异的感觉。 他抱得越发紧了,湛月清被亲得眼眸失神,腰间发软,后背些许的疼痛在这一刻仿佛助兴了,酥酥麻麻的。 “月清……”谈槐燃哑着声音。 湛月清被亲得迷迷糊糊,绵软的嗯了一声,谈槐燃却已咬住他脖颈下的锁骨,欲往下□□。 “……!”湛月清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在没被完全挑起欲望前,推开了谈槐燃的脑袋。 灰狼适时的嗷了一声。 谈槐燃:“……” 他从来没觉得这头狼这么碍眼过。 眼见他浑身都散发着欲求不满的气息,湛月清在他怀里笑出声来,“我们、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回帝京吧……” 谈槐燃咬牙切齿,用犬牙咬了湛月清的脸一下。 “好了好了……”湛月清望着他,漂亮的眼睛里盈满情意,“谈槐,回去再补偿你……好不好?” 谈槐燃冷哼一声,却将头埋在他身上,闷闷道:“我睡一会。” 折腾了这半夜,两人也累了,湛月清调整了个让两人都舒服的姿势,抱在一处,陷入了梦乡。 十三瞧着他们,继续守夜。 …… 天明时,一道奇怪的声音传进了洞里。 篝火已灭。 灰狼也感受到了什么似的,焦躁不安的跺着爪子,发出了小声的嘶吼,叫谈槐燃。 谈槐燃抬手在它脑袋上一按,示意闭嘴,可灰狼叫得更大声了。 “唔……”湛月清也被叫醒了,动了动身子,“怎么了……” 997:【似乎是要雪崩了,根据数据库观察,那只狼的反应,不是雪崩就是地震。】 湛月清瞬间清醒了,连忙将这个消息告诉谈槐燃。 谈槐燃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下,眼睛里难得出现愕然,却也还是立刻相信了他。 湛月清急忙起身把带来的东西收进储物空间,只留下两套厚裘。 谈槐燃腿上的伤口依然疼,起身时冷汗淋漓。 “是药没效果吗?”湛月清茫然道。 谈槐燃摇摇头,“有效果,但不多……别在意这个了,月清,去那边把我烧剩下的木板拖过来。” 第49章 真背着我在外面学东西? 哥哥要不要检…… 烧剩的木头显然是被掌力劈断的, 歪歪扭扭的。 湛月清看呆了,又一次意识到谈槐燃力气真大。 他将木头拖了过来,谈槐燃却又问:“有没有绳子?做一个雪橇, 让十三把我们拉下去。” 湛月清茫然抬头,“可我不会做啊!” 谈槐燃低笑一声, “我会, 少时在雁北,那边很冷,好多人都会玩雪橇。” 他说罢抬头看湛月清, “绳子, 有吗?” 湛月清掏出来几床被褥, 眨眨眼睛, 疑惑的看着他,“你撕衣服很快,撕被褥也可以罢?” 他此刻万分庆幸自己来时进杏林院半夜顺手摸走了许多人的被褥,否则他还没有绳索来拉雪橇。 显然未曾想到他会记着这种仇,谈槐燃轻笑一声, 开始将被褥撕成绳索般的长条, 打结打得干脆利落,仿佛捆人也是这样。 “不就撕过你几次衣裳吗?回去叫纺衣司给你多裁几身便好。” 湛月清别过头, 他才不要按照谈槐燃的眼光穿。 披麻戴孝似的,太丑了! 且谈槐燃偏爱深色,他却喜好各种艳色或浅色。 最重要的是,他的衣裳都是拿真金白银去定制的呀, 每次都被谈槐燃撕坏,这很费钱。 湛月清并不财迷,但还是肉疼。 “叫997给你兑钉子和锤子, ”谈槐燃突然说:“它不愿意你就说你没坐过雪橇。” 湛月清:“?” 这有用?湛月清疑惑着同997转述,“997,我想坐雪橇,给我几个钉子好不好呀?” 嗓音微软。 997啪的一下变出一堆钉子锤子,加长加粗,根本没思考过谈槐燃能不能给锤进去。 谈槐燃莫名其妙的嗤笑了一声。 997恼怒至极:【你笑个屁。】 湛月清眉头一挑,没懂它怎么自己骂自己。 谈槐燃却已开始弄那雪橇了,十三也开始刨地,像条二哈一样伸出舌头,凑到了他们身边。 这傻乎乎的模样看得湛月清忍俊不禁,没想到凶狠的雪狼还有这一面,“它怎么这样啊?” 谈槐燃边锤边道:“很小的时候它就在我身边了,只认我身上的味道。后来它长大了开始乱咬人,我不得不让人把它关了起来。所以一见到我,就巴不得和我玩。” “可我也有你的气味呀,它怎么不和我玩儿?”湛月清有些困惑,脱口而出道。 谈槐燃手间一顿,忽然又吹了道哨音,十三耳朵一竖,立刻开始拱湛月清。 毛茸茸的脑袋散发出暖和的气息,湛月清本就有毛绒饥渴症,见状忍不住伸手揉了它一把。 十三被揉舒服了,呜呜的叫。 “以后就认得了。”谈槐燃轻笑一声,“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和它熟悉……好了,扶我一下,我们把它弄出去。” 简易的雪橇已制作完成,今日洞外的风雪小了不少,风声没昨天那样大了。 十三迫不及待的和他们玩——幼时它也这样拉着太子在雪地里滑。 虽不知为何这次多了个人,但太子喜欢便喜欢罢。 湛月清扶着谈槐燃,两人共同扶持着上了那简易的、像雪橇又像雪船的东西。 谈槐燃将他揽在怀里,湛月清却心疼他,怕压到他的腿,不敢坐实。 “真不会中途坏了吗?”湛月清战战兢兢的,“它……” 997:【你质疑我给你的钉子,还是质疑谈槐燃的力气?】 湛月清耳朵一热。 “不会坏,”谈槐燃握住他的手,拉着绳子,将他揽在怀里,“抓紧了——” 哨音骤然响了。 刹那间十三如同离弦之箭窜了出去,无数风声在耳边呼啸着,一道巨大的声音也在这纯白的天地间响起了。 是雪崩。 “卧槽?”湛月清没想到这么快,“它它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冰灵山上光秃秃一片,冬季里植被枯萎,那道声音轰然响起的瞬间,这片纯白的天地仿佛都在震。 十三逃命似的奔跑着,湛月清心惊肉跳的,脸也被风吹得通红,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刺激感却漫上了心头,竟让他的神经兴奋起来—— 谈槐燃:“回去把头发剪了。” “啊?你说什么??” 湛月清耳边轰隆隆的,肾上腺素狂飙着,根本听不清他的话,眼前只有这片雪白,还有远处一片蓝灰色的天。 树畔雾凇沆砀,雪橇所过之处扬起无数雪灰,雪狼狂奔着,整个雪船都在震,湛月清绯色的衣袍也被灌满了风,发间的发带也被吹落了—— 绯色的发带飘落,雪山震动,山上栖息的动物们被惊醒了,撒丫子狂奔,有的甚至奔到了雪狼面前。 一时间,湛月清看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一幕。 麋鹿奔跑着,雪白的豹子也如同闪电一样窜了出去,还有许多的小雪兔也跑着。 雪山一怒,万物皆惧,人显得那么的渺小,弄得997也紧张起来:【啊啊啊啊啊啊这该死的雪崩怎么还不停啊!!你们的狼好像要跑不动了!】 雪崩玩儿的就是心跳,看它停在何处。 “啊啊?!”湛月清诧异的大叫出声,“不会吧?!不要啊!我还没考上杏林,还没和谈槐燃成亲呢——!!997你快想想办法啊——!!001?001呢?” 【001他大爷的都快消解了,找它也没用啊!!祝你们平安!!!】 997想不出办法,说完这句话咔的一下死机了。 湛月清:“……” 谈槐燃:“……” 天灾面前,饶是拥有非凡力量的系统也没辙。 求人不如求己,谈槐燃也忍不住急了,又吹了几声哨音。 十三听到此音,忽然啸叫了一声,凄厉婉转—— “嗷呜!!!” 速度骤然加快了不少,湛月清脑袋嗡嗡嗡的,忍不住问:“你吹了什么?它怎么突然……” “我说回去给它找香香软软的老婆!”谈槐燃把自己的老婆紧紧抱在怀里,火速回答道。 湛月清没想到这狼还是个痴情种,顿时目瞪口呆—— 冰灵山下。 督卫司查了又查,没有线索,谈符派去的人也回了话,说善恩寺没有陛下。 所有人不得不相信湛月清的话,快马加鞭、急匆匆的奔来了山下,却不料刚到没多久,山地震颤,疑似山崩。 众人迫不得已撤退,穆舟甚至阴谋论起来—— “那小子把我们引来,是想杀了我们吗!!” “蠢货!他要有这能耐,怎么不叫帝京山崩地裂!”谈符咆哮着扇他巴掌。 穆舟:“……” 周九吃了一嘴的雪风,目光却忽然看到了雪山上正在极速滑下来的一个绯色小点—— 众人勃然色变。 因为绯色小点后跟着巨大的一团雪球—— “啊啊啊啊啊停下来啊!!!” 雪船呼啸而过,扬起巨大的雪灰稳稳的落到了他们面前—— 雪球停在了离他们半米的地方。 湛月清却由于惯性所致,飞了出去,绯红的身影一落,他忍不住又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 “小、心、龙、种——”谈符手快的一扑,接住了湛月清。 谈槐燃也不幸的被甩飞了出去,啪叽一下砸在雪地里—— “陛下!” “谈槐!” “月清!” “二公子!” …… 八百里灰狼跑不了多久就能到,可马车却不一样,等谈槐燃和湛月清到帝京时,已是晚上了。 戌时,皇宫之中,海晏宫里畅叫扬疾,杏林院的、朝中的、督卫司的,都聚在了一处。 纪鸿鹄:“卧槽这么好玩儿你怎么不把我叫醒也带去——” 话刚出口,遭到时忍冬一个敲头爆栗。 “胡闹!统统都是胡闹!” 纪鸿鹄捂着脑袋上忒大一包,委屈的看向龙榻上被簇拥着的湛月清。 “二哥哥!你看师傅!” 纪墨玉被他这声二哥哥叫得一抖,“娘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我怎么不知……阿嚏!” 纪鸿鹄:“哥你怎么了?风寒嘛?” 说起这个,纪墨玉纳闷极了,“是啊,昨夜不知谁把我被褥偷走了……” 湛月清闻言一呛,耳朵绯红,他已换了干净的袍子,所有的伤口也被重新处理了,这模样看着格外乖。 雪山之事,君羽书听得胆战心惊,一边给他擦湿润的头发,一边忍不住在他面前端出长兄姿态,“这也太危险了,你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去呢?万一被山上的狼叼走了怎么办?” “我就是被狼叼去的。”湛月清说话有种平静的疯狂,但细听有点少年般的得意,仿佛这都是小事,些许风霜罢了! 哼! 百廷玉也惊讶无比,却不忘把手里的海鲜粥又给湛月清喂一口,“不是姐姐说你,这确实太危险了,万一那雪崩晚点停下,你可就死了!下次不许去了……” 湛月清乖乖的:“哦!” “是啊,晚点就截肢了。”时忍冬幽幽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另半殿里。 谈槐燃靠在轮椅上,一副冷淡阴鸷的样子。 那半殿杏林院小群体叽叽喳喳,这半殿却宛若狂风暴雨来临之兆。 以穆舟为首,跪了一地的人。 谈符默默抿茶,咳了下,“谈槐,那种情况下,他们会怀疑也是情理之中,何况小月清都没说什么……再者,谁能想到帝京下有地道能一路滑去冰灵山呢?” 谈槐燃一身玄衣锦袍,冷笑一声,神色阴鸷,摸着手指上的玉扳指,惯性的要翘腿骂人—— “老实点!还没包好!”时忍冬看他这模样就火大。 谈槐燃:“……” “是罢,老实点,也别和他们计较了——大不了罚点俸禄嘛!”谈符站起身,示意穆舟快带人滚下去。 说罢,她又看向谈槐燃的腿,“院首,这腿要多久好啊?” 时忍冬哼了一声,“一个月能好已是万幸,这个月里别动腿了,别使力气,好好坐一个月的轮椅罢!还得按时擦药!” 这么久?谈符闻言有些发愁,“唉,那边怀娃儿的被甩出去都没这么重的伤呢,你反而给搞成这样,谈槐,你是不是趁着我在雁北,无长辈能管教你,酒池肉林惯了才这样脆弱?” 谈槐燃抬眸扫了她一眼,“姐,你在的时候也没怎么管教我。” 这声姐叫得颇有些少年时的意味,谈符一时怔住了,有种分不清今夕是何年的恍惚。 是她的错觉么?自归京后,她发现谈槐燃越来越像太子时的那个他了。 “是湛月清的缘故吗。”谈符向来是个有话就问的直爽性子。 谈槐燃一顿。 时忍冬已为他包好了伤口,又怕这姐弟俩有情要叙,到另外半殿去看自己的宝贝徒儿去了。 这一小方天地里,只剩下了他们。 “是。”谈槐燃往轮椅一靠,眼睛却盯着谈符,“你可以认为是。” 但他想过,应该不止是湛月清的缘故,001应当也影响了他一部分。 先前997说001在逐渐消解时,他便对此有些怀疑。 谈符嗤笑一声,“那该早点给你讨个媳妇……” “不一样。”谈槐燃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谈符撇嘴,“有何不一样?父皇十多岁那会要给你赐婚,你怎么也不答应,还说再提娶妻你就出家——搞得谁也不敢提,现在……呵呵,你要去当和尚吗?” 谈槐燃低笑一声,摸了摸脸,却没觉得疼。 谈符自觉无趣,叹息一声,又想起来个事,“那龙种……对了,双儿之身是不是不好生育啊?要不要告诉娘一声?先前我写信给她,说明年她就能享天伦之乐,可以物色小太子妃或者小驸马了……” 谈槐燃:“……” 谈槐燃脸上难得出现匪夷所思的神色,看着谈符,不知道她都脑补了些什么东西。 被他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谈符眉头一皱,“怎么了?不是他自己说的吗?” 谈槐燃也没想到这事能直接捅到薛夫人那里去,只能哑巴吃黄连,咬牙道:“那是误诊,他也没有双儿之身。” 仿佛晴天霹雳,谈符咔擦一下傻了。 谈槐燃越想越觉得荒谬,险些从轮椅上挣起来,敲开谈符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诶?你怎么起来了?” 另一头,湛月清刚走进来便瞧到他这模样,连忙快步走了过来,“师傅不是说让你别动吗?” 谈槐燃:“今夜我们生孩子吧。” 湛月清:“师傅给你包腿把脑子也包进去了吗?我不能生啊!我是男子!” “看吧,姐,”谈槐燃对谈符道,“我都说了他真是男的,要不脱了给你看看?” 这话说得十分狂野,石化的谈符瞬间回过神,“不不不——!” 她说完又不死心的看着湛月清的肚子,“真的没有小孩吗……” 湛月清纳闷了,心想谈符还挺封建,男的也要生孩子?不对,她本来就是古代人哦。 思及此处,他想了想,作势解腰带,边解边道:“我真是男人……不是女扮男装,你要看看吗?” 医者眼里无男女大防,湛月清并不觉得这动作有什么。 谈符却已被他们俩的不要脸给震惊了,转身一溜烟跑出去了。 “她跑那么快做什么?”湛月清慢吞吞的又栓腰带,却被谈槐燃的手掐住了手腕—— “解都解了,就别穿了。” 谈槐燃眉头一挑,一副昏君模样,拉住了湛月清的手,往怀里一拽。 湛月清眼前一晃,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被拉着坐到了他的腿上。 “!!”湛月清本能的起身,“小心腿上的伤!” “死不了。”谈槐燃却不让他起来。 半瘸的谈槐燃力气没那样大了,湛月清挣开他的手,抬手掐住他的下巴,“怪不得师傅不喜欢你,我也不喜欢不听医嘱的!” 谈槐燃低笑一声,却已将手顺势摸住了湛月清的大腿。 “没关系,朕喜欢皇后就好了。” 海晏宫中熏香缭绕,不远处屏风外,杏林院的小孩们还在叽叽喳喳,收拾医药箱,窸窸窣窣的,声音听不真切。 湛月清生怕他们突然绕过屏风,不太敢和谈槐燃调情,可谈槐燃的手却不安分的在他腿上摸。 将要扯到腰带了。 “……你喜欢这样?”湛月清有些纳闷的抬手摸住了他的脸。 谈槐燃胸腔里发出一声闷笑,带着薄茧的指尖已越过了单薄的衣衫,触上那温润雪白的肌肤。 “我以为你会讨厌?” 只要不真被看到,湛月清倒不讨厌,毕竟以前在谈家……咳。 “有什么讨厌的?”湛月清眯起眼睛,看着谈槐燃的脸,耳朵泛起了诡异的红,心跳也快了起来—— “我就是担心你这腿,要是不小心弄到了……会不会残一辈子啊?” 谈槐燃眼眸一暗,“要是真残了,你要改嫁么?” 他太不把身体当回事,仿佛瘸的不是腿,是个无关的东西。 湛月清冷笑一声,气得立刻道:“那肯定的。” 谈槐燃:“呵呵。” 轮椅上不太好发挥,湛月清收拾了下衣裳,抬手捏他脸,“呵什么呵?为了你的腿能早点好……还是我来罢。” 谈槐燃抬眸,心中忽然一热。 “月清!我们走了哦!” 屏风外,纪墨玉叫了一声。 湛月清提高声音,应道,“好——明天见!” 杏林院众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了。 谈槐燃心头的热渐渐弥漫全身,忍不住握住了湛月清的腰—— 察觉了那只作乱的手,湛月清无奈了,抬手揽住了谈槐燃的脖颈,一点点的吻上了他的唇。 轻软的舌滑进了谈槐燃的唇中,带起点点暧昧,谈槐燃也不甘示弱,大掌抚住了他的后背,仿佛要将他刻进骨髓似的,肆意侵占。 微末的欲.火刹那间被点燃,燃至全身,湛月清眼尾绯红一片,眼神里也出现了点点水雾…… 相触的唇终于分开,拉出点点银丝,湛月清耳朵绯红,长发微散,嗓音微微哑了:“哥哥……” 谈槐燃瞳孔一缩。 湛月清舔了舔唇,某种奇异的刺激感占据神经,忽然想起了之前在诗画那里看过的小人书…… 以前他只会被谈槐燃带着来,现在,他自己可看了不少的东西。 谈槐燃一瞧就觉得不对劲,眉头微挑,凑近他的脸,低声问:“真的背着我在外面学东西了?” 湛月清轻笑一声,手指滑过了谈槐燃的腰带,勾了下—— “是呀,哥哥要检查一下吗?” 谈槐燃喉间一紧。 他很少见到湛月清这样,以前的许多时候,湛月清都像是被迫承着他。 可现在…… “轮椅上检查?”谈槐燃抬手抚住了湛月清的肩膀…… 湛月清喜欢艳色的衣裳,这次换的又是朱红色,发间还配了发带。 “……不如,延续一下上次没完成的?”湛月清想到了什么,微微歪头。 他确实没给谈槐燃做过那档子事。 第50章 咬陛下 轮椅上不好发挥,便来了榻上…… 夜色渐深, 宫中时不时有夜晚鸟雀的声音响起。 海晏宫的龙床外有层极厚的垂帘,一拉上,什么也看不到。 唯有桌案边的烛火那样的鲜亮。 谈槐燃半靠在榻边, 衣衫半解,瞧着面前的湛月清, 低笑一声:“打退堂鼓啦?” 湛月清是个极守信的人, 说出口了就会做。 但是……但是! 他偷偷摸摸借着幽微的烛光看了眼谈槐燃,脸色更红了。 “你以为我没想过啊?”谈槐燃拉着他的手,将他往怀边一带, “……那次你瞎眼, 吃樱桃时, 我就想过。” 湛月清一呆, 满是水雾的眼看着他,“那为什么不按你的想法来?” 如果由谈槐燃来,他就不会羞耻了! “会难受。”谈槐燃轻轻的说,“你娇气得很。” 他大概是说了实话,湛月清却被刺激了, 跪了起来, 脸色愠怒的看着他,“谁娇气了?!” 谈槐燃眉头一挑, 单手撑着头,看着他。 目光温柔,满眼都只有面前的人。 湛月清被他看得更脸红了,仿佛整个人都在烫。 医书都能学, 这点东西还不行吗?!湛月清不忿的想了想,鼓起勇气,忽然抬手扯开了自己的衣服。 朱红色的衣衫微微脱落, 露出少年单薄的身躯。 药人之身似乎是个很好的东西,昨夜后背的伤已经好全了,半点痕迹都没了。 他弯身坐到了谈槐燃的腹肌上。 这动作有点没轻没重,谈槐燃有点怀疑他学的东西,“罢了,不必强求……” “不、行!”湛月清想也不想就回绝了,“你闭嘴!” 他将发带从榻边绕过,又绕到了谈槐燃唇边。 绯色的发带从谈槐燃齿间绑过,阻止了他说话。 像个止咬绳。 谈槐燃:“……” “不准说骚话,”湛月清一边说,一边剥开谈槐燃的衣裳,细细密密的吻从他的脖颈掠过。 他的唇很薄,又软,很快点起了谈槐燃的火。 湛月清察觉到他的火,脸色越来越红了,伸出一点舌头。 只是这样一个小动作,谈槐燃却又呼吸一窒。 “我可以放点甜的蜜吗……”湛月清抬头看他,声音很轻,心跳却更快了。 好过分的要求哦……谈槐燃都没在他身上放过。湛月清心想。 谈槐燃哪里还说的出话,只能无奈的垂眼,点点头,任由他去了。 诶?湛月清瞬间眼神一亮,又软声道:“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他喜欢甜的。 他记着自己看过的几个要点,微微张口。 “唔……” 谈槐燃看得眼热,可手和嘴都被束着,无法动作——事实证明,湛月清还是有先见之明。 湛月清吸了吸鼻子,像吃糖一样。 谈槐燃头皮发麻,按住了他的脖颈—— “唔!!” 湛月清眼泪瞬间一落,含糊道:“等下……” 他以为谈槐燃半瘸了,力气能小点,却没想到谈槐燃的腰很好。 湛月清伏在他身上,眼尾绯红,整个人都是红的,慢慢的,难受终于过去,他吸了吸鼻子,终于半坐起来,看着自己的哑巴夫君。 “你烦死了……全都是……” 湛月清抬手擦了擦脸,像小花猫。 谈槐燃微微抬头,示意他把发带松开,湛月清微微撅嘴,高高在上的扫了他一眼,“不要,等会你又要说骚话……” 他只是无意识的看,可落在谈槐燃眼里却好像有无边媚意。 谈槐燃眨眨眼,摇头,示意真不说。 湛月清才不信他,不仅不解开,反而又亲他。 他亲得有点舒服,忍不住唤谈槐燃,“哥哥……” 这模样可爱至极,乖得很,可他骑在谈槐燃身上的动作却有种懵懂的色,两种感觉交叉之下,谈槐燃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何德何能,得湛月清如此对他。 “……哥哥。”湛月清有点委屈了,边撒娇边唤,“帮帮我……” 谈槐燃闭了闭眼,再也忍不住了,脑袋用力的往前一扬—— 他竟然直接崩断了发带。 湛月清一呆。 发带一断,手间的束缚也没了,谈槐燃按住了湛月清的手。 “乖……我来……慢慢的……宝宝……” 低哑的嗓音哄得湛月清耳朵更红了,竟有点后悔方才绑着谈槐燃。 原来能不说骚话呀。 “很厉害了,宝宝……”谈槐燃吻住他的唇,按着他的脖颈,疯狂的亲。 湛月清唇间还有那味道,不想和他亲,可谈槐燃不拘小节,非要吻住了他。 他被狂暴的亲着,脑袋也越发迷糊,眼尾红红。 “宝宝好厉害……”谈槐燃低声哄着他。 湛月清被哄得头皮发麻,眼前也昏,脑袋里什么也分不清了,甚至怀疑谈槐燃给他下药。 “你、你不要说话了……”湛月清哑着声音。 谈槐燃于是不说了。 湛月清身体有些胀,“……哥哥……” 谈槐燃扣紧了湛月清的手,亲着他,“嗯……慢慢来……” “你不许来,”湛月清还有点担心他腿,断断续续的道:“我、我来就行……” 谈槐燃闭了闭眼。 艹。 太乖了。 湛月清体力有限,没多久,就有些困了。 谈槐燃一看便知他为何如此,又开口说话:“宝宝很厉害了……我来吧,别动……” 湛月清困兮兮的,可下一瞬就清醒了—— 他头皮一麻,眼尾红如血滴,呜咽出声。 夜还很长。 …… 翌日,临近年底,天色越发阴冷。 杏林院中。 离杏林大比没多少时间了,院中的人都开始争分夺秒起来。 东院是时忍冬亲传弟子住的地方。 可百廷玉和纪家兄弟都已考过杏林了,院中唯独剩一个湛月清要参加此次的杏林大比。 “二哥,”纪鸿鹄纳闷的瞧着桌边坐着背医书的湛月清,“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坐的高了一些?” 湛月清一僵,立刻否认:“没有!” “哦,好吧……对了,这个是我以前考时的笔记,”纪鸿鹄把一个本子丢过来,“不过每年都在变,你可以看看,但应该起不了太大作用。” 湛月清接了过来,笑了起来,“谢谢!” “还有我的!”百廷玉甩飞过来一本册子。 “我没有记,”纪墨玉走进院中,嘻嘻一笑,“不过我给你带了点心!七里香的,叫金榜题名酥!其实就是桂花做的,取蟾宫折桂之意!” 食盒抽开,桂花甜腻的味道传了出来,湛月清捡了块来吃,发现里面包了咸蛋黄,立刻竖起大拇指:“好吃!我喜欢!” 百廷玉见他嘴鼓得像小松鼠,可爱死了,忍不住抬手一戳,笑道:“吃了就继续看罢,下午又要去惠民医馆辨证呢,我带你去。” 湛月清咽下点心,喝了口牛乳茶,嗯嗯点头。 医道和普通学道不同,它必须从实践里才能稳固知识。 “对了,我怎么听说,你和漳家那小子打了赌啊?你怎么认识他的?”百廷玉皱眉道。 湛月清眼底笑意褪去,蹙起眉头,“你们怎么知道的?” 他还以为那是个秘密赌约,没曾想被传了这么远。 是漳佑本人授意的吗? “这个啊,”纪墨玉也坐了下来,“昨儿个你不在,我听茶楼里的百姓说的,他们都说你沽名钓誉、是个花架子,肯定比不过漳佑。” 在外人眼里,漳佑年纪比湛月清小,杏林等级却比他高,他又出生寒门,因此这份‘天才’显得格外可贵。 反之湛月清,身份尊贵,却二十岁才入学,谁天才、谁庸才,他们自有判断。 但落在内行眼里,尤其是纪墨玉他们几个的眼里,湛月清要厉害些。 倒也不是偏向朋友,只是湛月清诊病和辨药,是他们亲眼见到的,且平日里交谈时,他们也能察觉湛月清的不同寻常。 虽说不知为何湛月清给他们的感觉有点像以前学了一半就断掉,但好在悟性极佳。以前他们想不通的、需要去问时忍冬的问题,湛月清只看了一眼,自己就通了。 由此可见其天赋异禀。 因此,他们三人,还是比较信任湛月清,而非漳佑。 “不可能是百姓们自己传的罢?”湛月清一顿,笑出了声,“怕是有人暗中授意……唔,可能是秦瑞。” 惠民医馆他去过几次,帮他们诊病的过程中,他的信赖值也增加了不少,湛月清能判断出,京中有一部分百姓是十分信任他的。 所以不太可能是百姓自主传谣。 湛月清左思右想,他也就只有秦瑞这一个明确的敌人。 纪墨玉闻言耸肩,“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嘛……” 他说到此处,话音顿了顿,笑嘻嘻的看着湛月清,“我花了一百两,押你赢。” 万万没想到这些人连赌局都开了,湛月清哑然失笑。 “什么?那我也加一百两,压二哥赢!”纪鸿鹄噔噔噔跑来,眼睛里都好像冒出了星星,他盯着湛月清,道:“你可一定要赢呀!到时候你赢了就能带我去珍宝阁三楼买东西啦!” 珍宝阁隶属飞燕阁,有个奇怪的制度,必须在他们那里消费一定数额的白银才有资格上珍宝阁更高的楼层。 在湛月清眼里,这和vip会员差不多。 纪鸿鹄喜欢上次那个稀奇古怪的盒子,年纪尚浅的他容易被飞燕阁那些古怪传说给吸引。 有段时间还同湛月清天天念叨,说自己想见见传说中的飞燕阁主。 湛月清不太信任那个飞燕阁主,只好一直推脱,说自己没有钱逛了。 如今,这是让他也押自己赢,等有钱了带他去逛吗? 湛月清一时间压力山大,但又不好辜负他们的期待,加上自己也有些胜负欲在里头,便欣然应许。 “他们在哪儿设的赌局?赌坊吗?我明日也去瞧瞧热闹。” 纪墨玉:“万茶楼,直接去找薛庄家。” 湛月清点点头,记下了。 …… 傍晚时分,朦朦胧胧的天际下起雨夹雪来了,气温骤降。 惠民医馆外,停了辆颜色张扬的马车。 “王爷,要不我进去传他出来?” 马车外,侍卫敲了敲车窗,低声说:“您等了有一个时辰了,晚点还要回安王太妃的信呢,怎能这样痴等下去?若他一直不出来,您还要等?” 谈明止在京外有封地,舅家势力雄厚,谈槐燃为了防止他联合舅家造反,继位起就把谈明止束在了帝京。 而安王太妃,留在了外地。 安王太妃是谈明止生母,也是雁西王的妹妹,先皇在位时,她被雁西王送入宫中,封了贵妃。 那是个掌控欲极强的女人,幼时谈明止事事都听她的,也爱问她的建议。娶妻后,反而不怎么爱问她了。 “再等等。”谈明止依然说。 他话音刚落,医馆内忽然一声惊呼,“二公子!这就走啦?!” 侍卫一顿,不说话了。 马车内,谈明止闻言瞬间睁开眼眸,撩开了车帘。 “是呀,明天再来!” 湛月清笑了笑,像招财猫似的对医馆里挥了挥手。 医馆内顿时又传出几声和蔼的笑,细听都是些老大夫。 “好咯!那明天来!” “这小子比那几个都乖,说话也不气人,怪不得时忍冬稀罕。” “说起来,漳佑不是也要考?你们传话没?怎么不叫他也来学辨证?那不公平罢?这道和别道不同,可别有什么寒门贵族的偏见。” “这我能不知道吗?那肯定叫了哇,他不来我有什么办法,那孩子我就不太看好,年少成名,有点飘了。” …… 屋檐下,周九替他撑着伞,问道:“二公子?要回宫还是回太师府?” 湛月清原本在怔怔的看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回过神来。 昨夜给谈槐燃咬的事有点迟来的羞耻,今天早上,湛月清都是趁着谈槐燃没醒,才跑来杏林院的。 他有点不好意思。 只能先躲着谈槐燃了。 “回杏林院罢,我顺便再把刚才的记注拿回去看看。”湛月清看向周九,“对了,陛下罚穆舟了吗?” 周九点点头,“一个月俸禄。” 暗卫俸禄湛月清是知道的,穆舟属于周九的上司,那俸禄自然更高。 罚一个月以儆效尤,也差不多了。 想到此处,湛月清没有多话了,走出了屋檐下。 “二公子,”安王侍卫立刻迎了上来,“我们王爷请您去府中一叙。” 湛月清一顿,抬头看到了那架暗紫色的马车。 杏林大比迫在眉睫,他不想浪费时间,便摇摇头,“没什么好叙的,我不去。” 他说罢,绕开了那侍卫,却不料那人又迎了过来。 “王爷还说,您若不去,他可就要叫寒梅院的人给湛小松一点颜色看看了。” 自湛小松入太师府后,那姑娘哭了一场,浑浑噩噩了几日,忽然找君太师说,她想学武。 帝京有女子武院,由长公主手下的女官管辖着。 君太师朝湛月清请示了一番,湛月清应许了,湛小松便如愿以偿的去了武院。 两个月才能归家一回,还没到时间。小松又是个绵软的性子,且他从未和她说过自己的靠山来源于何处…… 若是被吓一吓,指不定真会害怕。 湛月清不清楚寒梅院里到底有没有谈明止的人,正好被他拿捏住了痛点。 他气笑了,径直走向马车,三两步跨了上去,声音冰冷的道:“王爷怎么总是和我过不去?我说了多少次了,你已经是我的过去式了。” 马车里散发着浓郁的朱栾香,谈明止靠在车壁,抬眸看向了湛月清。 目光却骤然一缩。 湛月清今日穿了件暗粉色的长袍,戴的发冠和京寻常款式不同,上面有一颗小粉毛球。 忽然一进马车,那颗小粉球飘了飘。 方才远远的看着,没瞧清湛月清的打扮,如今一看…… 谈明止危险的眯起眼睛,却敲了敲车门。 马车迅速开动了。 “是本王和你过不去吗?是你不愿意再回到我身边——你若回到我身边,我待你如初。”谈明止忽然说。 湛月清:“……” 他有时候真没明白这些人的脑回路。上次宫宴时的赝品之事,不应该说得很明显了吗? 他以为谈明止都放弃了,现在怎么又巴巴的上赶着来了? 不觉得脸疼吗? 退一万步来说,谈明止怎么会觉得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他还能毫无芥蒂的待在他身边? 不怕自己悄无声息的半夜给他一刀吗? 湛月清皱起眉头,道:“待我如初?可你一开始也对我不好啊。” 谈明止一顿,“那是你自己从来不说——我有什么义务要猜你的心思?而且你十二岁那年说过,就算没有什么名分,只是藏着,也愿意跟在我身边。” 湛月清无奈的闭了闭眼。 他不清楚湛小月是不是真和谈明止说过这些承诺,但现在—— “那我要三千两银子。”湛月清看着谈明止,说道。 谈明止怔了下,“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你知不知三千是多少人的……” “谈明止,”湛月清打断他的话,“你看,其实你只是说的漂亮——如果我对陛下这样说,他头也不抬、当即能为我送上我要的东西。” “他是一国之君!”谈明止脸色难看了,抓住了湛月清的手腕,“他和我不一样,你不能用他的要求来衡量我——再者,你以为他的宠爱能维持一辈子吗?上次宫宴上,他不是也没给你承诺好的婚约?” 提起婚约,湛月清更来气了,抬手挣开他,站了起来,“要不是你从中作梗,他早就说了!” 谈明止咬牙,“你做梦罢!” 湛月清冷笑一声,不想和他说话了,扭头拍门,“停车!” 车夫是谈明止的人,闻言装聋作哑。 谈明止又一次拉住了湛月清的手腕,突然很奇怪的问:“你想当皇后?” 湛月清轻飘飘道:“我只想当谈槐燃的皇后。” 若是换个皇帝,他可不愿意。 这话偏向性太强,谈明止脸色黑了,突然抬手扣住了湛月清的脑袋,心里忌恨的情绪达到顶峰—— 他弯身一倾,湛月清察觉到了他想亲自己,灵活的躲开了,顺势踩了谈明止一脚,骂道:“你有病吧?!” 谈明止吃痛,脸色由黑转青,低头一看,却只见到湛月清那红底的黑色长靴。 真是…… 操了。 谈明止莫名的更觉得刺激,他甚至有些不明白湛小月以前为何不这样打扮? 因为没钱?谈明止脑海里迅速闪过这点,却道:“若是为了取悦我,那你以前便可提出,我会给你钱打扮。” 湛月清一怔,“什么玩意?你脑子真有病啊?” 稀奇古怪的在这说什么呢?他怎么听不懂? 他皱着眉,不想再管谈明止,拉开车门准备跳下去,却已迟了—— “王府到了,王爷。”车夫道。 湛月清:“……” 他这下真是上了贼船了。 贼冷笑一声,扣住了湛月清的手,使了些力气,把他拽进了安王府。 “王爷……” 安王妃期期艾艾的等着谈明止,见到他的那一瞬,当即泪眼蒙眬,看得湛月清心都软了。 可谈明止却像不解风情的直男,冷笑着道:“本王让你等了吗?滚回去。” 安王妃一僵。 湛月清趁机终于挣脱了谈明止,兜头给了谈明止一巴掌,“你对你夫人就这态度?” 安王妃吓了一跳,急忙想劝和,看上去笨拙又可怜。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岁,本来是花一样的年纪,现在却枯萎了似的。 谈明止脸色骤黑了,“湛小月!” “小你爹!”湛月清怒火冲天,“你不喜欢就和离呗,成天这样糟蹋她算什么男人——” “不要!”安王妃突然尖叫一声,哭得更可怜了:“不要和离!” 湛月清一呆。 997:【她是古代人,和离了嫁不出去的,安王份位已经很好了,你别用你现代人的思维衡量她。】 谈明止最烦她哭哭啼啼,“回你自己的院子去,谁要你等了?” 侍女忙不迭将她扶进去了。 谈明止趁着湛月清走神,一把将他拉回书房。 夜里雨声淅沥,风声呼啸,像湛小月被绑进宫里那一夜。 “你和王妃同过房吗?”湛月清突然问他。 谈明止一顿。 那自然是没有的。 他自小就对女人没有欲望,要不别人也不能传他不举。 “没有的话,再问问她有没有别的想做的,放了人家罢。”湛月清道。 谈明止不知把这句话理解成了什么,“而后你来顶上吗?!你痴心妄想!那是我母妃给我安排的最好婚事!” “我没那么想过,”湛月清真觉得他有病,皱起眉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看着谈明止。 “不过……让我再为你斟一壶茶罢,”湛月清眯起眼睛,悄然掐破指尖,“王爷,喝完茶,你就放过我。” 书房里置了茶桌,湛月清洗茶倒茶一气呵成。 谈明止怔怔的看着他,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样子,突然觉得无趣。 他喜欢的真的是逆来顺受的模样吗? “王爷,”湛月清半坐在桌边,葱白如玉的指尖捏过茶杯,递给了他。 “喝一杯罢。” 茶壶和茶都是安王府的,谈明止也不怕他下毒,冷着脸,将茶杯夺了过来,一饮而尽。 湛月清眉头微挑,将背在身后的手在衣裳上擦了擦。 衣衫没入一点血迹。 他将药人血混在了谈明止的茶里。 “只要你回来,我便不与你作对。”谈明止将茶杯一放,看着湛月清,“谈槐燃不是好的选择,他迟早会死,你没必要跟着他。” 湛月清心底暗翻白眼。 可屋外却传来一声长喝。 “陛——下——驾——到——” 这声音响起的瞬间,湛月清手里茶杯一抖。 谈明止将他的模样瞧在眼里,站起身来,神色却也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谈槐燃会为了一个娈童真的过来找他。 他从小就被人拿着和谈槐燃比较,直到他封王后,这种闲言碎语才少了。 可藏在心底的胜负欲却没有消失。 想到此处,谈明止突然拽住了湛月清的手腕,“湛月清,你猜他会不会为了你和我决裂?” 湛月清嗤笑一声,“我以为在继位时你们已分出了胜负,怎么,原来当时你还没看清自己吗?” 他唇角带上一抹笑意,却将被他攥住的手腕弯了一下,将指尖那点伤口在谈明止眼前晃了晃。 原本,湛月清不想这么早就暴露,可谈槐燃来了,便不一样了。 他心底多出些底气,那手指上的微末血色像逗猫棒似的。 谈明止瞳孔骤缩,明白过来了什么,心里作用一般,他口中好像浮现了血腥味。 他连忙甩开了湛月清的手臂。 “谈明止,你猜猜这是什么呀?”湛月清却没放过他,而是将那截葱白的手指擦上了自己的唇,咬了咬,动作看起来格外天真懵懂。 却也残忍。 “湛月清!”谈明止瞬间发疯怒吼,手臂上青筋瞬间爆出,扬手就要扇他—— 可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了来,一道不容置疑的力度钳制住了他的手腕,伴随着谈槐燃阴鸷冰冷的声音: “朕的皇后,你也敢动?” 湛月清一怔。 谈明止甩开了他的手,蓦然回身,看到了谈槐燃半瘸的腿,忽然冷笑一声,“你的人?写你名字了吗?” 湛月清已反应过来了,皱起眉头,“谈槐!你怎么又从轮椅上起来了?!” 语气虽然责怪,却隐隐有些疼惜。 谈明止气得两眼发红,咬牙切齿,抬手拽住了湛月清的手腕,“湛小月,你给我回来!” “他叫,湛月清。”谈槐燃也拽住了湛月清的手腕。 两兄弟仿佛要把他撕成两半。 湛月清的心明显的偏向谈槐燃,他甩开了谈明止,扣住了谈槐燃的手,语气里像带着诱哄,“哥哥,坐回去。” 这声哥哥叫得颇有榻上时的意味。 谈明止从未听过湛月清这样的语气,心中生出了无限的忌恨。 明明他才是哥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60 第51章 兄弟相争 还吃醋呢?我的陛下? “哥哥, 坐回去,小心腿。”湛月清轻软的声音,唤回了谈槐燃将近发疯的理智。 短短瞬间, 谈槐燃阴鸷的神色褪去了不少,却还是冷着语气:“你来他这里干什么?” 周九传话说湛月清来安王府时, 他便有些心惊肉跳的, 生怕湛月清发现那件事…… 窗外忽然轰隆一声雷,映出了谈槐燃脸上疯狂的、带着浓烈占有欲的神色,那双眼睛看过来时, 更别有几番滋味。 谈槐燃今日穿的暗银色长袍, 似黑似白, 长发高束, 即使坐在轮椅上,却也没影响到他的俊美容颜。 看着他这张脸,湛月清心砰的跳了一下,耳朵微微红了。 “给我解、释!”谈槐燃自以为很凶。 “来耀武扬威呀。”湛月清半跪下来,指尖在谈槐燃眼前一晃, “哥哥, 看,这个是什么?” 谈槐燃顿了顿, 忽地反应过来了什么,攥住湛月清手腕的手微微一松。 许是雷光的缘故,湛月清现在的神情和往日都不同,如今的他像是焕发出自我的、没了乌云遮盖的明月。 “谈明止, ” 湛月清却已又起身,看向了谈明止,微微一笑, 如同恶魔,声音清冷,“现在可不是你威胁我的时候了。” 威胁?谈槐燃皱起眉头。 谈明止脸色愈发难看了,恨不得抠嗓子把刚才的茶吐出来。 “你猜猜我放了多少血?”湛月清笑着缓步走向谈明止。 抬脚间,那红底的长靴显露了出来。 谈槐燃眉头微挑,这鞋是他让人给湛月清定做的。 他没料到湛月清走出来会有如此效果,心底又生出一些阴暗的占有。 如果能锁起来只有他看到就好了。 “你疯了吧!”谈明止怒吼一声,眼睛气得猩红一片,“你信不信我把你的身份传出去?” 宫宴上他便想说,可他看到湛月清那身绯色衣衫,笑着看他的时候…… 他忘了。 他好像是忘了,又或许是被湛月清给蛊惑了,才让自己陷入了这么危险的境地。 湛月清微微挑眉,无意识的抬手,掐住谈明止的下巴。 案边垂帘被风吹起,雨声淅沥,掐着他的那只手带着股淡淡的药草香。 谈明止眼睛眯起,莫名口干舌燥起来—— 可湛月清却没察觉这动作的暧昧,笑吟吟道:“你早该这么做。可你没有,谈明止,你已经失去机会了,现在你要是敢说出去,你就……!” 他的嗓音忽然一顿,腰间被谈槐燃一拽,眼前一恍,已坐到了谈槐燃怀中。 “不准上手摸他们。”谈槐燃的声音像咬着牙关说出来的。 上次漳丘时,他就发现湛月清总有点说话时碰人的习惯。 坏习惯!谈槐燃咬牙。 方才旖旎的思绪被这句话扯回,谈明止有些意犹未尽,嗓音却森冷至极,盯着谈槐燃—— “谈槐燃,他在你眼里到底是皇后还是娈童,你自己清楚。他凭什么不能碰我?” 这场面有点怪怪的,湛月清听出谈槐燃的醋意后,他灵机一动,突然揽住了怀边人的脖颈,亲了下那张俊秀的脸。 谈槐燃眼睫一抬,眼神肉眼可见的变了。 “你和他们不一样,”湛月清低声在他耳边,轻笑道:“这种醋也吃呢?陛下,我湛月清……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你的人,好不好?” 谈槐燃眉头一挑,似乎有点得意,看了谈明止一眼。 湛月清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心底忍不住愉悦起来。 谈槐真好哄啊! 都是001的错! 哄完这个,湛月清又从谈槐燃怀里起身,看着脸色黑沉的谈明止。 “下个月圆之夜,记得来求我。”他微微一笑,胜者轻狂。 谈明止气得半死,“你做梦,我告诉你,我就算疼死,也绝不会来找你!” 湛月清低笑起来,“好啊,我拭目以待呢……说起来,你叫我来你府中,原本是要说什么?” 谈明止又一顿,却扭过头,道:“没什么了。没必要。” 湛月清不是那种别人说了没什么还要接着问的人,便点点头,转身推着谈槐燃出了院子。 谈明止闭了闭眼,忽然到了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书信—— 上面是雁西王的标志。 他的舅舅。 * 夜色渐深,安王府院子里,雨声淅淅沥沥。 湛月清一手推着谈槐燃,一手给他撑着伞。 花园里种了些寒梅,漂亮至极,落了不少的花瓣儿在他们的伞上。 “没来之前,谈明止和你说什么了?”谈槐燃忽然问他。 湛月清没想到都出来了他还在吃醋,笑了一声,伞微微倾斜,抖了谈槐燃一身花瓣和些许雨水。 他曲身,看着谈槐燃的侧脸,“我们没说几句你就进来了……还吃醋呢?我的陛下?” 带着药草香的气息缠住了自己,谈槐燃扭头和他对视着,突然反客为主的抓住了他的手腕,“今夜怎么不回宫?” 湛月清一怔,脑海里瞬间闪过昨晚那些旖旎的画面,耳朵红了不少,“不想喝梨汤了呗。” 他说着又继续推谈槐燃。 宁静的夜晚里,除了花落下的声音,便只有轮椅骨碌碌的声音了。 谈槐燃笑了声,却没说话了,只是垂眸,似乎在担忧什么。 安王府离太师府近,湛月清索性把谈槐燃带回了自己的窝里。 两人身上都带着湿重的雨气,湛月清迫不及待的想洗个澡,谈槐燃腿脚不便,且昨夜洗过,便没洗。 “你等我一会,”尽管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可湛月清还是把谈槐燃推在屏风外,道:“洗完出来再帮你更衣。” 谈槐燃按捺不住自己的嘴,“怎么不让朕与你同浴?是怕看到你身上那些痕迹吗?” 湛月清:“……” 湛月清低头看了下一人份的浴桶,心说你又开始骚了。 他呵了下,不理谈槐燃。 谈槐燃自觉无趣,摸了摸鼻子,目光却被屏风给吸引了…… 屏风上隐隐约约映出来了湛月清的身影。 这腰可真……不,屏风上这花可真好掐。 谈槐燃难得的耳朵一红,挪开了眼睛。 他一看到湛月清,就想起昨晚堪称香.艳的一夜…… 那截喉咙滑动着吞.吐他…… “我好啦!” 哗啦啦的水声忽地响起,湛月清已拉开屏风,出来了。 扑面而来一股皂角香。 湛月清没察觉谈槐燃的不对劲,把人推到了自己榻边,拉他起来,“靠着我,过去些……帮你更衣。” 更香了。谈槐燃不语,只是遐想。 天子服饰繁重,若是刚穿越那会,湛月清真弄不懂这些衣服,现在倒是学会了不少,很快就脱了谈槐燃的外衣。 “好了,睡觉罢!”湛月清把被褥一扬,双双盖好,又看向谈槐燃。 谈槐燃自己蹬掉鞋袜,又开始单手倚着头盯他。 湛月清被他看得耳朵都红了,没明白谈槐燃怎么突然这么看他? 这也不是小别胜新婚啊? 总不能是因为昨天第一次给谈槐燃咬吧? “001什么时候完全消失?”谈槐燃突然问:“下一瓶药,还差多少信赖值?你要不要去一趟军营?” 只需要一瓶,他们便再无后患。 湛月清一怔,查看了一下系统,“还需要一段时间。可能杏林大比过后就差不多了,你问这个做什么?001又电你了?” 说到最后有点着急,直接上手摸起了谈槐燃的脉搏。 “?”怎么心跳这么快? 湛月清疑惑的歪头看着他,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你心跳好快。” 谈槐燃算了下信赖值时间,充其量不过一个月,还能等。 “爱妻在怀里,它要是不跳快,那我就得剥了它,看看是不是出问题了。” 谈槐燃继续盯着他说。 滚烫的热度瞬间窜上脸,湛月清不自在的把脑袋埋进被褥。 好奇怪好奇怪! ……有点像谈槐第一次给他告白时的感觉。 谈槐燃没想到他如此不经逗,扯开被褥,却见湛月清整个人都红了,顿时大为讶异:“怎么了?” 他还真没在做.爱的情况以外,见到过湛月清这样。 湛月清也不太清楚,但心跳就是很快,又把被褥扯回来了。 谈槐燃胸腔里发出一声闷笑,突然懂了。 “是对爱人这个称呼害羞了?”谈槐燃抚着他散了满枕的发丝,“不是早就想成为哥哥的爱人吗……这都还没成婚就羞成这样,以后成亲了,怕不是真要钻进地里去?你以后要像女孩子那样,叫我夫君吗?” 湛月清一怔,摸了摸滚烫的耳朵,终于敢冒出头来。 “我想叫什么叫什么,你听着就行了,别束着我。” 夫君也好,老公也好,或者叫谈槐燃爱人也行。 反正他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湛月清说完这句,想了想,又解释道:“我也没有害羞,只是有点太美好了,” 他顿了顿,看着谈槐燃,神色复杂,“美好的像假的一样。” “哪里假了?”谈槐燃本能的说,“这才是你本该有的人生。” 他扣住了湛月清的手,终于忍不住沾上了湛月清身上皂角的味道。 昨夜才做过,谈槐燃有分寸,因此只是吻着他,不敢深入去亲。 湛月清一被亲就迷糊,手指攀上了谈槐燃的肩膀,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把推开了谈槐燃—— 谈槐燃砰的一下撞床柱子上。 满心暧昧都撞没了。 “……” “我从医馆回来的笔记还没看!”湛月清惊得爬了起来,连忙下床去找那本笔记,抱回床榻上。 谈槐燃脸色乌黑,不信邪的又要继续亲湛月清——他还没亲过瘾呢,看什么医书? 他这脸不比医书好看? 湛月清大义凛然的推开他,皱着眉头,哄他:“别闹!我这是正事,看完再和你说,你先休息。” 谈槐燃:“……” 现在显得他才是那个妲己。 谈妲己自知比不过新来的‘医书精’,只得勾着湛月清的手指。 牵着睡。 一夜好眠。 第52章 日常 漳丘跑了十二座庙,问他和他配不…… 时间一晃半月, 京中下起了大雪,各地的折子也多如飞雪,纷纷担忧雪灾是否卷土重来。 素日里这些折子谈槐燃都不会批阅, 可这段时间湛月清备考杏林,他无事可做, 便一个个的瞧了起来。 他如今已不用再蒙蔽001, 001也很久没上线了,真正想做的事也能做了。 这一夜,海晏宫外大雪纷飞。 越临近杏林大比, 湛月清便越紧张, 觉也睡不着了, 颇有些像在现代高考前的日子。 “谈槐, 我要是真被逐出杏林院怎么办?”湛月清担忧的咬书角。 谈槐燃坐在床上,翻着折子,“没人敢逐你。” 湛月清眉头蹙起,“可是愿赌服输,我不能毁约。” 谈槐燃终于抬头, “没让你毁约——届时你若输了, 我便下旨又给你提回去,直接重新出你会的题再办杏林大比, 让他们看看你背后的靠山到底是谁,谁若敢抗议,就诛谁九族。” “那怎么行?!”湛月清愤愤的起身,“这对别人不公平。” 谈槐燃冷笑:“朕是暴君, 谁敢和暴君讲公平?” 算了,和他说不通。湛月清迅速坐回来继续看书,争取考过去。 考过去了, 谈槐燃就不会想这个了! 可眼前的字像会动一样,他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谈槐燃将折子一放,轻笑,“你怎么和高考那会一样紧张?过来,哥哥抱抱。” 索性也看不进去,湛月清丢了医书,偎进他怀里去。 他那会总想着高考后就能好一些,就能忘记医馆的事,就能假装没看到那天晚上医馆的事。 他期待以后和谈槐的生活,读同一个大学,期待渐冻症能迟点发作…… 可他的期待总是落空,仿佛那是不详的思绪。 他现在不敢再多期待了。 谈槐燃低头吻了下他的睫毛,道:“我突然想起,你高考那会还焦虑的偷偷哭,哭得半夜把我吵醒了。” 黑历史被重新提起,湛月清耳朵一红。 他那时也不算为高考而哭,而是有许多许多的事压着他。 但谈槐眼里,他是被焦虑成绩给弄哭的。 而且…… “怎么哭了?做噩梦了?” 仿佛闪回了那个夏日的雨夜,湛月清躺在谈槐身边,哭得无意识的抖。 “吓不着吓不着……”谈槐抱紧他,嗓音还有浓重的睡意。 湛月清还是哭,他有时候很羡慕谈槐的粗神经。 “还哭?”谈槐低头拱他,温柔道,“再哭把你眼泪都接起来,明天变珍珠。” 他说着不知道哪里掏出个罐子,放在他眼睛边。 “……”神经病吧。湛月清心里骂他。 可第二天,他的桌前真的出现了一瓶珍珠。 那年代的珍珠还是稀罕的物件,泛着漂亮的银白色。 …… “是,然后还把我眼泪接起来。”湛月清没好气的抬头看着谈槐燃,“你怎么想出这种招的?” 谈槐燃久违的被勾起了陈年思绪,轻声道:“大概是那个时候想让你察觉自己在我眼里的珍贵?你看,泪水都能变珍珠呢,那别的也一定是无价之宝。” 湛月清:“……幼稚。” 胡乱插科打诨一番,他心中的焦虑真的散了不少,他看着谈槐燃,突然凑上去亲了下他。 谈槐燃嗓音微哑,“怎么了?” 他不知为何,总容易被湛月清挑起那方面的情绪。 “喜欢你。”湛月清抬头便是一句甜言蜜语。 谈槐燃一顿,心里漫上一点暖意,又亲了下他。 …… 漳家,大公子书房里,灯火通明。 “哥,我好紧张啊。”漳佑苦着脸,“万一我真输给二公子怎么办?我就不该听秦瑞的话……” 漳丘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闻言攥紧了手里一个小香包。 “愿赌服输,该如何便如何。”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小香包。 漳佑皱起眉头,心底却有些不满。 他这哥最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想起来跑寺庙,半个月去了十多座寺庙,回来后便总是攥着这个求来的姻缘香包,怔怔出神。 “你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漳佑干巴巴的问,“在算你们的八字合不合吗?” 漳丘瞳孔骤然一缩,看向了他。 幽微的烛光,映得他那张脸上的疤痕有些狰狞可怖,宛若恶鬼。 漳佑抖了一下,又想起这张脸是怎么毁的了。 幼时他顽皮,点燃了漳丘的书,漳丘爱极了那些书,扑进火海去救,回来后便有了这道疤痕。 “你也算过吗?准不准?”漳丘只是问。 漳佑皱起眉头,心说这东西哪有准不准的,都是求个心安。 但他嘴上定然不能这样下漳丘的面子,只能顺着问:“你算出来的结果怎么样?” 漳丘喃喃,“他们说,他那个八字就是这样的,不是不喜欢我,只是面冷心热,否则也不会帮我。” 见他如此痴情模样,漳佑忍不住问:“谁啊?哪家姑娘啊?若是贵族小姐,她们可不一定能看上咱们的门第,许是同你玩玩。” 漳丘:“不。我查过了,十二个庙里的师傅都说他的八字就是这样,这种八字就是这种性格。” 漳佑:“……”跑了十二个寺庙?! 漳佑夺过他那个姻缘香包,看了眼上面的八字,怔了怔,“正月初六,那她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她要请你去她的生辰礼吗?” “!!!”漳丘一怔,激动的起身,一拍桌子,“对……生辰!” 桌上的砚台都被他的动作震动了,落进漳佑怀里。 漳佑如临大敌,到底是哪家的姑娘给他哥迷成这样?! “那姑娘品性如何?”他斟酌着,把漳丘按回去坐下,才问。 “品性极好。”漳丘看着他:“清冷如月,样貌上乘。” 此刻的漳佑并没察觉这句清冷如月会误了他哥一生,只觉得那是个高冷的女子。 “那她身边一定有许多人喜欢她吧,她能看得上你吗?”漳佑不经思考,脱口而出,目光还盯着漳丘脸上的疤痕。 察觉到他的目光,漳丘一顿,神色隐隐疯狂起来。 浑身的气息也变了。 漳佑瞬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跪道:“哥!对不起!” 他哥极有可能是明年的状元,以后能助力他许多,他不能将这份关系破坏。 漳佑心惊胆战的,又提:“没有姑娘不喜欢状元的……等、等你明年状元,说不定她能……” “不够。”漳丘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漳佑一顿,迷茫道:“什么不够?” 漳丘看着他,看了一会,却只说,“很晚了,你休息罢。你若担心赌约,明日我去同二公子说说,看看他能不能高抬贵手。” 翌日,雪还在落。 傍晚时分,漳丘果真去了杏林院。 杏林东院外人不可进入,他只能撑着伞,想让人同湛月清传句话。 但或许是上天垂怜,又或许他们本就有缘分,他还没开口求人,院内便传来了熟悉的笑声。 听起来是纪鸿鹄的。 “二哥,你真要养呀?它有点脏诶,不知道哪里跑来的……” 漳丘连忙躲了躲,偷偷的看着他们。 院内也落着大雪,有好几个人都围在湛月清身边。 湛月清穿了身月牙白的袍子,披着暗粉色的狐裘,束着银色红宝石矮冠,怀里好像抱了一只脏兮兮的小狗。 旁边的纪鸿鹄给他撑着伞,表情不满,“它看起来都要死了,别救了吧。” 小狗看上去才两个月大,湛月清其实也有些不确定它能不能活,摸了摸那脏兮兮的小狗,“万一呢?总要试试吧?西院不是有给小狗看病的弟子嘛?带它去看看。” 他将狐裘脱了下来,包住了小狗。 脏兮兮的小狗弄脏了他的衣服,湛月清却没在意。 纪鸿鹄不忍直视,脸快皱成包子了,把雪伞往湛月清那边靠了一些,“要是我哥在,我哥肯定不会救它……” 湛月清笑了,“你哥有洁癖,定然不会抱它,我没有洁癖呀。” 他说着又抬起手指,摸了摸小狗的下巴。 这是个很寻常的动作。 可透过纷飞的大雪,漳丘看着被簇拥着的、笑着的湛月清,心间忽然有种麻麻的东西流过,连那个身影都好像泛上一层银白色的光辉。 “咦?你怎么在这儿?”忽然,漳丘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他转头一看,是百廷玉。 百廷玉记忆力很好,认识院中来过的、每一个人的名字,她记得这孩子是漳佑的哥哥。 她顺着漳丘的目光看了过去,恍然大悟,“你是来找湛月清吗?月清——” 百廷玉远远的喊了一声,湛月清便听到了,抬起头来,也看到了漳丘。 那道目光落过来的瞬间,漳丘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心跳骤然快了起来。 风声不见了,雪声也没有了,这一瞬,他只听到了自己如同擂鼓的心跳。 我也要在他身边。漳丘毫无来由的想,我要一辈子都在他的身边。 “帮我抱一下。”湛月清把小狗递给纪鸿鹄,顶着雪,小跑着奔向了漳丘,“漳丘,你怎么来了?那天晚上我有事太急了,没怎么注意你……你后来回家了吗?” “……回、回了。”漳丘红着耳朵,看着湛月清睫毛上的雪粒,把伞往他的那边倾斜了一下。 其实没有回,后来烛飞燕还和他说了很多话。 湛月清看着他,眯起了眼睛,忽然问:“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这是系统说的原书男主,且目前没对他做什么坏事,湛月清不想和他撕破脸。 只用寻常朋友态度对待就好了。 漳丘讷讷的点头,“有……不,没有!” 去他爹的狗屁弟弟,输了就发配去吧!!! 湛月清疑惑起来,脑袋旁好像冒出个‘?’ “那……”他看了下对面还在等着自己的几人,“等会我们要吃咕咚锅,你要一起吗?” 咕咚锅,又名古董羹,在湛月清眼里,等同现代的火锅。 漳丘一怔,“我可以吗?” 湛月清一愣,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百廷玉,“对哦,姐姐,他可以吗?” 百廷玉噗嗤一声笑了,抬手揉了他的脑袋一下,“可以,陛下派人杀了三只羊过来呢,我们这才几个人?吃不完的。” “等等?”湛月清警觉的扭头,“陛下也要来?他不是要处理公务吗?” 近日他备考杏林,谈槐燃也没闲着,说是上次地道的事没查完,他要亲自处理些贪官污吏,有时候忙得晚上也不回宫就寝。 漳丘也僵了僵。 他还没见过谈槐燃,可是…… 他敏锐听出了湛月清叫陛下时不同的情绪。 第53章 按在车内软榻 撕咬,勾住 这话把百廷玉都弄糊涂了, 疑惑笑道:“陛下来做什么?” 湛月清一怔,心里说不清的期待落空,“好罢。” 漳丘心间也松了一口气, 暗暗握拳头。 为了能和二公子一起,他今日就要打入二公子内部!看看他喜欢什么样的朋友! 几人又进了杏林院, 湛月清把小狗抱了回来, 想让周九将狗儿送去西院,转身却没看到周九的身影。 “周九呢?”他问面生的小婢女。 婢女:“周统领今日被陛下叫去办事了,二公子若有什么事, 可唤我去做。” 湛月清只好把小狗递给她, 自己迈进了房间里。 一股辛辣鲜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百廷玉也和君羽书已开始往咕咚咕咚冒烟的锅里下红肉和绿叶菜。 纪家兄弟吵吵闹闹的, 而漳丘看上去有些不自在。 湛月清心好,纪墨玉却记着赌局,瞅了眼漳丘,“你弟弟看不起我们家小月清,你这个做哥哥的倒是‘叛变’了?” 湛月清坐了过去, 笑了笑, “他弟弟不提也罢。别因为一人的事就迁怒旁人呀。” 漳丘耳朵羞耻的一烫,“其实我与我弟弟的关系并不好。” 纪鸿鹄:“那怎么了?反正我可没二哥那么理智, 你弟这就是在打我们杏林四杰的脸!” “什么?”君羽书诧异抬头,“怎么又多了个名头?京中不是有十一杰了?” 百廷玉没忍住笑了,但脸色却藏了一抹忧愁,“好了, 鸿鹄,别闹了……漳丘,你也快吃罢。” “怎么了?”君羽书看到了她的脸色, 用手肘怼了怼她,“身体不舒服?” 湛月清本来在捧着小碗喝甜酒,闻言也抬起头,发觉百廷玉脸色是不太好。 几人的目光一时都落到了她身上,百廷玉将筷子一放,叹气:“我堂哥昨天被关进督卫司了……我娘昨夜一夜都没睡好,拉着我絮絮叨叨,让我老实些,别乱做决定,有事多问问师傅。” 湛月清一顿,却听君羽书问:“我记得你堂哥叫百义吧?他挺老实的啊,怎么突然被关了?” 百义是户部官员,若非有大罪过,不会被关进督卫司。 “我也不知……”百廷玉有点为难,“但我听说这几天督卫司里血流漂橹的,只希望陛下能给百义留条命吧。” “陛下也不会无故罚别人吧?”湛月清看着他们,本能的想给谈槐燃说话。 除了漳丘外,另外几人都知道他和谈槐燃关系匪浅,毕竟不是谁都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谈槐燃的。 但伴君如伴虎,他们更偏向朝夕相处的湛月清,因此,几人纷纷异口同声的提醒:“那可不一定。” 湛月清:“……” 纪鸿鹄边将一块羊肉放进锅里,边道:“二哥,你以前在庙里,你不知道,陛下以前没少做这种事,师傅也说他喜怒无常的,动不动杖毙别人。” “对!”纪墨玉也附和。 百廷玉面色犹豫,君羽书却欲言又止。 “哥,”湛月清看向了君羽书,“你觉得呢?” 他是相信谈槐燃的,谈槐燃没对他差过。 君羽书给他夹肉,“哈哈,吃饭!” “我倒觉得……”令人惊讶的是,漳丘说话了,“流言不可尽信,人人都道他残暴,说起他的疯样来绘声绘色的……可,他们哪有这个机会见到陛下呢。” 他因样貌缘故也受了不少非议,如今也不是为谈槐燃说话,而是为自己。 所有的目光顿时看向了他。 纪鸿鹄:“我见过啊,半年前我看到有个小婢女不小心在他面前摔了一跤,就以殿前失仪的罪名拉下去杖毙了。” “还有太后……你们知道吗?太后对陛下也很谨小慎微。” “太后本就是他继位后随意扶上去的先帝弃妃,又不是他亲娘。”君羽书颇不在意的道,“很多人都知道,那就是个应付宗庙的摆设。” 湛月清心肝一颤,却想起薛夫人,立刻转移了这个危险的话题,“哥,你杯子里的酒好喝吗?” “诶,你要喝?”君羽书眉头微挑,给湛月清倒了一杯,“有点辣哦……你以前喝过烈的酒吗?” 在座几位都是人精,知晓湛月清不愿提这个,也纷纷改口。 “对哦,”纪墨玉道的,“这个超级辣……你还是喝甜酒罢。” 房间里热烘烘的,湛月清不信邪,“我不,我就要试试!” 君羽书无奈了,递给他满满的一杯。 百廷玉忧心忡忡:“这太多了,倒给我一半。” 她又倒给自己一大半,才把剩下的小半杯留给了湛月清。 湛月清拿起杯子闻了闻,一口闷了下去,脸色顿时扭曲了一下,呛了起来,“咳咳咳!” “你这么不能喝啊?”君羽书惊呆了,连忙又把甜酒递过去,“这才多少?” 湛月清呛得眼尾都红了,一抬头,却见百廷玉已经面不改色的闷完酒了。 这么厉害?他忍不住赞赏的比了个拇指,“女侠!” 百廷玉轻笑一声,神色却还是忧愁。 “我也能喝!”纪鸿鹄立刻给自己倒一杯,动作快得百廷玉都没来得及阻止—— “咳咳咳咳!!”纪鸿鹄也呛了起来,“不对!怎么比以前更烈了……” 漳丘也不信邪,堂中顿时又多了一道呛声。 君羽书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们三个,气笑了:“你们搁这下饺子呢?” 纪墨玉对着纪鸿鹄翻白眼,“瞎逞强!” 百廷玉摇摇头,“一群呆瓜。” 说罢给漳丘也塞了一碗甜酒过去,夹了些肉。 …… 心跳突然快了好多。湛月清摸着脉搏,脸色红红,眼前也晕乎乎的。 “带你回家?”君羽书掐住他手腕,把人抱在怀里,低声说。 湛月清抬起头,只看到了一堆黑色的圈圈,脸上还有冰凉的东西,他抬手擦了擦,嗓音哑了,“这什么啊……” “雪花!”君羽书给他擦了擦脸,带着他出了杏林院,有点惊奇的看着他,“你完全喝醉了是这样啊?半杯都没有就醉了?” 上次春兰楼时,湛月清还有点意识,现在似乎完全没了。 湛月清:“%#*……” 君羽书:“……” 这念叨什么呢? 他摇摇头,准备把湛月清扶回马车。 院外太师府的马车正等着,不远处,却有另一辆乌色的马车到了。 “那是二公子吗?”周九远远的只看到个甩来甩去的小毛球儿,转头问一旁的周三。 周三有点茫然:“好像是?我不太熟悉他。” 跟在湛月清身边的一直都是周九和周一,现在周一死了,只有周九了。 “确实是太师府的马车,”周九站起来眺望了下,“不过他好像喝醉了……陛下?” 他叩了叩车门,道:“二公子喝醉了。” 谈槐燃睁开眼,原本有些阴鸷的神色变温柔了些,抬手揉了揉眉心。 “几时了?” “快亥时了,二公子就在前面,和君公子在一块,要接过来吗?”周九摩拳擦掌,听起来迫不及待。 谈槐燃垂眸扫了眼衣角血迹,心想湛月清应该不会那么灵敏吧? 他本就是顺势来接湛月清放学的…… “月清?”君羽书看着不知为何呆住不走的湛月清,有些疑惑,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怎么突然……” 湛月清已挣开他的怀抱,指向了青龙香车—— “那是……” 认出了那辆车,君羽书一呆,撇了撇嘴。 谈槐燃腿已好了,刚下马车,怀里就多了个人,像只毛茸茸的大猫扒住了他,属于湛月清的药香气也扑面而来。 “谈槐!谈槐!” 谈槐燃顺势抄起他的膝弯,抱了起来,却先闻到了一股酒气。 “那我先告退了?”君羽书看着谈槐燃,“陛下可……” 陛下没理他,把自己的大猫猫抱回了马车里。 他原以为湛月清喝醉了便无意识了,没曾想他又拉开车窗,对着君羽书远远道:“大哥,明天见!!” 君羽书黑沉的脸色瞬间转晴,也摇摇手,转身回自己的马车—— 却对上了一双乌黑而深沉的眼。 “漳丘?你做什么?”君羽书有些疑惑。 漳丘眼眸一暗,没说话了。 …… 青龙香车内,熏香缭绕。湛月清偎在谈槐燃怀里,嗅了嗅,突然道:“有股奇怪的味道。”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血的味道吗?”湛月清喃喃,揽住他的脖颈,本能的低头寻找血的来源,脑袋却被谈槐燃按了回来,吻住了。 他吻着湛月清,顺手撕下了自己衣摆上被血印染的衣袍,盖住了车内的熏香炉。 湛月清被他按住了脖颈,懵了一下,可谈槐燃的舌头在他唇中作乱,亲着亲着,他就软成一团偎在谈槐燃怀里了。 本就醉酒了的思绪更乱了,也无暇顾及方才那味道的来源。 “怎么喝这么烈的酒?”谈槐燃尝出一点酒香,抬手摸了摸湛月清绯红的眼尾。 湛月清埋在他怀里不回答,只是突然伸出手,捏了捏谈槐燃的胸膛—— “你胸肌……好大啊。” 语气听着乖,表达出的意思却像流氓胚子。 