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欢》 章外——凌霄议事(六) 司书仙官落笔的手抖了抖,看着滴落纸上的墨迹,仍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凌霄殿上着实已经几个万年没有这样的声音了。 帝后娘娘方才的几个疑问也算是温声柔和,这么多年在九重天上,帝后娘娘更是一贯宽厚仁善,自然娘娘这般地位,也没几个想不开,犯事犯到娘娘跟前。近些年,娘娘同灵山境的真人菩萨常常坐而论道,一幅菩萨心肠修的更加宽仁。故而,突然这样声色俱厉的两个字,如此掷地有声,让殿上众仙,连带着天帝都被帝后娘娘的反应惊得愣了一瞬。 陌桑神君自然也颇感意外,侧身看着一脸庄严凝重的帝后。末址之战后一直到如今,九重天其实一直很是平顺,除了予绎失踪万年让帝后一直劳神挂心之外,并无旁的事情让帝后娘娘展现出变成了今日这般模样。但是忆及当年,帝后还不是帝后的时候,也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披甲上战场,统领四海水军,麾下莫敢不从的一位受人景仰的女仙。成亲之后,帝后娘娘同天帝同坐凌霄殿,理六界事时,其实也甚是雷厉风行。 陌桑既觉得陌生,又觉得很是熟悉。当初妖鬼之乱时,她正孕育予绎,迟娑襄助九重天平叛之时,同她亦有一番情意,二人性格着实有些相似之处。 而从未见识过的柌彤可是被吓到了,帝后娘娘说出“不可”两个字时,她正在斟茶,若不是这么多年心态历练的稳了不少,方才这样一声,她定然就在凌霄殿上失态了。 天帝愣了一刹后,冕旒之后的面色更是看不清,但却并未说话。倒是性情急躁些的圣先真君回过味来,反问道:“娘娘这是何意?当初一役莫非娘娘忘了,此时拒绝臣下的提议,莫非妇人之仁?” “放肆。” 跟着天帝声音一道的,是一道无形的力扇在了圣先真君的脸上,实打实的一声脆响,冲击之下圣先真君倒在地上。柌彤见真君一脸不可思议,眼神飘忽不定,正不知道发生了,她心中却猛然想起了此前玄明少思天中,遇到广泽神君的场景,这个耳光的声音实在如出一辙。 “圣先真君,退下。”天帝呵退道。 圣先真君捂脸起身,正欲退下,却又停下,道:“娘娘,方才末将以下犯上,自有天条律例惩罚,朝会之后末将自当领罚。不过末将不明白,娘娘为何不允?陛下,末将乃领兵之帅,总可以问一个原因吧?” 天帝微微侧首,道:“帝后,孤也不甚明白。” 帝后娘娘看了一眼予绎,又想到这两日的事情,对着正等着她回答的天帝,露出了一些柌彤不曾看过的表情,有不解亦有不屑。帝后娘娘笑了笑,往昔她已经用了许多年去遗忘,似乎也忘的差不多了,但近些时日却又总在心中浮现了一张模糊不清的脸…… 帝后又恢复到往日温风和煦的声音,慢慢回道:“陛下,方才争执一番,不是没个定论?圣先真君所说,‘为六界秩序计,为凡世生灵计’皆是不错,但‘为神族威名计’本宫却不这样认为。以莫须有的罪名讨伐异界,不分善恶,罔顾生灵,此绝非陛下治下之道。若今次圣先神君所提,载于史册,万世之后,六界当如何议论陛下?九重天又何以统辖六界?若今次以此为由,议定讨伐之事,此战之后,魔族、妖族甚至鬼族皆可以此名义,扰乱陛下之治,六界太平何存?” 天帝没有什么其他表情,帝后一番话说的头头是道,理由论据皆是充分,毫无辩驳之余地,天帝便只是回过头去,再次垂眸看向殿中,道:“帝后所说,不错。众卿谨记,错杀勿放非九重天之道,更非神族之道。” “是。”众仙皆拜。 “陛下。”一直板正着听朝会议论的司律星君,卷起手中文簿,突然上前,道:“臣有疑义,拜请陛下解惑。” 天帝看着殿中的司律星君,冕旒之后的目光变得更加尖锐,道:“准。” “方才大殿下陈明此案所查线索,亦同二殿下、陌桑神君在线索一事上各执一词,意见不一,稍有辩论实属正常,臣认为此乃‘事越辩越清,理越辩越明’,是凌霄议事公正严明的体现。不过,臣听其中一项,颇感不解,大殿下追查一路,在大荒芽岛九凤一族的雷电阵法之下,仍逃脱的那名罪魁,同另一位末址之境女子的容貌一致。还有其后帝后娘娘的沉鸣梭所织的线索图幅,臣斗胆一猜,陌桑神君在大荒,定然看到那同末址女子一样的罪魁,因此反倒是证明了一路相随的末址女子并非祸首。” 司律星君话至此处,顿了下来,看了一眼上首的天帝和施施然的陌桑神君。 无人答话,司律星君便继续道:“但,众仙家亦知道,易容之术、分身之术于稍有修为的,无论神魔妖鬼皆并非难事,那……对能够承担一界一境命数之人来说,是否更并非难事?沉鸣梭所指无根山,众仙家心中皆知其意思,那里当年发生了什么,区区万年也不可能忘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司律星君到底想说什么?”予绎看着这位,一直是天帝治理六界得力干将的司律星君,声音沉重。司律星君思维一贯敏捷,九重天上辩天条论律法,无人能出其右。这番言论,绝非要将此前已经冷下来的话头给打个总结。 “殿下,臣并未质疑殿下包庇之意。只是,臣所想的是,当年一役自是末址之境大败,以一界之君身死魂灭羽化无极,和末址之境一境消失将大战落下帷幕,如今,带领此界复苏之人难道对九重天就没有恨意?末址之境以吸食凡间执瘴而成,如今虽有听闻其已被净化,但若是以天创世天命之力,以凡间动乱消亡为饵,动摇神族辖六界治理凡世兴旺的根基,不也是复仇的一线希望吗?” 此话一出,凌霄殿上议论之声又起。陌桑神君看着这位其貌不扬,此前九重天上所见皆是刚正的神仙,竟然能在几人的话语里头总结说出这样一番,而且话里话外,意思清晰,逻辑顺畅,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是,这桩事情,秘辛多年,皆缄口不言的事情,如此随意轻松地在今日提出,若说是他本人的意思,或是心直口快脱口而出未及多想,恐怕场上没人会信。 “放肆。”天帝声音带着盛怒,“司律星君所说予绎‘包庇’,是说孤教子无方吗?” “陛下,臣口不择言,出言不逊,朝会之后自按律例接受惩罚。” “司律星君此言说的有理。”予绎冷笑道,“若本殿下有包庇之意,司律星君当如何?” “绎儿……”帝后娘娘制止道,予绎这句话,能作出的文章实在太多了。 司律星君面不改色,朝予绎一拜,道:“殿下若真有此意,自当陛下圣断。但依照律例,需受雷刑三十六道后,除去修为根基,以常人之身入凡间,受轮回三世之苦,回归之后再重新练就修为” “司律星君多虑了。”天帝制止司律星君道,“其余诸卿可有其他意见?” 师宝天尊放下了手中拂尘,看着禄存星君‘撺掇’他几次的眼神,叹了口气,今次本来自己不想卷入是非之中,但此时事关殿下,他不得不卷入了。遂起身朝天帝道:“陛下,臣有一言。” “准。” “臣以为,此事各执一词暂无定论,既然凡间之祸已成定局,先又偃旗息鼓,当务之急当请司命星君密切关注凡间异动,若有线索当及时禀明予绎探查。而末址之境此人亦当留意,陛下可派仙官至无根山,监视末址之境是否亦有异动。而当年战事声势浩大,万年才过,许多受到波及的凡世需要继续修养生意。 “依臣愚见,妄动兵刃并非上策,既为异界,若无不臣之心,无越界之举,亦可和平相处。九重天既握有神权,掌命格之轮,辖理六界,但对六界之外的异境也并非无容人之量,九重天当有神族气度。臣有一策,报请陛下裁定。九重天可派使者入末址之境,与末址之境商议和平相处之事,若凡间之祸并非来自末址之境,想必末址新君定当愿意摒弃前嫌,同九重天共同寻找这背后之力。神族同魔族可这么多年相安无事,如今区区异界且方复苏,必有百废待兴,天帝仁慈,自不会与其斤斤计较。” 师宝天尊一番话说的颇有章法,很是符合他一贯作风。陌桑神君笑了笑,道:“以化干戈为玉帛之法,替代讨伐,本君以为,是为上策。” 天帝听完,面色凝滞更加沉重,殿上极静,显得陌桑神君扇子的声音极其清晰,天帝看了一眼帝后,眼神之中像是问询一般,帝后娘娘点了点头,道:“陌桑神君之意,也是本宫的意思。” “既然如此。今日此事,暂无定论,师宝天尊所请,孤自会考虑。朝会之后,司命星君与禄存星君多留意凡间之事。下界而来几位仙家暂留九重天,待此事水落石出之后再行离开。” “陛下圣明。” 众仙拜完,立在原地,等着司仪仙官宣读朝会结束之辞,然而却半晌未有声音。只听见远处有似有捆仙锁链曳地之,皆向殿外望去,只见几位天兵仙将押着一位仙娥正向凌霄殿而来。 柌彤也朝外看去,随着其身影向上,柌彤看清,前来的正是此前看到过的仙娥今如夜。而帝后娘娘亦看着她,默默叹了口气,转身同柌彤道:“倚宸宫中偏殿收拾好了吗?” “是,昨日依娘娘吩咐,收拾妥当,雷刑之后的灵药去侍药医仙处讨来不少。” “医仙没多问?”帝后娘娘问道。 “柌彤谨记娘娘之命,只说是小仙推算近些日子恐有雷劫之刑,讨要一些灵药以备不时之需。但……医仙似乎早有准备,灵药给了不少给小仙。”柌彤想到昨日去药王宫中讨药的情景,虽说自己承着帝后娘娘的面子,即使不说原因,医仙还是会给药。但是毕竟雷刑灵药,所炼并不容易,且天界明令,雷刑之药所得所出皆需记载明确,故自己还是找了一番说辞。 怪的是,自己说完之后,医仙却变戏法一般,给了一个筐子,五色瓶瓶罐罐,好些还是自己认不得的,同自己说了一大段,雷刑之后用药须知,一日十二时辰,各个时辰用药的计量和先后,等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柌彤懵了一番,回宫之后,将医仙交代细细写下,同筐子一道放置在了倚宸宫的偏殿中。 帝后听罢柌彤所报,点了点头,看向了大殿下商焱处。 仙娥今如夜已经入殿,模样仍同柌彤当年认识之时没有什么变化,此时身上的捆仙锁链将她的一身外裳灼破,鲜红的血迹渗了出来,又被锁链吸食,身上数道伤痕,让今如夜形容凌乱之中,多了许多憔悴。 “司律,领罚之前,再同众卿讲一讲下跪仙娥所犯何事。”天帝道。 “陛下,既然儿臣今日所禀已经暂结,陛下有其他所议之事,容儿臣告退。”商焱突然先于司律星君道。 天帝却道:“一同听一听,恐同你所禀之事有关。” “……是。” 商焱没有看今如夜,但却能够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后背。而柌彤也同样注意到,商焱所请被拒绝之后,今如夜的脸上荡漾开一抹看起来尤为酸涩的笑意。 啧啧啧,即使憔悴,即使酸涩,今如夜的笑容还是如此勾人。 柌彤一直盯着今如夜,看着这个勾人的妩媚笑容之后,好像还有几丝惨淡,也是,不知犯了多大的事情,才能当得上在今日的场合之下,于凌霄殿上审议。难道,今如夜就是……那个祸乱凡世,覆灭多处人间的罪魁? 柌彤不敢想,回过神正听到司律星君说到“良渚之国现妖物作乱,巡视此地的仙官追查因果,乃是由在此的织昼仙子背后指使,虽这妖物作乱并未酿成严重后果,亦无凡间生灵伤亡,但经巡视仙官翻阅凡世运转记录,却发现这桩事情同二位殿下有些渊源,同时,在这处凡世查到与其他覆灭凡世相同的气息,故将织昼仙子今如夜押解入九重天,等候陛下发落。” “商焱?你说。”天帝朝着商焱正言厉色道,“良渚之地,为何织昼仙子会背后指使妖物作乱?你是不知此地之重?” “陛下。”今如夜脸上露出惊惶,道:“陛下,此事同大殿下没有关系,是小仙一时糊涂……” “混账,陛下在问大殿下,你这个小仙竟敢如此放肆,不知天高地厚。”予绎打断今如夜后,见她不明所以一脸错愕,心中一沉,朝着天帝道:“陛下,此事由儿臣来说吧!良渚境内现为祸凡世之人气息,儿臣暗中追查寻到线索,故而请织昼仙子安排了一出戏想要引那人出来,但却一时未能成功,反是造成凡间多日动荡,此事乃儿臣之责,请陛下责罚。” 商焱并不知道予绎为何出来胡说一通,但是此时一贯严明的他确实慌了神,良渚的事情瞒不过天帝,或者说,今如夜被押解入九重天的时候,天帝便已经知晓因果,予绎这般做,意义何在? 天帝听完予绎语焉不详的一段陈述,沉吟未语,只是盯住商焱,半晌又道: “商焱,你说!” 喜欢霁月欢请大家收藏:()霁月欢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章外——凌霄议事(七) 天帝沉吟的半晌让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前是父子君臣的对峙,而其他人大多并不知道天帝要听的是什么,更不知道他要让大殿下商焱说的又是什么? 为免祸及自身,大家都尽量不再发出任何细微的声音。纵然此情此景,看多了红尘故事的仙人们心中可以摹出数个不重样的话本子,但都竭力避免自己多想出格那么丝毫。 而此时,安静的殿上,被问话的大殿下商焱,看着亦望着他,却噙着泪也带着浅笑的今如夜。 良渚之国中她做了些什么?那天夜里她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是亲领天帝之令,全力查探凡世之祸因果线索的唯一一人,这一开始天帝未必不知,或者未必没有怀疑与末址之境的关联,选择他其中的分量他很是清楚,可并不仅仅只是代表天帝的信任。然而,回到九重天向天帝禀告所探一路的线索时,他不知为何就存了一点私心,未曾将良渚之内的事情同天帝一一详禀。 他觉得没有必要吧!不过是插曲一件而!那桩事情也并不重要,至少对于自己所查之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总之最后自己得到了被予绎捷足先登拿到的那条线索。 眼下既然天帝问,自己如实刚正地讲述这个不知深浅的小仙,如何在人间拙劣地演了一场戏码,又如何在予绎的剑下求活下来,这些事情在这殿上说清楚,就好了。不算什么大事情,这小仙既然不知天高地厚,那便该受什么罚就受什么罚! 但为何自己却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 天帝正一脸阴沉地看着自己,他也不知道为何,就算这仙子犯了天条,想必巡视仙官早就按照章程将事情经过结果尽数上禀若,每一日有多少在凡间修炼的仙家犯类似的错误,司律星君座下的仙官在九重天上处罚此类事件早就得心应手了。这小仙的事,依照律例处罚就好,为何一定要在殿上当众审问一番? 以功过算,这小仙也算是在凡世之祸一案中有所功劳,即便功过无法相抵,也不至于要在今次凌霄殿上,给她这样一个难堪。 “大殿下,”今如夜看着天帝的目光,如寒夜深山窥视猎物的一头猛兽,落在迟迟不发一言的商焱身上,便提了勇气率先开口对商焱说道,“小仙在凡世良渚所犯之事,虽说二殿下言明是他所安排,但终究是小仙自己一时不慎,当初殿下不也到良渚警告过小仙吗?即使于殿下查案之中有些微助益,但九重天律法森严,大殿下如实禀告,无需介怀。”方才二殿下予绎为自己解围说话,虽然不知缘故,但今如夜听得出这是一道善意,便也顺着话头说了下去。 “陛下。”商焱看着今如夜故作轻松说出这番话,眼见她浑身的伤痕,心中紧了又紧,这小仙果真不知天高地厚!僵持不言没有意义,定下心来,道:“儿臣有罪。” 天帝未言,听罢此话,反而看向了予绎,问道:“予绎,你说,商焱何罪之有?” 予绎听此,定睛看着天帝,他似乎已经很是了解这位天帝父君,又似乎从未真的了解过。 方才他为这当初要拖住自己的小仙开口说话,不过是看出了今次一场戏后,天帝不过是要以这小仙所犯罪责来再次警醒六界,天条律法森严任何人不得触碰。他也清楚这小仙所犯之事,凡世之中清修的仙人所犯绝非少数。虽然于凡世修行的仙人们,离开了九重天要清闲自由许多,但术法使用的边界一直很是模糊,那底线内外能做哪些自然更是模糊。律例不过一句仙术使用得底线是不得扰乱凡间秩序,不得损伤凡人运数,不得损害凡世命数。但底线之上,各有理解,自然各处仙人便各有各的方式。 良渚福地,今如夜行事虽犯天条,但终究仍在底线之上,天帝为何要大张旗鼓在朝会之上当众审议此事? 难道,仍然与凡世之祸有关? 予绎猛然想起,自己同陌桑探查此事之中,不止一次发现在那些凡世之中修行的仙人,在祸事之初的表现很是耐人寻味,似乎凡间清修让有些仙人失去了初心,祸事之初并未阻止,而是在等待祸事起的更大,自己能够在天降祸事中,挣得更多的功德修为,以再提阶品。当初自己对此不以为意,因为这些仙人已经随着凡世之祸而应劫。 难道,天帝是要借着这织昼仙子的事情,敲打在凡间修行的仙人,谨记天条律例?哪一个原因都有些牵强。 想至此处,予绎看了一眼陌桑神君,却见他对此并不在意,没有了方才的沉静威仪,而是支颐假寐起来。 商焱看予绎迟迟未答,便回道:“陛下,儿臣之罪,无需予绎来陈列。儿臣之罪在袒护隐瞒,知情不报,罪在指使凡间仙娥为儿臣之私,弄权于凡世福地,扰乱凡间秩序。儿臣已经知罪,请陛下责罚!” “既知如此,为何不报?你查案之中有所私心,有何私心?”天帝之声严厉至极。 商焱扑通一声跪拜在地,回道:“儿臣知道陌桑神君与予绎暗中同儿臣查探一样事情,为免他二人在探查之中存有私心,扰乱线索,故请织昼仙子为儿臣拦下予绎,织昼仙子不过是凡世小仙,不过是碍于儿臣身份不得已接下此令。但她也知道自己拦不住九重天的殿下,才出此下策。以妖之力假意扰乱良渚,故此事皆由儿臣私心所致,与织昼仙子无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哦?此话,倒是同刚才予绎的话相左,方才竟是予绎在袒护与你?” 商焱紧握双拳,指节颤抖,声音沉重,缓缓道:“予绎念及兄弟之情,故,想替儿臣你开脱。儿臣自知有罪,不敢欺瞒陛下,更不敢巧言掩盖此事。但予绎是为儿臣,请陛下不要追究他方才虚言之罪。” 天帝听完商焱所表,长叹一口气,道:“倒不算无可救药。当年妖鬼两族之乱,祸及六界,你们可知起因为何?” 这件事情更与天帝直接相关,天帝突然问到,更是无人敢答。 天帝扫了皆俯首得众臣,直道:“起于兄弟阋!你们二人,众卿要时刻警醒。” 予绎看向商焱,见他头上渗出汗珠,又想起自己当年三度立储之事,心中一紧,原来今日一番还有这番深意,想来前些时日应苍宫中所发生之事,天帝也已然明了!而一直未发一言的帝后娘娘,看着予绎,点了点头。 予绎大步走过去,同商焱跪在一处,同道:“是,儿臣记下。” “司律星君。” “是。”司律星君再次走了出来,朝着今如夜道:“织昼仙子今如夜,于凡世擅用仙术,驱使妖物为祸,虽未造成严重后果,但仍触犯天条,着报请陛下允准,于引雷炼仙台受神雷之刑六道,以昭天条。” “是。小仙领罚谢恩。”今如夜接道。六道神雷之刑,今如夜心中苦笑,自己的这番修为,不顾尔尔,看来终究要葬送在这里,因果由他,也算是善始善终罢! “清妙仙人。”天帝道。 “臣在。”清妙仙人赶紧上前。