万万没想到还有能被他调戏的一天,谈槐燃抓住他的手腕,笑道:“你还真是……这是什么?” 湛月清袖子里掉出来一块喷香的手帕。 那手帕不像是湛月清用的东西,谈槐燃骤然警惕,捡起来一看,手帕末尾似乎写了个‘诗’? “你拿我东西做什么呀。”湛月清夺回手帕,软声说。 京中互相赠手帕这种贴身之物是极暧昧的一种行为,湛月清或许不知道,收了帕子可能就要娶人家。 想到此处,谈槐燃更警惕了,沉下声音:“谁送你的帕子?” “我自己的呀……”湛月清歪头看他。 谈槐燃一顿,又想去抢那块帕子来看看细节,没想到湛月清突然又扭过头,捂住嘴唇,“喝酒好难受……呕……” 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谈槐燃皱眉,“那你还喝什么?周九,让车夫快些回宫,安排人煮些醒酒汤。” 湛月清实际并没呕出什么东西,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都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 谈槐燃额头青筋爆出,又气又心疼,想狠狠罚他一顿,可事实上,他敢做的也只有脸色阴沉。 湛月清突然低笑起来,“你好容易生气哦……” 他拽住了谈槐燃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摸摸就不气了嘛……” 温软的掌心拉着带着薄茧的手指,缓慢的在他腿上摩挲。 谈槐燃冷声:“我是那么下.流的人吗!” 湛月清的酒意已经慢慢有些清醒了,他低头一看,匪夷所思道,“那我腰带是鬼解开的?” 谈槐燃默默给他栓回腰带,扭头不语,耳垂却微红了。 湛月清看着他这样,忽然想起有一天晚上在谈家。 也是这样在紧密狭窄的空间里,在那辆乌黑的车里。 二十一岁的谈槐撕咬着他,说要罚他说分手的事——他那时总以这个缘由来要挟湛月清,看上去是想做点什么,可实际上只是亲啊咬啊的,根本不敢有更过分的举动。 可那天晚上不一样。 那晚是湛月清的生日,车窗外大雪纷飞,两人干柴烈火一碰,往日里思绪浮现眼前,便在那小小的座椅上纠缠起来。 就在他们差点越过线时,谈老忽然敲了敲车门,问是不是谈槐回来了。 谈槐不敢说话,攥紧车钥匙,湛月清也心跳飞快。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谈槐的小妈,若是真这样被发现…… 那他们真的没有活路了。 “好胆小呀。”湛月清现在也是这样说,他抬起头,咬住谈槐燃的耳朵,“又栓回去做什么?” 谈槐燃听出他是真醉了,刚想说别闹了,湛月清却直接握住了他的…… “我现在是你皇后呀,陛下……你做什么都可以的。”湛月清舔了下他的脸颊,眼神微动,“陛下不罚我乱喝酒吗?不趁机做点什么吗?” 像朵漂亮鲜艳的食人花。 谈槐燃呼吸一窒,突然将他按在了车内软榻上,撕咬起来。 “你还真是……不知死活。” 若早知一个确定了的名分有这么大变化,那他该早些让湛月清知道。 不对,真的只是名分的缘故吗? 谈槐燃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湛月清却已抬腿勾住他的腰了。 车内一室春光。 第54章 局中局 因为我喜欢谈槐呀 海晏宫中, 丝丝熏香缭绕,高床软榻上。 湛月清已沐浴完了,靠在软枕上看书, 腿搭在谈槐燃怀里。 谈槐燃也换了衣裳,散了头发, 看上去莫名比原来年纪小些。 他光着手臂, 无意识的用指尖摩挲着湛月清光滑的腿,看上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谈槐燃的食指和中指比寻常人长些,小麦色的肤上偶尔还爆出明显的青筋, 而湛月清腿上的皮肉细白, 毒纹和别的地方形成鲜明的反差。 因此那只手放上他的腿时有种格外的暧昧。 左腿上的毒纹被他摸得微微发烫, 湛月清抬手捉住他的手腕, 嗓音带着一点欲望被填满后的餍足。 “别摸了,我看书呢。” 谈槐燃回过神,嗓音微哑,假装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做什么,“怎么了?” 湛月清想把腿从他腿上放下来, 谈槐燃却扣住了他的脚腕, “就这样,别动。” 又在摸了。 谈槐燃的目光像是想将那双腿上打个什么结, 怔怔的看着,忽然问:“信赖值怎么样了?”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件事。湛月清一顿,突然眯起眼睛看着他,“你好像很在意这个诶。” 谈槐燃抬眸, 脸庞带上了一丝柔和的笑,“001若一直在,便会多一分威胁。” 001曾经伤害过他许多次, 这么一看多关注些也没什么。湛月清收回怀疑的心,乖乖道:“还差两千……等杏林大比过了罢?不是说大比上有一道‘民试’,是要在京中百姓面前当众行医么?那时应该够了。” 谈槐燃颔首,闭眼假寐。 湛月清丢了书,突然收回腿,爬到了他的面前,抬手拨弄了下他的睫毛,“谈槐,我怎么觉得你有事瞒着我呀?” 谈槐燃睁开眼,却僵了下。 嗯?怎么突然顿住了?湛月清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 绯红的睡袍松垮,他这样爬过来,垂眼便能看见他的锁骨和胸膛,散开的乌色长发半披,像个半夜要吃人精气的艳鬼。 “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吗?”湛月清疑惑的跪坐了起来。 谈槐燃抿唇,却转开目光,道:“没什么。” 顺势抬手将艳鬼的腰带系紧了。 “你很喜欢红色?”谈槐燃突然又问他,“官袍也给你做这样的?” 湛月清没忍住笑了,“还早着呢,哪能现在做呀?而且正红色不是一等杏林、像我师傅那样的一品官员才能穿吗?” 谈槐燃自信道:“你能得一等。” 湛月清:“……” 他有些时候觉得谈槐燃对他有种近乎盲目的自信。 现代七岁学医到十七岁,师傅死的那年……正好十年。 十年的学习,怎么可能比时忍冬这个至少学了三十年的大夫厉害? “二等杏林是什么颜色来着?”湛月清忽然问。 谈槐燃想了想,“朝服好像是天蓝色?藏蓝色?我也忘了,总之不是红色系……到时给你用丹枫红。” 湛月清真有点弄不懂到底有多少种红色,“那是哪一种?” “你鞋底那种。”谈槐燃道。 湛月清一呆,“我鞋底哪有颜色?” 谈槐燃以手抵唇,看上去有点心虚。 湛月清意识过来什么,突然凑到床边看了一眼。 他的鞋同谈槐燃的黑色长靴并立着,他自己的鞋上看上去莫名有点红色的流光,谈槐燃的鞋却好像有点旧了,连鞋尖都被……烫破了吗? 湛月清有点疑惑,但很快收回眼神,心情复杂的抬头看向谈槐燃,“我想起一件事。” 谈槐燃抬眸,愿闻其详。 “有人说红色容易激起性.欲。”湛月清眨眨眼。 这却是谈槐燃没想到的了,他细想了下,皱起眉头,“不曾觉得。” 以前也有人穿红色的衣裳同他示爱,但在他眼里,那些穿红色的人,都没有湛月清好看,他也只对湛月清有欲望。 这不是红色的缘故,是人的缘故。 “所以只是听说的嘛!”湛月清揽住谈槐燃,撒娇似的亲了下他。 他亲完,突然又想起了百廷玉藏着的绯红发带、还有—— “百义是怎么回事?”湛月清突然抬起手挑谈槐燃的下巴,“今日在杏林院,我听别人说,你把百廷玉家的人抓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谈槐燃脑海里闪过了白日的事,督卫司中血流成河,十三在大快朵颐。 “你只是想借地道之事铲除异己……” 被啃食的、血淋淋的手挣扎着拽上了他的衣袍。 窗外一声惊雷,映出那青年只剩半截的尸身。 “谈槐燃……你从始至终都知道地道之事,是故意设局!你这样,不怕上天开眼吗?!你到底在干什么?我们同你没有利益牵扯……” 谈槐燃彼时一身玄衣,头顶的帝王旒珠随着他的动作微微甩动—— 他抬脚挑起那人的下巴,高高在上道:“我只是送你们回家呀,你们不想回家吗?” 帝王面容上露出一丝扭曲的笑。 那人见状一呆。 “好了,把你的脏手拿开,别污了朕的衣裳。”谈槐燃踢开了他,俊秀的面容上,神色越发扭曲,可剩下这半句话的语气却温柔如水,“这可是朕和皇后的帝后袍呢。” 那人闻言更是疯狂,“什么皇后?你不会有皇后了,就算有,你的皇后也最终会落进漳丘手中——天命不可更改,剧情不可更改,否则你怎么会成暴君?哈哈哈……我看得出,你一开始是奔着明君去的!可你现在不也成了暴君?!” 不知听到了哪句不满意的话,谈槐燃面色骤然冷了,血腥的牢狱里仿佛瞬间变成了冰天雪地。 他额头青筋爆出,一脚将烧红的铁盆狠狠踹到了那人的身上。 “闭、嘴!” “谈槐?” 少年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唤回了他的思绪。 谈槐燃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他看着面前的湛月清,“……嗯?” 眼见他神色不对劲,湛月清蹙起眉头,抬手试他脑袋,“你今日是怎么了?” 这个骤然贴紧的动作让谈槐燃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药草气息,他面对面的抱住了湛月清,在湛月清看不到的地方深深吸了一口气。 “湛月清……”谈槐燃喃喃,“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你会离开我吗?” 他很少叫自己大名,湛月清警惕起来,“什么意思?” 谈槐燃闭了闭眼,睁开眼时,又是柔情一片了。 “谈槐,”湛月清拍拍他的背,“你是今日累了吧?我们休息嘛。” 谈槐燃却在奇怪的地方较劲起来,“你为何一直叫我谈槐呢?” 湛月清一呆,“什么?” 他呆了一瞬,便回过神,细细的想着这个问题—— 他为何一直叫他谈槐呢? 大概是这样叫着,就好像……他们还是青梅竹马。 十二岁到十八岁的六年。 对他很重要的六年。 六年,让沉默寡言的他学会开口;六年,让他重新定义了自己活着的意义,让他明白他的出生不是他的错。 都说寻常人出生时有两份血肉,一份是父母给的爱,一份是父母给的身体。 他的身体是有遗传病的,所谓的父母之爱更是可笑至极。 他的两份血肉,一份是谈槐给他的,一份是他自己挣扎着长出来的。 血肉牵连,密不可分。 谈槐已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了,唯一一个重要的人。 “我……”湛月清看着谈槐燃,挑了个不会出错的答案,“因为我喜欢谈槐呀。” 若是寻常,这也就是情话了。 可今日的谈槐燃却突然看着他,“你喜欢善良、如同朝阳的谈槐。” 这么说似乎也没错?反正都是一个人嘛!湛月清犹豫了下,点点头。 谈槐燃唇角勾出一点笑,“就寝罢。” 湛月清还是觉得不对,再次问:“是今天我说错什么了吗?还是你真遇上什么难题了?001电你了?” 谈槐燃摇头。 两人的角色好像从十八岁那年颠倒了过来。 爱让原本的寡言者开口,学会依赖,学会和世界相处,可这似乎也带领着这份爱里的另一个人坠入了深渊。 湛月清一顿,眯起眼睛,突然用手指抬起谈槐燃的下巴,语气冷了点,“我、让、你、说!” 谈槐燃一顿,木然的看着他,却忽然又听面前的人威胁道:“不说扇你巴掌。” “你舍得?”谈槐燃突然问。 那确实是舍不得!湛月清看着这张俊脸,面色一僵,转而抬手揪他脸蛋,真的服气了:“睡觉!不和你说了!” 谈槐燃淡淡的嗯了声,扯下了帷幔。 “谈槐……”湛月清靠着他,“晚……” 晚安尚未出口,谈槐燃突然吻住他,“叫谈槐燃罢,谈槐是我的过去了。” 湛月清一怔。 等等,他突然发现,谈槐燃这个名字…… 槐木若燃,不是飞灰吗? “不行!”几乎是瞬间,一种莫名的恐慌就攫取了湛月清的思绪,眼尾微红的抬头看着他,“我就要叫谈槐!” 谈槐燃最见不得他哭,尤其为自己哭。 “算了……”他纵容道,“谈槐就谈槐。” 将他揽进怀里,谈槐燃也闭上了眼睛,陪着他陷入梦乡—— 明天,杀谁好呢? * 翌日,雪终于停了,湛月清早早的去了杏林院。 院中一片哄闹,他走进去,才见到杏林堂中,许多人在围着什么东西说话。 “哇,它好可爱啊!” “治好了居然这么漂亮……还是白色的?” “鸿鹄,我摸摸呗……啊!它咬人!” “什么东西?”湛月清叼着块点心,挤进人群,眼神瞬间亮了。 竹编的小篮子里放了块毛茸茸的衣裳,衣裳上坐了只毛绒的、雪白的小狗,看上去不过成年男人的掌心大小。 小狗一见到他,立刻发出呜呜哼哼的声音,伸着两只小爪子扒拉他。 “二哥,这就是你昨天捡的那只流浪狗。”纪鸿鹄凑过来,也伸出手指逗弄它。 湛月清心都软了,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抱起它来蹭了蹭,“好可爱啊,我要养……以后你就叫湛小白吧。” 西院的人不仅给小狗包好了伤口,还洗干净了它,它看着有点瘦弱,眼睛却很明亮。 “汪!”小白凑过来咬他手上的点心,湛月清一躲,它立刻开始发出绵软的叫声,撒娇似的。 “都聚在这干什么?!” 忽然,时忍冬的声音传来了。 纪鸿鹄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挡住湛月清,小声道:“杏林院不许养猫狗,快藏起来!” 以前有猫狗乱抓药材,还在药材里拉屎又埋回去,弟子们不知情,不小心把药材煮了,送去了医馆…… 还导致医馆里有病人大闹了一场。 自此,时忍冬便下令,杏林院不准养猫狗。 湛月清一呆,忽然想起杏林院是有这个规定,连忙把它塞进袖子里。 小白不解的歪歪头,从湛月清袖子里冒出来,“汪!” 时忍冬大抵是给学生们上课时练就了顺风耳,皱起眉头,背着手,看了过来。 众人脸色都僵了,默默挪脚步遮住湛月清,他们显然都已经被小白狗俘获。 湛月清蹲了蹲,捂住小白的嘴。 小白歪着头看他,突然舔了下湛月清的手指。 “!” 这几人和湛月清差不多高,就在他们以为能瞒过去时—— 时忍冬看了一眼面前的数人,突然问,“湛月清呢?不是备考吗?这都辰时了,怎么还没来?” 湛月清:“……” 纪鸿鹄一僵,心道不好,脑海里飞速想着托辞—— 时忍冬带了他几年了,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干了坏事,顿时走到了他的面前—— “鸿鹄,你又顽皮了吗?” 嗓音倏然一顿,视线里多了个发冠上的毛球。 时忍冬皱起眉头,蓦然扒开纪鸿鹄——说时迟那时快,湛月清瞬间站了起来,“师傅早上好!” 白色的小毛球儿瞬间高了。 “汪!” 小白叫了一声。 湛月清先发制师,把小白狗抱了起来,笑嘻嘻的贴到脸边,“师父,快看,这是你徒孙!叫湛小白!昨晚生的!” 时忍冬:“…………” 时忍冬不可置信,脸色有些像那天给湛月清诊出喜脉时。 “汪!”小白茫然的叫了声。 湛月清灵活的道:“你看,它叫你师祖呢!” 时忍冬一脸你当我傻吗,脸色青了绿,绿了黑,一手抓住了湛月清的手腕,拖到无人的房间里—— “?!”湛月清疑惑,“师父是在给我诊脉吗?” 喜脉没了。 时忍冬皱起眉头,一时间不知道是先怀疑自己的医术,还是先怀疑湛月清的物种。 “你……” “陛下也知道,他说让我把小白带着一起上学!”湛月清做出一副懵懂模样,垂下眼,蹙着眉头,摸着小白狗的爪子,“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一觉醒来,陛下就说这是我生的孩子……” 时忍冬脸色瞬间黑了,脸色果然变得难看—— “你觉得你师父我是傻的吗?”时忍冬和蔼道。 湛月清闭了闭眼,继续瞎编,无辜道:“可是陛下就是说是我生的呀,他说有孩子,要日日做那事才能稳胎……现在胎成了,便生了……” 提及谈槐,时忍冬顿时转变了想法。 他就知道!湛月清不可能生孩子! 定是谈槐燃欺负他徒弟不懂事,想多骗湛月清上床、湛月清不愿,所以便编出所谓的孩子,以此要挟他稳胎! 等最后兜不住了才拿出个狗崽子来搪塞湛月清! 时忍冬脑补出一场大戏,咬牙切齿的走了。 “诶……”紧随而来的纪鸿鹄没明白时忍冬怎么突然又走了,“师傅说什么了吗?他说要把小白送走吗?” 湛月清叹息着摸狗。 “应该不送走了……就是……” “就是什么?”纪鸿鹄也摸着狗,疑惑的看着他。 就是陛下无缘无故多了个狗儿子,可能要生气。湛月清心道。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没迎来谈槐燃的怒气,先迎来了春兰楼的传信。 傍晚时分,湛月清收到了一个纸条。 [楼危,速归。] 写得不明不白的,但上面的字迹确实是诗画的。 湛月清皱起眉头,让人套了辆车,前往了春兰楼。 皇后月例一千两,他用不完,便拿了大半在春兰楼埋了条线,让诗画帮他办事。 诗画还需要他的血,自然应许了。 …… 帝京灯火辉煌,春兰楼也不例外,楼中的人络绎不绝,琴曲和鸣,看上去是正常开放的模样。 不像危的样子。 湛月清眉头一挑,径直上楼去了诗画的房间。 房中却传来了暧昧的轻吟。 唯恐进去看到活春.宫,湛月清敲了敲门,“诗画?” “想见二公子一面,可真是不容易。” 房中却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湛月清瞳孔骤缩,推开了门。 “……烛飞燕。”他叫出了他的名字。 烛飞燕揽着怀里的诗画,诗画衣衫凌乱,没了骨头似的落在他怀里,脸色绯红,神色屈辱。 媚香骨。 湛月清微微扭头—— “不必叫暗卫。”烛飞燕预判到了他的想法,却捏着诗画的下巴,“今日,我是来同你谈些事情的。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他。” 诗画似乎已经发作了身上的毒,手臂上的毒纹鲜艳无比。 湛月清抱臂靠在门边,声音冷了下来,目光逡巡过了诗画身上的痕迹。 他冷笑一声,“我明明已经用我的血把他的毒压下去,你一来,他却又发作了,这也叫没伤害?” “药人不就是这种东西吗?”烛飞燕微微一笑,放开了诗画,看着湛月清,“你别以为你就高贵,等你没用的那天,谈槐燃肯定会丢了你。” 湛月清眯起眼睛,眉头一挑,突然朝空中打了个响指。 转瞬之间,门被推开了,数十个黑衣暗卫出现在了房内。 烛飞燕嗤笑一声,“槐木军都没抓住我……你以为你这些三脚猫功夫的侍卫就行了?” 他说罢运起气息,本能的想抽出放在一旁的武器,可莫名的、身体忽然无力了。 “不好意思,我们就是比你高贵。” 身后忽然传来了诗画的声音,他披好衣裳,抬起眼睛,看向了湛月清。 湛月清微微一笑,忽然快步走了过来,一脚踩上了瘫软的烛飞燕。 “两千两白银的软筋散,就是比普通的好用呀……诗画,你还真是没白费我的钱。” 烛飞燕瞬间意识过来自己是被反设计了,挣扎着想起来,可诗画却叹息着也凑了过来,靠在了湛月清肩膀上。 侍卫们顺势上来绑住了烛飞燕的手脚。 “毕竟那么贵呢……”诗画在湛月清耳边吐息,“二公子~你是潇洒了,可苦了我了,和这老男人睡了一次……” 湛月清闻着诗画身上的味,推开了他,“你还是去沐浴吧……有点臭。” 诗画一僵,低头一闻,脸色一变,嗷嗷着冲出去了。 “我再也不和老男人睡了!!!” 烛飞燕:“……” 烛飞燕咬牙切齿,他才三十多岁,怎么老了?! “我一直很好奇,”湛月清突然开口了,高高在上的低头看着烛飞燕,用鞋尖挑起了他的下巴,“你到底有多少岁了呀?飞燕阁真有长生不死的仙人吗?” 烛飞燕咬紧牙关:“三十九岁,你问这个做什么?” 湛月清:“哇,奔四了!这么老!” 烛飞燕脸色乌黑,看上去恨不得咬死湛月清。 “你见我一面不容易,我等你也等得很不容易。”湛月清正色道,“鉴于我不太会审问人,我准备让谈槐来审你……听说你们以前还是老朋友,他找你很久了吧?” “不行!”烛飞燕瞬间就拒绝了,“你怎么折磨我都可以,但不能把我交给他!” 湛月清疑惑歪头,看起来天真懵懂,“为什么?” “我还想问你在做什么,”烛飞燕想起之前那些信,恨得咬牙,“同为穿书,你到底为何要一直选择谈槐燃?!你是将星,你应该选择漳丘!” 湛月清眼睛倏然睁大了,低头一看,“你也是穿越的?” 等等?烛飞燕皱眉,“你不知道?那我之前给你写的信呢?你不是还回我了吗?!” 湛月清心中更震惊了,什么信?他就没收到过信! 他心中震惊,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因为我喜欢谈槐呀,我既然喜欢他了,又怎么会去选择漳丘呢?” 烛飞燕眉头拧得更紧了,“他当你是禁.脔,你还爱上了?湛月清,你贱不……” 湛月清抬脚踢上了他的下巴,断了他的话,突然拿过了桌边的热水,作势要倒下去—— “烛飞燕,你要是再学不会好好和我说话,我就让你变成哑巴。” 滚烫的茶水就在眼前,烛飞燕瞬间老实了。 第55章 我不想要凤印了 明天让人还给你 软筋散的药量下得足, 湛月清也不怕他跑掉,屏退下人。 “烛飞燕,我是穿越的不错, 可我们的剧情未必一样。”湛月清半蹲下来,微微笑着, “你想保你的正派一生顺遂……我却只想和我的反派长相厮守。” 冰冷的指甲划过了烛飞燕的脸, 明明是个很轻的动作,他却毫无来由的觉得自己好像被蛇给盯上了。 烛飞燕后背发冷,“那是他给你洗脑了!” 湛月清眼眸一动, “先回答我的问题。说, 你看到的原书剧情。” 烛飞燕神色狐疑了一瞬, 湛月清见他神色, 啧了一声,突然把茶水一倒—— “啊啊啊啊!”烛飞燕大叫起来,“你他妈真的是将星吗?你也是反派吧?!” 湛月清又倒凉水上去。 冷热交替,烛飞燕突然感觉自己像一条被煎糊了的鱼,又臭又苦。 “……我带来了。”烛飞燕恨得咬牙, “我把原著带来了。” 什么?湛月清一怔, “原著?” 他顿了顿,反应过来了, “那本书和你一起穿越的?” 烛飞燕看着脑袋上那个尽是滚水的茶壶,“对!你别手抖啊你他妈……啊啊啊!” 他又被淋了。 “能不能不骂人呀?”湛月清舔了舔唇,低头看着他,神色无奈, “书在哪里?” 烛飞燕牙齿都在发颤,“床尾,我衣服里……” 湛月清扭头一看, 诗画的衣裳和烛飞燕的混在一处。 “可我不想碰老男人的衣服。”湛月清把头转了回来,突然用鞋尖踢了踢他的身体,“去,爬过去,给我拿回来。” 软筋散还起着作用,烛飞燕浑身无力,脸色屈辱道,“我这样怎么给你爬过去?” ……这死将星,警惕心还挺强。烛飞燕心中暗骂。 他的衣裳上有种毒药,碰之即死。 湛月清抱起双臂,微微一笑,“那我可不管哦。” 烛飞燕看着他,简直怀疑原著的描写是假的——妈的,那个将星不是无私奉献、温润如玉的吗?! 现在这小子的模样看起来怎么更像里头那个助纣为虐的皇后?! 烛飞燕像蛆一样蠕动着,挣扎着、够着脑袋,用牙咬着甩开了自己的衣服,从里面叼出一根绳子…… 看着那根细绳子,湛月清眉头一挑,笑出声来,“什么东西?想让我牵你吗?那你可得先叫两声主人来听听。” 这语气简直像在唤他随手养的一条狗。烛飞燕眼神愤恨,脑袋一扬,把绳子后拖着的那本书拽了回来。 湛月清扫了一眼,眼神一滞,那本书看起来竟然有字典那么厚! 烛飞燕实在爬不动了,操了一声,“你自己来!” “来什么呀?”门被推开了,是诗画回来了,他已换了身新的粉色衣裳,迎面扑来一阵香气。 看见屋内场景的那一刻,诗画神色复杂起来,暧昧的朝着湛月清眨眼,“你好这口呀?我以为你喜欢温柔点的。” 湛月清嗤笑一声:“可别侮辱我了,谁想和老男人玩呀,他还长的丑。” 诗画低笑起来,捡起了那本书,递给了湛月清,“你是要这个吗?” “嗯,谢谢。”湛月清接了过来,礼貌道。 书的封皮是黑色,上面只有两个金色的大字—— 《光景》by木无。 湛月清一顿,皱起眉头,突然摸上了那两个字—— 木无。 心跳忽然快了起来,湛月清睁大了眼睛,往日里许多奇怪的东西好像在这一瞬都浮现出来。 “这是什么呀?”诗画将下巴搁在湛月清身上,看上去黏人得很,“话本么?” 湛月清回过神,当即要翻开,可那本书像被什么东西粘上了似的,怎么也翻不开。 他脸色一沉,看向烛飞燕,“烛飞燕,这就是你说的东西吗?我可翻不开它。” 显然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烛飞燕也呆了下,“怎么可能?我来的时候还翻动了!你给我看看!” 昨夜他翻了一晚上,逐字逐句的研读,想找第三个帝皇命格,没想到找了一夜,书里压根就没有这所谓的‘第三个’帝皇命。 湛月清面色冷漠,将《光景》砸在了烛飞燕身上。 烛飞燕皱着眉头,用牙磕了下,磕不动。 “要不……我来试试?”诗画又把书捡回来,翻了翻,却也还是翻不开。 湛月清心间一动,突然想起了什么,闭了闭眼,开始内视系统空间,997的按钮没有亮,它不在线。 不是它搞的鬼吗? 那就是烛飞燕刻意蒙骗他了?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先前说的信,是什么信?”湛月清将书收好了,改口问,“我没收到过信。” 烛飞燕一呆,随即反应过来了什么,大笑起来,像个疯子似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聒噪至极。 湛月清心间漫起一股烦躁,又踩他一脚,“闭上你的嘴!” “哈哈哈……”烛飞燕却还是笑,他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湛月清,你竟然还说谈槐燃爱你?啊?你回去翻翻你的书房,好好问问你的下人们,你到底收到了多少封拜帖,多少封书信?你又回了我们多少书信?!” 屋内一时只有他的笑声。 诗画看着湛月清骤然阴沉的脸色,“怎么了?我没来之前他和你说什么了吗?你别听他的,他这人就是这么有病……以前还好,自从八年前开始,他就总是这样了。” 湛月清脸色有点发白,突然起身,“把他给我关好了,每天都喂软筋散,等喂到我考完杏林,再放他出来。” 他走了出去。 诗画一怔,却莫名觉得他方才的脚步有点踉跄。 …… 夜间又下起雪来了。 层层叠叠的雪花布满屋檐,冻住了君府屋檐下祈福的风铃。 “娘——”君羽书像个没断奶的崽,抱着君夫人,“外面好冷啊!!!” 君夫人轻声一笑,戳他脑袋,“那就早些回去,点着炭盆睡觉,不然等会你爹回来了,看见你这样赖我,又要说我纵容你了!” 君羽书自幼长在他们身边,又是君家独子,儿时原本要被送进军营同太子一起训练,可君羽书那会去了趟雁北回来,冻得浑身都青青紫紫的,此事便作罢了。 君家二老便也不再提了,只是为他积攒家底,望他来日能平安顺遂些。 “反正爹还没回来,你再让我和你说会话嘛……娘在绣什么啊?”君羽书低头看她手里的东西。 “是从善恩寺带回来的祈福带,庙里的大师说可以把这个带子绣成平安符,很灵验。”君夫人看着手里的三个平安符,“到时候小松一个,你一个,月清一个。” 君羽书哦了一声,又想起什么,“对了!月清那屋放炭盆了吗?” “他今日没歇在宫中?”君夫人一怔。 说起这个,君羽书摇摇头,“不知道啊,我是看见他那马车外头……罢了,我去云深阁看看,他那小身板,可别冷着他了。” 君羽书穿过回廊,到云深阁时,却发现门是开着的。 遭贼了?!君羽书瞬间快步跑了过去,只见屋内黑沉沉一片。 “月清?你在吗?你……” 书桌旁有一盏烛火,君羽书声音戛然而止。 湛月清坐在桌前,他的头发乱了,烛光下,他神色呆呆的,手里却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似乎是许多信纸。 纸张被烛火席卷而上,将那些信纸焚为灰烬了。 “……这次就当没看见了。” 湛月清低着头,像是在呢喃自语。 “你这是怎么了?”君羽书放轻声音,“月清?” 湛月清恍惚着回过神,突然抬头看着君羽书—— 君羽书一怔,心间也缩了下,“你哭了?”他抬手摸了下湛月清的脸,“是谁欺负你了?” “哥,这段时间有人给我递拜贴吗。”湛月清平静的问,可那眼神却让人觉得这平静之下隐藏着疯狂。 他眼下的泪痕也被烛光照得越发明显。 “有啊,挺多的,”君羽书不假思索道,“怎么了?” 湛月清心间一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话把君羽书问糊涂了,下意识的说:“好像是宫宴以后罢……不过,陛下不是说他自己和你说吗?而且是周九接的拜贴呀,他也没和你讲吗?是拜贴有什么问题吗?” 指尖蓦然攥紧了剩下的信纸,湛月清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 “没……”湛月清嗓音哑了。 君羽书不知他今天到底怎么了,只好抱住他,不抱还好,抱着了才发现湛月清整个人都是冰凉的。 戌时回来的,现在都亥时了,这两个时辰里,他竟是这样开着门窗端坐了这么久吗?! “你做什么啊?不怕冷了还是不考试了?”君羽书连忙把他拖回榻边,又一一点了灯,叫下人搬来炭盆。 一边吩咐,一边不忘了抱怨:“等会要是感染风寒了,看你怎么办!” 湛月清怔怔的看着他忙活,忽然又问:“你应该很了解谈槐燃罢?” 君羽书一顿,却将一个小汤婆子递给了湛月清,“差不多吧,我爹是两朝太师呢。” 掌心中传来的暖意让湛月清慢慢从情绪里清醒了,他又问:“谈槐燃是暴君吗?” “啊?”君羽书懵了,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这不是人尽皆知吗?” “……”湛月清低下头,“我是问,那个凤印之下……有无辜之人的血吗?有好官员也被无故斩首吗?有无辜百姓冲撞圣驾就被虐杀吗?” 他以为他是对的。 他以为谈槐燃刻意分出内阁,是为了保护好的那一部分,为了天下太平。 可是……他到底该信什么? 君羽书叹息一声,抱住了湛月清,“弟弟。” 他第一次这样郑重的叫他,“在其位谋其政,若不这样,他坐不稳帝位;若他真是只要好官就保,不论阵营,那就没有如今的谈槐燃了,只要百姓安好,天下太平——你管他杀谁呢?反正又没伤害你。” 湛月清长长的顿住了。 他突然想起来,以前他坚定的要入谈家,有一部分原因,是想为那些被假药害了的人讨回公道。 “而且,”君羽书又说,“要不是他,你也不会有现在呀。” 湛月清抬头,看着他。 君羽书说得对,可这样,他又和谈老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这里不是他的那个时代。 “……嗯,哥,你说得对。”湛月清偎进他怀里,喃喃,“今天什么也没发生……” * 杏林大比很快来了。 考试的前一天,杏林东院里迎来位不速之客。 明天就是杏林大比,纪鸿鹄比自己考还紧张,连夜拉着湛月清,“二哥你都会了吗,要不咱们再看看?” 房中的纪墨玉和百廷玉同时抬头,看着湛月清的神色。 湛月清:“……” 这会真要他看,他也看不进去了,叹道:“临时抱佛脚,佛给你一脚,我还是先休息罢。” “这倒也对,”纪鸿鹄想了想,突然大鹏展翅,像只大雁似的,扑到湛月清这边,“你量衣服了吗?若是真考了二等杏林,那你就是此次魁首,要换华服、戴杏花、走杏林路的。” 湛月清一愣,“都还没确定就量啊?那落榜了不是很尴尬吗?” “不尴尬啊,以你的天赋,你至少也有个四等杏林保底罢?而且华服只是比你常服好看点,就算落榜也能穿啊,你以后踏春呀、游园啊……”纪鸿鹄扯他袖子,“还有逛飞燕阁啊……” 他满心满眼就惦记这个,湛月清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关于谈槐燃骗他的忧愁也散开了不少。 “只有魁首才能戴杏花,戴在头发上,别的都只是陪衬。”百廷玉看了看纪家兄弟,“他们俩当时一起考的同等品级,也只有墨玉戴花了。” 湛月清疑惑歪头,“为什么?” 百廷玉轻笑一声,“因为没想到他们俩都中了,考官只准备了一串杏花,鸿鹄说那就给哥哥,哥哥是老大,哈哈哈哈!” 杏林大比,以官阶最高者为魁首,那一年最高的便是他们兄弟俩的‘双六杏林’。 百廷玉考的那年是三等杏林,也戴了杏花。 东院里住着的就他们四个,若湛月清也成了,那倒也是一段佳话。 “这时节还有杏花吗?”湛月清看了眼外边的雪色。 快要除夕了,帝京近日不断地下雪,月亮高悬,若说梅花还好,杏花却是有些逆时节了。 “有!杏林路的杏花就是冬天开呢,到时候可能会有人给你丢手帕……千万不要接!”纪鸿鹄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那年有人给我哥丢,我哥接了,结果那姑娘上门提亲,让我哥入赘——天杀的,我哥那年才十五啊!她居然让我哥做赘婿!” 纪墨玉:“……” 百廷玉噗的一声笑了,“你说的是在寒梅院的薛姑娘吧?她家是武将出身,性子自然狂野些——再说了,不是墨玉自己愿意接的吗?” 纪鸿鹄闻言更生气了,“她雇三十个姑娘一起丢她一个人的手帕,我哥身上多多少少会挂到啊!” 百廷玉:“……” 湛月清听乐了,“还能这样啊?那姑娘一定很喜欢你哥。” 纪鸿鹄撅嘴,抱着双臂,“可是我哥不喜欢她啊,她自欺欺人有什么用呢。” 自欺欺人。 湛月清心脏骤然一缩,眼前也好像黑了一瞬。 是他也自欺欺人了吗? 谈槐燃既已不是谈槐的品性,那他所谓的亡妻真是他吗? 退一万步来说……初见时,他似乎也忘了问谈槐燃,湛小月为何会进宫。 原主毕竟同自己长得一样……还有,宫宴上,谈槐燃看到谈明止带来的人时,神色剧变。 那是因为他气自己被冒充,还是在后怕替身之事在他面前暴露? 往日的种种细节在脑海里显现出来,他竟也开始怀疑谈槐燃的真心了。 如果那一夜来的不是他,湛小月也会被那样对待吗? 脑海里瞬间闪过那一夜堪称暧昧的一切—— 湛月清心里有点闷。 “月清?怎么脸色突然白了?”百廷玉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担忧的看了看他,“你不会是感染风寒了吧?” 湛月清回过神,却还是浑身发冷,“……没有。” 屋外忽然有人敲了门。 已近亥时,还有谁会敲门? 湛月清抬起头,心跳莫名的飞快起来—— “二公子可休息了?”是周九的声音。 “好像是你身边的侍卫,”纪鸿鹄戳了戳湛月清,“你要去看看嘛?” 湛月清指尖一蜷,又想起来君羽书的话。 是周九接的拜贴,他也没和自己说。 周九的主子,终究还是谈槐燃。 “不去。”湛月清僵着声音说,起身转回自己的床榻里,一副要睡觉的模样,“让他走吧。” 纪鸿鹄点点头,穿上鞋,开了门,“他要休息了,你还是……!” 纪鸿鹄眼睛瞬间睁大了,看着面前的人,声音磕巴起来,连忙抬手行礼,“参见陛下!” 窗外明月高悬,月色下,谈槐燃一身黑色常服,不知站了多久,浑身布满雪粒。 周九默默退到了谈槐燃身后,“还请二公子……二公子睡着了吗?” “没有,刚缩回去,”纪鸿鹄火速把湛月清卖了,“陛下是要见他吗?那我让他起来接驾?” “你去隔壁院睡罢,叫着除了湛月清以外的人一起。” 谈槐燃没说话,依旧是周九在说。 东院本就是个四方院,四人各住一方,今夜也只是为了给湛月清打气才聚在一处。 纪鸿鹄还是有些怕谈槐燃的,当即猫着身缩回去,把自家大哥和百廷玉一起叫走了。 他一走,谈槐燃立刻进了湛月清的房门。 “陛下找他干嘛呀?”纪鸿鹄在自己房门口,看向纪墨玉和百廷玉,“这么晚了,陛下和他还有什么事要说?” 百廷玉眼神复杂的瞟了他一眼。 纪墨玉:“不知道,可能是想祝福他明天金榜题名罢。” 百廷玉:“……” 百廷玉真想揪着他俩耳朵大喊,你们要不想想脚底下的全屋地龙是怎么来的? 真当时忍冬良心发现了,给东院全修了一遍啊? 她忍不住问:“什么祝福要在大晚上说?” “是啊,陛下也不早点来。”纪鸿鹄继续直男,“早点来还能蹭顿宵夜呢。” 百廷玉:“……” 算了,和你们说不通。 …… 自从上次出宫后,湛月清就没回去过,反而是住了小半个月的东院。 谈槐燃以为他是为了更好的备考,也没在意,毕竟湛月清不在宫里,更方便他行事。 可如今—— 房间里烛火幽微,小床上,蜷着一团身影。 谈槐燃皱起眉头。 他和湛月清熟悉到什么地步——湛月清用哪种睡姿,就代表了他哪样的心境。 蜷缩着睡,代表潜意识里没安全感。 谈槐燃心底毫无来由的咯噔了一下,轻轻解开榻边的挡板,坐了上去。 湛月清睡觉不老实,这张床是他特意唤工匠打的黄花梨木床,不如寻常床榻大,只够一个人大大咧咧的翻身睡着,床边四周都有高挡板,预防坠落。 但湛月清一蜷起来,这张床榻就凭空显得大了好多。 发生什么事了?谈槐燃敏锐察觉不对,拧起眉头。 难道…… “月清。” 他低唤一声。 那团被褥动了动,好似翻了个身。 房中烛光幽暗,这几日又学习压力大,湛月清沾床就有些迷糊了,声音软了软,“……嗯?” 好像有人叫他。 谈槐燃抬手碰了碰他。 “别扒拉我,”湛月清裹着被褥,蜷得更紧了,“我困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被褥被抽开了,骤然的失重感传来,湛月清醒了过来,还没反应过来面前便多了一股浓郁的木香气。 还有冰冷的雨雪气息,像数九寒天。 可紧贴着他的那颗心脏又跳得那么响,让人想起冬日里的汤。 “谈槐燃……”湛月清怔了怔,“你怎么来了?” “你这么久不回去,我都等成望妻石了。”谈槐燃贴近他,咬住了他的嘴唇,“自然是想你了才来。” 唇间冰凉的气息传过来的瞬间,湛月清被冷得更清醒了,本能的道:“外面很冷吗?” 语气听起来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还是在关心他。谈槐燃心下松了一口气,指尖透过湛月清的睡袍,摸上那片毒纹,“是啊,好冷。” 湛月清绯红的睡袍被自己滚得乱糟糟的,他睡时又不爱穿中裤,谈槐燃的手摸上来的那一瞬,湛月清头皮都麻了一下。 “等等,”湛月清抓住他的手腕,嗓音哑了一点,“不准摸了……” 谈槐燃眉头微挑,“凭什么?” 湛月清僵了僵,脑海里又闪过了这些天里的种种顾虑。 “……君君臣臣,这样贴着,像什么样子。” 谈槐燃一顿,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我不想要凤印了,”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湛月清心跳也快了起来,他低着头,“……明天我让人还给你。” 谈槐燃神色骤然暴戾。 “为什么?” 第56章 杏林大比 湛月清看着他的模样,却…… 湛月清看着他的模样, 却没有畏惧。 正如君羽书所说,他当然知道谈槐燃要坐稳位置就必须心狠手辣,可他在意的从来不是谈槐燃的心狠手辣——毕竟他自己也并不算善人。 他在意的是他将自己排除在外。 他什么也不愿意和自己说。 有了凤印以后,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近了,又好像远了。 湛月清的思绪不由自主的会想到过去的谈槐燃, 会开始在意谈明止、烛飞燕的话, 会开始多疑、犹豫。 所以,没有就好了,他就不会总是走神, 也不会去想谈槐燃到底喜欢的是谁。 可真的是凤印的缘故吗? 他似乎总是在逃避问题。 为何不同谈槐燃以死相逼一次? 如何才能让谈槐燃自己先说? 湛月清脑海里飞速转动, 心跳也飞快, 鼓起勇气, 抬头看着谈槐燃,“就是不想要了。” 谈槐燃努力为他找借口,“也是,男人不能叫皇后,那你想……” “你懂我的意思。”湛月清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陛下。” 谈槐燃好不容易隐藏好的阴鸷瞬间卷土重来, 脑海里开始隐隐作痛,猩红着眼睛, 盯着湛月清:“为什么?” 为什么又要分手? 为什么?! 湛月清从他怀里钻了出来,继续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拦截烛飞燕给我的信?为何要用我的口吻回他的信?” “这件事不是过去了吗!”谈槐燃突然掐住了他的下巴,“湛月清, 这件事我告诉过你!” 湛月清一呆,“什么时候?” “我让你学批奏折,”谈槐燃盯着他, “奏折下就有那些信,你难道没看到吗?否则我为何不直接将那些信烧掉?” 湛月清:“……???” 湛月清脑袋上简直大写了无数问号,“你神经病吧!我那会都被你干得头晕眼花了、手都拿不稳毛笔了,我能看清什么?!” 谈槐燃瞬间抿唇,耳朵微红。 原本湛月清还有些奇怪,为什么谈槐燃行事如此缜密,为何不把那些信提前烧掉……敢情是因为这个? “你你你真有病!”湛月清忍不住抬手指他,气得耳朵都红了,可心里却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这种事你下次要挑我清醒的时候和我说!还有,烛飞燕……” 他嗓音顿了顿,把后半句话吞回去了。 他原本想说,烛飞燕在我手里了,你要不要审。 可鬼使神差的,他没有说出口。 谈槐燃却已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了,他眼前所有的东西好像又连成了一片,熏炉在动,床榻也在动—— 这熟悉的感觉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疯病又要发作,忽然起身,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喂!”湛月清追了上去,脸色迷茫,“你又跑什么啊!” 谈槐燃脚步不停。 湛月清咬牙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把熏炉盖子揭开了,作势伸出一根手指,“你停不停啊?再不停我把手放进去了啊!烧死我!” 仿佛检测到了什么危险讯息,谈槐燃瞬间止住脚步,转瞬回来,一脚把那熏炉踢出窗外去了。 湛月清趁机抓住他,抱住了,抬头看着他,软声撒娇:“干嘛啊?我明天要考试,你还要和我吵架呀?” 简直是恶人先告状!谈槐燃捏住他后颈,像在捏一只张牙舞爪又恃宠而娇的猫,气笑了:“到底谁先吵架?” 湛月清自知理亏:“啊啊啊啊啊——” 叫得他眼前的黑影散去了,那些东西也不会动了,谈槐燃眼前只有湛月清的样子,现在也只想捂住他的嘴。 “别叫了!等会嗓子疼!” 湛月清闭上嘴,抱紧谈槐燃的脖颈,双腿夹住了帝王的腰,脑袋在他胸前蹭,告饶道:“行行行我错了嘛……但是,但是,你给我个准话,你有背叛过我吗?他们嘴里面说的那个亡妻真的是我吗?” 这姿势危险得很,谈槐燃七窍生烟,又怕他摔到地上,不由得抬手托住了他的腰,咬牙道: “当然是!我要是背叛了你、如果骗了你,那就天打雷劈!!” 话音落下,窗外突然轰隆一声雷。 这一下给屋内两人都劈沉默了。 湛月清原本都要被哄好了,见状一呆,幽幽抬眸,看着谈槐燃,同他对视着:“你觉得上天是什么意思?” 谈槐燃:“……” “它老眼昏花了!”谈槐燃将他放回榻上,看着他,眸光翕动,“湛月清,我发誓,我的亡妻就是你。” 他虽然这么说,可手却攥紧了,仿佛真有什么事瞒着湛月清。 但嘴上还是继续道:“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生或者死,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过去没有背叛你,未来也不会!否则我就被天打雷劈……” 谈槐燃的嗓音低哑,说这话时,眼睛又只看着湛月清。 湛月清被他看得耳朵一红,“那我也是。” 谈槐燃抬手理了理湛月清的衣襟,眯起眼睛,继续哑着声音:“那凤印……” “不还了,”湛月清立刻道:“给我了就是我的!” 谈槐燃满意了,开始脱衣服,露出腹肌。 湛月清:“?” “我明天要考试!”湛月清从他身上跳下来,主动退回榻里,衣衫半解,“别太过分……嗯?你怎么只脱上衣?” 谈槐燃凉凉的扫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我知道你明天要考试。” 湛月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气得挤进了谈槐燃怀里。 谈槐燃唇角勾了下,低笑一声。 床太小了,谈槐燃只能半靠着,他常年觉少,一时半儿是睡不着的。 湛月清却已经很快偎在他怀里睡过去了,长发乱七八糟的披散着,睡颜看起来恬静又温柔。 他像猫科动物一样摊开了无害的肚皮,朝着谈槐燃露出了脆弱的脖颈。 谈槐燃眼眸一动,抬起手指,沉着脸抚上了湛月清的喉结。 “月清……” 他低低的唤了一声。 湛月清早已睡熟了,哪能听到他的话。 谈槐燃闭了闭眼,不说话了,可脑海里却好像有两个不同的思绪拉扯着—— “现在锁住他,他永远走不了,他将没有任何势力……也不再读书写字,只成为你的人。”黑色的、宛若恶鬼的声音在他心里低喃着。 而理智却说:“可那样,他不会爱你了,你难道希望那个潦草的结局在你面前演出来吗?” “爱不爱有关系吗?他在你身边就好了!”恶鬼继续引诱。 “再等等,等他考完,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光景……他会更爱你的,等杏林大比一过,001消失,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你们——” “它消失有用吗?它的出现不就更证明剧情走向无法改变?别忘了,你明明把一切都设计的那么好,可它依然把你推成了暴君……这个001死了,你怎么知道不会出现另一个002把湛月清带回去?而且莫名其妙出现的第三个帝皇命格还没有找到!他也会和你抢!这也是不可改变的变数!” “别忘了那本书潦草的结局,你想让他一直在你身边,就只能把他锁在那座全是画像的揽月楼里——” 两种声音仿佛要把他的脑袋撕碎了。 谈槐燃蓦然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落在了湛月清的脖颈边,像是要掐他—— 他睁大了眼睛,有些震惊的收回了手。 “谈槐……”湛月清说起了梦话,往他怀里凑了凑,“冷……” 听见他声音的刹那,谈槐燃将恶鬼般的思绪瞬间压了下去。 他揭过了毛绒毯子,把湛月清往怀里一塞,宽厚的臂膀揽住了他。 谈槐燃突然想起许久以前,他抱着湛月清写日记—— “哥哥答应你,即使你不成为哥哥的爱人,哥哥也会保护你。” 他得护着他,他得让他在自己的身边……永远待着。 …… 翌日,杏林大比开始了。 杏林大比分为三试,一试三天,总共九天。在第一试里被淘汰的,无法进入第二试。 此次考生两千余人,但到了第三试时,便只剩下了一百二十人。 湛月清的分数遥遥领先,稳坐第一,这令漳佑很是恐慌。 因为他自己都排三十多名去了,湛月清却都第一了。 这明显已超过他许多了。 漳佑只好攒了个局,将自己的朋友们全请来了,想让他们帮自己想办法。 他出身寒门,年少成名,天赋异禀,曾有杏林院的老师想教他,可那些老师的品阶都和他差不多——明明年纪都那样大了,才拿到自己现在的成就?这不是无能是什么? 漳佑有些自大的想。 他年纪太小,藏不住心事,那些老狐狸可看了出来,也收回了收徒的心。 他们想要的是乖巧听话的徒弟,而不是宛若野马、什么话也不听的徒弟,而且以漳佑性子,以后就算教成了,八成也是要忘本的。 或许漳佑能在那一时得到六等杏林,可那已经是过去了,医者之道,不是空有理论便能成功的。 医者更多的是经验,偏偏这小子不爱去医馆,只学着他哥背死书。 街边茶楼上—— “秦兄,你给我想想办法啊!”漳佑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秦瑞,“当初可是你一直在我面前说,湛月清什么都不好,才导致我轻敌了,立下了赌约。可现在一看,他分明是有真本事的。” 秦瑞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回过神来,突然冷笑一声:“你说什么?我何曾在你面前说过他的不好?” 在他眼里,漳家兄弟都像读书读傻了的,随随便便就能被他当成枪使,还不自知。 漳佑一顿,脸色难看起来,一拍长桌,怒而起身:“分明就是你!你还刻意将这个赌约告诉了万茶楼的人,让他们宣扬了出去!” 秦瑞不耐烦了,“谁让你天赋这么低?你要是也有湛月清那样的天赋,那不就能赢了吗?再说了,大不了就是给他下跪吗?这种事……你们寒门不是做惯了吗?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嘲讽不已的看着漳佑。 漳佑咬了咬牙,恨不得扇他一巴掌,还想再说话,却有另一人接了他的话:“第三试,是民试罢?” 漳佑一愣,看向了那人,当即露出救星的神色,“文谦兄,你有何高见?” 文谦乃是八品小官,站的是安王麾下,也知道点湛月清的底细。 “民试,是要给病民们诊三天的病……让万众见证。”文谦摇了摇扇子,“你让湛月清第三天缺席不就好了?” “这怎么可能?”漳佑皱眉,“他身边有杏林四杰,四杰外还有个太师府,护卫必然很多,他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消失?” “让他第二天就染病啊。”文谦抬起头,微微一笑,“瞎了或者毁容了,得传染病了……都能让他缺席。时忍冬虽然爱才,但事关百姓,也会让他提前退出的——别忘了,杏林大比每年都办,最多让他第二年再考就是了,等他病了,你再做出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模样……这赌约不就没了?而且,你也不可能真让那金贵的二公子真给你下跪,他这一跪……呵呵。” 文谦用扇子遮住嘴唇,眼神淫邪,“你可会得罪不少人。君家、时忍冬、甚至纪鸿鹄他们……” 漳佑一顿,心底凭空生出无数忌恨来。 他看着面前的几个公子哥,尤其是秦瑞。 ……为何他们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一切? 秦瑞早就知道那赌约不好,还借机这样宣扬,摆明了把他当枪使。 迟钝如漳佑,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利用了。 事到如今,他已没有退路。 漳佑低下头,“可我有什么办法让他病呢?” 文谦看着他,胸膛里发出了得意的笑声,“这是一种让人短时间里会生病的药,只要沾上他的皮肤,没多久就会发作。” 一个小纸包被放到了桌上。 漳佑咬了咬牙,拿起了纸包,又想到了漳丘。 他若是自己去,湛月清不会见他。 …… “明日可就是民试了,是实践环节,一定要戴好布巾和手套,那些人疾病繁多,别被传染了。” 杏林院中,晚饭时分,湛月清穿了件月牙白的长袍,乖乖的在吃饭,一边吃一边听百廷玉的提醒。 听着听着,他突然有个疑惑:“如果真被传染了怎么办?” 百廷玉摇摇头:“能坚持的都会坚持,毕竟杏林品阶也是官位,可不是人人都能有机会考官位的……就说你自己罢,两千个人到现在只剩一百二十人,这竞争是很残酷的。” 这倒也确实。湛月清想起了这几天的比试,脸上难得的露出些许疲惫。 杏林大比除了考书上的所有知识,还考辨症、针灸、辨药、开药方剂、炒药、煎药…… ‘民试’里,便要开始给病人们下针、开药、甚至自己掌控火候煎药给他们喝,以便于以后该杏林教导学生。 “不会做饭能掌握好煎药的火候吗?”湛月清苦着脸问。 时忍冬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的,没有教他这方面,也可能是煎药方剂这一份课上,所占分数不多,所以他没有教湛月清。 又也许是,他觉得湛月清看着书就能无师自通。 “这……你会烧开水罢?”百廷玉想了想,“和那个差不多的。” 湛月清不敢说自己穿越后就没下过厨,只好当哑巴。 ‘哑巴’想了想,又看着她,问:“不会还要我自己劈柴火去烧水吧?” 百廷玉:“你怎么不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烧?谁跟你说要自己劈柴火了?你只需要添柴就行了!” 湛月清惊奇的看着百廷玉露出的这一点尖锐,“姐姐!我第一次看见你发火诶!” 百廷玉一僵,自觉方才语气重了点,“没……不是气你,你,哎呀,快把你的牛奶喝完罢!看看还能不能窜高一点!二十岁了,现在还没我肩膀高!成何体统!” “哦,”湛月清乖道,又看着百廷玉,“你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其实还是她堂弟的事。百廷玉看着湛月清,心里有些烦躁——但不是对着湛月清,而是家里。 她也不能和湛月清说,若是说了,可能会让湛月清在陛下面前陷入两难境地。 “还是上次的事吗?”湛月清却好像有一颗玲珑心,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歪头看她。 百廷玉下意识不想给人添麻烦,摇头:“没有……你好好休息,准备明天的考试。” 湛月清眉头一挑。 房门突然被推开了来,两人扭头一看,是时忍冬。 时忍冬一身暗色常服,红光满面,看上去心情极好。 “师父!”两人一起叫道。 时忍冬笑得更开心了,到了湛月清身边,抬手狠狠的拍了下他的肩膀,“好小子,明儿个你可要好好考,给师父好好长长脸!” 湛月清露出狡黠的笑,借机拉着他的手甩了甩,“那考好了,师父要给我奖励吗?师父~” “哈哈哈——那当然了!”时忍冬爽朗一笑,像看着自己的重孙似的,虽然他并没有后代。 他揪了揪湛月清的脸蛋,“真考上了二等,师父就把常用的那套金针送给你!” 百廷玉:“……?!” 百廷玉还没见过这样的时忍冬,惊得微微挑眉,看向了湛月清。 这小子也太会撒娇了! 方才那模样,打死她都做不出来。 那套金针是时忍冬特制的,湛月清见过几次,喜爱非常,闻言睁大眼睛,“那我可当真了!拼了命也要考上呀!” 老一辈最忌讳说什么拼命,时忍冬气得弹了他的脑袋一下,很轻的说:“胡说八道什么,考不上咱们就明年再来,拼什么命?这世间没有你们这些孩子需要拼命的东西!再说了,就算要拼,也是先拼我们这些老骨头的命啊哈哈哈哈——” 湛月清看着他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民试将要开始了,湛月清刚准备上马车,却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他扭头一看,是个戴了半张面具的男子。 他的朋友里似乎没有这个人?湛月清疑惑的看着他,“你是……” “我是漳丘,”漳丘不知在外等了多久,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戴了个面具,二公子就不认识我了?” 湛月清犹豫的看着他脸上的面具,“你怎么戴了这么丑的一个面具?” 漳丘一僵,“丑吗?” 二公子都没说过他的脸丑,现在竟然说这个面具丑。 那这个面具就是真丑。 他弟弟什么破眼光?!给他挑这么丑的面具!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湛月清眉眼弯弯的看着他,可那目光里却有点深沉。 似乎在看着漳丘的脸,想什么可怕的东西。 漳丘被他笑得心肝一颤,“没,我就是觉得二公子这次一定能夺魁首……想提前祝你金榜题名。” 这样的话,湛月清这段时间听了不少,点点头,“你也是,明年春闱你也能金榜题名的。” 漳丘怔怔的,“好,好啊!” 【你怎么确定他能金榜题名?】多日不见的997突然说话了,声音疲惫,【别朝他笑了,他都一脸花痴了。】 湛月清:“他戴着面具呢,你怎么看到的他花痴?” 997一哽。 “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怎么没上线?”湛月清上了马车,开始问罪。 【我最近太忙了,你别管我。对了,那个积分你查看一下……给你发了点祝福分,祝你金榜题名。】 湛月清一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997的灯又暗了下去,显然又遁了。 罢了,反正也用不上它。 湛月清看了眼还差五百分就能换到的粉树液,心情好了不少,哼起小曲来,低头开始摸小白。 小白汪了一声,似乎也在祝福他。 第57章 天生一对 如果毁容了,你也爱我吗?…… 民试定在了帝京一处偏僻的广场, 场边守了无数侍卫。 广场是递进型,分为三层。此场又名杏林场,只有一个入口, 这个入口只有在杏林大比时才会开放。 顶层是旁观百姓,中层是考官, 底层是考生。 时忍冬将考生安排在底层, 是有两义。 第一义,是表公正,也表监督。 第二义, 也是提醒考生, 无论你过去何种身份, 只要你想踏入这个考场, 想取得杏林功名,那就要牢记‘医者仁心’四字,诊病时也要对百姓一视同仁。 只要进入医馆,成为大夫,那病人的身份在你眼里就是最高的。 “越过此线者, 或许会染病, 还请再往后退一退。”侍卫长对着面前乌泱泱的人群道。 “再退都看不到我家少爷了!”有小厮踮着脚,守在围栏边说。 “我看你们都吃饱了没事干, 这有什么值得看的?” “吃饱了咋了?要是吃不饱才没空来看他们呢!” “是啊,我想看那个君家二公子呢……哪个是他啊?我娘说让我买他赢,上次医馆里,他帮她看的病!两天就好了!简直妙手神医!” “还没来……诶?那个, 那个是君府标志!” “哪个?” “那个……二公子,”车夫敲了敲门,“到啦!” 湛月清困倦的揉了揉眼, 揭开了车帘—— 杏林场中种了许多的杏花树,这树和春天的杏花树不同,无论严寒还是温暖,它都只开这一个月。 揭开车帘的那一刻,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湛月清鼻翼一动,蹙着眉头下了马车。 却忽然听到了一阵喧闹的声音,还伴随着几声—— “月清!!” 湛月清一怔,抬起头一看,笑了出来。 纪鸿鹄拉着纪墨玉,还有君羽书等人,挤在人群最前端,若非围栏和侍卫拦着,他们看上去要跳下来了。 “纪大雁你能不能退回去,我腿刚好没多久!” 上次宫宴上见过的十一子里,来了好几个,其中还有那个脚被包成猪蹄的吕学义。 “你这么激动干嘛?是你自己考吗?!” “那你来干嘛?!”纪鸿鹄瞪他。 吕学义:“因为我押君月清赢,他如果没赢,我未来三个月月例就没了。” “我也押了……”有女孩也道。 “哟,寒梅院也准赌啊?不怕长公主发现?” …… “漳丘,你看,他身边总是这样多的人。” 人群里,漳丘被挤在末端,身边站了个布衣的人。 那人生得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让人看过就忘,显然是人皮面具。 “这些人里,没有你。”布衣男人说。 漳丘:“那是因为我来迟了,没挤进去,我要是早点来,就在前位了……你别再和我说了,我算过了,他朋友多是因为他那个八字,我只怪我没早点出现——死了你这条心吧,我不会加入飞燕阁的,我明年要中状元!” 布衣男人:“……” 漳丘一语噎哑身边的人,低头看向了场中—— 场中杏花纷飞,湛月清一身绯衣,束着银链腰带,勒出了那截细腰。 肩上趴着的小白狗左顾右盼,而湛月清的脸苍白漂亮,眼睛耀如星辰。 有细碎的杏花落在了他的眼睫上。 漳丘经常跪着看他,可如今忽然发现,原来湛月清仰着看他时,竟然能如此的动人心魄。 胸膛里的心脏飞快地跳动起来,漳丘又想起初见时的那一夜。 明月之姿。 “你有兴趣看话本吗?”布衣男人突然掏出一本书,遮住了漳丘的视线。 漳丘一呆,却只见到两个大大的字—— 《光景》 …… 与此同时,督卫司中,惨叫声一片,漫天的血腥气仿佛能浸入骨髓。 “名单上,还有多少个人?”谈槐燃低声问穆舟。 穆舟捧着一封书简,道:“给二公子递帖子的共有二百三十二人,如今已抓到了二百二十八人,杀了四十人……陛下,剩下的几个,还要抓吗?” 谈槐燃一身玄衣华服,神色冷酷阴鸷,道:“抓。” 穆舟想了想,“还是以地道谋逆罪?” 谈槐燃瞥了他一眼,“自然。” 穆舟一顿,垂下头,“遵命!” 谈槐燃眯起眼睛,却又道:“周一呢?” “自从他雪山假死归来后,属下就让他回家了,他此生都不会见到二公子。”穆舟嘴上答着,心情却有些复杂。 前段时间,京中侍卫在帝京下发现一条极长的地道,经过他查探,此道通往雪山、善恩寺,两个方向。 刚发现地道时,穆舟简直心惊胆战,怎么会有人在帝京下挖了这么长的地道,而他们还不自知?! 他当即禀明谈槐燃。 谈槐燃却早有预料似的,笑了一声。 “要填上地道吗?”穆舟问。 “不必。”谈槐燃揉着眉心——他似乎是头疼犯了,或许是那日在梅园里没喝疯病的药,所以又头疼了。 每次疯病发作后,他总会头疼。 穆舟察言观色,“可要为陛下拿药来?” 谈槐燃怔了下,却是摇头,问:“二公子,在你们眼里,是如何模样的人?” 穆舟闻言警惕起来,生怕谈槐燃钓鱼执法,斟酌半天,道:“极好。品性极好,天真可爱,貌美聪慧……” 他顿了顿,知道谈槐燃多看重湛月清,又加了句:“而且,周九似乎喜欢他。” 谈槐燃并不惊讶,只是看着穆舟,“你觉得喜欢是什么?” 穆舟一顿,仔细琢磨着君心,想到了谈槐燃为湛月清铺的这些路,道:“或许是爱护?” “爱护……”谈槐燃喃喃道:“爱护其实没有太多用处,我试过了。该离开时,他仍然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你。” 面前的人是天子,天子的宠爱每个人都想要,因此,穆舟没有听懂谈槐燃的话。 怎么会有人不爱天子呢? 天子有权有势,倾尽所有爱一个人,会有人不动容吗? 会有人想离开他吗? 不会的。 穆舟那时不懂为何他这样担忧湛月清离开——后面被谈槐燃安排着雪山之事时,瞬间懂了。 不会有人不爱天子,除非天子自己作死。 他懂了,但他不敢说。 若是他敢对长公主这样欺骗、利用,长公主非得把他削成片。 长公主可能还会把他一巴掌扇回老家,怒道一句,“再出现在本宫面前,本宫就赐死你!” 如今,穆舟觑着谈槐燃的脸色,企图唤回谈槐燃一点良心,道:“陛下,其实那天晚上,我真的极力阻止二公子,我以为他会先收拾我的,但他没有顾着他自己的委屈,还是去找了您……您这样一直把周一藏着也不是个事,要不还是挑个时间,同二公子稍微解释一下?” 谈槐燃皱起了眉头,阴鸷的眼神骤然看向了他。 “……若等他自己发现,事情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穆舟后背皆是冷汗,顶着他要吃人的眼神说,“长公主也说过,没有人会喜欢心上人欺骗自己。” 谈槐燃眼神缓缓的深了,声音冰冷:“穆舟,你是在提醒朕那天没有罚你吗?还是在指责朕?” 他本是安排穆舟前去,从雪山迎回他。 他还和谈符通过气,他以为她能拦住湛月清。 却没有料到湛月清那样绵软又娇气的性子,居然能一路奔去雪山。 他也漏算了周九的心意。 若他是周九,他的心上人敢不顾一切的奔向别人,那他不仅不会提供奔跑途径,他还要把路都填了、把湛月清敢喜欢的那人也杀了! 如果明面上杀不了,就暗杀! 可惜了,不是人人都是他。 “属下不敢!”穆舟跪了下来。 谈槐燃眼眸一动,转过了身,牢狱里幽暗的烛火映得他的脸色苍白而又犹如鬼魅。 “他不会发现的。” “那是个意外。” 本就是个意外,若按照他的安排,湛月清只会在宫里乖乖等他回来。 所以他也并不算欺骗湛月清。 昨夜他以为湛月清发现的是这件事,却不料是烛飞燕那件事……好在,烛飞燕那事,是个小事。 这一次,应当也差不多。 谈槐燃心不在焉的想着,又说:“第三个帝皇命格,有消息了吗?” 穆舟一震,“还没有,属下还在查流言出处。” “等查到了,就一并抓起来,和这些人一起,按谋逆罪论处。”谈槐燃淡淡的道。 原书里没有第三个帝皇命,现在却有了,那此人也是穿越的。 这人也有可能把湛月清从他身边带走。 只有杀掉,才是上策。 …… 第一天的民试都是小事,当众诊病之类的事,湛月清尚且能应付。 第二天却是要开方煎药了,开方还好,但煎药上,他被扣了五十分。 锅炸了扣五分。 炸了的锅不小心飞考官脑袋上了,给考官的脑袋上砸出嗙大一个包,扣四十五分。 那考官平日里还和时忍冬有些不对付,这一炸,简直令他七窍生烟,当即顶着锅,怒瞪时忍冬! 看看你弟子干的好事儿! 时忍冬:“……” 时忍冬努力掐大腿让自己不笑出声来。 