被突然召唤,清妙仙人看了今次朝会至今,总算是知道,自己籍籍无名,更不知那什么凡间之祸,天帝陛下却钦定自己来这里听朝会的原因了。 “教两位殿下引雷炼仙台如何引雷如何炼仙,六道雷刑,不必由你掌刑。由商焱亲自掌刑,予绎监刑。”天帝此番安排,让接令的清妙仙人一脸惊惶,看着手中敕令,不知其中深意。 “陛下。”帝后含怒道,“何至于此?” 天帝微微侧身,对帝后道:“已经看在帝后之面,再结合那小仙之功绩,由十道雷刑减至六道。” “可为何要让他们兄弟二人来掌刑监刑?”帝后起身,指着自己一双儿子,质问道。 “帝后,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天帝看着帝后,声音带着森冷,一句反问让帝后无可反驳。 看来,那些事情他已经知晓,而这一番也是对自己的告诫?告诫自己不该在此事上袒护自己的儿子,告诫自己,商焱当年历劫凡间与情债牵扯,而自己暗中提了今如夜也算是有所推助? 柌彤扶住身形似有不稳的帝后,却被帝后拒绝,眼中深意不明。 天帝离开,司仪仙官宣告朝会结束。来此一趟的地仙们复盘朝会议事,似乎什么都没有议出,但似乎又听到了许多事情,三五一处私下议论着离开了凌霄殿。陌桑神君看着帝后脸上的凌厉,宽慰几句便道别,只称还有重要事情,也便紧跟着离开。 而柌彤跟着帝后娘娘,一道往引雷炼仙台而去。 引雷炼仙台,一台双面。一面是仙僚们提升修为境界,升阶品必经的雷劫之台,此面所受雷劫为天雷之劫,水雷辅之;一面是犯了天条律例的受刑之台,此面所受雷劫为神雷,力量至高,受刑之人除神魂身体遭受重创之外,修为若有不坚,轻则损去三分之一,重则全散。六道雷刑,清妙仙人盘算半天,也觉得这仙娥受的最过于重了些。在此受刑能够活下来的,此后耗费百年千年修养神魂身体之外,修为更是难有精进。若是往常,清妙仙人的职责除了执掌刑法,还有就是核实刑法是否与天条所彰天道不符,今日就算自己算来算去也觉得刑法过重,但确实已经没有复核的必要了。 清妙仙人得了一个不甚好的差事回来,看着这位要受神雷之刑的仙娥。今如夜,良渚的织昼仙子,曾经帝后宫中颇得帝后看重的仙娥,他虽住的远,但多少也听过,当初听闻她去了下界良渚福地,九重天上的仙娥们仙童们羡慕的不少。没成想如今过去时日不多,再次回来,竟然是受刑于此。 福兮祸兮? 这个地方,平常来的人自然少。但今日不同,或许是因今如夜,或许是凌霄殿上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或许是两位殿下竟然要亲自施刑……等清妙仙人亲自将已经在捆仙索下受了伤的今如夜再绑到刑台之上时,回身一看,许多仙僚已经站在雷刑波及范围自发形成的结界之外,皆窃窃私语面露惧色地看着这方。 天帝明令,大殿下掌刑,二殿下监刑,这个阵仗,啧啧啧!神雷引入需天帝御令,不多不少其实并不需要监刑。清妙仙人恭敬地已经低了半个身子,将引雷之法告知大殿下后,贴心告慰了一句“掌刑重要,免去自己被神雷之力击中也很重要,方才那道符文一定要在神雷之刑落到受刑之人身上前画下,不然,掌刑之人便同受刑之人一道,共受此刑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共受会如何?算违抗命名吗?”商焱低声问道。 “只要刑法施下,便不算违抗命令。今日神雷之刑六道,每一道神雷之力,根据御令,乃是惩一人之力,自当击于一处,若有人同受,原本受刑之人所受自然就没那么重了。所以殿下,千万小心,莫受无妄之灾。” 清妙仙人自觉万无一失,说完之后,看着大殿下寒冰似的脸,听到远处已经有神雷聚拢的轰鸣,便快步离开了刑台。 然而,当一道接着一道的神雷被引下,劈击在那仙娥身上亦劈在大殿下身上时,在周围此起彼伏克制压抑的惊呼喊叫声中,清妙仙人觉得自己这个差事是到头了。怎么回事呢?大殿下不至于没听清吧? 神雷之声,铿锵轰鸣,彻响整个引雷炼仙台。原本准备去另一面接受雷劫的仙僚也掐指算了算,摇了摇头,早早离开,今日不宜!六道雷刑,每一道都劈在大殿下和那小仙娥身上,第一道下来之时,小仙娥已经倒地不起,捆住她的仙索,带着神雷散过的电流声刺啦作响,而大殿下在神雷之下,三道之后已经无法起身,只得单膝跪在那仙娥身旁,身姿却是高昂,看着神雷落下的方向,嘴角血迹滚落,直面下一道雷声…… 柌彤在帝后娘娘身侧,亦在观刑,今日朝会之上的大多数亦在观刑之列。今日的朝会开的不顺畅,柌彤见识不多,也看得出来天帝和帝后娘娘多次意见不合。柌彤跟在娘娘身侧更加谨慎小心,但此时,看着刑台之上意料之外的这一幕,柌彤看到帝后娘娘眼中含着泪水和慈悲,一只手紧紧握住同她站在一处的二殿下。 柌彤心疼上面受刑的今如夜,二人也算有过交情,不知道雷刑之后,今如夜还活不活的下来。柌彤也心疼此时比她更心疼的帝后娘娘,娘娘一贯是慈母,此刻看着自己的孩儿同受此刑,心中定如刀绞。柌彤心里心疼着,也盘算着,那一框子药,给两个人用够不够? 她招呼了一旁站着已经瑟瑟发抖的奉茶仙娥,让她再去一趟处侍药医仙处,要更多的神雷之行的药来,如今倒不需要避讳什么了,引雷炼仙台之事和凌霄殿上之事,九重天上必然已经传遍。仙娥听罢,抹着眼泪逃也似地离开了此地。 “绎儿,你父亲,是不是太狠了些?”帝后娘娘抹着眼泪同一旁的二殿下问道,此时雷声渐小,六道雷刑已经全部施下,大殿下商焱正站在倒地不起的今如夜身旁,忍着一身的伤竭力将其抱起,等待着结界散去。 予绎皱着眉亦有动容,想起此前争执,回道:“母后,天帝之心,一贯如是。” 帝后看着予绎,更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道:“对她是如此,对你是如此,对焱儿亦是如此……你在无根山的事情,焱儿问过我的意思,我拦下了。你总归是有办法的,千万不要让你父亲知道。我以为这些年,他有所缓和,看来同末址之境有关的人事,仍是你父亲心中难以拔出之刺,你所为,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可是孩儿不知,难道仅仅因为我的事情,末址之境才变成那根刺?”这么多年的疑问,予绎终于问出口。 “哎……”帝后看着远处,想到了一位故人,缓缓说道,“一层怨结一层怨,起因是什么,母后也不尽然知晓……” 喜欢霁月欢请大家收藏:()霁月欢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一百一十八——命数无解 末址之境,豆子近来很是繁忙,说繁忙吧好似不贴切,因为照顾一个昏迷未醒之人她其实不需要做什么。但是说不繁忙吧,但是,她确实时常累的怀疑人生。 小次山上,往修缮好了的竹舍中送各色补品的队伍,从山下排到了山。为了不打扰霁欢姑娘将养身体元神,豆子在距离竹舍尚有六七丈的地方,请每日上山来向霁欢请安的栾亓栾修两兄弟,帮自己搬了几根粗实的枯木,拦住了这些身强力壮自己打不过的人。 但即使这样,来小次山的还是一拨儿接着一拨儿,有些甚至被拦下了也并不愿意离开,说是就在这里等着姑娘醒来。 这么些个诚心实意让豆子很是苦恼,奈何君上近些时日似乎很是忙碌,从送霁欢来到此处之后,便没有再上山过,实在有些奇怪。豆子那日问了栾亓栾修,二人欲言又止,闭口不言。豆子只道他们是担心自己师傅的伤情,不愿意说话,便也很是贴心地没有追问下去。她想的是,君上回来自有诸多事务操持,待收拾停当,自然会上山看姑娘的。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姑娘先醒过来,还是君上先来小次山看姑娘?当然,豆子一颗红娘心想的是,如果刚好君上来小次山看姑娘的时候,姑娘正好在君上忧心关切的目光中醒过来,就正正好了。 事情当从半个多月前说起。 那日总体来说平平无奇,沐昭门前玉音潭中立起来的木头桩子没有撤,霁欢离开之后,栾亓栾修仍然按照霁欢教的,在木头桩子上练习剑术,每日不过不少一个时辰,这样既不耽误沐明之中的正事,也不辱没霁欢作为师傅的一番教导。自然,每天的这个时候,豆子都仿着霁欢端了藤椅,在不远处一边晒太阳一边观察两兄弟谁能够将谁打落水中。 音楠一行回来的突然。 栾亓栾修站的高看得远,豆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二人已经收了剑不见了,而豆子没有听见剑声,睁开眼睛包着一嘴的紫柰果,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恰好被一阵风吹过迷了眼睛,透过一路高木的缝隙正看到君上从云头按下,几人正往沐明中去。看到的是出去的时候完完整整健健康康的霁欢姑娘,回来的时候是被君上抱回来的,浑身上下一套衣裙被血染的通红,后边还跟着耿家公子和炎家姑娘。 豆子脑壳转的慢,加之风迷了双眼,君上抱着斑驳红衣的霁欢姑娘时,豆子的第一反应是,君上就如此草率地同姑娘成亲了? 等到豆子兴冲冲跑向沐明,半路却闻到了弥天的血腥味时,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看到的到底是什么。豆子的心一阵一阵抽搐。以至于脚步停在沐明外,君上从云头落下之地的一滩血迹边上时,十分不知所措。她听见沐明之中,童子侍从慌忙走动的脚步声,豆子只敢在门外张望,两个眼睛包着眼泪,不敢进去。 过了一阵子,已经闭关多日的凌师傅带着耿家尊长耿颜和炎家尊长炎棽,从她身旁路过带起了一阵风时,豆子包在眼中的泪水,随着这风滚落了下来。又不敢在这个地方哭,转而走向玉音潭,看着一朵开着的莲花,想着能让闭关的凌师傅都出了关,霁欢姑娘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会不会…… 豆子心情沉痛,当回过头正看到许多人鬼鬼祟祟地在远处观望时,豆子悲痛恐慌化成怒火,冲上前去,边赶边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看什么?不怕音师傅训斥吗?快走开。” “小豆子你怎么了?我们方才在远处看到云头上立着君上,是不是君上回来了?而且好像是抱了个受伤的姑娘回来,这不是好奇,过来看一看。”被赶的人都认识小豆子,看着一向可爱的小豆子,发这样大的火,不免更是奇怪。 “你们凭什么来看一看?君上回来了不久便会考校术法,你们还敢在这里,快走开,走开!”豆子操了一根棍子,不知道何时有了这么大的力气,一根棍子挥舞的呼呼带风,周围观望的几个人,被气势汹汹豆子手中的棍子给赶走了。 鹭鸶花花瓣被风吹落了一地,又卷动着在地面游动,逐渐都汇集到了那些已经快干了的血迹上,覆盖一层便掩盖了所有的血腥味,又随着风动,花瓣将血迹吸收干净落到了玉音潭的潭水之中。豆子挪动着步子,手中的棍子拖在身后,脸上的泪水已经干涸,但睫毛上仍然挂着水珠,就这样一步一步朝着沐明走着。 沐明之中慌乱之声已经停下,守门的童子看着豆子抱膝坐在台阶上,一个想上前安慰,一个却用眼神制止了,二人叹息一声,也探身看着里面,脸上满是焦灼。 豆子虽说看起来像个脸上满写孩子气的小大人,但对于三座殿宇之中的仙童们来说,也算是非常熟识的老人了。皆知,当初前君上带豆子回沐昭,名义上是说豆子一双爹娘有一把子好手艺,同前君上很是投缘,于是前君上格外开恩将豆子带回了自己宫中。但熟悉的都知道,是前君上看豆子可怜,带在自己身边保护她的。豆子是末址中极其特别之人,是无论怎么修行皆无法获得灵根,也无法有任何修为的一个。豆子能扛过这么多岁月,其实都倚赖于前君上暗中帮她改了命数,也替她受了几道天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豆子虽然没有什么仙术道法和任何修为,但是大家也不对她有什么坏心思。沐明守门的童子看着豆子方才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将那些揣着好奇前来的人打走,心中着实有些动容,所以豆子往沐明后殿,君上正为霁欢姑娘疗伤之处走去时,都没有阻拦她。 豆子一路畅通,过了回廊又穿过几重月亮门,终于来到了君上几人所在之处。看着里头站着几位,豆子怯生生地退到月亮门背后,不敢看,只听着里头的声音。 “这道伤的原因并不复杂,但却渡不进修为,父亲母亲,师傅,可知为何?”音楠的问题问的克制,“大荒一路回来,若不是我同陌桑神君一路护着,这修为恐怕全散了。连陌桑神君都看不出头绪,师傅可知?” 凌师傅看着双目紧闭的霁欢,他自然也能够看出眼前姑娘身体虽被修复,但元神微弱修为流逝,他没有答话。隔着好些人,豆子也看不清,只见凌师傅施了法,然后转身对着亦一脸焦急的炎胥萝和耿青穆道:“这里有君上和本尊在此,竖亥遗骨既取,各自随你们的尊长,炼造法器,重铸三足圆鼎要紧。” 耿青穆听得出这是在赶他们,还特意喊了两家的尊长来带走他们,遂接道:“可……师傅,眼下霁欢的伤情,我们……” “胡闹。”耿颜呵道,“你们可知三足圆鼎关乎君上择君之礼,此礼未全,于末址来说……” “耿颜,你看他们回来的样子也知道此行不易,就别再发怒孩子们!况且,他们担心霁欢姑娘,也实属正常。”炎棽打断了耿颜道,看着自己女儿出去一番,过去时日并不多,却眼见着成熟了一截,他的心中一时不知作何感想,遂对着亦焦虑紧张的炎胥萝道:“阿萝,同耿家公子先离开吧!此处几位师尊自有安排,竖亥遗骨的炼造需要我们炎家一脉闭关四十九日,再由耿家萃火重铸。我们两族所担责任亦是重大,且先走吧!” 炎胥萝还没有从自己回来怎么父亲像变了性子的错愣回神,就已经被父亲拉着往外走去,耿青穆见此便也同耿颜尊长一道离去了。穿过月亮门时,豆子见炎胥萝出来,想要问却抿着嘴不知要怎么开口。炎胥萝看到豆子,停下脚步道:“豆子?” 豆子点了点头。 “放心吧,几位师尊都在此呢!霁欢醒来,你帮我们传个话可好?”炎胥萝还是不放心地朝殿中望了望。 豆子亦点了点头。 “我回去之后会多多让青言过来,有什么消息你也递给他一声。不过,霁欢修为深厚,你也不要太过担心,想来很快便也能醒过来。”耿青穆是在安慰豆子,豆子听得出来,但是方才君上说的那句话,那句还没有后文的话,她晓得,耿青穆的这句安慰便也只是安慰罢了。 等到炎胥萝几人离开,豆子忐忑地往里头望了望,正看见君上的夜笙浮于躺在榻上的霁欢上方,一道幽光方亮起,却见它似被一道更大的力道给挡住,刺耳的声浪将豆子震翻在地,夜笙暗下来落到了音楠手中。 “这……师傅也看到了,回程一路,徒儿数次试图以夜笙之力为霁欢疗伤,非但没有任何效果,夜笙也被外力阻挡回来,夜笙疗愈之力竟毫无办法,师傅可能看出来这是为何?”音楠朝凌师傅问道,一只手紧握着霁欢的手,仍在暗暗为霁欢输着内力。 凌师傅看了一眼音师傅,道:“大荒之上的巨石,还记得是什么吗?” “如果我没有记错,按照音楠描述,那巨石只能是,通天石了!”音巽紧锁眉头缓缓说道。 如师傅听罢,一脸惊愕,接道:“通天石?能化万形的通天石?可这又如何?” “通天石本身蕴含无穷之力,大荒之上既然音楠能够恢复修为,霁欢却未能,想必是通天石的压制,霁欢几乎以凡人之躯接下通天石化形之后的力量,此时元神心脉皆已破碎!”凌师傅说罢,将音楠手中的夜笙拿到手中,以其之力再行催动,天外闲云化作漫天紫气,皆入凌师傅的掌中凝成一道紫光,这紫光沿着夜笙直向似乎已经奄奄一息的霁欢。 音楠看着紫光在霁欢周身化作细碎针芒,刺入霁欢的身体之中,封住的正是各处穴位,眼看着失血已久的霁欢面上终于开始染上一层红晕,一刹之后,却见她眉睫成霜,细细密密的脆响声似乎将其粘合的心脉再次击碎。霁欢面色惨白,身体各处如一盏已经有了裂痕的瓷器般,那入其身体的真气开始迅速溢出。 凌师傅见此,手掌翻转压住内息,收了夜笙,微蹙着双眉看着此时比方才更加憔悴的霁欢,思量不语。 而音楠知道,师傅的灵元真气澄澈无出其右,能包容万象万物融合所有灵力,此刻却在霁欢身上呈现出相反的效果,不惊诧然道:“为何溢出之气更多?霁欢的身体为何连师傅真气都不可容纳?” 如师傅看着霁欢此时灵气内息虽散的慢些,但若再无法将她救回,恐真回天乏术了。如师傅见几人凝重,心中徒生一道想法,便伸手采了一缕气息握在手心,两息相合,如师傅却更是惊异。音楠见母亲如此,又看着她手中散开的熟悉之气,知道她正为霁欢测定命数,他母亲如柒于此一道,有不同于其他人修行测算命数的秘法,天生灵海自带的秘法,连他都无法习得。 但这个表情,难道霁欢命数在此,一劫难解? “如何?母亲……”音楠声音不自觉有些颤抖,脑中闪过同霁欢相处的点滴,每一幕画面闪过明明十分清晰,此刻想要紧抓住其中一瞬,却在记忆之中化成了青烟和泡沫,最后只剩初见之时,那雨中的一抹青色,绵密滂沱之中,在消融之声下,被淋透的陌生女子,最后也同那雨水一道,流进了末址的山水之中…… 如柒看着自己儿子以这样悲痛欲绝的眼神看着自己,几个字吐的极其艰难,自己心中更是不忍,便直道:“别慌,母亲不过是测了测霁欢的命数罢了!许是许久没有以此法测过,竟然没有任何结果。不过,没有结果便是好事情,你说呢?” 音楠听此,记忆中出现竖亥幻境之中阿月的样子,她笑意盈盈的眼睛,背对着火光喊的那句“音楠”此刻终于回荡在心底。如果当时,他便听到了这声呼唤,如今是不是便不是这个样子? 陌桑神君同他们一道回来,落在无根山时,看着霁欢,同他交代的那句,看来势必要去一趟了。 喜欢霁月欢请大家收藏:()霁月欢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一百一十九——药石罔及 霁欢此时已是让大家束手无策,如师傅虽然安慰了自己儿子,但是心中凄然,相处日短但毕竟如此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显现出枯索模样,如柒不免侧身过去,将眼角渗出的几滴泪悄悄擦去。 而凌珩之也是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能让自己费神的事情了。 上一次还是迟默悄悄谋划下那样一件大事之前,他看着自己的徒儿,无法避免地走向了自己天命的终局,也曾费了一番心神,困于其中之时,才发现以为洞悉所有因果的自己,早在迟娑选定迟默之时,就已经被末址之境生灭劫数的因果卷了进去,故而费神一番最终也不过是无果罢了! 所谓无为淡然,不过是许多事情,在无法规避的终局之前,能为的太少,即使是他,应宗一脉大成之人,也已经在这么多岁月之中,看过了许多让人无可奈何的沧海变迁、洪荒逝去。 但霁欢受伤一场,理应不至于如此。 大荒的通天石在他还在大荒修行之时,便立于大荒至北的荒原之上,大荒数年霜雪寸草不生,大地莽苍与穹窿相接,让那块石头在大荒之上显得尤为显眼。只是,石头何时生出,或以何所化?他在大荒的日子里也数次推究,除了发现那巨石与大荒根脉相续,在他来此苦修之前,大荒于世所现时便立在那里。从地脉生根,如孑立之中睥睨众生以问苍穹。 若按音楠所说,大荒所遇浩劫,是由天帝引起,但若说天帝能以通天石来对付霁欢,凌珩之觉得,天帝不至于如此蠢钝鲁莽,更没有这样的能耐。 他与通天石唯一的缘分,便只是于此地证道罢了! 此事之中难解之谜诸多,凌珩之看着伤重的霁欢,却觉得这些难解谜题仍在这还了末址命数的霁欢自己身上。 既然修为心脉俱损,无法聚合灵气,外渡修为真气亦尽数外泄,其实倒仍是有一个法子可以解此困局,但此举……凌珩之打断了自己的想法。 “霁欢她……”凌师傅看着不知在沉思何事的音楠,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然成于渊域之中,你母亲所说的结果,还有为何连为师都无法为其修渡真气灵力,渊域之中或有答案。但是如今,你的择君之礼未过,考验便未过,渊域之中自然无法进入。也怪为师当年求一个谨慎,允诺了这个规矩。如今,为师先以真气护住霁欢,待炎棽与耿颜修铸重塑圆鼎之后,完成择君之礼再……” “师傅。”音楠少有地打断凌珩之道,“竖亥遗骨炼化再至圆鼎重塑,而后择君之礼三十六日闭关,徒儿并非没有想过,只是,霁欢如今的情况,就算是师傅耗费真气,怕是也担不起这样些时日等待。况且,就算择君之礼,徒儿比当年阿默更快地完成闭关历练,但此后,若症结未在渊域之中,又待如何?” “放肆。”音巽斥责道。 “师傅,徒儿失言放肆了。”音楠此刻内心慌乱,自知言语不妥,朝凌师傅作礼道。 凌师傅看着这个一贯温和的徒儿,大荒一行长进不少,但又多了一桩软肋,摇头并不怪罪,只是看来末址之君情劫一事定要应在这姑娘身上了。不过,听他此说,凌师傅突然问道:“我那师弟,又同你说了些什么?” 音楠看着凌珩之突然露出严肃的神情,知道这件事情若做,便无法瞒过眼前几位,直道:“实不相瞒,师傅,父亲,母亲,当日离开末址之境,遇到霁欢便是她去过一趟极界之后。而后一路,霁欢一人之力破大荒之上九凤一族的雷电阵,本就受伤颇重,当初为她疗愈之时便觉她的身体与我们有异,这个不妥本以为她是渊域成身所致,但阿默当初亦是却仍与霁欢不同,如今想来,这个不妥并非此前猜测。无根山外,陌桑神君离开之时,问了我一句极界我可去过,神君点到为止,此刻想来,救治霁欢的方法,极界之中或许便有答案。” “极界……”如师傅回想一番,沉吟道,“若不是迟默那丫头将霁欢放到了极界去,为娘也断不会想到真有此境。你可曾问过霁欢,极界中事?毕竟有万年时光……” 音楠想到芽岛九凤族内当夜,月色皎皎,同霁欢谈及曾经,极界之中那万年之间的事情,似乎对于霁欢来说是一段无从说起的稀薄过去,想无可想,说无可说一般,极界如何,音楠也并不知晓。 “不曾。但若说霁欢成于渊域,长于虚空,但她的修行最终却是在极界完成,包括将一境之命数运化于身。所以,我想,陌桑神君既然如此说,便是指引我往极界之中寻找答案,和救下霁欢的方法。” 凌师傅看了霁欢半晌,沐明内外今日皆知有事,一声响动都不敢发出,在这安静风动的瞬间,凌师傅心中将此前截断了的想法和去极界之间两相比较,应道:“去吧!当初那丫头如何找到极界始终是一件未解之谜,既然渊域暂时去不得,去一趟极界也无妨。” 音楠见凌师傅已然应允离开,便在霁欢周围结出一道透明的结界,夜笙之中流淌出一股如有清泉游动的水脉,化入结界之中,此时结界之内时空凝结,即使再有灵力外溢,也会被这道结界挡住,而若是情况有变,结界与自己的神思相连,即便远在极界,自己也能迅速归来。做完这一切,音楠又朝着正细细看着霁欢的如师傅道:“今日匆匆归来,眼下又必须离开,母亲,霁欢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如师傅看着自己儿子眼中阴郁,沉默之中的意思她明白,便宽心道:“你此刻离开是什么样子,我们几个暂无法将其救醒,但也不会比现在更糟。只是你,别当为娘看不出,结成此界便是以半分修为方能成之。末址此前遭遇祸事,凡世六界亦有祸事,想必那九重天上定不少声音认为是末址为祸,虽有陌桑神君前去九重天,但天帝既然能在大荒暗中阻挠,取下竖亥遗骨已是风波不断,去了极界,你更要万分当心。” 音巽亦道:“竖亥遗骨炼化与圆鼎修铸之事,炎棽与耿颜两位都是做事可靠的,你且放心。” 说完之后,音楠紧闭了眼睛,此时眼中再次现出迟默羽化的景象,再看霁欢,苍白脸上似乎也有一朵莲花的印记,正在散开。为免过往扰动,拂去心中沙砾,音楠便跨步离开,路过月亮门时,正看到豆子抱膝蹲在地上,泪眼汪汪地看着屋子里头,忍不住道:“沐昭暂时无法休憩,小次山上的竹屋替本君去收拾一番,可好?” “是霁欢姑娘醒来要去住吗?但是此前塌的有些严重,君上要给我拨两个人手。”豆子忍着眼泪,想把话说得轻松些,想当方才听到的这些,都不过是自己的臆测,但是话音实在颤抖的厉害,待说完望着音楠时,眼泪已经让整张脸破碎的不成样了,豆子见君上看着他,豆子实在难忍,便问道:“君上,霁欢姑娘会不会像……之前君上那般,突然就……” “不会。”音楠两个字落在此时空寂的周围,忽有风声阵阵,将院中秋风盏凋谢的花瓣吹起,风声裹挟着花瓣和这落地的二字,交替奏出,传来一阵接着一阵激荡人心的回声,“栾亓栾修,你去找他二人,将竹屋打整一番,霁欢便能好了。” 音楠边走边说这话,心中一时心郁难平,末址之境此前的时光似比万年还远,此行极界,音楠握住方才织成结界时,抓住的一丝霁欢的气息,心中隐隐感觉,此行并不会顺利。好在,那股当初潜藏在末址之中,后来又不知流向何处的力量,如今终是在末址之境消失的无影无踪。 为君之责,末址无恙,但为己之心,只为一人踏前路。 环月泽已退至身后,无根山的日头将水天池中的莲花照的更加妖冶,每一朵花瓣上似乎都有一层日晕,封存着幽幽一灵,等待着某一段天命落下,这一灵能在洪流的时光中,冲击出一段天地同寿。音楠落在水天池旁边,按照以前霁欢说及过的只言片语,还有陌桑神君离开时所指,以霁欢之气为媒,正沉住神思感知那气息悬出一道心诀之时,后方脚步声近,音楠停了下来。 “何人闯无根山?” 背后一根雕有芙蓉花叶的槐木杖向他击来,音楠转身,目光沉沉,槐木杖在离身三寸之时猛地往远处弹开,插入草地之中,落地生根,木杖抖动,眼见它迅速长成一棵枝叶茂盛的槐木。 “君上?”槐愚仙君见是音楠,作礼道:“君上何时回来的?” “今日。回来之时没有遇到仙君,还以为仙君云游去了。”音楠答道,目光落到那棵生了根,朽了叶,又化作木杖的槐树,槐愚仙君似乎从未将这个,当初迟默亲手雕了一层芙蓉花的木杖拿出来用过,而眼前的槐愚,似乎比离开之时苍老许多。 槐愚将木杖拔起落在了手上,有些心不在焉道:“老朽自觉命不久矣,云游一事还是来生再想罢!” 音楠认识槐愚多年,知道他性格悠游,于无根山之地能忍孤苦,于修行之事也随缘而已,绝非这般生气枯槁,便暂留此地一刻,追问道:“仙君可从不说这般话?无根山可是出了什么连师傅都无法解决的事情?”之所以这般问,因无根山真有什么祸及这位仙君的事情,凌师傅绝不会袖手旁观。 槐愚拄着手杖,坐在地上,须发斑驳,身形愈发佝偻,叹道:“无根山倒出不了什么大事,只是老朽心瘴难除。” “仙君自在浮生,何时也有心瘴?” “君上不要笑话老朽,你看一看那边。” 顺着槐愚仙君所指,音楠看到当初落在无根山槐愚仙君本体槐木不远处,长出的一棵树旁,那棵树曾经化成了一个小姑娘的样子,缠着霁欢要跟随她一路而被霁欢拒绝。而此时,音楠看到的不过一棵如沐浴烈火之后的漆黑木桩,燃过的灰烬早已经被吹落,潦草地断了半截,再无生机地站在那里,犹如一根孤独的骨架,一半落入土中,一半伸长手臂指天际,似有诘问之声震耳,最终雷刑落下,在业火烧蚀中化作一摊腐朽。 无论是哪一种,终究是与无根山,这四周的灼灼花红入眼,纷飞葱郁的风景格格不入。 “怎么回事?”这桩事情奇也不奇,音楠却难免与诸事相连结合起来看,便是这一团疑云之中又起的一团雾气。 槐愚的手掌布满了枯树纹路,摩挲着手杖之上那一层花纹,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苍老无力, “老朽也想不通是什么原因,或许老朽没有这样的福气运气,能够在无根山这万万年不改的日子里头,盼一个伴儿吧?君上莫嫌我啰嗦,当年老朽因末址之境羽化的几任君上之因,于无根山得了灵根仙缘,化形于此,也曾历经几道天劫,成此仙身。虽未入天庭,不列仙班,但修为在此,到底是仙箓之上落了名。又作为末址之境往来必经之地,与末址关系还算尚可,不过终归树灵所成,修为不高,更离不得本体。无根山的孤寂,曾经前君上迟默洞察一二,总是找老朽吃酒玩耍,一度也让我那孤寂苍老的心暂得慰藉。但仙途漫漫,老朽亦无六界游历之力,只得在此赏这无根山灼眼的花开缤纷,君上可能懂这之中的无奈?桸聆那娃娃,命数也不好,虽不太说话,偶尔几句老朽听得出来,她随霁欢姑娘自极界而来,在无根山化成人形也算是造化,几多时日下来,倒让老朽真觉这仙途漫漫亦多了些欢笑,多了些盼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音楠站在槐愚背后,听他絮絮这些心事,提及霁欢之时难免心头一紧,喉咙干涩,两相联系,更觉得大荒伤重与这甘木异样有千般关联。风乍起,将不远处那槐树枯黄了的数片叶子吹落,在风中飘散开来之时便已与这天光融为一体,光成一线变成槐愚头上的几根白发。 “自然,”槐愚又道,“天命是猜不透的。当初君上说要出去办事,老朽还央求你们,在外若是碰到桸聆便让她早些回来,实是因为她这般没什么修行根基的娃娃,走远了,便容易遇到劫难,她这样的娃娃,又哪里扛得住?但老朽总觉得,既然天命眷顾一场,当没那么多意外,老朽日日以水天池水浇灌,谁成想,不过是平常午后,这树便在老朽面前燃起来了。老朽认得,那是狱下业火,业火一瞬老朽还不及反应,便只剩下这般……君上你说,桸聆这娃子,还能活吗?” 音楠难以回答,这桩事情确实奇怪,但眼下却无从关心槐愚仙君,但听他继续道:“前几日,我想起九重天上兜率宫中仙丹诸多,或许有用以灵木起死回生的也说不准,桸聆不知去向不辨生死,老朽揣着一线希望,当她还活着,若是这树再活了,桸聆总归还能回来。老朽在九重天上等了又等,天帝召集朝会之事完了之后,老朽才见到师宝天尊一面,却只是得了一个‘业火既结,药石罔及’的答复。” “业火既结,药石罔及。” 槐愚仙君这几个字沉重地打在音楠心中,如是谶言,音楠暗道一声“不可”后,看了看手中的一道青色游丝,不自觉将手中那残留的微弱气息再滑入了自己的脉息之中。 喜欢霁月欢请大家收藏:()霁月欢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一百二十——对峙分心 无暇再听细听槐愚仙君的悲诉,通向极界之门已经在霁欢脉息融于自己之后开启,音楠循着如一方倒悬的水镜,正准备踏入,却听见后方一阵细细簌簌,回头望去,却见那焦黑的枯木,瞬间落地化成一堆灰烬。而在槐愚仙君趔趄跑过的背影中,音楠已经被那水镜吸入了另一番天地之中。 极界天地,轰然展现在自己的眼前。 细观此境,天地浩瀚,如雨后黄昏,天暗无灯,正有星坠如雨。而已经融进了音楠自己脉息之中的霁欢的气息,在音楠观想天地时,已经顺着他的指尖流出,闪烁着暗青色的微光,缓缓流向了不明之地。 音楠手掌之中化出一盏明灯,光柱耀目,如圆月自天外降落至此,将无边的昏暗照亮,此刻,音楠方能细细看向这史书或志怪之中都不曾写过的极界。方才如雨的星落,此时看来却是从天落下涓涓清溪,在草木高低的错落间,形成一条细长的河流,远处滚滚,似再汇聚成海,同时,无数石块落入脚下万丈的深渊,往下探去,正是星海成河。 原来霁欢所说极界无月,是这个意思。 天地倒悬,却也并非倒悬。 天与地正在慢慢流动,不断变幻着方位。此地是霁欢等待与修行之地,当初迟默既然送她来此,必然是因此地成于天然,而灵气甚盛。然而此时,音楠在看不见尽头的空中悬立,脚下草阶铺就,却生出一股又一股腐朽溃烂的瘴气。 而手中明灯照不到的地方,似乎正有一双双猩红的眼睛,躲在暗中看着音楠,夜笙化成长剑,明灯正作剑柄之处的一枚莹莹宝石。 无从找起自己来此地的答案,亦是波诡云谲之态,危险伏地而走,正向着他这个闯入的不速之客。 音楠反手一挥,如瀑如浪的力量,似风过残阳,将海面铺就的赤金碎成金箔片片,滔滔巨浪以金色的汪洋洗涤天此境,那一双双眼睛也更消失无影踪。 天地的昏暗也渐变明亮,音楠缓步往前,试图寻找方才从手中流出的那股气息去了何方?霁欢的气息所去之处,必然同他来此目的有关。 然而,待天地之间一应景象更加清晰,光柱落回掌心,却见这万物天地,只有一棵自天而下的巨树,巨树旁边草阶云台之上,支着一座小小石屋。霁欢的气息便朝那个方向而去,气息愈发微弱,待音楠循着气息往那巨树方向走近,却见巨树根系破土而出,将那石屋紧紧裹住,似乎不想让音楠靠近,敌意将那些猩红的眼睛在此唤醒,匍匐着向他而来,而破土的灰棕色巨树根系,四周蔓延向整整片倒悬的大地延伸,周围的草木皆在其漫过之后,再与其幻化一体。 突然,那巨树叶脉包裹着的石屋之上,出现一个人影,身形高大,那些眼睛退到他身后,如万灵遇到主人,其光灼人,便紧紧闭上自己的眼睛。风声呼啸,将他的袖袍吹起,一双摄魄的目光直直地看着音楠,不待音楠反应,那双眼睛便已经到了自己眼前,来人不过身着一身慵懒的宽袍,暗纹与那巨树叶脉全然吻合,面容不修边幅却又像精心捯饬,在不屑与在意之间显得尤其乖张。 极界之中,像是只有这样一个生灵一般。 风声更紧,二人相隔仅仅一步之遥,就算都没有开口,但心中防备和杀念却起,对望之下更像是两个天生的敌人。 那人眼神阴翳,露出汹涌的恨意,但嘴角却向上,笑的寒气逼人。两人衣袍反向飞动,脚下草阶似长出了细长的手爪,将音楠的双脚束缚在这草阶之上,这里万物似乎都站在这敌人一面。音楠无暇顾及,方才霁欢的那抹气息此刻又清晰起来,见对面之人肩头一抹,正在风声之中缓缓化出一个微小的人形,音楠心中一沉,正是霁欢的气息所化。 音楠压制着的杀念从眼睛之中流出,随心念一动,脚下的草阶枯黄,化成一颗星辰,哭喊着遁逃到星河之外。而霁欢所化的那小小人儿,看到音楠那一刹,便开怀笑着,又看了看上方之人的眉眼,迅速跳下肩头,在音楠缓缓抬起的手腕处化成了流息手镯。 “你,是谁?”音楠声音低沉,这个问题其实没有意义。 那人不怒,反笑得更加狷狂,眼睛转而盯着音楠手中的长剑,收起了一些笑容,道:“你来我这里,却问我是谁?” 这个声音让音楠只觉很是熟悉,像在哪里见过一般,但却没有半分痕迹,只见他说完之后,那巨树的根脉迅疾缠成两股,随着他笑意更浓,眼神之中杀念覆盖,两股根系将音楠紧紧缠住。 看来此人,终究是敌非友。 音楠执剑反手一刹,声浪巨响,根系断开,无数不明的汁液滴落,那些眼睛如是渴望雨水的枯草,从那人身后排在两人身下,贪婪张合眼睛的瞬间,被那些汁液滴落眼睛后,又极其兴奋地飞入巨树之中。而音楠此举,在数根断开的瞬间,对面那人眼中深恨,伸长了手臂,掌在音楠面门之下,弯向音楠的颈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夜笙刺出,正在那人的腰间,他却不躲不闪,只看着这具身体变成成一堆枯叶,音楠正疑惑间,远处此人又立在石屋之上,负身立住,大声质问道:“霁欢怎么了?” “你究竟是谁?为何知道霁欢?”音楠持剑向前,向那人而去。 天地之间声音四起,有哭声笑声,有风声雨声,有冰凌碎裂之声,亦有足铃脆亮之声,这个声音,是霁欢的声音。 “她没有告诉过你吗?”那人不屑地笑道,笑得十分苍凉,阴如鬼魅,声音却越来越大道:“不曾告诉过你,极界万年,我们朝夕处之,心意相通,早为一体!” 夜笙挥出的风声,带着音楠少有的杀心,气血翻涌间,音楠只觉得这句话如此刺耳,然而夜笙落下,仍然只有一堆枯叶,幻象之力让音楠找不到本体。 本体?这巨树不就是本体!元神之力必然也在其中。 音楠已经不再多想此人何人,向其本体原身斩去。然,以无力破万力,夜笙刺向本体巨树之时,那人却突然又毫无惧色地现身站在夜笙剑下,剑气将他的发丝削断数根,他恍若未觉,嘴角没有了此前的笑容,眼中满布沧桑疑问,仿佛在他眼中经历过世间所有悲凉,而他是无辜的那个。他只凄然看着音楠问道: “霁欢她,受伤了吗?” 音楠见他情绪如此转化,夜笙停在空中,没有向下亦没有答话。 “方才的气息不对,是她,但是为何气息之中生机寥寥?”他看着音楠继续问道,话中有责备之味。音楠口中发涩,一时语塞不知怎样回答。看这样子,音楠已有猜测,当年极界之中霁欢或许长时间栖身于此,故而方才这人有此番言语。霁欢的到来和离开,对他来说,或许更是别样意义。 但是这样一个人在极界之中,为何霁欢从没有提起过?没有提起,便是无足挂齿! “你是谁?”音楠收起夜笙,见叶落纷飞,倒置的天地从脚下的深渊星海透出一片血色霞光,每一片叶落都似泣血,带着清浅无闻的呜咽。 音楠此问之后,对面之人忽然又收起了脸上一切表情,有些迷茫地思考着,悲哀的声音从嗓中流出,仿佛对于音楠的这个问题他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回答般,脸上从疑惑、好奇,再到了然、凶狠和狂妄,他背身转过,飞身到更远处,血色霞光,自下而上地照射着他,他背阴站立,双臂张开,有混沌之力顷出,霞云破碎,落入星辰之海,荡开灰烬纹路,似幽冥最深处的鬼魅,突然醒来,张开了象征罪孽的巨口,吞噬那片唯一的色彩。 “我是谁?我是谁?我是极界之主!是这里万物的主宰!”他大声咆哮道。 那些眼睛已经一只也不见,像是藏了起来躲避灾难。 音楠以夜笙荡开咆哮倾泻过来的浑浊之力,这力亦让他熟悉。音楠只缓缓道:“可这里一无所有!” 他听了这话,偃旗息鼓般,惨然笑开,道:“是啊!一无所有……可当初她来了,如今你,不是也来了吗?”音楠不解其意,只听他继续大声问道:“你看这里,像什么?” 音楠再次审视这这方天地,空寂,一望无垠的空寂,音楠更是疑惑,当初迟默为何会将霁欢送来此处?那时霁欢不过是几百岁的幼灵,霁欢也曾说,极界仙香,灵气颇重,奈何总生恶灵。曾经音楠对这样一句前后矛盾的话不太了解,如今才知什么意思。 那时霁欢,还有末址命数加于己身,在这样的地方,迟默又如何保证,末址之境真能由霁欢带来复苏? 还是说,万年之前甚至万年之间,极界并非现在所见?那为何会不过短短时日,变成这般?还有无根山的桸聆,难道也是不堪极界的折磨才一定要跟随霁欢…… “像坟茔荒墓。”