时间很快来到了第三天的民试,这是最后一试了,考的是疑难杂症和辨别相似的急症并且为其治疗。 天色阴了下来,大风吹得人都要站不稳了。 湛月清感觉身上有点烫,脑袋也有些晕。 他晃了一下,旁边的监考官立刻发现了,“二公子,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湛月清抬起头,忍着胃里的烧灼感,摇摇头,强撑了下去。 “无碍。” 傍晚时分,这场民试终于结束了。 东院的三人等了一下午,结束时简直比湛月清还高兴,尤其是纪鸿鹄,直接冲到了湛月清面前—— “二哥!!你感觉怎么样?!” 湛月清眼前黑了一片,显然感觉不太好,“我……” “你脖颈上是什么?”百廷玉突然看到了什么,连忙把湛月清遮盖毒纹的手套脱了,“你……这又是什么?” 她从未见过湛月清的毒纹,因为湛月清这只手常常戴着黑色手套。 可这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毒纹上还有些奇异的红点子。 “不会被传染了吧?!”纪鸿鹄吓了一跳。 百廷玉皱眉:“不可能!每次的病人名单都是筛选过的,而且极少有人被传染……杏林大比办了这么多年,也就只有寥寥数人被传染过。” 她摸了摸湛月清的头,“脑袋晕不晕?” 湛月清张口正要说话,眼前突然一黑,身子一重。 “不好!”有考官立刻赶了过来,“他好像病了!” …… 湛月清染病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帝京,也落进了有心人的耳朵里—— 漳家书房外,有下人窃窃私语。 “大少爷有两天没出门了罢?” “是啊,饭也不吃,咱们要不要禀报下老夫人?” “老夫人不会管他的,她不喜欢这个孩子,自小就送到庄子上去养的……更别提,他后来毁了脸,就越来越不亲夫人和老爷了。” “为何送到庄子上?” “听说是生他时难产,差点要了半条命去……” 字字句句,传入书房中。 傍晚时的夕阳透过窗户,映到了书桌上,那本《光景》已被翻开了。 漳丘怔怔的看着那本书里的内容,还是无法相信,原来他的一生,是早就被定好了的。 布衣男人守了他两天,终于开口了,“书上所说的东西,和你记忆里的宁朝,是差不多的。” 漳丘心乱如麻,却只是盯着书上最后一页的内容—— 【玄宁十六年,漳丘投入安王麾下,雁西王谋反,一路北上,有如神助,直入皇宫。 却只见海晏宫中漫天血色,谈槐燃猩红着双眼,看着插入自己胸膛的一把匕首—— “你还是怪朕,”他看着面前的皇后,喃喃自语:“朕明明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你还是又要丢下我……” “我没有办法……”皇后脸颊带泪,眼眶绯红,“天下哀鸿遍野,我受了这么多年的君恩,承这天下之泽……已经够了,我们已经够了——” 谈槐燃闭了闭眼,突然一掌掐上了那截脆弱的脖颈。 “那你和朕一起走吧。” “黄泉碧落,你与我同往,来世,我们还投在一起。” 他仿佛真要掐死他的妻子,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漳丘一道箭影救下了皇后。 暴君死,新皇立,皇后却还是那个皇后。 可新皇登基之日,却发现皇后已追随先皇而去了。 “君心如我心。”漳丘喃喃着,“君心如我心啊……” 他捏碎那张纸条,转立自己的将星为后,自此,世间出现了第一个男后。】 最后一页自此戛然而止。 漳丘以前也看过话本,但从未见过这种没有逻辑的故事。 前期暴君和皇后的感情固然令人生羡,可后期暴君死的也是真的莫名其妙。 书里他自己的存在更是莫名其妙,仿佛一个吉祥物,雁西王带上他就能所向披靡了。 天也让路,雨也让路,地也让路。 最后他那句话也说的莫名其妙——在这个故事里,他又不认识皇后,他为何要那么说? 还有,立将星为后,也是很莫名其妙。 代入将星视角,兢兢业业多年为他卖命,快要成功、将要成为开国功臣、位高权重时,却被一道圣旨抹去所有功绩,成了他的附庸。 无名将星成了无名皇后。 更可笑的是,飞燕阁竟然还把这个话本故事视若珍宝,来告诉他,这个将星就是君月清,谈槐燃一定得死,而君月清本该属于他。 谈槐燃死不死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和君月清在杏林院之前根本没见过,而不是如书里所说,他和将星其实是一起长大。 而且—— 君月清有名字。 将星却没有名字。 “拿着你的烂尾话本给我滚出去,”漳丘把书往布衣男身上一扔,“狗屁不通!你下次编个好点的再来给我洗脑!” 布衣男叹气,“漳丘,你没发现吗?这个故事虽然崩坏的严重,但最终结局是不可改变的——就像你的疤痕,书里说你知道弟弟的心思,提前防备了,但那道房梁还是落下来了。” 漳丘一怔,这确实无法解释。 如果话本是假的,那怎么会知道这个细节? “我更正你一点——君月清不是将星的名字,他不叫君月清,那是他的假名,他真正的名字,叫湛月清。” “是湛家二公子,湛月清——在你面前的假名,怎么不算一种‘无名’?” 布衣男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漳丘的脸色,“你不是喜欢他吗?你喜欢他,想保护他,那你更应该站到高位了。” 漳丘一顿,却听布衣男又说:“加入我们,我们能帮你一步登天;你自己考状元,就算考上了,也很难得到暴君的青睐……只能从底层做起,而且……” 布衣男笑了笑,“你若不选择我们,我们会让你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一柄匕首悄无声息的抵上了漳丘的胸膛。 漳丘瞬间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你威胁我?” 布衣男笑了,“你知道吗?我们家阁主总喜欢和别人讲道理,可我不一样,你听不进去的东西——我会让你直接没有机会听。” 这一刻,漳丘深深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 而飞燕阁的提议,显得那么的动人心扉。 “……我答应你。”漳丘屈服在他的威胁之下。 “这就对了,”布衣男笑着给他喂下一粒药,“其实我们也是为了自保……漳丘,你不能怪我们的。记得按时来找我拿解药,乖乖听我的话。” 谈槐燃不死,那他们这些穿越者就得死——谁叫那傻逼疯了似的杀穿越者? 所以,唯有谋逆可以救他们。 唯有把湛月清逼得选择漳丘,他们才能活。 布衣男终于走了。 漳丘松了一口气,摸了摸手心,忽然发现后背全是冷汗。 “哥!!”漳佑惊慌失措的推门跑了进来,“帮帮我!” 漳丘正烦心着,不想同他废话,“出去!” “不行,哥,你真的要帮帮我!”漳佑噗通一下跪在他面前,脸上俱是惊惧,“二公子病了!” 病了?漳丘一愣,狐疑的看着他,“病了又如何?他病了慌的该是我吧?” 他顿了顿,“怎么?你也喜欢……” “因为可能是我给他下的药!”漳佑语不惊人死不休,将茶楼那里的事说了—— “啪!!!” 他说完的瞬间,挨了漳丘一巴掌,这一掌力度极大,扇得漳佑嘴角渗出鲜血。 “你真是胆大包天!利用我也就算了,”漳丘拽住了弟弟的衣领,“你怎么忘了,他身后是时忍冬,是纪家,是君家……他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整个漳家都得没了!你为何不先来问问我?!” “我问了!可你有真的帮我吗?!”漳佑怒得和他对打起来,“你记着当年之事,从不肯真正的帮我!” 漳丘一怔,从来没想过他的弟弟竟然是这样的想法—— 又和那本书对上了。 那本书真是对的吗? “而且,我根本没给他下药!”漳佑摸着脸,一脸委屈的摸出个纸包,“哥……那天我本来要下的,可是……可是,我没下。” 漳丘:“……” 漳丘怒火冲天,“那他怎么还会生病!” “我也奇怪啊!”漳佑立刻说,“不然我跑来找你做什么?哥,你这次真要帮帮我……若是,若真是我下药倒也罢了,可这不是我下的,到底是谁想嫁祸给我?谁想让漳家灭亡?而且、而且我如果要下这个药的话,我早就下了,不会等第三天才让他发作……” 漳丘一愣,脑海里飞速回想起来了什么—— 飞燕阁真的只联系了他一个人吗? 若飞燕阁想让他一心归在阁中,便会给他施加压力…… “会不会是二公子自己装病啊?”漳佑动了动自己的脑子,眼眸一转,把人往最坏的方向想。 “不可能!”漳丘果断的道,“别动你那猪脑子了,他嫁祸你做什么?他本来就能赢了你!……罢了,我先去看看二公子!” …… 杏林院中。 等再次醒来时,湛月清闻到了很浓郁的药香气,还有时忍冬怒火冲天的一声吼:“你们都给我出去!他这个会传染!” 迷蒙的思绪渐渐清醒,湛月清心头一跳,缓慢的支撑着身体爬起来,“师父……” 下意识的抬手扶额,却先看到了手臂上的红点。 湛月清一顿,走到了铜镜面前,看到了自己满脸的绯红点子,怔了怔。 院外,时忍冬守在门口,道:“能治好,但是会传染,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却不料,一声太监的长喝声响起—— “陛下驾到!!!” 谈槐燃刚从督卫司出来没多久,便听说湛月清在考场晕了,连忙赶了过来。 没曾想时忍冬居然敢阻拦他! “朕是天子,”谈槐燃阴鸷着脸色,冷着声音:“你再拦一个试试?” 时忍冬见他如此模样,怕是继续拦的话,这小子要发疯病,只好给他戴上面罩,放他进去了。 …… 杏林院药浴房里,药雾蔓延,谈槐燃扯了面罩,心急如焚,可等他到了床边,却发现床上无人。 “湛月清?”他叫了一声。 湛月清原本在穿着中衣泡药浴,突然听到了他的声音,恨不得全身埋在药浴里,隔着屏风,自己的声音也有些抖:“你怎么来了?” 听起来有点害怕?谈槐燃皱起眉头,觉出他话语里的畏惧,连忙要扯开屏风—— “不准扯!别见我!”湛月清拉住屏风。 谈槐燃气得脸色乌黑,本性发作,直接抬手,一掌劈裂了屏风—— 湛月清:“……” 到底哪来这么大牛劲? 他将整个人埋进浴桶,不想让谈槐燃看见自己的脸。 “你怎么样了?”谈槐燃快步过来—— “你给我出去!”湛月清忍不住说,“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他是在意自己外貌的。 否则初见时也不能被谈槐燃一句话给乱了理智,还和他打起来。 可是现在……他有点像毁容了,他不想让心上人看到自己这样。 更何况—— 湛月清心底隐隐有点感觉,这些人,不论是谈槐燃、还是别的谁……似乎都是因为这张美人皮喜欢他。 以前在现代时也是这样,起初那些医生护士对他很友好,可后来渐冻症肌肉萎缩,导致他最后形销骨立、不成人样。 那些医生和护士的目光也都变了。 “又怎么不想见我了?”谈槐燃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难道周一的事暴露了? “因为我丑了。”湛月清诚实的说,他埋着头,“等治好再看罢。” 谈槐燃:“……” 谈槐燃真被他气笑了,蓦然抬手揪住他后颈,强迫他抬起头—— 湛月清还是捂脸。 “你再丑我都见过,把手给我拿开!”谈槐燃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怒。 湛月清一抖,“我不!你能不能尊重我的意思?我不想让你看见!” 谈槐燃火气噌的一下起来了,掐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拽,却不料这个动作竟然激起了湛月清的激烈反抗。 药桶里的药水全打倒了,湛月清扯过衣服盖住脸,只露出眼睛看谈槐燃。 “你怕什么?”谈槐燃不可思议,“我不在意你美或者你丑。” 但这话很难令湛月清信服。 从小到大,谈槐的种种行为都只表达出一种讯息——那就是谈槐很喜欢他的身体,尤其是他的腿。 虽然他自己也满意自己的身体,但没谈槐那样喜欢。 “我不。”湛月清还是说,目光却有点复杂起来。 谈槐……还是没有变的。 谈槐燃再一次沉默了,沉默了一会,他咬牙,“我都给你换过尿了的裤子、吐了的衣服,还他妈的教你洗过内裤!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我怕你丑什么?!你怕我丑才对吧!” 湛月清:“啊啊啊啊你闭嘴!!!!” 青梅竹马大概就是这一点不好。 十二岁生病,被谈槐抱着喝药。 十六岁有点梦那个遗,被谈槐发现,而后教他洗内裤,科普生理知识…… 这些本该是父亲担任的工作,全是谈槐告诉他的。 还有,十八岁第一次做.爱……也是谈槐默默洗被他弄脏了的床单。 甚至还有穿越后的几次也是……而且明明就是他的错,谈槐还是会莫名其妙的夸他好棒…… 可就是很社死啊! 脑海里瞬间闪过往日里这些社死的场面,湛月清更气了,“闭嘴吧你!!!不许说话了!” 谈槐燃趁机拽住他,往怀里一逮,皱着眉头看着他的脸—— 像个小花猫。 谈槐燃没忍住笑了,“就这?和你出水痘时差不多嘛。” 幼时湛月清家里人没给他打水痘疫苗,导致他十四岁了还被人传染了水痘,也破相了一段时间。 湛月清羞耻的呜了一声,推开他,“这还传染呢,你快离开!等会你丑了我就不喜欢你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谈槐燃摸了摸脸,突然有点年龄焦虑,他已二十六了。 但湛月清还是如他记忆里那样年轻生动,依然那么招人喜欢。 而且,药人体质是会延缓衰老的,湛月清此刻或许没有发现,可等他三十岁,就会发现了。 谈槐燃不动声色的想。 “出去啊你!”湛月清推了推他,自己又躲开了。 谈槐燃恍然回神,却更抱紧了他,“不出,不丑,不走。” 传染病不是小事,湛月清气得眼前一黑,忙不迭叫了一声:“师父!!!你快把陛下带出去!” 时忍冬瞬间推门进来,拽住谈槐燃的手臂,显然知道他这倔驴脾气。 “你是天子,若是真病了,谁来处理国事?年底了,很多事需要你照看。” 方才他自己说出的话像回旋镖扎了回来,谈槐燃沉默了一下。 湛月清也推他,“对啊对啊!” 谈槐燃只好离开了。 见他和时忍冬都彻底走远了,湛月清才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坐回了榻上去,又开始对着镜子,抬手摸脸上的绯红点子,“靠……不会毁容吧?” “毁不了!” 窗户边,一道粉色的身影跳了进来,诗画施施然的走了过来,抬手摸他脸蛋,“按时抹药,不会坏的……你也真是的,怎么自己下手这么重?” 湛月清心头一跳,连忙看了看他身后,确定四下无人后,终于松了一口气,“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呀。”诗画笑眯眯的抱住他。 “对了,我还把你要的那个人也带来了——” 窗外又跳来一个人,竟然是赝月。 他没戴那张酷似湛月清的面具,脸色看上去格外冰冷。 “拜见二公子。” 湛月清眉头一挑。 事情还要从他回帝京那天说起—— 那一日,他同谈槐燃欢好完,回到杏林院准备考试时,却在深夜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窗外明月高悬,桌边烛泪滴落,书桌边医书成堆。 湛月清借着烛光和月光一起看书,门却突然被敲响了。 “进来。” 一道白衣身影游荡了进来,像鬼一样。 湛月清却嗅到了他身上的人气,抬头看着他,“你是……” 白衣身影从袖子里掏出东西抹了抹脸,湛月清一怔,认出来了。 “你是宫宴上在谈明止身边的……”他顿了顿,道:“男宠?” 宫宴上他气急了才连着这人一起骂,但私底下,他不爱说这样的话。 “我叫霜降。”白衣人道:“我想用一个消息,和你换两百两银子,还有一个路引。” 湛月清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那都是他哄着谈槐燃哄来的,自然不会乱用。 “那要看你的消息值不值得这个价钱。”湛月清放下了书,站了起来,走到了他身边。 霜降一怔,闻到了一股药香,却屈辱的低下了头。 “你要钱做什么?”湛月清看着他。 霜降突然跪了下来,“我想离开谈明止。” 湛月清一顿,抬手挑起了这少年的下巴,“看来你带来的是谈明止的消息了?可我对他的消息不感兴趣呢,小弟弟。” 霜降看着他,“不,是你的消息。那天我被迫裸.着身体侍奉谈明止……我听到,谈明止在和飞燕阁说话,飞燕阁主提出,要在你杏林大比时给你下药。” 还真是涉世未深。湛月清心想。 一句话就给他全抖搂出来了,有没有想过他不付钱? “哦?他为何给我下药?”湛月清蹲着看他。 即使蹲着,但还是比跪着的霜降高些。 “起来说罢。”湛月清扶起了他,顺势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 霜降大概还是年纪太小,又或许真是为了钱才待在谈明止身边,见状竟然捧着热茶,呆住了。 看上去和记忆里的湛小月有点像。 湛月清蹙眉,大概懂了谈明止为何要把这孩子留在身边。 “这个角度生得确实和以前的我有些像,”湛月清摸了摸他的脸,“抬起头说吧,我不喜欢看见自己低眉顺眼的。” 霜降颤抖着,同他说了自己偷听到的事。 谈明止和烛飞燕想用他的病,来借势让谈槐燃灭了漳家的门,想让漳丘恨上谈槐燃,转投飞燕阁。 同时还让湛月清退出杏林大比。 一箭双雕。 而若是谈槐燃不为了他灭漳家,那谈明止和烛飞燕当即利用这一点,说谈槐燃并不爱他,来劝他转投飞燕阁,选择漳丘。 湛月清半信半疑,也有了防备,却不明白烛飞燕为何要这么害他和谈槐燃。 他便开始和诗画设计着抓烛飞燕。 也约定好了若是真有此事,他就支付这个消息的酬金。 烛飞燕设计得很好,可惜,算漏了那个低眉顺眼的小奴隶。 “这是找我要钱来了?”湛月清笑了出来,看着霜降,“诗画,给他吧。” 霜降拿着路引,领了钱,走了。 诗画叹息一声,在他耳边道,“这银子啊,如流水般花了出去……” 湛月清瞥他一眼,“那是我的银子。” 诗画一顿,袖子一转,没忍住呛了他一句:“其实也不是你的银子,是你家陛下的银子……对了,路引的事,是你自己找人办的吧?可别让陛下发现你骗他啊。” “他不会发现的。”湛月清被那句你家陛下愉悦到了,抬手摸了摸脸,笑道:“再说了,发现了能怎么样?治我欺君之罪?” 诗画又叹气一声,真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劝道:“帝王之爱何曾长久过?还是别……” 湛月清不爱听这些人说他们无法长久,当即转头瞪了他一眼。 “好好好,”诗画自打嘴巴,“二公子……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湛月清眯起眼睛,笑道:“等着我金榜题名呀。” 他倒要看看,烛飞燕都在他手里了,生病也是假的,谈明止还会在他眼前怎么演? 还有……漳丘是留,还是不留?到底有没有这个原男主的脑子? 那本书到底谁能翻开? 第58章 是他自欺欺人 你们这对姐弟,可真是演…… 湛月清这一病直接病到了放榜当天, 时忍冬下令说没有传染性后,傍晚时分,杏林院众人才跑了进来。 “二哥二哥!你是第二!这一次有两个二等杏林!” 湛月清脸上还有点印子, 蒙着面纱,闻言高兴的差点一蹦三尺高, “真的吗!我真的考上了?” “其实第二轮就能奠定魁首了, ”百廷玉笑道:“分数在那里,除非第三轮杀出一头黑马……不过,显然是没有黑马了。” 她揉了揉湛月清的脑袋, “恭喜你呀。” “你的脸还没好呀?”纪鸿鹄伸出手, 揪他面纱, 有点惊奇的道:“让我看看……” 湛月清看了看堂中人——里堂外堂加起来, 一眼看去有二三十人,他不太想脱开面纱,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无所谓了。 反正谈槐燃不在! 他解下了面纱,也笑嘻嘻的, “看呗, 反正我现在不靠脸吃饭了哈哈哈……” 人群中,一名看到他脸的小厮顿了顿, 眯起眼睛来。 湛月清目光扫过一个个人,暗暗将不对劲的记在心里。 “那你和漳公子的赌约,”也有人提到,“算你赢了吧?” 此话一出, 更多人看了过来,湛月清一看就知道他们都是押自己赢的,微微一笑, 道:“当然,明日我就去取二等杏林的令牌。” 不过,漳佑平时是多不受人待见啊,竟然会有这么多人押自己赢?湛月清有些疑惑。 放榜后的第一天,要去京中户部取令牌,出来后便要乘坐杏林车,绕京中最繁华的长街一圈。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嘁,你们就是等的这个,快都散了吧!”纪墨玉道,“聚在一起好吵。” 湛月清重新戴上面纱,没多久,有个人走了上来。 是方才那面色有异的小厮。 “二公子,我家王爷,请您去王府叙叙旧,聊聊您的病。” 湛月清算了算时间,谈明止被他的药人血所害,前几天应该疼过了,竟然没有来找他要血……是飞燕阁给他了?还是说,想借他现在的病来和他谈筹码? 纪鸿鹄对安王没有好印象,当即道:“他的病都还没养好呢,怕沾染王爷,还是不去了,你也回去回你家王爷吧。” 安王之名,在京中已败坏了,少年时就常住风月楼里不说,还玩些他们看不上的勾当。 “叫他自己来见我。”湛月清勾唇一笑,“我在君府等他。” 小厮犹豫了下,退下去了。 可今日却像是都要来找他叙旧似的,已经有半个月没出现在他面前的周九也来了。 对于周九,即使有了之前那个事,但湛月清对他还是很有好感的——他觉得周九像个哥哥,一在他的身边,也很有安全感。 不是在谈槐燃身边的安全感,而是一种……好似他们本就血脉相连的、兄弟似的感觉。 “二公子!”周九今日竟然没穿暗卫的黑衣了,而是穿了白衣,他手里攥了个小盒子,像是什么礼物。 “我们都这么熟了,还叫我二公子?”湛月清脸上露出个温和的笑,“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周九一僵,“陛下说,您身边不需要暗卫了,就把我调走了。” 其实不是。 他是自请调走的——他怕他在湛月清身边一天,就忍不住把周一的事告诉湛月清。 那夜雪山归来后,他察觉了周一的不对——那具尸身是假死之象。 他便问了穆舟,穆舟也如实告诉了他。 “这样啊,”湛月清一怔,“对了,周一的家里怎么样了?他父亲不是瞎了眼睛吗?如今又白发人送黑发人,肯定不好受吧?” 以前周一在他身边时,那会他还和谈槐燃没这么熟悉,总是爱逗那个臭脸的暗卫。 暗卫闷不做声的被他逗得耳朵通红,也忍不住和他聊起天来。 聊着聊着,湛月清知道了周一才二十岁,未曾娶亲,没有孩子,家里只有一对年迈父母。 他就那样死在雪山了,湛月清起初还有些伤心的。 毕竟,如果那个时候,他能多在谈槐燃身体里待一会,说不定就能把周一救回来。 可惜997很快就给他换回去了……等等,997好像也是从那个时候就没说太多话了,为什么? 湛月清有点疑惑,沉思起来。 他垂下眼睫的模样似乎还在为周一的死伤心,周九忍不住了,刚想开口告诉他真相,外头陡然一声太监的长喝—— “陛下驾到。” 周九条件反射的收回了手,藏起了那个小盒子,匿在了阴影里。 湛月清只觉得眼前一闪,周九已经不见了。 “?”跑这么快?遇到仇家了啊? “月清!” 谈槐燃叫道。湛月清抬眸一看,眼睛亮了。 今日没有出太阳,下着小雪,谈槐燃穿了身红衣华服,长发高束,容颜俊美。 他穿红衣也好看!湛月清刚这么想完,转瞬间,门就被关上了,木香侵袭了他。 “和我回宫里,薛夫人回来了,一起吃晚饭罢。”谈槐燃低声和他咬耳朵。 湛月清心里有数,脸上不会被传染,但终究怕谈槐燃,便不让他亲,躲了躲,没让他亲到。 只说:“她回来一起过年吗?” “嗯。”谈槐燃少言寡语,“她在诚春寺住了很久,学了些算卦之术,想帮我们算八字,拟定婚约。” 湛月清一顿,却有点诧异的抬头,“你把我们的事告诉她了?她能接受你这辈子都爱一个男人?她答应我们了吗?” “为何不能?”谈槐燃看着他,却是反问。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又光明正大。湛月清心里一暖,答应了。 谈槐燃脸上也露出个笑,突然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汪汪汪!” 骤然失重感传来,湛月清本能的抱紧了谈槐燃的脖颈,“卧槽,你把我举这么高做什么?” 小白倏然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它大概以为主人有危险,开始咬谈槐燃的裤脚。 谈槐燃低头一看,眉头皱起,“这什么?” “是女儿。”湛月清红着耳朵说。 谈槐燃:“……” 谈槐燃终于想起了之前时忍冬莫名其妙的一顿白眼,还有那些奇怪的话—— “不是公狗?”他有些诧异的一掌揪起了那小白狗,小白狗穿了衣裳,像是别人给它缝的。 湛月清起初也以为是个儿子,后来发现是女儿。 “是女儿,”他道:“还很黏人呢。” 谈槐燃低笑一声,一手抱着湛月清,一手拎着小白狗,道:“狗随主人,你也黏我……女儿也好,封小公主如何?” 小白才不黏谈槐燃,只是站在他手心里,汪汪的叫湛月清。 谈槐燃身高一米九二,湛月清才一米七二,体型相差巨大。 说话时,他故意低了低头,声音简直像是贴在湛月清耳边说的,哄得他头皮发麻。 “艹,你能不能离我远点说……”湛月清听得牙酸,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你脸上这么快就好了?”谈槐燃突然看到了什么,抬手想摸他脸—— 绯红的点子竟然已经在掉了。 除非亲上湛月清,否则根本看不出来湛月清脸上还有点子。 湛月清一僵,“是啊,师父亲自给我看的,肯定很快就好了呀。” 谈槐燃不懂医术,点点头,拉着他出了门。 杏林院外,马车等在那里。 两人一狗上了马车,湛月清突然想起了什么,“周九说你把他调走了,你调走他做什么啊?” 谈槐燃眼睛抬起了,看着湛月清。 “他来过?” 湛月清一怔,不懂他为何这么问,“对呀,刚来,我们还没说几句话呢,你就来了,他又走了。” 谈槐燃危险的眯起眼睛,却一起撒谎道:“我调他去别的地方了,你还想要护卫的话,我换新的过来。” 湛月清只顾着低头摸小白,给小白梳理毛发,没看见他的表情。 他摇头,“不用,君家也有护卫。” ——其实是春兰楼里,诗画花钱买的护卫。 身手虽然也高强,但和周九那种高级暗卫不能比,但湛月清用起来放心。 谈槐燃有些自大,加之京中势力都在他掌控中,便没多问了,只是把湛月清又抱回怀里,低着声音,像说情话似的。 “现在考完试了,那个信赖值怎么样了?” 他的手揽在湛月清腰上,湛月清本来很怕痒,但那木香令他很安心,便没挣扎。 “好了呀,”湛月清从储物空间里掏出那瓶药水。 谈槐燃整个人一顿,看着那瓶药水,目光慢慢地深了。 “嗯?怎么不接过去?”湛月清抬头看他,却忽然发现谈槐燃的神色有些……兴奋? 是因为终于能摆脱001了? 可既然兴奋,为何不接过去? “你先收着。”谈槐燃把他的手推了回去,仿佛那是把锁住恶鬼的钥匙,“晚点我再问你要。” “陛下?” 车门外,穆舟的声音突然响起,“您要找的第三个帝皇命,找到出处了。” 这回换做湛月清顿住了。 谈槐燃找第三个帝皇命做什么? 穆舟不知湛月清在马车里,只是出督卫司时,正好看见谈槐燃的马车路过,便顺势传了这句话。 “知道了。明日再处理。”谈槐燃却只说。 “是。”穆舟领命告退之际,又想起了什么,说:“云家那小子跑了,我们还……” “住口!” 他的嗓音被谈槐燃骤然打断。 “谁跑了呀?”湛月清顺势揭开车帘,看向了外面的穆舟。 穆舟:“……”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以前总是不分地点的朝着谈槐燃禀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如今…… “一个小毛贼而已。”谈槐燃把车帘放下了,将湛月清拉回来,让他继续坐在自己怀里。 “什么样的小毛贼要穆舟亲自抓呀?”湛月清困惑的看着他。 谈槐燃轻笑一声,“很多,你不用管……宝宝,”他发动美色大法,转移注意力,低头咬湛月清的耳垂,“现在考完试了……没有别的事了罢?” 金榜题名的感觉实在好,又有美男子在身边,湛月清果真不再问小毛贼,而是道:“第三个帝皇命是什么?是之前京中那个传言吗?你找他做什么?” 他故意装傻。 谈槐燃没料到他也知道那个谣言,揽在湛月清腰上的手僵了一下,含糊道:“有事。” “什么事?”湛月清顺势看着他问。 是要赐官位、把他拉入麾下吗? 谈槐燃也没隐瞒,“自古以来,帝皇都只有一个,莫名其妙多一个,或许是有谋逆之心,等抓到了审审。” 湛月清:“……” 哦,是要杀头啊。 后背瞬间多出一层冷汗,湛月清被美色误了的大脑突然理智了,有些后怕起来。 等等……所以,谈槐燃方才那一瞬间的神色是要杀人的意思? 但以前谈槐燃从不在他面前这样。 “那为什么是第三个?你知道第二个是谁吗?”湛月清突然问。 谈槐燃一顿,敏锐的看着他,“你知道第二个是谁?” “……什么?我没听懂你的意思。”这回换做湛月清发动美色和困觉大法,“哥哥,我好困啊。” 他偎进谈槐燃的怀里,遮住脸上的神色。 可是总感觉哪里不对。 湛月清心想。 “陛下!” 车门忽然又被敲响,谈槐燃神色骤然阴鸷。 穆舟硬着头皮凑了进来,示意是有重要的事。 “没关系,你去吧。”湛月清察言观色,抱起小白,“晚一点再去见夫人也可以,或者明日再见她。” 他太懂事了,谈槐燃看着他,心尖莫名软了一下。 抬头在他额间落下一吻,“那明天。” 湛月清点点头。 谈槐燃转过身,淡淡的看了穆舟一眼,神色蓦然冷了许多。 穆舟后背瞬间出了一背的冷汗,差点双腿一软,直接跪了。 …… “公子,我们去哪儿?”谈槐燃走后,车夫问道。 “七里香罢,”湛月清伸了个懒腰,倒在车内软榻上,“我有点饿了。” “是。” 车夫转了方向。 夜色渐深,窗外风雪呼啸,车厢里却暖烘烘的,湛月清躺得很舒服,直接抱着小白睡了一会。 动荡的车厢让他没睡安稳,他做了个噩梦,梦到雪山那一夜,他没有把谈槐燃救出来。 他看到的是谈槐燃冰冷的尸体。 湛月清瞬间惊醒,神色还带着惊惧和不安。 小白舔了舔他的头发,“汪~” 一股饭菜的香味夹杂着行人喧闹声,湛月清揭开车帘一看—— 七里香,到了。 这么快就到了?湛月清将手支在窗棂,扭头看了看旁边。 七里香旁是个冷清的小药材铺,偶尔才有人进去。 “汪~”小白又叫了。 湛月清下意识抬手揉它脑袋,目光却在人群中瞥到了什么,瞳孔骤然紧缩。 是他眼花了吗?怎么好像看见了周一? “停车!” 湛月清跳下马车,追上了药材铺外方才的人影。 天气寒冷,街上的人不多,他轻而易举的便跟上了那个青年。 青年将浑身遮得严严实实,手里拿着药材,似乎很是烦躁,也没有察觉身后跟了条小尾巴。 巷子尽头是个新修缮过的小屋。 湛月清心跳越发快了,顺着他的脚步转头走进陌生小巷,还刻意放轻了脚步。 从雪山回来后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薄弱,在诗画那学了点屏息的方式,足够他躲藏。 青年转进小巷,露出了那张脸—— “!!!”湛月清睁大了眼睛,气息急促起来,窜了出去,“周一!你还活着?!太好了!” 手臂蓦然被扯住,周一僵住了,看着面前的二公子。 但紧接着,便是一阵家破人亡的恐惧。 谈槐燃会杀了他的! “我、我不是!”周一心跳飞快的撒谎,“我是他的弟弟!” 然而这点伎俩又怎么能蒙骗过湛月清? “不,你就是周一。”湛月清抓住了他的手腕,死死的盯着他,“陛下不是说你死了吗,你怎么……” 屋里忽然发出几声呛咳,周一脸色一变,也不再顾忌湛月清了,连忙跑了进去,“娘!” 湛月清懵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屋内很旧,弥漫着一股血腥气,还有种常年卧床的褥疮气息。他转过头一看,吱嘎作响的床榻里睡了个须发皆白的老妇人,面色暗黄、嘴唇苍白带血,身影消瘦,双目无神,俨然是久病之象。 湛月清连忙坐了过去,抬手摸上那妇人的脉搏,脸色突然一变,“你母亲这样多久了?” 周一一怔,这下真是装不了了,“快半年了……” 暗卫历来无父无母,唯独他是个意外。 他原本是普通侍卫,但是为了暗卫高额的份例,他主动加入了暗卫行列,却也常年是个吊车尾。 因此,他不受暗卫们的待见,也不爱说话,融不进他们的圈子。 所以才主动提出此次假死之事由他来做。 反正那里也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但他从未想过,湛月清竟然会记得他,还会因为他活着而高兴…… 周一神色复杂起来,突然跪在了湛月清面前,“二公子,您医术卓绝,救救我娘……” 湛月清嘴唇翕动,闭了闭眼,喃喃道:“她是肺痨,我……你这里不好治,要先送去太医院。” 他听现代的老师说过,肺痨在古代之所以是不治之症,一来是没有特效药,二来是就医环境不对。 周一眼神瞬间暗淡下来,又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说:“那您快出去!当心传染……”他说着把湛月清推了出去,湛月清却抓住了他的手腕,有点茫然:“为何不送去太医院?” 他丝毫没意识到,太医院是达官显贵看病的地方。 那种地方是周一这样的人一辈子也去不了的,他们只能等死。 若是别人这样问,周一定然觉得他在嘲讽自己,可湛月清这样问,他却知道只是二公子太天真,也知道湛月清并无恶意。 被天子养在蜜罐子里长大的、要什么就有什么的人,是无法和他们感同身受的。 湛月清那句话一出口,便反应过来了什么,看着周一黯然的脸色,忍不住道:“没关系,你送过去,我叫师父给你看。” “……我不敢。”周一拒绝了,“陛下会杀了我的。” 湛月清一怔,方才的着急和惊讶褪去后,另一种可怕的情绪瞬间席卷了他的心扉。 他虽不聪明,却能透过周一的举动和言语猜个八九不离十。 漫天飞扬的大雪里,他明明穿着锦衣狐裘,却仍然遍体生寒,微微颤抖起来,胃里也像是沉了块石头。 “是陛下让你假死?地道之事是假的?” 思绪随着话语的出口慢慢更加清晰,湛月清脑海里闪过谈槐燃在山洞里异常的举止—— 他记得谈槐燃抱着他时,眼睛里好像闪过一抹后悔。 他还记得…… “山洞里这么冷,你是怎么过的这段时间?” “我皮糙肉厚。” 还有谈符一直在阻拦他,让他别来…… 都是假的吗? 湛月清心脏骤然缩紧,却突然跑出了小巷。 …… 皇宫中,暖阁里。 谈符拉着一名妇人的手,亲昵的看着她,抱怨似的说:“娘,谈槐真是越来越不守信了,这次你回来可得说说他……说好的戌时带小月清过来,现在都过了两刻钟了,还没来!” 坐在她对面的妇人穿着一身华贵紫衣,眼角有着皱纹,头上插着翡翠盘凤金钗,气质很是温柔。 “别管他,总归是死不了的。”她握着谈符的手,担忧道:“符儿,这些年你镇守雁北,很辛苦吧?脸都不像少年时那样软了,还记得你那时像个小团子……以后可怎么嫁人呀。” 绵软的团子怎么能镇得住那么多心狠手辣的手下?谈符心中暗笑母亲迂腐,嘴上道:“娘,我不需要嫁人了啊,你要是这么想抱孙子,还得再等几年,等我选个中意的。” 薛夫人叹息一声,却说:“那年我怀你时极爱吃甜的,还以为你是个软乎乎的小女儿,没想到现在倒成个硬邦邦的……” “哪里硬了?”谈符知道她又要提旧事,笑着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这不也还是软的?娘,我跟你说,你要是喜欢软的呀,小月清更软……性子也软,脸也软,你应当会喜欢他的。” 薛夫人一哽。 原本她听说谈槐有了孩子时,十分喜悦。 可后来又听说孩子没了,她也只以为是谈槐动作没轻没重,导致孩子小产了,开始担忧儿媳的身体…… 结果回到帝京,发现这‘儿媳’是个男孩。 薛夫人当即:“……” 她原本也想劝劝谈槐燃,但仔细一想,又不劝了。 若是真心对待,是男孩又何妨? 何况,就谈槐那个两面三刀的德行,能有人愿意要就不错了,还论什么男女呢? 这小子当年可是敢弑父登位、改继位圣旨的。 如此想着,薛夫人终于给自己开解好了,这才提出要见湛月清。 “原来在长姐心中,月清是这么容易被蒙骗的人吗?” 一道声音忽然从暖阁外传了进来。 谈符一怔,抬头一看—— 窗外雨雪交加,雷光闪动,像那天她从内阁赶到海晏宫的那一夜。 湛月清不知在那里听了多久,他推开了门,身后是凄风苦雨,还有闪耀的雷光。 “你们这对姐弟,可真是演技精湛。” 他缓缓走了进来,盯着一身黑衣的谈符。 谈符下意识把薛夫人护住,紧接着又意识到不对,快步拽住了湛月清,将他拉出了暖阁。 “出来说,母亲心脏不好……月清,你怎么了?”她担忧的看着湛月清,“可是谈槐欺负你了?” 欺负…… 湛月清脸皮一抽,突然又想起山洞里,谈槐燃说: “你这样迟早会被我欺负的……” 而他呢,是怎么回谈槐的? 他抱着谈槐,贴着他,说,“这都是小事……欺负就欺负了。” 想起过往,湛月清忽然低着头笑了一声。 原来他早有预兆。 是他太自欺欺人。 他太爱谈槐了,可他忘了,那不是谈槐了。 第59章 上卷完:反派身份解锁 “我再也接受不…… 他笑得谈符心中发怵。 “湛月清, 发生什么了?”谈符拉着他的手,放轻声音,哄道:“不管发生什么, 等谈槐回来说,好不好?” 湛月清甩开了她的手, 红着眼睛盯着她, “不许叫他谈槐。” 谈符一怔,却见湛月清眼下滑落一滴泪。 “别侮辱他的名字,他不是谈槐。” 谈符更糊涂了, “他为何不是, 他年少时就叫谈槐……” “他不是!!!” 湛月清蓦然怒吼, 心脏也闷了起来, 像是有一根根的细针在扎,扎得他千疮百孔,遍体鳞伤。 谈槐根本不会这样对他…… “在你们眼里我很软是吗?我很好骗,是吗?” “那天晚上我跑出去的时候,你们看着我的时候, 在想什么?” 湛月清的声音像咬着牙发出来的, 那张苍白漂亮的脸上全是泪水,“在想我蠢吗?傻吗?” 他哭起来太让人心疼, 谈符心间一缩,哑着声音,“不是,没有……月清, 你冷静下,我让他和你解释……好不好?” “我不要了。” 湛月清看着她,“……他对我说的没有一句真话。” “我没有觉得你蠢!”谈符忍不住打断他的话, 眼神担忧,“月清,我那会只是在庆幸……这么多年,终于有个真正疼他的人了。” 心中细密的针在此刻化为了重锤,狠狠锤在了他的心上,湛月清忽然哭得无法自已,“对……然后他就是这么对待疼他的人、爱他的人……” 他多疼谈槐啊。 他退学,他疯了似的灭谈家,他把所有遗产都留给谈槐。 即使谈槐成了暴君谈槐燃,即使那么多人都说谈槐燃的不好,他仍然相信他。 他爱他,他相信他,他选择他。 可现在……谈槐燃是怎么对他的? 奇耻大辱啊湛月清,在外人眼里,你是他的什么? 在谈符眼里,所有人眼里,你就是被他玩得团团转的笨蛋。 湛月清哭着想。 谈符身躯一震,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又要找补,可湛月清却扭头,又跑了出去—— 外面雨雪交加,谈符无法看着他一人奔进夜里,暗骂一声,也追了上去。 她没料到自己这次竟然真的看错了。 ——自从她第一次见到湛月清起,这孩子就一直是可爱的,和她说话时的语气也软得像和她撒娇一样。 年少时她有个闺阁里的朋友,极喜欢这样的可爱少年,还说什么在榻上会更软。 谈符那时并不能理解这种情趣,可看到湛月清时隐隐能理解一点。 湛月清喜欢毛茸茸的衣服,对着亲近的人也总是毫不吝啬自己的喜欢,说扑就扑,说亲就亲,说喜欢就好像会一直喜欢。 这样的人,喜欢和爱都是纯粹的,他也期望别人对他有同样的情感。 雪山那事,她本以为最多……最多他也就是冲出去,回去哭一场就完事了。 她没想到湛月清真的会去救谈槐。 知道这件事内情的人,没有人相信他会去。 那一日内阁里,她甚至问了谈槐燃—— “若是他发现了,你可就惨了。” 帝王轻飘飘的翻开奏折,写下烛飞燕三字,伪造一封奏折,“他不会发现的。” “你到底要做什么?”谈符不明白。 谈槐燃低笑一声,“我要飞燕阁全部人出现在我面前,要这些人都死。年少时我犯的错,我来亲手更正……只有铲除他们,我才能活。” 谈槐太子时没犯过什么错,因此,谈符依然听不懂他的话,只是摇头:“罢了,随你吧。现在的天下不容易,你别把自己玩死了就行。” 现在……谈符追着湛月清离开的方向,真觉得谈槐要死了。 ——那是督卫司。 * 天际雷雨交加,督卫司中。 谈槐燃身上的绯衣被血染了点,他皱起眉头,有些不悦。 他面前的刑架上,那人穿着脏污的囚服,长发乱糟糟的—— “谈槐燃,我都说了!我虽然是穿越者,但我没有系统……你怎么就不信呢?” 谈槐燃低笑一声,阴郁苍白的脸色上露出了疯狂,“谁知你以后会不会有?” 那人一呆,简直疲累至极了。 果然,他不能和这个没父母的暴君说道理。 他本是个肺癌晚期的病人,有一天化疗醒来,就到了这个世界。 起初,他以为这是个封建王朝,可后来他发现这里的思想和他所在的地方高度重合,便猜想是不是有别的穿越者,打算认个老乡,共同进步。 这里的百姓几乎每年都岁稔年丰,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好极了。 直到他发现,这个暴君也是穿越者,而且是个多智近妖的穿越者。 他好像知道这个世界里的每一寸,知道许多人的关系,没有人能算计过他。 就像现在,他莫名其妙的抓了这么多人,全以谋逆罪论处。 没有人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抓这些人来,还会先问三个问题—— “你是穿越者?” “你有没有系统?” “你看过《光景》?” 三个问题过后,真的穿越者会被他杀掉。 而听不懂他说话的,无罪者,则被灌了失忆药,放了回去。 “你不就是想杀了我吗?”他看着面前的谈槐燃,“别问了,你杀吧。” 谈槐燃微微一笑,“你在现代,有爱人吗?” 那人又是一呆——自然是有的,而且他的家庭算是十分幸福的。 “回家吧。” 话音骤然落下,脖颈上传来了撕扯似的痛苦—— 窗外骤然一声惊雷,雷光映亮了谈槐燃的面颊。 他的脸极其俊秀,可那张脸上此刻的神色却很冰冷,冷得那俊秀的脸上漫上一股鬼一般的森冷。 他的手指上沾染了血,血色的味道让谈槐燃眯起了眼睛。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血,忽然抬起手,嗅了嗅。 像一只疯狗。 “还是这个味道。”谈槐燃心想。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仿佛有衣服摩擦过了地板。 下属皆被屏退,还有什么人会来? 谈槐燃缓缓转身,看到了一道同样绯红的身影。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他的疯病又犯了吧。 湛月清怎么会在这里呢? 地上的血色好像和那抹绯红的身影连在了一起,湛月清心头的悲伤已完全被眼前的一切给吓得褪去了,他看着不远处的谈槐燃,嘴唇微动。 黑暗的牢狱里,烛光幽微,谈槐燃一袭绯衣,脸色俊秀,而又阴郁苍白,眼睛里却泛着病态的疯狂。 他看着面前的湛月清,突然抬起了手,拇指微动,虚虚的、远远的抚着那个身影。 “你又来了。” 湛月清一怔,很是困惑,什么意思?这是在说什么? “谈槐燃。”他哑着声音开口了,走了过去。 两袭绯衣渐渐挨拢,聚到了一处,仿佛要永生永世都互相交缠着。 明明中间隔着许多人的尸身,明明地上那么多的鲜血,可湛月清却像是丝毫也不畏惧。 这场面,他见过一次了。 “周一的事,我知道了。” 少年低哑的嗓音让谈槐燃彻底清醒过来,他忽然意识到,面前的湛月清不再是梦。 不是梦。 谈槐燃瞳孔骤然一缩,忽然把手上的血擦在了衣服上,人的鲜血和绯色的衣物是不一样的,可他仍然掩耳盗铃的擦着。 仿佛这样,方才的一切就都是假的。 “月清!”他终于擦完了,抬起手,摸住了湛月清的脸,“你怎么来了?” 湛月清攥住了他的手腕,盯着他—— 窗外雷光又一闪,谈槐燃突然看到了他绯红的眼睛、脸上未干的泪痕。 为何哭了? 他舍不得湛月清哭的。 “我蠢吗。”湛月清看着他,心如刀割,一字一句:“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真的只是禁.脔?” 谈槐燃身躯一震,额头爆出青筋,心脏在这一瞬仿佛停止了跳动。 “你利用我找出穿越者,你让周一假死……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多怕看到的是你的尸体?” 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湛月清每一句话都像在割自己的肉。 他看着谈槐燃,眼眶又热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了谈槐燃的手上。 那么滚烫。 他被烫得挣开了湛月清的手,他望着那双眼睛,千言万语在心头,可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湛月清浑身颤抖着,仿佛都要站不稳了,却还是盯着他,要一个答案—— “这些人,是因我而死吗?你为什么杀他们?” 谈槐燃动了动唇,胸膛里忽然发出了一声笑,死死的盯着他: “湛月清,你说你怕我的尸体,我又何尝不怕你的尸体?” 湛月清一呆。 什么意思? “形销骨立、那么小一个……躺在病床上。” 他低声说,猩红着眼睛看着湛月清,声音里好似带着以往从未有过的恨意,“我养了你六年……六年,六年你都没有坚定的选择我……六年,我把你养得那么好……那么爱笑,可你转身就丢下我,进了谈家——” 湛月清头皮一炸,骤然退了两步,连身形都踉跄了一下。 脑海里的思绪好似在这一刻凝结了,又好像有个很小的念头从里面跑了出来—— 他知道最后的我在医院? 他为什么知道?他不应该认为我直接死了吗? 湛月清有些迷茫起来。 谈槐燃却抓住了他的双臂,不让他逃离,“……十二岁时,你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我用了六年把你变回正常人,你却又进入那个泥潭。” “我的身边让你那么讨厌吗?就那么让你不想留下吗?那么让你不想选择吗?” 字字句句皆是责怪,可责怪里,又好像含了心疼。 “……我明明就一直在选择你,”湛月清看着他,身躯微微颤栗,嗓音也颤抖着:“可我无数次奔向你、选择你,你又是怎么对我的?你和我说过实话吗?我甚至都分不清你现在和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他崩溃的声音回荡在整座牢狱。 谈槐燃却攥紧了他的手臂,疯了似的说:“你看,你还是不相信我——我如果告诉你,这些人实际并没有死……” “怎么可能!” 湛月清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的话,指着遍地尸身,和他对视着、质问着—— “他都四分五裂了!头都掉了!变成两截了?怎么可能没有死?!” 谈槐燃一顿,又笑了,“那你现在在担忧什么?你觉得我会杀了你吗?” 若是以前,湛月清会说不可能,可现在…… “……我是第三个帝皇命格。”湛月清呆呆的看着他,突然说:“你说了,要杀第三个帝皇命格。”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谈槐燃眼神里出现了一丝困惑,却说:“怎么可能?不……你的八字六亲缘薄,命途多舛,没有依靠……你不会是……” 没有依靠…… 六亲缘薄……湛月清心间骤然一痛,眼泪如滂沱大雨落下,整个人都弯在了他的怀里,像个小孩似的放声大哭起来—— “你知道……你还这么欺负我……骗我……利用我……不和我说实话……你就是欺负我没有亲人……” 多日里的委屈在这一瞬间全数爆发,他不再抱着谈槐燃的脖颈哭了,只是本能的又想蜷缩起来,可是这里没有让他蜷缩的地方。 谈槐燃心肝一颤,弯下腰,阴郁苍白的脸上,疯狂渐渐爬满神色,眼睛里也落出两颗泪珠。 他的身影笼罩住了湛月清的身影,像十八岁那年,母亲死去,世间只剩下他们俩相依为命。 “你在别的地方六亲缘薄,没有依靠……那就留在我的身边,”他抓住了湛月清的手腕,喃喃道:“留在‘木无’的身边。” 什么意思? 湛月清一愣,抬起头,脑海里系统的播报声突然兴奋的炸了—— 【反派身份解锁:世间第一个帝皇命格,乌狼。】 【乌狼:情深必伤,多智近妖,无爱不可活!!!】 【注:反派已解锁隐藏身份,《光景》作者木无。木无:此界即我,我即世界,非原界者,必定驱逐】 密密麻麻的恐惧在这一瞬生出,湛月清呆住了,眼泪收了回去,浑身都在发麻,他不可置信的颤抖着,抬起绯红的眼看着谈槐燃。 惊惧的眼对上平静的眼。 它说,谁是木无? 谈槐燃微微垂睫,面色明明那么平静,却好像又有着疯狂,“我偏爱你,所以这个世界的所有生命,也偏爱你。” “继续选择我吧,湛月清。” “少年谈槐没了,木无和暴君谈槐燃却会永远在你身边。” 谈槐燃捧住他的脸,近乎虔诚的咬住湛月清的唇,“你将在我为你创造的天下里,平安顺遂,拥有无数好光景。” 湛月清眼瞳剧缩,泪水又一次滑落下来。 沾湿了两个人的面颊。 情深必伤……槐木若燃,化为飞灰,木再无生。 原来如此…… “我再也接受不了你在我怀里死亡,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这样就不会有别的穿越者和系统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了。渐冻症也好,别的什么疾病也好,都不会再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你的药人血延缓衰老,你永远如你喜欢的那样,有这张美人皮。” “让我把你困在这里……乖乖的,好不好?” 第60章 吻 血气和泪水交杂着 酸涩的泪顺着这个吻漫进唇中, 湛月清动了动手指,被他的话惊呆了。 他无数次的疑惑过,为何这个朝代会如此重视大夫。 杏林院、杏林大比、杏春院、一个太医院院首都能是正一品的大官。 “你将在我为你创造的天下里, 平安顺遂。” “让我把你困在这里……乖乖的,好不好?” 原来如此。 湛月清心中一片灰败, 苦笑起来, 往日里那些宠爱也好,隐藏起来的暴戾也好,他此刻终于看到了。 ……我能接受这样的谈槐燃吗? 他现在说的是真话吗?湛月清艰难的想。 谈槐燃看着他, 手掌握住了他的脖颈, 将他的头按在肩边, 低喃着:“月清, 我爱你……” 两人几乎是跪在一起,像拜天地似的。 谈符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场景。 “你困着我,我难道还要感恩戴德吗?”湛月清忽然抬手扇上了谈槐燃的脸,看着他的眼睛, 颤抖着呼吸, “谈槐燃,我不要, 我不信你了——我分不清你哪句是真话,分不清你口口声声的爱……我……” 我什么?湛月清也有点迷茫了。 谈槐燃不爱他吗? 他好像不知道正确的爱是什么了,爱有正确的答案吗? 他看着谈槐燃迅速红肿起来的脸颊,闭了闭眼, 心里一阵闷疼。 湛月清这一巴掌丝毫没有收力,看得谈符瞳孔一震,跟在她身后以穆舟为首的下人们见状更是跪了下来。 “二公子息怒!!” “陛下息怒!!” 谈槐燃却笑得更诡异了, 他抬手摸了摸唇角的鲜血,蓦然转过头,盯着湛月清,抬手掐住他的手腕,神情偏执疯狂—— “对!你就该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湛月清眸中划过一抹复杂神色,站了起来,挣开他的手,一脚踹了过去。 混蛋! 谈槐燃冷笑一声,抬手掐住了他的脖颈,神色阴鸷,“湛月清……” “这才是你真实的样子!”湛月清低头看着他,苦笑道,“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谈槐燃那只手缓缓收紧,看上去真的要置他于死地。 和初见时一模一样。 初见时的暴君,才是对的。 “混账!你给我松开!” 谈符一声怒喝,快步走了过去,一掌打落了谈槐燃的手,简直气得七窍生烟:“犯错了不知道认,你倔给谁看?!” 湛月清抬手摸了摸脸颊,低头看着谈槐燃,似乎在思考什么。 谈槐燃缓缓站起身了,他冷静了许多,又恢复了平淡的模样,转眸看向谈符等人,“你们怎么来了?滚出去。” 穆舟自觉道:“陛下,我们刚才拦了二公子的!” “滚。” 谈槐燃厌烦极了他事后打补丁的模样。 “陛下。” 湛月清突然开口了,凑近了谈槐燃。 这是个很暧昧的距离,湛月清的吐息都能打在他的脸上。 谈槐燃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了,看着那纤薄的红唇……他分神了一刹那,掌心就突然多了什么冰冷书皮的质感,低头一看—— 湛月清拿着那本《光景》,将谈槐燃的手掌触摸了上去,而后骤然退了回去—— 【叮,最高权限已打开。】 “你怎么会有这本书?!”谈槐燃脸上划过一抹惊惧,勃然大怒,发病似的又要扑向湛月清,“把它给我!” “你还敢动?!”谈符什么也没看清楚,但她感知到了谈槐燃的杀气,当即一把掴住了谈槐燃,将其按在了墙边—— 镇守雁北的长公主,可不弱小。 湛月清低头看着那本书,指尖一动,确认能翻动以后,松了口气,把书悄然收回储物空间。 而后又抬头看着那边自相残杀的姐弟俩。 “公主,”湛月清道:“你这是何苦呢?再怎么找补,我也不会要他了。” 他抬起灰蒙蒙的眼,仿佛心如死灰,“随他吧。” 两人皆是怔住。 谈符怔神的功夫,便被谈槐燃挣开了,他又扑了过去,像只迅猛的狼。 湛月清却早有预料似的,往门口跑了出去—— “谈槐!谈槐!”谈符拽住了谈槐燃,“你让他冷静点,你也冷静点!” 只觉浑身的血都涌上了脑袋,谈槐燃眼里只有那抹即将跑出去的红色身影, 他要走了! 他又要走了! “放开我!!!”谈槐燃第二次挣开谈符,身上青筋暴起,简直真的像个野兽—— 身后迅疾风声传来,湛月清瞳孔一缩,腰间忽然被扯住了,一阵天旋地转后,谈槐燃抓着他扑进了另一个牢门,反手扣住了门。 阻止了谈符想进来的心。 “把它给我!”谈槐燃揽住他的腰,在他身上搜索着,却没摸到。 那本书早就被他收进储物空间了,他不可能找到! 湛月清露出个挑衅的笑,“来啊,你找啊……” 谈槐燃额头青筋暴起,看着他的模样,突然扣住了他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 湛月清不甘示弱的推着他,反抗着,狠狠咬住了谈槐燃的舌头。 血腥味瞬间弥漫彼此的口腔,灼热的气息却还交缠着。 操!谈槐燃这个混蛋!! 湛月清眼尾发红,口中的血腥气令他想吐,却怎么也推不开谈槐燃,无奈之下,他只好加重了牙关—— “操!” 他咬得实在疼,谈槐燃忍不住松开了,阴鸷着眼睛看着他,“你疯了吧?不怕咬到你自己?” 帝王没了往日的温柔,少年也没了往日的柔情,冰冷着眼神看他,“疯的是你,谈槐燃。” 他倔强的盯着谈槐燃,可刚哭过的眼尾仍然那么红。 “你没有机会了,我不会疼你了,”湛月清盯着他,一字一句都像在扎谈槐燃,“我要去选择漳丘——” “你敢!”谈槐燃头皮一炸,直接将他抵在牢边,恨得又一口咬住了湛月清的唇。 “……” 这疯狗! 湛月清又气又疼,弯膝就踹,攻往谈槐燃的下.身,可谈槐燃却不怕疼似的,只是扣住他的手腕吻他的唇。 少年葱白的手指被帝王带着薄茧的掌心紧扣住,十指紧扣着,按在了粗糙的墙边,好像有什么咸涩的泪水透过这个吻传了过来。 血气和泪水交杂着。 轰隆! 窗外一声惊雷,雷光又是一闪,映出彼此的面容。 阴鸷的帝王眼角含泪,湛月清心间一颤,看着近在咫尺的谈槐燃,突然闭上了眼。 算了,啃吧!啃这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你以后啃不到了。湛月清近乎冷酷的想! 察觉到被吻着的人没有反抗了,谈槐燃一顿,分开了彼此的唇,用额头抵住湛月清,嗓音低哑:“……你刚才说的,是气话对不对。” 湛月清瞪着他,“不是!” 他看着谈槐燃,气得口不择言,本能的抓谈槐燃最无法接受的地方,“那怎么会是气话?你滚开点!现在你已经是旧情人了,我要去找我的新情人!” 这话果然激怒了谈槐燃,他笑了起来,脸色疯狂,“新情人?谁?周九谈明止君羽书纪鸿鹄纪墨玉……还是谁?” “漳丘。”湛月清咬牙,继续瞪着他。 谈槐燃五指蓦然一蜷,极其变态的道:“你信不信我明天就灭他满门?把他的头颅摆到你面前、眼珠挖出来吃了!” 湛月清眼睛睁大了,突然想起最开始—— 谈槐燃在海晏宫吃人。 ……操。 “怎么没吃病你!”湛月清恶狠狠的怒吼着,又一把推开他,“要是真那样,那我就和他一起死!” 殉情的话,他从未同自己讲过。却都能和漳丘说了? 谈槐燃脸皮抽动着,气得咬牙,又贴上去,“——你不许找他!!你只能和我殉!” 谈符方才被摔得眼前冒星星,差点去见先皇了,等她好不容易站稳了,蓦然一听他俩跟小孩吵架似的,神情恍惚了一瞬。 啥玩意儿这么长一串名字?到底是旧情人还是搁这报菜名? 吃病?怎么不是吃死他? 还不许……许个屁呢。 谈符头疼欲裂,一脚踹烂牢门,“你俩都给我闭嘴!吵个屁吵!” 她踹门踹得轰的一声,湛月清转头一看,不明白这姐弟俩都哪来的这么大牛劲。 “公主,把你弟弟领回去,”湛月清冷酷道,“我说了,我不要了!还有这个……” 他突然掏出来凤印,往地上一甩。 凤印是纯金打造,轰的一下落下去,骨碌碌的声音吸引了谈槐燃,他低头一看,动作骤然松了。 仿佛被丢回来的是他的真心。 湛月清僵硬的挪开目光,不愿看谈槐燃那张脸了,一看他的脸,就忍不住心软。 谈符:“……” 操,原来凤印搁这呢? 她看向谈槐燃,“行了!要死要活的干什么?你错了你就认,放人家走!” 谈槐燃咬牙,瞪着谈符。 “瞪什么瞪?”谈符心头冒出一股怒火,恨不得也扇他一巴掌,但谈槐已经大了,作为长姐,她打不得了。 “不放。”谈槐燃又盯着湛月清,“他就是我的,找谁也没用。谁敢碰你,谁就得死!!!我说到做到!” 湛月清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仿佛和他比谁更倔似的,“我也说到做到!老子明天就去和漳丘结婚!就穿今天这套衣服!” 谈槐燃简直气炸了,“这是我们的订婚服!!!” “那又如何?这不是还没订吗?”湛月清看着他,冷笑一声,“就算不是漳丘,也会是第三个帝皇命格,我去当他的皇后,我就是不选你了!” 谈槐燃忽然静了。 湛月清心里也一疼,他明明该讨厌谈槐燃的,可心脏为什么要疼呢? 对了…… “谈槐燃。” 湛月清突然抬手摸上了他的脸,眼角含泪的看着他。 谈槐燃长睫一动,一行泪珠也滑落下来,脸颊在他手边蹭了蹭,这个动作让湛月清想起了以前。 他深呼吸口气,还是心软了,“我走了以后,你去锦绣宫一趟吧。” 话音落下,他打开牢门,快速离开了这座牢狱。 室内一时沉寂了。 “现在玩脱了?”谈符突然看向他,“我一开始怎么说的?你对姐姐、娘亲、对下人、对父亲,可以两面三刀,对想一辈子在一起的爱人,却是不能的。” “父母和姐姐只能陪伴你的前半生,剩下的日子里,只有你的爱人能和你永远在一起。” 谈槐燃回过神,却忽然蹲了下来,盯着那块凤印。 而后,深深的埋下了头。 凤印和十八岁那年那条分手短信在他眼前混合在了一处。 轻微的哭泣声在牢狱里响了起来。 “哭什么,不是叫你去锦绣宫吗?”谈符嫌弃的戳他。 谈槐燃一顿,起身奔了出去,翻身上马,往锦绣宫去了。 锦绣宫中燃了蜡烛,甚至烧了地龙。 湛月清回来过?谈槐燃皱起眉头,“来人!” 人没来,但床榻上有东西动了。 ……什么人敢在他的床上?!谈槐燃神色骤然阴鸷,快步奔了过去,一把掀开了被褥—— “汪!” 小白叫了一声,看上去十分疑惑的盯着他。 它的腰间不知何时挂了个很小的包。 “汪!”小白撒腿跑了过来,谈槐燃一怔,低身下来。 他们离开前,小白好像没戴这个包。 谈槐燃分出两指,把包翻开了来—— 那是一瓶粉树液。 消解001用的。 湛月清还是给他了。 * 湛月清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离开这里,意味着他要去远方摔倒、挨饿、淋雨、哭泣,还可能被别的人欺负。 而留在这里,他将要登二等杏林之位,大好前程。 他不会蠢得放弃这里,而且这里也是他努力得来的,凭什么要放弃? 外面冰天雪地,黑暗一片,他看着远方,呆了呆,忽然想起了什么—— 去杏林院吧。 杏林院有朋友。 反正不要在谈槐燃身边了,等他自己好好想想,要怎么对待这段关系。 不过……湛月清眼神一暗,转身去了春兰楼。 …… 窗外滂沱大雨,打着雷,室内熏香缭绕,风声吹开窗棂,雨水淋醒了诗画。 他不小心靠在窗下的小榻睡着了。 “啊……”诗画缓缓起身,扶住了额头,脑袋里疼痛欲裂。 突然,门被敲响了。 这么晚了,谁还会来?诗画瞬间惊醒,走了过去,拉开了门。 湛月清一身绯衣,漂亮苍白的脸上一片冷淡。 “我要见烛飞燕。” 春兰楼下有个机关地下室,楼梯蜿蜒曲折。 据说以前诗画在飞燕阁当药人时,媚香骨发作后,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躺着看书,钻研那些机关。 他扭开花瓶,门就轰隆隆的打开了,露出里面的甬道。 湛月清将脱下来的衣袍放好了,换了身黑衣,才跟着诗画走进地下室。 烛光映亮了烛飞燕的面容,他被闪得睁开眼睛,看到了坐在自己面前的湛月清。 湛月清靠在椅子边,翘腿坐着,一身白衣,银链腰带勾出劲瘦身段。 他的手里在翻一本书。 “放开我!”烛飞燕道。 湛月清抬起头,却说:“你不是真正的飞燕阁主吧?飞燕阁主哪里有你这么废物。” 他过目不忘,翻完了这本书,记了不少东西。 书里的飞燕阁主虽然也是这样的年纪,但一直和暴君在做斗争,两人各方面几乎不相上下,哪里像这个‘烛飞燕’一样满口脏话、宛若混混。 烛飞燕:“……” 人格年龄双重暴击,他眼前一黑,“你他妈……” “脏话连篇,你穿越前是流氓吗?”湛月清扬手就是一巴掌。 烛飞燕被束缚在刑架上,眼神邪肆的盯着湛月清,“你真当老子有问必答啊?” “怎么了?你要问他什么?”诗画把门关上,终于跟上来了。 湛月清收了书,“一些小事,你不用管。出去吧。” 烛飞燕突然呸的一声吐出一颗牙齿。 湛月清垂头一看,眉头忽然挑了起来—— 烛飞燕四肢皆是锁链,口中在不断的流出鲜血,面色痛苦,身上还有鞭打的痕迹。 “你对他做了什么?”他看向诗画。 总觉得诗画和烛飞燕的关系有点奇怪…… 诗画笑了起来,抬手拉住了烛飞燕的下巴,令他转过头来。 他的舌头上,有一点漂亮的光。 舌钉。 “!” 有点变态。湛月清脑海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可这个想法过后,他眯起眼睛,竟然鬼使神差的想到了谈槐燃。 好想给他也…… “很好玩的,”诗画笑呵呵的,“你要玩吗?去拨拨他的钉子……让他疼。” “很疼吗?”湛月清眉头一挑,突然抬手掐住了烛飞燕的下巴,看了看,笑了出来,“你不会钉啊。诗画,你给他钉错地方了,钉到血管了……我要是今天不来,他可能就失血过多直接死了。” “你和他什么关系?”湛月清掏出随身的小药包,丢了颗止血丸给烛飞燕塞进去。 诗画一顿,却道:“他不是烛飞燕。” 语气听起来有些复杂。 湛月清眉头微挑。 诗画不是穿越者,可烛飞燕却是——如果烛飞燕也是像他这样占了别人的身躯,那么…… “你和烛飞燕有过情啊。”湛月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就说呢,他明明只叫诗画抓烛飞燕,怎么直接睡了。 地上的烛飞燕一顿,也挣扎着看向诗画,下意识说:“那你还对我这么心狠手辣?” 诗画恨恨的看向了烛飞燕,“住口!” 他对着烛飞燕发火,可看向湛月清时,又平静了下来。 “我确实和烛飞燕有过一段,但那是八年前了……八年前,他去了雁北,回来就变了个人似的,也开始给我喂药人血了。” 