音楠满腹疑问回道。 此处,此境,与六界任何地方皆不同,似乎是在时空之外造化形成的一个异界,以天地颠倒,如真实之境水下的倒影一般,暗自在水下,生出另一番造化。但是看来,来此一遭,或许于自己所求之事,并无助益。 “坟茔荒墓?”那人咀嚼了这几个字,看着音楠继续道:“你说的对。极界就是一座坟茔荒墓,自从霁欢离开之后,这里便再了无生机。” 他脸上的最后一道光也随话音而熄灭,又恢复到方才对峙的狠戾模样,问道:“我说了这么多,你今日必须告诉我,霁欢怎么了?你为何会来此处?” 音楠本不愿回答,但想来大荒之事,若真有背后还不被自己察觉到的阴谋,说与不说其实都无关紧要了。 音楠收起夜笙准备离开极界。 对面之人见音楠不语,再次将万千数根缠绕向内,倾力裹向音楠。音楠未有在意,闪身之后便已落在数根包裹之外,衣袍之上的丝丝血迹,在前方化出一道门,离开之前,音楠突然转身道:“大荒之上,霁欢以凡人之躯受通天石一击而重伤,我已经穷尽方法却无法阻止她灵力外溢不休,只想是否是其灵体殊异,来此寻找一个真相,别无他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音楠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还是会解释,或许是自己方才回答的四个字,让他动了一丝恻隐之心。毕竟,此地若是坟墓,此自称其主的人又是谁呢? 过往不究,是非己因。 看来只能回去之后加紧竖亥遗骨炼化,完成择君之礼。渊域在择君之礼前,自有运转亦护住末址,但是渊域之水何以培育霁欢灵体,终究只有进入之后方能知晓。 “等等……”那人将眼前之门一击而散,阻止音楠问道:“你说灵体殊异?是否是灵气修为外力难渡?” 音楠听此,顿住脚步,看着眼前之人说出此话时眼中似有深沉心机,但他确实说出了霁欢此时的困境,更是他的难题。 “是又如何?” “分心而治。”他饶有兴趣般,看着音楠,幽幽说出这几个字。 音楠想了一想,无解,便追问道:“何解,请予赐教!” “既然你们的灵气修为无法渡给她,以助其自身灵力修为的修复,何妨将你的心分给她一半?同体一心,灵海相契,修为一体,自可相救。”他说完,忽地拉住音楠的手,道:“但是你可以?你愿意?” 见音楠似在想他所说是真是假,那人突然求告一般笃定道:“你不行,你不愿意!这样的后果你猜的到,所以你沉默了,你在举棋不定,你不愿意!但是我可以!你将他带来此处可好?我可以救她……她伤重几日了?为何现在才来极界寻找真相答案?为什么……” 音楠拂袖,退开丈远,眼眸似海,面容凝起一层清霜,他一贯温和从容,此刻却在天地无色和眼眸霜意的衬托下,更显得愈发冷峻。天地间霁欢的声音又起来,落在他的心间,皎皎明月入怀,他说,回末址之后要好好操办一场。 而她问他,是否知晓何为天命? 天命何解暂无定论,但霁欢的人生方才真正开始,绝不应该绝于此时。 “我为何不愿?” “等一等……” 将声音甩在身后,也将那样疯魔的姿态忘在极界中,落于无根山,天也暮色。音楠回头望向天空,仿佛方才那人仍在此处般。 “如何?”是陌桑神君的声音传来,“槐愚仙君说在此见你后又不见,我猜你已经去了极界,怎么样?” “霁欢她,有救了!” 喜欢霁月欢请大家收藏:()霁月欢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一百二十一——学堂之愿 豆子看着在远处人头攒动,正是在小次山一路摆开的市集,不禁暗叹一声,商机真是无处不在。 在那几根粗实大木头棒子之外,起因是大家看着手中的补品送出无望,互相问了一问拿上山是何等仙品宝物,一来二去之间,以物易物便成了买卖。且大家很给豆子面子,即使是市集,挑选货物的讨价还价声还是控制的极好,愣是没让豆子挑出个错来再赶他们。 不过两三日,山下各处摆摊的便得知了此处市场需求的旺盛,皆将自己的摊子开了个分号搬来了此处,市集的规模也便起来了。 因此,当耿青穆带着耿青言小朋友,捂着脸穿过熙熙攘攘的市集时,心中很是疑惑,怎么?如今小次山也要开发商业了?耿青穆找到在竹屋之前谨慎地看着此处的豆子后,拉着她,到一个挡了视线转弯处的李树之下,不解地指着市集方向,问豆子:“这不会是师兄安排的吧?” 说完,旁边的耿青言,朝着豆子行了个礼,奶呼呼的声音喊道:“豆子姐姐。” “乖啊青言。”豆子摸了摸青言梳的油光水滑的头发道,又转而同耿青穆无奈解释道:“那日姑娘回来看到她受伤的也不少,传来传去便都知道了,大家都关心姑娘伤势,此前在沐明可没人敢去,自从搬来山上,一日一日的来这里的人多了,等着嘛,难免要买些吃食。所谓温饱思淫欲,吃的多了,各色玩耍的、胭脂、灵饰、宝器诸如此类的也便有了。” “你不是最喜欢凑热闹?不去?” 豆子看了看竹屋里头,声音有些低落,道:“霁欢姑娘还没醒过来呢?我哪里有这个心情!你们不是正在修铸宝鼎么?怎么也偷跑到这里来了?不会是来赶集的吧?赤敝的集市也因小次山的集市凋敝了?” “哪里哪里,不过是竖亥遗骨的炼化一事炎家封了山门,我们还搭不上手。”耿青穆有些心不在焉,语气之中也有不满,“师傅停了课业,族中事情我也插不上手,本想着回来看看,师兄那处多少需要人手帮忙,结果还没进沐明的门,便被那个叫阚聿的请了出来……出去一趟,我觉得大家都变了,都很是生分……” 看着耿青穆垂丧着的表情,豆子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可也是耿家鼎鼎大名拜了师尊的翩翩公子,曾经何等风光风流,竟也有如今被冷落的时候! 不像她,被冷落的都习惯了。 豆子便以一个过来人的语气,低头看着正拉着他的手眨巴着大眼睛的青言,道:“这不是还有青言陪着你么?你就是因为这般无聊,所以回家带孩子了?你们赤敝一族的小娃娃还是多,也够你带了!” 耿青穆没有被安慰到,扯了扯嘴角,“豆子,咱还是说说霁欢还没醒过来这件事吧!” 耿青言听此,恍然一般终于想起自己来此处的目的,松开了拉着耿青穆的小手,“啪嗒啪嗒”地跑到了屋内,转而又“啪嗒啪嗒”跑出来,站在门口,稚气的声音颇为担忧地问道:“豆子姐姐,霁欢姐姐没有醒吗?” 听青言问的天真,豆子只觉得鼻头一酸,一边走近一边回道:“青言乖,带你家兄长回去罢,待霁欢姑娘醒来,我定第一个……额,第二个给你信儿……” “可是……”青言小拳头捏的紧,眉头皱到一堆,显得肉嘟嘟的脸上多了一丝老成,“睡着的人不都是躺着的吗?为何方才我去看了一眼,霁欢姐姐却是坐着的啊?霁欢姐姐一直这样坐着睡觉吗?” “怎么会?”豆子只当青言在说笑,脱口而出回道,“人睡觉都躺着,坐着睡觉的是王……”“八”还没有出口,肩膀被耿青穆来了一巴掌,豆子闭紧了嘴巴。 “豆子,你看。” 只见从霁欢躺着的屋子里,耀出一道微弱的青光,透过方格轩窗,迎着此时正爬上山头的明光,落在旁边高木投下的阴影上,两光交错形成一道对流的结界,斑斑点点,犹如湖面春日光影,炫目之外更有一种不真切感。 远处的叫卖声仍在,喧闹与此处的寂静对比,如同两个世界。豆子看着这道光芒渐强,愣了一愣后赶紧跑进屋子,站在霁欢沉睡着的床榻三步开外,吃惊地张着嘴巴,看着原本躺的极为安详沉静的霁欢,此刻却浮在床榻之上的半空中,双膝盘坐,周身气泽运转,那散出的光正是从这运转着的气泽中散发而来。 “这是什么意思?”豆子心想,难道是要醒来的意思?但是为何这气泽如此灼人,并不像是醒来之前气泽的温润? 不对,这灼人之中又带着森人的冷意,似乎正是两种力量在相互冲击,豆子站在三步之外,被这样的气泽侵扰,一动不动间似乎灵魂也要被吸过去,竹屋的窗户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像在这力道之下被震动散架一般。 但是,这也不像是霁欢的气泽啊?豆子同霁欢相处多时,总觉得霁欢同她相处时的气泽是温柔的,和煦的,为何此时会有这样两种不同的力量交错争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正当自己想的入神,忽然被一双手猛地拖拽出了屋子,豆子回头正是耿青穆,他一脸郑重严肃,看着屋内道:“这些时日里,霁欢未醒中也有如此?” “不曾……半月以来,就没动过……”豆子答得混沌。 “奇怪,师兄到底用什么法子。霁欢这个样子……”耿青穆若有所思。 “如何?”豆子万分紧张地追问,方才那个情形,饶是她不甚明白内力调息之道,但看起来也不像是好转的情形。 “像是……两种灵力在体内交汇融合之相,方才当正是灵力相融最后一步,汇于神元之中,故而气泽外涌。刚才若不是我拖你出来,怕是你都要被外涌的气泽,一并裹挟进霁欢的神元。” “啊?”豆子见耿青穆说的如此认真,虽然话不太懂,但是听起来就十分凶险,“那真是谢过你了,改日请你喝酒。不过,听你这个意思,姑娘她要醒过来了?” 虽有一番解释,但耿青穆心中疑窦仍是未解,两种灵力交汇相融,而且两种灵力都是修为深厚之力,须知越是修为深厚,自身的灵力便愈发强盛固化,外界灵力若只是辅以疗伤之用尚可,但像这般以灵力汇于神元,无论是因什么缘故,都是十分凶险之法。 此法的凶险之处,并非仅仅是受力之人自身灵力的对外力的排斥干扰,更多的是如何不被另一股灵力在此消彼长间消磨自身精元,或是,在争斗之中神元堕于妖魔。霁欢受伤后,自己跟着尊长回去一路,也听尊长感叹过,他的揣测是,霁欢伤重但灵力修为实在很高深,以渡修为之法救治,恐会适得其反,若是霁欢灵力之源也来自末址,同种灵力之间的渡化或许可行,但看起来,霁欢的灵力之源却很是不清。 正因为如此,前些时日,耿青穆虽然担心,但也不敢随意过来打听叨扰,今日这般看来,耿家尊长说的似乎并不准确?难道,霁欢本身自有两种都很是强大的灵力,在修为恢复之后,灵力也便重新游走经络汇聚于神元? “豆子,我不清楚,但是若是此处动静过大,你看远处热闹的集市,势必波及被伤,还是尽快遣散他们吧!”说罢,耿青穆又对青言道:“青言也快回去,自己认得路,不许在路上贪耍!” “可我想……”耿青言有些不愿,但看着兄长少有的如此严厉,便只得乖乖点头道:“若是霁欢姐姐醒了,你要告诉她我来看过她了,她要记得找我玩。” 豆子看着市集之上,心中露怯,对着耿青穆道:“公子,你去或许有威力一些,我若是真的能将他们招呼走,就不至于在以前不太有人敢轻易上来的小次山,竟还能成此景象了。” 耿青穆看着屋内的光似乎又在退去,无奈地看着豆子可怜兮兮的样子,可想而知,这些时日以来豆子面临的形势有多么严峻。看着青言离开,耿青穆沉重地拍了拍豆子的肩膀,道:“小豆子,你辛苦了。照顾霁欢还要守一方安宁,这份功劳待霁欢姑娘醒来,我一定亲自去找师兄给你讨一份赏赐。你想要什么赏赐,或者有什么心愿?” 豆子听这一番没有来由的话,一时转不过弯,只顺着道:“我不想要什么赏赐。”又看了一眼竹屋内,“现在的心愿就是霁欢姑娘马上醒过来。” “这怎么行?虽说我们修行不应当有什么痴念,但若真心中连什么其他的愿望都没有,那活着多没意思?你好好想一想,不急于一时回答我,本公子将这件事情记在心上,权当是你照顾霁欢一场,我也聊表一些心意。” “若这样说,我还是有一桩心中耿耿于怀的事情,不知道耿公子能否帮我?”既然说到此处,豆子翻了翻自己的陈年旧愿,还真有这样一桩,“现在说可能有些不太合适,但是公子说得对,为免过一阵子我又忘记了,我…… “你且说来我听一听。”耿青穆盯着屋内动静,都已经劝到此处,也不好打消豆子的拳拳之心。 “虽说我长在末址,也长久地活了这么些年,但是于修行一道确实毫无办法,公子你可能也曾经听过。这么多年过得也很是混沌,进沐昭之前便只是同父母在一处,沐昭之后也只得打理打理宫中细枝末节的事务,从来也没有正经上过一天学。但是我也算是个好学之人,早就听说赤敝一族家学兴旺,能否请公子同耿颜尊长说一说……不对,举荐举荐,让我也去赤敝家学之中学学知识,长长见闻?” 这个事情,其实豆子想了许久了,从前总是羞于说出口,也没个合适的时机,更不知道偌大个末址,去哪处学堂才更为合适,加之此前自己一直心中揣着当红娘的大事,进学堂的事情便放了下来,这一放便忘了。霁欢同君山离开一场,虽说姑娘带伤回来,但是豆子看得出来,自己红娘的身份应该算是坐实了,使命也已经完成!姑娘不在的日子里,看着栾亓栾修还有沐明之中忙碌的童子们,豆子觉得自己的岁月过于荒凉,甚至一贯喜欢逃课打诨的灰狼弟弟,都已经正经修行起来,在学堂之中学上本事了,同她说起话来总是引经据典头头是道,上次还说他已经能够测卜五日之类的凶吉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回想自己浑浑噩噩这些年,学习的事情是该提起来了。 而且,经过多番考察,赤敝一族的家学,伙食最好,很符合豆子的愿景。只不过,外面之人进学堂却很是困难,濯选天资之人且不提,还要有推荐介绍。虽说自己还是多少有些资历,但总不能因为这么个小事情就去麻烦君上和姑娘。 况且,姑娘还没醒呢! 耿青穆实在没想到看起来不着调的豆子,竟然如此上进,想了想自己家学严苛程度,即便自己当初学堂之上是各门各类皆为头筹,尊长都很是肯定的乖学子,但在那个老夫子眼中仍是不上进,得不了半分夸赞。当初参选凌师傅选徒的比试,很重要的一项原因就是,实在是家学之中磋磨的自己怀疑人生了。 想到此处,打了个冷战,仍不免问了一句:“你确定?赤敝家学你……了解过没有?” “自然了解过,就是了解过才这么想去。”豆子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就是了解过了,像我这般没有根骨更没有天分的,若没人介绍,是去不了赤敝家学的,所以……” 正说着,竹屋之内的光亮忽暗,瞬息之间变幻莫测,远处市集或是看到竹屋这方向透出的莫名光亮,又往竹屋方向聚了过来。眼见一道结界生出,青色淡光,与此时天幕浑然一色,半山鸟群飞出,绕着这道罩住竹屋的结界旋飞鸣叫。 耿青穆见此不好,抬手止了豆子似要喋喋不休的话头。霁欢是个什么情况暂不得而知,但确实要赶紧将这些关心也好,看热闹也的好周围人们驱散开来。 “诸位。”耿青穆走向众人,大声道,“知道大家忧心霁欢姑娘伤势,但眼下却不是拥挤在小次山的好时机,请大家先行回去,待事态平稳,小次山欢迎各位再来此处赏山间美景。” 见是耿家公子,如今尊座高徒这样说,而眼前景象不明,大家也没有多问,便各自飞身遁去了。 豆子立在结界之外,看着结界之上绚烂一朵又一朵花,花开五瓣,每一瓣上有几根简单的纹路,而花在结界表面绽放,结界一面如水纹横波。结界变幻如在房间之中看到的霁欢周身气泽变化很是相像。豆子再次忍不住将手摸了上去,在巨大灵力之下豆子有些站不稳,手挨到结界的一瞬,便有一道力量将她拖了进去。 刹那之间,在豆子被全部吸入结界之内时,耿青穆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豆子的另一只手,猛地用力,二人落在了远处一朵彩云之上。 “霁欢姑娘她怎么了?”豆子趴在云头之上,看着竹屋外的结界,内有封冻,竹屋飘摇,外是静谧,除却瑞鸟旋飞的啼鸣,再没有半分声音。 “不知道……此前确没有这样吗?”耿青穆心中亦是忐忑。 豆子想了想,道:“若是有这个情况,我早下山找君上了。” “师兄是不是送完霁欢便再没有来过?”耿青穆心中忐忑更胜,心中隐约不安,不安之后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此刻模糊不清,但更像是不愿意去想。 “是。送来的时候君上只说,让我在此处好好守着姑娘,在姑娘醒过来之前,切莫离开。”豆子回忆着当初君上抱着霁欢从屋前枯木之上落下时,君上脸色苍白,霁欢沉睡不醒。 “豆子,我感觉的不太好……”耿青穆道。 喜欢霁月欢请大家收藏:()霁月欢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一百二十二——明月醒 看着结界的范围逐渐缩小,豆子听耿青穆也说了这样的话,他可是凌师傅收的徒弟,耿家名头响当当的公子,他都说了这样的话…… 豆子本就不安的心此时更沉了,耿青穆比自己见多识广,他都感觉的不太好,想必眼下的情形已经超过了他所能想到的最坏的可能……豆子一边告诉自己霁欢姑娘历经过多少自己不晓得,说不定这样的情形于她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何况上一次在露华洞时,那时君上都很是紧张,姑娘最后不也好好地出来了吗?她们修行的路数自己懂不了,耿青穆说不定也懂不了,懂不了其他的猜测就不作数。 然而,就算如此说,天际暮色前的彩云落在竹屋之外,豆子却不如云头有勇气,只敢藏身在那棵刻字残痕的枯木之下,手将一个“水”字抠的只剩下一半,手指汨出血却未停下,探着头一直观察屋着里头的动静。 耿青穆安慰她留在此处,而他已经下山再去沐明找君上。 暮色的云层终于也失去了勇气离开此地,剩下寂静的夜色,星空耀目,皎月清辉,将山中的风都染的更加透骨。方才那样的动静之下,这重新休憩的竹屋好歹没坏,看来栾亓栾修二人是费了一番功夫,此刻竹屋周围的明珠同月色一层,屋内寂静同山一色,里头如何了? 豆子担心至极,却不敢进去看,心中怕极了。当初君上迟默就是那样莫名其妙没了,难道自己真的是扫把星,克完一个接着一个? 想着想着,豆子便转身看着星月朗朗,不知该朝哪个方向祈祷,凡间之人祈祷神明相助,神体该祈祷谁来相助?末路尽头,豆子眼看自己已经无路可走,只能任由这不争气又没有用的眼泪顺着两颊滚落下来。 她豆子,是个什么命?此刻逃避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想回家去,好多年没有在爹娘身边尽孝了,虽说每次回家爹娘也不曾怪她,但是就是这种不怪不怨,让她一度更不想回家。沐昭就是她的家,这么多年了,朝醒暮歇,往事如一日,终究沐昭就是她的家……越想越委屈,哭声也越来越大,白天她表现得其实很坚强,这么多年都很坚强,谁都不能惹她,她是个炮仗,谁敢来惹,她就点谁,没有修为又如何?自己是君上罩着的,谁能比她更有底气? 瑞鸟早已散去,月色之下豆子在枯木之外躲着,显得更是形单影只。 “小豆子,你在哭什么?” “我哭先君上,我哭姑娘,我哭我自己,你这山中修炼的什么精,别不识好歹来招惹我,最好赶快走开!若是敢说出去,你豆子奶奶我,明儿将你打的不敢见你爹娘……” “豆子?快别哭了,不过你为什么要哭我?” 豆子听到这句话,抬起头来看了看远处,月色正被一团流云遮住了冷光,眼前被层叠的树枝新叶遮挡了视线,只觉得远处一团又一团的灯火微微,山间冷风,将豆子吹的清醒了一些,但哭的太狠现在有些累了,耳朵又嗡嗡作响,豆子一时间有些恍惚,不敢转身过去,只试探着问:“我哭你?你是谁?你是君上?君上……你回来了?” 方才霁欢醒过来,就听见外头这比雷鸣还大的哭声,这一场醒来只觉得灵台清明,看见豆子藏着哭,边哭还边念叨,本想着过来询问谁欺负了豆子,没想到……豆子的反应有些好笑,看着豆子有些发抖的肩膀,便忍不住捉弄了起来,遂换了嗓音,道:“是,我回来了。你不在沐昭守着,来小次山做什么?” 豆子听罢,身子一下子坐得僵直,收起了呜咽谨慎而认真道:“霁欢姑娘受伤了在小次山养伤,是君上让我来此处陪着姑娘。”说完又觉得这话有些不对,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不对……怎么有两个君上……你不对,君上在万年前的大战之中已经羽化,你莫不是山中胆子肥的精怪,来捉弄我的吧?容我明日禀了君上,让君上把你们的洞府给掀了。”豆子越说越气,此前的悲伤也一扫而空,心中愤怒,山中竟然还有不识好歹的,化作前君上的样子来诓骗她,她倒要看看是谁胆子这样肥。 豆子起身让自己的气势足一些,转身,手中攀折的两根树枝掉在了地上。 霁欢看着豆子笑了开来,豆子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之人正是担心了这么些时日的霁欢,觉得方才压下去的委屈又一下子涌了上来,看着霁欢此刻好好地站在面前,已经没有丝毫憔悴和伤痕样,豆子又大哭起来,两步上前,抱着霁欢,哭诉道:“姑娘,你吓死我了。你醒过来不唤我,你还捉弄我……半个多月了,方才,方才还那样的动静,我以为姑娘醒不来了,啊……” 看着豆子的样子,霁欢亦想起幻境之中自己趴在师傅身上哭的时候,原来师傅当时便是这样的感觉。虽然幻境一场,但真情实感,从当时知晓自己是谁后,霁欢便打心底将先君上迟娑认定为她心中的师傅。但是,记忆之前,大荒之上,最后的一丝记忆是天漏走石,大荒浩劫,自己以凡人之躯承接大荒神石之力,险些殒命,此后如何?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方才只顾着眼前哭成泪人的豆子,而没有细想,大荒之后发生何事,已全然不知…… “豆子,豆子。”霁欢将豆子轻轻拉开,擦了擦她已经花的不成样的脸,问道:“你说我昏迷多久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音楠呢?耿青穆和炎胥萝呢,回来了吗?竖亥遗骨带回来了吗?” 一串问题让豆子止住了哭声,豆子捋了捋思路正欲答话,却见离开不久的耿青穆突然出现在远处,月光正好落在他凝重非常的脸上,一瞬却又如常。 “霁欢,你醒来感觉如何?”见霁欢侧着头看他,又走上前道:“这些事情豆子或许并不清楚,容我来告诉你吧!” 三人围坐原木台旁,在清辉之下,耿青穆说道:“你且放心,竖亥遗骨取回来了,我与胥萝也没事。大荒之上,君上师兄同陌桑神君一道,以两种法器之力将天漏缺口补齐,那动荡便也停止了。如今炎棽族长和胥萝,还有族中之人正在炼化遗骨以修复三足圆鼎。倒是你,大荒之上伤重至此,好不容易醒来,小次山上风光正好,灵气也盛,师傅说若是你醒来可再去露华洞中闭关调息。” 霁欢看着耿青穆几句话虽答了自己的疑问,但却刻意避开了一句,遂继续追问道:“音楠呢?他如何?” “哦,君上师兄啊?”耿青穆嘴皮子有些不利索了,但仍然沉住气,笑道,“我正是方才从沐明而来,你也知道,我们离开这多时日,虽说末址事情不算太多,但君上的肩头重任岂是我们能够想象的?哎,你是没看到,君上师兄忙的半晌才能喝一口茶水。不信,你问豆子。是吧,豆子?” 放下了心中忧虑加上哭狠了现在有些打瞌睡的豆子,被耿青穆突如其来甩过来的问题给震醒了,便顺着回道:“嗯,想来君上是很忙碌罢,送姑娘上山之后便再没有来过,定是忙的脚不沾地才不得空。” “对,就是这样。所以霁欢你当听师傅的劝,既然醒来了,便去露华洞中闭关好好调息一番,日后才能辅佐君上嘛!” 霁欢叹了口气,看着耿青穆一脸讪笑,心中已知不妙。 其实醒来之前,她的元神要早于身体苏醒,神思之海元神之中两股力量的冲击,让她本能地外放灵力以平息元神的动荡。这两股灵力其中的一股自然是她自己的,还有一股她很是熟悉,那正是音楠的。自己伤重的情形历历在目,当时已经能够感受到这具躯体在巨石一击之后,变得支离破碎灵力根本无法聚合,但到如今灵力修为皆恢复如常,绝非半月的昏睡就能实现如此。 她知道,音楠为了救她必然付出良多。 但是有一件事情她不明白。为何并非仅是修为的渡化,还有如此滂沱的灵力一并入了自己的元神?这不是面对伤重之人的救治之法,但灵力确然是音楠的,那那样的灵力渡入自己的身体之中,音楠又如何了? “耿青穆,同我说实话吧!”霁欢静静看着耿青穆道。 耿青穆被霁欢的眼神和她此刻说出此话的冷静震住了,但是想到方才离开沐明之时的境况,他便继续故作轻松,站起身来,看着星辰满布的天际,道:“方才就是实话啊?此后还有诸多事情要办,炎家炼化竖亥遗骨已经半月有余,想来进程应到了尾声,下一步便是我赤敝一族的事情,姑娘要不同我一道去炎家看看?” 转移话题或者逃遁皆可。 豆子听闻此话先兴奋着答道:“诶,那我也去吧!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也甚是无聊。正好你们离开一路发生的事情我也好奇的紧,一路上也可同我讲一讲,好不好姑娘?” “可以,不过,炼化遗骨之事我帮不上什么忙,我还是先回一趟沐明罢!让耿家公子带着你过去,一路所见所闻他也很是清楚。”霁欢见得解无望,便只得打算自己去回去一趟。 “诶,霁欢。”耿青穆拉住了霁欢手臂,“你看这月黑风高,炎家山高路远,炎家尊长又是特别不近人情,我这样大晚上过去一来于礼不合,二来胥萝定然也很想你,所以还是姑娘先同我们去吧?” 豆子一脸疑惑,心中想着“要不……你听听你在说些什么?” 霁欢浅浅一笑没再说话,也并不打算继续问,看了一眼心虚已经写在脸上的耿青穆,直接朝着沐明而去。 “等一等,霁欢。”拦是拦不了一点,耿青穆只能硬着头皮跟随霁欢而去。 落在沐明正门之前,月色将不远处的玉音潭水面照的荧光泛泛,一股近乡情更怯的感觉浮于心底。耿青穆亦落在霁欢身后紧张地吞着口水,看着霁欢先前还很是着急,但此时却只是看着虚掩宫门的沐明并未进去,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进…… 耿青穆也并非不担心他的君上师兄,但实在是…… 今日午后,他离开小次山到沐明之时,沐明之中少有守备森严。而他看到后殿之中冒出的光,又忽而生出的结界同小次山的竹屋一模一样,便知道不好。犹豫再三,直到凌师傅传他过去,只告诉他:“霁欢快醒了,你且回小次山去,暂别让这姑娘来沐明,露华洞是个好地方,可再继续将养元神。”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师傅神色少有这般严肃,耿青穆便更加确信沐明之中,君上所面临之事可大可小。虽说如今君上命数已经并不与末址之境的命数相连,但此行一路仍有诸多未解谜团,若是君上出事后果会如何?他能够想到的几个,可都并非好事。 于是,他便又火急火燎地到小次山,但是此时想来,师傅也定然知道拦不住霁欢,个中关联他不知情,但看此刻霁欢的样子,她或许已经猜的差不离了。 耿青穆原原本本地将下午的事情和盘托出,叹了口气继续道:“所以,我并非想瞒着什么,我着实也并不知道君上如何了!不过既然已经来了,总要得知一个真相才行!但是霁欢,我怎么觉得我们一直在追寻真相,但是直到现在仿佛什么也没有得到。” 这个感慨其实也正说出了霁欢心中的疑惑。 “是啊!末址遭遇暗中之力侵扰的真相没有,大荒境遇雷电阵中同我容貌一般无二的那人是谁不明,甚至芽岛幻境之中的真相也不算全解。”霁欢的声音有些飘渺,她一边应承着耿青穆的话,一边在思量着另一回事,心中装着一个可能的猜测,此刻答案就在近前,她却有些不敢上前。 耿青穆说下午沐明守备森严,可此时守门的童子不知去了何处。眼前正门之前只有露出一条玉带一样的灯火,殿中寂静,下午所见的结界和光芒也没有痕迹,耿青穆听完霁欢所说,脱口而出道:“希望眼前的真相不是那么难得!” 菡萏生香,似乎给夜色酝酿出了一丝寻常,晚风之中传来阵阵音律之声,荷塘之下倒映着这末址之境的反面世界。音律声将还没有全开的莲花催动着盛放,在此时霁欢余光所见的地方一朵又一朵接续着铺陈开来,向着整面水镜,直到将月色和星辰的微光照在每一朵绽放着的莲花之上,氤氲水汽蔓延到沐明门前的高木之上,素容花叶落在这缠绕过来的水汽之中,落地便遁走离去…… 虚掩的门突然缓缓打开,水汽之中有一个少年探着头出来,见他高束发髻,玉冠轻裘不似少年应有的童真模样,但身量着实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少年。他手中拿着夜笙,踏出门后又小心翼翼地往后看了一眼,确认无人追来,便飞一般地跑了出来。 水汽在月色之中让周围一切朦胧,以至于那少年跑出来时,只关心着后方而没注意到眼前,直直地便撞上了霁欢。 他抬起头来,看着霁欢愣在了原地。 “你是哪家的少年?为何从沐明之中跑出来?我看你蹑手蹑脚地怕人追来的样子,是不是偷偷进去拿了什么东西?”耿青穆问道。 “你是……”霁欢也有些愣住,这个样子…… “我是音楠,就住在沐明。敢问……姐姐是何人?” 喜欢霁月欢请大家收藏:()霁月欢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一百二十三——采花少年 一句话,让在场三人都静默了。风声在三人之间穿行,让这夜色露出一丝诡异。 霁欢看着眼前少年,他说他是音楠……眉眼之间虽多了许多少年稚气,但这望着她的神韵不会错,同幻境之中的淳于慕一般,确实是音楠的神韵。看着他也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霁欢心中想着,不过半月,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才会让音楠变成这个模样? 难道今日凌师傅就是因着这个,要耿青穆来拦住她醒来后下山?可就算如此,为何要瞒着她呢? 耿青穆则是反复打量了少年半晌,在少年有些不耐的目光之中,耿青穆扶着他的肩膀,问:“你绝对是偷跑到沐明之中的小鬼头,说,哪家的?进去做什么?方才见你出来就不对劲,撒谎也不撒个能让人信服的,还敢冒充君上?知道冒充君上是什么罪名吗?” 少年抬眼,脸上从不解无奈变作些微气愤,用手中笛子将耿青穆的手撬开,道:“谁冒充君上了?冒充君上什么么罪名末址没有明文,但是君上是女我是男,君上住沐昭而我在沐明,说什么冒充,这冒充的也太拙劣了吧?懒得同你说,我还有正事要做,不同你争论。但是,我就是音楠,音巽和如柒的儿子,任你信不信,但若是待会儿有人问起你,你最好说你没见过我!” 一口气将话说完,不等耿青穆反应,少年拔腿就跑,霁欢转身追上他,拉住他的手臂,问道:“有什么正事?我同你一起。” 少年看了看霁欢,又望了望还在后方的耿青穆,笑了笑放下心来,道:“我当以为姐姐你同他是一伙的,也怀疑我说的话呢!这么说来,你是信我的?” “嗯。我相信你。”霁欢说的由衷。 少年眼中涌出一簇微火,有些不好意思道:“谢谢你,姐姐你信任我,但我此时却暂时无法赤诚相待。我的正事干系重大,暂且不能告诉你,但我看姐姐拉我这个力道……感觉你比较厉害,姐姐若是同我一路,这事情胜算可能大一些。” “霁欢姑娘,你别听他乱说,不是要去找君上吗,我们还是先去沐明之中要紧!”耿青穆追上来,仍带着防备看了一眼少年,劝阻霁欢道。 “他是音楠。”霁欢说的斩钉截铁。 耿青穆看着眼前少年正挑着眉毛看他,似乎在说:“你看吧,你还不信!” 这个样子,怎么都和君上一贯稳重的样子不太相符啊!霁欢是怎么确定的? 耿青穆心中五味杂陈,进退两难。虽说他不知霁欢为何这般确定,但…… 但他们关系不一般嘛!霁欢比自己更了解君上是什么样子也很有可能……毕竟冥界之时,听到九凤族人说的话,其实说的不正是……想到此处,耿青穆脑中不免出现一些奇怪的画面,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红,眼睛看向了别处。 少年音楠和霁欢,不知道耿青穆这突然的表情变化是什么意思,对视了一眼,少年看着这样一双眼睛,正有月光落入眼眸之中,忽然心中一紧,似有翻滚记忆蓬勃而出。心神动荡之间,一阵微风泛起了涟漪,涟漪下眼波流转,他其实知道自己现在记忆混乱,修为也被乱窜的灵气扰动得无法聚力,但是这个眼波,这段涟漪,他却竭力想要抓取,握在手心之中。 终于,此时的身躯还是承担不住这样的力量,只得暂时压制。 霁欢看他难受,便问道:“你怎么了?” “我……忘了一些事情,父亲母亲都说我如今灵力在四体之间找不到位置,所以……但是,这位姐姐,我们是不是认识?你是谁……”少年难受地闭着双眼,拍打着自己的灵台,说道。明明是在问霁欢,但是却仿佛在质问自己一般。 霁欢将他手拿下来,安抚着他的情绪道:“我是霁欢,若是想不起,便不想了,不是还有正事?是偷偷跑出来的吧?好不容易跑出来,不先去办正事吗?” 少年眉目舒展,这番安抚让他混乱的思绪平静了下来,他亦反手拉住了霁欢的手,道:“是,方才父亲母亲去找师傅,我才得以悄悄离开,这个事情很是重要,若我不说是何事,姐姐能否帮帮我?” 即使不知何事,但看音楠如此焦急的模样,霁欢还是点了点头。音楠示意霁欢侧耳,他防备地看了一眼耿青穆,贴上霁欢的耳侧,悄悄说道:“姐姐,我要离开一趟末址。” “去哪里?” “无根山!” 霁欢听罢,睁圆了眼睛,看着音楠,不明白此时音楠是有何事要趁夜离开。但是,方才音楠近身说话时,霁欢能够感受到他此时元神之力较浅,气泽紊乱,修为更是捉摸不定,此时的音楠,势必记忆混沌或许根本不知今夕何夕,而他口中的正事,或许是当年这个年岁的音楠心中所困之事,又或者不是这个年岁的音楠所经历的事情,但却是过去几万年岁月他却一直无法释怀之事…… 总之,这样一个可能之下,霁欢虽然也是方醒,不知这昏睡的时光之中到底发生了哪些事情,但既然记忆混沌的音楠要去做,她便陪着他去做!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翻过小次山,越过环月泽,便能离开末址,去往无根山,这段路并不算太长。 耿青穆虽然不理解,但是他本能地觉得,眼前两个人往末址之外而去他有责任跟上,毕竟一个方醒过来,一个若真是君上却变成了这样,就他一个算是个全乎的!但是为何半途遇到从小次山下来的豆子,也执意要同他们一路,耿青穆不太理解。 环月泽不知为何,今夜似风浪较平日里更大一些,而霁欢或许是面上答应却仍在测这少年的底细一般,并未带他腾云离开,而是从小次山阴脚下层层开放的重瓣白莲中,找到了一艘竹筏,衣袖挥动,竹筏两头支起两根木头,此刻两头挂着的一盏明珠,在夜色之中,随着风浪摇动,四人两两紧挨,对向而坐。 以力驱动,竹筏滑动的不算快却很稳。 豆子对于眼前之人是音楠并不奇怪,当初迟默与音楠吵架吵不赢的时候,回到末址便拉她们几个围坐在一处,幻化出音楠少时的模样,再假入幻象之中装作音师傅或者凌师傅的样子,训斥幻象里少时的音楠。这个事情本没有任何意义,但是那段日子里,迟默却很乐于此道,就算周围没有其他人看,迟默一个人也玩的不亦乐乎,对于他们为何吵架,而且迟默还能吵不过音楠,豆子虽觉得不可思议,但也不好多问什么。 有一次,迟默似乎终于疲于此事,一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沐昭偌大的空地之上,用手挡着刺眼的阳光,沉重地感叹:“旧时光真好……” 故而,豆子认识少年时的音楠,但这个样子难免让豆子有些感怀,今夜已经没有了睡意,夜间多思,着实感怀之处太多,豆子便撑着头一直打量着坐在霁欢身边的音楠。 音楠被眼前这个看起来不甚聪明的姑娘看的心里发毛,先时还能正襟危坐不动如山,表现的如同大人模样,船至环月泽中央,雾色弥漫之时,音楠亦觉得此时内息更乱,被看的也更是发毛。 音楠求饶似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霁欢,然后说道:“好了,姐姐你让她别看我了可以吗?我告诉你们还不行吗?” “什么” “告诉你们我要去做的正事!” 环月泽没有任何其他人,少年音楠仍压低了声音,道:“今天醒来,父亲和母亲看我的眼色不太对劲,在我身上施法一阵,然后焦愁地去了师傅处,这就很明显了,末址有大事!你们知道什么吗?” “不知……”霁欢被问的发懵,看了一眼同样很懵的耿青穆,答道,“难道你知道?” 音楠再打量了他们一眼,略带狐疑地问:“你们难道不是末址的人?不然怎么会不知道末址的大事?算了,都已经同你们一道出来,自然要相信你们!君上羽化之后,君上指定的接替末址君上之位的,那个被陌桑神君带到末址的那个凡人……也不算凡人,只是个凡人的魂魄,不是因其本无仙身,被君上投入了渊域之中养成仙胎和顺带净化魂魄吗?就这几日就要降生了!” 霁欢将这句话中的人物捋了一遍,问道:“你是说君上迟娑……羽化了?” “有些不敬了!我说的不太对,自然是还没有羽化,但是接位之人一旦降生,君上便会羽化,这本就是末址之君的宿命。” 耿青穆知道这个末址的规律,但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这个事情已经是几个万年之前的事情了,不过算一算,当初迟娑君上羽化的时候,音楠应当比这少年看起来还要更长一些…… “所以呢?新的君上降生,又如何?”霁欢自然知道这位新的君上便是她的姐姐迟默。 少年音楠坐直了身体,认真说道:“君上早先便已经告诉我,新君上因是凡人之魂入渊域,末址灵气怕她会受不住,加之她在无根山之时,魂魄被无根山的游丝所扰,有所缺损,虽有渊域炼化补足再以净化,但她还是很担心,特意安排我到无根山,采水天池中的莲花用于其降生之后将养魂魄。而后,年岁上我作为兄长,又是同门的师兄,在新君上长成之前,要时刻谨记她的灵体不如我,定要时刻保护。但是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不甚着急,但看父亲母亲作为君上三师之二,今晚匆匆离开的样子,我猜应当就是这几日了。所以……” “所以你要去无根山采莲花?”