湛月清眯起眼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以前的烛飞燕和诗画有着情意,那位阁主也没把诗画当成眼线,但八年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真正的烛飞燕死了,被穿越者占了身体。 而后烛飞燕开始利用起了诗画。 诗画无法,只好来找他,要他的血压过另一种会让他痛苦的血。 “八年前来的?”湛月清微微一笑,看向了烛飞燕,抬手掐住他的下巴,轻声问,“那你原名叫什么?嗯?” 烛飞燕不敢咬牙了,怕碰到伤口,他挣脱湛月清的手,“呵呵……你还是先关心你自己吧,我和手下说了,半个月内我未回去,他就把你是将星的事宣扬给雁西王,再去找第三个帝皇命格。” 湛月清闻言却低笑一声,“你真以为谁都会信你的话?”他翻开书,到了最后一页,“烛飞燕,你真把这个结局奉为圭臬了?” 烛飞燕盯着他,“我告诉你,这个走向是不可改变的,会有新的东西出来更正走向,就像原书里没有第三个帝皇命格,现在却有了,他一定会杀了谈槐燃,不是他,就是漳丘,这是逆转不了的……” 滋啦。 书页被撕碎的声音响起,烛飞燕一愣。 “那又怎么样?” 湛月清盯着他,把最后两页都撕了下来,那两页被撕了以后,文字定格在了最后—— 【天降玄鸟,暴君疯疾霍然而愈,鸾凤和鸣,宁朝岁稔年丰,万世太平。】 他撕掉了最后莫名其妙出现的漳丘。 烛飞燕一呆,回忆起了整本书的内容,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词。 狗尾续貂。 撕掉最后莫名其妙的两页,那么这一整本书就是个青梅竹马、少年帝后的故事。 “你知道吗?烛飞燕,”湛月清掌心出现一把匕首,刀尖划过了烛飞燕的下巴,定在那截脖颈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这个世界是为我创造的,那么就该由我来书写结局。” “你说了不算。” “你所谓的将星,是我,但帮助暴君的皇后,也是我……至于所谓的第三个帝皇命,”湛月清微微一笑,眸光闪动,“你永远也不可能找到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刀刃贯穿脖颈,鲜血缓缓流在了湛月清的手上。 他低头看着烛飞燕死不瞑目的眼睛,微微叹息。 地下室里,湛月清面色冰冷的把匕首丢开了,看着诗画。 “你怎么直接把他杀了?”诗画看着烛飞燕的尸体,有点惊讶,却不伤心:“会引来很多麻烦的。” “没事,你不心疼就好,”湛月清笑了声,“放心,我正要飞燕阁的人来找我呢。” 诗画转眸看着他,“感觉你心情有点不太好?要喝酒吗?” 湛月清抬手揽过他肩,笑了出来,“怪不得原来的烛飞燕喜欢你,这么会善解人意呀,我都要喜欢你啦。” “哦?”诗画也笑了,“可你之前不是说我们……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撞什么?” “……”湛月清没想到他还记着之前的事,尴尬的笑了声。 他想起那天他还把手指给诗画咬…… “撞号。”湛月清无奈了,半搂半抱的拖着他出了地下室,开玩笑道:“不过我也能为了你,当一回上面那个……” 诗画身上香香的,湛月清看着他,忍不住亲了他脸颊一口,有点像在亲自己养的什么小动物。 忠诚又可爱…… 地道出来便是房间,房间里的窗户还大开着,一声惊雷掠过,诗画正好被吓到了,往湛月清怀里一贴—— 又是一声惊雷。 猖獗的雷光照亮小屋,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屋内响了起来。 “湛、月、清!” 湛月清蓦然抬头,正见谈槐燃坐在屋内,眼神宛若恶鬼,盯着他—— “……” 不是,说好的放他走呢? 谈符人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70 第61章 囚禁(上) 求谈槐燃 室内幽暗, 谈槐燃的目光却死死的盯着湛月清,他看着两人亲昵的动作,快步走了过来, 一掌敲晕了诗画。 湛月清回过神,“……” 这场面可谓是十分微妙。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手腕蓦然被掐住了, 一双大手揽上了他的腰身,湛月清瞳孔骤然睁大了,混合着血气和木香的吻侵袭了他。 湛月清并不想同他亲, 狠狠的咬了他一口, “你放开我!!” 谈槐燃却听不进去, 他撕下一块布, 塞进了湛月清的口中,直接把人扛了起来。 窗外凄风苦雨,雷光闪动。 风雨落到了脸上,冷得人心惊,湛月清微微颤抖起来, 不由自主的贴向身边的热源, 他抬起头,只能瞪着谈槐燃, 什么也说不出来。 “唔唔唔!!!” 谈槐燃低着头看他,将他抱着,忽然策马狂奔,径直冲向了城中最高楼。 轰——!! 又是一声惊雷, 湛月清被雨水糊了满脸,什么也看不清,心中却莫名生出点委屈。 这又是要带他做什么…… “为什么要把药留给我?”谈槐燃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湛月清一呆, 满怀怨怼的瞪着谈槐燃,无声控诉。 早知道给了,你也还是这样,老子给个屁! “因为你还爱我,对吗?”谈槐燃咬他耳朵,眸光晦暗,“马上就到了……你不是想看亡妻画像吗?” “睡一觉吧……” 脖颈忽然一疼,湛月清眼前一黑,歪倒在了他的怀里。 再次醒来,他觉出了一股寒冷。 湛月清睁开眼,却是黑暗一片,他动了动手,先听到的却是锁链的滑动声。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油然而生,他挣扎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被绑住了。 “……” “操!“ 湛月清忍不住骂了一声,屋内的烛火突然亮了,外面的雷光也亮了,他看着面前的一切,呆住了—— 他的长发已经被散开了,似乎洗过了。 身上的衣服被换成了他素日里喜爱的红袍,他动了动身,能察觉到自己衣衫下没着中衣。 他的整个身体都陷在了柔软的床榻里,红袍被他不断的扭动给挣开了不少,露出了光滑的腿,腿上的毒纹颜色浅了很多。 湛月清抬起头,看到有金色的锁链束住了自己的手。 这场面立即让他想到了《光景》里的设定。 原设定里,他本是先帝的男妃,也就是谈槐燃的男后妈,还是个早就和二皇子谈槐燃有了私情的男妃。 两人一同苟合,把先帝弄死了,登位大统,而后暴君立后妈为皇后,夜夜笙歌。 夜夜笙歌的部分里,便有一座金笼。 “……”先帝男妃背德,这和现代差不多。 湛月清不太明白,谈槐燃怎么在书里也把他们写得这么的惨? 是他本来就有这种背德倾向吗? “谈槐燃……”湛月清挣扎了下,嗓音沙哑了不少:“你把我放开!”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人的回音,谈槐燃好像走了。 “……997。”湛月清只好叫另一个混蛋。 997八成也站在谈槐燃那边,如非必要,他不想求助它。 可依然没有人回应他。 湛月清忽然有点恼怒了,这算什么?把他丢在这就不管不顾了吗? 他是不是还得感谢谈槐燃没把他操一顿才丢在这? 死混蛋! 心中的委屈猛然变成愤怒,他疯狂挣扎起来,锁链声越发响动,叮当一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了下来。 他低头一看,是个锁扣。 湛月清一怔,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原著里的金笼是这样,力度大一点,便能挣脱。 但那又如何!他还是很生气! 湛月清气得从床榻上爬起来,揭开了帷幔,跳下了床,却被眼前的一切吓得呆住了。 这座古色古香的房间里除了这座笼子,别的家具一概没有,可是墙边、甚至房顶上,都贴满了一幅幅奇怪的画像,还有些语焉不详的字句。 【真的会来吗?我的坚持有用吗?】 【小妈……我想要你……让他去死好不好?】 【月清……你什么时候能出现?】 …… 房间里很暖,地上铺满了毯子,湛月清身着单衣红袍,本不觉得冷,可随着他走下床榻,看到那些画像,却有一股冷意让他遍体生寒。 他抬起手,摸上了最近的一副画像,心中十分愕然。 那竟然是副现代的画像,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他十八岁? 可又好像不一样。 不知为何,湛月清盯着那副画像,眼前却好像出现了记忆里没有过的画面—— 浴室里水雾缭绕,他被抵在门边,谈槐急色的亲吻着他,动作着。 玻璃浴门上,映出了他们十指紧扣的手。 他抱着谈槐的脖颈,低笑着,“就这点力气了?你什么时候能长得和你爹一样壮……” 谈槐咬了他一口,抬起头,少年面容带了点怨恨,“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杀了他。” “那你杀啊。”湛月清抬手挑起谈槐下巴,“就你这莽夫似的模样,连药人实验室都进不去吧?” ……不对。湛月清心想,不对,我没有这段记忆。 他皱着眉头,又看向了下一幅,那却是古装的他了。 这下湛月清确定了,这是假的。 可谈槐燃为何弄这么多假的?湛月清真有些不明白了,是幻想症吗? 他在他的世界里,是这样的吗? 湛月清皱起眉头,心中疑惑无数。忽然,他又听到了一声窸窸窣窣的、似乎在做东西的怪异声响。 寻声走去,却进了另一个房间。 那个房间里……有很多见不得人的器具。 “!!”湛月清耳朵瞬间滚烫,挪开眼睛,看到了声音的源头。 是谈槐燃。 他居然在?那他刚才为何不把自己放出来?湛月清心中生出怒气,快步走了过去,衣袂翻飞。 谈槐燃何等耳力,迅速察觉了他,蓦然转身,却将手里的东西突然撕碎了。 “月清……你又来了。” 他忽然揽住了湛月清的腰身。 湛月清这才看清,谈槐燃也换了身玄色睡袍,束着高冠,阴郁俊秀的脸上神色兴奋而疯狂—— “……谈槐燃,这里是哪里?”湛月清疑惑的问。 谈槐燃却抱他抱得越来越紧了,仿佛要用怀抱把他勒死。 湛月清受不了了,“谈槐燃!你清醒一点!……疼疼疼!!” 肩颈忽然被他的犬牙咬住了,那两颗牙齿摩挲着他敏感的皮肤,带起奇异触感。 谈槐燃只觉得怀里的人好香,药香和花香混在一处,他叼住了那截锁骨,像狗咬住了食物,就再也不会放开。 “疼啊!!”湛月清拼尽全力把他推开,兜头又甩了他一巴掌,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疯了吗?!” 谈槐燃的神色忽然清醒了一下,可面色又痛苦起来,像极了之前001电他的样子。 心间仿佛被针扎了,湛月清看着他的样子,又忍不住放轻了声音,“你没吃药吗?我不是把药给你了吗?” “……不要。”谈槐燃也看着他,突然喃喃,“你都不要我了,我为什么要吃药?” 他大概觉得这样,湛月清又能心疼他,就不计较了。 湛月清心脏一缩,却挪开目光,尽力露出个无所谓的笑,把方才被蹭下来的衣裳重新穿上了。 “谁管你吃不吃?” 他转身就走,谈槐燃这下装不下去了,快步又跟了上去,像条小尾巴。 湛月清察觉了他的动作,心里一堵,却滚回了床上。 谈槐燃连忙也要上去,可湛月清又怎么会让他上去,当即把被褥一丢,绯红着眼睛,“滚下去!!!” 谈槐燃眨眨眼睛,站在了床边,没有上去,却低下了头,一副委屈的模样。 开始装可怜了。 “……”操! 湛月清把被褥一盖,蒙住眼睛,眼不见为净,看不到就不会被那张脸迷惑。 他有时候觉得谈槐燃很可怕。 他的身体里仿佛住了两个人,一个是少年时对他万分温柔又会很幼稚的谈槐,一个是在牢狱里偏执疯狂到可怕的谈槐燃。 而现在就是谈槐。 “阿嚏!” 被褥外忽然传来谈槐燃一声喷嚏,仿佛感染了风寒。 湛月清:“………” 啊啊啊啊混蛋! 谈槐燃其实是面无表情打出喷嚏声音的,他看着被褥里滚动的人,抱着双臂,等待着他开口。 但湛月清翻了两下,侧躺着,不吭声了。 嗯?不管用了?谈槐燃骤然警惕,突然一跃上床,掀开被褥。 湛月清只觉得眼前一闪,后背被宽阔的胸膛抵住了,一只手摸上了他的大腿,一只手钳住了他的腰。 “不装了是吧?”湛月清挣了一下,冷笑道。谈槐燃却忽然抬手往上,按住了他的脖颈—— “谁在你面前用过这招了?”低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谈槐燃咬着他的耳朵,可手掌却不老实的穿过了衣裳,触上了他的皮肤。 缓缓往上…… “漳丘?还是纪墨玉?还是纪鸿鹄……” 他悄无声息的吃了许多醋,湛月清闻言一呆,却更加生气了,看着他,“你疯了吧?他们是我的朋友!在你眼里就只有这一种关系了吗?” “那漳丘呢?”谈槐燃眼神愤恨了起来,“他也这样摸过你的腿吗?” 湛月清:“……” 湛月清咬牙切齿,盯着他,语气报复、阴森森的道:“他没有,但你爸摸过。” 他说的还是一桩旧事了,也是实验新药,那一次他的腿上起了难看的疙瘩,为了查看副作用,谈老亲自摸了下他的小腿。 湛月清的腿极为好看,无论是哪个身份,摸腿已经成了他们之间情趣的一种爱抚。 跟随着爱抚的,还有他会把腿架在谈槐燃宽厚的肩膀上…… 再后面就是些见不得人的暧昧内容了。 果然,谈槐燃瞬间想到了不好的东西,神色骤然阴鸷起来,又咬上了他的唇,疯道——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当时就该早点把他弄死!!!” 他疯了似的吻着湛月清,灼热的气息交缠,极具侵略性的覆上了他的身体,暧昧的磨蹭着。 湛月清被吻得眼尾发红,脑袋都懵了,凌乱的衣衫下,很快被谈槐燃亲出了相同的欲望。 ……不,这不对。 不能。 就在他快被美色迷惑,将手揽住身上人时,湛月清突然一脚踢开了他,抬手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谈槐燃,”他抬头看着他,神色里带上一丝倔强,“我不想做。” 他的衣袍绯红,脸色却苍白,眼尾也好像带上了委屈似的红意。 谈槐燃看得心里一疼,蜷紧手指,也看着他,忽然苦笑一声,“那怎么样你才能像以前那样?你要什么?” 他突然想起之前从雪山回来,湛月清乖得主动坐在他身上,软着声音叫他哥哥。 可现在呢? 湛月清瞳孔慢慢聚焦,却说:“我想要谈槐。” 他蜷缩起来,疲惫和委屈又涌上心头,眼尾的红意终于落下来了,泪水洇湿被褥。 “我想要谈槐……谈槐不会骗我,不会杀人,他只会给我做好吃的……” 他不想再体谅谈槐燃了,他体谅谈槐燃过得不容易,可他又容易了吗? 自以为为他创造出了这个世界,他就要把自己抵给他吗? 那不如不要。 谈槐燃闭了闭眼,心疼的把他揽在怀里,吻去他脸上的泪水,“别哭……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他历来都是这样哄他的,可湛月清这一次不吃他这一套了,把他推了下去,转身睡了。 谈槐燃一僵。 …… 晨光熹微之际,御膳房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谈槐燃已把那瓶药喝完了,剩余的001也消解得没了,此刻他完全就是自己。 他很久没亲手做过饭了,仔细想了很久,但想不起来那些菜谱了。 “997。”他说道:“找点菜谱给我。” 八年前,001为了完成剧情走向,用了比较偏激的方法把谈槐燃逼成了这样,也失去了和大厅的联系。 那时候,997在系统大厅朦朦胧胧的见过他一面。 那会谈槐还病着,好多人都说他醒不过来。这个任务那时候还不属于它,997也没在意。 直到它领到了辅佐湛月清的任务…… 可是它现在却辅助了谈槐燃一起杀穿越者,还隐瞒和背叛了湛月清。 其实一开始它并没有答应谈槐燃,直到谈槐燃说了一句话—— “他在那个世界没有身体了,如果真的有人把他带回去,他就死了。” 一句话,它就决定叛变了。 它意识到谈槐燃说的是对的,它玩不过这个世界的主意识,如果原著走向不可改变,那湛月清和谈槐燃都会死。 它不想看到湛月清死。 但它也不敢在湛月清面前出现了,它一看见湛月清难过,自己就会莫名其妙的……乱码,烦躁。 这其实是很可怕的事,它一个电子系统,怎么会烦躁? 可随着木无身份暴露,它就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世界意识影响了。 木无偏爱湛月清,从湛月清出现的那一刻起,001就输了,再也影响不了谈槐燃的意识了。 有的人就是只用站在那里,就赢了。 997叹气,给他脑海里塞了一堆菜谱过去。 …… 湛月清睡了半夜,醒来时看到了谈槐燃的一张大脸,刹那间,他本能的想:今天没有去上朝吗? 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那不是他该管的事了。 谈槐燃眼下有点乌黑,好像没睡好。 湛月清动了动身体,想说你怎么又上来了?可最终他没说出口。 他睡了一觉,情绪好了许多,又开始为谈槐燃着想…… 【别总是委屈自己啊,不然他下次还敢。】997突然说,【我的小宿主哎,你是被恋爱脑传染了吗?】 湛月清一顿,闭眼想到,是这个理,他想和他在一起,就得改。 但是…… “恋爱脑怎么了,深情不是贬义。”他道。 997:【……】是它不理解了。 “不过,你怎么又回来了。”湛月清问它。 事已至此,997把叛变的事说了,并道:【虽然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来,还给你带来个改造暴君的任务,但我有个想法你要不要听?这个世界为你而创造,有可能从你死的那一刻起,你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世界意识变成你了,你也能影响它。世界以你们的意识存在和改变……就像雪崩,你不是说你不想死吗,后来它很巧合的停在了那里。】 湛月清一怔,“可他也不想死。” 【对,就是这个理,你们俩都不想死,所以我觉得原著走向可以改变。还有你的身份……你本来是那个皇后,湛小月这具身体是那个将星——可谈槐燃穿越后从一开始他就把身份转变了,他让001带来祥瑞,把自己变成了太子,也就没了‘后妃联手杀先帝’的事,你没来,他不想立后,也就没了皇后。】 湛月清点点头,想了想,突然有点迷茫的问:“什么是正确的爱啊?” 997宕机了一会,翻了翻数据库,【没有标准,你们在感情里开心就行。】 【你是在困惑,从小被他养大,有被诱.奸的可能吗?】 湛月清:“……” 湛月清无奈了,“那倒也没有,是我先喜欢他的呀,你不知道,他那会真的很阳光,十八岁青春男高……” 997:【够了,不要在我面前秀恩爱!那你问那个问题干什么。】 “因为我不开心了……”湛月清低下头,面色有些纠结和迷茫,“可是以前我在谈槐身边很开心的,我不会想,他是不是骗我了。” 997沉默了一会,还是冒着被打的风险说:【你也骗他了很多次,而且也是以‘为他好’的名义,你没有问过他想不想要。】 它说完就遁了,生怕被湛月清骂。 湛月清一呆,抬起头看沉睡的谈槐燃。 被他这个小动作惊醒,谈槐燃睁开了眼,和他对视着。 谁也没有说话,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湛月清的肚子。 “咕~~~” 饿了。 湛月清尴尬的低头,下意识要埋进谈槐燃胸膛,但突然想起他们还在吵架,于是不埋了,只是盯着他看。 谈槐燃抱着他,看了一会,忽然又放开了他,下床去了。 湛月清这才慢慢起身,乌黑的长发铺了半个床,呆呆的看着他。 他端来了一碗鸡汤小馄饨,还有一碗酥酪。 “先吃哪个?”谈槐燃抬眸看着他,半蹲着,却也和坐着的湛月清一样高。 湛月清耳朵红了,脸色有点烫,“馄饨。” 哪有闹分手了还吃人家做的东西的!!!这不行!湛月清想着不行,身体却很诚实的张开嘴。 不管了,反正吵架三守则——1.按时吃饭,2.不伤害自己,3不伤害对方。 馄饨入口极香,湛月清接了过来,吃了半碗。 “永远待在这里,好吗?”谈槐燃看着他,突然说:“不要和除我以外的人结婚,他们都没有我好。” 湛月清一僵,抬起头,却见那双凤眼里很是平静。 可他平静的问出这样类似要囚禁人永生的话时,神色看起来就有些渗人了。 “……不好。”湛月清吃饱了,把碗还给他,又窜回床榻上去。 谈槐燃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碗,湛月清喜欢肉,有时候就不吃馅皮。 他面不改色的把剩下的东西一口闷完,那明明是残羹冷炙,他却好像吃出种享受来。 湛月清看着他的动作,更僵了,“你没有给自己煮吗?” 怎么还吃上他的剩饭了?以前谈槐都不怎么吃他的剩饭。 谈槐燃将碗放下了,动作优雅的仿佛刚才喝的不是剩汤,而是什么上等的美酒。 他看着湛月清,却只抓着原来那个问题:“为何不好?” 湛月清缩在床榻角落,看着他,摇了摇头,神色委屈起来:“就是不好。” 谈槐燃一顿,目光却扫过了湛月清的身体。 他想起去为湛月清收敛遗物的那天。 他翻开那本日记,看到湛月清写了,想要回到从前,想要变回十八岁,想要以前的样子。 这幅“以前的样子”,自然是极美的。 床榻那么大,他穿着红衣,缩在那里,看上去很小,像一只小小的可怜艳鬼。 笨拙的摇着头,说不好,可又不清楚哪里不好。 谈槐燃眯起眼睛,缓缓走过去。 他身上穿着玄衣华服,神色冰冷,唯有眼睛里有一抹红色的身影。 他只是慢慢的走过来,可湛月清莫名的就是害怕,仿佛他每一步走过来都带着潮湿和阴暗,还有黏糊糊的泥土,像水蛇从污泥里爬出来。 “不好吗?”谈槐燃坐到榻边,抬手摸住了湛月清纤瘦的脚踝。 湛月清头皮一炸。 “你的日记里不是写,谈家好冷,你想放弃,你想把那座囚笼变成你我的乐园吗?” 他每说一句话,手指就越发顺着湛月清的脚踝往上摸。 “现在,这里是你我的乐园了,你又不愿意了?”谈槐燃缓缓低头,吻上了他的腿,嗓音平静沙哑,眼神却带着疯狂的占有欲。 微凉的唇吻上小腿,湛月清几不可见的颤栗了一下。 这一点小动作很快让谈槐燃捕捉到了,他看着湛月清,“害怕吗?” ……湛月清确实害怕。 他挪开眼,不敢看他,只是挣动了一下身躯,可谈槐燃却以为他要逃,突然将他狠狠的从床榻的小角落里扯了过来—— “啊啊啊!!” 湛月清本能的尖叫了一声。 “叫什么呢。”谈槐燃抬手抚住他的眼睛,“你不是在日记里写过,想要哥哥这样疼你吗?” 湛月清头皮一炸,心里漫出点后悔。 他年幼无知时在日记里写过许多见不得人的东西。 年少时谈槐太疼了,什么也不敢来,可那年纪的他也不算单纯,每每被谈槐一亲,可谈槐又不做到底的时候,他就会自己在日记里把剩下的补完…… 可他没有想到谈槐燃有一天会看到。 “……我不想,”湛月清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心里对谈槐燃这幅样子的恐惧达到顶点,可奇异的刺激又好像要冲破某种道德的牢笼。 他真的不能接受这样的谈槐燃吗? “我不想了……” 谈槐燃从身后一口咬住了他的脖颈,眼神骤然阴暗起来,“不,你想——你不是还想离开我吗?不是要和漳丘成婚吗?” 脖颈传来的刺痛让湛月清无意识的挣了下,下意识的道:“那是气话……” 谈槐燃现在的状态看起来极不对劲,他不敢刺激谈槐燃。 “是气话吗?”谈槐燃狭昵的咬着他的耳朵,语气很轻,很平静,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 “那你要和谁结婚呢?” 湛月清被他的手蒙着眼,哪里看得到他那可怕的眼神,他本能的顺着谈槐燃想要的方向说话,安抚道:“和你、和你……好吗?” “和我呀。”谈槐燃粲然一笑,像个终于得到了糖的孩子,“好呀。” 下一瞬,湛月清便感觉眼前被发带蒙住了,锁链声又响了起来,他立刻察觉不对,“等等!” 迟了。 双手手腕又被锁住,湛月清双眼被黑色发带蒙住,凌乱的红色衣衫被撕了大半,露出少年劲瘦的身段。 “既是和我成婚,”谈槐燃覆上他的身躯,“那这样对你,也正常吧?” 湛月清腰间一疼,泪水洇湿发带,“呜呜……” 他又说错话了,就不该顺着谈槐燃的毛去抚。 “半个时辰不见,就去春兰楼抱别的男人了,”谈槐燃贴着他的后背,眯起眼睛,惩罚似的问:“他们有我好吗?” 湛月清浑身又爽又麻,虽然看不到他,但这带来了别样的刺激。 “……没有。”他本能的回答。 谈槐燃动作一重,犬牙摩挲着湛月清的唇,像狗一样又舔又咬,故意道:“哦?这意思是,你和他做过了?” 做定然是没做过的,就他这么怕痒,一碰就软成水了,哪里还有力气做别人。 湛月清恼怒起来:“……谈槐,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踹下去!” “又叫谈槐了?”谈槐燃眯起眼睛,心下暗笑,嘴上却继续道:“谈槐那点身量,能把你弄得这样爽吗?” 湛月清:“……” 湛月清头皮又一麻,眼前浮现了少年谈槐的脸,心底道德的束缚终于被冲破,他破罐子破摔道:“不能!” 谈槐燃一顿,有些意外。 若是以前,湛月清听他这样说话,定然又要让他闭嘴,可这一次竟然没有? 湛月清咬住唇,爽得耳朵都红了,黑色发带下的眼眸转了转,“……他没有你技术好,笨得要死。” 谈槐燃:“……” 十八岁那年的话突然扎回了二十六岁的谈槐燃身上。 他突然想起,以前他也是真敢问湛月清。 “舒不舒服?”他记得自己问湛月清。 湛月清那时候明显是疼的腿抖,结果还是哄他,“嗯嗯!”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已不是单纯懵懂的少年,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谈槐燃低笑一声,“原来我这么笨吗?那我不弄你了,你叫谈槐燃来。” 湛月清:“……” 湛月清深深的怀疑他有精神分裂。 但要他说出什么绵软的话来求谈槐燃弄他,那也是不可能的。 湛月清想了想,蹙着眉,将双腿并拢,动了动。 乌黑被褥间,玉白的脚趾抓紧了绯红的衣裳。 只是这样一个极小的动作,谈槐燃眼神便瞬间一深。 第62章 囚禁(下) 舌钉 湛月清向来是最能治他的。 谈槐燃被挑动着, 窗外的天黑了白,白了黑。 “我不要了……”湛月清攥紧了地毯,绯红着眼, 难以言喻的刺激让他头皮发麻,“谈槐燃……你放开我……” 他真不行了。 谈槐燃却像精神分裂似的, 又变成了谈槐, 像小狗一样蹭他的颈窝,“可是,陛下九次了, 我才三次……” 说来说去都是他, 湛月清已没有力气再反驳了, 点点头, 眼神都是懵的,“那你继续,乖乖……” 他本是懵了随口喊的乖乖,却不料谈槐燃脸色一变,“为什么他就可以继续?你为什么能叫他乖乖?” 湛月清:“……”去死吧你! 湛月清不知从何来的力气, 狠狠的推开了他, “滚!!” 他踢开谈槐燃,翻身一滚, 脚踝却被扯住,拉了回去—— “!!”湛月清头皮发麻,“谈槐燃……” 谈槐燃被他接二连三的逃跑激发了兽性,仿佛真有两份思绪拉着他, 说话也越发没分寸。 “你真的好爱谈槐啊……”谈槐燃舔着他的耳朵,醋极了,继续刺激湛月清, 眼神却一寸寸的深入他,仿佛要把他吃了。 “对我和对谈槐,为何两副面孔呢?” 湛月清眼前一黑,彻底来了火气,“我看你是有绿帽癖!” 谈槐燃自然是没有那种癖好的,他只是不明白,不明白明明都是他,凭什么湛月清就口口声声的更喜欢那个十八岁的他? 十八岁的他什么也护不住,什么也没有,现在的他却能给湛月清想要的一切。 “我只是不明白……”谈槐燃看着他,脸色灰了一瞬,“那年的我什么都没有,你为何就更爱那年的我?” 湛月清一呆,分不清他说的是真话假话了。 他狐疑的抬起头,却见谈槐燃还哭起来了。 帝王的脸上落下两滴泪,他心里一缩。 “是我逼疯了你吗。”湛月清忍不住抬手摸上了他的脸,两人明明紧密相贴,心却好像远了。 “……你不想要谈家的遗产吗?你不是那么恨你的亲生父亲吗?” 是了。 亲生父亲。 谈槐燃闭了闭眼,却露出了个更诡异的笑。他看着湛月清,“那又如何,我不也还是为你亲手杀了他?” 他们如同野兽一样在地上缠绕,强壮的身躯覆着劲瘦的身段。 湛月清一呆,动了动唇,一时间震惊得无法言语,神色里带了点愕然。 什么?谈老不是他杀的吗?他下的药病死了谈老啊。 怎么又是谈槐杀的了? 是谈槐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他觉得自己也要被逼疯了。 “那是我第一次掐住一个人的喉咙……”谈槐燃却继续低低的说,“后来,我就很熟练了,杀了先帝,改了圣旨……” 这话听起来都有点糊涂了。湛月清真有些担忧他的精神状态,可担忧之际,又想起以前的事。 谈槐燃以前就这样了吗? 那是他血脉相连的父亲,他也下了手? 那以后呢?对他也会这样吗? 湛月清脑海里闪过这一瞬的思绪,方才生出的心软又没有了。 他本想继续留下来的。 可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有另一个想法冒出——他不会这样对你的。 他只是多疑,他只是太爱你了,但他也得改,否则下次他还敢骗你。 你也是,你不能再骗他了…… 最后一次,这一次原谅他吧。 而且——他记得谈老确实是自己动手杀的。 谈槐平白无故抢他的罪孽干嘛? “是我杀的。”湛月清看着他,“不,他是病死。” 他下了手,但报告上,显示是病死。 谈槐燃在他身上,又低笑起来,唇角微微勾起,简直真像只鬼了。 “好啊。你说是,就是。” “宝宝……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湛月清头皮一麻,却没有以前那种被叫宝宝时哄出来的柔情蜜意,只有一种迟来的恐惧。 谈槐燃却又开始亲他了,把他抱到床上。 湛月清脑袋发懵,可亲着亲着,他的耳朵突然一疼。 “疼!”湛月清眼泪差点掉下来,本能的去看疼的地方,却呆了呆—— 耳朵上被打了耳钉,还是手穿的。 “烙印。”谈槐燃吻去他耳畔血珠,眼神充满占有欲,“我的烙印。” 之前说一直要打、却没打的耳钉,在此刻打了进去。 疼痛的那一瞬过去,密密麻麻的酸却涌上心头,伴随着怒火。湛月清气死了,抬手抓住谈槐燃的脖颈,把他扯到了面前—— “谁准你现在穿的?” “怎么了?很疼吗。”谈槐燃温柔起来了,看着他问,他依然笑着,可笑容却很古怪。 湛月清其实并不很疼,但他看着谈槐燃,又觉得自己有必要很疼,便故意刺道:“比我发现你骗我那天还疼。” 谈槐燃心间一缩。 “为什么只有你给我打。”湛月清抬眸瞪着他,“这不公平。” 面前的人嗓音还带着哭过的哑,蔫蔫的看着他,又好像很委屈。 若是以前,他就开始哄了。可今时不同往日,谈槐燃眯起眼睛,“谁让你说要嫁给漳丘?” 湛月清眼睫一动,垂下眼,看上去又要哭了。 谈槐燃僵了僵,伸手揽住了他,不敢说了。 或许是疼,湛月清低着头,嗓音轻颤,“可是是你先骗我的。我是答应你要帮你找穿越者,可你没说找出来要全杀了……你要让他们的命全都落在我身上吗?你是觉得他们命如草芥了,可我如果没有你,不也是草芥吗?” 他自己是能接受谈槐燃这样的,可是他接受不了那些人因他而死。 “下一次不要这样了……”湛月清摸着他的脖颈,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先问问我,好不好?” 谈槐燃自周一的事后,便不打算骗他了,因此他垂下眼,吻住了湛月清,“我发过誓,自此不再骗你——所以,不好。” 他做的事在湛月清眼里太恶劣,若是每一次都说,湛月清对他的印象定然越来越坏、甚至会恐惧。 那不如不说。 湛月清没想到自己都抛出和好的讯息了,他还是不愿,只好气得一口咬上了谈槐燃的脖颈。 谈槐燃眉头一挑,鼓励道:“很好……” 语气微微喘息,仿佛被咬爽了。 湛月清懵懵的看着他渗出鲜血的锁骨,眉头皱起了。 不疼吗?他想起了什么,“我的药包呢?” 谈槐燃半靠着看他,抬起眼眸,凤眼里带出一点奇异的邪气,“要药包干什么?” 话虽说着,还是抬手一扯,将床边金架上挂着的小黑狼包给他拿过来了。 湛月清接过小包,从里面拿出一颗药丸。 谈槐燃瞬间警惕,攥住他的手腕:“这是什么?” “止疼的。”湛月清没好气的看他,“你以为是什么?自杀?” 谈槐燃一顿,他方才真有那么一瞬间是这样想的。 “不会的。”湛月清收回手,把药丸找了出来,眼神微微暗了暗,“我早就不会了。” 他抬头看着谈槐燃,“哥哥,伸舌头出来。” 轻软的语气叫得谈槐燃一怔。 带着药香的手抚上了他的脸,湛月清的脸突然在他面前凑近了,仿佛要主动亲吻他。 红衣潦草的挂在他的身上,湛月清眯起眼睛,又唤:“谈槐燃……” 谈槐燃不由自主的在他手边蹭了蹭,“……月清。” 他的脸比之原来的少年谈槐,多了点成熟和邪气,可这幅神态让他又像少年时的他了。 湛月清微微一笑,越发贴近了他,可那笑容像极了他杀烛飞燕那会。 他的皮肤看起来十分好咬,谈槐燃心间一动,忍不住遵循命令,伸出舌头, “……谈槐。”湛月清的声音如同从天边传来,“我们扯平了……” 谈槐燃神经蓦然一紧,迅速清醒过来,舌尖迟来的尖锐疼痛也让他察觉到了什么,皱起剑眉。 “嘶……” 药香气的吻渡了过来,湛月清眉头一跳,有点高兴的看着谈槐燃唇间那点漂亮的光,眯起眼睛:“扯平了,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谈槐燃一顿,抬舌顶顶牙齿,像狼狗进食的前兆。 福至心灵一般,他看着湛月清耳边那点黑色的曜石,明白过来了—— “疼吗?”湛月清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低头,下意识的想:不应该呀。 他好歹还给谈槐燃渡止疼丹了!谈槐燃都不心疼他的耳朵。 唔,不过耳朵上似乎也不疼了…… 湛月清是第一次给人打这个,不确定这是不是也打到血管了,眉心一蹙,抬指去挑谈槐燃的下巴,想看一看—— 可指尖刚碰到,他的手腕就被谈槐燃攥住了。 木香混合着血气、药香气的吻重新咬上了他。 身躯被按在了床榻里,湛月清微微睁大眼睛,冰凉的钉子却已经顶到了他的喉咙…… “!” “舌钉,是和谁学的?” 那钉子如同一颗带着血腥气的糖,在他们的口中渡来渡去,勾出带着血气的吻。 “……无师自通。”湛月清喃喃,“你别动,你不疼吗?刚打,别这样动……” 谈槐燃嗤笑一声,知道他又心疼自己了。 湛月清被他笑得恼怒起来,瞪了他一眼—— “不疼。”谈槐燃却咬着他,语气里有点兴奋,“现在我也是你的了。” 在他看来,永远要留在他身边的诺言是无形、虚拟的,实实在在的痛楚和爱欲却是真实的。 湛月清对他的占有,也是真实的。 他越来越兴奋,湛月清被缠得无法了,又同他来了一次。 案边烛泪垂落,伴随着少年呜呜咽咽的呻.吟,还有青年的喘息。 湛月清睡着了,睡颜像一只小猫。 谈槐燃靠在枕边,低着头,看着他,莫名觉得心中的暴躁平复了许多,却鬼使神差的想起了久违的现代记忆。 ——二十三岁那年,湛月清在灵堂上将谈家遗产全部过给他后,他在灵堂门口看着湛月清离开的背影,眼神充满了占有。 天际风雪飘摇,殡仪馆下的花圈被吹得呜呜作响,像是冤者的哭声。 “呵呵,谈槐,没想到啊,爸居然会把遗产留那么多给你这个私生子……” 私生子。 不错,他是谈家的私生子。这是他七岁时就知道的事了。 他记得自己那时候还很小,但从小到大都成绩优异,写得一手好字,还总受到老师的夸奖。 直到有个同龄人给他妈妈造黄谣,说他妈妈没有工作却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一定是小三。 七岁的谈槐抄起凳子,砸断了那人的腿,也有人开始畏惧他,说他反社会人格。 谣言沸沸扬扬,谈母不得已给他转了好几次学校,搬了很多次家,最终,九岁时,他在那个小城住下了。 他很早就注意到了湛月清。 湛月清的头发总是很长,人也很瘦小,皮肤惨白的像鬼,可是这只“小鬼”很多个晚上都要跑出来,去一个医馆,然后天亮了才回去。 夜深人静,谈槐还发现有人尾随湛月清。 是个小混混。 十岁的谈槐微微歪头,“你再跟,我报警了哦。”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更可怕,嘴唇是笑着的,眉眼却是下垂的。 小混混一个激灵,竟然被他吓跑了。 就这样,湛月清不知情的情况下,他把他护到了十二岁。 那时他对他还不是爱情,只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以前谈槐养了猫,可是猫趁着他上学,偷跑了出去,被虐猫的人抓住了,打死了。 它大概太想要自由,却不知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谈槐麻木的用手刨了个坑,把小猫埋进去了。 那是只长毛猫,和湛月清的头发一模一样,也是很瘦。 把湛月清捡回来的那天,也是很巧合。 那天下了雨,他本来在屋里默背单词,却忽然被雷惊得打开了窗户,想去收妈妈晾好的衣服。 然后就意外的看到了楼下被拖出来的湛月清。 湛父和当时打死他猫的那个人的面容一样丑恶。 谈槐奔了下去,把湛月清从那个脏水缸里捞了出来。 拂开他的头发,洗去脏污,谈槐忽然发现这个弟弟很像猫,因为猫也蜷缩着睡。 哦,猫也不爱说话,还老挠他。 湛月清倒是没挠他,但性子和猫差不多的孤僻,没有朋友,也不爱挤他的社交圈。 他只喜欢看医书,为数不多的几次笑容是解开了一段儿他看着像天书的文字。 如果能有一堆学医的围着他转,就好了,肯定会笑得更多。 谈槐的脑海里朦胧的生出了这个念头。 可是没有。 在他身边的全是人渣,只有自己不是人渣。 十七岁那年,谈槐被湛月清的父亲找上门来。 是瞒着湛月清的。 “他书包里这个文具盒,是你送的吗?”湛父拿出个盒子,边说边暗暗打量着谈槐的神色。 那是个印满了外文字母的文具盒,那时候的谈槐还看不懂上面的奢侈品名字,也不知道那个文具盒子,一万块。 他只是觉得那盒子的颜色能衬得湛月清苍白的脸色能好一些。 “是啊,怎么了?”谈槐看着他。 湛父却突然对着他问:“你是‘那个’?” 谈槐:“什么那个?” “同性恋。”湛父看着他,竟然提出:“三万,我卖给你,以后我都不管了。” 谈槐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他卖了个什么,等反应过来后,才发现—— 这个父亲,竟然把儿子卖给他了。 在这之前,他对湛月清的情感都还只是‘我要保护他,他是我的弟弟’。 他还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同性恋这种东西。 “卖给我?你有毒吧,买卖人口犯法你知道吗?”谈槐皱着眉头看他。 湛父沉默了一下,似乎还在判断他的神色。 他判断出,他不喜欢湛月清,便离开了。 谈槐越想越不对,这人不会半夜跑来给他弟弟捆了转手卖给人贩子吧? 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当夜,谈槐就做了个噩梦,梦到他去大山里炸了三座山,才从煤坑里把湛月清刨出来。 这噩梦太可怕且无厘头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炸药。 谈槐惊醒过来,把湛月清的腿重新捞回自己腰上。 以前是猫儿似的,现在却是八爪鱼一样的睡姿。 谈槐很满意他这样贴着自己,可后半夜,他看着湛月清的睡颜,却没睡得着。 第二天,他掏出从小到大攒的钱,去了湛家。 一共有二十六万。 三万怎么够买他的小月清?别说二十六万,哪怕一百万、一千万都不够。 但他现在所有的加起来只有这些,只能先委屈湛月清了。 可这笔钱没到湛父口袋里,就被湛月清发现了。 他没有伤心,毕竟他爸一直都不是个好人。 他只是问谈槐,“值得吗?” “值啊,倍儿值!”谈槐扭头看他,“二十六万能让你再也看不到这些人渣,当然值。” 湛月清微微一笑。 半个月后,他们城出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原来十七岁的湛月清早就收集了这些年来湛父家暴的证据。 他在医馆老师的帮助下,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打了个官司。 “这样也永远见不到他了,”判决下来的那一夜,湛月清在电话里说,“哥哥,我只想见你。” 谈槐震惊于原来小猫也有利爪,还问他,“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去啊?” 湛月清没有说话。 后来,谈槐在他的日记里才看明白,在没遇见谈槐之前,他是不想活的。 他在日记里写过语焉不详的一句话,像是他十六岁、又或者更早,也许十三岁、十四岁,总之,是他遇见他之后…… 谈槐看到那狗爬一样的字,写着—— “人生如黑白相片没有颜色,可槐木熊熊燃烧,赤诚烈焰之火渡我漫漫长夜,自此月光常耀。” 他当然是甘愿燃烧的。 但他那时也才知道,他在湛月清的人生里占着这么重要的作用。 可是……他能接受现在这样的他吗? 谈槐燃叼着湛月清的颈,陷入深深思考。 如何才能让他接受,自己从小就不青春阳光的事实? …… 这是被囚禁的第三天。 湛月清数着时间,心想,也是和谈槐燃待的第三天。 他隐隐觉得谈槐燃真是疯了,自己好像也不正常了。 可谈槐曾经明明那么阳光青春,他会引导着他做许多事,现在却是个对着画笑的疯子。 “997!”湛月清拖着酸软的身体坐起来,“你知道我和他的现代背景吧?你告诉我,谈老到底怎么死的?” 997:【就是病死的。他要真杀了,那就是父子相残,三观不正,我连统带大厅,要被一起下架的。】 湛月清:“你觉得现在他很正?” 说罢看向不远处,又在画东西的谈槐燃。 这几日他也发现了,这是栋很高的楼,像童话故事里豌豆公主的那个房子。 这层楼里,有三个房间。 一个是被他们弄得乱七八糟的不可见人的房间,一个是金笼床,另一个是现在的房间。 这里有着满屋的铜镜,有一张长桌,桌上还有笔墨纸砚。 谈槐燃低着头,画着月亮,全是月亮。 “谈槐燃,”湛月清招招手,道:“你过来。” 谈槐燃身子一僵。 他现在已清醒了——之前疯狂按着湛月清做,还说很多奇怪的话,那是他发了疯病。 就像之前的梅花林一样,只不过梅花林那次他是暴躁的想杀人,这一次是情.欲占了上头。 发病时他就会这样,但慢慢的,也会平静。 他时常这样,他已习惯了,可他也意识到自己前两天说的话吓到了湛月清。 父亲当然不是他杀的,他只是推波助澜了而已,但他也痛恨当年无能的自己。 恨留不住湛月清的谈槐。 不过古代这个是他动手杀的,谁叫他爹临死之前想立谈明止为君呢? 明明他比谈明止优秀多了。 “过来。”湛月清招手,看着他,“谈槐燃,我不会说第三次了。” 谈槐燃缓缓起身,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走了过去。 湛月清细细研读过《光景》。 那本书应该是从谈槐燃初中时开始写的,后面随着他的离开,书后面的部分也变得黑暗古怪。 从漳丘的出现开始,他就感觉到了不对——漳丘有点像曾经的谈槐,他年少赤诚,一根筋的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不知是不是湛月清的错觉,他感觉书里的暴君在若有若无的把‘皇后’推向他以为的好结局。 可最后他又变了卦,想把‘皇后’一起带走。 他矛盾极了,一方面想要自己的爱人接受他所有的不堪,又觉得爱人会更趋向于年少时的他。 更重要的是,烛飞燕说那里面的大方向是对的,那么谈槐燃的疯病是怎么回事? 他以为是战后创伤,可薛夫人既被救回来了,他又哪里来的创伤? “和我说说那本书吧。”湛月清垂眼看着面前的谈槐燃,“我看完了,但仍有许多不懂的地方。” 谈槐燃原本都要坐到他身边了,闻言却顿住了。 “还有那些画是怎么回事,”湛月清抬手摸着谈槐燃的下巴,看着那双凤眸,“你曾教我要多说话,现在怎么让我去猜你的心思了?” 他第二次抛出和好的讯息,像小蜗牛伸出触角。 接收到了讯息,谈槐燃一怔,说了实话:“……想你了就画一副,因为我比你来得早很多。” 把幻想的东西全画出来,慢慢的画了一栋楼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了,湛月清松了一口气,“你这几天……不,你从哪天开始发病的?你的疯疾。” 谈槐燃一顿,却盯着他说,“你留在我身边就好了。你不走,我就不疯。” 湛月清心说我也不可能时刻留在你身边。 “好,我答应你。那我们出去吧。”他抱住了谈槐燃的脖颈,垂下眼,“我想去拿我的杏林令牌了。” 谈槐燃一顿,眼睛里漫出一点奇异的兴奋,“真的不走了?” 湛月清点点头,自有考虑。 谈槐燃看着他,看懂了,道:“我不信。” 同频共振之人难寻,他们骨子里是有相似地方的。 能从谈家出来,还弄垮了那么大个家族,湛月清也不是蠢货或者不会灵活变通的人。 可他太在意无辜的命了。 而谈槐燃浸淫王朝多年,却已不在意这些了,这也是他之前坚定瞒着湛月清的缘故。 他何尝不知湛月清在纠结什么?他当然知道,正是因为知道,他才能理解湛月清,甚至猜得出他接下来想做什么。 无非就是想先哄出去,呵,他是那种会被美色迷惑的人吗…… “怎么不信了?”湛月清声音放低了一些,抬起葱白的手摸他的唇,摸那点钉子。 谈槐燃的舌钉已经好了许多,也没有像烛飞燕那种说话大舌头的感觉。 湛月清有些惊讶他的适应能力,“你好厉害呀。” 谈槐燃只顾着看他脸,闻他身上属于自己的气息,他盯着湛月清的耳坠,“等会带你出去……嗯?什么厉害?” 湛月清勾唇一笑,却不语了。 正常情况下的谈槐,果然是能听得进去他话的。 至于疯病,他得去仔细问问谈符或者薛夫人,到底如何形成的。 第63章 太多了 “会坏的……” 湛月清想着出去以后的事, 无意识的垂眸,发丝落在了谈槐燃身上。 手还抱着谈槐燃,趴在他的腰上。 谈槐燃垂眸看着他, 眼神一暗,抬起手指摸到了湛月清的大腿—— “!” 这三日他们可谓是像野兽一般, 湛月清耳朵瞬间滚烫, “做什么……” 红袍下,湛月清两边的大腿上都各自有一根绑带。 “啪!” 带子弹动,像极了那种声音。 “想要你。”谈槐燃咬住了他的唇, 又弹动带子。 湛月清躲了躲, 眉心蹙起, 不太明白他怎么又要来。 他正欲拒绝, 可谈槐燃已将他按在了身下—— 他们太熟悉彼此了。 “呜……”湛月清眼神失焦,颤栗起来,下意识道:“……太多次了……会坏的……” 他太软了,谈槐燃头皮发麻,用舌钉舔舐着湛月清的颈, 眼神里漫出可怕的气息, “不会的,哥哥在。” 冰凉的舌钉和火热的一起, 灵魂仿佛都被震颤了,湛月清眼睫湿润了,抬眸瞪了他一眼。 为了不吃多余的苦头,他只好抬手摸上了谈槐燃的后颈。 算了……不差这一次了。 “乖宝宝……”谈槐燃轻笑一声, “还是喜欢哥哥……对吗?” 湛月清心间一颤,他怎么可能不喜欢谈槐燃呢。 他算是他养大的…… 从硌人的一手骨头,到肌骨匀称的身体。 事事护他, 种种引导。 就算是刚穿越那会,哪怕不清楚他的身份,不清楚他为何突然提出薛夫人,谈槐燃也没有伤他。 或许,他接受不了的,不是这样的谈槐燃,而是那些人的命像是被他间接性害死的。 湛月清看着他俊秀的脸,心想。 而且,抛开别的事不谈,他在日记里,确实幻想过谈槐燃能这样锁住他,这样他们的世界里就只剩下彼此…… 如果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就好了,没有一切烦心的事,醒来就能看见心爱的人,还有鲜花…… 他喘息着咬住身下的被角,抬眸看到了桌案边的花瓶里,有一束梅花。 谈槐燃总记得这些。 可是,他怎么会看到那本日记呢?湛月清一边断断续续的喘息,一边有些疑惑的想,他记得他把那本日记丢了啊。 要问吗?谈槐燃会告诉他吗? 湛月清纠结的用腿勾住他的腰,“哥哥……” 谈槐燃头皮一麻,不懂他为何总是能把这样寻常的称呼叫成催.情药一般。 “不许叫。”谈槐燃用手捂住他的唇,眼神一深,压住他,喘息着,“……再叫我就……” 就什么? 湛月清微微疑惑起来,却扬起了颈,白皙的肌肤都红了,他想挣开,可谈槐燃的手如同镣铐,他只好一口咬住那手掌的虎口—— “!!” 湛月清头皮瞬间一麻,手指攥住了谈槐燃的头发。 虎口被咬住的那一瞬,谈槐燃吃了痛,却低笑起来。 湛月清呜了一声,瞧了他一眼。 好烫。 那么多有用吗,他又生不了。 再锁一个月,成百上千次也没用,生不了就是生不了。 眼见他浑身都是自己的气息,谈槐燃终于舒服了,吻住他的脖颈,“现在可以叫哥哥了。” 湛月清啪的一下就给他脸上一巴掌,哑着声音,恶狠狠道:“不叫了……我要出去!” 谈槐燃虽然被打了,心里却没委屈,反而还笑了起来。 …… 安王府中。 天色已黑了,更深露重。安王妃所住的院子名唤芳华院,原本养了一大批花,可时节不对,院外的花都枯萎了。 一道雷光闪过,映出了院外的人。 “王爷!”侍女惊讶的看着面前的谈明止,“您怎么来了?” 谈明止手里攥着个信封,却对侍女道:“退下。” 侍女一愣,本能的要敲门提醒王妃,却被谈明止的人悄无声息的拖了下去。 谈明止一身紫衣,丰神俊朗,可此刻的眼神却阴沉的可怕。 砰! 他一脚踢开了门,屋内的安王妃——汪芷嫣瞬间睁开双眼,却推了推身边的男人。 “快走!” 却已迟了。 谈明止走了进来,却好像没闻到这满屋气味似的,冷冷的看着汪芷嫣。 “王爷?您怎么来了?”汪芷嫣示意身边的男人别出声,自己则心跳飞快的起身。 帷幔是拉着的,屋内没点蜡烛,谈明止看不到他们。 谈明止从不和她同房,她没想过谈明止会来这个院子,今夜便将悄悄养的面首留在了身边。 “把你母亲给你的印章给本王。”谈明止坐在桌边,淡淡的道。 汪芷嫣一僵,印章?他要印章做什么? 她是雁西王的第九个女儿,和谈明止也算远方表兄妹。 为保她远嫁顺遂,她母亲留了一批人护她周全。 而印章,便是调动那些人的根本。 这一点,谈明止也知道。 他们彼此都清楚这是一桩好婚事,也没想着为彼此守节,只做明面夫妻。 只要不过分,不闹出丑闻,谈明止不会管她。 “王爷要那个做什么?”汪芷嫣抬起头,熟练的落下两滴泪水,“那是我娘留给我的最后一批人了……” 谈明止瞧了她一眼,“本王说过,最讨厌你哭哭啼啼。” 汪芷嫣是个美人,哭起来梨花带雨,男人见了都为之怜惜,因此,她常常哭。 但哭只是伪装,譬如现在——汪芷嫣心中暗骂,眼泪却已不掉了。她起身,看着谈明止,敏锐的看到了他手里的一封信封,信封上的印子是雁西王的。 “爹给你写信了?还是你要给他写信?”汪芷嫣问。 她在雁西王眼里并不重要,安王妃这个位置本来也不该是她的。 但安王太妃看上了她的知书达礼,觉得她识大体懂进退,所以她才成了安王妃。 “这是你该问的吗?”谈明止冷冷的看着她。 汪芷嫣一僵,“那好,印章我也没有。” 谈明止一顿,冷笑一声,“来人,把王妃床上的人给我拖出来,杖责一百。” 汪芷嫣面色一变。 榻上那妖艳的男人顿时被拖了出来,捂住口鼻。 院外阵阵棍棒声和男人惨叫声响起,汪芷嫣跪了下来,抓住了谈明止的衣角,“王爷……王爷饶命啊!” “王妃,”谈明止却突然掐住她的脖颈,“哭也好,演也好,你要做花瓶,就好好的做,别忤逆本王的命令——把印章给我,否则你就会和那面首的下场一样……汪芷嫣,你知道我很会折磨人的。” 汪芷嫣害怕的一抖,看着他,乖乖的祭出了印章。 谈明止自小就是两副面孔——他幼时在安王太妃面前很是乖巧、纯善,背地里却喜欢折磨下人。 他是很会折磨下人的。 谈明止满意了,立刻便有下人拿来新的信纸,还有印泥。 汪芷嫣大着胆子看了眼,却见谈明止是让她的人去传……谣言? 还是个关于湛月清的。 “王爷,您这是做什么?”汪芷嫣不明白。 她的那点人其实只够护她一人周全,传谣之类的虽然绰绰有余,可这种事,随意差几个小厮也能做到。 为何非要用她的人? 汪芷嫣皱起眉心,有点不解。 “与你无关。”谈明止瞥了她一眼。 汪芷嫣不敢问了,只好低头。 谈明止很会折磨下人,也折磨过不少人,这其中唯一一个没被折磨的不人不鬼的,就是他八年前带入府中的那个孩子,湛月清。 汪芷嫣嫁给谈明止十年,见过他许多折磨人的手段,唯独那个孩子是个例外。 那年谈明止二十岁,湛月清十二岁。 谈明止自通人事起就喜欢玩娈童,但每一个都新鲜不了多久,最多不过三个月。 他却把湛小月留在身边八年,而且一直没丢。 汪芷嫣不爱谈明止,但这么多年,她已摸清了他的性格。 他或许真的喜欢过湛月清,但那喜欢只有一点点。 这一点点喜欢不足以让谈明止失了体面。 可是方才信纸上,为何字字句句都在针对湛月清? …… 翌日,杏林院外,青龙香车里。 湛月清低头看了眼自己和谈槐燃紧紧绑在一起的锁链。 谈槐燃像是生怕他跑了。 “还不解开?你是要和我一起进去吗?”湛月清看着他问。 谈槐燃原本在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嗯。” 湛月清其实不知道自己怎么从那栋楼里出来的,他醒来时就只看到自己回到了锦绣宫,而后便乘着青龙香车来了杏林院。 “你若进去……不合礼数。”湛月清提醒道,“困了这么多天,你没有奏折要处理吗?” 谈槐燃看着他,却说:“有谈符在。” “……那你也不能进去,”湛月清低头捣鼓那串把他们扣在一起的锁链,“我去读书,你进去做什么啊?也读书吗?我还要拿我的杏林令牌呢。” “不这样的话,你要跑。”谈槐燃淡淡的道。 他一手和湛月清一起绑着,另一只手在拨小白的耳朵。 湛月清咬牙切齿,“你多派几个人守住我不就好了吗?” 以前他肯定不会提出这种要求,可现在被谈槐燃这么一闹,他竟然乐意了。 果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湛月清心里叹气。 谈槐燃不吭声,只是看着他。 盯。 “……”湛月清被他看得莫名耳朵红了,挪开目光不想看他了,外面却已经有人认出了这青龙香车—— “二哥在里面吗?”纪鸿鹄的声音传来。 湛月清一顿。 纪鸿鹄却已上马车来了,看见他的那一瞬,纪鸿鹄松了一口气,“你这几天去哪了?罢了,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陛下真有婚约?” 青龙香车极大,天色暗,谈槐燃又像个没气息的人,藏在阴影里。 他闻言倏然睁大了眼睛,坐到了湛月清身旁。 纪鸿鹄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个人,还是…… “陛下!”他立刻要起身行礼—— “免礼,”湛月清直接攥住了他的手腕,“你方才说什么婚约?” 他杏林令牌都还没拿到,怎么就先有婚约了? 湛月清拧眉,看了谈槐燃一眼。 婚约若人尽皆知,那他这二等杏林的位置…… 车内气氛瞬间古怪起来。 第64章 真假命格 “你不仅老,你还流氓!”…… 谈槐燃才惹了他生气, 没得到令,哪敢先传婚约。 更何况,若是婚约先出, 那湛月清这二等杏林的位置难保不会有人觉得他是靠身体上位。 “不是我。”谈槐燃看着湛月清,自证清白。 纪鸿鹄没忍住看了眼他, 差点被惊掉下巴, 大概在想:陛下还有这种表情? 湛月清第一反应没有怀疑他,但他自己跳出来就很可疑了。他蹙眉,却问纪鸿鹄, “我没在的这几天, 有人找过我吗?” “没有!”纪鸿鹄诚实的摇摇头, 却将婚约的事简短的和他们说了。 原来是从昨日起, 民间多了个古怪传言,说这君家二公子原是谈槐燃养在庙里的男宠,而非君太师亲子,还说他一路能有这种成绩,也是倚靠了谈槐燃, 根本不是自己考的。 “其实杏林院里本来都不信的, ”纪鸿鹄挠挠头,“但有个弟子突然想起, 说你那天和秦瑞吵架,说了句‘你尽管弹劾、你看陛下罚不罚你’……于是……” 事情就微妙起来了。 这事谈槐燃倒是不知,他眉头一挑,唇角一勾。 哦? 湛月清被揭了老底, 脸皮一红,咳道:“那都过去了,没什么好提的。现在他们的意思是什么?” “顺着他们做什么?”谈槐燃神色一沉, 嗓音生冷,下意识道:“再议论者诛九族。” 他演都不演了,帝王的霸道专横又显现出来。 俊秀冷漠的脸上是湛月清以前很少见的神情。 纪鸿鹄见状后背渗出冷汗,马车里突然好像变冷了,他不由自主的一抖,差点跪了。 畏惧。 忽然,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脸。 “然后呢,不成亲了?任由他们继续骂你,顺带着骂我?”湛月清凉凉的道。 那副冷漠神色立刻破功,谈槐燃的面皮一疼,却挑眉看他。 可紧接着心里漫起了迟来的热意。 等等,成亲? 他不是不要凤印了吗? 纪鸿鹄一惊,看着湛月清,又看谈槐燃,“你们真的……?” 湛月清松了手,轻咳一声,也看着他,神色坚定,面带微笑,可那双眼眸却明亮如星,语气也轻飘飘的: “我何曾畏过人言?由他们说去吧。” 蒙眼辨药时也有人质疑他,入院亦是,到了现在仍然是。 可哪一次他怕了?哪一次退缩了吗? 他只在谈槐燃的事情上,怕过。 湛月清叹息一声,动了动衣袖下两人的锁链。 他真是拿他没办法了。 “好!!说得对!谁怕他们啊!大不了咱们重考一次,你也还是魁首!”纪鸿鹄激动道,“那我去告诉百姐姐,你回来了!” 马车内终于又只剩了他们二人。 “我要下去,”湛月清当即转眸看向谈槐燃,“你把锁链暂时……” 嗓音突然戛然而止。 锁链解扣声和他的声音同时响起。 干脆利落的声音让湛月清一愣,他笑了,“怎么又愿意解了?方才不怪我在他面前下你面子?” 谈槐燃揉着那截被锁链扣红的手腕,看着他,“朕还有面子吗?你在穆舟面前丢朕的圣旨的时候就已经没面子了,还有前两天……罢了,不提了,把你自己给我抵罪就行。” 丢圣旨那还是在湛家时的事了,湛月清耳朵一红,理直气壮的反驳:“我那会又不知道那不能丢,而且你不也没说什么吗?” 至今,他的衣服里都还有护膝似的软布,以防万不得已下跪磕到他。 这个人确实是一直都很护着他的。 谈槐燃低笑一声,嗓音喑哑,笑得湛月清整个人都微微发烫。 啊啊啊又是这样的声音!为什么听了这么久也没脱敏……湛月清心中无奈。 “我哪敢说什么呀,”谈槐燃忽然吻了下他的额头,“朕这个天子和那些野兽也没什么不同,前几夜还不是被你骑着摇?” 湛月清蓦然缩回手,耳朵更烫了,看上去脸都羞耻红了,“你住口!那不是我!” 他才没有这种面不改色说榻上事的本事! 谈槐燃笑着抚了抚他的发丝,“好了,要去就去吧,我去处理些人。” 面带微笑的杀人,谈槐燃是干得出这种事的。湛月清简直怕了他了,警惕道:“不会是去杀人吧?你先别动他们,等我看看情况再说。” 他得看看,漳丘怎么没找他。 谈槐燃点点头,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我信你,所以我暂时不动手。但我今日要处理的是另一个事……穆舟说,第三个帝皇命格找到了,我去瞧瞧他带不带系统。” 湛月清眼眸倏然睁大了,当即转变了想法,道:“杏林院中的事也没那么着急,我也先同你一起去看看那个帝皇命格。” 第三个帝皇命格,不可能是别的任何人。 “你去作甚?”谈槐燃揽着他,敏锐的眯起眼睛,“杏林院里,你的事比那个重要。” 湛月清一怔,抬头看着他,戳他脸,道:“我可以不去,但你不要轻信别人的话,知道吗?” 谈槐燃颔首,表示应许。 湛月清这才放心了,随即又想起什么,“对了,哥哥,我看原书里没有第三个帝皇命格,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听的民间传言吗?” 人人都知皇室有钦天监,谈槐燃也不瞒他,只道:“是钦天监,怎么了?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湛月清一僵,却盯着他,疑惑问:“你为何不信那个人就是我呢?” 因为你两个八字都六亲缘薄,不是帝皇命。谈槐燃心想。 但他怕提起湛月清伤心事,便不提那一夜了,道:“因为钦天监给的八字不是你的八字,是另一个。” 湛月清一顿,有点紧张的舔了舔唇,抓住了他的衣裳,“那是哪一个?画给我看看。” 第三个帝皇命的消息是诗画传出去的,也就是他在诗画那里卜卦时的八字。 那个八字……不是他的。 而是现代谈槐的。 以前谈老被他下了药,开始生病却找不出原因以后,就唤他去寺庙为其祈福。 但湛月清又怎么可能真为他祈福?不给他弄死就不错了。 于是每次点着高香拜下去时,求的都是他和谈槐能长长久久、平安顺遂。 现在想来那庙其实也不灵,否则他怎么没和谈槐长久? 湛月清脑海里思绪百转千回,想了极远,谈槐燃却只盯着他的动作,突然说:“别诱惑我。” 这张美人皮简直让他上瘾。 “?”湛月清微微歪头,眼神迷蒙了一瞬,更茫然了:“什么?” 哪里又诱惑他了?!谈槐燃有病吧?湛月清瞪了他一眼,“我说那个八字呢,给我看看。” 今日天冷,湛月清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袍,披了红色薄裘,束紧的腰封勾勒出了劲瘦身段。 长发用红色发带挽起,并未束冠,倒平添几分慵懒惬意。 他的脸好似一直都停留在雌雄莫辨的少年时期,睫羽乌黑,眼眸清亮的抬起头看着他时,总让谈槐燃想到些狭昵的事。 “不给。”谈槐燃暗暗把他搂进怀里,打算再抱会,“除非你亲我一口。” 车内熏香萦绕,怀里的少年如同温香软玉,他根本舍不得放手。 湛月清揪起他脖领,啪的一下亲了他脸颊一口,“好了。” 不就亲一下嘛! 谈槐燃掐了他的腰一下,凤眸眯起,俊秀的脸上划过一点阴郁,低头咬住了他的唇,舌钉探入。 舌钉凉得湛月清敏感的抖了下,他被亲得有点舒服的眯起眼睛,享受的眼尾都红了。 手指也紧张的抓住了谈槐燃胸膛前的衣带。 带着薄茧的手护住了少年的后颈,温软的舌彼此纠缠着,车内的温度仿佛在这一瞬攀升了。 两人纠缠了小半刻钟,湛月清才点到即止的把他推开。 谈槐燃意犹未尽,有些流氓的掐了下湛月清的下颌,“这才叫亲,你那是小孩亲法……来人,拿纸笔来。” 湛月清耳朵微红,忍不住嘟囔道:“但是你本来就比我大很多啊……老男人。” 六岁,在谈槐燃看来,差得刚刚好。 “呵呵,年纪小的有我会疼人吗?”谈槐燃冷笑,原形毕露道:“能让你□□吗……” “啊啊啊你闭嘴!”湛月清这下整个人都羞耻得红了,连忙挥舞着双手捂住他的嘴,眼底还带着一点哀怪,“你不仅老,你还流氓!” 他怎么总喜欢说这种话?!湛月清恨得咬牙。 有下人呈上了纸笔,谈槐燃冷笑一声,还是舍不得放手,单手揽着湛月清,单手写出了那个八字。 字迹自然流畅,有种龙飞凤舞的漂亮。 湛月清看着却拧起了眉头,这竟然不是他那天写给诗画的八字? “那个钦天监的大人叫什么?”他又问,“是你信得过的人吗?” “邵鳕,男的,比我还老,得五六十岁了吧。”谈槐燃下意识回答,“怎么?你认识?” “不认识,”湛月清一怔,“是鱼吗?他家怎么给他取这么个名字?” 谈槐燃决定吩咐着人午饭给他多加道红烧鳕鱼,嘴上却说:“这几天饿着你了吗?怎么净想着吃了?” 湛月清记下名字,晚点叫人钓‘鱼’,现在却道:“没有,我下车了——” 他起身,趁着谈槐燃没注意,下了马车,但又想起什么,折回去亲了谈槐燃一口,才又跑了。 “晚上见哦!” 谈槐燃只觉脸上一热,抬眸时湛月清已跑远了。 他手指蜷了下,抿了抿唇,却突发奇想的看向跪着收纸笔的暗卫—— “你们的妻子,也这么黏人吗?” 暗卫脸色一绿:“……” 他没妻子。 “忘了,你们不能娶亲。”谈槐燃靠回车壁,闭目养神,仿佛真在惋惜,大尾巴狼似的说:“太可惜了。” “摆驾钦天监。” 第65章 再比一次 天色灰蒙蒙一片,湛月清一进…… 天色灰蒙蒙一片, 湛月清一进了杏林院,便察觉了不少的目光在暗中打量他。 自他入院起,见过他的人不少, 却不太清楚他真正的性子,不敢多加指摘, 聪明的人更是当作什么也没听到似的, 依然跟他打招呼。 湛月清一一颔首回应,颇为云淡风轻。 但架不住总有不聪明的撞上门来。 “这不是二公子嘛。”秦瑞抱着双臂,一脚踩上门框, 单脚拦住了湛月清, 目光中带了点看不起的神色, 故意道:“以前确实没发现, 二公子竟有这等好皮相,我等自愧不如啊。” 他如今已考上了八等杏林,不日便可入军营行医,但这分数有没有水分,只有他自己知道。 湛月清面不改色的一脚踩上那只横贯在他面前的脚, 转眸盯着他, 眼底浮现一抹嘲讽:“先前只觉得你长得丑,没想到原来还是个瞎子, 需要本公子为你开副治眼疾的药吗?” 他边说边使力气,秦瑞立刻吃痛,收回脚,勃然大怒:“你说我丑?!” “丑得我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你。”湛月清没看他, 径直走进屋内。 杏林院学堂里不定时的有老师授课,每个人都有位置,湛月清回到位置, 却见到今日授课的竟然是时忍冬。 时忍冬穿了一身黑色常服,在考校弟子的功课。 “月清,你来了?”百廷玉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神色复杂,低声:“你打算怎么办?” “君月清!”时忍冬远远的瞧到他脑袋上那颗毛球儿,立刻便知道他来了,点名道:“过来!” 湛月清微微笑了,将手搭上百廷玉的手,“别担心。”他说完又到了时忍冬面前,作出一副惊喜神色:“师父!” 关于湛月清的流言,时忍冬也被怀疑徇私了,两人都在风口浪尖上,因此这一叫,屋内目光都望了过来。 杏林堂里不止一位老师和考官,杏林大比也不会每个老师都参与拟题,看中院首之位者,想把时忍冬挤下来者,比比皆是。 “这几天去哪儿了?”时忍冬却是真的好奇,摸着他脑袋问。 湛月清不爱被人摸脑袋,因为杏林四杰里就他最矮。 时忍冬也比他高。 “去进修医术了,”湛月清怨怼的拨开他的手,“师父,别摸我脑袋,等会长不高了。” 997:【探讨生命大和谐可真是‘进修’呢。】 这酸溜溜的语气是要做什么?湛月清怒回:“闭嘴。” “好好好,师父不摸,”时忍冬改为把手靠他肩膀上,低声问:“外头的传言,可听到了?我叫鸿鹄看见你进来就同你说,他说了吗?” 湛月清一怔,心里暖了暖,他就说纪鸿鹄那个粗神经怎么会想着专门蹲他。 “师父我是相信你的。”时忍冬低身,“不过呢,这……” “师父,我想重考。”湛月清打断他的话,故意加大了声音,目光扫过屋内众人—— “由杏林院所有考官出题,看看我究竟配不配得此位。” 堂中所有人都一顿。 “流言我听说了,既然大家怀疑我的位置来得不正,那就重考给大家看。”湛月清掷地有声:“由杏林院所有老师、考官随机出题,当即就可以问我,这样便也不存在陛下提前威逼利诱之事。”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响起了。 时忍冬也惊得瞪大眼睛,连忙压声:“这可不行,你才多大点……” “敢问二公子,”却已经有杏林院的老师开口了,“医者有言,奇经八脉,任脉的终点位于人之面目何处?” “目眶下。”湛月清淡淡的道。 众人见他神色不像生气,便有更多老师按捺不住了,纷纷开始考校—— 这二公子自入院后就屡屡打破常规,到底是真本事,还是装模作样。 “经脉循行,何种经脉会过气街?” “足阳明、足少阳二处。” “今有两个病人,湿邪与寒邪共犯,二种致病可有共同点?” “有,易伤阳气是为共同点。” “什么脏腑容易发生血虚病变?” “心和肝。” “何为心血瘀阻证?” “心胸如刺如绞,痛有定处,瘀血内阻者舌紫暗,有瘀斑,脉涩。” “医馆中有一人,突然心痛如绞,背痛彻心,形寒肢冷,面色苍白,冷汗自出,遇风寒加重,脉或沉或紧,此为何证?” “寒凝心脉证,应辛温散寒,宣通心阳。” …… 初时是些简单问题,后面便渐渐深入——秦瑞学了个半吊子,只觉得他们都在说什么天书,可他看着湛月清对答如流,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他是听不懂这些,但他能看出那些老师或者师兄们满意的神色,而再看湛月清—— 湛月清衣袂飞扬,始终面带微笑,好像越问就越兴奋似的,脸上竟然激动的都要红了。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杏林堂中的对答声持续了将近三个时辰,许多弟子都看呆了,但反应过来后却都暗暗在心中叫苦—— 等他们回去,自家师父肯定会将自己和月杏林对比,到时候师父看他们,定然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又要让他们加紧修习了! “够了够了!”时忍冬忍不住一拍桌子,面带红光,显然也十分兴奋,“月清,喝水!” 湛月清夺过茶杯喝了一口,却继续和站在对面的一名弟子继续咆哮:“阳虚阴虚是可以同时调理的!” “不可能!”那人也咆哮,“表实阳虚,表实阴虚,怎么可能用一种治法?!” “同时调理不代表同一种……” “别吵了!”时忍冬忍不住一人丢了本砖头厚的医书砸过去,整个堂内都回荡着他的咆哮:“虚证与实证本就容易错杂!能不能同时治疗因人而异,你们俩都对!” 湛月清方才激动的差点从桌上翻起来,闻言终于冷静,坐了回去。 在他对面的少女名为曾半夏,是本次杏林大比里,同湛月清并列魁首的人,她尴尬的把踩上桌子的腿放了下来,擦擦那个鞋印,“是,是,院首教训得对……” 湛月清抱起双臂,别开眼睛,脸色都气红了,但看起来却比原来更有活气,而非一副精致空洞的美人皮。 “月清,”百廷玉拍拍他肩膀,笑道:“我还以为你一直都只有那副表情呢。” “人怎么会只有一个表情,”湛月清还是气,瞪了曾半夏一眼,“我一般不和小孩吵架,也就是他先胡搅蛮缠……” 曾半夏不甘示弱的瞪回来,朝他做鬼脸。 “你也是小孩,”百廷玉揉他脑袋,身上仿佛泛着温柔的圣光,“才到我肩膀高呢。” “好了好了!”时忍冬出来打圆场,看向院中众位同僚—— “四个时辰,该考的都考了,问了也问了,在你们看来,我这徒弟当得起这二等杏林吗?” “当是当得起,”有人摸着胡子道:“但你一个人教得好吗?君月清,不如到我这来,西院,比东院大多了……” “北院不比他差,到我这来!” 时忍冬万万没想到这些老不死的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挖墙角,当即怒了…… 堂中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湛月清冷静下来后,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事没办,连忙找借口要遁,却被曾半夏抓住了。 “明天,你要去拿令牌吗。”曾半夏诡异的红着耳朵,揪着粉黄色的衣角,“等院中老师都在授牌书上签字,就可以拿令牌了……” 湛月清诧异的看着她:“你脸红什么?还气啊?我都不气了!” 曾半夏:“……” 掌心中突然多了什么东西,湛月清低头一看,是块带着花香的手帕。 “!!!”他顿时一个激灵,“我不要!我真有婚约在身!对方还是男的!” 曾半夏一呆,紧接着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 湛月清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听她一声咆哮:“京中就没有会簪花戴珠、爱干净的正常男人吗——” …… “那显然是少,”杏林院后院,东院外,诗画从树上跳下来,笑嘻嘻的道:“京中簪花戴珠的,不是酸腐诗人,就是咱们这种断袖。” 湛月清懒得和他讨论京中有多少断袖,把他拽进屋里,“上次陛下发现烛飞燕的尸体了吗?” 诗画摇摇头,“没有。他把你抱着就走了,现在那尸体我已处理了……不过,”他顿了顿,看着湛月清,“你知道京中突然多了个帝皇命格吗?” 这事,今日在马车上听谈槐燃说时,湛月清便早有猜想,他皱起眉头:“是谁,叫什么名字?” “他叫赴宁。”诗画犹豫了下,“是个戴面具的男人,昨天在万茶楼很是张狂,现在应该被你家陛下抓去了。” “好奇怪的名字。”湛月清皱眉,“对了,那漳丘呢,这几天出门没?他怎么没来找我?” 先前他让诗画顺带把漳丘给他监视了。 而且,在他的设想里,漳丘听到他生病,会来找他。他还打算借机让漳佑来杏林院认个输,顺带让别的老师看看能不能看中他,去别的地方练练手再回帝京。 那么好的天赋真做庄医太可惜了,但漳佑的锐气又确实需要挫挫。 诗画抬头看着他:“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第二件事。” “漳家昨天被大火烧了,漳丘借机假死,出城了。” 湛月清有些不解,下意识道:“他不考状元了?” 诗画:“状元有个屁用,随便杀杀就死了。我觉得他应该是选了飞燕阁——不过他‘死’之前,把漳佑带去君家找过你,君羽书说你不在,他就带着弟弟回去了。” 第66章 放烟花 “……你背我去,好不好?”…… 钦天监中, 屋檐下铜铃阵阵,天光被窗格切割成一块块,映在了地上。 屋内, 四方桌旁,香炉中熏香缭绕, 桌旁, 身着玄色银龙袍的帝王端坐,手中不断的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俊秀的容颜上神色冷漠阴沉,薄唇好似抿成了一条线。 ——而他的对面, 坐了名白衣男子, 衣袍极简单, 可脸上却戴了面具。 他的手指上, 有一枚飞燕形状的扳指。 “原来,第三个帝皇命格是你。”谈槐燃淡淡的看着对面的面具男子,“赴宁,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这也敢说。” 他眯起眼睛, 心中却起了杀意。 飞燕阁创立初始, 分了阁主、两位副阁主,共三人。 阁主起初是他, 副阁主为烛飞燕、赴宁。 烛飞燕温柔大义,赴宁天真而喜欢钻研诸如换皮之类的邪门歪道,药人起初便是他提出来的,他还剥过许多人的皮, 只要喜欢,便剥。 他曾是前朝的罪人,也有人称他为‘剥皮客’。 那时的谈槐花了许多时间才让他信任自己, 归在自己麾下。 而阁主,则是大众眼里意气风发、俊秀善良的太子谈槐。 可雁北之战里,他弑母的行为让烛飞燕觉得他太过暴戾,同他决裂,谈槐燃也退出了飞燕阁,带走了自己的人。 那些人以周九为首,为‘槐木军’。 他离开后,烛飞燕成了正阁主,赴宁为副阁主,又加左右护法。 这些,谈槐燃再清楚不过了。 但后来,烛飞燕在一件事情上彻底惹怒了他,谈槐燃便亲手杀了他。但若有什么脏事,他仍然会安排在死去的烛飞燕身上。 譬如上次地道之事,飞燕阁想杀他是真,地道谋逆却是假。 地道是他太子时期埋的线了,一直没找到地方用,直到他猜出这个世界有别的穿越者……再利用湛月清把他们找了出来,一一审问,以地道谋逆罪送走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但上一次,谈槐燃算计好的,湛月清不会撞破这件事,可他却撞破了。 ——他的身边,有飞燕阁内鬼。 否则烛飞燕不会在那个地方出现,还见到湛月清。 因为真正的烛飞燕已被他杀了,那么那天出现在湛月清面前的,定然是假的。 但真假都无妨,反正全都杀了就好了。谈槐燃心想。 “非也,我可不是第三个帝皇命格。”赴宁面具下溢出一声短促的笑,“只是不那样说的话,大哥,你还会见我吗?我睡了十年……骨头都软了。” 谈槐燃微微眯起眼睛。 “二哥呢。”赴宁问,他显然还不知烛飞燕已死,“他去哪儿了?” 十年前他为了长生不死之术,将自己埋入了一座墓中,最近才醒来。 “他行踪不定,朕怎么知道他在何处。”谈槐燃冰冷道。 他嗓音极淡,摩挲着玉扳指的手却微微紧了。熟悉他的人,便知这是要杀人的前兆。 “也是,”赴宁叹气,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下,看着谈槐燃,“不过……大哥,你就不好奇,我的长生不死之术有没有成吗?” 谈槐燃唇角缓缓勾起,看着他:“赴宁,你今日见我,到底是想要什么。” 长生不死……呵呵。 成不了。 他是木无,他最清楚那不过是个噱头。所以,他并不在意。 赴宁见了他的笑,莫名后背发冷,却还以为他们是那年的好兄弟。 “给我个官当当吧。”赴宁看着他,提道:“对了,大哥,你不好奇,我的脸长成什么样了吗?” 谈槐燃抬眸,“什么样?” 赴宁当年是最为信赖自己这两位大哥的,闻言笑嘻嘻的凑到了他的面前,“你揭开看看?” 谈槐燃缓缓抬手,赴宁毫无察觉他的杀气,只是继续说:“我觉得二哥当年也太愚蠢了,为何就非要和你分道扬镳呢?不过就是杀了个女人嘛,那有什么可怕的……哈哈哈……对了,你从小想找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在他眼里,谈槐燃已成皇帝,那可是非常好的助力呀! 二哥太蠢了,怎么能和谈槐燃分道扬镳呢?赴宁至今还是不理解烛飞燕的选择。 谈槐燃闻言指尖一顿,眼前忽然浮现湛月清活蹦乱跳的身影,他嗯了声。 “找到了。” “啊?”赴宁一呆,“真找到了?可你不是等了十年都没……那你别揭我面具……” 迟了——谈槐燃抬手揭开了那张面具,瞳孔瞬间紧缩,带着玉扳指的手瞬间掐住了赴宁的脖颈。 面具下,竟然是和湛月清有七分相似的一张脸。 “你怎么敢用这张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谈槐燃声音里瞬间带上冰冷的怒气,眼神里划过一丝厌恶。 窗外突然一声惊雷,外面竟然下起了大雨。 赴宁一呆,被他的反差震惊了,“我……大哥,我只是想着……你等了那么久都没等到,或许、或许我可以代替他……!!” 他离开那年,谈槐燃还是太子谈槐。 醒来后,他打听了一下,宁朝的发展从整体来说很符合少年时谈槐的设想,便以为他还是自己那个大哥。 “呵呵……”谈槐燃低笑一声,突然抬手摸到了赴宁的耳后,盯着赴宁的眼睛,胸膛里无法抑制的出现一股怒气—— “三弟,你知道吗?其实,你的二哥,已经死了。” 赴宁一愣,尚未来得及惊讶,耳后突然一阵剧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突然响彻堂屋,窗外惊雷盖过了他的惨叫。 雷光映出了谈槐燃犹如恶鬼的面容,而地上的赴宁已痛苦的蜷缩起来,整个人畏惧的发抖,“不……不,你不是大哥……” 他的脸皮,竟然被谈槐燃生剥了下来。 谈槐燃捏着那张皮,神色冷漠的将它揉成一团,塞进了面目全非的赴宁口中。 “你和烛飞燕还真是同出一辙的恶心。” 他踩上了赴宁的胸膛,蹲下身,盯着那张脸,看着那双畏惧的眼睛,“总想要触碰我的逆鳞……总以为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就能够替代他。” 赴宁痛苦的惨叫出声,“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以为这张脸会让谈槐燃心软的。 毕竟,那是谈槐燃一笔一划,自八岁起,描摹到十六岁的一张脸。 可怎么真出现了,会变成这样?赴宁颤栗着身躯,突然想到了这些日子里听到的暴君之名…… 那竟是真的吗?可为何百姓安居乐业? 这并不符合他心中的暴君形象。 他从未想过向来只剥别人皮的他,竟有一天也成了被剥皮的对象。 赴宁咬牙切齿的盯着谈槐燃。 “呵呵……” 一声低笑响起,谈槐燃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神色中慢慢的漫上疯狂,“赴宁,原本我正愁找不到你,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飞燕阁是他年少时犯下的错。 阁中有太多不能让湛月清见到的东西,他得将这些都除去,才能不让湛月清发现后畏惧他。 赴宁脸颊上仍然在剧痛,任他是个铁打的脑袋,也受不住这种生生剥皮的痛苦,竟然昏厥了过去。 谈槐燃收回目光,突兀的想起,那年……烛飞燕给他送来的那个赝品,也是这样。 十年前,他从雁北之战里刚醒过来,母亲虽然被飞燕阁方法所救,却也并不能确定她就能活过来。 更何况,不止母亲,还有曾经和他宛若战友的001和烛飞燕都背叛了他。 那是十六岁的谈槐无法接受的。 正好又撞上了001对他的惩罚、先皇想在临死之前废了他这个正牌太子,立谈明止为储君…… 那是他最难过的一年。 他太难过了,唯有午夜梦回时才能好过一点—— 因为可以梦见湛月清。 梦里他们还在读高中,湛月清还是那样的喜欢他,小小的一个、单手就能抱起来…… “陛下!二公子来了!” 倏然,暗卫的声音扯回了谈槐燃将要飘远的思绪。 谈槐燃回过神,心跳快了一瞬,将手上的血擦净了,吩咐道:“将地上这人处理了,关进督卫司,没有朕的命令,不许放出来。” * 湛月清出杏林院时还没有下雨,可上马车没多久,却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怎么又下雨啊?”他揭开马车车帘。 屋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帝京沿路的街道在雨幕里有种朦胧的美。 雨声打在车架上,声音断断续续的,湛月清有种听雨就想睡觉的毛病,但又实在想见所谓的第三个帝皇命格,便忍住了困意,掐了掐自己的脸。 【困就躺会……吧。】997语气有点犹豫,【谈槐燃还在忙。】 湛月清闻言来了精神,“忙什么?你也能看到他那边吗?” 997不好说谈槐燃正在剥人家的皮,只能道:【本来不可以的,在上次你们换了身体以后莫名其妙的就可以了。不过,他在忙什么你还是别知道了。】 “转接画面。”湛月清更想知道了,“快快快,我见别人的书里都能这样……哎呀,系统大人~” 面对可能有碍他身心健康的东西,997坚决不妥协,但又听不得他撒娇,他怕再多听两句就没原则的给答应了。当即转移话题:【真的不困吗?睡一觉、睡一觉……】 搁这催眠呢?! 湛月清气得恨不得捏死它,他简直是最窝囊的宿主!而且这根本不是他的错觉,997和谈槐燃好像! 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会转移话题。 他正想再问,马车却已经停了,谈槐燃掀开车帘走了进来,带进来一身雨水气息。 “你怎么来了?”谈槐燃坐到他身边,面色温和让人无法想象刚才那个剥别人皮的人是他。 “晚饭吃了吗。”谈槐燃无意识的揽住他,身上的木质熏香熟悉的让湛月清也凑进他怀里。 “没吃,等你呢。”湛月清眯起眼睛,嗅到了一点血气,“你身上怎么有股血的味?” 谈槐燃一顿,“刚杀了个人而已……你这是属狗鼻子的?”他捏起湛月清的高挺的鼻尖,看着他的唇,忍不住亲了下,“还以为你是小猫鼻子呢。” 湛月清眉头一皱,“怎么又杀人?” 谈槐燃:“这次是罪人,以前可害了不少人的性命。” 那你害的不更多?湛月清心中腹诽,却不说这个,而是问:“那个第三个帝皇……” “假的。”谈槐燃低头看着他,“我方才杀的就是他。” 湛月清一怔,不可思议道:“就那么轻松的杀了?” 谈槐燃低笑一声,把他抱进怀里,抬手和他十指紧扣,“本就是假的,当然能杀的很轻松了。” 这话只是他无心之言,湛月清却想起了漳丘,垂下眼,心说:真正的帝皇命才难杀呢,居然跑了。 他垂下眼的模样像在酝酿坏点子,谈槐燃眉头一挑,忽然伸手从湛月清的后颈摸进去—— “!”湛月清惊得抬头,“你做什么?” 少年被惊到时会这样抬头看他,眼睛里好像盈满泪光。这明明是个很寻常的动作,在他眼里却如此不同。 这是那些赝品怎么学也学不出的神态,即使烛飞燕让那些人对着他的画像、又或者文字去模拟,也学不出半分相像。 谈槐燃想起方才那个赝品,收回手,转而把他抱在自己大腿上坐着,轻笑一声,抬手揪了下湛月清的脸,“就是觉得你独一无二。” 湛月清自认已对他的情话免疫,可他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时,还是忍不住脸皮一烫,埋进谈槐燃怀里。 997:【你知道你方才的动作很娇气吗。】 湛月清一僵,却是反驳,“我这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改不了。不改。” 997:【……是谁之前还问我这样好不好?鬼吗。】 它若有白眼,此刻定然翻都翻了,可有时候它觑着谈槐燃和湛月清,又莫名的理解漳丘。 湛月清会对着谈槐燃作出许多不自知的亲昵神态,让人看了就很想让他一辈子待在自己身边,被自己庇护着。 可这种庇护,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湛月清抬头看了下谈槐燃,他已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累了。 他又只能低下头,却不料谈槐燃察觉了他的小动作,哑着声音问:“怎么了?” 湛月清想了想,问:“我是不是有点太赖你了。” 话音刚落,他便听到耳边落下一阵闷笑。 “你血液里流的都是我的钱,不赖我,你还想赖谁?” 唇上忽然落下一个吻,谈槐燃的气息扑面而来。 湛月清一怔,狐疑道:“物理意义吗?药人血很值钱?” 谈槐燃:“……” 眼见他一副要挖血卖的意思,谈槐燃真是怕了,“你缺钱?”说完又觉得不对,“你一个半月花了一万两银子,还……” 还缺?这是花哪儿去了? “不缺。”湛月清火速说,生怕他找钱的来源,“哥哥你看我衣服,好不好看?” 他抓着谈槐燃的手,摸了下自己的腰。 谈槐燃不吭声,只是摸他腰,眯起眼睛来,想了想,他也不能在自己眼皮下翻出什么天来。 罢了,玩着吧,开心就好。 * 晚宴定在了宫中暖阁,傍晚时分,雨停了,开始下雪。暖阁极高,推窗时能看见帝京万家灯火,还有临近除夕了孩子们提前放的焰火。 暖阁里,谈槐燃更衣去了,湛月清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焰火,焰火倒映在他眼中,显得那双眼睛像易碎的琉璃。 他看上去有些羡慕那火光。 “想玩那个?”谈符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晚些叫谈槐拉你去宫里放。” 湛月清回过头,却见谈符和薛夫人不知何时都到了,脸色顿时一红,抬手行礼:“月清拜见长公主、夫人。” 上次的事,谈符还有点心理阴影,觑着他脸色,见他没有不高兴,才露出个笑脸,阻拦他下跪,“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行什么礼啊,你见谈槐也跪吗?” 湛月清想起某件事,摇摇头。 谈槐燃给他跪还差不多。 “咳咳……”薛夫人咳了下,暗暗打量着湛月清。他上次跑太快了,她没来得及瞧清,湛月清就跑了。 “来。”薛夫人柔着声音朝他招手,“快让我看看。” 薛夫人长得同现代的谈母不同,气质却差不多,湛月清犹豫了下,还是过去了。 “你叫湛月清?”薛夫人拉过他手腕,坐了下来,看着他的脸,忍不住上手捏了一下。 冰凉的护甲贴过脸颊,湛月清回过神,嗯了一声,也开始看她。 薛夫人看上去没过五十岁,大概很早就生了谈家姐弟,身着紫色华服,头上盘了只翡翠钗。 “不爱说话?”薛夫人瞧着他,忍不住笑了:“可是谈槐让你不说话?他性子不好,若是欺负你,你可叫符儿帮你打回去。” “没有。他对我很好。”湛月清一怔,笑了起来,又想起了什么,顿了顿,看着薛夫人道:“不过……我还以为夫人要让我多担待他呢。” 没想到竟然还站在他这边。 薛夫人也笑了,看着他,越看越觉得可爱,“担待他做什么?若真是个连家里人都打的废物,他倒不如自戕去。” “就是,一身牛劲儿没处使,”谈符摸着后脑勺的伤,想起上次牢房里的事,忍不住吐槽:“上次可给我磕得两天都没好,大夫说差点就给我摔傻了,偏一点可就直接死了。” “符儿!慎言!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的,”薛夫人当即瞪了谈符一眼,又将目光转回湛月清脸上,拉着他的手,“月清,第一次见面,娘也没什么好给你的。这些东西,你收下罢。” 话音落,有下人端来托盘,盘上放了许多房契。 “你不是闺阁千金,应当不喜欢首饰,赏你绫罗绸缎也无用,”薛夫人打量着他神色:“还是这些实用些……当然,你要是喜欢首饰,娘那里也有。” 湛月清:“……” 湛月清瞬间一个头两个大,等等,这要怎么回?没人告诉他还有这一茬啊! 正犹豫着,外头却传谈槐燃回来了。湛月清立刻像找到了救星—— 谈槐燃只觉风声一动,身后立刻多了个人,湛月清躲到他身后去了。 他看着像窜出去的某种小动物,可爱得很。薛夫人见状笑得更开怀了,“月清,你跑什么呀?” 湛月清耳朵绯红,开始攥谈槐燃的衣角。 谈槐燃见状一顿,心下却朦胧的闪过个想法—— 不对。 湛月清现代时那么喜爱谈母,谈母也对他极好。 他怎么会对这种情谊还如此生疏? “她不吃人,别怕。”谈槐燃低声说着,抬手抓住他的手,十指紧扣着,两人一齐坐回去了。 “他想要什么会同我说的,”谈槐燃看了眼那些房契地契,“娘不必强求他收下。” 继位后,他少有这样的神色,薛夫人见状一愣,反应过来后,只在心底暗笑。 “原以为你不会疼人,”她道:“如此一看,为娘的倒是放心了。” 湛月清不明白他们为何都这样说,在他记忆里,谈槐燃是很会照顾人的。 “叙完了就吃东西吧,我要饿死了。”谈符丝毫没有长公主的架子,倒了杯酒,开动了。 夜色渐深,酒过三巡,湛月清喝的有点醉了,呆呆的看着窗外焰火,好像在想什么。 “怎么了?”谈槐燃把他往怀里揽,嗓音低了下来:“冷了?来人,把窗户关了。” 谈符:“……” 谈符难以言喻的看了眼自己的赤膊,又看了下被谈槐燃裹得像个毛绒团子的湛月清,一时间不知说弟弟眼瞎还是弟弟双标。 “不冷,”湛月清喝醉了,无意识的揽住了谈槐燃的脖颈,贴着他的气息,“哥哥……” 谈符:“我先走了。” 她说走就走,但又想起什么,折了回来,“等会来内阁找我,有事找你。” 谈槐燃拿过干净的手帕擦湛月清指尖,动作温柔细致,“知道了。” 阁中安静了。 湛月清醉狠了,浑身滚烫,眼里只有窗外那抹焰火。手指一直被人动着的感觉颇不舒服,他挣了下,谈槐燃却没让他挣开,给他喂了半碗醒酒汤。 “……好热。”湛月清望着面前模糊的谈槐燃,“你不要动我了。” 他白日里不知去了哪儿,鞋底红色的部分溅了泥,谈槐燃皱起眉头,按住他脚踝,“别动。” 湛月清乖乖的不动了,低着头看谈槐燃,像看窗外触不可及的焰火。 窗外又有焰火升起,砰的一声,伴随着湛月清迷糊的声音: “老公。” 谈槐燃手一抖,心肝也颤了下。 “我也想放烟花……”湛月清突然攀到他背上,灼热的气息落到了谈槐燃耳边,“你背我去,好不好?外面的烟花炸的好响啊……” 谈槐燃头皮一炸。 第67章 算旧账(上) 叫爸爸也没用 雪已停了, 风仍在刮着。 暖阁不远处便是以前谈槐燃所住的东宫,虽是他所住,但已废弃很久了, 宫殿外长出了许多的梅树。 宫中以前不许放焰火,谈槐燃继位以后倒是破了这规矩, 但众人畏惧他, 也不敢有人擅自在宫里放焰火。 雪地湿滑,谈槐燃却没有坐龙辇,而是自己背着湛月清,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地里。 他的怀抱和臂膀十分令湛月清有安全感, 抬起头看了看天际, 望见了一轮圆月。 “好漂亮的月亮啊。”湛月清喃喃着, 埋在谈槐燃肩膀上,“我下来吧。” 他说着跳了下来,踩上了遍地晶莹的月光。 谈槐燃怕他冷着,出门时给他戴了狐裘兜帽,自己也披了件黑金色的狐裘。 “这是哪儿呀。”湛月清从毛茸茸的兜帽里冒出头, 脸色红扑扑的。醒酒汤显然还是有用, 他清醒了不少,只是仍然有些头晕, 他看着面前的废旧宫殿,“好破哦。” 谈槐燃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走到了这边,抬头一看,神色少见的怔愣了一下, 语气也复杂了。 “……东宫。” 东宫是什么地方?湛月清懵懵的想,还未开口问,谈槐燃就仿佛知晓他的疑惑, 解释道:“是以前我太子时住的宫殿,但废了很久了。” 湛月清一个激灵,看上去格外兴奋,“就是你以前住了十多年的那个宫殿吗?” 谈槐燃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兴奋,无奈的把他被风吹下来的兜帽重新盖住他脑袋。 “嗯。” “那我们能进去吗?”湛月清抱住他手臂,“我想看看以前你住过的地方。” “一座普通宫殿,又破又旧,没什么好看的,当心脏了你的衣服。”谈槐燃把他揽在怀里。 湛月清却被勾起了好奇心,就要进去。 谈槐燃拗不过他,将他打横抱起,手臂掠过他的膝弯。失重感骤然传来,湛月清一惊,本能的抱紧他。 “好,现在就带孤的太子妃去看看曾经的东宫。” 他忽然换了自称,湛月清还有点不习惯,“怎么突然……” “我是胎穿,十多岁时,他们就要给我定婚事,”谈槐燃说起往事,“我说我有太子妃,但是他死了,除非他活过来,否则我绝不再娶。” 东宫多年未曾住人,已很旧了。两人走了进去,玉石为地的阶面和鞋底摩擦出了声响。 东宫是太子居所,历来华贵,墙绘祥云浮雕,檐上朱雀含珠,桌上积满灰尘,陈旧的仙鹤香炉上布满碎裂,好像被人摔过。 屋内陈设很少,看着空荡荡的,不知是有宫人偷偷变卖了,还是搬去了别处。 “……然后你就有了个亡妻吗。”湛月清看着他,小声问。 谈槐燃将他放了下来,拉着手,“差不多吧。” 湛月清想了想,皱起眉头,“可是皇室婚约那么好搪塞吗?” 谈槐燃转头看着他,“你听过民间关于太子谈槐的传言吗?” 这却是听过。诗画说他很‘顺’。湛月清点点头,“说你顺遂无忧,出生时彩霞满天。” 谈槐燃闻言轻笑出声,“现在美化成这样了?” ——他出生时,并非彩霞漫天,而是红霞漫天,且是在午夜,堪称妖异之象。 “美化?”湛月清眼神里浮现困惑。 “嗯。那时他们不在意我的婚约,是因为我是个‘不受宠的太子’。” 湛月清眼眸倏然睁大了,“可是,他们不是说,周岁宴就给你玉玺……” “那是他准备给谈明止的。”谈槐燃眼眸一动,脑海里也不由的浮现那一日的场景—— 他自小就带有现代记忆,也有001帮扶。 古人重视天象,他就让001为他弄出天象,他还能让天灾停下,这很令世人畏惧。 当时的言贵妃——谈明止的母亲言冉也不是善茬。 言冉的娘家在朝廷里势力极高,而谈槐的母亲薛阮却是略微势弱于她的皇后。 薛阮诞下的第一胎是谈符,是个女孩。 而同期的言贵妃却诞下了谈明止,若非宗庙里有薛家人卡着嫡庶之别,先皇会立谈明止为太子。 谈明止年幼时很受先帝宠爱,得知自己的弟弟会被立太子,便找当时的皇帝哭诉。 皇帝受着宗庙掣肘,无法明面给他位置,可哄哄却还是能的。 于是,谈槐的周岁宴上,皇帝将玉玺也拿来了,想给谈明止吃个定心丸,示意他以后这个位置是你的。 薛阮当即变了脸色,小谈符亦然。 先皇已将许多本该属于她们的东西给了言贵妃,如今太子已立,他竟然敢做出这种事? 谈符年纪虽小,却也在宫廷里长大,当即闹了起来,把玉玺夺了过来,放到谈槐面前。 为此,谈符被先皇罚跪了两天。 直到谈槐七岁时,他终于接触到外界,才有了改变之法。可任凭他如何改变,天象如何顺从他,他的功绩都被先皇轻飘飘抹去。 就像某地赈灾之事是谈槐一手操办,可安抚民心之事却都是谈明止去做,谈明止因此也得了不少不该属于他的好名声。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很久,直到少年时的谈明止玩弄太监之事被发现,言冉震怒,想将其压下去。 可薛阮也并不好惹,不仅对此大做文章,薛家人也屡屡进言。两方博弈之下,谈槐前往边关,收复雁北。 先皇曾在私底下说过,“若谈槐能为我解这心头大患,那明止倒也真是没了可用之处。好好的孩子,怎么喜欢玩娈童呢。” 谈槐解决了雁北,可先皇临门一脚,还摆了他一道,想废太子,立明止。 薛家人自然不会让他成功,屡屡阻拦。可这也彻底惹怒了归京的谈槐。他直接赌了一把,利用着001和谈符,下毒弑父,篡改圣旨,登位大统。 言家人用了许多法子才保下了谈明止和言冉,退出帝京,不再争斗。 也斗不过。 天象仍然顺从他,可从中作梗的言家人却已无法再继续传谣。 之前他们能说那些天灾都是谈槐自己带来的,所以他才屡屡能降服,可后来谈槐继位,种种祭祀,也证明了是他平天灾,而非他带来了天灾。 “……原来是这样。”湛月清终于明白。 他没真正经历过夺嫡之战的残酷,但光是听谈槐燃说着一次次刺杀,中间还有谈符差点被送去外蕃和亲,也能明白那时的谈槐并没有民间传言里那么顺遂。 “其实,你也有参与。”谈槐燃低头看着他,“世人皆知我房里有亡妻画像,都在传太子专情。” 湛月清一呆,起初没反应过来,后来没忍住笑了:“你把我画成女孩了?” “不。”谈槐燃道:“是因为我一直说亡妻,他们先入为主,觉得妻是姑娘,还是个很久以前救了我,才让我念念不忘的姑娘。” 湛月清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你也被发现喜欢男人,是不是和谈明止是一样的下场?” 那么小的事都能被做这么大的文章,也难怪谈槐燃会那么杀伐果断了。 这是他的生存之道。 湛月清想了想,打算不干涉他了,“你以后杀就杀吧,别让我看见。不,不行,你还是不能随便杖毙别人。但威胁到我们的,都可以杀。” 谈槐燃没料到他还记着这件事,顿了顿,“那天督卫司的尸体给你留下了这么大的心理阴影吗?” “心理阴影说不上,”湛月清挪开目光,“就是不想看到你伤害我这样的人……咳……”东宫里灰尘大,他呛了下,“像丫鬟、小厮、普通百姓……都没必要因为小错误就杀。” 谈槐燃眉头皱起,又把他拉了出去,“都和你说别进去,你非要进去!” 湛月清出来后,被风一吹好多了,闻言无奈:“谁让你不叫人打扫东宫的?” “我又不会有小太子,打扫它干什么?”谈槐燃理直气壮,“给鬼住?” 成功被他这句话哽住,湛月清白了他一眼。 “不是要放烟花吗?”谈槐燃迅速转移话题,给湛月清拂了拂脸,派人拿来了焰火。 远远跟随了一路的宫人连忙将焰火放到了他们面前,又退开了。 他们还从未见过谈槐燃这种架势,看来这二公子在他心里的确是特殊的存在。 民间焰火同他们现代时的不同,湛月清不会弄,只能看着谈槐燃在那里研究。 他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了方才暖阁中的薛夫人,又想起了现代时的某个除夕夜—— “月清,今年的除夕就在我们家过吧,”谈母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年夜饭给你做了你喜欢吃的鱼和烤鸡。” 湛家是没有过年这个习惯的,他家总是死气沉沉。 谈槐家却不一样,他们会贴春联、画窗花,放鞭炮,还会在院子里放焰火。 那年他似乎快十八岁了?湛月清也有些忘了是多少岁了。 他只记得那个除夕夜,酒足饭饱之后,谈母把谈槐支了出去,叫谈槐去院子里放焰火,而他被留了下来。 门被关上了,好似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谈母叹息着看湛月清。 “怎么啦妈妈。”湛月清懵懂的眨着眼睛。 “谈槐喜欢你。” 湛月清瞬间背后一凉,神色一僵,刚想搪塞过去,却见谈母半蹲了下来,“那天我看见谈槐亲你了。” 哪一天?!湛月清细思起来。 女人摸着他的头,还是笑,但湛月清却觉得那笑容里面多了些别的什么。 他对不好的情绪十分敏锐,果然,下一秒—— “谈槐其实是私生子,”谈母神色复杂的和他简单的说了谈槐的出生。 她说她本是谈家的药人,但由于姿色不俗,被谈家主人看上了,而后不小心有了谈槐。 谈家黑白通吃,当时的主事人便是后来的谈老。 湛月清一怔。 谈老杀了他的老师……他却喜欢了谈槐,这样算忘恩负义吗?他不知道答案,有点茫然的看着谈母。 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 “我不介意你们在一起,可是,宝宝,”谈母抱着他,“你们不能让人发现……等高三过后,我帮你们办转学吧,你们都去国外念书。” 湛月清一怔,“不能被谁发现?” “不能被他爸爸发现。”谈母说:“否则你和他都没有活路,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外面还有个私生子。” 那时的湛月清还不知道谈家是黑白通吃的,只是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这个世界没有地方能容得下他们。 “他很可怕,”谈母紧接着又和他说了谈家的背景,眼眶微微红了,“而且他最近在本地,我总是做噩梦,梦到你们俩都死在他手下了。” “可是国外要很多钱吧,两个孩子更是难上加难。”湛月清看着她,“阿姨,你是想让我和他分手,对吗?” 对于一个单身母亲而言,莫名其妙承担一个陌生孩子的上学费用,本就是不公平的。 且湛月清想要的中医专业在国外并不会有太好的发展,而谈槐却熟读外语、自小就成绩优异。 谈母眸光一闪,没料到这年纪的孩子竟然能读出她的隐喻,但细想他为何能读懂,她又忍不住垂泪。 “月清,”谈母终究还是不忍的抱住他,“你给谈槐一条生路,也给你自己一条生路。你留在国内,我会为你留二十万,让你念完大学。” 湛月清明白她已是仁至义尽了,吸了吸鼻子,心脏有点闷,“可是,躲着也不是办法,他终究不能一辈子在国外。” 他说的也是实话。谈母却以为他不愿意分离,忍不住说:“但你在我们家也已经够了啊。快有七年了吧?七年里,我从没问你要过什么,月清,现在我只是想让你们暂时分手,谈家也不会一辈子屹立不倒。届时,他会回来的,我们都会回来的。” 可这谁又说得准呢?少年郎的心思或许最多记个两三年就忘了,这和彻底分手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他也不怪谈母,她对他已经是极好了。 湛月清闷闷的点头。 “好,我还给你。” 他深刻的意识到,世上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所有的东西都是要还的。 谈家确实也不能一辈子屹立不倒,早就有许多人盯上了那偌大的家族,也有警察找到了他,想让他作为线人,以药人身份进去,为他们传递情报。 他们会保护他的所有信息,让谈家查不出他的身份,还承诺若是成功,他就能名扬天下。 少年一腔热血,头脑一热,扎了进去,再不回头。 谈家也确实灭了。 湛月清甚至还记得临死前,谈老看自己的眼神—— “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谈老青紫着脸色,显然已经毒发。 湛月清坐在他的不远处,轻笑一声,看了眼窗外的阳光,道:“有啊,我要你给我师父陪葬……还要拿着你的骨灰,去他坟前祭拜。” “——哦,不对。”湛月清突然想起什么,露出个笑,“你这种恶人是不会有骨灰的,要碎尸万段才好。你且等警察来处理你吧,到时候,我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那你又善良了吗!”谈老颤抖着手,竟然从床上一翻而下,激动得像是要打湛月清—— 却只碰到了湛月清衣袍下,辅助站立的支架。 原本在三四十岁左右才会出现的渐冻症提前发作了。 他现在才二十三岁,竟就已形销骨立。 “哈哈哈……你都这样了,要那些功名有什么用!再好的光景你也享受不上!”谈老脸色愈发涨红,“你以为我的遗产不会被充……” “我为谈槐留的是白的部分。”湛月清打断了他的话,神色冰冷的看着他,“在你家五年,你真以为我天天躺在实验室吗。” 他对谈槐的语气太过亲密,句句都为他好。谈老听得拧眉,“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他是你什么人?!” 他大概要以为湛月清也是他在外留下的私生子了。却不想,湛月清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轻声喃喃: “是我爱人。” “他十六岁起,就是我的爱人。” …… 他的爱人蹲雪地里半天了都没把焰火弄好,湛月清真有点气了,揉了团雪球丢过去,“陛下!你行不行啊!” 陛下大抵是个声控的,湛月清话音刚落没多久,焰火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飞上夜空—— 远处夜幕上忽然绽放了璀璨盛大的烟花,带着木香的气息落到了他的身边,谈槐燃拥住了湛月清,揽在怀里。 焰火星星点点的倒映在湛月清眼中,如星捧月。 “抓雪做什么?”谈槐燃眉头一皱,拉起他冰凉的手指,搓了搓。 湛月清回过神,“谁叫你半天都没弄好。” 谈槐燃笑了声,从背后抱着他,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就是突然想起,有年我在国外过年。” 湛月清一僵,他也记得。 那是谈槐出国的第一年,是他在谈家的第一年。他还雇佣了私家侦探跟踪谈槐,让他定期给自己发谈槐的近况。 “你给我发了个符号,我还以为你要和我复合了,连夜坐飞机回国内。”谈槐燃咬他耳朵,“结果回来差点碰上谈忠,躲了半天。等我找到你,你又说只是误触的。” 谈老,名为谈忠。 “那个……”湛月清看着谈槐燃的双眼,认真道:“其实不是误触,就是真的想你了,后面我打了一堆字,又删了。谁知道你会因为一个‘逗号’就飞回来。” 谈槐燃顿了顿,没料到当时他的猜想竟然是真的。 “你怎么拿到那本日记的。”湛月清突然又问。 他只记得从悬崖被警察救下以后就住院了,警察为了保护他不被报复,也就索性说他死了,但他其实没死。 后来他在医院里行动不便,只能玩手机打发时间。 可渐冻症的治疗也确实痛苦……是那种身体一点点不受控制的感觉,到最后有可能吃不下饭。 那时他身上不止有渐冻症,还有从谈家实验室出来后的那些药物后遗症,最后的样子十分难看。 这是他不愿意让谈槐知道自己还活着的重要原因。 而且,他的日记也放在医院……如果他是死在了医院才穿越,那这些遗物也应该交给警察。 谈槐燃是怎么得到的? “又要算旧账吗?”谈槐燃无奈了,抱着他,“可以啊……若是你的错,我就咬你一口;若是我的错,你就打我一巴掌。” 湛月清一顿,“为什么不是我也咬你一口?你这么喜欢被打吗?” 谈槐燃低笑起来,“也好。你想咬哪里?” 他语气故意低沉了,引得湛月清不小心想到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你闭嘴。不算了,咱们的旧账有一箩筐,太多了。” 谈槐燃看着他,眸光里也好似蕴满了星光,可又好像是泪光。 若真是谈槐燃为他收的遗物……光是想到有这个可能,湛月清就心脏一窒。 不会的。 湛月清在心底否认,却不敢看谈槐燃的眼睛了。 见他逃避,谈槐燃叹息:“回锦绣宫再说吧。” 真要说?湛月清一怔,却见谈槐燃真的唤来了轿撵,把他拉了上去。 湛月清莫名有些不安,他其实不想和谈槐燃算旧账。 他难道能真的把谈母的事告诉他吗?不可能的,这有挑拨之意。 ……罢了,等会装睡。湛月清偎在谈槐燃怀里,已为自己想好了退路,待会一问,他装睡就好了。 半个时辰后,锦绣宫中,宁神香缭绕,湛月清沐浴后换了衣服,拉着谈槐燃就要发动困觉大法。 谈槐燃眉头一挑,看出他的心思,“困了?” 湛月清不说话,低头扯被子,像抓猫抓板似的逮了逮被褥。 谈槐燃拽住了他的手腕,眯起眼睛,蓦然凑近了他:“怎么?又不想说了?” 他也刚沐浴过,相同的皂角香气逼近,湛月清耳朵一红,抬眸看他。 ……看着委委屈屈的。谈槐燃心说。湛月清当真是很能治他。 但这次谈槐燃铁了心,抬手抓住了湛月清的下巴,令他看着自己。 湛月清眼见委屈不管用,当即换了个法子,忽然近身吻住了谈槐燃的唇,抬手攀了上去。 “哥哥……我困。” 指尖渐渐带上了亲密意味,湛月清探进他的衣裳,谈槐燃抓住那只手腕,冷着脸:“叫爸爸也没用。” 湛月清:“……”你想得美。 “说起叫爸爸……”谈槐燃眯起眼睛,想到了他解锁了湛月清的手机,看到了收藏夹里某些可恶的擦边男。 “你这么喜欢那种daddy的风格吗?” 湛月清耳根爆红,“你怎么还开我手机?!” 第68章 算旧账(下) 日记、世界缘由 他不仅开了他的手机。 他甚至还记得他打开湛月清那本日记的心情, 过往的一切都浮现在他眼前,那明明只是文字,可落在他的眼睛里, 却像是湛月清在亲口述说他的痛苦—— 【2003.5.8】 那个人找到了我,我本来很纠结, 要不要报老师的仇, 直到那个人说,他也刚被认养回去,处境很艰难, 兴许会死。 2003.10.21 我和他分手了, 我还是想为老师报仇。 2003.12.15 我见到了他, 他跪在雪地里, 我心里好闷。 2004.9.2 我后悔了,我想去读书,我应该去上大学,我不该选择留在谈家。新药好疼。 2005.2.3 谈老病了,我去寺庙祈福, 遇到了谈槐, 他长高了很多,看了我一眼。 2005.12.2 谈家的冬天好冷啊。 2005.12.30 跨年了。我想他了。 2006.2.3 差点被发现。 2006.2.14 听说木头回国了, 他会回家吗? 2006.2.14 被吻了。大木头说情人节快乐。 2007.3.2 去了趟医院,见了她,她好像对我依然无动于衷,或许她真的很后悔生下我吧。不过, 她的渐冻症在好好的护理以后,延迟发作了,我也会延迟发作的吧。 2007.6.7 不详的预感, 脚好像有些麻木了。 …… 2009.2.6 谈老死了,寺庙的槐花开了,去还愿,又碰到了谈槐。他居然纹那么丑的狼,好想让他去给我洗掉啊!他怎么敢不经过我的允许就乱画他自己的身体?可恶可恶!我不喜欢啊! 2009.3.2 谈忠那个傻x到底有多少个孩子,这些报复到底什么时候能完? 2009.3.9 这些人的追杀终于彻底结束了,全都落网吧。但是陈叔为什么要救我?让我跳崖死了不好吗? 2009.4.26 好吧,看小说勉强能带来点慰藉,发现外网上有个和谈槐好像的网红……收藏了。不知道谈槐现在怎么样了,应该不会发现我还活着吧。 2009.5.2 收藏一个擦边男,无数个擦边男缠上了我,主页全是擦边男了!突然想让谈槐去擦个边给我看。 2009.6.1 陈叔给我做了个心理评估,还送了我一盒大白兔奶糖祝我儿童节快乐!可恶,谁是儿童啊!我是他的线人好不好! 不过评估结果出来,他们怎么都如临大敌的样子,我觉得我很开心啊,就是身上太多管子了。 2009.7.15 好想养一只小白狗QAQ!想滑雪!想弹琴!想要好多好多朋友!想亲谈槐!我就不能回到十七岁吗……回到十七岁吧,那样我还能抱着他叫哥哥,我还有老师!医馆里的病人也会给我糖糕吃! 2009.7.26 我没有头发了。 原来那不是心理评估结果,是身体有问题了,说眼睛可能有并发症,会失明。陈叔他们看了结果都哭出鼻涕泡了,说让我下辈子投生成他的儿子……可是如果有下辈子,我想投成一棵头发多多的苹果树,有人在下面睡觉就砸醒他,有人渴了就摘来吃。 2009.8.16 看到了苹果树的图片,苹果树怎么长那样啊!为什么有那么多果子!谈槐的童话书骗我,原来苹果树不长那样! 我也要哭出鼻涕泡了呜呜呜……我不要变成苹果树了,要变成头发多多的粉色小猫! 【2009.12.29】 陈叔说我二十四岁了,明天给我买把早桃插在花瓶里,虽然看不清楚,但是能闻到香味。 我想没有痛苦的睡一觉。 不过我感觉我快解脱了耶! 人间很好,人好猫好,山好水好,雪好雨好,花好树好,一切都好!我过得也还可以,遇到了好多好人!下次还想来,让我再遇到谈槐一次吧! 虽然我做了坏事,从我身上实验的药也害了一些人,但是我也有很多好事呀!拜托拜托!抵消一下嘛!下次我还想变成人,遇到谈槐! …… 字如其人,跃然纸上。 谈槐看着日记,能想象到他最开始写日记的样子,活蹦乱跳,后来略微沉稳……再最后是乱七八糟的鬼画符。 可他都认出来了。 日记简直像在往谈槐身上插刀。 因为湛月清想要的事一件也没做到。 十二岁想要小狗,没有小狗;十六岁想金榜题名,名是题了,但又退了;十八岁想和他长长久久,也没有长久。 他还在日记里看到了湛月清以前发现自己得了渐冻症的时候——那一瞬,谈槐心脏都停了一刹。 “医生说渐冻症大概在三十五岁过后才会发作……我才十六岁,那我和谈槐还有十几年呢,要对他多笑笑、多依赖他,到时候我都老了,丑了,他肯定就不喜欢我了。” “不过,这张美人皮……真是歹竹出好笋,好想一直这样啊。” 可歹竹出不了好笋。 那美人皮和奇异的医学天赋也和他的身世看起来不太和谐。 于是,湛月清死后,谈槐拿着他的骨灰盒,去了趟医院。 他看到了湛月清的母亲。那个女人也有渐冻症,却因为保养得当而没有频繁发作。 “那一千万……有八百万都到你卡上了吧。”谈槐低着头看她。 湛月清当年敲了谈老的门,那是真的开了一千万的价钱。 谈槐曾经想过,他不愿意从谈家出来,或许也有这份原因在。 ——他愧疚,因为他是拿了钱的。 善良的人总是先反思自己。谈槐却不会,他自小就不是什么善茬。 七岁就能把人的腿砸断,他能是什么好东西?他只不过是怕湛月清看到他真实的样子吓到,所以一直伪装。 “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谈槐将骨灰盒放在了湛母的桌子前,近乎残忍的看着她,“是小月清的骨灰。” 湛母慢慢转回眼睛,看着那一盒很小的骨灰。 她的手边是电脑,电脑上播放着湛月清的新闻。 【青年以身入局?谈家黑白通吃?当年A市医馆爆炸之案神级反转!迟到五年的复仇!】 【从悲惨痛苦里生出向阳的血肉,拖着绝症之躯依然一条路走到底?警方到底是许诺给他多闪耀的勋章,才能让他这样坚持?】 【深扒他的过去,原来他还曾状告亲父。】 谈槐听着新闻,有点出神。 他的爱人成了举世闻名屠杀恶龙的英雄,可他身为他的爱人,竟在他的生活里没有一丝痕迹。 明月高悬,照亮了那么多冤魂归家的路,却没有他的那一份。 “……他死了?”湛母看着那盒骨灰,问,“怎么死的,被谈家杀的?” “他死了很多次了。”谈槐看着她说,“第一次是七岁,你毁了他的手,让他的字再也无法端正;第二次是十二岁,你的丈夫把他掐进水缸;第三次是十七岁,他以为能和我永远在一起,却又因他老师的冤情而步入深渊;第四次是二十三岁,大仇得报,即将向阳时,渐冻症却发作,又把他拖进不人不鬼的深渊,无法站立,不得不自寻死路,跳崖脱身……” 他每说一句,眼神就越发愤恨,可恨意最终化为了泪水—— “第五次,是一个月前,他二十四岁的生日。” “多种病症发作,几乎失明,他不要我抱……他让我不要看他,” “不要看我……”湛月清蜷缩在病床上,对那些看不见的医生护士说,“不要看我……是谁在抱着我……别抱……好像就是今天了,我有预感……” 长眠病榻的人,对自己的死亡都是有预感的。 但他并不知道,抱着他的,是他的爱人。 十七岁,他就说他要成为他的爱人,成为他的妻子,却到现在也没有成功。 “……”谈槐低着头,抱着他,泪水滚落在他脸上,却没有出声。 湛月清不想让他见到这幅模样,他只能不出声。 “你哭了吗?”湛月清喃喃,抬手抚住他的脸,“是医生吗?不用哭的……这对我而言,已经是解脱了……” 谈槐泣不成声。 直到那只手垂落下去,病房里才传出一声野兽嘶吼一样的哭嚎。 他几欲崩溃,医生却说痛苦过度可能会触发大脑自我保护机制,或许会失忆,让他不要再想了,再想就失忆了。 可是怎么能不想? 可他又不能想,若是忘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这一个月里,我没有梦到过他。”谈槐对湛母说,“或许是谈忠灵堂上我说的那句话触怒他了……那句话确实很不尊重他,是我一时之气。” 他摸着那个骨灰盒,看向湛母。 她竟然哭了。 谈槐看着她,看了很久,“原来你会哭啊,我以为你不爱他呢。” 湛母没有哭多久,她仿佛只是被他的话触动,才落下几滴泪来,问他:“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谈槐难得的怔了怔。 是爱人吗?可是他没有名分。他甚至不确定湛月清到底爱不爱他,如果爱,又怎么能轻易舍弃他? 是哥哥吗?可是他们曾那样紧密相缠。 “……我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她母亲难产死了。”湛母却突然说,“我是他的小姨。” 谈槐眼睛睁大了。 “他的脸和药学天赋,继承的不是我,是他母亲,是西南一脉的隐世之家,他们精通玄学天象,还有千年古药医理……但他们不允许和外人通婚,我和姐姐也因此被驱逐。” “既有玄学,你去试着找找吧,万一能作法呢,也让你心里好过点。” 她大概只是看他太痛苦,想给他一个念想。 可谈槐拿着地址,真的找到了那个家族。 他带着那一盒小小的骨灰,沿途同吃同住,偶尔还夹菜给骨灰盒,问他吃不吃。 这里有阶梯式的梯田,隐藏在深山里的木寨,是个小众旅游地。 远山群雾缭绕,宛若仙境,梯田绿油油一片,偶有异族服饰的少男少女们在田坎上奔来跑去。 有旅游的路人和他搭话,问他:“你来旅游的吗?” 谈槐:“嗯。带着妻子。” 路人有点遗憾,看了看,没看到人,“那你妻子呢?” “在这。”谈槐看了看骨灰盒上画着的小月亮,“我妻子只是不爱说话,但其实他很好看,以前笑起来也很好看。” 路人低头一看,脸都绿了,大概在想怎么遇上了一个神经病。 周围人也侧目而视,好好的白发帅哥,怎么脑子有问题?太可惜了。 谈槐视若无睹,带着骨灰盒离开了客栈,进入了那个家族。 隐世家族果然有办法,但他们说他们只提供一个媒介,因为人死是不能复生的,唯有灵魂能重生于平行世界。 “但那也只是百分之一的可能,更大可能是你直接死了。”那人说:“你如果愿意,我当即开始作法,发现你断气了以后,我会无偿帮你把你和你妻子的骨灰埋葬在一起。” “他很娇气,不喜欢别人抱他,会生气的。”谈槐看着他,认真的说,“还是我抱着他吧。” 那人:“……” 谈槐却又低头,吻了吻湛月清的骨灰盒,“我抱着他,试一试吧。” 痛苦到极致,遗憾至顶点,他却不甘心,于是什么都想试试。 好在上苍垂怜,木无成了谈槐,而后又成了谈槐燃。 他成功了。 …… “开你手机怎么了?”床榻上,谈槐燃眯起眼睛,“是我为你收的遗物,那我看看你手机,不是很正常吗?” 湛月清一震。 “但不是警察通知我去的。”谈槐燃吻了一下他的鼻尖,伸出手臂,将他禁锢在这一小方天地。 “你生前的最后一个月,我都在。我看着你日渐消瘦,气息慢慢微弱,却无能为力,像马上就要消散的烟。”谈槐燃神色渐渐暗了,忆起那日,心中好似被撕开了一样痛苦。 湛月清一呆,“可是为什么我不记得……” 他真的忘了。 他记得他穿越前应该是在看某本小说,那个小说太好笑了,以至于他熬夜看,边看边乐。 “或许是痛苦让你丧失生前最后那段记忆,也可能是系统导致。”谈槐燃盯着他,眼尾猩红起来,低笑着:“……但不记得也好。” 他也不愿让湛月清记起那些痛苦。 他苦了那么多年,忘了生前最后痛苦的时光,只停留在最轻松的时候,是极好的。 湛月清看着他红了的眼睛,他明明在笑,可笑得让他莫名心里一闷。 “哥哥……对不起。”他抱紧了谈槐燃的腰,贴在他胸膛上,“其实我当时不该和你分手的,我们可以联手灭谈家的,只是我太不信任你了。” “这不是你的错,”谈槐燃抚摸着他的头发,湛月清乌黑的发丝落了满床,顺滑又漂亮,“环境所致,别总怪你自己。” 他嗓音比少年时更为好听,这句话听起来又格外像长辈。湛月清听得耳朵一红,突然想起以前谈槐燃给他念童话故事,也是这样抚着他。 童话故事…… 湛月清眯起眼睛,“你还记得我们十七岁的时候吗?有一次你和我用外语讲童话故事,说要帮我练外语……” 他咬了咬唇,耳朵越发红了,“……结果那个童话故事里,小狮子每天都在叫daddy。” 谈槐燃眸光一闪,一时间分不清湛月清是不是故意提起此事。 “……小狮子也是小猫,”湛月清吻了吻他的脸,眼尾绯红。 谈槐燃瞳孔一缩。 “再给我讲一次那个故事嘛。” 谈槐燃咬牙,他不觉得湛月清会不知道此时提起这个意味着什么。 “我有时候很好奇,”他突然翻身,将湛月清压在身下,眼神里也带上侵占欲,“你以前是不是都是故意的?” 湛月清一呆,别开眼睛,像做了坏事,又不敢躲。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对你有意思的?别说是在我告白的时候。”谈槐燃伸手缓慢的摩挲着他的唇。 嘴唇被磨得有点红了,湛月清恼羞成怒,“这不应该问你自己吗?” 到底是谁抱着他,说是给他的腿抹护肤霜,结果抹着抹着就□了…… 那么明显,傻子才察觉不到。 “你性.启蒙是谁。”谈槐燃盯着他问。 湛月清忽然也想起一件旧事,冷漠道:“你在国外时,对着谁的照片打□?我的启蒙就是谁。” 这话太石破天惊,谈槐燃眼神里滑过一抹愕然,但很快又掌握了大局,低笑起来:“你派人跟踪我了?” 湛月清想起来就生气。他记得私家侦探有一次跟踪谈槐,说看到谈槐的钱包夹里有一些腿的照片。 男人那点事,湛月清虽然欲望低,但他自己也清楚,拿着有脸的照片那是怀念,拿着只穿了黑丝白丝腿的照片,却没有人脸…… 就只能是另一种可能了。 “才没有!”湛月清掀开他,躲回被褥,“我睡觉了。” 谈槐燃忍笑,反手从榻边暗盒里拿出了什么东西。 像是纱状的袜子,也不知放了多久。 湛月清方才喝了酒,时间也晚了,生着气钻进被子,被子里暖呼呼的,他的意识迅速迷蒙起来,将要睡着之际—— 被褥忽然从底下掀开了,仿佛有鬼。 “你做什么?”湛月清迷糊的踹了他一脚。 他的衣衫松垮,谈槐燃轻而易举摸着了那双光滑的腿,掐住脚踝。 “还没想起来?” 低沉嗓音突然从下至上的响起。 湛月清头皮一麻。 第69章 丝袜 吻落在腿上 温热的吻落在了腿上, 湛月清一怔,脑海里朦朦胧胧闪过什么,眼睛突然瞪得像铜铃。 他想起来了, 谈槐有一次过生日,谈槐不让他喝酒, 他也不知道自己酒量差, 非要喝,然后就醉了。 结果谈槐还以为他是酒精过敏,生日也没过好, 急得把他抱进医院。后面发现没事, 又把他叼回家了。 再后来, 谈槐好像是给他穿了什么东西, 但他太困了,便没在意。 不会是那个吧?湛月清咬唇,连忙把腿缩了下,谈槐燃却已察觉他的反应,低笑一声, 将其揽在怀里。 “想起来了?” 湛月清回神, 低头一看,为什么到这儿了还有这种像黑丝的东西啊!!! “好奇怪……”他推了推谈槐燃, “但是好漂亮。” 高高叠起的被褥间,美人衣衫凌乱,双腿上布了黑纱,苍白的肤色上有着毒纹, 黑纱隐隐绰绰,让人忍不住想弄点什么东西上去。 “哥哥什么时候给你穿的不是漂亮衣服?”谈槐燃低笑一声,掐了掐他的腰, 湛月清腰间一软,倒在他怀里,却听抱着他的男人道:“瞎吃醋,也不问我,就憋着气睡。” 湛月清没脸见人,呜了声,若是有对兽型耳朵,此刻必然是垂下的,偎在他怀里:“……那下次不吃醋了,随便你。” “不行。”谈槐燃脸色一变,“还是要管的,没人管的都是没老婆的。” 湛月清都快无语他了,“管了不乐意,不管也不乐意,你到底要怎么样?” 他踹了谈槐燃一脚,准备躲开,却又被他拉了回来,抬手抚着那黑纱一样的裤袜。 湛月清看着他宛若色鬼的样子,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我想要我的手机,997能不能把手机弄给我呀?” 他记得自己看过一个视频,说喜欢摸腿的人,代表好色!急性子!下流! 他要播给谈槐燃看! “不能。”谈槐燃却不知他在想什么,只道:“你别总对997这样说话,它算什么东西,一个系统意识也敢对你……” 他说到此处,忽然顿了顿。湛月清一怔,抬头看他,“对我什么?” “没什么,”谈槐燃道:“下次尽量让它别出现。” “为什么?”湛月清困惑。 谈槐燃无奈了:“你对你朋友,或者别的人,不能用对我的语气和他们说话,不能故意软着语气,‘啊、呀、哒’……” 他的声音和湛月清很不一样,虽然是同样的词,但配上他想杀人的表情便很怪。 “谁故意软了?”湛月清恼怒起来,“我声音就是这样!” “好好好,”谈槐燃见他还没意识到997的问题,眯起眼睛,“那哥哥摸摸……腿是不是也软软的?” 湛月清打他手,气道:“不准摸了!你才软!” 上次谈符说他软,他便很不乐意。他也有硬的时候,杀烛飞燕的时候,踹秦瑞的时候,都很硬!!! 很硬!!! 谈槐燃低笑一声,却不说话了,只是咬住他的唇,带着薄茧的手擦过了湛月清的腰和腿,揭开腰带。 湛月清一怔,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想起了谈槐过生日的时候…… 外面下着雨,他醉得迷迷糊糊的,被谈槐抱着,衣服也被解开了。 身体紧密相贴着,谈槐磨着他,哑着声音:“你怎么还没十八岁啊……长得好慢。” 湛月清的短发炸了不少,毛茸茸的,少年皮肤白皙,身段劲瘦,浑身都被亲得又烫又红。 “……不满也可以吧,”湛月清红扑扑的,却已经想效仿童话书里那些偷吃禁果的主角,他抬手揽住了谈槐的脖颈,迷糊着眼神,“我十七了呀……而且你已经十八了。” “不可以。”谈槐咬着他的耳朵,用下.身磨着湛月清腿上的黑丝袜,“必须要成年,才能越过那条线。” 湛月清吸了吸鼻子,却不懂了,“那你别ying呀,一边义正言辞,一边下流!” 谈槐正值少年,血气方刚,闻言更是恼羞成怒,一口咬住他的锁骨,喘息道:“这他妈是我能控制的吗?我怎么知道这玩意儿在你身上能穿出这个效果?” 湛月清穿着谈槐的衬衫,腿上是他买的那条丝袜,整个人都是他身上木香的气息。 谈槐眼睛都热了,“……我拍拍腿,好不好?不拍脸。” “……只能拍一张。”湛月清红着脸,埋进他胸膛。 黑丝袜向来都是女款,上面有个蝴蝶结,仅仅一张照片,看不出是男是女。 也因此,湛月清才没认出那是自己的照片。 “怎么还走神了?”谈槐燃抬手摸着他的睫毛,看到了湛月清眼中倒映的自己。 湛月清脱口而出:“因为你不行!” 谈槐燃匪夷所思:“……我不行?”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没,”湛月清这才发现自己把十七岁那会的心里话说出来了,红着耳朵,“我说错了……” 谈槐燃行不行他还不知道吗?! “抱着我。”谈槐燃危险的眯起眼睛,道:“张腿。” 耳朵上的热意瞬间蔓延上脸,湛月清心中叫苦,望着谈槐燃的样子,心里却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刺激感。 夜色还很深。 比夜色更深的,是天际高悬的月…… 与此同时,内阁中。 “长公主?”有下人轻轻地敲了敲桌子,“您在等谁呢?” 谈符喝了酒有点醉了,但心里惦记着还有事要说,便来了这边等谈槐燃,没想到睡过去了。 她抬起头,头疼欲裂,“陛下还没来吗?!” 下人老实的摇头。 谈符一拍脑袋,知道自己被毁约了,叹息一声,“得,那明天说!” * 翌日清晨,湛月清被亲醒了,刚醒没多久,食物的香气便勾得他饥肠辘辘。 谈槐燃抱着怀里的人,端着一碗粥,“啊——” 湛月清:“啊——” “长公主求见。” 忽有下人来报。 两人闻言都是一顿,湛月清爬了起来,“等等……” “你去哪里?”谈槐燃抓住湛月清。 湛月清一怔,“回避啊。” “回避什么?”谈槐燃反问,“都是一家人,她要说什么,你也能听。” 话正说着,谈符却已进来了。 她今日穿了身玄色长袍,气息不怒自威,脑袋上难得的插了许多钗子。 谈槐燃和湛月清也是穿戴整齐的,不至于不可见人。 “发生什么事了?”谈槐燃皱眉。 若无要紧事,谈符不会擅自闯入他的宫殿。 “我放在雁西的眼线们截了一封信。”谈符脸色严肃起来,“是雁西王和外蕃的。” 少时她差点被送去外蕃和亲,因此对那边颇不友好。 但昔日的小公主如今已成威震边关的将军,也没什么人敢提她以前差点被送去和亲这件事了。 谈槐燃接过信,湛月清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大抵是雁西王和外蕃想要勾结,起兵造反。 湛月清眉头一皱——该来的剧情走向还是来了。 “你们怎么看?”谈符坐了下来,翘着腿喝了杯茶。 “不成气候。”谈槐燃蔑然道。 “谈明止不是还在京中?”湛月清看着谈符,“他就不怕谈明止死了?” 以前能靠这个牵制住雁西王,没道理现在牵制不住,除非他们手里多了什么东西,导致雁西王对这个位置志在必得。 是漳丘吗? 可漳丘没有系统。 “也怕,所以他们只是暂时不动,你看信里,雁西王也没给他准确答复。”谈符有点意外的看着湛月清,问了句:“你不怕?” 湛月清一愣,“我怕什么?” “怕谈明止死啊。”谈符随口道,“毕竟你以前不是……” “谈、符!”谈槐燃骤然打断她的话,像炸了毛的某种大型野兽,气息顿冷。 谈符却不吃他这一套变脸,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叫皇姐!” 湛月清后知后觉,“我没必要怕他死啊,我真不喜欢他。” 谈明止没长在他的审美上,相反漳丘,才可能有点…… 不过——湛月清瞥了眼自己身边的这位正在吃醋的‘正宫’,不再多想了。 谈符眉头一挑,“是吗。” “是什么是,”谈槐燃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我把八字都送去宗庙算大喜的日子了,你还惦记着我抢嫂子?” 湛月清呛了下,愕然的看着他——什么时候的事? 大喜的日子是什么日子?成亲吗? “也不是抢嫂子……”谈符叹气,看了他俩一眼,“就是突然……” “滚滚滚!”谈槐燃打断她的话:“你没别的正事了吧?” 谈符似乎心里装着事,闻言叹息一声,摇摇头,出去了。 “她怎么总觉得我很喜欢谈明止?”湛月清转头看向谈槐燃,“还有,大喜的日子是什么……” “当然是成亲的日子,”谈槐燃抱住他,看上去有点得意,“差不多在四月?但现在就要开始准备。” 湛月清一顿,算了算时间,“那还早呢,我……啊啊啊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连滚带爬的下了床,“今天是杏林魁首拿令牌的日子——” 饱暖思□□,他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 天一连阴了多日,今日却艳阳高照,吏部殿外,聚了三三两两的人。 杏林大比和普通官位不同,拿到杏林令牌者相当于有了行医证,可根据等级去往想去的地方。 因此,这令牌是要自己领的,而不是像高阶官员那样直接送到府上。 “漳佑,你不行啊,考了几次了,都还在六等。” “拿着六等先去医馆练练吧,别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 “君月清来了吗?” “还没来?我还想看看这君月清呢……” “杏林院二百多位老师题名,力排众议,坚决说他能当此位……我倒也想见见是何种的天赋了。” 人群中,漳佑像是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名字,抬起一张惨白的脸。 旁人见了他这鬼似的模样,吓了一跳,“你晚上做贼去了?” 漳佑神情恍惚,回过神,缓缓摇头。 “嘘,他哥哥死了,”有人小声说:“意志消沉些也正常……” “他哥是谁?”也有人问。 寒门和贵族之间隔着一道天堑,京中位高权重的二代们都不爱主动沾染这些芝麻大小的寒门,也不知这些人的名字。 “叫漳丘吧?漳丘还是漳土,反正死了。” “说起来,漳佑,你是不是和君月清还有个赌约啊……”忽然有人提起了这茬,眉头微挑,恶意的看着漳佑。 漳佑一顿,认出这人了。 户部田轻鸿,他爹是正三品的大官。 杏林院里不攀炎附势,可出了杏林院便不一样了。 田轻鸿拿着七等杏林的牌子,他比漳佑低了一阶,年龄也大了三岁,格外看不惯这些少年天才。 “你是要今天给他跪吗?”他笑着撞了下漳佑,“不如给我也跪一下?说不定爷高兴了,能送你……” “送他什么?”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打破这场中气氛。 众人一惊,连忙望去。 湛月清一身枫叶红的长袍,银链勾出了劲瘦的腰,额间束了同色抹额,长发高束着,像个少年郎。 他轻挑着眉头看了过来,那张脸有一种堪称妖异的漂亮。 漳佑看着他,无意识的呆了呆,心脏忽然剧烈的跳了起来。 ……不对! 他跳什么跳啊! 第70章 杏林魁首 给暴君当众戴绿帽子吗…… 果真很妖。漳佑愤恨咬牙, 可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跟着湛月清动。 他的一举一动都好像散发着光辉,垂眸看下来时眼眸里好像带了悲悯。 漳佑按了按自己的手腕,恼怒起来, 为什么心跳的这么快? 他在期待什么! “说啊,你想送他什么?”湛月清淡淡抬眸, 看着田轻鸿。 吏部中堂外有几棵梅花树, 湛月清自树边走来。 那双眼睛太美,不,整个人都很美!田轻鸿吞了口口水, “你就是君二公子?” “你都不知道我是谁, 倒是先记得那个赌约, ”湛月清眉头一挑, “我和他的赌约关你们什么事?你这么惦记着让他给我下跪?” 田轻鸿打了打嘴巴,“不,不是,二公子……我只是……” “跪下!” 湛月清嗓音清越。 这句话不知是对着谁说的,哗啦啦跪了一片。 “……?”湛月清一怔, 眉目间出现一丝不解, “我叫漳佑跪!你们跪什么?” 漳佑早就跪了,其余众人闻言忍不住闭了闭眼, 脸色或青或黑的起来了。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跪,但那一瞬间鬼使神差的事儿,谁都说不清。 或许是视线中心都是他,便忍不住顺着他的话走了。 “你哥哥死了, 我很难过,”湛月清微微低头,面色上出现一抹痛苦, 好像真的很伤心。 他看着漳佑,“可斯人已逝,再多伤怀也无用。漳佑,上次的赌约是我赢了不错,但我不要你去做庄医了,那太埋没你的天赋。” 漳佑心神一震,仍然跪着,可目光却怎么也离不开面前红衣飞扬的人了。 “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湛月清想了想那些劝叛逆孩子归家的语录,“可心性太高不利于医道,去找杏林院的周先生带带你吧,万一你能研出新药,或者发觉其他的、目前杏林院没有的东西呢?” 漳佑张了张口,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漳家父母半辈子才爬到个九品芝麻官,性格极差,许多人都说他和漳丘能生在漳家,是他们祖坟冒青烟了。 他迫切的想出人头地,于是十七岁就成了六等杏林,一战成名。 父母也都捧着他,佑着他,让他有些飘了。 可飘了的同时,他看着贵族子弟,又有些克制不住的仇恨。 凭什么他们就有那么好的出身?随时随地能把他们当狗一样使唤? 他那样好的天赋,也只能当那些人的狗吗? 他不想当他们的狗,不想当只会应声的狗…… “听到了吗?”湛月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将他扯出了自己的世界。 漳佑应道:“啊……啊,好!” 湛月清满意了,笑道:“起来吧。” 看着他妖异的笑,漳佑呆住了,好像有点理解哥哥了。他站了起来,却仿佛有什么东西栓住了脖子。 “这孩子我喜欢,点到为止,很聪明。”不远处,吏部牌匾之下,有官员说:“城中把他这赌约闹得沸沸扬扬,于他们二人而言,其实都不是好事。” “呵呵,你喜欢,可药局那位……怕不愿意呢。”另一人说着将眼神放到了一名紫衣男人的身上。 那人一身紫袍,腰间的名牌上写着:药局欧杰书。 二等杏林可直入药局为官,只看湛月清想选哪条路。 似乎察觉了旁人的目光,欧杰书眯起眼睛,脸上的横肉显得他神色极凶,粗着声音:“都聚着做什么?该拿令牌的拿完了吗?!” 他面前有一张榜,榜上写了许多名字,有的已经被揭下了。 湛月清在所有人的目光里走上前去,到了那张金榜前,揭下了自己的名字,递给了授牌官。 值得一提的是,名字写的不是君月清、也不是湛月清,而是‘月清’。 有黑袍官员笑眯眯的看着他,拿起那个名字,又属于湛月清二等杏林的令牌递给了他。 “以后可都要叫声月杏林了,”有同期考试的弟子走上前来,“恭喜二公子取得杏林之位!” 湛月清眸光一动,捏着那令牌,怔了怔。 二等杏林的牌子和普通铜牌不同,而是玉牌,上面刻了红色的字:二等杏林-月清。 不是痛苦的湛,不是虚假的君,而是他自己的月。 他是他自己的月。 月本身就会耀,并不是因为燃烧了什么东西才照出它的光芒。 二等杏林等于大好前途,那人见他没理自己,也没生气,乐呵呵的说:“拿到这牌子真不容易啊……唉,你说,咱们考的同样的试,念同样的书,为什么人和人差别就这么大呢?” 湛月清回神,看着面前的人,也是此次同期,不过这人得到的是三等杏林。 他看起来比湛月清年长很多,说话也并无恶意,只是感慨。 将第一名记得最清楚的,大概只有不甘落败的第二名。 “说不定是私底下比你付出了更多努力呢?”湛月清笑了下,脸上终于露出点属于这个年纪的轻狂意气,“我也学了很久的。” 他想起刚入门时分辨黑乎乎的药材、背密密麻麻的字、记不清的穴位、数不清的拿自己下针实验、三更半夜爬起来背书,有空了就跟着老师见习,分辨病症,以及写不完的病例分析…… 错了又爬起来改,扎错了嗷嗷哭也只能咬着牙取出来…… 整整十年。 在这些人看来他不过两个月就能拿下二等杏林,名扬帝京。但这条路他其实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曾经以为这条乌黑的路没有尽头,以为自己一败涂地。 他中途想过放弃,可最终还是没有放弃。 “哈哈哈哈,那倒也是——”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有些羡慕,却不能不服。 “不是谁一开始就能成名的,”湛月清看着他的神色,额外多说了一句,“百炼成钢。” 其实让他来和这些人比,是不公平的,因为他多了现代记忆…… 可是那有什么办法呢,湛月清无赖的想,谁叫我重生了呢? “去坐杏林车吧!两位魁首!” 杏林车是由八匹白马拉着的车架,四面皆空,可坐可站,缓缓驰行在街道上,街道两边都是闹哄哄的百姓,旁边高高的茶楼上还有些人拎着篮子撒花瓣,也不知冬日里哪来的花瓣让他们丢。 “我家月公子今日金榜题名,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家沾沾喜气啊,吃个糖!”隐藏在人群里的暗卫们提着篮子开撒,叫得十分开怀。 君羽书也派了人撒铜钱,自己则和纪鸿鹄等人在能看见杏林车的茶楼上开着窗,低着头看路正中—— 湛月清穿着一身枫叶红的长袍,如烈焰骄阳,头上的红抹额被取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顶白色杏花做成的冠冕。 小白狗从肩边探了出来,扒住了湛月清的肩膀,汪汪汪的叫了两声。 耳边的温玉坠子衬得湛月清面上好像泛起莹白色的光辉。 “二哥!!!”纪鸿鹄也在茶楼上大叫,丢了块手帕下去,“接住!!” 百廷玉惊愕的看他,“你疯了吧?他有陛下婚约!” “我知道啊,可陛下又不可能给他丢帕子,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才丢。”纪鸿鹄哼道:“我是怕没人给他丢,他丢面子!” 事实证明不是无人喜欢他,只是都畏惧着那个不明缘由的婚约,因此不敢丢。 但有一就有二,纪鸿鹄这一块一丢,便有无数喷香的帕子甩了上去—— “二公子!!!和我回家吧!!” “二公子真是玉树临风,貌比潘安……” …… 湛月清不一会儿就接了一堆帕子,无奈了,“别丢了!拿不完了——!” 咻的一声,怀里忽然一重。 湛月清一呆,低头一看,竟然是块黑色的帕子,帕子上写着——“月杏林~拿这个换你跟我回家好不好呀~” 等等……帕子里包了什么?湛月清低头打开,发现那竟然是—— 玉玺?这是可以乱丢的吗?谈槐燃也来了?! 湛月清连忙抬头,果然看到茶楼上有个玄色身影。 谈槐燃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目光里只有他一人。 杏花在眼前闪动,漫天花瓣飞扬,茶楼上三两好友聚在一处,而他位于所有目光的中心,如众星捧月。 此情此景,毕生难忘。 湛月清抿了抿唇,耳朵滚烫,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抬手招了招—— “下来!” 谈槐燃眉头一挑,唇形示意:“你确定?” “他在看谁啊?”纪鸿鹄眼力极好,抬头看向湛月清目光所到之处—— 是个玄衣男子,还戴了面具。 和他有相同疑惑的不止一个人。 茶楼另一端,谈明止头戴玉冠,低头看着那红衣身影。 “你今天来这里做什么?”他身旁,戴着面具的布衣男道:“你还不准备给雁西王写信?算算日子,漳丘已经快到你老家了。” 谈明止垂眸:“湛月清……” 布衣男:“……” 他发誓若是谈明止也像漳丘那样,他就当即把谈明止推下去摔死。 飞燕阁四位洗脑高手齐上都没把漳丘那恋爱脑掰回来,搞得他只能下药。 他真不明白湛月清身上有什么魔力。 “……不是本来的那个人吧。”谈明止却接道。 布衣男面具下的眉头挑了挑,“星象上确实说他已不是原来的湛小月。” 谈明止闭了闭眼,叹息一声,心底却浮现了一点困惑。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选择他的? 明明他把安王妃放在府里,带湛小月去时,他是看到小月眼里划过一抹悦色的。 而且……如今的湛月清,竟然也能挑动他的心弦。 这倒是怪了。 他爱的到底是谁? “今夜回去,我就给舅舅写……” 他话音未落,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掀翻了天的尖叫,仿佛极其震惊又兴奋。谈明止眉头皱起,低头一看—— 场中花瓣纷飞,湛月清跳下杏林车,扑进了一名玄衣男人的怀里,那身绯衣明艳动人,头上杏花宛若落下的星光,所有的手帕都被抛了起来。 花瓣和手帕齐飞,透过无边花雨,谈明止看到湛月清吻住了那个戴了半截面具的玄衣男人。 人声鼎沸处,金榜题名时,他放任着自己的情绪,吻住了面前的此生挚爱。 彼此的气息忽然都急促了起来,谈槐燃瞳孔骤缩,湛月清却绯红着眼尾,喃喃道:“……哥哥,我永远的哥哥,我的爱人……” ——谈明止气息突然急了,将手里的茶杯生生捏碎了。 ……他也是哥哥,他凭什么就什么都比不过这个弟弟? 明明年少时不是这样的! 布衣男:“给暴君当众戴绿帽子吗?有意思,我也想亲眼见湛月清一面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0-80 第71章 长生不老药人之身 交心 “你是谁啊?” 杏林院中, 几人莫名摆出了一副问罪架势,盯着戴面具的谈槐燃,眼里写满了质问:哪来的狐媚子勾引我们家月杏林? 君羽书想起上次的事, 瞬间一个头两个大,“月清, 你可得把他藏好, 别被陛下发现了……” 谈槐燃算他半个哥,以前君太师教过谈槐燃,君羽书也和他去过雁北, 按理来说他不该包庇湛月清在外养人的, 可……罢了, 帝王之爱也不长久, 他总不能让湛月清在一棵鬼树上吊死。 思及此处,君羽书叹息,无奈的看着湛月清:“玩就玩了,别闹到陛下面前去。” 湛月清不知道他到底脑补出了什么,闻言一怔, 耳朵红了红, 扭头左看右看,也没别人, 索性把谈槐燃面具摘了,扒上去又亲了一口。 “这是陛下!你们以为是谁呢?”湛月清拉着谈槐燃的手,谈槐燃抱着狗。 众人:“……” 谈槐燃不动声色,淡淡抬眸:“什么叫可别被陛下发现了?怎么, 以前有很多?君羽书,看不出来,你竟助纣为虐。” 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对君羽书说这么多个字的话, 君羽书一呆,咳了下,“不是!这不是没想到是你吗,上次那个戴耳坠的诗……” 湛月清连忙捂他嘴,“哪个?没有嗷,一个都没有!” 君羽书是见过诗画的,他不清楚谈槐燃知不知道他和诗画到底在弄什么,但谈槐燃最好是别知道的好。 “耳坠?”谈槐燃眉头一挑,看向湛月清,却不在意了。 戴耳坠?那没事了。 八成是撞号。 不过……谈槐燃眯起眼睛,忽然揽过了湛月清的腰,“有点家事处理一下。” 杏林东院,湛月清的房门被一脚踹开了来。谈槐燃将他抱了进去,湛月清深知他要处理的‘家事’是什么,连忙躲了下,扶了扶脑袋上的杏花冠—— “白日宣淫可不好,这才下午,”湛月清先入为主,“而且昨晚……” 谈槐燃眉头微挑,俊秀的脸上出现一抹微笑,“想什么呢?过来。” 湛月清躲在屏风后,脸色微烫,“我不!我还不知道你吗!” 过去了指定被日! 房内有张黄花梨木榻,榻上置了小桌,谈槐燃坐到榻上,给自己倒了杯茶,眯起眼睛,瞅着屏风后的“猫”。 “真是家事,”谈槐燃招手,慢条斯理的道:“来哥哥怀里,哥哥抱着你说。” 一副说得很认真的样子。 湛月清脸上出现了一点犹豫,料想谈槐燃应该不会这么不注重他的身体……不不不,那也还有别的办法! 之前在那座楼里,谈槐燃玩的花样可多了。 什么把他按在镜子边、桌边、窗边、撕下来的衣服蒙眼睛…… “不去。”湛月清依然躲着,不信任他。 谈槐燃危险的眯起眼睛:“过来,不然撕你衣服了。” 湛月清:“…………” 他就说吧!原形毕露!湛月清恼怒的瞪了他一眼。 这身枫叶红的长袍极衬他的身段,也不知是哪家裁缝做的,湛月清很是喜欢,撕坏了可就可惜了。 眼见他怎么哄也哄不过来,谈槐燃有点无奈,只好开口:“你上次杀了假烛飞燕?” 嗯?居然真是正事?湛月清惊讶挑眉,还是走了出去。 谈槐燃无比自然的把他揽到自己大腿上坐着,先低头咬了湛月清一口。 今日长街上,他其实有些兴奋——因为湛月清居然在那么多人面前又一次如此坚定的选择他。 虽说当下无人知他身份,可没多久自然有人知道。 湛月清习惯了他总这样偷袭自己,他抬手理了理有点散了的头发,又摘下了杏花冠,嗓音微哑:“干什么呀?你不是说正事?” 他玩着杏花冠,杏花仍然有着香气。 “像在梦里。”谈槐燃低着声音,“以前我总做梦,你戴着花环,身穿白衣,嫁给我。” 湛月清一呆。 “不过说起来很奇怪,那时候你是穿中性的裙袍。”谈槐燃无奈,“而不是婚纱。” 湛月清白了他一眼,“我看你是真把我当小姑娘,我是男的!” 以前叫他小妈,现在说他穿婚纱……婚你个大头鬼。 “你就没做过我女装的梦?”谈槐燃反问。 这还真没有。湛月清想了想,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没有,但是我做过你给我生孩子的梦!” 谈槐燃掐他腰,忽然转到正题,“为什么杀烛飞燕?” 湛月清一怔,也迅速转换正题,想了想:“因为他总让我选漳丘,可漳丘和我又没有多么深重的情感……我为什么要选他?” “只是因为这个?”谈槐燃看着他的双眸:“你杀他的时候,诗画没有阻拦你么。”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湛月清眼神困惑,“诗画也没拦我,他说那不是他的烛飞燕,随我处置……对了,他们的那个媚香骨,没有别的办法压制吗?一定要喝我的血?” 谈槐燃一顿,皱起眉头,忽地有点怒气,炸毛道:“你自己都没血,还放给他们喝?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也是曾经的飞燕阁主,我知道怎么解……你怎么就不问我一句?”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真切的怒气,湛月清躲了躲,怕被他怒火烧到,也有点不乐意了。 “谁叫你总是把我排除在你的事以外……现在又反过来怪我不问你了?” 谈槐燃眉头拧得更紧了,却无话可说。之前他确实如此,可以后却不能了。 “下次不会了,还有别的瞒着我的吗?”他放轻声音问:“全部告诉我。” 湛月清一怔,下意识的挪开目光,张口就要说没有了…… “说实话。”谈槐燃突然冷声。 湛月清怕他等会说了,谈槐燃会生气,便打算先从他怀里起来,没曾想谈槐燃却桎梏住了他的动作,低低的—— “嗯?” 湛月清只好坐回来,咳了下,没敢看谈槐燃,“其实,买衣服是骗你的,我拿你的钱养了人……” “嗯。”谈槐燃早有预料,毕竟湛月清来回就那几十套衣裳,怎么也不可能花那么多的钱,所以—— “你养了什么人?” “一点探子。”湛月清声音低低的:“在雁西,你原著剧情里不是说他可能造反嘛,我想先盯着……不过,如果你以后要和我说了,我就让他们不盯了吧,怪危险的。” 雁西固若金汤,又邻着外蕃,谈槐燃和雁西王交手过,那人极其多疑,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信任。 谈槐燃皱起眉,“你如何安排的?在哪里?” “用点药人血呗……”湛月清听他没有生气,便抬头看他,“药人不是有那么多种分类吗?我找了几个人,以喝血能长生不老的缘由,安在他身边了。” 长生不老是许多人想追求的,尤其是位高权重者,以前湛月清在现代便有一些高龄人士询问谈家是否有此类药物。 那自然是没有的。 谈槐燃哑然。 “……月清,”他叹息一声,“有时候真是觉得我和你心有灵犀……” 长生不老,最开始他也想过用这个引诱别人,可飞燕阁实际能有着长生之效的,只有湛月清这一个药人。 他不能用湛月清的命去赌,却没想到湛月清自己抛了这个诱饵出去。 “何出此言?”湛月清疑惑歪头。 谈槐燃觉得自己有必要同他说清楚湛月清这身体的秘密。 “你的血,别人喝了可以延缓衰老,这是个秘密,不能告诉别人。但你有着这个血,也能长久的保持现在的模样,直到你真到了三四十岁,才能有点变化。” 湛月清一惊。 谈槐燃却继续道:“你不觉得你现在的样貌太小了吗?” 湛月清当然觉得。 从一开始这具身体就有着不符合同龄人的矮,而且伤口能快速愈合,他就想过自己身体是不是有问题。 可后来一想,他的血能让别人在月圆之夜痛苦这件事本身就很奇特……可能矮一点是正常的。 他没往长生的方面想。 “这是怎么做到的?”湛月清惊讶的看着他,“真的假的?那可是长生不老诶……” 谈槐燃:“是真的。虽然有点玄幻,但穿进自己写的世界里,这本身也很玄幻。” 湛月清脑海里有个奇特的想法:“如果这是一个梦……” “梦结局是公认的烂尾结局,”谈槐燃快速打断施法,“会被钉在耻辱柱上的那种,我们的绝不是梦。” 湛月清一想也对,谁在梦里还让自己这么苦啊? “那你老了怎么办?”湛月清突然抬手揽住他脖颈,看着谈槐燃的俊脸,忍不住上手摸,“到时候……算了,老了就老了吧。” 他倒也不会嫌弃谈槐燃比他年长。 这倒是令谈槐燃意外了,“你以前不是说抛开我这张脸,就不谈吗?” 湛月清想了想,还真有这么件事。 那时候他和谈槐燃开了个情侣账号,虽然热度不高,但有一些人很喜欢他们,说谈槐帅。 湛月清小小年纪就颜控,开玩笑说谈槐不帅了就不喜欢了。 他并不知道这话有一段时间加重了谈槐的容貌焦虑,导致此人小小年纪就开始练腹……还是后来他坐在谈槐燃身上,才发现这人竟然背着他偷偷卷!!! 可恶! “今时不同往日,”湛月清抬头亲亲谈槐燃,哄道:“我也丑过,你不嫌弃我,我也不嫌弃你。” 谈槐燃轻笑一声,眸光里不由自主的带上一点溺爱。 湛月清黏了他一会,又想起什么,道:“我想去药局欸,明天我去药局报道好不好?二等杏林可以入药局吧?那我后天是不是能在朝堂上见你了?” 他还没见过谈槐燃上朝的样子。 谈槐燃一僵,本能的要拒绝他的想法,却又突然意识到—— 他总觉得湛月清还小,可湛月清其实已经不需要他保护太多了。 “好。” 第72章 上朝 直升药局局长 临近年关, 雪断断续续的下起来了,寒风凛冽,宫中太和殿前, 侯满朝臣。 六部齐聚,远远望去竟有一百多人, 他们穿着各色朝服, 拿着笏板,腰间玉牌上挂着身份腰牌。 距离开朝还有一炷香时间,众人打着哈欠聊起天来。 “听说上朝时间改了, 晚一个时辰了, 太好了, 我终于不用起得比鸡早了。” “是啊, 像咱们离得远的,三更天就得起……不过,陛下怎么突然想起改时间?” “这都是小事……王大人,你不觉得今日的人多了很多吗?内阁怎么也全来了?他们不是上晚朝的吗?” “以后没有晚朝了,”人群中, 一名紫色朝服的俊秀青年站了出来, 腰牌上写着:[苏珞],他道:“陛下说, 所有事都在早朝处理。” 许多人闻言面色一变,人群里忽然又有参拜声响起:“参见长公主殿下。” “拜见时院首!” 谈符穿着一身乌色朝服,头戴金钗,“免礼……”她眯起眼睛, 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儿,终于捕捉到一个身影,快步走了过去。 开朝时间是卯时二刻, 天蒙蒙亮之际,换算成现代便是凌晨五点半。湛月清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没见过早上的太阳了,眯着眼睛假寐,像只睡不醒的猫。 他今日穿着枫叶红的朝服,穿戴整齐后,从上到下都透着股少年气。 “月清。” 湛月清睁开眼,便见到谈符身后跟着一群女官,浩浩荡荡的朝自己来了。 “?!”想起昨天连夜恶补的行礼姿势,湛月清连忙抬手,微微曲腰,“拜见长公主殿下!” “免礼,以后见我不必拜了。”谈符压低声音。 随着她的走来,许多人的目光也挪到了湛月清身上,却都是在观望,无一人上前来。 许多人只听过他在杏林学院的事,而朝堂上,湛月清功绩约等于无,他们这些老不死的也不见得和他有什么能聊的上来的话题。 湛月清:“那怎么行?这么多外人呢。” 谈符看着他,“药局里这段时间有几个和大理寺协同的案子,若是朝廷上有人提你问你,你不知怎么答就不答……我的人会为你说话,苏珞也会替你找补,他是翰林学士。” 湛月清领的是药局局长之位,从二品官位,他对此没有概念,只知道自己多了个住的府邸,加了些俸禄。 据说上一任药局局长告老还乡了,留了点烂摊子,但他还没时间去收拾,得先上朝来认认脸。途中也许会遇到这老油条给他使绊子,是以,谈符今日才会过来。 “多谢公主。”湛月清点点头,瞧着那些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官,突然又一次意识到谈槐燃并不是暴君。 他听说前朝的女子并不能读书入朝,也无法上战场。 可眼前这些女人却可以,且每个人年纪都不大,显然掌权不久。 苏珞遥遥的一点头,温声道:“苏家苏珞,见过二公子。” 苏珞?湛月清一愣,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这不是湛嫣的未婚夫?他们最后结婚没? 他想了想,道:“苏公子客气了,你我同辈,以后叫我月清就好。” 卯时二刻,太和殿门终于打开了。 湛月清随着人群进去,一股肃穆之气扑面而来,众臣高喊着吾皇万岁,哗啦啦的跪了下去。 太和殿肃穆庄严,金玉为地,湛月清还没回神,身边突然都没人了,等一抬头,就他和谈符站着。 他也要跪吗?湛月清左看右看,正准备噗通一声跪下去时,却听谈槐燃道:“众爱卿平身。” 谈槐燃今日穿着天子冕服,俊秀非凡,语气格外温和:“朕记得,薛大人今年该有七十了罢?腿脚不好,来人,赐座。” 此话一出,众臣都抬头看向了谈槐燃,神色惊疑不定。 被点到名的薛老头子更是惊得眼睛都瞪大了,生怕这一坐就把九族坐没了,连忙道:“陛下!不用了,臣腿脚很好……” “你腿脚不好,”谈槐燃打断他的话,突然道,“还有宗庙几位大人也上了年纪……来人!全体赐座。”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搬了凳子上来,显然早就准备好了。 众臣受宠若惊,纷纷谢主隆恩。 谈槐燃朝着湛月清微微挑眉。 湛月清:“……!”这身好帅。 不过……这些凳子不会是因为他来了才赐座的吧?湛月清惊疑不定,但很快,更荒谬的出现了—— “御膳房今日研出了一道新点心,朕尝了尝,深感不错,你们也尝尝。” “王大人和周大人吵了半天,口渴了吧?来人,赐茶。” “这龙井采的最上乘的天山雪芽……” 眼睁睁看着谈槐燃把这里变成了茶话会,湛月清闭了闭眼,对肃穆朝堂的向往碎了一地…… ……这对吗? 不仅他觉得不对,另外的臣子也开始面面相觑,又惊又恐…… 这不会是最后一顿断头饭吧? “呔!你这老贼,你儿子在礼部都多少年了,快七十岁了吧?!还不叫他回家娶媳妇啊?”年轻文臣道:“捏着个位置不退是想做什么,想带进棺材吗?给新人一点机会好不好!” 九十岁白胡子老头差点气个倒仰,“无耻小儿!他那是忠肝义胆……” “什么忠肝义胆?尸位素餐还差不多……” …… 谈符起初还想劝阻,后来便也坐了下来,捏了块点心吃着,看着臣子们吵架,看上去慵懒不已。 湛月清早就开吃了——起太早加上想着今天要上朝了,太激动,便没吃早餐。 但他没想到吵着吵着能牵到自己身上—— “我说了!多给新人一点机会,你学学人家药局张大人好不好?张老都告老还乡了,早就把位置让给年轻人了——” “放他娘的狗屁!”那老头气得面色红涨,“张义怎么可能走?他上次假药的事查完了吗就走了,哪来的新人,在哪儿?!” “那不就是咯——月杏林,月局!” 湛月清愕然抬头,指了指自己,“我?” “什么假药?”谈槐燃冷声插了句嘴。 立刻便有人将事情原委说了——原来这一个月里,大理寺接到了报案,说有一伙江湖骗子在民间以一种高昂的价格贩卖一种叫‘大补丸’的奇药,说是吃了就能消百病,弄得有许多人正常的药都不吃了,反而只吃那个药丸。 最重要的是,那药丸并不能治他们的病,只是普通糖豆。 可它的价格极其贵重,甚至炒到一金一颗,总涉案金额竟然达到了五万多两银子。 上一任药局局长本来是在查这事,可查着查着就莫名倒霉,还屡屡遭到刺杀。 “像在卖保健品,聚集资产。”湛月清听完,下意识说。 用虚假的不值钱的东西,搜刮了别人的钱,可这么大一笔银子会落到何处? “保健品是什么?”那臣子立刻反问。 湛月清摇摇头,却问:“没什么,卖药人是不是跑了?” “不错,那伙人原本是租了一个医馆,但东窗事发后,那医馆人去楼空了……月杏林怎么知道此事?你可有办法抓住他们?” 湛月清还没开口,别的人先开口了,“抓人是我大理寺之事,同药局没有干系,欧杰书,你为何要去问月杏林。” 湛月清扭头一看,是大理寺元辛夷在说话。 欧杰书微微一笑,垂眸,“怎么没有干系?那卖药的人我们也是抓了两个,那两个人还本来就是药局的人,这不也是药局监管不力吗——陛下,您看此事该如何?” 这听起来是个烫手山芋。湛月清一怔,看向谈槐燃。 谈槐燃皱眉,本能的要让督卫司去查,但又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柔声说:“月杏林觉得如何?” 众人瞳孔地震,他们听到了什么语气?! “让督卫司和大理寺一起辅助药局办案。”湛月清没觉得不对,命令道:“穆舟和元大人一起辅助我。” 众人放在谈槐燃身上的目光瞬间转到湛月清身上,这是对陛下该有的语气吗?! 更有臣子惨不忍睹的捂住脸,仿佛下一秒就要看到湛月清血溅金殿—— 不料,皇座之上的帝王轻笑一声。 “朕允了。” 众人目瞪口呆,简直怀疑谈槐燃被夺舍了。 * 下朝后,湛月清没有出宫,准备等到人都散尽了,再去找谈槐燃,却没想到欧杰书先找上了他。 此人,湛月清有点印象,他记得自己在拿令牌时见过他。 “你是……” “以前是张大人的副手,现在是药局小监正,您叫我杰书就好。”欧杰书露出个笑,看上去笑得很灿烂,却给人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莫名让湛月清感觉到了不舒服。 “有事吗。”湛月清眉头皱起,冷着脸问。 “没有没有,”欧杰书谄媚起来,“就是……月大人要去大理寺问问那两个药局的人吗?可否让我也同去?” 湛月清眉头一挑,“再说吧,你先退下,我还有事。” 欧杰书眯起眼睛,无奈退下。 湛月清却看到了谈符,转脚走了过去,“姐姐!” 谈符:“在这儿呢!” 跟在她身后的百廷玉一愣,恍惚间还以为湛月清在叫自己,转头一看,笑了笑,“小清!” 湛月清这才看到百廷玉也在,眼睛一亮,“姐姐你也在啊?我刚刚怎么没看到你?” 百廷玉眼神一暗,“我在外殿呢。” 她的品阶还不足以让她上朝,只能在外面等着谈符。 “原来如此!”湛月清懂了。 忽然有小太监跑了过来,对着谈符和湛月清匆匆行礼,“拜见长公主殿下、月大人,陛下说请二位移至锦仁殿用午膳。” 谈符看了眼百廷玉,又对湛月清笑了笑,“我不去,月清,你去吧。我还要去寒梅院一趟。” 她都这样说了,小太监自然不会强求,只好看向湛月清。 湛月清当然是要去的,同她们告辞以后,去往了锦仁殿。 正午时分,天上终于出了点太阳,百廷玉看着他离去的欢快背影,若有所思。 “小玉。”谈符突然看向她,“你在想什么?” 第73章 本章无主角 长公主的道 百廷玉犹豫了一下, 却是看着面前长长的宫道,问身旁的人:“公主,我有时候在想……我的坚持, 有必要吗。” 谈符今年三十多岁了,百廷玉同她也算发小, 可她没有谈符的皇室出身, 只是礼部大人家的普通小姐。 她及笄那年,本该嫁人,可京中王孙贵族没有她看得上的——那年的她, 十六岁便考上了五等杏林, 对比那群草包公子, 她当然比那些人更好。 如今的她已经三等杏林, 可二等以上,才可入朝为官。 及笄那年,她受了谈符劝告,入了寒梅院修习过三年的武术,因此, 她体型高大、不似京中闺阁的小姐。 可有时候, 百廷玉也会很羡慕那些小姐。 肤若凝脂、娇得像花,体型也娇小, 能够靠着这样的外形嫁给更高的世家之子,自此一世无忧、甚至获得更高的京中地位。 她羡慕她们,却不忌恨,也并不觉得她和她们会是敌人, 只是羡慕。 比如现在。 这些日子里,她看着湛月清——湛月清虽不是女孩,可他那样的外形, 似乎更受欢迎。 “小玉,你是觉得什么坚持不对?”谈符面带柔和笑意,看着自己这位好友,“觉得没在所谓的好年纪把自己嫁出去?” 百廷玉一怔,却是迷茫的抬头看着她,“不,也不是。公主……我说不出来那样的感觉……” 她想嫁人吗?并不想。 幼时她母亲教导她,让她一定要学好琴棋书画、料理家事,否则嫁不出去。 可她不想学那些。 “学这些没有用处,长公主也不学。”年幼时的百廷玉对母亲说,“公主说,这都是给人观赏的……” 而她母亲是怎么样答她的? “你和长公主又不一样!别总和长公主玩,她都快疯了……我就没见过她那么高壮的女孩,以后可怎么嫁人呢……” 那时的京中,还没有女子学院,而谈符那副宛若男人的模样,总是成为内宅妇人私底下的谈资,耳提面命让自家姑娘不可学她。 渐渐的,京中姑娘不爱和谈符玩了,游园会、诗会、踏春,也不会叫她,仿佛把她当成敌人。 可百廷玉不一样。 她不明白,为何高高壮壮的就一定是男人了? 她也很高呀,她又不是男的。 因此,尚且年幼的百廷玉抱着谈符的手臂,气哼哼的:“那我们也不和她们玩呗!谁稀罕呐!” 谈符却只是看着她,笑了笑,“小玉,你要记住,我和她们不是敌人。若她们愿意找我玩儿了,我也还是愿意和她们玩的……总有人愿意找我玩的,你不就是吗?要给她们时间。” 百廷玉懵懵懂懂的点头。 后来,过了没多久,谈符的学院开了,初时无人问津,困难重重,可后来便有许多人进入了寒梅院。 从那开始,确实有很多女孩愿意找谈符玩了,也逐渐有闺阁里的女孩不顾家里人反对,去往寒梅院、去科举,而不是只学琴棋书画。 可现在……百廷玉有点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 如果非要说出一种感觉的话——她在想那条她没走过的路,有些美化那条路。 是不是当时嫁人了,就不会有烦恼了? “我记得你卡在三等杏林很久了。”谈符看着她的神色,却是了然一笑,揽上她的肩膀,“是因为这个才想嫁人了,还是看到了小月清那样,觉得他其实是靠身体……” “不,”百廷玉连忙打断她的话,挣脱她的手,拱手行礼,“公主,我不是对月清有意见!” 她抬起头,漂亮的杏眼里满是坚定,“我同他虽然才两个月的同窗之谊,可他的悟性在我之上,且他的确比我那时更努力,他的一切是他应得的。” 她想起自己很多次在午夜起来,看到湛月清住的东院点着烛,进去一看,满地的医案、医馆病人记录、医书……甚至有数十年以来的所有脉案,他在研究、在对比。 明明是深夜该休息的时候,可他看着那些东西时,不是疲惫,而是兴奋的、充满求知欲的。 而她二十岁的时候,寒梅院、杏林院来回辗转,于医道上,的确没有那么多时间,如今年岁渐长,她也没有太多的心思能一心专注在医道上面了。 谈符眉头一挑,“是吗?” 她还以为湛月清和谈槐燃没日没夜的黏着呢。 “是啊!”百廷玉震声,“而且这和朝廷上不一样,朝廷或者外面的人可能会看你的家世……可杏林院里是以德服人的,如果德不配位,才会有人看不起他。” 谈符叹息一声,也看着天边太阳,“那我懂你的想法了。” 百廷玉一怔,“公主懂什么了?” “先帝在世时……我大概十二岁的时候,我也想过找个驸马嫁了。”谈符想起往事,眉头缓缓皱起了,“嫁个好男人多好啊,好像什么都能轻松的得到。但后来我就不这么想了,你知道为何吗?” 百廷玉犹豫的摇摇头。 “因为……”谈符扭头看着她,意味深长的道:“看似通天的路,其实是条歧途。如果我当时嫁人了,还会有你吗?还会有寒梅院吗?” 她说着指了指那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勾着手,下朝的女官,“还有她们吗?小玉,我会老的,我这棵老树会腐烂、会成为泥土,可你们不会、她们不会,未来的她们也不会,寒梅树上总有新芽,也有新的花朵……冬雪只是一时的。” 仿佛醍醐灌顶,百廷玉蓦然抬头和她对视。 树化为土,归入大地,尸身却滋养了更多的新芽。 “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谈符拍拍她的肩膀,叹气:“我啊……真是老了,多坐会都腰疼了。” 其实,她并不是坐久了腰疼,而是年少时骑马甩鞭、打仗时留下的旧伤在隐隐作痛。 天际没有下雪了,下朝路上台阶太多,百廷玉扶着她慢慢下去。 道阻且长。 “殿下!”有女官跑了过来,也扶住她,“殿下是不是腰伤犯了?没事吧?” 谈符抬手挥挥,自嘲道:“死不了,祸害遗千年呢。” 女官噗嗤一笑。 初办寒梅院那会,便有很多人暗地里说谈符是个祸害。 谈符也不怪罪,只是乐呵呵的,“那挺好,祸害遗千年,我能活一千年!” “殿下越来越会说笑了。”女官扶住她,也慢慢走下去。 …… 安王府中。 “你说,谈符那天没有答应你?”布衣男皱眉,看着谈明止,“你可是按照我原话说的?” 谈明止烦躁的瞪了他一眼,“当然!” 那日是个阴天,他去了长公主府,见了谈符一面。 “皇姐。”谈明止给谈符倒了一杯茶,开门见山,“你不想要这皇位吗?” 谈符解了发髻,下了妆,露出了脸上原本的细纹。 边关的风霜和沙砾让她没有了年少时的美丽,只留下了这些世人不喜欢的东西。 她嗤笑一声,看着谈明止,“明止,你是想劝我和你一起造反吗?你有那能力吗?” 雁北由她的人镇守,雁西是在谈明止的舅舅手中。 这些年来,谈槐燃深信谈符,也给了谈符不少权力,若是她和雁西一起反,那的确会让谈槐燃头疼不已。 “难道你就甘心居于谈槐燃之下?”谈明止眯起眼睛,“皇姐,我虽没有能力,但你有……我们联手,届时推你为王,你就可以有自己想要的法度了!你想杀掉哪些人就杀哪些人,把那些说你的、笑你的,统统斩首,一刀切了!” “我同她们,不是敌人。”谈符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不清楚到底是谁在你面前搬弄是非,但你最好乖一些——否则——” 她抬起手,竟徒手捏碎了一个茶杯。 “犹如此杯。” …… “那就没办法了,”布衣男摸了摸下巴,却叽里咕噜的说着谈明止听不懂的词汇,“可是,不应该啊……以前我遇到的女权不都恨不得打死背刺她们的女人吗?” 谈明止:“什么意思?” 布衣男想不通,抬头看他,然后指着自己的脑子:“你姐是不是这里有问题?谁不想当皇帝啊?” 他研究过天下局势,谈符是最有造反能力的,并且极有可能成功。 他很不明白,谈符为何不反? 谈明止一顿,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很久以前—— 那时候谈槐燃还是太子,他们还在博弈,而谈符想法设法的掺合了进来,却只是提出要创女学。 先帝当然不同意,朝廷里的大臣们也意识到了很多东西,不愿意放权,并提出外蕃屡屡进犯,可送谈符去和亲,稳固大局。 先帝动摇之际,谈槐站了出来,语气森然:“送个公主就能稳大局了?孤告诉你们,若你们想送她去和亲,那孤的兵马也会跟着她一起去——去除了外蕃王,再杀回来,届时你们这些劝亲的人,孤一个也不会放过!” 众臣面面相觑,不敢提了。 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可以随便送,可太子却不能,于是,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而谈槐继位后,也真的把那些人杀了,据说当时那些人的血流了好几天,还染红了督卫司的地砖。 他过于记仇了,明明没把谈符送出去,他也还是杀了他们。 “也许真有吧。”谈明止道:“当年她为了创女学,被禁足了一个月,还罚了不少月例,饿了半年。” 布衣男闻言更不理解了,“罢了……幸好咱们有第二方案。” 第二方案,便是挑动外蕃和雁西,举飞燕阁全力,杀了谈槐燃。 谈明止手指慢慢蜷缩,似乎还有点犹豫,抬头看着他:“成生,我还是想再见湛月清一面。” 布衣男——成生眉头一挑,“我与你同去。” 第74章 剥皮 湛月清擦去了帝王手上的血…… 湛月清的府邸定在了京中最繁华的地段, 不远处就是药局。 “你为何坚持与我同去?”药局外,湛月清一身玄色长袍,看着欧杰书, 眉头微微皱起了。 他身后跟着很久不见的周九,还有些看起来面色十分和善的侍卫。 欧杰书一笑, “这不是怕月杏林初来乍到, 不懂流程吗?” 这倒也说得通。但是……湛月清微微眯眼,还是拒绝:“可是我饿了。” 欧杰书:“……” “我先去用膳,”湛月清瞥了他一眼, 果然扫到欧杰书脸上划过的一抹不耐烦, 他装作没看到, 转头看向了周九, “去七里香罢。” 他的品级比欧杰书高,欧杰书不敢说话,只好看着湛月清出门。 湛月清出了门,忽然问:“周九,那两个人是不是一直被关着啊?这段时间没有人去看过?” 周九一怔, “是, 药局局长退了以后,没有人有权限过去了, 但那两人也嘴硬得很,什么也不肯说。” 湛月清恍然大悟,低声同他说了几句话,又转身回去。 “还是百姓的事比较重要, 我们去督卫司看看吧。” 欧杰书原本都要放弃了,闻言一喜,却很快又神色狐疑起来, “就我们二人去吗?要不要再叫几个人?他去哪儿了?” “去给我买点心呀。”湛月清脸上浮现一抹笑容,刻意提起衣袍,一副矜贵又娇弱的公子样,“我很喜欢七里香的点心。” 他看上去年纪本就小,又从杏林院刚出来,欧杰书理所当然的以为他没有什么处事经验。 这幅模样很大程度放松了欧杰书的警惕,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那只好麻烦大人饿着肚子与我同去了。” 他说完看了眼湛月清身后跟着的侍卫,那些侍卫看上去普通平凡,不是练家子。 湛月清眉头微挑。 “好。” …… 督卫司中,暗无天日,血腥气弥漫。 湛月清没来过这里几次,但这里似乎次次都有血腥味。 “那两人在这间房。”穆舟淡淡的指了指某间牢房,令狱卒开了牢门。 欧杰书眼神缓缓深了,正欲进去,却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目光,微微扭头,却看到是湛月清。 湛月清抱着双臂,抬手撑着下巴,眼神里像是带着无数的好奇,像个小孩,天真又残忍。 “大人,您不进去吗?”欧杰书看着湛月清问。 说完又看向了他身后的穆舟,没明白怎么这么小的案件,能出动这位‘鬼叔叔’亲自来为其开门。 “穆大人,退下吧。”湛月清微微侧头。 穆舟是个被谈槐燃训练好的傀儡,只听主子命令——以前他的主子只有谈槐燃、谈符,如今却多了湛月清。 他退下后,欧杰书神色明显放松了。 “元辛夷说,这两人和那群卖假药的是一伙的,前脚药局下令,后脚消息就被传了出去,这才导致你们没抓到他们……是吗?” 湛月清眸光暗了一瞬,看着那两个刑架上的人。 “是,”欧杰书走近那两人,刑架上的人已经昏迷过去了,他低头,抬手掐住那两人的脸,确定是他们以后,袖中的匕首缓缓滑出—— “欧杰书。”湛月清突然叫他名字,走近了来。 欧杰书收回匕首,看向湛月清,牢房里幽暗得让他看不清湛月清脸上的神色。 “怎么了大人?” 牢房里有方长桌,长桌上置了刑具,湛月清捞了根鞭子放在手中,道:“你在药局几年了?” 鞭子乌黑,带着倒刺。湛月清的手却葱白如玉,捏着鞭子时有种古怪的美。 欧杰书一顿,下意识道:“八年。” 八年——谈槐燃十八岁继位,到如今正好八年。 “那你还怪年轻的。”湛月清眉头一挑,面色上浮现一点讶异。 欧杰书看起来最多不过二十五岁,脸型有点娃娃脸。 “……大人说笑了,”欧杰书目光垂落,袖子里的匕首再次出鞘,即将碰上那两人之际,后背却忽然渗出了冷汗,仿佛被什么人盯上了—— “你手里是什么。”湛月清冷着声音,甩了欧杰书一鞭子。 欧杰书后背一疼,瞳孔瞬间一缩,咬紧牙齿,明白自己已经被发现了——他身影一闪,却没有去攻击湛月清,而是快速的将匕首插入了刑架上的二人! 然而黑暗中却有人比他更快,两名暗卫瞬间出现,欧杰书只觉得手腕一疼,发出了惨叫声! “啊啊啊——湛月清你这个贱人!” 他竟然叫的是湛月清这个名字。 湛月清尚未来得及生气,那两名暗卫先生气了,抓住欧杰书的头,将其狠狠往地上一磕! 有暗卫搬来了座椅,湛月清叹息一声,却没有坐,而是夹起一旁的炭盆里的炭块—— “怎么都这么喜欢骂我贱人啊?你也是飞燕阁的?” 随着话音响起的,还有欧杰书的惨叫声。 欧杰书的脸上被活生生的烫落一块皮,暗卫们瞬间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湛月清会这么狠心。 倒也不是他们善良——只是这不符合他们记忆里湛月清的形象。 湛月清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神,啧了一声,放轻语气,“来人,帮我把这两个人泼醒……” 有狱卒拿来了水,狠狠一泼,刑架上的两人一抖,却没彻底清醒。 “再不醒,我泼火盆咯?”湛月清的语气像个小孩子,可说出的话却不像孩子。 话音刚落,欧杰书却忽然挣开了暗卫的束缚,竟然用肩膀撞着那个火盆,狠狠泼向了刑架上的两人—— 牢房里瞬间全是此起彼伏的惨叫,火星子溅落在了湛月清脚边,烫坏了他的鞋尖。 他低下头,笑出了声,“你这么想让他们死?是怕他们醒来后和我说什么吗?周九,把他们给我分开。” 周九还沉浸在湛月清的变化当中,呆呆的,闻言终于回过神,“……好!” 湛月清一看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那样的表情在谈老的脸上也出现过。 “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他转眸看向周九,笑了起来。 周九也不含糊,当即问:“陛下知道您的分魂症吗?” “……”好家伙,直接给他变成精神分裂了?湛月清无奈一笑,低声:“我要是用平常的样子,能压得住这些犯人吗?” 他抬起红底的鞋,踩上欧杰书的胸膛,微微曲身,“你说对吗?欧杰书,你也以为我很好糊弄?” 欧杰书被炭烫了,又被暗卫打了,现在半分力气也无,只是剧烈颤抖着,大笑着,盯着那两个囚犯—— “谢谢你啊……湛月清,哈哈哈哈……他们死了!!!我恨不得他们死了!” “谁说他们死了?”湛月清抬手一挥,周九当即拖过那两人,揭开了他们脸上的人皮面具! 欧杰书瞬间呆住了!那两人是他没见过的死囚,脸上刻着罪印。 紧接着他瞬间反应过来了什么,目呲欲裂,可下巴却被湛月清的鞋尖挑了起来,湛月清强迫他看向了牢狱外—— “你们两个,现在还打算嘴硬吗?” 牢狱外,烛火亮了,穆舟拎着两个戴着锁链的人,目睹了方才发生的一切。 “大人!我说!”那两人当即抱住了穆舟的大腿,跪了下来,涕泪横流,“我说……我都说……” 欧杰书瞬间咆哮:“秦山!你们两个叛徒!狗东西!!!你忘了我们的道了吗?!” 湛月清垂眸,低笑一声,莫名让在场所有人都想到了谈槐燃。 众人本能的后背一凉,周九没忍住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什么道啊?飞燕阁到底有多邪教啊?”湛月清轻轻的问,“能给你们洗脑成这样。” 然而欧杰书又怎么会告诉他真相,他怒瞪着湛月清,口中竟然吐出了乌黑的鲜血,“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装神弄鬼。”湛月清危险的眯起眼睛,“我倒是要看看,你今天会不会说。” 他又拿起了火钳,挑起来了一颗赤红的炭,可就在烧红的炭即将要挨到欧杰书之际,外头忽然传来了下人的行礼声,是谈槐燃来了。 湛月清一僵,连忙把脚收了回来,把火钳一丢,抬袖擦了擦手上沾到的血迹,抬头看向外面—— “怎么到督卫司来了?”谈槐燃一身玄色长袍,透过牢门看见了湛月清。 上次在督卫司吵架的事历历在目,谈槐燃看见这里就来气,俊秀的眉目中出现一点郁色,低头却看见了屋里的犯人。 “在审讯?”谈槐燃了然的看向湛月清。 湛月清扑进他怀里,语气乖软,眼睛像空中细碎的星,“没有呀。” 牢房里忽然一阵死寂。 “那这是?”谈槐燃皱起眉头,看向了那地上被烫死的两个囚犯。 “是欧杰书呀,他杀了药局这两个犯人,还把我的鞋弄坏了。”湛月清终于松开了谈槐燃,把鞋尖一扬,果然有个小小的洞。 谈槐燃不认识这两个犯人,只是低头,嗓音低哑了下来:“坏了重新给你买……脚没伤到吧?” 他今日穿着和湛月清同样色彩的衣裳,长发用玉冠束起,俊秀非凡。而湛月清靠着他,看起来又乖又漂亮。 完全不像是在牢房里的样子。 如果说欧杰书方才的脸上是怒色,现在就是又绿又黑,不知道说什么了。 “可是我喜欢这双鞋。”湛月清微微蹙眉,看上去有点委屈,“陛下……” 穆舟:“……” 周九暗暗松了一口气,脸色终于正常了。 这才是他接触到的湛月清! “那……朕扒了他的皮,给你重新做一双?”谈槐燃语气里像是含着笑,仿佛对此事极为热衷,“皇后,你觉得如何?” 在场所有人知道湛月清和谈槐燃的关系,除了欧杰书和那两个被穆舟抓住的囚犯。 “……!!!” 欧杰书整个人都傻了,万万没想到京中流言竟然是真的! 早知如此,那他怎么会选择在今天杀这两人?! 到底还是他看轻了湛月清,以为这是个好蒙骗的小公子。 湛月清也没想到谈槐燃能这么轻而易举的说出扒皮二字,略微惊讶过后,竟然有点兴奋。 他还没见过谈槐燃扒人的皮? “……好呀。” 谈槐燃松开了湛月清,走向了欧杰书,他身上的气息在这一瞬间变了,像是从地狱刚出来的恶鬼,大掌伸了过去—— “你们这对奸夫淫夫!!!”欧杰书又咆哮起来,即将被剥皮的恐惧令他口不择言,怒吼出声:“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不……不要啊啊啊啊!!!” 惨叫声响了半刻钟,暗卫们和狱卒们都不由自主的垂下眼睛,眼观鼻,鼻观心的躲了躲,显然有些畏惧谈槐燃。 谈槐燃回过神才发现牢房里死寂一片,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坏了,剥上头了。 不会吓到湛月清吧? 可没多久,他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谈槐燃回眸一看,是湛月清走向了他,叹息一声,低头看着那不成人样的欧杰书。 “你当自己小魔仙呢,还诅咒。” 湛月清无奈的声音响起,他抽出袖子里的手帕,看着谈槐燃,把手帕放到了谈槐燃手上,葱白如玉的手动作着,替谈槐燃擦去了手上的血迹。 “不好看,他丑,不能给我做鞋子。” “不如……用他们?” 湛月清眸光一转,指了指被穆舟抓住的那两个囚犯,微微一笑。 他笑得很好看,可这个笑容落在那两人眼里却像恶魔。 一股尿骚味蔓延在了狱中,穆舟低头一看,是那个叫秦山的男人吓尿了。 “这就害怕了?”湛月清眉头一挑,走近他,声音听起来温软柔和,可秦山却全身颤抖着,不敢盯着他。 他怕湛月清抬手一指,身后的庞然大物就冲向了他,把他也生生剥皮。 “大人,大人,”秦山畏惧的跪着,道,“我错了……我真的说实话……我是飞燕阁的人……不不不,我不是,我是被他们蛊惑的人……” 湛月清眨眨眼。 “蛊惑?” “对!蛊惑!就像湛镜一样!”秦山见他搭理自己,还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们蛊惑我,让我给他们传递消息,买路引,把他们和骗来的那批银子,送往了雁西……” “银子?”却是谈槐燃说话了。 牢房里只有一张座椅,谈槐燃坐了上去,像往常那样,无意识的将手肘拄在了靠手上。 光影映得他像匿在阴影里的野兽。 “送往雁西做什么?”湛月清想了想,“当军饷吗?还是为了挑动战争?你什么时候送出去的?” 谈槐燃眸光中出现一点惊讶,第一反应——湛月清竟然还知道军饷? 湛月清知道的显然不止于此,他眉头蹙起,“总共有多少?” “四、四百万两。”秦山颤抖着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穆舟和谈槐燃的脸色都变了,他们显然知道这个数目用于军饷是能养活多少人,穆舟本能的将秦山往地上狠狠一掼—— “你可知你这是通敌叛国?!” 谈槐燃也站了起来,脸色黑沉,骤然暴怒—— “等等!” 湛月清抬手,止住了谈槐燃的怒火,讶异的看着秦山,“那可不是小数目,你们怎么可能把这么多银子带出京中而不被查觉?” 谈槐燃瞬间也回过神来,暴怒的思绪一压—— 的确如此,太多了。 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带出去。 “没、他们还没出去……我知道他们在哪里!”秦山扑到了湛月清脚下,“大人!大人!我这是将功赎罪啊!我带你去找他们!你饶我九族一命……” 湛月清轻笑:“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他眸光一转,看向了谈槐燃,“陛下,你觉得呢?” 他叫陛下时和旁人唤陛下的语气都不太同,说是喊陛下,倒更像在将情人唤作夫君——至少谈槐燃是这样觉得的。 “听你的,”得知事情还有转圜余地,谈槐燃放平了心绪,突然站到了湛月清身后,抓住了湛月清的手腕,指着秦山—— “你要他死,我就让他死。” 木香和他身上浓郁的气息瞬间裹住了湛月清,他忍不住耳朵一红,脸颊好像也红了。 “让他先活着,看看到底能赎多大的罪。” 第75章 你腹肌好大 湛月清是妖怪吗 四百万两不是小数目, 若真流向别的地方,那威力不可小觑。谈槐燃得知此事,当即准备亲自上阵查下去。 湛月清不太习惯血腥味, 打算回去换件衣裳。 两人本是约好了一起吃晚饭的,如今突然爽约, 谈槐燃愧疚了下, 准备要哄他,但湛月清却拒绝了,“真没有那么脆弱, 不用哄——要不是我去起不了作用, 我也会跟着你去的……!” 谈槐燃低头给了他一个吻, 打断了他的话, “你以为你就能闲着了吗?回家等我去。” 湛月清摇摇头,却说:“不去,我要去找师傅,编点防诈的故事发给百姓,否则这一次能卷走四百万, 下一次可能更多, 我要遏制这股不正之风。” 在其位,谋其政, 他要试着处理这些事。 谈槐燃心中一惊,倒是没想到这个问题,道:“那你搞不定的事就堆着,回来我处理。” 湛月清点点头, 目送他离开。 他离开后,湛月清想了想,准备转道杏林院时, 却被叫住了。 “二公子……不,月大人。”周九突然凑了过来,拿着之前在杏林院没送出手的那个礼物盒。 湛月清低头一看,盒子打开了,里面是一个银色的镯子。 镯子上有一颗小红宝石。 “上次就想送给你了,”周九咬了咬唇,看起来有点纠结,“但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按这里,会有小毒包出来,” 他按了按红宝石的位置,银色的镯子里果然打开了一点小小的口子,露出了芝麻大小的黑色药粒。 “剧毒。”周九把那镯子一抖,那小毒包当即落到了地上,腐蚀了地面。 湛月清:“……”卧槽! “这比不上宫中精美的首饰,你可能不会喜欢它,但它能用来自保。”周九不想送他美观却没有用的东西,特意解释:“即使不喜欢,也别丢了。” 镯子套上了湛月清肌骨匀称的手腕,湛月清张了张唇,有点惊讶:“那我要是误触……” “不会的,”周九看着他,说,“要用很大力气才会弹出来。” 他盯着湛月清,十分认真,像个体贴入微的哥哥。 这听起来是个了不得的玩意,湛月清心情复杂的收下了,却是看着周九,终于问出了一个一直很想问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若说脸?湛月清不觉得他是会被美色迷惑……而且,他能隐隐感觉出,周九看着他时,并不是谈槐燃对他的那种情感。 那么,会是因为什么呢?湛月清百思不得其解。他想了想,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周九,试探道:“谈槐燃说,你喜欢我。” 周九:“……” 周九的眼睛肉眼可见的睁大了,“不不不!没有的事!”他连忙解释,“世上不是只有你和陛下之间那一种情感,还有朋友、兄弟,就像我和穆舟、像我追随陛下那样,不是只有男女之情才能长久。” 竟和湛月清的想法不谋而合。 湛月清一怔,笑了出来,“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难道以前认识我?还是说,是对谈槐燃的爱屋及乌?” 周九眼眸一动,嘴唇也动了下,像是想说什么。 湛月清敏锐的看出他的情绪,“怎么了?” “其实……你很小就在飞燕阁了。” 湛月清一呆,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蓦然睁大眼睛,盯着周九。 “烛飞燕早就想实验自己的药,但他没有钱,所以只能拉着陛下一起创立飞燕阁,那会陛下才七岁,你也刚被烛飞燕抱回阁里……” 周九是烛飞燕的初代药人,活了不少年了。 烛飞燕把孩子抱回来的时候,是个雪天。 “我在乱葬岗里捡到个小孩。”烛飞燕抱着怀里的小孩,“听说他娘在田里冻死的,家里人没钱给她买棺材,裹了就丢了。” 那时候先帝掌权,赋税沉重,百姓哀声一片,飞燕阁也不好过。 周九低头看着那个孩子,孩子很小的一团,看起来刚出生没多久。 “你看看能不能养活吧,能的话养,不能就丢。”烛飞燕烦躁的把孩子丢给他,“先把我们想要的血给他喂进去,从小喂到大……我倒要看看这次能不能搞出个长生不死。” 周九抱着他,眼神迷茫,“可是……”他是个男人,不懂怎么养孩子。 烛飞燕却已经去钻研自己那堆邪门歪道了,丝毫不管这个小小的烫手山芋。 小孩哇哇大哭,皱巴巴的一团,引来了不少的飞燕阁人。 “小孩都这样皱巴巴的吗?好丑啊!丢了吧!” “这是男孩女孩?怎么紫紫的……真能活吗?” “他是不是饿了啊?谁有奶?” “哪里来的奶?我们这没有妇人!只有闺女!” 孩子的啼哭和阁中人的声音混在一起,周九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你们谁给我先抱着他,我去抓只羊来!” “哪里有羊啊……你要不去问问太子殿下?” 那时候谈槐燃和烛飞燕并未分道扬镳。 周九却也不可能去宫里找羊,只能先弄了些糊糊喂怀里的孩子,小孩子不好养,他喂得满头大汗。 但好在没让孩子死在被捡回来的第一天。 翌日,烛飞燕看到孩子还会喘气,很是惊奇,“真能活啊?那可以喂血和药了……如果真能长生,以后也能分食他。” 朝廷赋税重,天灾频繁,田地里没什么东西吃,百姓哀声载道,有人会易子而食,因此,吃人并不是什么大事。 周九开始给他喂特殊的血和药。 奇异的是,满身青紫色的小孩被喂了药以后,慢慢变白了、干净了,养了一个月后,还胖了点,会发出含糊不清的咿咿呀呀声。 “是不是有点早慧了?怎么一个月就能发出声音了?”阁中有人疑惑。 “小孩一个月就能发出声音了吗?!我没生过,不知道啊!” “因为药起效果了。”烛飞燕心情颇好的抱着小孩,把自己怀抱当摇篮,眼神里露出了变态的兴奋:“我还是第一次用婴儿试药,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效果,等养大了,这孩子一定会很漂亮,是个超级大宝物!哈哈哈哈——” 小孩不懂他在笑什么,只是咿咿呀呀的抓周九头发。 周九那时还没有如今的阅历,心里软得一塌糊涂,逗弄着那只小手,哄道:“宝宝,看着我……叫哥,哥、大哥……等等,飞燕,他手上和腿上是什么?” 孩子的手脚上漫出了纹路。 烛飞燕低头一看,“药的作用而已,没什么大碍。这孩子以后交给你养,可要给我看好了,别被人偷了,到时候养大了,说不定真的能长生。” 烛飞燕此人大抵是运气不好,他一语成谶,孩子没多久真的被偷走了。 那是飞燕阁最小的孩子,众人合伙养了一个月,也有了点情感,纷纷去请皇宫里的人帮他们查。 可还是没找到。 烛飞燕擅弄歪门邪道,很快又弄来了别的药人,其他的人便也没怎么再去在意这个丢失的孩子。 只有周九记得,他记得小孩爱哭,抱着他的手指咬,记得自己扮鬼脸逗他笑…… 他还想过——若他有个亲生弟弟,那他亲生的弟弟应该也是这样。 可惜他没有兄弟,父母也死在了饥荒中。 当年烛飞燕和谈槐燃分道而行,他为何选择一直追随谈槐燃,就是因为谈槐燃能平天灾。 没有天灾和繁重的赋税,就不会再有人像他父母那样饿死。 因此,不论谈槐燃性子多恶劣,只要没有影响百姓,周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况他也不是真恶劣。 湛月清听完却沉默了,他有点后悔让湛镜死得太轻松了。如果不是湛镜把‘他’偷走,湛小月不会那样可怜。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该剥夺湛小月被爱的权利。 湛月清把镯子取了下来,看着周九:“和我去一个地方。” 周九一愣,看了眼渐晚的天色,“这不好吧?你还没吃晚饭。” 湛月清心里酸了酸,摇摇头,拽着他上了马车。 * 天际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了,京中又冷了几分,湛月清带着周九,去了最近的一座山。 那里有一方风水极好的墓地。 “周九,其实我不是本来的那个湛月清,”湛月清垂眸,想了想,用了一个周九能理解的比喻,“你听说过,死人还魂之事吗?” 山脚阴凉,天色晦暗一片,湛月清撑着伞,指着那墓碑上的名字,语气很轻,可这话听起来却让周九莫名的毛骨悚然。 什么意思?周九有些艰难的想,湛月清不是人吗?真是妖怪? “其实入宫那天,湛小月的魂魄就死了,后面来的是我。”湛月清眼神里划过一抹复杂,“之前我不喜欢他们叫我小月,因为我觉得这是属于他的名字,而我是湛月清……” 他拿出了那个镯子,放到了湛小月墓碑前。 “这也是属于他的。因为被你喂了一个月的,不是我,而是他。” 仿佛萦绕心头多年的疑惑被解开,周九一震,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喃喃道:“……原来如此,我之前就很奇怪,陛下怎么会对你这么好,他又不是没见过这张脸。” 湛月清怔了怔,“是赝品吗?” 周九点点头,“之前烛飞燕看了他房里的亡妻画像,想做几个同样的给陛下玩,但……” 他犹豫了下,看上去像不知该不该讲。 “但他把那些人都撕了?”湛月清替他补上余下的话。 周九震惊的看着他,“对!真正的烛飞燕就是因为这个死在他手里的。” “他做了什么被杀了?”湛月清皱起眉来,以谈槐的品性,应该不会随意抛弃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人,除非触碰他的底线。 周九摇摇头,却不愿和湛月清多说了,只是道:“你是还魂的这件事,不要和别人说了。” 湛月清一呆。 “……此事就烂在这里,”周九看了眼湛小月的墓碑,“各人有各命,你别多想,也别想你自己配不配得到,你如今就是天潢贵胄,有这张独一无二的美人皮。” 独一无二的美人皮?湛月清眉头皱起,“可是……” “别可是了,”周九脸上露出个笑,可细看之下却有点畏惧:“我们回去吧。” 他畏惧的不是湛月清……而是谈槐燃。 他仍然记得真正的烛飞燕死时,也是个像现在一样的雨夜。 八年前,雁北王府中,谈槐昏迷了好几天,周九好不容易才用画像把他哄醒了,可当天夜里—— “殿下,喝药。”周九将药碗放到了谈槐面前,“等您的病好点了,就可启程回京了。” 床笫上,少年谈槐面色苍白,眼神如同古井,毫无波澜。 他没有说话,面色却痛苦起来,语焉不详的道:“真的还能等到他吗?他真的会来吗?” “001你闭嘴……是谁在骗我,是你吗?” 这些话听起来像是烧糊涂了,周九没有多言,正欲退出去时,门忽然开了。 谈槐一抬头,怔住了。 飘扬的帷幔被掀起,一道白衣身影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白衣身影如月轻盈,可周九却明显的察觉了谈槐神色的变化。 先是狂喜,而后是迷茫……最后,是深深的厌恶。 “……谁准你复刻这张脸的。”谈槐喃喃着,手上青筋爆起,从榻上一跃而起,抓住了那道白衣身影,竟是要活活掐死他—— “殿下!殿下饶命!”那人立刻摘了酷似湛月清的面具,露出一张平凡的脸,“是阁主叫我来的……” 窗外一声响动,戴着面具的烛飞燕跨了进来。 “我倒是真好奇了,你怎么能一眼认出哪个是假的?” 谈槐浑身颤抖着,窗外一道惊雷闪过,雷光映得他的面色如同恶鬼。 而烛飞燕还不知死期即将到来,只是盯着他,“怎么?不喜欢吗?不是按照你和我说的记忆里做的吗?白月光,又漂漂亮亮啊……” 谈槐几次三番不愿娶妻,烛飞燕也生出了好奇之意,询问过亡妻画像的事。 谈槐把他当成兄弟,也没怎么隐瞒,还和他说起过湛月清。 烛飞燕听完脑海里朦胧的有个影子——圣洁,漂亮,永远在为谈槐好。 他想着谈槐刚死了母亲……虽说不知道能不能把薛夫人救回来,但无论如何,亡妻再次出现在面前,谈槐应该会开心的。 于是,他带着那人,来了这里。 却没想到谈槐根本不领他的情。 “你给我闭嘴!”谈槐扑上了他,嘶吼着,眼神中竟然带上了疯狂的恨意,一拳挥了过去。 烛飞燕躲避不及,被他缠上了,生受了这一拳,吐出一口血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谈槐,“你打我干什么?谈槐,我这难道不是在帮你吗?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他吗?这个的性格可能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但这张脸是啊!你调成你喜欢的性格不就好了?!” 周九愣愣的看着他们打,一时间也不知道帮谁,只好傻站在那里,也窥见了谈槐脸上的一抹绝望。 “不一样……”谈槐喃喃着,“这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 烛飞燕真是奇了怪了,擦着嘴边的血,“一个死人有什么不一样的?死了这么多久了,你还真能记得他是什么样不成?” 谈槐低笑起来,眼眸猩红,“我和他在一起只有六年,我却爱了他二十四年,午夜梦回,一瞥一笑,反复折磨,你怎会懂?你怎么可能懂?!” 周九懵了,谈槐如今不过十八岁,哪里来的二十四年? 而且,什么时候在一起了?!周九对这一点百思不得其解——他记得从一开始,画像上那个人就已经死了。 谈槐没有和画像上的那个人在一起过。 “我他娘的懂什么?”烛飞燕一脸莫名其妙,“又不是老子的亡妻!” “多少张。”谈槐忽然问,“烛飞燕,你拿他的脸,做了多少张这样的脸?” 烛飞燕喜欢歪门邪道,以前也用过活人试药,不是个善人,对于喜欢的脸,他自然想着多做一些。 “几十张吧,”烛飞燕轻飘飘的,“不得不说,那张脸的确挺美的……” 谈槐额头青筋攒动,陡然上去又是一拳,他这一次显然是动了真格的,招招直冲要害—— “殿下!”周九见状连忙要阻止,却被谈槐一脚踹了出去。 半刻钟后,他终于重新进去了,却只看到…… 白帷幔下,谈槐的眼神又变回了古井无波,仿佛他的一切情绪都只为画像上的人而出现。 他的左手紧紧的掐着烛飞燕的脖颈。 烛飞燕已无气息了。 他的右手则是捏着一副画像,仿佛什么念想似的,轻轻的挨了一下自己的脸。 嘴唇翕动着,苍白的脸上还沾着方才和烛飞燕打斗时流出的血。 “把他拖去乱葬岗埋了。”谈槐淡淡的起身,瞥了周九一眼,眼神令他越来越觉得可怕。 “将那些赝品的皮找出来,全部毁掉……若有一日,这种赝品脸再出现在孤眼前,你就和烛飞燕一起死。” 周九看着他,却有种奇怪的错觉。 他觉得谈槐看到那张脸时,是开心过一瞬间的,仿佛等到了什么再也回不来的人。 他以为久别重逢时,会激动、会兴奋、会庆幸。 可下一瞬又告诉他,这都是假的,谁能不疯? 若不是烛飞燕乱七八糟弄的那一遭……湛月清这个魂魄初来时,也不至于被谈槐燃掼在地上掐。 周九越想越恐惧,突然道:“月清,你会离开陛下吗?” 他不敢想象,如果湛月清没了,那谈槐燃会有多疯狂。 湛月清就像是谈槐燃疯病的解药,上一次梅园中,他就知道了这个道理,现如今更是明白了为何只有湛月清能让谈槐燃平静。 原来是他等了那么多年的魂来了。 “当然不会。”湛月清不假思索的道,“我不可能离开谈槐燃。” 雨渐渐大了,水气扑面而来,湛月清的声音坚定不已。 周九看着他,突然抓起他的手臂,“跟我去个地方!” 湛月清一怔,却已经被扯上了马车。 二人身影逐渐远去,而他们离去后,一个人影慢慢从山间走了出来。 是谈明止。 山间容易隐藏,湛月清没看到他。 原本他是想去杏林院找湛月清的,却没料到会看到这样的场面。 谈明止低下头,看着那墓碑,久久无言,脑海里却浮现了很久以前他第一次在小门外看到湛小月的时候。 他冷极了,也不管出来的是谁,抓住了谈明止的衣摆,“我想活……” 冬日寒冷,他蜷在那里,像那个和他两情相悦的小太监。 “你总这样摇摆不定,到底是跟谁学的?等谈槐死了,你这样又如何能当得起新的太子殿下?!”他的母亲怒问他,“去,杀了他!” 小太监不停的推着谈明止,含着泪看着他,“不要……殿下,殿下,我想活。” 最终,谈明止没有下得了手。 皇帝一脸恨铁不成钢,满眼都是你怎么玩上娈童了的厌恶,“知行知止!知止而行!你怎么做的这个君子?!” 小太监被皇帝杖毙了,而他连一句话都不敢为他说。 他甚至都忘了小太监的名字……可是,这一次,却不会再忘记湛小月的名字了。 谈明止动了动唇,看着墓碑,雨水淋透了他。 他也不会再摇摆不定了。 * 天上下着小雨,雨水丝丝密密的打湿了京中寒梅院的牌匾。 湛月清看了眼那寒梅院几个字,有些不解的看着周九:“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这里准男人进入吗?” 他早就听说寒梅院是长公主的手下在管辖,是女子武院。 “我们悄悄从这个洞进去!”周九拉着他,边拉边说,“这还是穆舟告诉我的路呢,他说他以前常常来这里钻狗洞进去,看长公主,但长公主一眼都不给他。” 湛月清难以想象穆舟那张脸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一时间震惊了。 鬼叔叔?钻狗洞? 说是狗洞,其实是个半人高的烂门,似乎是某个废弃的小院。周九带着他钻了这个洞,哼哧哼哧的爬上了墙边—— 戌时初,寒梅院里灯火通明,女孩们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湛月清费了老大劲才蹬腿上去,衣服都蹭脏了,他就不明白周九到底要给他看什么。 “桃儿!你今天的武还没练呢,就打算睡觉了?” “我不想练了……呜呜呜……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不练就滚回去嫁人,你……你这样简直白费了陛下免你冲撞龙颜之罪!” 桃儿有苦说不出,她看着面前的姐姐妹妹们,蔫巴的起来继续练了。 她在这里待了两个多月了,原本是因为失手给谈槐燃的龙袍上泼了水,要被拖出去杖毙的。 那一夜她奋力挣扎,被拖出了锦绣宫,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出来后被暗卫丢给了两个女官。 “泼了点水而已,罪不至死,丫头,你想出宫嫁人还是进寒梅院,都和这两位大人说说吧。” 周九把她丢给了她们。 “其实陛下只是对死囚残忍,”周九转头看向怔怔的湛月清,“平民百姓他还真不屑于去杀——起初我也以为他要杀的,后来我才发现原来那些罪不至死的要么被改到了别的偏殿,要么被送了出来。” 他说着挠挠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督卫司上下都是他的刀,他只需要下令,我们做就行了。” 雨水打湿了湛月清的衣裳。 周九不知道,湛月清却知道他为何这么做。 谈槐燃是为了蒙蔽001。 湛月清看着面前的一切,忽然浑身都有点热了——明明他该被雨水淋得发抖的,可心里却好像有一团火焰,赤诚之火再一次亮了起来。 他就说,谈槐不会变太多的。 不过……他都已经要接受谈槐燃了,如今却告诉他,其实木头还是那根木头。 湛月清真有点哭笑不得了。 “谢谢你……这对我很重要,”湛月清蓦然扭头看着周九,眼睛里却好像星子一般亮,“我先走了。” 他匆忙跳了下来,回去后,连夜写了许多脍炙人口的反诈小故事,传了出去。 寅时,月府中,灯火幽微。 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一片朦胧雾气。 谈槐燃还没回来,湛月清换了件衣服,进了被窝,数着时间躺了半刻钟,又觉得新床睡着不舒服,爬了起来。 月府,是他的新府邸,谈槐燃说想布置成什么样就布置成什么样。 以前他们也这样约定过要有一个共同的家,可是后来一直都没有实现。 没想到如今这个心愿在异世完成了。 湛月清陆陆续续的往里面添了一些自己喜欢的医书,买了木质的熏香燃着,却还是睡不着。 他想起白天的事,还有些为此兴奋得睡不着觉。 暴君不是真暴君,那原著走向就不会发生吧?谈槐燃不会死吧? 湛月清这几天是真有些害怕那个结局。 他想了想,忽然道:“997!我要看一下我的信赖值。” 系统界面摆在那儿,他可以直接看,997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特意把自己叫出来。 【干嘛?】 997的声音听起来很虚。 湛月清眉头一挑,“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怎么虚。” 提起这个,997就咬牙切齿—— 前段时间,他帮助谈槐燃辨认穿越者,没想到它帮谈槐燃查完了以后,反被他给举报了。 001虽然消失了,可是谈槐燃的系统里还有过去的界面,也有个投诉反馈入口。 他反馈:“我怀疑系统997对宿主有不正当情感。” 997当即:【不是,哥们?】 大厅当即根据此条反馈查询,没想到真查出了不对。 系统对宿主的初始信赖值,都是0。 唯有997是1,这代表从一开始,它就偏向湛月清。 而系统规则第一条——不可对宿主生出私人情感,更不能通过假死夺舍重生,来达到和宿主在一起的目的。 【谈槐燃把我举报了,说我对你有不正当的情感,所以大厅给我发了个警告。】997咬牙告状,【你觉得我有吗?!】 湛月清:“……” 湛月清万万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忽然又想起谈槐燃那天说—— “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系统意识也敢对你……” “997,”湛月清想了想,说,“如果没有的话,你声音为什么会虚呢,还是被惩罚了吧?” 997戛然而止。 “没事,不是你的错,”湛月清眯起眼睛,喃喃,“是我一开始就不善良。” 他承认,自己有利用997的时候。 他在外貌上吃到的红利不少,本能的抛出这张美人皮来迷惑别人。 997:【……】 997无奈了,【你和谈槐燃真是一条被子睡不出两种人,利用完了就丢啊……湛月清,你觉得我会不知道你那些小技巧吗?】 湛月清一呆,“啊?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不就是故意露露腿、哭一哭嘛,再娇气的和我诉诉苦骗积分!】997坦白了,【但我还是愿意被你骗……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你自以为是的高明,其实都是你愿打、我愿挨。】 湛月清仿佛被揭开了心底阴暗的部分,从床榻上又坐起来了,长发披散,红色的睡袍束起。 像只炸毛猫。 997心说完蛋了,都这样了我还觉得他可爱,一定是木无的错!木无的意识影响到了它! 不过……要不是新规定挡了路,它搞不好真的会去夺舍重生,以另一个身份当插足谈槐燃和湛月清感情的小三。 997心如死灰,【你的信赖值和那些称号都快拿到了,到时候我会离开的。】 “不走不可以吗?”湛月清脱口而出。 997下意识:【不……我争取下。】 话一出口,它意识到自己又失控了。 湛月清垂下眸,挠了挠头发,将嗓音压低,看似无意的问:“那,在你们的系统规定里,原著走向是必定发生的吗?” 997本能的说:【是。】 湛月清心肝一颤,“即使崩坏得不合逻辑,是本烂尾的小说,也无法更改吗?” 997忽然知道他要问什么了,语气听起来更复杂了,【你向我问我情敌的走向,不觉得对我太残忍了吗?难道我还要爱屋及乌的也喜欢谈槐燃吗?!】 它才不会!!! 它绝不会为湛月清冷脸洗内裤!!!! 然而它话音刚落,湛月清就睫毛一颤,似乎将要落泪,眼尾带上一点绯红。 997:【……理论上来说,是可以被你们更改的。因为世界是为你们两人存在。】 湛月清眼角那点绯红瞬间憋回去了,“真的吗?!” 997:【……真的。】 艹,他现在就去夺舍重生,这小三他当定了! 当小三他认了,谈槐燃做大,他做小! 997说干就干,当即道:【信赖值和喜爱值你自己看界面去,以后没事不用找我了,当我死了吧。】 一阵电流吱吱嘎嘎的声音响起,它的界面竟然真的便成了灰白色。 湛月清懵了下,“什么?你回来啊!我还没问完呢!” 外面突然一声惊雷,门开了。 “叫谁回来呢?” 谈槐燃低低的声音响起,推开了门,语气里带着一抹纵容。 湛月清一愣,下一秒立刻反应过来了什么,扑了过去—— “谈槐!” 怀中人如软玉,谈槐燃还穿着冰凉的甲胄,束着高马尾,湛月清被冰了一下,想皱眉推开他,却被制止了—— 谈槐燃单手抱住他,低头和他接了个吻,才把他放到床上去,像在抱着某种可爱软乎的小动物。 “扑什么扑?全是血。”谈槐燃边说边脱甲胄,目光却都落在了湛月清身上。 居然换好了衣服在等自己回家吗? “四百万追回来了吗?!”不料湛月清开口竟然是这句。 谈槐燃:“……差不多,回来了三分之二。” 他木着脸褪了衣裳,老实的准备自己洗澡。 因为湛月清不喜欢他身上有血腥味。 “为什么是三分之二?”湛月清却没明白,他看了眼谈槐燃,下床去给谈槐燃冲杯姜茶,边冲边问:“剩下的已经被转移了吗?” 谈槐燃已进屏风后去了,远远的:“对,而且,我把做出这些事的那些人……”他顿了顿,“都杀光了。” 湛月清知道他为何停顿,笑嘻嘻的把姜茶端过去,“那是他们活该啊,该死的。” 谈槐燃受宠若惊的接过姜茶,还有点舍不得喝。 “你今日心情很好?”谈槐燃问了句。 湛月清低头,红着耳朵,“你腹肌好大。” 谈槐燃:“…………” 第76章 哥哥在 只对你这样 湛月清的确心情好, 抬手按上了谈槐燃的肩膀。 他这些日子有锻炼,因此皮肤没那么白了,也不瘦弱。 可谈槐燃却觉得他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香气。 带着毒纹的手缓缓摸上了谈槐燃的下巴, 拂过谈槐燃的脸时,有种文弱的美。 谈槐燃眉头一皱, 拽住他, 顺势直接把湛月清抱进了浴桶里。 房中水雾缭绕,湛月清动了动腿,耳朵更红了, 像是在滴血一般。 他就说了一句话, 谈槐燃怎么又起了?湛月清有时候真不明白他。 明明他也是男人, 他怎么就不会经常对谈槐燃有这种欲.望? “我衣服都湿了, ”湛月清贴着他,“等会若是把我弄出风寒了……受罪的可不只是我。” 谈槐燃的长发散了,水珠布满肌肉,他的肤色比湛月清略深,少年时代行军打仗练下的肌肉精瘦而有力。 “哪里就这么脆弱了——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谈槐燃一口将姜茶喝完, 杯子扔了。 他低笑一声, 解开了湛月清的腰带,柔软的帕子从那截尾.椎往.上, “哥哥帮你洗澡?” “可是我洗过了……”湛月清抬手按在他肩上,眉头微皱,盯着他,不知那双手碰到了何处—— 湛月清微微曲腰, 眼尾被欺负得一片绯红。 “……你干什么?” “好软啊。”谈槐燃借机咬住他耳朵,灼热的气息落到湛月清耳畔,眼神里带了点邪气, “哪里都软。” 只觉得浑身都滚烫了,湛月清攀住他,眼眸潮湿,“……只对你这样。” 这极具偏向的话语瞬间让谈槐燃眼神一暗,看着怀里的小艳鬼,没忍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这一下真是带了坏心眼的,湛月清嘶了一声,眉头蹙起了。 红衣被打湿了,影影绰绰的映出他的身躯,谈槐燃捏到了不该捏的地方。 报复性的咬住了谈槐燃的锁骨,湛月清红着耳朵,却抬腿在谈槐燃的下.腹蹭了蹭,舌尖轻轻掠过那截锁骨。 “哥哥……” 谈槐燃被他叫得呼吸一窒,“哥哥在……” 指尖摸上了他的腿,湛月清腰间一软,下一瞬却听谈槐燃低声说:“你身体里。” 湛月清瞳孔一缩,头皮发麻,滚烫的泪珠落在了浴桶里。 “这药人之身也太过诡异了,”湛月清抱着他,呜咽道:“为什么……这么容易……” 谈槐燃轻声一笑,打断了他的话,“自己敏感.点浅,就别怪这个了吧?” “你怎么不说你无耻?!”湛月清真想一脚给他踹下床去。 浴桶被二人的动作弄坏了,谈槐燃索性把他抱到了榻上。 “我无耻是一天两天吗?”他埋在湛月清身前,深呼吸一口气,舌头上的钉子探了出来,碰住了那截柔软的腰,向上。 拨弄着,从浅红色,变得深红。 湛月清弓起腰,被那冰凉的钉子弄得敏感的一抖,低头一看,“你怎么还戴着这个?” 说是这样说着,可他的声音却带着颤栗,似乎极其爽。 “不是你喜欢这个吗?”谈槐燃看懂了他的神色,低笑一声,“不然你给我打什么?” 湛月清瞳孔骤缩,呜了一声,被逼得哭出声来,小腿蹬了蹬,可谈槐燃却抬起那条腿,舌钉又吻上了毒纹…… 夜没多长了,雨声渐渐小了,天月将白,庭院外白色的杏花瓣被雨打得散落一地,直不起腰来。 昨夜里,谈槐燃将该处理的事都处理完了,难得的陪着湛月清睡满了四个时辰,起来时已是午时了。 舌钉昨夜被磋磨了太久,他对着镜子,取了下来,换了个不明显的隐钉。 湛月清还没醒,外头的门却已被手下敲响了。 “二公子?你在吗?”诗画惦记着昨夜探来的事,敲着门问。 谈槐燃抬眸,没听出这是谁,里间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湛月清醒了。 “谈槐……”微哑的嗓音响起,“过来……” …… 屋外,诗画等了一会,才见到门被打开。他嘟囔着抬头,“你怎么睡这么晚啊,不去药局吗……啊!陛下!” 诗画连忙一跪,他只知道月府是湛月清的府邸,却不知谈槐燃也会来这里休息。 “平身。” 湛月清给自己准备的房间极大,一半黑,一半粉,黑的那半是他觉得谈槐燃会喜欢的东西;粉的那半,是他的医书。 如今,书桌边,湛月清坐在谈槐燃怀里,不解的看向诗画: “今日是休沐日,我去药局做什么?又没漂亮的木头看,倒是你,大中午的找我做什么?” 诗画一言难尽的看了眼他这满面春风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兰魁还是湛月清来做比较好。 他披了件对他而言极大的白衣,眼下浮着一点纵欲过度的黑眼圈,可抵不住那张美人皮的脸着实好看。 那点黑眼圈盖不过他的姿色。 ——仗着全屋地龙就不好好穿衣服!谈槐燃不动声色的在书桌下掐了下湛月清光滑的腿。 睡袍,容易探索。 桌下,湛月清咬牙,赤裸、布满吻痕的脚尖踩上了谈槐燃的皮质长靴。 掐什么掐?! “上次那个霜降,你还记得吧?”诗画也不再多话了,怕他不记得,还特意加了句,“就是你在杏林大比装病时,跟着我来找你的那个!” 他说话速度太快,湛月清本能的要让他闭嘴,却没想到谈槐燃已听到了。 他缓缓转眸,看着湛月清。 装病? 湛月清:“……” 湛月清后背冷汗立出,表面却还很镇定,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哦,是他啊?他怎么了?还没出帝京吗。” 谈槐燃心里生出一点怒气,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差点气笑了。 还说他利用他?湛月清这不也骗他了? “没出,”诗画低着头说,“他说你给钱太痛快了,打算再为你潜伏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给你更有力的情报,好报答你。” 湛月清一怔,却笑了:“他还真是不怕被谈明止发现……啊?”他语气诡异一顿,又踩谈槐燃一下,嘴上却找补道:“等等,他又听到什么了?” 诗画低着头,看不到他们的动作,谈槐燃眯起眼睛,咬住了湛月清的耳朵,轻声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声音,道:“你又和他一起做什么了?” 湛月清眼尾一红,白了他一眼,意思是我说正事呢你别掐了。 谈槐燃被那勾丝的一眼看热了,闭了闭眼,暂时放过了他。 “他说谈明止给雁西发了一封信,但没看清具体的,只有些‘死啊’‘活啊’‘母亲’什么的——他还看到谈明止一直都在和飞燕阁的成生在一起。” 诗画聪明的低着头,说:“成生这个人,我见过,他嫌贫爱富,屠杀了全家一百二十五人,却在衙门上以一副受害者姿态为自己逆转了百姓风评……三年前,假烛飞燕见他天赋异禀,就把他纳入了阁中。” 湛月清一顿,“我知道了,还有别的吗?” 诗画摇摇头,还是没敢抬头,不知是不是怕谈槐燃,“没有了。” “那退下吧。”谈槐燃终于说话了,薄唇一动,目光却在诗画身上顿了一瞬。 诗画点点头,退了出去。 房中没有旁人了,谈槐燃放任自己将下巴搁在他肩上,“他的话不能全信。” 湛月清一怔,“为什么?” “他喜欢的真烛飞燕是我杀的。”谈槐燃轻飘飘的话语打在了湛月清的心上,“我不确定他知不知道这件事。但,你最好不要信他。” 这件事,他从未和湛月清提起过。 湛月清闻言更是皱眉,“是利益纠葛吗?还是别的什么?你杀他做什么?不是,你怎么不早说呢?我还挺喜欢诗画。” 谈槐燃想起那一天,垂下的眼神里划过一抹复杂,却只道:“性格不合。” 他有两个兄弟,一个是001,一个是那时候的烛飞燕。 他把他们当成兄弟,却忘了他们本身就不该成为兄弟——和野兽同行的人,迟早会被吃掉。 也的确是性格不合。 就像现在他也想吃掉湛月清。 “说起来……你骗了我多少次了?”谈槐燃忽然咬住他脖颈,犬牙摩挲着,眼神一暗,“嗯?你喜欢诗画,诗画那样子和你撞号吧?喜欢他什么?” 湛月清一呆,扭头看他,“你又发什么疯?我对他不是那种喜欢……啊!” 腿上的手又动了,湛月清耳朵一红,声音骤然软了,“……别动,等会有人进来了。” 方才匆忙,他随意披了件衣裳,却没想到摸到的是谈槐燃的衣服。 这么大。 “你骗我了。”谈槐燃却舔着他的脖颈,晦暗着神色,故意问:“……你真没和我爸上过床吗?” 带着薄茧的指尖有些麻。 湛月清眉头蹙起,没听出他的调笑,“没有!我都还没问你以前有没有侍妾呢,你怎么又问我来了……” 谈槐燃低笑一声,“笨蛋,我故意问的,就是找借口干.你,这也看不出?” 话音落下的瞬间,湛月清只觉天旋地转,后背被抵上了桌子—— 他看到谈槐燃脸上并无怒意,只有对他的……情.欲。 “……你,”湛月清咬牙,盯着他的眼睛,“是不是精力太强了?自己解决去。” 谈槐燃眉头挑起,“你今天有正事?” 湛月清犹豫了下,他是没有正事,但他要去问问试探一下诗画—— 看出他的躲避神色,谈槐燃眉头一垂,这个角度看起来有点像少年时的谈槐了,“……就一次。十五分钟,好不好?” 湛月清最见不得他这样,他对少年时期的谈槐的确亏欠良多,又骗又打,随便发个消息就勾得他连夜坐飞机回国内…… 而且,太子时的谈槐听起来也很苦……没有他陪着就算了,还要在宫里尔虞我诈,踽踽独行。 “……好吧,”湛月清抬手摸上他脸,警告道:“十五分钟!” 谈槐燃眼神里划过一抹得逞的狡猾—— 十五分钟显然不能解决。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傍晚,房间里的时漏漏完了,只有浴池里的水声响起,池子里,谈槐燃抱着怀里的小艳鬼,边洗边抹药。 “我错了,我保证……明天就好了。” 湛月清埋在他肩上,露出半张绯红的脸,浑身都是红色的吻痕,伴随着犬牙的咬痕,道:“不信……” 谈槐燃后背一片抓痕,像是被指甲挠的。 低着头吻去湛月清脸上的泪水,谈槐燃这角度又像谈槐了—— “不许低头!!!”湛月清恼怒的扇他巴掌。 谈槐燃什么伤都受过,根本不在意这点,也看出湛月清没生气,只是被他方才榻上那些话给激怒了…… 他低声一笑,“可是叫小妈的时候,你那里……” “啊啊啊啊啊!闭嘴!”湛月清抬手捂他嘴唇,瞪着他,“你再说,我不和你好了!” 他以为他是厌恶和谈老那段虚假关系的,可是今天的事让他发现……这个称呼,别有趣味。 至少他脑子里没有谈家实验室的痛苦了,只有谈槐这个无耻的小混蛋! “那和谁好?”谈槐燃无奈,“谁还能比我更符合你心意?” 那倒也没有。湛月清心想着,哼了一声,低头,显出了一点对着爱人时独有的撒娇,“哥哥……” 谈槐燃闭了闭眼,“你怎么叫什么都像在勾我?故意的吗?” 湛月清诧异抬头:“你自己耳朵有毛病,可别怪我。” 谈槐燃自知理亏,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把他抱起来了。 药人身当真奇异,谈槐燃的药抹了没多久,湛月清就恢复如常了。 可这恢复速度却让湛月清感到了担忧。 “你不能也长生不老吗?”他看着谈槐燃问。 谈槐燃恨不得黏死他,抱着他吃东西,“不能。” 湛月清一顿,“喝我的血呢?” 谈槐燃神色蓦然一变,咬住牙齿,“不、行。” 湛月清何等敏锐,眉头皱起——看这样子,是可行的。 “你想都别想。”谈槐燃抓住他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 除了暴君的时候,他还没这么凶过湛月清。 “……哦。”湛月清却更清楚了,抬手打下他的手,把碗一放,“我吃饱了。” 垂下眸,两颗泪珠却落在碗里。 谈槐燃手指一顿。 “药人身又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是不想自己一个人,我不想看到只有我一个人活着。”湛月清嗓音微哑,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让谈槐燃猜他的心思——他努力收回眼泪,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反正你到时候死了,他们也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我是不活的。” 这几天他有点担忧那个原来的结局,心情也受了影响。 谈槐燃叹息一声,重新端起那碗牛肉粥,“喝完再说。” 湛月清看了他一眼,乖乖的张口。 谈槐燃喂他。 大半碗粥配着菜吃完了,余下一小点,谈槐燃一口闷了他的剩饭,才把碗筷放下。 “你知道我娘……薛夫人是怎么活的吗?时忍冬和你说没有?” 湛月清想了想,“用的飞燕阁的药?” “当时001把城防图透露给了敌方,他们抓住了她,001也趁机控制了我的身体,导致我差点杀了她,那一箭很重——当时,我们还不确定能不能把她救回来,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用了飞燕阁的药,泡了一年,她才活了。” 这听起来有点玄幻。湛月清眉头蹙起,“那个药方,有流传下来吗?” 若是破解……那可不得了。 “没有。”谈槐燃道:“但那个药,我还留了一副。药的作用是能将濒死之人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并让其维持在那个容貌,但也有个副作用,她会嗜睡,所以薛夫人常年静养,每天至少睡四个时辰。” 湛月清:“……” ……不就八小时?这不是正常睡眠?他没忍住看着谈槐燃,气笑了,“这叫嗜睡?那我是什么?猪?” 他和谈槐燃玩得荒唐了,睡两天都有可能。 谈槐燃低笑一声,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我平常只用睡一个时辰,昨天是因为你,才多睡了这么久。” 湛月清皱眉,忽然福至心灵,“你这状态维持多久了?” “十八岁那年开始。”谈槐燃云淡风轻道。 “八年?!!”湛月清惊得声音都变调了,“那你去那个楼里多久了?每天晚上都看着那些画像吗?” 谈槐燃一怔,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刚准备心虚的挪开眼睛,湛月清却抓住了他的下巴,反客为主,脸色难看:“说、实、话。” “……你没来的时候,我经常趁着001下线,宿在那里。”谈槐燃不得已如实道来。 湛月清哑口无言。 八年,将近三千个日夜,每日只睡那么少的时间,却要处理那么多的事,谈槐燃这疯病是他自己逼出来的吧?! 且那栋楼里幽暗一片,画像上的他也是死物…… 反反复复的心理暗示,谁能不暴戾?!神都做不到。 “你这身体也有问题吧。”湛月清没忍住抱住他脖颈,坐在他怀里,垂眸看着他,“你吃过飞燕阁的药,是不是?否则如何解释你能免疫我的血?” 谈槐燃未曾料到他会深想到这一步,眼神一凛。 “吃过,但问题不大,”谈槐燃看到他眼眶又红了,没忍住低声哄,“那时候我才十岁,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觉得时间不够,我的时间不够用,所以才问烛飞燕要药吃。” 湛月清埋在他胸膛,“有什么不够用的……” 谈槐燃抚摸着他的后背,叹息道:“就是不够用。我那个死爹把这个世界弄得乱七八糟,赋税、天灾、遍地哀鸿……若你真来了,不得饿肚子吗?” 湛月清看着他的神色,忽然觉得有些悲哀,心里酸了酸。 如果他能早点来就好了……他为什么没有早点来? 直至此刻,他才明白系统为何说木无[情深必伤]。 “……你想过死吗。”湛月清眼睫颤动,“想过,对不对?” 木无,槐燃。 这已有很强烈的自毁倾向。 谈槐燃一僵。 “我好恨。”湛月清看着他,神色认真:“恨001,也恨997,为什么不让我早点来到你身边呢?……也恨我自己。” “你从现代我离开你的时候,就想过死了吗?” 令人意外的是——谈槐燃竟然笑了,他摇了摇头,否认了:“不。” “我从未想过要去死,因为如果我死了,就见不到你了。” “你也是我的念想。” 湛月清一怔。 “001背叛我的时候,我只想着如何杀他——烛飞燕忤逆我的时候,我也只想撕碎他。”谈槐燃脸上流露出狠厉之色,“你说你为了钱进谈家,我只恨我自己没有那么多钱,我恨那时候的我没有能力把谈家占为据有,再把你抢过来。” 他掐住了湛月清的下巴,“死亡,是逃避者才会做的事,但我不会再让你逃避。” 十七岁的谈槐对爱人的离去无能为力,他恨的竟然也不是爱人,而是恨自己没有钱让爱人选择他。 他是自毁倾向不错,却是另一种极端的毁灭。 燃没了,烧毁了,成灰了,他也要把认定的事给做了。 湛月清被他的这番剖白震得一惊,眼睛都瞪大了,可他看着谈槐燃近乎疯狂的神色,竟然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或许他们骨子里本就是相同的人。 十二岁的他被父亲掼进水缸,奋力挣扎,企图反杀却无果。 可后来未成年的他,却能笑着把父亲送进了监狱。 他说要给师父报仇,要把谈家给谈槐,他也不顾一切的做到了。 谈家这张笼罩了他们半生的网,被他亲手撕碎。 即使他的下场没有好到哪里去。 997没有说错,他和谈槐燃是同样的人。 “我不会逃避了……”湛月清眯起眼睛,拽起他的衣领,咬牙道:“但你也得乖乖听我的话,让我把你这疯病纠正过来……不求长生不老,只求不要做短命鬼。” 第77章 安王之死 故人 谈明止的书信被飞燕衔到了雁西王宫中。 时值冬日, 这里每一道风都像是在人脸上刮刀子,仿佛能将皮肉细腻的人刮成干涸龟裂的土地。 雁西王宫中,有几名举止怪异、说着外蕃语的人被盛情款待。 王座之上, 坐了名高大魁梧的灰袍男人,披着皮貂, 而居在次位的是个年长女人, 穿着紫色衣衫,发髻盘得像帝京中人,不像雁西姑娘们的小辫子。 灰袍男人一锤桌子, 捏着那封信, 低笑着看紫衣服女人:“你这好儿子, 还真是敢啊。” ——安王太妃, 言冉。 言冉垂头看着那封信,她如今已经老了,雁西的风雪太厉害,刮得让她比这个年纪的妇人更为年迈。 她自己都忘了帝京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信上谈明止的字迹她却还认得。 言冉:“他一向是听话的, 知道兄长你缺个发兵帝京的理由, 便替你寻了。” 她说完抬头看了眼面前那些献舞的舞女,舞女们坐在了那几个高大的、说着听不懂语言的外蕃人怀里陪酒。 “兄长当真要和他们联手?看起来蠢笨如猪。” 雁西王笑了一声, 黝黑的脸上露出点不屑:“本王只差使唤的人,这些人没脑子却空有力气的人最好。” 他说罢,拿起桌边一个铃铛,摇了摇。 那几个人站了起来, 比寻常人高出一大半。他们竟像巨人一般,抬起脚,踩上了桌子。 美食佳肴滚落一地, 还伴随着奴仆的惊恐之声。 雁西王又摇了一声,那人竟然抓起一个奴仆,徒手撕成了两半。 血液溅落满桌,言冉厌恶的捂住了嘴唇,“不开化的蛮夷!比谈槐那畜牲还不如!” “这样不开化的,他们愿意给三万。”雁西王笑了,“加上我们自己的兵马……总共二十万大军,定能为你将死的儿子报仇雪恨。” 言冉嘴唇一动,却闭了闭眼。将死的儿子——谈明止。 她不止谈明止一个孩子,还有一对儿女,被她带在了身边。 谈明止是她最不省心的孩子,令她吃了不少苦头,她并不喜欢他。 若非谈明止玩娈童,她又怎么会在和薛家博弈里输掉? “兄长……”言冉突然想起了什么,犹豫道:“可是,那个帝皇命格的流言,你不管吗?谈槐燃若是御驾亲征,又该怎么办?” 雁西王粗长的眉头拧得像蚯蚓,脸上划过了一抹深深的厌恶。 传言里,坐上帝王位置的人,必须是帝皇命格,否则各地就会天灾不断。 这一点,他们没有验证过——但,他们在和谈槐燃的博弈中,却间接性的证明了这一点。 谈槐燃是真能号令风雨的,像个怪物似的。 只要有谈槐燃带兵打仗,天象都会偏向谈槐燃。 “他敢御驾亲征,”雁西王冷笑,“我就敢让他死在雁西。” 言冉闭了闭眼,叹息:“我老了,斗不动了,交给你吧,兄长——但你要记住,你这次若是败了,雁西就彻底属于谈槐燃了。” 雁西王站了起来,雄厚的身躯一震,发出几声大笑:“与其守在这狭小之地,不如冒死一搏!” 众奴仆忙不迭跪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对了,飞燕阁送来的那个人呢?不是说,有了他,天象就不会站在谈槐燃那边吗?” 一片乌泱泱的人群里,有人站了起来。 他的肤色黑了许多,身躯却更魁梧,戴着半张面具—— “属下在。” 雁西王满意的看着他,“漳丘,你很不错。” 漳丘:“……多谢王赏识。” 漳丘要后悔死了。 原本他是想看看飞燕阁到底搞什么鬼,非要杀谈槐燃,为何要至湛月清于死地——没想到飞燕阁把他丢在这就不管了。 湛月清……唉,说起湛月清,漳丘有点忧愁的摸了下自己略黑的肤色。 二公子好像不喜欢黑皮肤…… 可雁西此地,不出太阳则已,一出则厉害极了,像是把帝京夏日的最高温翻了足足两倍。 那本书的内容,他想了想,最终没有信。他依然觉得弟弟只是幼时太顽劣、太容易听别人的话,所以他假死后给弟弟也留了一封信,让他从此谨慎做人。 那书上的内容,定然是飞燕阁故意撰写,诓骗他的! 他来雁西前,还给湛月清也写了一封信送到君府。 他将飞燕阁的事和他说了,说自己要去看看他们到底会不会威胁到湛月清,说自己可以成为他的刀,替他斩断一切,说对不起不能见到你夺得魁首,游车杏林了,待我回来一定补上那份杏林礼。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漳丘不觉得湛月清会看不出他的心思。 他期待湛月清的回应,却也惧怕他的回应。 可如果他带着好消息回去……想必也能得到湛月清好的回应吧? 而且,这些日子里,他也打探到了一些东西——飞燕阁本来就不在意帝京之主是谁,他们只想挑起战争,杀了谈槐燃,说是这样,他们就再也不会提心吊胆。 漳丘那时很沉默,心里却在想:谈槐燃莫名其妙杀你们做什么?我看是你们唯恐天下不乱才对。 如今……漳丘皱着眉头,思考方才听来的东西——将死的儿子?是什么意思? …… 与此同时,帝京中,一片岁月静好。 谈槐燃的疯病,太医院研究了有些年了,却不知他这是因为什么产生的病因。 湛月清去了趟太医院,又把谈槐燃之前的脉案翻了出来,同时忍冬说了说情况,重新开了几副药方给谈槐燃。 首要目的,改善睡眠。 对于喝药之事,谈槐燃向来听话,可总有几次,湛月清都睡醒两觉了,还发现谈槐燃醒着。 湛月清叹息一声,只好拱进他怀里。 夜色深沉,烛泪滴落。 “别费心了,你睡吧。”谈槐燃抱着他。 湛月清困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打哈欠,“你为什么不困啊……要不,我给你讲故事吧。” 这倒是从未有过的体验,谈槐燃眉头一挑:“哦?你还会讲故事?” “我讲我看过的小说,”湛月清低声,“我想想,师徒文你听吗?里面那个师无治也是个木头做的人,前世也挺气人……” 谈槐燃想听听怎么个气人法,便继续听他说了,却没想到那是个日常文,他不适合听这个故事,听着听着,真睡过去了。 湛月清:“我正要说囚禁部分师尊给徒弟喂春药呢,你怎么就……” 谈槐燃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 “好吧,”湛月清低头在他唇上一吻,无奈一笑:“哥哥晚安。” 翌日清晨,二人却是被谈明止的死讯给惊醒的。 “他怎么突然死了?!”湛月清坐了起来,谈槐燃却已经在穿衣服了。 暗卫们陆陆续续给谈槐燃佩饰,湛月清还有点没清醒,坐在床上一脸懵。 “他的死很麻烦,我要进宫一趟,你去不去?”谈槐燃低头看他。 谈槐燃穿了身玄色绘金龙袍,戴了帝王旒。 湛月清摇摇头,“我不去,我去趟安王府。” 二人分了道,谈槐燃走后,湛月清才起来洗漱换衣,令他意外的是诗画竟然也来了。 他敲了下997,发现仍然灰白一片。 它去哪儿了?湛月清皱眉,本想问问它是怎么回事,不料它又临阵脱逃。 大清早下着雪,安王府来了不少吊唁的人,檐下白灯笼飘飘荡荡。湛月清走进灵堂,却发现空无一人。 他正欲退出去时,垂帘一掀,竟然是一身白衣、脸色苍白的谈明止。 “你不是死了吗?”湛月清一惊。 谈明止笑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来,面色苍白诡异:“是啊,快死了……这不是想把你一起带走吗?” 许是谈槐燃也乱了阵脚,竟然没把湛月清带进宫去。 湛月清脚步一退,连忙转身就跑,却被谈明止拽住了—— “得知我的死讯,你为什么要来?你不是很恨我吗?” 湛月清:“……”他只是想来看看情况。 谈明止蓦然逼近他,神色犹如蛇蝎,猩红着眼睛,脸色浮上不正常的潮红,“你到底是湛月清,还是小月?小月……是你想来看我吗?” 他看着湛月清,不由自主的又被那张脸给蛊惑到了—— 湛月清抬脚一踢,却是挣脱开了他,推门而出。 这一次,谈明止没有拦他了,剧烈的呛咳着,倒进了灵堂里的棺材。 “成生……交给你了。” 门外大雪纷飞,一道黑衣身影拦住了湛月清。 正是成生。 湛月清抬眸一看,却是瞳孔骤缩,脑海里也嗡的一下炸了—— 怎么会是他?! 成生原本都是远远的看着湛月清,从来没有近距离的看过,如今看清了,也惊异的挑起眉头—— “……是你。” 湛月清一身白衣,颤栗的身躯立住了,攥紧了拳头,脸色冰冷:“我不认识你,放我离开,否则陛下会杀了你。” 然而这又怎么能骗的过成生。 成生大笑起来:“湛月清,你知道吗,你杀我的时候,和你刚才的眼神一模一样!!” 湛月清垂眸,心间俱震,冷笑一声,“我没想到你这种人都会穿越,还依然是……这么丑的一张脸。” 他抬手,趁着成生没回过神,狠狠的一巴掌扇了上去!!! ——成生,七岁那年和他打架,被他泼墨的男同学。 初中时,他们念到了同一个班。 “对,你最美,”成生闻言深深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来,告诉我,你这一次又是怎么过得这么滋润的?还是靠这张脸吗?这里可没有你那下贱的私生子哥哥可以靠了吧?” 第78章 阴暗 谈槐燃想必很失望吧 湛月清没想到他还敢提这个, 脸色难看起来。 他这辈子除了谈老以外,最厌恶的人就是这个人。 成生儿时和他一个小学,后来还一直和他一起读到高中毕业。 他动不动就骚扰他, 湛月清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后来,初三将要中考时, 成生突然在学生群里散布一个谣言。 ——不, 那也不算谣言。 那时谈槐成绩极好,湛月清的也不错,成生居于二人之下。 湛月清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但偶然的一个晚自习, 他听到班里的人说谈槐是私生子, 谈槐的妈妈是小三。 那时他刚吃完下午饭回教室, 看到谈槐沉着脸和成生吵架—— “你成绩好怎么了?会钢琴怎么了?不都是你妈给人当小三换来的吗?” 这声音传到了教室外,湛月清脑海里瞬间涌上一股怒气,拨开人群,却只看到谈槐沉默的站在那里、攥着手指,少年俊秀的脸色上满是冷漠、麻木,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 仿佛与世隔绝。 外界的话好像都影响不了他。 突然,湛月清穿了进去, 挡在了谈槐的面前。 “你才小三,你全家都小三!他爸我又不是没见过!” 谈槐一怔。 所有人的目光也落在了湛月清身上,湛月清火速转移注意力,“以前我和你在一个班的时候, 就没见到你爸来过你的家长会,你这么想抓别人是不是小三,怕是你自己就是小三的儿子吧!” 成生一呆, 恼怒至极,“湛月清!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难道有人见过他爸来家长会吗?”湛月清看向班委,“上次我和你一起登记名册,是不是没看到他爸爸签字?!” 班委吓到了,“是!是啊……” 趁着注意力全都转到了成生身上,湛月清特意又道:“成生,我知道,你上次比谈槐落后几名,一直都想超过他,超不过就来这造谣,但你有这造谣的功夫,不如多去看几本书!免得以后让你妈拼死拼活给你交高费!” 晚自习的铃响了。 那一天的争吵戛然而止,但湛月清记得,那个晚自习,谈槐沉默了很久,连笔记都是湛月清帮他记的。 湛月清也不敢多问他什么,直到两人下了晚自习回家时,谈槐才终于开口了。 “你想吃冰淇淋吗?”谈槐扭头看着他。 湛月清盯着路边的烤鸡腿,差点流口水,“啊……吃!” 他声音顿了顿,忽然注意到了谈槐的眼睛红了。 “也想吃这个吧?那我们也买这个……老板,要两个鸡腿。”谈槐低笑着掏钱。 老板:“只有一个啦!” 谈槐当即扭头看湛月清:“那就烤一个,给他吃。” 湛月清瞪了他一眼,对老板说:“剪碎,去骨头,帮我拿个盒子装,谢谢你啦!” 老板一般不干这种事,但看他小,无奈的笑着帮他弄了。 洒满红色酱汁的鸡腿肉很香,湛月清扎了一块,递到谈槐嘴边,笑了笑,“哥哥,你想吃就吃,我也有办法,不用总是让着我。” 谈槐眼眸一动,笑出声。 两人悄无声息的揭过了私生子的事,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而高中时……成生也撞破了他们的感情,嚷嚷着要告诉老师。 老师叫来二人一问,出于对好学生的信任,加上他们俩演技精湛,便没有信。 长辈不信,成生翻不出浪花来,却能在同学间传他们的谣言。 高三那一年,他们是在流言蜚语中度过的。 谈槐不爱和人交朋友,湛月清也不喜欢,所以没有人给他们说话。 书桌被刻满恶毒的诅咒话语、还有看到他们时露出的异样神情,都没阻止他们继续好下去。 他们依然相爱,依然一起吃饭、读书、做题,一起被老师表扬,仿佛一对真正的兄弟。 湛月清也突然发现——原来一个人是痛苦,两个人,却能成幸福了。 “过段时间就好了,”谈槐抱着他说:“等毕业,我们去别的城市,就不会有人认识我们了……以前都是这样的。” 湛月清其实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点点头:“好呀,那到时候我们养一只猫,一只狗,晚上我从医院上班回家,你就给我煮蟹粉狮子头。” 他很爱吃蟹粉狮子头。 谈槐宠溺着点他脑袋,“你换个菜吃行不行?” 湛月清拱进他怀里,依恋的抱着他。 他以为这就结束了——却没想到,在谈家,也能见到成生。 那是湛月清入谈家的第三年,他已知道谈家黑白通吃。 “你说,他是我的保镖?”湛月清坐在次位,看着跪在地上的成生,低笑一声:“那可真是……冤家路窄。”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成生,如玉的手指一抬,却是拿过了谈老的武器。 谈老那时很看重这个药人,见状也只是眉头一挑:“怎么?你和他有仇?” 湛月清微笑着,扣动扳机——为何杀他,一来是怕他暴露自己和谈槐的关系,二来是恨。 血溅了满地。 外面却忽然传谈槐回来了,他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回谈老手边,一抬头,又是一副干干净净的样子了。 “……爸?”谈槐脸色一变,“你怎么能在这里杀人?” 谈老没有辩解,只是笑。 ——至今,谈槐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他杀的。 思绪抽回眼前,纷飞的大雪拂过脸颊,湛月清看着成生,忽然觉得真是冤家路窄,冷冷的说:“你再骂他一句,我就把你碎尸万段。” 他仍然记得谈槐那时候的神色,如今想起来也还是心疼。 那是他的心上人,从来都是万丈光芒,何时被那种眼神盯过。 都怪成生。 成生看着他,笑得更欢快了,“湛月清,你以为我还是那个我吗?就凭你还想把我碎尸万段?” 他笑着,眼神突然沉了下来,目光在湛月清脸上扫过。 一个人会闲的什么程度,才会莫名其妙的注意到一个男生的家世? 他很久以前对湛月清的印象,只有一点——头发太长了,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最开始,他以为湛月清是女孩。 他喜欢谁就想欺负谁,因此也一直盯着湛月清。 “原来你就是那个将星……呵呵,怪不得把漳丘迷得死心塌地,”成生走近他,咬牙切齿,“怎么?还是用你对你私生子哥哥的那一套对漳丘吗?” 湛月清是个贱人,他从很早就知道。 小时候他会眨巴着眼睛看同龄的人,无论男女。 高中时,会趁着谈槐不备,撕掉那些姑娘们给谈槐的情书,最后还装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又去和谈槐说说笑笑。 “成生,”湛月清飞快的招手,心脏骤跳,“来。” 腰包里缓缓抽出了毒药,湛月清微微笑着,“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对漳丘的吗?过来,凑近点,我告诉你?” 成生一怔,忽然恼怒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他非要生这么一张蛊惑人心的皮? 他不过来,湛月清抬脚过去,雪地里映出他的脚印。 红底的鞋像血一般。 “漳丘这个人,我其实不喜欢他,”湛月清缓缓说着,放松成生的警惕性,“他太傻了,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就坚定选择——我不过救了他一次,又给了他一点钱,他却像感恩什么神佛似的,供着我。可这些东西对我而言,从来都微不足道……” 一点药香气窜入了成生的鼻腔,成生回神,湛月清已挨他很近了。 他冷笑一声,“是啊,你永远用这样一副好像什么也不知道的神情蛊惑别人,你的私生子哥哥,你的老师,你的所有朋友——操,你干什么?!” 肩上忽然自上而下的挨了一刀,成生连忙推开了湛月清,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传来一阵麻意,倒了下去—— 湛月清拂了拂袖子,像是擦去什么脏东西,居高临下的看着成生。 他抬起脚,踩在了成生的脸上,露出个食人花似的笑容。 “对啊,但你还是中我的计了,为什么呢?是你贱吗?” 成生咬牙切齿,努力想动作,可那麻意渐渐化成痛苦,竟然让他半分都动弹不得,只能被踩着。 他只能看着那双红底的鞋,落在自己眼边,愤怒的怒斥,“你才是贱人,初中时你就故意勾引你哥,丢那些人给你哥的情书,亏那个傻逼觉得你清纯白洁,其实就是个烂货,可你那种家里,怎么可能长出漂亮的白花……” 湛月清闭了闭眼,任由他说着,心里却好像轻松了许多。 掌心逐渐收紧,带着恨意,湛月清看着那张脸变得青紫、看着那双讨厌的眼睛逐渐失去光泽—— “二公子?!” 湛月清松开了手,缓缓起身,心跳却莫名的飞快了起来,一种心有灵犀般的感觉油然而生,他转身一看—— 安王府门口,谈槐燃站在那里,身后跟着太监和暗卫,还有谈符。 “……”湛月清动了动唇,看着谈槐燃,本能的、声音带上一点委屈的说:“他骂我。” “这是哪里来的人?”谈符先说话了,走了过来,低头一看,成生看上去要死了。 成生大笑着,也看到了谈槐燃,但他这一次没有任何畏惧,反而更疯狂了:“哈哈哈哈,湛月清,我看你现在要怎么办?你错了!!你要跟他认错吗?你去啊咳咳咳咳咳……” 湛月清眼眸一眨,谈槐燃却先掠过他们,进了安王的灵堂。 擦肩而过。 一片风雪呼啸中,湛月清踩着成生的手,却是低头喃喃:“我没错。” 毒发作了,成生本就只剩一口气,谈符和周九也不可能救他,只是冷眼旁观。 周九凑了过来,“这人……是飞燕阁的?杀了就杀了,”他拍了拍湛月清的背,“没事……” 他们都在安慰湛月清。可湛月清却觉得如坠冰窟。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他带着一点希冀,看向谈符,“从……” “刚来,”周九皱起眉头,“远远的就听到这男的喊你哥、情书什么的……他有病吗?说的都是些什么屁话,君羽书是你哥吗就哥哥哥。” 湛月清眼里的希望破灭了,他更冷了,今日的风雪好像吹进了骨头里。 “怎么了?小清?”谈符问他。 湛月清回过神,摇摇头,却说:“没什么,你跟谈槐说,我今夜去杏林院睡。” 他转身出去了,胃里像沉了一块石头,难受得要死。 他有什么错?他才没有错。 可在成生这样的人眼里,他只能活的像他表面上维持的那个“假人”,人人喜欢的都是他的表面。 天真、干净、漂亮,一点阴暗面也不能有。 湛月清跟着老师解剖过人死后的身体,人这种东西,不管话说的多漂亮,无论多洁白的皮,剖开后其实也只是一团烂肉。 谈槐燃这么喜欢他这张皮,想必很失望吧。 湛月清冷笑了一下,回了杏林院。 杏林院中,却有一位他更意想不到的人在等着他。 第79章 997成人 再动我就亲你了 飞燕阁的传教能力在这些年来深入人心, 湛月清之前决心要把保健品的事解决,便带着同窗们一起想办法。 时忍冬本就看不惯飞燕阁,因此也支持湛月清这样做。 湛月清不敢再去细想成生那些话, 将自己全身心的投入药局之事后,心里果然又轻松了很多。 他现在已经有立足的能力, 不需要谈槐燃……也可以吧? 又一日, 夜色深沉,东院中,湛月清刚准备睡下去, 却听到了窗户被打开的声音, 好像有什么人进来了。 湛月清当即:“……” 一月半了, 天色依然很冷, 那人带着一身风雪的冰冷气,远远的看着,有点像他想要的那个人。 谈槐燃这几天都没有来找他,不知道是不是忙着谈明止的安葬。 会是他吗?他鬼使神差的想。 他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谈槐燃……湛月清其实也有办法蒙骗过去,他知道, 谈槐燃会信的。 可是, 他又矛盾的想让谈槐燃知道自己真正的性格……他不能装一辈子的。 湛月清蹙眉,动了动身体, 起身—— 却看到了一张不阴不阳、妖孽的像太监的男人脸。 “咳…”妖孽男看着面前的湛月清,他惊讶于原来人的心跳可以如此的快。 这就是人吗? “你谁啊?来人!!”湛月清唤了一声,立刻便有侍卫冲了进来。 妖孽男可能是还没熟悉人世规则,眼神迷茫了一下, 刚要开口,却迟了—— “喂喂喂!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他嗷嗷叫着,被拖了出去。 “说的什么东西?”湛月清摸了摸额头被吓出来的冷汗, 不明白那个人的身形怎么这么像谈槐燃,定晴一看,却又不是。 ……不对,原来我这么想要他来找我吗?湛月清愣了愣,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好像真的不想离开谈槐燃了。 湛月清抿了抿唇,脸上划过一抹犹豫,看了看门口,最终还是又躺下了。 后半夜,窗台又开了。 一道人影如同飞燕,轻盈的跳了进来。 湛月清睡觉时,床边总会留一盏灯,灯火幽幽,映得他的睡颜恬静又温柔。 谈槐燃难得的回想起高中时,湛月清的样子。 仔细一想,其实一切都早有预兆。 年幼时父不疼母不爱,又在懵懂的年纪遇到了他——酷似哥哥的他。 谈槐燃也不清楚自己的情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更不清楚湛月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是从初三中考完的那个暑假吗? 他不清楚。 他只知道,初三中考完的那个暑假,他和湛月清去游乐园玩,坐过山车下来以后,湛月清懵懵的,抱着他—— “哥哥,我头晕,”谈槐只觉得这话音落下,怀里就多了个软乎乎的小糯米,“头晕。” 谈槐一愣,看着他红扑扑的脸,又看了眼艳阳高照的天色,“中暑了吗?口不口渴?要不要喝水?” 湛月清抬眸看他,红着眼尾点点头。 谈槐连忙给他买了一瓶水,又买了个冰淇淋。 湛月清小口小口的喝完了水,又眨巴着眼睛看那个冰淇淋,看上去是想吃,但又不好意思说。 谈槐轻笑一声,“哥哥怎么和你说的?想要什么,直接和哥哥说,哥哥都会给你的。” 谈槐正处在变声期,说话时的声音有点低哑,湛月清耳朵一红,“哥哥,我要吃你手里的冰淇淋。” 谈槐一怔,鬼使神差的把冰淇淋球递给他。 白色的冰淇凌球在湛月清的舌尖慢慢融化。 当夜,谈槐做了个怪梦,那个梦让他意识到,他不能再把湛月清当成邻居家的弟弟看待了。 他梦到湛月清被他一次次贯穿,哭着说哥哥我要…… 第二天起来,谈槐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的情感是从那个时候变质的。 可湛月清是从什么时候呢?真的在初中就开始撕女孩给他的情书吗?初几呢?谈槐燃低头看着湛月清,犹豫了一下,抬手摸上了那张脸。 带着薄茧的手掌抬起了湛月清的下巴,谈槐燃爬上了他的床,低身咬住了他的唇。 那个初三暑假的梦境里,他也是这样爬了湛月清的床,钻进他的被窝,锁住了湛月清的手腕。 湛月清迷迷糊糊的醒了,闻到了一股木香,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身体一僵。 “……!”谈槐燃真来了?! 谈槐燃满脑子都是湛月清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他的,这个认知让他兴奋极了,也就没注意到湛月清僵了一瞬的身体。 幽暗的床榻间,湛月清无意的动了动身体,却被压得更紧了,他嘴角一抽,想说话,无数暧昧的东西在他的脑海里翻涌—— 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动作。 他想知道,谈槐燃到底要做什么?惩罚他丢那些人的情书吗? 嘴唇被慢慢叼住了,冰冷的舌钉探入口中。 湛月清:“……”老天,这是要干什么?! 他头皮一麻,忍不住推谈槐燃,正常情况下,谈槐燃肯定知道他已经醒了,可现在的谈槐燃却明显不正常。 “谈……”湛月清硬着头皮,想叫他,可那截舌头让他含糊的发不出任何声响了。 “……”好吧,这是要让他扮演熟睡的妻子、偷情的人夫吗…… 湛月清迷蒙的想着,动了动身体,他不怪我吗?我又骗了他,我不是他以为的那么干净纯粹…… 肮脏的泥土里,开不出完全洁白的花。 谈槐燃感受着掌心下逐渐滚烫的身体,也僵了一下。 等等,湛月清是不是醒了?!那为什么不阻止他? 一时间,谈槐燃也有点犹豫了。 空气中是诡异的沉默。 湛月清张了张唇,黑暗里,他的脸颊绯红一片,决定先拿过主动权,“……陛下,你干什么?” 谈槐燃:“……” 谈槐燃这一瞬不知怎么的又想起那天他出了谈明止灵堂后,却听到湛月清说要分房睡的时候。 天地良心,他可没有这个意思,他不明白湛月清怎么突然要分房睡了。 而且…… “谈明止死了,雁西传来消息,雁西勾结外蕃,叛变了。” 湛月清一呆,脑海里那些旖旎的画面全部被逼退了,“什么?!那你在我这干什么?!你不去处理……” “想你了。”谈槐燃打断了他的话,本能的说,“你总是跑这么快,我没出来,你就离开了……你跑什么?怕什么?” 湛月清心间一酸,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的疼,却说:“成生说的是对的,我从一开始就不善良,以前……我在谈家,还枪杀了他。” 谈槐燃呆了好一会才想起那个成生是谁,他缓缓抬眸,扣住了湛月清的手腕,“所、以、呢?” 湛月清闭了闭眼,像是剖开了心,“……如果暴君不是你,我依然会爬龙床,这是我的生存手段,只是因为暴君是你,我才作得要命,我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更在意我,更注重我……我很会趋利避害。” 谈槐燃的动作顿住了。 趋利避害,人之天性。 那他做最大的利,不就好了? 不过—— “……可是雪山那么冷,你有去无回,不也还是选了我这个害处?”谈槐燃抱住他的腰,贴在他身上,“漳丘那么顺从你,你若和飞燕阁一起选择他,他奉你为主,你不是更好了?何必和一个暴君厮混?暴君残暴,还性格恶劣,总是骗你,不听你的话……” 湛月清眼眶一热,陡然噤声,瞪了他一眼。 既然知道,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暴君若不是我,你真的会爬龙床吗?若他没有我这张脸,他能得到你半分垂怜吗?”谈槐燃缓缓说着,心里却更加明了了。 “湛月清,你潜意识就爱我,你从一开始就在无意识的选择我……你并不趋利避害,只是你以为你会。” 话音落下的瞬间,湛月清指尖被扣住,谈槐燃的吻越发霸道蛮横起来,灼热的气息在他们之间燃烧了起来。 窗外风雪呼啸,他们却彼此交缠,灼热滚烫。 “你呢,什么时候喜欢我的?”谈槐燃吻着他,轻声诱哄,“为什么撕人家情书?” 他从小到大没对女孩子有过那方面的情感。 因为私生子不被任何人喜欢,世间最爱的他的女人是他的母亲,不会有别的比母亲更爱他的女人了。 湛月清被他弄着,眼尾红透了,躲躲藏藏的说:“……初、初二……你打篮球……” 那天阳光正好,盛夏蝉鸣,参加了体育比赛的谈槐正在场中飞扬,投个篮都能引来一堆人围观。 操场上燥热极了,湛月清怕冷也怕热,那些人吵得他心里也烦躁,正准备走时,却听到谈槐诶了一声,“我弟弟呢?!湛月清——” 湛月清一个激灵,下一秒就被抱了起来,怀里多了瓶水。 他呆了呆,看着谈槐,场上胜利的班旗在摇晃,所有人都在说谈槐得了第一名。 “我得了第一名!!!”谈槐在他耳边疯狗咆哮,礼炮一响,缤纷的彩色礼带沾了他们满身。 湛月清莫名的感觉地动山摇,眼前也晃了晃—— 等他被谈槐从怀里放了下来,才意识到,不是地动山摇,是他的心动了。 他意识到,他对这个哥哥,已不再是寻常情感。 ……否则,他不可能冒出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吻他的意思。 湛月清是极敏感的。 他也飞快的意识到这份情感不能被常人接受,就藏了起来,直到谈槐主动提出。 谈槐会提出在一起,是在他意料之内的。 他天赋卓绝,样貌姣好,连老师都会偏爱他,谈槐不可能不喜欢他。 “这么早?”谈槐燃有点意外了,喘道:“我还以为你没开窍呢。” 但仔细一想,又怎么可能呢。 生来就心思敏感的人,总是会第一时间察觉旁人对自己的恶意,判断好坏,以准备自保。 “……”湛月清看上去想说什么,但爽得头皮发麻,指尖攥紧了谈槐燃的手臂,断断续续的起伏。 长发垂落在谈槐燃身上。 谈槐燃想起了什么,低笑一声,“深吗。” 湛月清眸子一垂,一紧,双眼委屈的低头。 好深。 却没想到谈槐燃又开始说骚话了,抬手摸着他,眼神暗了下来,“现在,你彻底是我的了……你的一切,我都知道了。” “……你也是我的。”湛月清艰难的开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这场剖白的“酷刑”终于结束。 谈槐燃给他擦药,喂他喝水,“等雁西一战结束,我们就成亲,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只差这个了。” 湛月清蹙眉,听出来了什么,“你要御驾亲征?那我也去。” 他隐隐有点不安,不想让谈槐燃御驾亲征,“你为何要御驾亲征?没人替你打了吗?” 此时说来话长,谈槐燃长话短说,“雁西地势恶劣,别人不一定能赢。罢了,也怪我,怪我以前总说自己能呼风唤雨,朝中人第一反应就想让我去……今天早朝你是没看到,他们全都跪了。” 湛月清更觉得不对了,“你是皇帝,怎么能轻易离京?不怕有人造反吗?” “不会。”谈槐燃却说:“这么多年,我这皇帝也不是白当的。”他听出了湛月清的担忧,安慰道:“雁西总共就那么点人,我多带些人,不会有事的。” 湛月清张了张唇,眉头皱起,“反正别让我当鳏夫……你以前呼风唤雨是怎么回事?是001帮你的?” 提起001,谈槐燃心情复杂了一瞬,点点头。 “那997是不是也可以?”湛月清突然想起这件事,“997这几天都没出现,是我的称号完成,它就回系统大厅了吗?” 蛇蝎美人称号在他杀了成生的那一刻起,到了100%。 谈槐燃一顿,挪开眼睛,“应该是遣送回去了。” 湛月清叹气一声:“你什么时候出发?我也要去。” 他语气认真,显然真的要去。谈槐燃皱起眉头,这一次十分坚定:“不能。否则我就把你锁进揽月楼。” 湛月清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哦。” 