耿青穆问道,他听这个事情,总觉得先君上说这一番话,可能不过是以一件小事让音楠学会承担起一桩责任,也给这位降生的君上找一个保护之人,但是新君上真的需要保护吗?难道害怕音楠篡位夺权,先给他上一个禁锢……不对,还是说不通…… “自然,父母不知道这件事情,走之前对我做的那一场,定然是给我下了禁制,免我乱跑冲撞降生的新君上……” 话方说出口,本还端坐认真非常的音楠突然蜷缩身体,双臂紧抱着自己,如置身于冰雪之中一般瑟瑟发抖,而那张青涩的少年脸庞之上蒙起一层清霜。他嘴唇青紫牙关紧闭,气泽开始外化而出,在朦胧的小舟之上,一层淡蓝色的光晕在他身体之上,周围的雾色晕染,而明珠之下的光辉在夜色之中变作一层幽密的蓝色,小舟之外的大泽之水,开始以此为中心向外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耿青穆往外看去,环月泽之上的雾气变成了霜雪正慢慢落下,湖面冰封,小船已经寸步难行。 霁欢将音楠紧紧抱住,她将夜笙握住,竟然也能同音楠一样催动夜笙,此刻疗愈的曲调本应是舒缓悠扬的高山流水之音,但似是由于音楠的难受,曲调更加沉郁黯然,丝丝扣动心弦。但好在,疗愈之力仍在,音楠已经停止了发抖,紧抱着自己的手臂也放松下来,脸上的苦痛之色褪去,似进入了一个安宁的梦中。 “霁欢,我们还去吗?”耿青穆问道。 “我知道。如果不是突然如此,我会陪他去无根山,但是现在,只能回去。” 雪花反向入空,退出它不该涉足之地,重雾散开,在明珠摇曳之中,几人已经回到了小次山脚,此处的白莲似乎也被突然的一场冷气打伤,此刻再次回暖,白莲在夜中月色隐约的光芒之下,泛出润泽之色。 “我想起来了!”豆子突然说道。 “什么?” “君上说的这件事情,我有印象!当初……” “豆子先不说了,这件事情不打紧。”霁欢打断道,“眼下先送音楠回去,我要先弄清楚他为何变成这样?”说完,几人已经落在小次山的竹屋之内,霁欢将耿青穆二人留在外间,交代道:“不要有人打扰。” 耿青穆却忧心道:“可君上不在沐明,已经过去几个时辰,沐明之中必然已经察觉,若是音师傅他们来山上寻找呢?他们定然能够想到君上失踪,来此处的几率极大!” “无需多少时辰,今日下午你在沐明之外看到的,或许便是两位师傅见音楠如此在为他疗伤,能想到的法子我也不比他们多,我不过是……要趁这个时间寻一个答案!”霁欢的言外之意耿青穆明白,这个答案或许是从几位师傅处无法寻找到的,更是凌师傅阻止霁欢的原因。 “好!”耿青穆答道。 屋外清幽,夜的后半程月色也已经离开,天外闲云流动无向。豆子今夜心情大起大落,此刻睡意深沉,但眼下似乎同霁欢醒来之前并没有好多少,坐在屋内打瞌睡也打的不安稳,耿青穆见她方闭上眼睛,头耷拉下来便一瞬惊醒,两次之后,豆子捏了自己一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浓茶,问耿青穆道:“你要不要,看来今夜不能睡,这个东西能让我们清醒清醒。” “我没有豆子你累。”耿青穆想到自己回赤敝族内,因暂无事可忙,同自己昔日友人畅谈风月几日,又蒙头睡了两日,心中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你且睡一会儿,我守着就是了!” “哎,睡不着,”豆子喝完茶道,“方才我说我记起了君上说的事情,姑娘暂时不得听,但是话都说出口了,不说我也有些不舒服,要不我同你讲讲?” 耿青穆看着一些门缝透出的一些交错光点,道:“讲讲,我也很是好奇,君上说的这个事情豆子你竟然知道!那个时候,你应当还没有出生才对!” 喜欢霁月欢请大家收藏:()霁月欢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一百二十四——分心还抑 豆子讲故事的本领算是迟默亲传,当初迟默看到精彩的话本子,总是会仿着人间说书先生的样子,给豆子她们讲,日积月累之下,豆子学会了这么个本事。现在趁着夜色,虽然听众只有耿青穆一个,但说及曾经仍是绘声绘色,越说越清醒以至于一整盅浓茶被喝的一滴不剩。 豆子一口气讲完已是口干舌燥,端着大肚茶盅正疑惑地看着干涸了的盅底,耿青穆恍然大悟道:“所以,还真有这样一件事情!没想到当初的君上师兄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不过是从环月泽中采了一朵莲花糊弄了事,然而经历先君上的羽化陨落,最终却酿成了这么多年的一桩心结。” 豆子起身从一旁的桌上又端来一壶水,一边喝一边再回想了当初的场景,仍很是感慨,更没有想到这件稀松平常的事情竟然还有被说出的一天。 当初前君上迟默最后的那段时光时有瘴气凝结于体内,需将其压制而不反噬至末址生灵,极为艰难以至于数次昏厥。也便是在某一次昏厥之中,音楠不知道经历了什么,颓丧着来到沐昭探望迟默时,对着迟默说起这件事情,那时守在门外的豆子正巧听到了。 音楠当初的声音豆子记得清楚,是那样的懊悔自责,似乎就是因为少年自己的一念之差,导致迟默先天不全的体魄未能在降生之初将养完全。虽然凌师傅也劝慰,道迟默降生并未灵体魂魄不全,有没有无根山的莲花都不甚紧要,但或许人在难过之时,总要将一部分责任归咎于自身,在自伤自悔之中也算是给自己寻到一个情绪的出口…… 二人在感慨之际,房间之中的光线暗下来,屋内的声响也随之寂静。耿青穆突然低声对豆子说道:“这个事情你还是不要同霁欢说的好!” “为何?”豆子不明。 耿青穆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结界漫出的光正在后退,面上露出一副高深的样子,煞有介事道:“哎,依我这么久来的观察,前君上的事情是那两位心中的结,既然是结又解不开,最好就是随着时光慢慢淡化的好,我们作为友人,也便不要再提及的好!” “可若是君上醒来,还要再去无根山采莲花,我是阻止还是不阻止?若是姑娘要问一问我,又怎么说?”豆子听罢虽也以为然,但还是担忧这个困扰着君上的事情,在如今记忆混乱的君上身上变作另一桩难事。 “这又何难?不过是去无根山采一朵莲花的事情,若是他醒来还是要去,那便去好了,霁欢姑娘也陪着他,出不了什么大问题。若是霁欢要问你,你……随便找个理由,哪怕说是当时脑壳不灵光想错了便也过去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君上师兄……哎,现在喊师兄实在有些喊不出口了……他醒来应当会忘记这个事情。” “忘记什么?”霁欢突然出门问道。 二人立即缄口不言,看着霁欢神色憔悴,面容惨白,不知道方才又发生了何事? “没什么,我们在说君上他醒来竟然忘记了我们,实在不地道。不过,霁欢你怎么这个样子了?君上他……” 霁欢回头望了望躺在床榻之上已经睡的十分沉静的音楠,道:“他……仅有半心!” “什么?”二人惊呼。 耿青穆捋了捋这个意思,还是没太明白,继续问道:“半心是什么意思?那……还有另一半去哪里了?还是……师兄他本身就只有半心?” 霁欢瘫坐在竹椅之上,仿佛这个问题很难回答。看着窗外已经将尽的夜色,半晌没有说话,她眼中空洞,思绪缥缈天外,神情之中诸般难言,似乎也在不断地问“为什么?” 豆子觉得醒来后的霁欢多了很多人情味,至少比离开末址之时多了许多,只有有人情味的人,才能流露出这般神色,可是豆子看着霁欢的样子有些心疼,这个表情在豆子眼中便也是一种自伤,这样的霁欢让豆子觉得没有人情味也挺好的。 “姑娘?你……怎么了?” “霁欢?无论什么事情,我们还在,总可以……” “半心的意思,就是音楠变成现在的样子是因为……他只有半颗心了……”霁欢喃喃,声音极低,在回答耿青穆的问题,又更像是在再次告诉自己,“那另外的半颗心,在……我这里。”说罢,哂笑道:“难怪,我的体内会有他的修为他的灵气……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二人听完,瞠目结舌,心中惊愕不已却又不能宣之于口。豆子想到那日沐明之中的情形,回道:“因为……姑娘你伤的很重啊!” “我知道……” 耿青穆听完霁欢的三个字,结合大荒之上霁欢飞身挡在音楠之前的画面,那样奋不顾身,全然忘记自己当时修为皆无的困境,忽然就明白了霁欢自问的那个“为什么”。 霁欢她很清楚自己伤重,但是想不明白为何救治自己需要分心而为,更不知道音楠为什么会选择将他的心分给自己一半?为何应当把末址放在首位的音楠,在这样的选择之下,却将自己排在了前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耿青穆也不甚理解,但是此行大荒一路,二人经过了重重磨难,他看在眼里,他清楚霁欢对于音楠来说,是宁可损失一半心脉一半修为也要救回来之人 那么,此时霁欢方才从重伤之中醒来,若再因为自伤而损及修为,定不是音楠愿意看见的。 他这个师弟,要有所作为! “霁欢,你心中的难过我们理解,有什么问题等君上醒来之后,他会给你解释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我们要赶紧将他送回去!”耿青穆道,“他不是说音如两位师傅去了沐照找师傅,想必也是在寻找方法,也许……已经找到方法了!” “好!”霁欢眼中仍是迷茫,想不通的事情,也只有等音楠恢复才能够问他。只是不知道,音楠将心分给自己,三位师傅知道还是不知道? 想来是知道的,他们眼见音楠变作如此,无需多少手段就能够发现不对,她都能够探出,更何况是三位尊师?但,也许真是不知道的,不然为何几位师傅会同意音楠这般……妄为? 霁欢将豆子留在山上,带着音楠同耿青穆一道回了沐明。 晨光偏移,落在沐明的棕灰色大门前,沐明之中仍然安静,是否是还没有找到方法?霁欢心再沉了几分…… 这个样子的音楠虽说沐明之中知道的或许已并非少数,但是霁欢此刻,却不愿意在各种目光之中带着音楠穿行在沐明,遂同耿青穆直接隐身到了音楠的寝殿,将音楠放在床榻之上后,霁欢还是想再试一试,既然自己身体之中就是音楠的修为,那不至于也不应该无法再渡回去! 再将灵力沉于元神,神思游走在元神之中,神思之渊中,霁欢看着一片浩瀚此刻却呈现两种交融旋转的色彩,如天暮时分,阴阳将昏晓相割,交杂的两种色彩如水蓝和透白,早已经在自己昏迷之时找到了最合适的平衡之位,此刻游动着的天地浩渺如雾如海如水如气,亦如两条首尾相咬的游鱼,正在不休止地转动,无极…… 霁欢在这片广袤无垠的空间之中,将属于音楠的那一部分修为凝合到了自己的掌心,本已经交汇得当的两股修为此刻再面临分割,霁欢如在当初大荒之上面临幻境碎裂一般的难受,剧痛从心底蔓延周身,即便已经以灵力封下识感,仍然剧痛难忍。神思化作的自己和本体的自己在修为终于剥离,聚在手掌之上那一刻,皆喷吐而出一口鲜血。 平静的那一部分,霁欢似乎看到有几段符文咒语,在透白的神思之渊底部若隐若现,从来没有见过的符文却莫名熟悉,为何它会在此处? 但是,现下已是无暇顾及,将音楠的修为剥出已是不易,然而在将其逼出自己的身体准备重新渡回给音楠之时,音楠的灵力突然化作一道无形的屏障,压制着霁欢的所为,屏障之上满是符印,这是封印之文。 封印之力强盛,此时的霁欢并没有多余的气力来将这封印冲破,在屏障将整片元神空间全数包裹之时,轻柔之风卷着极细密的雨丝,将霁欢缓缓推出了这样的术法之外,霁欢睁开眼睛,听着心底音楠留下的声音,他说道: “别担心霁欢,等我。醒来记得,没有其他原因,只是,我爱你。” 这样的温柔声音,是音楠将心分给她又将灵力修为渡给她时,留下的声音,一个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音楠当初已经想到了自己可能面临的境况和凶险,也想到了她醒来之后察觉自己修为灵力的不同,按照她的性格定然会寻根究底,再不顾一切将修为还给自己,所以才在一开始就已经撤去了霁欢所有的退路,她只能往前看,按照音楠说的,等他。 霁欢有些懊丧地坐在一旁,看着睡下安宁的少年,想着他说的话。 爱,是个什么东西?当初姐姐对予绎的是爱吗?予绎对姐姐的是爱吗?为何是宿命之敌,被爱捆绑之后,在天命之下变成了想杀之人?淳于弋对师傅是爱吗?师傅对淳于弋是爱吗?他们没有说过,可为什么幻境的最终却是淳于弋露出了另一个从没有显露过的样子?若他真是天帝,为何九重天与末址之境的如今仍是势不两立? 爱是什么?是将对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再追悔莫及? 霁欢不太明白,这门学问姐姐从没有教过,它的模样是什么样子只有自己去感悟。但他晓得音楠不是这样的。如果这是,爱?那她对音楠呢?亦是如此吗?没有人教她,也没有人再能够教她,更没有谁能够给她一个答案…… “霁欢,你怎么了?不行?”耿青穆看着施法半场又收起,然后便一动不动的霁欢问道。 “无用的!”先声夺人的正是音巽音师傅,他与如师傅前后进来,看着三人便已经猜了大半,看着霁欢的样子,音师傅叹了一口气,看来她也已经试过了,音师傅眼中的音楠从没有如此倔强过。 当日,音楠从极界回来,缄口沉默,只将霁欢带到了沐昭之中。沐昭之中渊域相连君上可施结界,连凌师傅都无法冲破,他们几个便眼睁睁看着音楠分心渡修为,除了着急一丝办法都没有。如师傅说,音楠仍然困于万年之前迟默之死,所以无法接受霁欢再因保护自己而死,可是音师傅却并不这样认为,他虽然一贯觉得音楠即使为君也没有为君的成熟稳重,但自己的儿子自己很是清楚,他不会因为愧疚而如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或许有迟默的原因,但是出去一趟,霁欢必然已经不同于其他人,就像如柒之于音巽一般,不同于其他人。 虽然还是觉得他这样做,没有一个为君者当有的考量,所作所为过于儿戏,就同迟默那个丫头一样,性情飞扬。但是从同音楠一道来到末址的陌桑神君口中得知,音楠已经将心中所筹,托陌桑神君告知了他们。 “哎,本君遇到他,这小子便着急地拖我一道回来,还说那样一番话,还疑惑为何像临终托孤一般,原来他是这个打算。不过,这小子可说,分心之术并不会损伤自己多少,至多需要一些时间恢复而已,但若真有个万一,既然末址女君自有传承,他便也算不负所托。”陌桑神君对音巽还有自己的师兄如是说,“不过啊,怎么?迟娑曾经选中迟默我们好歹知道原因,迟默知道你们几个不愿意困于俗务将末址托付给音楠,也好歹是个正经理由,但本君怎么觉得这些事情,感觉给了音楠一种错觉,这个君位随随便便给谁都可以啊?要不本君受累?” 笑声在凌师傅的眼神下憋回了肚子里。 “不过,师兄不是说了择君之礼在宝鼎修铸完成之后便举行,不晓得音楠那个时候恢复没有哦?” 音巽想到最后陌桑神君的表情,那分明就是准备看音楠的笑话嘛! 三言两语将几个重点告诉了霁欢,看着霁欢仍是不发一言,音巽看了一眼如柒,如柒亦叹了口气,走近霁欢身旁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愧,但……既已是如此,便不要再多想了。我儿子我了解,他做这些并非逞一时之能,必然已经深思熟虑,你也是重伤方愈,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本来这些事情,他将你送到小次山之前让我们不要同你说起,但是这小子啊还是不了解你,我看得出你的性格也是个不寻根究底不会罢休的!哎,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打紧,他自己调息了半月,最后调息成了这个样子……”如师傅多少还是有些伤心,摇了摇头,又提高了声音换了个语气道,“不过也好,为娘我是都快忘记曾经他的样子了,正好,你们分辨分辨,少年的我儿还是俊朗的我儿,是吧?” 耿青穆看如师傅突然问向自己,如师傅话头跑的快,自己有些跟不上,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点头,道:“是,俊朗,俊朗!” “如果我没有猜错,”霁欢道,“两位师傅是否也无法帮助音楠渡过这道关?” 音巽和如柒面面相觑,如柒有些愠怒地对众人说道:“你猜到了?哎,是,今日下午耗费我们两个好一番气力,亦是无能为力。这小子像是故意要通过这件事情磨砺自己一般,竟然给自己施展下还抑之术,我们确实无法,连自己父母师傅都防着!这个事情,也真是气死我了!我看他多大的能耐,几时恢复如常!” “可是……那择君之礼呢?” 喜欢霁月欢请大家收藏:()霁月欢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一百二十五——林下观花 霁欢和耿青穆几乎是同时问出这个问题,诸人皆知遗骨重要,炎家素来谨慎,定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耽搁功夫,竖亥遗骨的炼化想来已经将近完成,此后交由赤敝一族淬火修铸宝鼎也无需几多时日,可如今君上的样子,是否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尚无可知,几位师傅对还抑之法束手无策,那是否择君之礼仍需要再行推延? 将心中疑惑说出,耿青穆也接着道:“虽说是择君之礼,但依我愚见,择君并非真正选择谁来作为末址君上,不过是一项勉励新君的手段,但是此礼已经几十万年,已经是真正成为君上的最重要一项,此礼是否有其他关碍我不得而知,但是作为末址众生一个,若真是君上择君之礼未通过,对经历了劫难的末址万民来说,是否更无法提振信心?对如今的君上来说,又是否会在择君之礼中败阵而损伤元神修为?此时的君上……经得住吗?” 音巽听完面上愁绪又起,叹息道:“正因如此,我们才去找师尊,音楠要对霁欢做什么我们不管,终归他自己决定,但是择君之礼关乎的是末址的命数。也正如你所说,末址之境经历万年劫难复苏以来,虽然大家表面上对万年之事讳莫如深不太提及,就算提及也不过一笑置之,但多少心中仍然对未来很是迷惘。末址复苏至今,未能在修行之中的劫数中扛过去的,并非少数,焉知不是修行信心不足之过?当初择君之礼未能通过,大多也能够理解因末址命数未全,如今若是因音楠之过,那我们如何面对诸多生灵?但是……” “音师傅说了这样一番道理,但凌师傅不同意。”霁欢见音巽突然停下便接道,似乎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 “是啊!”如师傅道,“师尊倒显得比我们轻松,只道相信音楠。我自己的孩儿,做父亲母亲的自然也相信他,但毕竟前车之鉴,终究需稳妥为上。然而……师尊通过虚衍之法数次测定吉日,原本还是几年之后才有的吉日,或因斗数有变,或因命数有变,或因音楠大荒之行引发的变数,总之,测来测去,吉日总是是二十余日之后。哎……兄长啊,我怎么觉得师尊是故意这样说来安慰我们的?” 霁欢看着一脸惆怅的如师傅,想了想她所说的虚衍之法,若要看凌师傅是安慰,还是此法测定之下确实只有这样一个日子,而音楠是否能顺利通过,虚衍之法本身亦可用,这道法术对需纯体之身,未有修行之时便习得应宗之术才能掌握,而她师从迟默自然也能够通悟此法。 于是,霁欢在几人尚有焦虑的目光之中,兀自站在音楠榻前,虚衍之法心法和凌师傅测定的吉日结合,不算太难,凝聚少年音楠的气泽,在虚衍之法上落入时辰对应的各处方位,不消片刻,代表音楠的幽兰之色,从各处方位如虚浮之线混作一处,停留在方位之心,一刻便散为一只凤凰翱翔姿态的青烟。 确实是吉兆。 而目睹霁欢沉默地做着一切的如师傅,略带惊讶地说道:“我只想着你修为精纯高深,剑法神鬼莫测,没想到这样的应宗秘术你也如此精通?我看,当初你应当去做师尊的弟子,也算是应宗一脉发扬光大了。” 虚衍之法收起,虽然说是精通,但是毕竟方才从伤重中恢复,这半日耗费元气实在过多,听完如师傅的赞扬,霁欢身子虚晃,声音虚浮着回道:“这些不过是得益于姐姐,她倒是没有说过这是秘法,不过我也只是会用罢了,哪里能真的如师尊一般!不过,如师傅大可放心,既为吉日,音楠定然能够完成择君之礼。” “沐明之中毕竟还有俗务,这些时日我看音楠不便继续待在沐明之中,还是到小次山去安心修养为上……”音师傅突然说道,虽说音楠变成现在样子也并非不得教外人知晓,可终归还是需要在这二十日内多进益一些,就算无法恢复,至少以少年之态也能闯过那三十六日的闭关历练。 “小次山不妥,要是一个安静无人叨扰的灵气还足的地方,小次山上山灵颇多,若好奇总来看一看,又乱琢磨可不好。”如师傅亦道。 耿青穆看得出两位师傅话中有话,便顺着问道:“难道,要离开末址,闭关不可?” 霁欢平复内息,也听出了两位师傅话中的意思,笑道:“两位师傅,我明白了。请两位师傅放心,我带着音楠去榉木林中,衣冠冢本就与三足圆鼎的气脉相连,我陪着他一道修炼,准备择君之礼。” 如师傅虽然仍颇为忧心,但如今确实没有比榉木林更适合之地,听陌桑神君告诫一番,九重天上合着凡间乱流,暗中之力窥视,矛头指着的也正是末址。而音巽则想到凌师傅最后旁敲侧击的那句话,这个事情不止与末址有关,更关乎六界,无论怎样说服自己早已经避世,但无论六界内外,身为上古神只既然能够守护末址,又怎么可能置六界之事于事外? 但既然师尊是旁敲侧击,这件事情便不如自己想的糟糕,由着霁欢带音楠去一趟榉木林也是给了白贞一个机会,音楠变作如今的样子也正好能够有这样的机会,若是音楠……再看他这个随了自己的性子,必然不会同意将霁欢置于被怀疑之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福兮?祸兮? 霁欢带着少年音楠到榉木林中之时,正是初阳时刻。 林外不远,是常住的白泽一族,聚居在一片山坳之处,白泽一族族内繁华,听闻末址之境中各色好吃好玩的皆汇集于此处,霁欢从前听豆子绘声绘色讲这件事情的因由,心中也很是向往,但今次带着音楠,再不便叨扰。不过此处往东正好可去炎家,耿青穆执意要同霁欢一道来此,到了长路分出东西之向时便有些心不在焉,随着霁欢到了林中,看着霁欢胡乱置了几间木屋,帮衬着布置几番,又在各处衣冠冢前拜了拜之后,终于舔着脸向霁欢道: “过不了多久白贞神君定然会过来,我……” “你想去找胥萝就去吧!” “不是……霁欢你听我说,我也一直挂心着君上,但是我身上毕竟还有这么一件正事,你也看到了回来以后因着这件事,师傅也并未授课,我作为师傅的弟子,必然要忧师傅之忧,炎家一闭关也没有个信,不知道进程如何?昨日我离家便是领了尊长之命,走一趟炎家。” “我知道,”霁欢以外力帮助音楠运行一轮周天之后,沉睡之中的音楠已经有醒来之兆,“若非昨日你担心我的伤势,来了一趟小次山,想必昨日已经去叩了炎家的大门,过一阵子白贞神君来到林中若是再走,怕就不太好走了。” “这哪里的话?为什么白贞神君来了我就不太好走了?”耿青穆悻悻,“白贞神君来自然是见你又拜君上,我,不妨事不妨事。” “哦,既然不是担心白贞神君多问,那便等一等吧!音楠醒过来,我还是想将一切告诉他,既然要忧凌师傅之忧,那你在一旁也可为证,只是,的音楠不知道能不能接受这些。” “霁欢,我还是先去找一趟炎棽尊长,君上师兄恢复是大事,宝鼎修铸亦是大事!” 话落音,人便没了踪影。 好在,霁欢习惯了。林子中心一座浮图,在林子外塔身被高耸的榉木遮住,因看不见其刑台,故多了许多神秘之色,而周围排出的几座衣冠冢建的简陋,似是存在是为了遗忘一般,庄敬的浮图与之相较显得十分矛盾。距离浮图最远处,还有一座荒丘,正是同三足圆鼎一样缺损被毁的姐姐的衣冠冢,应当是末址复苏之初,凌师傅带着音楠等人来此建的。 往事深沉,一抔黄土将最后的几丝气息埋葬,这里是比极界更孤寂的地方。此时风声穿林而过,在浮图处消散踪影,每一声都像是一个呼唤,回声至此被那浮图吞没,可是能呼唤谁呢?谁又在呼唤呢? “你在看什么?” 霁欢回头,正看见已经醒了的音楠站在她身后,顺着他的目光向那处荒冢望去,他脸上有些困惑,问道:“那里怎么会有一座新的衣冠冢?” “是啊,新却也不新了,还是音楠你建的呢,只是现在你不记得了。”霁欢指着稍远处一座完好的衣冠冢道,“那是君上迟娑的。”又指了指稍近一些的,“那里是君上迟默的。” 音楠盯着霁欢,脸上有不可置信,半晌才道:“我怎么不知道?” 见霁欢沉默,音楠想了想,知道自己记忆混乱,但是眼前女子说的这几句,可不是记忆混乱能解释的,便又道:“迟默不是才……不过千岁,我看这冢已经有些年头……她,她……就羽化了?” 话正至此处,霁欢忽然觉得,要将如今的情形顺着音楠的记忆将此后事情讲述给音楠,对于此时记忆已经混乱的他来说,有些难以表达,正在徘徊从何处说起,却听见林中有人来此,暮山竹月之色的神君站在这木屋之前,低眉拜道:“白贞见过君上。” 音楠看着眼前有些眼熟的神君,又听他这样说,眼睛睁大着看着霁欢,诧异道:“你是如今的君上?我是不是历劫不顺睡了许久,怎么这些事情我都不晓得?” 白贞神君没有说话,仍然垂首,霁欢将话在肚子里打了个腹稿,向音楠解释道:“我不是如今的君上,你才是!” “我?”音楠计划惊呼而出,似乎不相信眼前女子所说,也对,虽然心中亲近,但是心中却并不知道她到底是谁,而且为何自己会到榉木林中来住?沐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眼前神君面目慈祥,倒是在记忆之中终于对上了号,同时对上号的还有一朵朦胧的花。 “白贞神君?” “是。” “她说……我是如今的君上?” 白贞神君觉得这话目前不甚好回答,于是谨慎道:“还有择君之礼未过。” “我父亲……篡位了?还是……迟默实在不像话被师傅罢黜了?” “都不是,前君上迟默羽化之前,亲自将末址责任交到了君上您的手中。择君之礼因诸多原因排在了二十日之后,臣因有守护榉木林之责,如今君上既然定在此处,那臣便近些时日便不再来此打扰,今次便是来禀告君上此事。” 霁欢感激白贞神君竟然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说了大概,便亦跟着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二十日内我便陪着你。”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白贞神君莫测地看了霁欢一眼,再次拱手道:“既如此,臣下告退。” 看着白贞离开的方向,音楠忽然表情严肃道:“姐姐,辛苦你了,择君之礼若以我此时的修为……” “无需担心,音楠。”说完,霁欢摇身一变,化作同音楠看起来一般大小的少女,“我也变成这个样子,我觉得也不要当这二十日是要多么勤勉,权当来此玩耍一番,你不要想自己如何为君,我不要想如何助你修为,对于择君之礼何以为忧?终归是我们一道面对。” 正是这个瞬间,霁欢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投向此处。 霁欢并没有忘记当初玉音潭底所见,此刻流光在手,霁欢飞身入空,长剑保持着攻击之势,如今音楠在此,此处又是当初暗中之力寻找到的地方,正当她敏锐地四处观察之时,却只看到凌师傅正踏过飞落的榉木叶,落在了迟娑的衣冠冢前,落地之处就这般徒生一株鲜艳的佛槿。 霁欢将长剑收起,放下心来,自从回到末址醒过来,还是第一次见凌师傅。 而音楠看到远处凌师傅来此,也飞到近前,同霁欢朝着凌师傅而去。凌师傅在迟娑衣冠冢前良久,看着正在开放的佛槿不知在冥想什么,但霁欢看得出凌师傅的心中正有天地风云的游动。 “师傅。”音楠朝着凌师傅恭敬地行了大礼。 凌师傅没有应声,直到佛槿在一缕阳光下突然化成虚烟,凌师傅的眉间似乎落下了几片雪,他终于回过头来,看着另一番模样的霁欢道:“离开之前所惑如今如何?” 霁欢想及曾经疑惑,对生的疑惑对意义的疑惑,已经在大荒一行中寻找到了答案,“疑惑未解,但已经有了方向。” “自是不易,但也已经足够了。” “不过大荒之上我们所遇颇多,想凌师傅或可解答。” 霁欢看着眼前迟娑的衣冠冢不免想起幻境中事,幻境之中的迟娑本为虚幻,但那段相伴沙漠的时光却变成了霁欢珍贵回忆之中的一段,前人羽化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播撒出一段缘分,于霁欢来说亦是不可多得。她不知道这座衣冠冢中究竟埋着什么,但是关于迟娑的疑问,她仍然想得到凌师傅的一句答案,来补全自己心中不解的那份执着。 此刻的音楠当暂时不记得这些事情,他却安静地站在霁欢身边,他能够感受到霁欢问出问题时心中起伏的情绪,他身量稍足,拉着霁欢的手,看着正面相衣冠冢的凌师傅的背影,在微风浮动下似乎也飘摇起来。 凌师傅半晌未言,倒是方才离开不久的白贞神君去而复返,继续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霁欢,又朝凌师傅拜道:“师尊,正是。” 话如哑谜,霁欢和音楠不解其意,想到二人或许有其他事情,便准备转身离开,凌师傅却开口挽留道:“霁欢,你看看这个可知为何?” 凌师傅在空中现出一朵花,花开五瓣几无颜色,正开在一方巨石之上,这石头周围气泽隐约浮动,霁欢认得,正是大荒之上让自己几乎命丧大荒的那巨石。四人看着这样一幅画面,霁欢看着这花,闭着眼睛想要想一想这花为何物,但闭眼一瞬方才所见竟然丝毫都不记得,再次睁眼闭眼之间,均是一样的情形。 “我……不知道。” 凌师傅看了一眼白贞之后,白贞便再未多言拱手告退。 “不知道也无妨,方才你的问题,想来音楠也有这个问题,待择君之礼之后再说吧!音楠难得如此,这些时日就依霁欢的,忘记心中责任吧!” 话说完后之后,凌师傅俯身捻了一指佛槿花开放之地的尘土,如来时般突然消失。 喜欢霁月欢请大家收藏:()霁月欢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一百二十六——择君之礼 浮楠山上次这样热闹还是凌师傅收弟子时,当时之况实在是末址一桩盛事,时至今日还被人们津津乐道,相关的画本册子在末址各市集之上卖的也极好,也相当于间接将上次择君之礼不顺的事情也 本来浮楠山择君之礼当更是一桩盛大隆重之事,但耿颜知道如今君上的情形,算下来整个礼数做完需等浮楠山考验完成,多少需要将近一月,如今君上在这个情形下行此继位正礼,不知道是否再会有差池,为此操持此礼的耿颜颇为伤神。 耿颜想的是,虽然几位师尊没有明言不让末址众生来观礼,但万一出个差错,损伤的还是君上的颜面。 所以,耿颜在完成三足圆鼎的修铸之后,在同自家夫人闲话家常时,突然来了灵感,如何让择君之礼上观礼之人少一些的灵感。 耿颜先是放出风声说近来雪坞不太平,已经好几位好端端在浮楠山周围转了转,回来就卧床不起。这个流言很符合流言的特征,神秘、恐怖、空穴来风、查无实证。原本,耿颜希望的是这个传言,能够压一压大家的盛情。 然而这个流言不知道怎么传的,如今的版本是,雪坞之中出现了一位绝色女子,许多人在见过其容颜之后便相思成疾卧床不起,这女子貌美无双,乃天灵所成,突降雪坞,不只是男子倾心,女子更是爱恋其貌美。还有甚者,说的是雪坞尊长特意闭关为其盖了庙宇,以供参拜,女子拜了驻颜有术,修为突精,男子拜了能得佳缘,术法猛进,诸如此类。 流言果然控制不住。 是以,择君之礼前几日,浮楠山择君之礼观礼现场很符合耿颜的愿望,人是不如上次多,但不远处的雪坞却不胜其扰,山门门槛都快被踏平了,让常年开花的雪坞,如今被这样游人如织的热闹,吵的都开不动花了。耿颜查了两日实在查不出流言是如何变成这个样子的,甚至族中之人也开始询问耿颜,前些时日带着众人和耿青穆闭关,是不是真是在建什么庙宇? 耿颜气的大骂,但是这个流言源头就在自己这里,骂也只能关着门骂,同自己夫人诉苦一番,说来问之人是不是修行修的没了灵识,他们闭关忙活这么一阵,在做什么难道还有人不清楚?况且,建庙宇如此荒唐的说辞竟然还有人信! 流言总是堵不如疏的,故而,尊长夫人宽慰耿颜一番,说出了自己一番见解,道是既然挡不住这个架势,何不顺势而为?耿颜被自己夫人的智慧折服,连夜在雪坞修建了一条观赏近可观雪坞盛景,远可观择君之礼的路线,回环往复的路线之下,尽是迷惑之法,迷惑之法中顺带澄清流言,来此之人一旦踏上这条路,便只能往前走,走到尽头,那便已经离开浮楠山和雪坞很远了。 凌师傅来此主持择君之礼时,听耿颜将近来的事情禀告一番,斜眼看了一眼很是苦命的耿颜,道:“这不是你自找的?” “可择君之礼毕竟……” “我都不担心,他们也不担心,你担心做什么?” 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音楠的父母,霁欢刚开始带着音楠离开的那几日,他们是有些担心,但是担心的点也不太一样,一个担心白贞神君算出的暗中之力线索同霁欢的关联到底如何,音楠同霁欢在一处是否会有更多危险?一个担心的是音楠同霁欢还没有行礼,音楠亦还没有继位,如今少年不更事,同住榉木林是否有些不妥?又无旁人打扰,会否生出一些事端? 自然,二人皆不理解对方所虑,为也曾此吵了几次,但在如师傅因为生气而出走之前,二人终是达成和解,沐明算来无事。 和解的核心,那便是管他们的! 炎胥萝自回来以后,便在族内同家中长辈一道炼化遗骨,这件事情说是不难,但是对于她第一次运用炎家之术来说,还是颇费了许多心力。将炼化后的遗骨送交赤敝族内后也不得清闲,先是向自己的父母详细汇报了离开末址之后所历、所获、所感,然后反复同自己母亲表达,自己虽然经历许多但是绝对没有受伤,又将此行见闻所记细细梳理,誊抄一番制成了一本风物事迹的游历册本,才终于紧赶慢赶,赶上了择君之礼。 好在当初耿青穆有来家中,虽然因为自己忙碌没有见到,但是托同族的小弟传了话,耿青穆在完成闭关铸鼎之后,便接到师傅之令赶回沐照,帮衬着沐明之中的童子们准备择君之礼,因此耿青穆能有所便宜,占的了观礼的好位置,他也得了炎胥落的请,为她占了好位置。 两人见面,先是交流了雪坞流言,打消了炎胥萝上那条颇具吸引力的观赏线路的心思,后又交换了近来的消息,炎胥萝正震惊于君上变成了更为年少的少年君上一事时,耿青穆看着一脸憧憬见到如今君上的炎胥萝道:“我也可以变成更年少一些我,你要不要看一看。” 下了山,同来观礼的豆子和一旁的炎胥萝一起看了他一眼,笑着不答话。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耿青穆见二人这番笑,脸一瞬间便红了,豆子见耿青穆脸红想到曾经青言小朋友喝酒的事情,正欲嘲笑他是否昨夜宿醉未醒,转头却发现炎胥萝的脸也升起了霞云,二人皆望向别处,豆子抿着嘴巴,面上云淡风轻,心中却如鼓擂。 说话间,日头已至吉位,音师傅依礼向场上观礼的末址众生,将择君之礼的仪式规程再说了一遍,但浮楠山入口处仍然只有几只白鹤静静飞过,白鹤童子站在白鹤背上,有些汗流浃背,明明今日惠风和畅,奈何他飞一趟额头上便起一层冷汗。 白鹤童子写霜,他在这场择君之礼上的责任是,了望周围是否会有危险降临,这么多年这个任务不过是在形式上的一件虚礼,但今次却不同。 一早便去榉木林中寻找音楠和霁欢未果的冒尺和阚聿,恹恹地回来告诉音师傅后,音巽报请凌师傅,凌师傅颇为淡然地说了一句:“霁欢那姑娘是个靠谱的。”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音巽听来有些不甚服气,音楠其实如今也成长了许多,但是想一想音楠如今的模样,好像师尊这句话也并不过,甚至没有直接点出来,已经给了他这个做父亲的一些薄面。 故而,不过是承担一项虚礼任务的白鹤童子,今日最重要的一项便是看着周围来人,有音楠或者霁欢的影子便及时给音师傅报信,写霜从领了这个任务一直到现在,音师傅念了两便规程,一刻未歇息地驭鹤盘旋在浮楠山周围,并且在心中熟悉了很多遍霁欢和音楠的气息,以免二人腾云或是隐身自己白忙活一场。 音师傅望向他时,只有白鹤啼鸣两声,意味无人。 山中回响的祝祷之词让观礼的人们心中肃然,上一次便出现了意外,今次赤敝尊长耿颜当比场中任何一位都紧张。因为时辰定的紧,炎棽又是一位比他还谨慎的人,故而这么一件分为两个环节办的事情,炎家完成炼化之后,给自己留的时间不过半旬,赤敝一族同他一辈的都被拉了来,还有几位不问族中事情,只逍遥度日的上一辈长者,被他磨破了嘴皮子才请出来,同他一道修铸这三足圆鼎。 当初先辈是如何以赤敝之火修铸不得而知,他只晓得在这件事情上,那几位修为有所欠缺,在修铸过程中,即使是炼化之后的竖亥遗骨之力已经不如初时强劲,但那几位还是被打回了原身,掉了一地的羽毛,如今闭关家中修养,离开之时看他的眼神,恨不得将他也变回原身,再将一身的羽毛全部扒光。 耿颜担心,如此这般,会否最后火候不够?这三足圆鼎毕竟屹立末址之境几十个万年,已经为数位君上开启了择君之礼后的闭关闯劫,若是火候不够,此番再有意外,那他可真是愧对先辈、愧对几位尊师,更愧对末址万众。 吉时不待人,日头已经开始偏移,音巽看了一眼写霜,白鹤的翅膀煽动一次,也是没有任何影子,看不到任何消息的意思。 音巽看了一眼凌师傅,凌师傅仍然泰然,站在三足一侧,手指开始动起来,这是结印开启择君之礼的意思。 