反正他总有办法去的,谈槐燃管不住他。 …… 翌日一早,湛月清活蹦乱跳的起来了,海吃了一顿,去了药局。 却忽然看见昨夜的侍卫一脸古怪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拜见月大人,大人贵安。” 湛月清示意他起身,脑海里却飞快闪过许多事——是出事了吗?还是昨天谈槐燃爬他的床离去时被发现了? “昨天那个小偷,说要见你。” 小偷?湛月清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那个妖孽男。 “他还说,他是您养在外面的……情夫。” 湛月清:“……”怎么这么多人想当他的情夫? 湛月清没忍住笑了,“你觉得他那样子像吗?” 侍卫抿唇,纠结道:“挺、挺像的。他长得很好。” 昨夜幽暗,湛月清没太看清楚那张脸,闻言眉头一挑,“哦?真的长得很好?” 那他可就要看看了。 “带过来,让我看看。” 湛月清说完便继续处理手中堆积事务,他的字写得丑,就叫人帮他打了一个随身携带的印章。 需要签字的地方统统改成了印章。 [月清杏林]。 湛月清边看折子边印,有需要意见的地方则是提笔慢慢写。 “你字这么丑,下面的人能看懂吗……等等,你手腕上为什么有一道红痕?” 一道低哑却充满朝气的声音响起,像个少年郎。 湛月清一怔,抬头一看,是那个妖孽男。 “?”这人走路居然没声音? 湛月清蹙眉,刚想说放肆,下一秒妖孽男抓住了他的手腕,“这是怎么受的伤?” 竟然还质问起他了?湛月清狠狠一甩,“放肆!退下!” 妖孽男:“原来你力气真有这么大,我还以为漳佑被你扇巴掌把脸扇红了,是他太脆弱。” 湛月清:“?” 这人怎么知道的这么细节? “你叫我阿七吧,”阿七嘻嘻一笑,捉住他手腕,“我也有另一个名字——997。” 宛若晴天霹雳,湛月清咔嚓一下呆住了。 阿七眉头一挑,那张俊秀的脸突然凑近,“你身上真的好香啊,怪不得……” 湛月清躲开了,愕然道:“你怎么变成人了?” 阿七:“找了张皮,套上就来了,好像是什么国师吧,你别管,你喜欢这张脸吗?” 他说着趁着湛月清出神,一把将他抱了起来,颠了颠。 湛月清迅速回神,浑身的毛都炸了,“你干嘛?!!” 阿七:“让我看看以前让你多吃两顿饭就奖励积分有没有用呗。” 这说的是什么话?湛月清皱眉,想从他怀里跳下来,可阿七却提前预判了他的动作,低下头。 距离陡然近了,暧昧起来。 “再动,我就亲你了。” “主人。” 湛月清紧张起来,连忙挣开他,可阿七并不想放手,这就导致—— “月大人!!!大理寺来了,说是抓小偷……” 众人冲了进来,声音却戛然而止。 “……他们说看见小偷往这边来了。” 小偷·阿七:“……” 湛月清终于下来了,皱起眉头,看向冲进来的下人。 “什么小偷?” 第80章 护身符 愿吉星拱照,将军凯旋…… “你说清楚, 你到底怎么变成人的?” 药局里,湛月清替他还了钱,又把人赶去局中膳堂。 人间的食物真好吃, 阿七嚼着饭菜,却只是挑开话题, “你不吃吗?我想看着你吃, 下饭。” 湛月清真想打他一顿,这是把他当吃播吗? “回答我的话,997, 你变成人做什么?你真的是997?”他有些怀疑的看着阿七。 眼看他怀疑他的身份, 阿七不乐意了, “第一次见面, 你从水里出来,颤了2.6分钟的抖、你见谈槐燃的第一面,盯的是他手上的玉扳指,想的是这双手上怎么这么多茧子、这个人一定长得很老……” “够了!”湛月清连忙打断,真怕他说出些什么十八禁的话来, “我信了。” 阿七埋头继续吃。 湛月清看着他, 想起那天晚上他们的对话,皱起眉头, 突然抬手抓住了阿七的手掌—— 阿七一顿,竟是躲开,“你干什么?” 湛月清眉头一挑,笑了, “997,你这身形,学的是谈槐燃的身形, 但神态可没学到半分……你其实并不是喜欢我吧。” ——或者说,不是谈槐燃对他的那种喜欢。 喜欢是能从眼神里看出来的,在这里,除了谈槐燃,第二个对他有这种意思的是漳丘。 而阿七刚才虽然举止孟浪,但更像是在学着别人爱他的样子爱他。 他的学习对象是谈槐燃,可他又忽略了湛月清很清楚谈槐燃对他的情感,因此就微妙的察觉了这两种的不同。 阿七一顿,无奈一笑,不吃东西了,而是捧着脸看他:“你再这么聪明,我可真的要睡你啦。” 湛月清嗤笑一声,“睡啊,你来呗,你对着我能硬起来吗?” 阿七:“……别太直白了。” 天杀的死谈槐,他要把他抽成陀螺,他的宿主什么时候会这么直白的说话了? 都是谈槐燃的错! “我是你的第一个宿主吗?”湛月清盯着他问,不想错过他脸上的半分神色。 阿七点点头,“嗯,我刚出炉没多久就被分给你了。” “那就正常了,你对我有白月光滤镜。”湛月清叹息一声,“不过,你既不想和我睡觉,那你来是做什么呢?这具身体里本来的人呢?” 阿七也学着他的样子叹气,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他抓住了湛月清的手,将自己的脑袋低下,在他手心蹭着,抬起头看着他,道—— “001死后,我是这个世界的总机,我想以人的身份,学着爱你,至少在你的生活里留下名字。” “曾经001偏向谈槐燃,为了谈槐燃想要的东西,能付出一切……但从今以后,我会成为你最大的底牌,是谈槐燃也不知道的底牌。” 阿七微微眯起眼睛,外面忽然有人大叫了一声—— “怎么下冰坨子了?” 湛月清一怔,蓦然意识到了什么——001已死,谈槐燃无法控制天象,但997可以。 997如果为了他留下来,从此,不管什么境地,他都将所向披靡。 如他所说,我将成为你最大的底牌。 湛月清皱起眉头,低头看着997,却说:“帮我一个忙,好吗?帮了就离开,不要再管这个世界。” 阿七一呆,突然站起身,“为什么?” 为何不愿意让他一直留下来? “……没有为什么,”湛月清喃喃,“你所给的东西太沉重,我受不起,若是你有一天也像001一样,那我可等不到第二个‘湛月清’了。” 谈槐燃能得到他,所以001的副作用能褪去。 可997若也发疯,他可等不到别人了,他不想拿自己和谈槐燃的未来去赌。 阿七张了张唇。 他想,湛月清并不清楚,一个系统能为人生出情感是意味着什么。 “可是木无的爱,也许不长久。他终究是帝王,你要为自己留后手。”阿七盯着他,说:“主人……” 湛月清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的话:“不会的,你别总怀疑他。” 阿七无奈了,蔫了,抬手捂住脑袋,“好吧,那你要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什么事?要我当你养在春兰楼里见不得人的情夫,还是□大□好的全自动玩具?” 湛月清捂住耳朵,愕然的看着他:“到底谁说话直白啊!” “谁叫你躺0呢。”阿七挑眉,“不然我就说我变成q趣娃娃了。” 湛月清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我要你辅助谈槐燃,胜了这场仗。” 阿七一顿,却是早有预料,“我只能说尽力。我干扰不了本来的结局。” 那不就还是死暴君?湛月清皱眉,气得站起来了,“那要你有什么用?” 阿七一哽,“不,我的意思不是原来那个结局,而是有了你以后的结局——原来的结局里你又不叫这个名字。” 换而言之,他们都不知道结局会是什么样,他只能尽己所能,帮助谈槐燃。 湛月清抬手按了按眉心,“罢了,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反正我是要和他一起去的。” “……我觉得你首要担心的是,谈槐燃不会让你上前线,而且他不见得会信任我。”阿七看着他,“他的性格,你知道的。” 湛月清微微一笑,“我偷偷去不就好了?” …… 谈槐燃觉得最近湛月清安分的有点可怕,让他想起以前养猫的时候,三分钟不见猫,猫已经把他的电脑摔了个稀巴烂。 帝王御驾亲征要准备的事情极多,先是祭祀祈祷,后又要在帝京长街上游行。 待他终于有了时间,去药局看湛月清时,才发现是自己冤枉湛月清了。 他没有捣乱,只是在熟悉药局的人、处理药局的事。 “这个药的材质不对,”药局里,湛月清身边围了一群人,看上去是杏林院的学生,“正常晒干的情况下,它摸起来不是这种润的,是干的……” “那它是怎么了呢?”有学生疑惑的问。 湛月清轻笑一声,却将那一桶药材都拎了起来,放到了桌面上,又捏出几棵药材,掰开—— “你看,里面是有水的,这东西不能泡,如果泡了会损害药效,也会影响称重……” “原来如此!” 众人受教。 “怎么杏林院的学生也来这里了。” 一道低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湛月清转过头,是谈槐燃来了,他本能的放了手里的东西,看向了他。 有学生眼尖的看到湛月清耳朵红了,心中纳罕是何人让他露出如此神色,忍不住扭头一看,却吓得连忙跪了下来,“参加陛下。” 天色渐晚,谈槐燃却心情很好,抬手示意平身。 “戌时了,都回去吧。”湛月清下了令,扫了眼那些跪着的、微微颤栗的学生们,心中忍不住怜爱了,“明日再来。” 众人散了,堂中很快只剩他们两人。 “陛下怎么突然来了?”湛月清无比自然的凑进他怀里,坐在他大腿上。 “来看看你这几天怎么没去找我。”谈槐燃抱紧他,神色柔了下来。 他今日穿了身暗蓝色勾银绘龙袍,如此软下神色,锐利的眉眼一松,眉目间多了几分温柔。 是只对着湛月清才有的神色。 按理来说,湛月清看了他这么久,该腻的,可现在他瞧着谈槐燃,却是越看越喜欢,道:“这不是忙着药局的事吗?而且早朝见过你了呀,怎么能说没去找你呢。” 他说完又想起了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个护身符,“明天你要去前线了……把这个带上吧。” 护身符是暗红色的,上面不知道绣了个猫还是兔子,还有几句大抵是保平安的佛语,但有些乱七八糟的,看不出具体字迹。 湛月清的字总是乱七八糟的。 谈槐燃接了过来,摸着上面粗粝的针脚,毫不留情的笑出了声,可脑海里却闪过了湛月清在烛下一针一线缝东西、又时不时被扎到的样子,他心里一暖,微微低身。 “这绣的是什么字?”谈槐燃埋在他肩上,侧头,说话时的气息都落在了湛月清耳畔,弄得他耳朵更红了。 “不告诉你,等成亲那天再告诉你。”湛月清望着近在咫尺的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你会凯旋的,对吗?” “当然,”谈槐燃说着,把他抱了起来,低哑着声音说:“我会带着雁西王的头颅来娶你。” 他说这话时目光全在湛月清身上,看上去专情又认真。 湛月清没忍住笑了,“谁要雁西王的头颅?老男人丑死了,我才不要。” 雁西王已有五十岁,和他相比当然是老。 夜色渐深,乌黑的夜中难得的挂了一轮圆月,没有下雪。 月光如盐撒了一地,为两人的身影渡上一层银色光辉。 谈槐燃抱着自己的月亮,上了马车,转到月府。 “那你要什么?” 那股熟悉的木香让他有点昏昏欲睡,湛月清抬手顺从的揽着谈槐燃的脖颈,困兮兮的:“……不知道,你打仗要打多久?一个月?三个月?四个月?一年?” 谈槐燃粗估了一下,“三月完,差不多春天,我会赶在婚期之前回来。” 湛月清下意识的说,“那我不要雁西王的头颅,我要一把春天的桃花……” 话音刚落,他脑海里突然一痛,眼前竟隐隐约约闪过了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有个男人压着哭声问—— “月清,你二十四岁的生日礼物,想要什么呀?” “我要一把春天的桃花吧,陈叔……谢谢你了。”湛月清双眼蒙着药的纱布,本能的去牵眼前发出声音的人,“虽然看不到……但是,能闻到春天的味道……” 却先抓到了一双布满薄茧的手,像是个青年的手。 “月清?你怎么了?” 谈槐燃抓住他的手指,只见湛月清忽然蜷在了他的怀里,捂住头,似乎脑海里某处地方很疼。 眼前隐隐绰绰的一片,好像有许多声音穿进脑海里,湛月清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只是抓着那只手—— “算……算了,不要了……”湛月清气若游丝的说,五脏六腑都在疼,以至于他都疼得有些麻木了,只是抓着那只手,“陈叔……你别去找了,陪我说说话吧。” 陈叔僵住了,却是看着病床旁边的青年。 是谈槐在抱着湛月清。 他抓住的手,是谈槐的手。 “……我陪着你。”陈叔叹息一声,虽然是那么说着,却是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病床上有个挂钟,滴答滴答的走着。十二月三十日,正是要跨年的时候,湛月清记着日历上的时间,慢慢的问:“外面在下雪吗?你……吃汤圆了吗。” 他没有叫陈叔。 他怎么会认不出谈槐的怀抱。 “没有下雪。我吃了。”谈槐的声音低哑的不像话,根本听不出他本来的音色,像是想努力伪装成别人。 “吃了啊……什么馅的呀。”湛月清喃喃着,偎在他的怀里,“叔叔……我也想吃。” 有滚烫的泪珠落到了他的脸上。 湛月清心间一窒。 “你、你吃不了……”谈槐抬手摸住了湛月清的脸,眼泪滂沱落下,“你很久……没吃东西了……” 渐冻症到最后,慢慢的身体会没有知觉,也动了不了喉咙,吃不下东西。 湛月清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都是输的营养液。 “那你以后替我吃,好不好呀。”湛月清眨了眨眼,无声的泪水湿了纱布,“……每一年都要吃,好好的吃,我喜欢红糖馅的,你帮我吃。” “……好。”谈槐深呼吸一口气,几乎窒息,“好……”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雪了,风声敲打窗棂。 像送别什么人。 湛月清不说话了,攥紧了谈槐的手,但慢慢的,他松开了。 他似乎有些走马灯了,理智也不清晰了,“……放开我……不要抱着我……是谁在抱着我……松开我……就是今天了……” 谈槐一怔,有点愕然,连忙按了急救铃,那铃声越来越急促,令他们都绷紧了神经—— 湛月清要呼吸不过来了,眼前一片片的闪过许多东西,光怪陆离的一片混乱中,什么都有,有老师,有他自己。 也有谈槐。 他还看到了一棵梧桐树。 是长在谈槐家院子里的梧桐树。 叶子的影子隐隐约约映进那扇夏天窗户,他们曾在梧桐树的倒影下拥吻。 “……哥哥。”他呢喃道,“好好活着。” 噔——! 外面钟楼的新年钟声敲响,病床上的时钟停了。 有的人就是这样残忍,明明自己活得那么痛苦,却还要叫别人在这个世界里好好的活下去。 仿佛别人能替代他活得漂亮似的。 ——往日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碎片在这一刻骤然席卷心扉,湛月清睁开眼,茫然的看着面前的谈槐燃,红着眼眶,突然抱住了他。 “哥哥……” 谈槐燃昨夜都快急死了,他都没来得及答应,好好好我给你带桃花,结果湛月清就蜷在他怀里晕过去了。 急得他差点派人去把那些没开花的桃花树给拔来栽进屋里。 如今终于见湛月清醒了,谈槐燃连忙抱住他,“哥哥在,怎么了?昨晚上是头疼吗?还是有什么……” 湛月清眼眶赤红,动了动唇,眼角余光看到太医们跪了一地。 他总是这么在意他……而他却总是自以为是,不顾自己安危,又任性的把自己想要的东西加在谈槐燃身上。 他看着谈槐燃,动了动唇——谈槐燃穿着甲胄,将要去前线了。 “……不疼了。”湛月清抱着他,哑着声音,喃喃,“对了……哥哥……” “护身符上写的是[愿吉星拱照我的将军,佑他凯旋,归来娶我]……” 谈槐燃一怔,手指蜷紧了,狠狠抱住了湛月清,“月清……” 湛月清抬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看着他: “哥哥……你要好好活着,回来娶我。” “我等着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第81章 正文完结 第81章 正文完结 归来,大婚 时间一晃两月, 不知是不是上次的回忆打开了什么开关,这半月里,湛月清想起了很多以前不记得的事。 越是回想, 日子越临近婚期,他就越来越不安, 甚至害怕谈槐燃回不来。 前线的信使会带着家书回来, 第一时间给到宫里,这段时间,湛月清便带着阿七住到了宫里—— 实则也不是他想带阿七, 是阿七非要跟着他, 非说要试试他的床。 湛月清才不让他睡, 只给他安排了一个小榻在不远处。 阿七觉得这样自己有点像他俩生的儿子, 但仔细一想,要是他非要和湛月清黏着睡,那自己不成了小三吗。 ……虽然他挺想当的,但谈槐燃在前线打仗,他在后面挖人家墙角, 这多不好啊——最重要的是湛月清也不是那三心二意的人, 他没那把握让他变心。 如此想着,阿七只好老老实实的睡小榻。 ——三更半夜, 锦绣宫中,窗外风雪呼啸,殿中熏香缭绕。 “你怎么突然又不去前线了?你之前不是说你要偷偷去?”阿七端着个盘子吃糕点,人间的东西太好吃了, 他忍不住吃很多,把湛月清尝过的都吃一遍。 湛月清坐在长书桌边,翻着公务折子。小白在桌边的窝里睡着了。 谈槐燃临走前, 把十三那条大狼带走了。 “我……我去了就忍不住黏他,”湛月清怔怔的低着头看那些折子,“到时候他记着我,打仗都打得不安稳。” “现在未必就不记你。”阿七大大咧咧的坐上桌子,“是我的话,我肯定会惦记你的。” 湛月清一呆,抬起头看他,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擦擦嘴巴,吃得好丑。” 阿七略略略的做了个鬼脸,继续吃。 湛月清只好低头继续处理公务,看着看着,遇到了个复杂的问题。 督药局的和制药司的关系错综复杂,如今两方因为一件事起了争执,把折子递给了湛月清,让他来做定夺。 说是定夺,实则背锅。 到时候若这味新药出了问题,人人都会说这是经过他审批的…… “麻烦。”湛月清皱起眉头,仔细想了想,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的他还有点拿不住主意,若是谈槐燃在就好了。 不对,谈符不是在暂理国事吗!湛月清眼神一亮,拿着折子,去了宫中内阁,打算问问她。 已过寅时,内阁中却灯火通明,仿佛里面的人遇到了什么难题。 湛月清走了进去,便听到谈符在和君太师吵架,伴随着朝臣的劝架声—— “为什么不早点查?!你早些日子干什么去了?!” “殿下息怒!” “粮草一事,是我御下不严,现如今再给陛下派人送去也不迟……” “放你爹的屁!他那里二十万大军,现在把粮草运过去要多少天你知道吗?!你没打过仗就给老娘闭嘴!” …… 什么粮草?湛月清走了进去,却只见谈符一身玄衣,神色冷淡,竟和谈槐燃气质差不多了,看着有些阴暗。 湛月清望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忧都是多余的,他那点阴暗算什么——谈槐燃都是从这深宫里出来的人了,自己那点事,在他眼里估计也就是洒洒水的小事。 也就他自己会在意了……湛月清无奈的想到。 内阁很大,阁中弥漫着提神香的气息,湛月清悄无声息走进去,听了会,没听明白,便开口了,“公主,发生什么事了?” 声音穿透力极强,中气十足。 众人纷纷看了过来,湛月清却并不畏惧,而是上前去。 他认出内阁里这些都是武将,没几个文臣,难道……是谈槐燃出事了? 湛月清瞬间紧张起来,看向了谈符。 谈符本来正在暴怒,闻言却强行冷静了下来,咳了下,“月清?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湛月清在她眼里像个孩子——和她相比,也的确是孩子了,她都三十多岁了,总不能厚脸皮的把湛月清当同龄人。 “陛下怎么了?”湛月清冷下脸色。 谈符一僵。 湛月清冷下脸时,很有凶气,让人不敢再轻视他。 立刻便有臣子上来解释。 原来是负责清点粮草的使官喝醉了酒,将粮草数目清错了,导致前线如今粮草不够,将士们只能缩衣减食。 原本补上押送过去便是了,可近日接连大雪,押运粮草的使官寸步难行,便只好搁置了。 砰的一声! 湛月清一摔折子,难以置信的看向众臣,“清点粮草,这么低级的错误也能犯?!?” 众臣惭愧低头,谈符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湛月清脑海里飞速运转,却想到了自己的储物空间,“把那个人给我拖出去斩了!淹死在酒缸里……谈符,你跟我来。” “那孩子还小……”先前那说自己御下不严的官员忍不住道,“要不等陛下回来再……” “住口!”湛月清打断他的话,半个肺都差点被气炸,盯着他,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声音掷地有声:“他小,那前线战士们的妻儿就不小了吗?!” 那官员惭愧低头,软下声音,大概觉得换个称呼还能哄一下他,“二公子,其实他是我的侄儿,二公子还是……” “叫月大人。”湛月清恨得咬牙,冰冷的目光像蛇,“谁是你二公子?” 他说完连忙把谈符抓到了内阁后殿,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他那里要多少粮草才能够?” 谈符一怔,本能的算了算,“钦天监算了算天象,过几天会停雪。那边暂时要十万斤才够……怎么了,月清?” 湛月清想了想,把全部积分拿来开储物空间,差不多够了,只是……他要怎么和谈符解释储物空间的事? 他抬头看着谈符,缓缓深呼吸一口气—— “不行!”阿七冲了进来,捂住他嘴唇,咬牙切齿,低声在他耳边:“你想被人当成妖怪吗?” 湛月清一呆,瞳孔一缩。 “什么妖怪?你又是谁?”谈符警惕的拔剑,看着阿七,觉得莫名其妙:“哪里来的人?” 阿七露出个谄媚的笑,“公主殿下,我和他说几句话啊……我……” “不用多说,”湛月清挣开他,看着谈符,“殿下,其实我是天上的将星,下来就是为了救——” “啊啊啊啊!闭嘴!”阿七大叫着打断了湛月清的话,咬牙,“我真是拿你没办法……公主,你随我们来。” 谈符抿了抿唇,抬手摸了摸湛月清的脑袋,“这也没发烧啊……怎么说起胡话了?” 二人闻言:“……” 阿七闭了闭眼,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 湛月清想了想,突然抓过一个杯子,嘭的一下—— 它不见了。 谈符扶住了额头,神色恍惚了一瞬,觉得自己大概是和臣子们吵架把眼睛吵花了。 她盯着湛月清的手,抬手一捏,却不料湛月清又拿过一个杯子,故技重施。 “!!!” “姐姐,其实我有个超能力,”湛月清觑着她的神色,“我能把东西收进一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那地方很大……” 谈符并不痴傻,反应过来后,立刻明白了湛月清想做什么。 “……不要告诉别人,”她神情难看起来,严肃道:“你还和谁说过?有没有别的人知道?” 她竟然和周九一样,第一反应关心的是湛月清自身。 阿七闻言一怔,随即心情复杂,是他低估了‘木无’的世界。 “没、没有了……”湛月清也哑然的看着谈符,忽然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了一种奇异的母性光辉,“姐姐……我,你……你不怕我吗?” 他还以为会被当成妖怪,都想好了怎么辩白、怎么逃去前线,想过无数种可怕的可能,却没想过现在这种。 “怕什么?”谈符抱住他,心像浸在了一块软乎乎的桂花糕里,软得一塌糊涂,“你是个好孩子,值得任何人这样对待你,喜欢你……我也喜欢你,喜欢你的人,不会把你当成妖怪。” 湛月清一怔,鬼使神差的想到了自己以前那副因为渐冻症萎缩的模样,讷讷的:“……即使,即使,我不是现在这样吗?我变丑了呢?” 谈符有些讶异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寒梅院从战场上退下来的,缺胳膊少腿的不在少数,她依然能平等对待。 “爱你的人不会因为你的容貌变化就不爱了,”谈符抬手摸住湛月清的脸,“我年纪小的时候也在意过容貌,这是人之常情,可太在意了就不好了,比起容貌,我更在意人的能力……你若非要去前线,我可以让人护送你,但你别让太多人知道你这个能把东西变消失的本领。” 湛月清心里一暖,点点头,这他还是不傻的。 谈符说到做到,没多久,便真派人去护送他去往前线。 一个人带着粮草,完全能无视恶劣的天气,也不需要像押送粮草的车队那样时不时停下来。 …… 边关,风雪呼啸,天际的云像被人泼了团黑墨上去,幽暗无比,不见半分天光。 大片大片的雪落在了人们的脸上,冻得将士们一抖。 而营帐之中,亦是一片阴郁之色。 “陛下,缩衣减食,我们还能撑半个月。” 谈槐燃一身甲胄,身后红披烈烈生风,长发高束,青年俊美的脸上多了许多裂口,像是受了伤。 长桌上铺了一张地图,地图上勾画了许多红色字迹的地方,那是他们已经夺到的雁西城池。 雁西于两个月前开始频繁攻向帝京,烧杀掳掠了三座城池。 如今谈槐燃一来,用兵犹如神降,逼得雁西止步不前。 “半个月内拿下雁西,”谈槐燃低头看着那张地图,带着薄茧的手指在上面扣了扣,丹凤眼却挑了起来,望向帐中剩下的人,“用他们的粮草,他们的血,来祭奠我们在这场战役里死去的家人。” 他称他们为家人。 营帐里众将虎躯一震,看着谈槐燃,其中一人却忍不住泼了冷水,“可是这个天气,雪太大了,即使调最近的粮草过来,也要五天——更何况,药已经没了。” 粮草还能撑住,可伤药却没有那么多,他们已经把最近的能调药材的地方都调过来了。 外蕃那些人高马大的‘怪物’赤手空拳就能以一敌二,扯掉别人的手脚,导致他们此次伤兵极多。 药材本就是稀缺资源,唯有帝京才有足够那么多人使用的药材。 谈槐燃抬眸,看向那人,气息不怒自威。 “吴将军,那你的意思是现在撤退了?” 吴将军已有四十岁,是被雁西夺去的第一个城池的主人。他嘴唇翕动,跪了下来:“臣不是这个意思!请陛下明鉴!只是天象……您十八岁那年在雁北,不是能控制天象的吗?若是晴朗一些,也利于将士们恢复啊!还能振奋军心!”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 他们只听说过传闻,只有少部分人才见过那奇诡之象,而这跪着的吴将军,显然就是少部分人之一。 谈槐燃冷笑一声,“传闻不可尽信,吴平宁,你是真的老了,都开始信起鬼神之事了。” “不必多言,雁西也快撑不住了,继续攻打。” 雁西环境比其它的地方更恶劣,药材更是稀缺不已,他笃定雁西的情况比他们现在要差。 “陛下所言甚是,”有人也道:“雁西此地,我研究了许久,这里不适合种药,而他们在此次战役里也大伤元气,现如今,我们坚持下去,只会赢,不会输。只是……死的人可能会多些。” “唉,打仗嘛,死伤在所难免……这也怪不得我们。” “若是有足够的药就好了……” …… 雁西城中,伤民遍地,哀嚎一片。 人高马大的外蕃人也暴躁的叽里咕噜的说着话,却没人能听懂。 一道黑衣身影在其中窜来窜去,如同游蛟,窜到了城中央,关押俘虏的地方。 雁西的人大抵在这恶劣的地方待久了,性子也变得古怪野蛮,不停的鞭打着那些抓来的人。 而伤民中,还有个手脚皆被绑了锁链的少年在木着脸低身给雁西那些人‘医治’。 ——纪鸿鹄觉得自己甚是倒霉。 谈槐燃御驾亲征,从杏林院挑了几个大夫做军医,以他的品阶,他本是不用来的。 可谈槐燃位高权重,普通的军医无法安定民心,觉得陛下万一真出点什么事,那可就不好了,遂要求谈槐燃把医术好的杏林带过去。 众臣想了想,只好推了杏林院里的高阶杏林出来。 纪鸿鹄原本不想来的,他在帝京锦衣玉食的待惯了,很不喜欢边关。 可他们说,他若不去,就换纪墨玉来。 “……”他哥洁癖严重成那样,来了怕是一天洗八百次澡。 如此想着,纪鸿鹄骂骂咧咧的把纪墨玉推回去,自己来了。 原本军医都是要训练身体的,医术不必太卓绝。可纪鸿鹄则与之相反,他是医术好,但身体比不上边关这些壮如牛的士兵。 于是,雁西的人又好像是铁了心要抓他,纪鸿鹄跑不过他们,便悲惨的被抓了过来。 还被迫医治这些雁西伤兵。 纪鸿鹄并不算医者仁心,闷不做声的给这些人乱包一通,又把他们本就不多的药材大肆浪费。 雁西环境差,没几个医术精巧的大夫愿意来,没人看得懂他在做什么,只知道能止痛就行了。 又将一人乱包后,纪鸿鹄站起了身,身上锁链咔咔作响。 监视他的雁西士兵突然甩了一鞭子在他背上,“停什么停?!去看下一个!” 纪鸿鹄倒吸一口凉气,疼得要死,脸色瞬间惨白。 他一个世家公子,他爹都不敢打他,这些蛮夷竟然敢打他?!纪鸿鹄恶狠狠的怒瞪他。 “瞪什么瞪?”那士兵凶神恶煞的又是一鞭子下去—— “住手!”一道略微有点耳熟的声音传来,纪鸿鹄眉头一皱,抬头一看。 漳丘已快被晒成煤球了,神色也越发狠厉,身上的盔甲沾了血。 “啊,漳丘将军!”那雁西士兵立刻恭敬的看向漳丘,“参见漳将军!” 为了得到雁西王的信任,漳丘奋力厮杀,杀了不少的敌人,因此,雁西人都很尊敬他。 纪鸿鹄:“……” 纪鸿鹄愕然的瞪大眼睛,看向了漳丘——哥们你有点像我一位朋友的朋友…… 漳丘冷漠的剜了那士兵一眼,面不改色的道:“我受伤了,要他去给我包扎。” 那士兵犹豫着问,“将军是哪里受伤了?在这里就可以包。” 漳丘闭了闭眼,当众说:“伤在老子的下半身!你也要看吗?!” 这对男人可是个关键事,那士兵立刻应许,把手里锁链的控制端递给了漳丘。 纪鸿鹄:“……”爹了个巴子!这种伤他可不会治。 漳丘心跳飞快的把纪鸿鹄拉走了,慢慢到了人少之地,他见四下无人,掏了包吃的出来。 纪鸿鹄一呆,“你……” “我是漳丘。”漳丘飞快的说,“就是上次和湛月清一起在杏林院吃咕咚锅的那个……” 纪鸿鹄没想到真是他,脸色瞬间变了,将那包吃的打落在地,“你这个叛徒!” 亏他上次看到漳丘喝酒被呛,还给了他醒酒药! 早知如此,他给个屁!让他呛死在那算了! 漳丘以前也听过纪家兄弟的脾气——豪门贵族,那是他可望不可及的存在,且纪家二老老来得子,又最为宠这对兄弟,一视同仁的宠。 因此,他有时候还很羡慕纪鸿鹄。 一来是羡慕纪鸿鹄家世,二来是纪鸿鹄他们能待在湛月清身边…… “纪墨玉,你把这个吃了,”漳丘把食物捡回来,考虑到这小少爷有洁癖,还擦了擦,“我保证这个没毒……还有,你从这边出去,那里有一匹我准备好的马,把这张地图也带给你们那边的人。” 纪鸿鹄:“老子是纪大雁!” 双生子长得像,漳丘还真没认出来,闻言一怔,下意识左看右看,见四下都无人,才说:“不管你是哪个,你先吃了,再出去,这把钥匙给你。” 纪鸿鹄狐疑的盯着他,不信任的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你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漳丘抿唇,却没说话。 他这段时间其实愈发后悔来这里了,为了自保他不得不杀帝京来的士兵——起初他还懊悔,后来就麻木了。 他甚至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等终战时,临阵倒戈,夺了雁西王的头颅,再向谈槐燃投诚。 可他也没想到纪鸿鹄会被抓。 他不能让纪鸿鹄死,若是纪鸿鹄死了——那湛月清真会和他反目成仇了。 “我不会被发现的,我在这边也有人护着。而且……我喜欢二公子。”漳丘哑着声音,一边警惕的看着周围,一边说:“你如果死了,二公子会和我彻底反目成仇。” 其实不是他的人,而是湛月清的人。 前段时间,一伙人突然找到了他,说他们是湛月清养在雁西的眼线。 这些人帮了他很多,还给了他许多的药。 纪鸿鹄闻言一愣,神色复杂起来,觉得自己真是开了眼了——情爱竟然能让人舍弃生命? 他忍不住道:“就因为这个?你疯了吧?!你要是被雁西王发现……” 漳丘深呼吸一口气,“我只盼你在湛月清面前,能为我说话……” 他说着解了纪鸿鹄的锁链,把他推上了他为他安排好的路。 纪鸿鹄本能的权衡利弊,却没有提出一起走。他不傻,若漳丘是个双面人,那他会害了谈槐燃的军队。 而且那份地图他也不能信,只能先带回去再说! 纪鸿鹄头也不回的跑了。 漳丘望着他远去,算了算时间,转向了另一个地方,身子一倒,装晕了过去。 …… 出帝京后,不知是不是阿七搞鬼,湛月清发现风雪没之前那样大了。 他一身劲装,披着厚裘,没有坐马车,而是骑着马奔向未知的夜。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阿七震惊的看着他。 二人跑了两天,终于到了一处驿站。 驿站的灯笼在风雪中飘扬,一楼里,闹哄哄的全是旅人,牛肉和酒气,还有汗水味……各种气味交杂着,伴随着叫喝声—— “掌柜的,给我切两斤牛肉,拿一壶白酒!” “我说真的,这玩意真的好用……我就是这样落到这里的!” “切!怎么可能?我问你,要是中途落了怎么办?” “他娘的,你就是想卖你这个木鸟……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别拿这种玩具出来……” “掌柜的,能给我赊账吗……” …… 角落里,湛月清听着那些声音,低着头,唏哩呼噜的吃面条,他的头发乱了,像刚捡垃圾回来似的,灰头土脸。 面条是在肉汤里烫出来的,上面铺了一层剁碎的卤牛肉,还有个热乎乎的蛋。 他吸溜着面条,嘴巴鼓鼓。 “……”阿七看着他,心说我完蛋了,怎么他都吃得这幅鬼样子了,我还是觉得可爱。 他悲催的看着湛月清,内心流下了两行宽面条泪。 “谈槐燃教的。”湛月清含糊道。 阿七:“……” 他就多余问这一嘴!阿七愤怒的咬断嘴里面条,埋头狂吃。 湛月清回过神,放慢了吃面条的速度,看着他,却忽然想起谈槐燃在宫中猎场教他骑马的时候。 猎马并不好驯,谈槐燃从背后抱着他,浑身的气息都包裹住他,帮他正位的同时,又护着他。 “要拽紧,否则它会把你跌下来。”谈槐燃低声在他耳边提醒。 湛月清很聪明,学着练了几下,便能自己跑了,他高兴得发疯,在猎场上跑了两个时辰。 风声烈烈,衣袍飞扬,少年的眼睛里像落满了星光,额间布满了薄汗。他骑累了,就从马上跳了下来,直扑进谈槐燃满是木香的怀抱里。 湛月清吃完面条,闷闷的想——他可算是懂了什么叫小别胜新婚了。 他真的好想谈槐燃呀。 “睡三个时辰,”阿七拽住他,越发觉得自己像老妈子,道:“睡醒了再赶路,你这样熬不行的。” 他现在没有积分可以奖励了,根本勾引不了湛月清。 “不。”湛月清木着脸,“我还能熬。” 想当初他在杏林院恶补这个古代的中医知识,连熬小半个月都没事,如今还有三天就能见到谈槐燃了…… 他得一鼓作气。 阿七皱眉,抬起手就要打晕他,却有一只手弱弱的攀上桌子—— “两位兄台,可是忙着赶路?” 一道中性的声音响起,湛月清一惊,低头一看,见到个……小孩? 小孩从桌边爬了出来,坐到了他们身边。 这孩子看起来才到湛月清胸前,脸颊脏兮兮的,戴着一顶破旧的小帽,身上裹着破旧的袄子,可手臂上、脚上,都绑着小包袱。 “你是谁?”阿七张手护住湛月清,“为什么偷听我们说话?!” 小孩嘿嘿一笑,“我叫鲁善文,你们叫我文文就可以了。” 鲁善文说完,目光在他们中间转了转,判断着谁是能决定的人…… 鲁善文把目光落到了湛月清身上。 “兄弟,你着急赶路是不是?想去哪里啊?” 湛月清皱眉,冷下神色:“你到底要做什么?” “别这么凶嘛,”鲁善文攀上他肩膀,神神秘秘的道:“我跟你说,我有只木鸟……风大的时候,能把三天路程变成一天,你信不信?” 湛月清和阿七对视一眼,最终道:“让我看看!” 鲁善文眼神一亮,当即拉着两人跑到了驿站后—— 那里有一只硕大的‘木鸟’,驿站后幽微的烛火把它映得像个巨大的‘飞鸟’。 “……班门弄斧的主人公吗?”阿七嘴角一抽,“宁朝还真是人才辈出。” “什么班门弄斧?”鲁善文一脸懵。 湛月清却听懂了阿七的话,噗嗤一声笑了。 997到底是被大厅训练了这么久,记下了许多东西以供宿主需要时能随时答上,他记的东西也比较偏,也包含古往今来的所有典故。 鲁善文被他俩笑得浑身发毛,摸着脑袋,“我看两位的马像是帝京的……能帮我个忙吗?” 阿七瞅着他,低头在湛月清耳边小声说:“你让系统大厅判定一下,这东西能不能飞,判定能,咱们就飞。” 他说完叉腰看向鲁善文,“什么忙啊?你说说……” 湛月清一怔,想了想,走到了那木鸟面前。 木鸟看上去精巧非凡,但很破旧了,动起来吱嘎吱嘎的,像是要散架,木鸟的‘骨’是用许多大钉打上的,‘羽翼’却很轻。 “申请系统判定,它能成功飞行吗?”湛月清心跳飞快的调出脑海里的系统界面。 系统界面仍然灰白一片,但随着他话音落下,界面亮了亮,闪烁几下后,播报声响起了—— 【可。】 【注:它是滑翔伞原理,有被箭射落的风险。】 【不过宿主无需担忧,由于您[蛇蝎美人]称号已完成,所以可以额外奖励您三天[顺遂无虞]buff……请问是否激活该buff?】 湛月清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感席卷心扉,“激活!” 话音落下的瞬间,界面上浮现了一堆字—— 【滴,已激活[顺遂无虞]。现在为您检测身上buff】 【宿主身份:将星玉京子,您的永久buff为[白月光][百花泣][偏爱帝皇]】 【白月光:鱼目之辉怎可同明月争光。耀月者,月耀之,好运顾之。】 【百花泣:出场吸引繁花落身,此为白月光buff附赠】 【偏爱帝皇:此界即他,他即世界,他的世界,明月独照,月辉遍地】 【顺遂无虞buff激活,有效期三天。】 【注:永久buff非系统可更改,乃是检测的宿主本身特质,古语有言:善出者善返,福往者福来*】 湛月清一怔,惊呆了,原来他身上有这么多buff? “月清,好了吗?”阿七突然凑了过来,不知道他为何呆住,抬手揽住他的肩膀,道:“我跟你说哦,这个小孩是从家里逃婚出来的,想去帝京寒梅院读书……” “寒梅院?”湛月清回过神,看向那小孩,眉头一挑,“她多大了?” “刚及笄。”鲁善文小跑过来,看着面前这位贵人,眨巴着眼睛,“这木鸟是我做的……如果你们真能让我进寒梅院,我、我愿意带着你们驾驶它,等到了你们想要的地方,你们再把我送去帝京就行。” 湛月清盯着她,又看了一眼面前这巧夺天工的木鸟,“你怎么取个善文的名?” “爹娘取的,谁知道呢。”鲁善文看起来却不想多说了,撇嘴道:“走不走哇?!” …… 天色渐渐亮了,可边关营帐中,天际还是一片幽暗,风声呼啸,大片大片的雪落了下来。 营帐之中,谈槐燃捏着眉心,颅中剧痛。 “陛下?”周九端来一碗药,察言观色:“您的病……” 谈槐燃睫毛一颤。 连日的风雪让他想到了十八岁那年的雁北。 眼前渐渐黑了,周九的声音和将士们的声音被隔绝在外,朦胧一片,他看着那抹被自己诛杀的血色,浑身剧烈的颤栗着。 ……创伤后应激障碍。 谈槐燃脑海里莫名浮现这个词,心也提了起来。 他睁开双眼,看着面前的周九,接过了他手里的药,一饮而尽。 创伤后应激障碍,需要远离应激源,否则他会不断的回忆这件事,以至于午夜梦回都会想起它。 那年过后,他睡不着是有原因的。 喝药能短暂平静,却也有很多后遗症,指尖发麻、思维不受控制。 周九见他喝了药,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药方还是时忍冬配的,有段时间二公子说不准给你喝……” 他说着突然顿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下意识抬头,果然—— 谈槐燃眸光一动,抬手攥紧了放在腰间的护身符。 “两个月了,也不知他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他喃喃道。 湛月清自从来到这里后,还没和他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 周九哑然,却不敢说话了,只是低着头。 外头却远远传来士兵的声音,“陛下!纪军医回来了!!!” 纪鸿鹄:“啊啊啊啊谁帮我控控马!!” 他冲了进来,帐中顿时一片兵荒马乱,谈槐燃皱起眉头,面不改色的抬手扔了个墨锭过去—— 马儿瞬间吃痛,甩下了马背上的人,周九连忙拉住了马绳子,把那匹马拽了出去。 “你怎么回来了?”有将军奔了进来,愕然的看着纪鸿鹄。 纪鸿鹄蓬头垢面的呈大字型倒在地上,艰难的朝着谈槐燃竖了个中指—— “陛下,你能善待我吗……小心我给湛月清吹同窗风……” 同窗风哪有枕边风好使?谈槐燃冷笑,“这么大的人了,马都不会骑,还敢告状?” 纪鸿鹄站了起来,怒瞪他,“我是读书的料子,又不是打仗的料子——有本事你去扒拉小月清的医书,能看懂半本我叫你爹。” 谈槐燃不想认他这个便宜儿子,森冷的看了他一眼,“朕可没你这么大的废太子。” 纪鸿鹄一哽,坏了,这是跟着湛月清学说话学的吗,怎么毒成这样?他气得咬牙,哼了一声,把漳丘放他回来的事说了,又将那张图丢了过来。 “我不知道漳丘是想做什么,你自己看这个图吧,也别尽信。” “漳丘?”有将士愣住了,比划了一下,“是不是那个皮肤黝黑的青年?我和他交手的时候,是感觉他有点放我的水。” “看起来也小吧,但打法却跟不要命似的……我这把老骨头都差点给他打废。”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更加动摇了纪鸿鹄的想法。 谈槐燃展开那份图,眉头拧了起来。 “这是……”周九凑了上来,“雁西接下来的作战图?还有城防图?” 他们如今选了平原扎营,但距离此处几十公里外有座能呈包抄之势的双面断崖,是他们去往雁西的必经之路。 断崖可能会有埋伏,这是谈槐燃之前便提过的,他们也早有预防。 漳丘还是太小,没有谈槐燃的经验,以为这是个不得了的事。 “有这份心是好的。”谈槐燃淡淡的道,“只是不知他想要什么。” “我知道!”纪鸿鹄听到激动处,差点脱口而出他要你家那位! 可想完却又觉得不妥,闭嘴了。 谈槐燃自己也是个抢‘嫂子’的货色,搞不好和漳丘臭味相投呢——纪鸿鹄想起在哥哥那里听来的湛月清真实身份,心说后宫真乱。 “你知道什么?” “没,没什么。”纪鸿鹄挠挠脑袋,却不小心弄到了背上伤口,倒吸一口凉气,冲出去找药了。 雁西共有四座城池,已被他们收复两座。 谈槐燃抬指点着那几份城防图,看了几眼,就知道是真的了。 他眯起了眼睛,心中却已有新的想法闪现,“周九,你带着人,让会轻功的槐木军从这里进去,烧起来,里应外合……” 风声呼啸,掩去营帐里的交谈声。 天色渐明,大风还刮着。谈槐燃布置好一切后,头却越发疼痛。他让人抓来了纪鸿鹄,低头问:“你有没有强效止疼药?” 纪鸿鹄记着刚才的仇,把后背伤口一亮,贫嘴道:“有的话我还想要呢。” 那伤口鲜血淋漓,谈槐燃眉头一皱,爱屋及乌的想到了湛月清,“你怎么被抽成这样?” 纪鸿鹄瞥了他一眼,“可算是说句人话了,陛下,那我也和你说句人话,漳丘是为了湛月清才把那些城防图摸出来的——且,极有可能是为了这个才去雁西王身边卧底,你要做好准备。城防图这事如果是真的,那他可是大功一件……” 谈槐燃嗤笑一声,不以为然,“知道了,退下吧,儿子。” “谁是你儿子!!”纪鸿鹄陡然炸毛,不接受自己比湛月清小了个辈分,正要撸袖子掰扯一下,外头的敲鼓声却响了。 是行军鼓。 “等会,”纪鸿鹄眼看谈槐燃披上甲胄,心里瞬间有股不好的预感,“你脸都白成这样了还要亲自上阵?” 他算了算,“你现在是去百朗城?” 百朗是雁西倒数第二座城池了,越过那双面断崖,便能直捣雁西中部,取了叛军头颅。 是雁西最后一道顽固的防线。 帝王的盔甲比寻常将士的盔甲华贵,也更精巧,红色的披风被吹扬起来。 谈槐燃戴上头盔,拎起长枪,淡淡的扫了纪鸿鹄一眼,气势一盛。 纪鸿鹄不会懂他。 谈槐燃拎起长枪,忍着颅中剧痛,脑海里却全是如何虐杀敌军的想法——这让他好受了一些,也兴奋起来。 他从未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是个怪物。 “我死不了。” 谈槐燃自傲的声音从帐外传来,纪鸿鹄这才发现他已经出去了。 “死的只会是他们。” …… 雁北的风和雁西的风不一样,可今日的天色却是和那一日差不多的。 谈槐燃骑在马背上,身边是雪狼十三,对面是千军万马。 双方的战旗飘扬着,战鼓骤然被敲响,泛着火光的箭矢划破乌黑的天际,士兵们冲天的嘶吼声和马蹄声交杂起来—— “冲啊!!!” “杀!!!” 盔甲很快沾满了血迹,谈槐燃俊秀的脸上也染上狠厉,眼前晦暗一片,像个无情的机器在厮杀着,枪枪直挑人的要害。 场上血流成河,谈槐燃如同地狱恶鬼,竟舔舐起唇边血液来—— 不破不立,直面痛苦,他下一次才能轻而易举的击破心魔。 然而,敌方的大军中好像忽然慌乱起来,纷纷呆了一瞬。 空中有什么东西遮天蔽日的来了,天际乌黑的云层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拨开了。 风雪已停,一道吱哇乱叫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湛月清—— “啊啊啊啊鲁善文!!!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要是落到敌方大军里会怎么样!!!等会成盒了——” “不会的!!!我我我我我调下方向,我靠,这个风怎么这么大!调不动了啊啊啊……说好的吹南风呢!!我算好了风向掉在这里的!” “你太不靠谱了啊啊啊——!!” “能不能抓紧啊啊啊啊……” 千军万马之中,谈槐燃愕然抬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抬手挑死一个敌军,竟然还敢分神看到了空中。 分神的不止他一人。 周九原本也在浴血厮杀,见状目眦欲裂,连忙朝着己方军队大喊,“不要对着他动手!这是我们的人!” 天空中那似乎是一只木鸟,天光之下,它像是泛着光,爪子的部分上好像挂了人。 湛月清抱紧了那只木爪子,心如死灰的看着底下宛若蚂蚁大小的千军万马,心说自己也是体验了一把修仙的感觉,爽得……爽个屁啊!!! 他忍不住朝着鲁善文咆哮,“再飞都要过头了!这玩意能不能立刻散架,把我们丢下去!!” “你他娘的别乌鸦嘴!!!”鲁善文怕了他了,“这是我发明了五年的木鹊!好不容易才起飞的——” 阿七已做好再次夺舍转生的准备,但这也并不妨碍他紧张得要命,奔着鲁善文咆哮:“就在这里散架吧!下面就是咱们的军旗!!没几米了!” 鲁善文:“你说什么?风声太大,听不到!” 湛月清眼前一黑,头发全乱了,暗粉色的衣袍飞扬着。 他挣扎着拽住了鲁善文手边的机关,狠狠一拉!! 刹那间骤然的失重感传来,身体都像是被狠狠的丢了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中,他好像被什么人蹬了了一脚—— 风雪已停,那道暗粉色的身影从三米高空坠了下来,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勾动了他的心弦。 谈槐燃心跳飞快,本能的策马狂奔,追向那道身影。 那身影那么轻,又那么重。 他眼前不再晦暗一片,再也没有雁北那年令人绝望的血色。 而是多了一抹柔软的暗粉色。 那一年他在雁北的痛苦如同暗无天日的凛冬,他被冬雪和寒风裹挟,摔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连箭也拿不起来。 他曾以为自己再也拿不起来箭了,可长街之上,他却拉起了弓箭,从绑匪手中救下了他的…… 此生挚爱。 “谈槐燃!!!” 湛月清惊讶于自己在空中竟然还能睁眼,大吼一声,“接住我啊啊啊啊!!” 他大叫着,却莫名的想到了第一次和谈槐燃在锦绣宫见面—— 他以为那不是他的谈槐,直到他的脖颈被松开、那双带着薄茧的手拭去了他眼角的泪珠,往他怀里塞了个小暖炉。 他才隐约意识到,那就是他的谈槐。 耳畔呼啸风声骤然停了,木香和血腥气袭来,湛月清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谈槐燃,抽咽了一下,呜哇一声抱住了他。 ……于千军万马中,拥住他此生挚爱。 “你怎么来了?”谈槐燃颤栗着指尖,擦过了湛月清脸颊上细小的伤口。 湛月清根本不想管这个,抓住他就是抱紧了不撒手,“你都不知道,谈符说得我还以为你要死在前线了……” 谈槐燃胸腔里发出一声低笑,眼眶却难得的红了。 远远的看着他俩抱在一起,阿七从土里爬了起来,叹息一声,却看向了天色。 唉……自己的小宿主,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呢。 他眯起眼睛,动用了自己最后一次能力—— 刹那间天际风飞云卷,厚重的云层里透出粉金色的光,短短的时间里,天不仅亮了,灰蓝的云散开之后,竟是一片汇聚成飞鸟模样的彩霞,金色的小鸟儿旋转起来,跃向云里—— “天降玄鸟!!!佑我宁朝!!!尔等还不投降?!!” 奇异天象之下,许多人都怔住了,原本有些溃散的军心在这一刻瞬间聚齐,将士们不由自主的大吼起来,声音响彻天地—— “天降玄鸟!!!佑我宁朝!!!” “天降玄鸟!!!佑我宁朝!!!” “天降玄鸟!!!佑我宁朝!!!” 湛月清被他们吼得身躯一震,迅速和谈槐燃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那句话—— 天降玄鸟,暴君疯疾霍然而愈,宁朝万世太平。 …… 与此同时,远方的城池之中,漳丘装晕着被送去了雁西王面前。 他抱着必死的心,想着擒贼先擒王,在雁西王凑近他的瞬间,祭出了掌心的剑。 漳丘奋力杀敌的模样很大程度迷惑了雁西王,又有湛月清的那些手下给雁西王投毒,因此,这几日雁西王其实都昏昏沉沉的。 漳丘轻松的得手了,却也被雁西王的人发现了。 他带着雁西王的头颅,带着湛月清的人,奋力冲出城池,没多久却见天际一片金光—— 战后,众人口口相传那一天的传说,据说玄鸟一出,敌方直接跪了大半,瘫软在地。 营帐之中,药香弥漫。 湛月清找了个空地,把粮草和药材全抖搂出来,又义正言辞的骗所有人说,那是玄鸟带来的。 玄鸟一过,这些东西莫名其妙的就出现了。 众人原本不信,可又想不到别的更合理的说法,只能恍恍惚惚的努力说服自己。 “……我真后悔,”纪鸿鹄肠子都悔青了,“我应该去的,我也想见玄鸟。” 他满脸都是一个悔字,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拿着药罐子,给稻草铺上的湛月清抹药。 ——湛月清腿上有几道划伤,而不远处一个阿七、一个鲁善文,也是同样姿势。 “这是怎么搞的?”纪鸿鹄还是很疼他,放轻了动作,“二哥,你这个是树木划的吗?” 湛月清皱着脸忍着痛苦,“这个……你还是别管了。” 此事说来话长,鲁善文的木鸟需要在高处借风起飞,最开始风吹得小,他们便飞得低,三人就运气不好的擦到了腿。 湛月清的最严重,水灵灵的擦了一大片,还差点弄到骨头。 “有什么悔的……”鲁善文战战兢兢的,抹了药,却还是脸色疼得发白,指着湛月清,对纪鸿鹄道:“玄鸟不就在你面前吗……就是他带来的啊。” 纪鸿鹄一怔,狐疑的看着湛月清,正想开口,却被阿七的叫声打断了—— “做人还是不太好……啊啊啊啊!大哥,大哥你轻点!” 谈槐燃处理完了剩下的事,走进营帐时便听到了阿七的声音。 这声音对他而言有些陌生,他皱着眉头进来,低头看向阿七,“你是谁?” “谈槐燃!”湛月清叫了一声,眼神也亮了,伸出手去。 谈槐燃坐到了他的身边,看着他的伤口,感同身受的心里抽痛了一下,忍不住夺过了纪鸿鹄手里的药。 “我来吧。”他轻声说,动作也温柔下来。 纪鸿鹄:“……” 爹了个巴子,之前对着他时,谈槐燃可不是这样的! 紧接着,他恨不得挖了自己的双眼——因为谈槐燃把湛月清抱到了怀里,看上去轻声细语的在和他哄着什么。 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是错了。 什么帝王之爱不长久?那是多情的帝王之爱才不长久。 营帐里太多人,湛月清本来想和谈槐燃撒娇的,还是忍住了,只是偎在他怀里困兮兮的。 谈槐燃瞧出他眼下的黑眼圈,微微叹息,抬手理理他的鬓发,柔声问:“多久没睡觉了?” 帝王宽厚的身躯笼罩住了他,熟悉的气息在耳畔响起,湛月清再也忍不住困意了,胡乱的抬起手指比划个数字—— “三……” 话音还没说完,已依在了他的怀里。 “三天。”阿七补上了他的话,被药的效果疼得龇牙咧嘴,状如恶鬼,“我也三天没睡……待会我躺会,那个姑娘,你别杀她……” 说罢,跟昏迷似的直接倒在了地上,显然没有湛月清那样把皇帝当枕头的好命。 “陛下,叛军首领漳丘求见。” 营帐外,传来了将士们的传话声。 谈槐燃眉头一挑,低头看向怀里沉睡的湛月清,“让他进来。” 营帐里药香一片,该睡的都睡了,纪鸿鹄默不作声的给阿七和鲁善文上药。 灰黄色的帐帷被掀开,一身劲装的漳丘走了进来,那股药香萦绕鼻翼,他循着味道,看向了湛月清。 却先看到了一双冰冷的丹凤眼。 “漳丘参见陛下。”漳丘眸光一动,看着他和湛月清亲密的拥抱,还是想为自己争一争。 如今他身带军功,终于有能力去争了。 明月会因此垂怜,看他一眼吗? “平身。”谈槐燃淡淡的说,“你来有何事?” 漳丘攥紧了手里的头颅,把雁西王的头颅往地上一丢,单膝跪了下来,掷地有声的道: “末将漳丘,愿舍弃军功,求娶曾经的湛家二公子,湛月清。” 他抬起头,眼睛中是坚定的光芒。 营帐中,湛月清骤然睁开双眼,从谈槐燃怀里坐了起来,垂眸看着不远处的漳丘。 谈槐燃面上露出一点笑,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那笑容很虚假,仿佛下一秒就要杀人。 他亦看着漳丘。 二人的目光同时垂落,身形同时匿在了营帐的阴影里,给人一种他们仿佛天生一对的错觉, “过来。” 湛月清开口了。 漳丘一怔,没有犹豫,正欲跪过去,湛月清却看出了他的想法,“站起来,和我说话。” 漳丘没有动作,依然跪着,他想他已经知道湛月清的答案了。 但他并不后悔说出来。 “你年纪太小了,这个年纪的人都会觉得遇到的第一个就是唯一,”湛月清也不强求他起来了,垂眸看着他:“过几年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漳丘神色迷茫了一瞬,很快又褪去了迷茫,摇摇头:“不会的……二公子,你是不一样的。” 他出生时有个道士找来,说他的八字太大,或许会害了漳家,漳家二老为了避害,将他送去了庄子上养。 庄子上没有什么读书的地方,但好在抚养他的庄主十分善良,找了个私塾把他送了进去。 庄主告诉他,让他好好读书,才能让父母对他刮目相看。 年幼时的漳丘对此十分懵懂,但那些字他看一遍就记得了,是以,学起来也并不困难。 后来,庄主把他在私塾写的一些功课送回了漳家,漳家二老才想起来他们在外面还有一个儿子。 漳丘被接回了家,看到了自己那个飞扬跋扈的弟弟。 “你就是漳丘?” “这是你大哥。”庄主咳嗽着,病恹恹的道:“要叫大哥。” “乡下来的土包子,怎么能当我大哥?”漳佑撇嘴。 少年漳丘小脸一白,身子一坠,下意识看向庄主。 他不想回漳家,他只想留在庄子上。 庄子上有小兔子,小鸡崽,小鹅,有很多好吃的果子,虽然清贫了一些,但他过得甚是舒心。 “放肆!”庄主当即沉下脸色,“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叫他大哥!” 她沉下来的脸色让漳佑吓了一跳,害怕的道了句:“大、大哥……” 漳丘认为他叫得并不是很情愿,后来的日子也映证了他的猜测。 他的功课仍然优秀,被父母夸了几句,父母还顺势贬低了几句漳佑。 当夜,漳佑开始撕他的书,嚷嚷着,忌恨道:“爹给你取名为丘,丘你知道是什么吗?是坟墓!他们恨不得你死!你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迟早要死的!” 小少爷的态度间接决定了下人的态度。 漳丘在漳家过得并不欢快,他在外面也总被人欺负。 直到他遇到了湛月清。 湛月清给他钱,在很多人面前笑眯眯的说,“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去君家找我……” 那一天,所有的人对他都心平气和了起来。 他第一次意识到人们对他竟能如此友善。 这是湛月清给他的,他此生都不会忘却。 湛月清在他这里是永远不一样的。 “是我的话让你为难了,”漳丘低头,“抱歉,二公子。” 他退了出去。 少年时代遇到的第一个便是唯一,其实是湛月清说给自己听的,他遇到了谈槐,那是他的唯一。 但他是例外,他并不认为漳丘也是这种‘例外’。 “你觉得他会想清楚吗?”湛月清抬手抱谈槐燃,看着他,“哥哥……” 谈槐燃抬手攥住他的手指,却只是笑了一声。 “春天到了。” 婚期将近,帝京繁花似景,二人归朝时,在长街上游了一圈。 他们同乘一匹马,举止并不亲密,但旁人一看,就莫名的看出了他们的关系。 大抵是眼神的缘故。 宗庙原本死卡着帝王不可娶男妻之事,但边关一战,天降玄鸟,祥瑞之兆一落,无人再有异议。 “宗庙这几个老不死的,最爱所谓的祥瑞——当年他们说谈槐燃弑父,名不正言不顺,结果帝京上空漫了七天的彩霞,他们立刻就答应了。” 皇宫中,湛月清瘫倒在座椅上,对面有一群下人拎着婚服给他试。 婚服大红织金,一眼望去有二十来套。 谈符一边骂宗庙,一边对他说:“你金冠上用什么色的宝石?红的?” 湛月清试了十来套,薛夫人觉得他穿哪套都好看,眼神一亮,“要不,君府时穿一套、宫里穿一套、喜宴上穿……” “娘——!”湛月清立刻坐正了,受不了了:“你怎么只逮着我?谈槐燃呢,他选好了吗?!” 平日里湛月清的衣服极多,谈槐燃总是一身黑。 “他说听你的,他穿什么都可以,和你配就好了。”薛夫人柔柔一笑,“要不交给娘给你们办?” 她笑起来太像那位……湛月清一怔,也笑了:“好呀,妈妈。” 薛夫人有些讶异,“这是什么意思?” “也是娘亲的意思,”谈符转头,“有的人会这么叫。” 湛月清眨了眨眼,抬手按了按眉心,挪开了目光,鼻腔微酸。 …… 成婚的前几天,湛月清去了趟杏林院。 傍晚时分,天边彩霞一片,杏林院里依然人来人往,时不时有学生和他打招呼,有说有笑的勾着手。 院中种着的金合欢花早就谢了,白色的杏花渐渐吐露嫰绿色的枝芽,过段日子,兴许会结出红果。 湛月清看着眼前的一切,想起了自己最开始被人簇拥着奔进杏林院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仗着谈槐燃对他的宠溺,肆意和秦瑞争吵,身后是一堆暗卫,脑海里还有个997哄着他,说踹的好、奖励十积分…… 他看到自己一身青衣的奔进杏林院,出来时却又是一身绯红衣袍了。 “是月杏林欸!”有人认出了他,远远的招手,还扒拉自己的同伴,“那里那里!自从他担任药局局长后,很少来杏林院了……” “哪里哪里?!” “那棵树下站着的那个——” 又有人抬头一看,却有点失望,“我以为他很高呢。” 传说里传得神乎其神的,他们还以为那是个高大威猛的人。 湛月清:“……” 湛月清咬牙,突然扭头看向谈槐燃,气道:“我!要!增!高!” 谈槐燃轻声一笑,垂眸看着他,拉着他的手。 “已经长不高了,放弃吧。” 湛月清看了他一眼,哼了声,忽然想起来自己以前也认为传说里的人都是高大威猛的,如谈槐燃一样的守护神形象。 算了,那他还是不长高了吧,他已经有守护神了。 …… 婚期很快到了,成婚的这一天,春光正好,天际的云翻出了粉金色,仿佛祝贺他们。 君府上下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婚房之中,湛月清一身大红织金的喜服,长发高束,头戴金冠,华贵而俊秀。 阿七看着他,“我帮你梳头吧。” 金冠上有一根簪缨,他一边给湛月清梳着头发,一边拿起了那根金色的簪缨,插进了湛月清的头发。 湛月清一怔,笑了,“你还会这个?” 铜镜里的人也笑了,少年白皙的脸上,眼尾有一抹淡金色的花纹。 “……嗯。”阿七少言寡语——自从他们归朝以后,他就没有以前那样多话了。 他垂头看着湛月清,眼神里露出一点不舍——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希望小月清,在我不在的日子里,也能得偿所愿。” 湛月清蓦然扭头看他,可阿七却按住了他的肩。 心中莫名漫起了一点恐慌,他张了张唇,“你要走?为什么?” 阿七垂眸一笑,“我本来就不是人啊……月清,我现在很庆幸,我只有一个代号,而不是名字。” 名字是人和人之间最深的牵绊。 唤一次,彼此的记忆便深一次。 湛月清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无法忘却的记忆。 “上次我本想着夺舍身体,能一直在你身边,可仔细想想,我在你身边也没有用……你有了更喜欢的人了。” 湛月清眸光一动,嗓音哑了,“……你离开,会去找下一个宿主?” “……对。” ——其实不会了,生出情感的系统,是不合格的,他大概是要回炉重造了。 阿七想起那一日他想夺舍重生,却被系统大厅察觉。 它们给了他最后的一个月,一个月后,强行归厅,清除记忆。 那一瞬,阿七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一个月,足够了。 他身为总机,知道宗庙在说什么,在讨厌什么,那他就让他们从此不再敢指摘湛月清半句。 天降玄鸟,是他给湛月清最后的一份礼物。 “会有下一个?”湛月清笑了,松了一口气,“那太好了,你回去吧,但愿我不会成为你最难忘的一个。” 他本就想让这个世界恢复正常,不再有任何外力,如今997离开了,倒也好。 阿七闭了闭眼,而后低身,浅浅的在湛月清的肩上蹭了一下。 动作极其克制。 “……再见,月清。” 话音落下的一瞬,外面震天的锣鼓声响起了,礼官长喝一声,君羽书带着纪家兄弟神采飞扬的冲了进来,背起了他。 “走走走!!陛下都来了,你快上轿子!” 春日里繁花似景,长街上百姓云集,暗卫们混在其中,边撒铜钱边喊吉利话,一时间恭喜贺喜声此起彼伏。 漫天花瓣飘飞,这一次谈槐燃没有戴面具了,他拽住了牵红,拉了拉—— 没曾想力气太大,竟然把它扯断了。 “……” 场中静了一瞬,谈槐燃僵住了,耳朵诡异一红。 许多人都呆住了。 君羽书连忙看向了礼官,他可没结过婚,现在这情况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 原本应该是谈槐燃把湛月清拉出轿子,两人一起入宫,拜高堂。 “咦,这是怎么了?”有百姓诧异,“二公子不愿意出来吗?” 湛月清也没想到谈槐燃竟然能把它扯断,慌了一瞬,可没多久,却一道脚步声响起,一只带着木香的手伸了进来。 刹那间一阵天旋地转,湛月清只听到了自己耳畔金坠的响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像把天掀翻了似的,百姓们激动的尖叫声响起—— “哇!!!” “啊啊啊啊!” 谈槐燃竟直接把湛月清拉出了轿子,揽过他的膝弯,抱了起来。 “月公子不愿同朕成亲吗?” 帝王低哑声音响起,落在耳畔,湛月清耳朵一烫,脸也红了。 彼时熹微的光落在了他们身上,天际玄鸟状的彩霞瑰丽明媚。 湛月清脸上带上了笑,抬手揽住了谈槐燃—— “……我愿意啊。” “从我十七岁的时候就愿意了,”他看着面前俊秀非凡的谈槐燃,喃喃道:“哥哥……” 谈槐燃一怔,忽地想起那年夏夜,窗外梧桐树青叶飘摇,他握着湛月清的手帮他一起写日记。 他的字不好看,谈槐捏着他的手,努力把字写漂亮了。 “十七岁的前一天,我答应哥哥,我们要一直在一起,成为他的爱人。” 青衣谢尽换红衣,春芽替去枯叶枝,他们曾经不见天日的十七岁已成为过去,往后皆是明媚春光。 从此再不分离。 ——正文完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