如师傅也有些无法,看了音师傅一眼,点了点头,二人便跟在凌师傅之后,将这道已经用过多次的符文结在指间,三人同指,在三足圆鼎之上三股力量交汇,凌师傅趁此将代表音楠的元灵,和一团气息一道投入这交汇的力量之中,而后便见一团亮光,将这团力量扩大成一个圆形通道,隐隐可见圆形通道之内,开始出现一排通向浮楠山颠方向的阶梯,阶梯以水为形,较之以前的以草木为形有所不同,不知是因音楠气泽不同之故,还是历任皆为女君此番换作男子之故? 或者,更是因为末址已经命数不同于以前。 总之,此时很是顺畅,唯一不顺的便是音楠还没有出现。眼看着日影即将越过吉位,而眼前的通道也开始渐渐变小,忽有一人少年模样,持着翠色的笛子闪进了通道内,而后,通道迅速关闭,眼前只剩三足圆鼎如亘古未变一般站在此处。 凌师傅嘴角有一抹笑意,不知道是想到了谁。 而音师傅看着远处正急着飞过来的写霜,落地白鹤鸣了一声,眼中灵气全无,写霜气喘吁吁地拜道:“音师傅,君上他,到了。” “我看到了。” 随后,音巽看到已经同耿青穆和炎胥萝站在一处的霁欢,霁欢满头是汗,两颊绯色气息未定。在再次升起的祝祷声中,霁欢笑着对看着她的几位师傅点头致了意。 音巽脸上可没有笑意,方才他可真是担心自己这个儿子赶不上了。白贞神君跟在几位师傅之后,脸色铁青,上次之事一直梗在心中,继续追查又陷入了瓶颈。当初君上同自己说的那句话犹言在耳,不知将如今这个结果,待择君之礼后报予君上又会得怎样一番训诫。 音师傅看出白贞神君的心思,但是自己儿子继位正礼之后,他作为父亲又作为辅佐君上的三师之一,便不好再过多插手末址之事,许多决定和谋略便应由君上自己作出,好歹是此时松了一口气,便问白贞道:“这些日子,音楠同霁欢在榉木林中修炼的如何,你可知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这个问题,白贞更不好回答。 “ 你且说吧!”凌师傅似乎已经知晓般,只顾着看观礼还未散开的众人说道。 白贞在心中过了一过,还是选择如实禀告:“修炼这事,各人有各人的见解。依我看来,君上同霁欢姑娘在榉木林中休憩衣冠冢也算是修心的一道。” “就这件事情,便耽搁至今?”音巽反问道,甚至觉得是不是今日这个吉日照的自己耳朵有些听不清。 “也不是,这件事情不过耽搁了两日。” “那还有这些时日呢?” 白贞想到前些日子,为着不让君上后面觉得他是在监视他们,特意没有怎么关注榉木林中的情况,但是架不住族人们三天两头给自己汇报,或许他们对此也是十分……不解吧? “君上同霁欢姑娘,或是想着榉木林中,毕竟是先君上们留存之物长眠之处,树木要长得高大些才好,故而……他们将林中的土松了一遍,后或许觉得那些树长得不甚规整,于是又将所有树木修剪了一番。林中也有瑞鸟栖身,君上和姑娘更是有好生慈心,在每棵树上都安置了一个木质的鸟窝,几场风雨鸟窝丝毫未动,可见他们二人……不仅慈心更是手法老练。” 白贞神君觉得自己这番话说的很是妥帖,说完后,自己心中也算松了一口气,只是,这番修炼下来,不知道君上接下来这三十六日要怎么过?想完,将目光瞥向了已经不似方才礼起之时的浮楠山颠,心中又多了几抹忧思。 音巽看了如师傅一眼,如师傅听完这番反倒是笑的开怀,看着焦愁的音巽道:“兄长也不要这个样子,当初你还觉得迟默那个丫头完不成呢,结果怎么样?总归,你我都没有受此考验过,且等着吧,我反正还是相信我儿!” 凌师傅走在前头,微微点了点头。 “那今日……”音巽又问。 白贞赶紧拱手道:“今日合族尽数前来观礼,故……” 音巽便摆摆手,不再问下去,看着几位尊师走远,在后方一直尖着耳朵,听到这一番的炎胥萝和耿青穆,将正欲离开的霁欢拉住,不可思议地问道:“白贞神君……莫不是在编排你和君上吧?” “不至于,白贞神君说的也算实情。”只是有没有慈心,有没有那多思量,霁欢有些拿不准。 炎胥萝想着这番场景,觉得还是不太对,接着问道:“那,榉木林能做的事情也算是被你们琢磨了个遍,今日你们却又是为何来晚了?” “我们的计划是,要给每一个鸟窝上着一幅丹青,奈何时间实在有些紧凑,好歹今日赶着完成了。”霁欢亦看着浮楠山巅说道。 炎胥萝哑然失笑,耿青穆倒是颇为正经接了一句:“那为何不架上去之前便画好? “先前也并未想那么多。后来想起,但是我在这件事情上着实不擅长,音楠嘛,飞上树作画也不是很趁手。”霁欢回答的更是煞有介事看。 耿青穆同炎胥萝低声道:“丹青……我倒是有些好奇,君上同霁欢完成的丹青是什么样……” 突然,浮楠山巅传来一声巨响,众人皆被这样一声响动震的停下了脚步,纷纷朝响声方向看去…… 喜欢霁月欢请大家收藏:()霁月欢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一百二十七——谁欺负谁 择君之礼到底是顺畅,此后各族皆心有期望,一切也逐渐真正地步入了正轨。玉音潭周围三宫里头的童子们也都将心揣定在怀中,勤勉地安排着各桩正紧事来,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十二翊使或即将出山之事,三宫之中童子并不多,当初迟默做君上时,治理之道更近于无为,散去了诸多童子,眼下为着这件重要的事情,沐昭和沐照供电中的童子们多数都被借到了沐明之中。 反倒是本就是在沐明之中的栾亓栾修二人,得了另一件事情,忙的方向同其他童子们有所不同。 栾亓栾修那日在浮楠山观礼之后,还没有等到那声巨响传来,便已经飞快地回到了沐昭。只因想着霁欢醒来之后定是要住回去,这些日子炎棽和耿颜忙着那宝鼎,栾亓栾修亦等着这个结果。所以三足圆鼎完成修铸,沐昭那塌了的寝殿也要尽快完工,虽说一方寝殿的修整,较之修铸那宝鼎倒是快了许多,但两兄弟为了一个仪式感,赶回去列了阵,要给师傅看一看这些离开的日子里,兄弟二人的进益。 好在,那一声巨响后来听说是君上入关历练引出的一道雷劫,此响过后浮楠山云舒风静,倒是虚惊一场。 当豆子跟着霁欢拜别了几位师傅,来到沐昭之时,看着这两兄弟溢于言表的喜悦之情,和恨不得立马表现一番的状态,心中有些吃味也有些羡慕。但是看着霁欢连沐昭的门都没有踏进去,便被拉着看他二人在玉音潭,又重新立起来的数十根桩子上对阵剑法,一套剑术流风回雪,已经是炉火纯青了,霁欢看的满脸赞赏,豆子看着将剑别在身后,喘息着等待夸奖的栾亓栾修,心中的羡慕之情又多了几道。 豆子没有学过剑,但他知道两兄弟拜师之后,又在霁欢她们离开的日子里有多么地努力,二人果真醉心于此,豆子心中的羡慕之中更多了几丝倾佩。 此后不知为何,豆子觉得长日漫漫有些无聊,夜里也几次辗转,想来定是被那日栾亓栾修那个神情动容了自己的心。 三十六日时间也不过是转瞬的事情,豆子想的是,近些时日霁欢姑娘定是等在沐昭中,一心等着君上出关,也无甚其他事情,既然如此,自己就再去沐照找一下如今又跟在师尊座前的耿青穆,将入学堂这件事情提上日程中。但是,霁欢领着栾亓栾修练一套新的剑法之时,如师傅却百忙之中来了一次,如师傅同霁欢姑娘一道看着二人练剑,同靠在藤椅上,如师傅变花样一般从袖中摆出了一壶酒,给霁欢添了一杯,自己亦饮了一口,同霁欢道: “音楠他……没欺负你吧?” 如柒其实这话问出来,心中已经给自己的问话划了个末等。但是,她虽然年岁活的久,这个事情着实没有经验,也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那日在同音巽为音楠疗补修为之时,因半心音楠记忆错乱,有一道记忆顺着修为闯进了如师傅的脑中,让如师傅彼时渡修为的手抖了一抖,记忆不过两个图景,图景之中虽说没有人,但是大红的帐子一看就是喜事,如师傅当时没有其他什么想法,但是音楠闭关浮楠山之后,她近几日无事,这个画面便又浮现出来,如师傅咂摸推测了许久,没个答案,只当是音楠路过何处将这样的画面记了下来。 直到……翻看话本子,看到其中才子佳人共入洞房,她才猛然回过味来。如果是随便看过的,怎么会在修为都乱成那个样子时,记忆还如此清晰? 诚然……对他们来说,若真是如此,也无妨,但……她作为音楠的母亲,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废。这样想通之后,便也更能够明白音楠不管不顾地分心而为其中的根由,无论如何,这个结果很是符合她的愿景。 只是,毕竟音楠没有同她提起,自己若是自作主张去问会否不太合适?等上月余也不是不可……然,末址青年才俊不少,借着来探望也好,拜访也好,请教剑术法术也好,诸如此类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名头来沐昭的着实不少,如师傅每日看着霁欢同这位才俊交流剑术,同那位才俊同比术法,虽说霁欢不解其意,那些才俊们皆在霁欢手中走不过三招,但……无奈人多啊! 趁着君上不在,真被偷家了,怎么办? 如师傅辗转了几个夜晚不得安眠,特意选了个才俊们集体修养而不敢来沐昭的日子,找了个好时辰来寻霁欢。话怎么开头还是难倒了如师傅,总没法直接将看到的画面拿出来问吧?就算末址民风淳朴,她作为长辈说这些事情,也很是不妥。 想着想着,如柒没有想到,自己思量这些时日,问出的话还是如此没有水准。 如柒自觉自己问的直接,但没有想到的是,这样问出来,霁欢其实更没有明白,音楠为何要欺负她? 霁欢看着笑的不自然的如师傅,又看了一眼酒盏,不甚明白其中的意思,便带着疑惑反问道:“为何他要欺负我?他欺负不了我……”霁欢心底觉得如师傅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又跟着回道:“择君之礼后完成历练的音楠,无论是怎么样的结果,音楠修为定更为深厚,只是,我们不曾比试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如师傅看着霁欢正正经经地,似乎在想要找个什么时间同音楠比一场,便赶紧打断道:“为师不是这个意思……” 豆子在一旁听着也不知道如师傅要问什么,这么多年她也不曾见过如师傅显露出过这样不自然的表情,但是“欺负”这个词的另一个意思,她约摸悟了! 豆子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同家中长姐在一处时,有一日长姐同长姐的友人羞赧地说起过一件事。说的是有一位长姐爱慕的男子,一日约了长姐一道赏花,然后在一树桃花下,这位亦是倾心于长姐的男子,在长姐的脸上亲了一口。这个事情中,长姐便用到了“欺负”一词,当时她还小,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当下便兴冲冲地要去找这位男子算账,被长姐及长姐的友人拦下,对还很小的豆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小豆子,这个欺负并不是你所以为的那个欺负的意思,是相悦两人之间的……情趣。” 对,就是情趣。 想到此处,豆子的脸一红,霁欢看着眼前发了一阵神又跟着红了脸的豆子,问道:“豆子,你知道如师傅话中的意思?还是……这酒气味这样浓,单是闻便醉了?” “我懂了如师傅的意思。”豆子脱口而出,嘴比脑子快,豆子赶紧捂住了嘴巴。 “什么意思?”霁欢求知若渴地问道。 豆子有些失措地看着如师傅,不知道此时当说还是不当说,但如师傅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似乎在鼓励豆子大胆说出来,正好解一解自己的尴尬,在期待和疑问的目光中,豆子大胆回道:“如师傅是说……君上同姑娘之间的情趣!” 如师傅一口酒噎在了喉中,栾亓栾修二人练的很是顺畅的剑术,走动步伐此刻突然变得也不太灵光,噗通一声双双落水。 霁欢听豆子这样一番解释,不禁想起幻境之中兴尧城中国师府时,阿月在窗外看的那一场旖旎好戏,然后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冥界一夜。但是她实在没想明白,如果这是如师傅口中的“欺负”,那……到底算谁欺负谁呢? 如柒看着霁欢脸上红了一阵,心中已然了然,后续礼数上是大事,自己今次问这一番是已经是有所唐突,不等霁欢说话,便跟着道:“是我不好,问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等那臭小子自己同我说!”说完心满意足地看着浑身湿透,方从水中爬上来的栾亓栾修道:“这身衣裳也不错,就是还没有干怎么就穿在身上了?剑术不错,精进不少。不错,不错!” 在栾亓和栾修莫名其妙的目光中,如师傅已经顾不得自己身份,雀跃地跑开了。而霁欢看着豆子,豆子似乎对这件事情很有见地,便追问道:“豆子,情趣这回事情,你有经验吗?我有一个疑问……” 栾亓栾修听此,纷纷脸红,拱手道:“师傅,我们……去换身衣裳。”然后飞一般地跑开了。 而豆子看着跑开的两位,道:“这个话题他们确实不太适合听,不过……姑娘,你问错人了,我也没什么经验。但是我想君上应当很有经验。” “为何?” “因为以前,前君上总是听我们讲这些事情,听前君上说君上在这一件事情上……很有经验。”豆子的表情有些高深。 “豆子……”得了休息的耿青穆过来看栾亓栾修的剑术,没想到听到了这一场墙角,看着霁欢同豆子请教这件事情,如果他来晚一点,君上师兄名节不保。 “怎么?”豆子看着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突然走近脸色辨不清好坏的耿青穆,问道。 耿青穆想起曾经同前君上也并没有多少交集,但是坊间流传的一些说法,他大致想得到这位前君上的性情,但霁欢同前君上情谊匪浅,前君上为着末址将自己已经献祭,所以这话应当怎么说才算是恭敬,耿青穆想了想,道:“听来的怎么作数?莫不要误导了霁欢,我觉得这回事情,师兄他或许也不是很有经验!” “哦?那你为何又这样觉得?”霁欢问道,如果说豆子听来的不作数,那他又如何笃定这样说? 耿青穆暗道一声“师兄你出关必须感谢我!”接着道:“这样的事情,我嘛同君上都是男人,自然要更了解一些。” “这是什么话?我毕竟在君上跟前行走多年,耿家公子莫不是以为同君上出去一场,便比我更了解二位君上了?”豆子突然不服输起来。 “豆子,你好好想一想,现在可不是逞输赢的时候。”边说,耿青穆眼神边朝霁欢瞟着,以期豆子赶紧从胜负欲中醒来。 “算了……我还是自己问音楠吧!”霁欢止了二人争执,细想想,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听二人争辩也没有结果,还不如等音楠出关自己问一问。 “也行……”打断这个话头,耿青穆看着不甚开心的豆子,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递给她道:“豆子,看看这是什么?” 豆子接过信,不明所以地看着耿青穆,只听他笑道:“打开看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豆子狐疑地打开了信笺,赫然正是她此前同耿青穆提过的,推荐入赤敝学堂的信,信中如是写道: “浑金璞玉,未染俗尘,良材美质,必待匠石,琢之磨之,瑚琏之器”。 豆子翻来覆去诵读着这几句话,将方才的事情忘得干净,不可置信道:“哎呀,我哪里有这么好!实在没想到耿家公子竟然如此靠谱,将这件事情这样放在心上,我豆子欠你一桩大人情。” 耿青穆笑道:“近日家学正有一批新学子入学,我便想着你正好同他们一道,以免其他时日跟不上学堂的课业。”说完又觉得听这话不对,佯怒道:“什么叫没想到我竟然如此靠谱?难道我此前不靠谱吗?” “这不重要。哎呀,我真是太高兴了。”豆子说道,蹦蹦跳跳一番终于发现霁欢正看着她,虽跟着在一起笑,但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豆子心中的兴奋之情顿时冷静下来,遭了,这件事原以为还有诸多时日,自己想的本是至少需要等君上出关,一切都定下来再同霁欢商量商量,她知道霁欢姑娘因为修为性情,着实有些高处不胜寒,君上日常那么多事务,定无法时时伴在身边,这么长的日子,姑娘一个人该是多么孤单?总不能日日就是,同那些心怀叵测的青年们比试切磋吧? 想到这里,豆子一下子心情冰凉,自己这件事情做得真是不地道!当时顺着耿青穆的引导,说出心中所想,却没有想到这一层,于是脸上同晴天转阴沉一般,笑意一霎褪去,眼中露出难过,同霁欢道:“我对不起姑娘,我背叛了你!” “什么?”耿青穆实在没懂。 霁欢先是愣了一瞬,后又笑道:“想入学堂这是好事情,学堂之中日子应当很是有趣,你守了沐昭这么多年,又陪着我这样久,应当找一找自己想做的事情。”话到此处,霁欢忽愣住,当初她迷惘之时,凌师傅不也是这样同她说的吗? “可是,我没想到这样快,我想的是至少等姑娘同君上成亲之后……”豆子挤着眼泪委屈道,委屈的眼神看向耿青穆,似乎在指责耿青穆一般。 耿青穆瞪着眼睛不可思议道:“这……方才还说我靠谱感激我,怎么现在就不感激我了?还有啊,你何时想入学堂皆可,赶不赶得上这一茬也不甚要紧。这推荐信又不是你不立马就去,我便收回来销毁了。” 豆子恍然大悟,两手袖口分别将脸抹了一把,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当真?” “当然当真。只是……有一件事情我需要提前说清楚。”耿青穆想了想学堂夫子,打了个冷颤,颇有深意道:“进学堂之后万般靠自己,若是后悔可别再怪我!” 豆子用劲地点了点头,看着霁欢道:“那……我再陪姑娘一段时间。姑娘想去哪里玩,我带姑娘去。” “可……”霁欢沉吟,在思考着什么。 “姑娘担心栾亓栾修?不用担心,姑娘这些时日指点的还有得他们悟呢!” 霁欢看着豆子放在案桌上的信笺,风将一角吹动,上边的字写的很是工整,霁欢想着自己的字迹就没有这样工整过,道:“去,不要等了,明日就去。”说完,朝着站在一旁的耿青穆道:“能再给我一封吗?也要写的这般好的可否?明日,我想同豆子一道入学,不知赤敝一族的学堂可还招学子?” 耿青穆瞪着眼睛,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本能地点着头,心中却想着,霁欢这样的学子……赤敝一族的夫子,他们……能教的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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