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徒弟黑化指南》 1、今日天气晴朗 春日暖阳,山间还带着初雪未化的寒意,云雾蔼蔼从凌霄峰顶缓缓流过,影影绰绰只能望见远处的山头,迷雾之下,从山谷下传来幽冥的的回响,深不见底。 三年已过,今年三月初,又是凌霄峰最热闹的时候。 三大门派之一最为神秘的凌霄峰,自门派建立几千年来,出过许多天纵奇才,飞升者更是不在少数。 尽管如此,凌霄峰从不参与尘世斗争。 朝代更迭,枯荣轮回,不少门派衰落兴起,它依然在修仙界的最高处,从未变过。 据说这一切都要靠那位微尘长老,当年一人血洗上古秘境将其封印,保一方平安,为世人所叹。 本以为如此福泽不日必会飞升,却不曾想到现在依旧是大乘期。也有人说是他在秘境中创下杀孽,罪责深重,天上神仙觉得他不适合成仙。 如此众说纷纭,也没改变他是千古第一修仙者的名号。 他之后,再无人大乘。 凌霄峰的许多规矩也都是出自他手,千年无人挑衅。 比如凌霄峰选拔弟子不看根骨,只每三年会从凡间招募选拔新弟子,无数人挤破脑袋想一睹门派风光。 或敏捷,或聪慧,或勇敢,或心善……凡品格优异者,皆有机会入门修道。 只可惜进入大门前就得先过六道试炼难关: 贪、恶、嗔、痴、欲、业。 就是那位传说中大乘期的微尘长老亲自布下的。 然进入试炼,越到后面,生死不定。 有大半的人过不了第一关就灰溜溜的下山,老老实实回家耕地,有人问起,支支吾吾半天也答不出个所以然。 过了六关,剩下拥有入门资格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小到十岁孩童大到二十岁青年,都在队列之中,年纪小的走在前面。 其中有两位约莫十二岁的小孩,衣衫陈旧,看着比其他小孩瘦弱许多,不知如何找到凌霄峰入口进入试炼。大抵是天资聪慧,天定仙骨,尽也穿过层层困难和他们站在一起。 毕竟,凌霄峰从不缺天之骄子。 . 而下,身着正青色弟子服的大师兄正领着通过试炼的新弟子上山。 他要间缀着一块木牌,上面明晃晃的刻着“司辉长老,傅钰,杜之”——想来就是这位大师兄的名讳了。 走在石阶上,有胆大的小友和他搭话:“杜之师兄,司辉长老是不是我们门派的大长老啊?” 杜之握着自己的佩剑,闻言微微偏头看向这位十四岁的新弟子,耐心解释道:“是我们门派的大长老,如果做剑修的话就能拜到他名下。” 见他回话,其他人不禁也好奇起来:“还能让我们自己选吗?!” 杜之微微一笑,给他们解释道:“当然不是,入门后会根据你们的资质分配到适合你们的派别。” “比如司辉长老座下主剑修和器修,槿明长老主符修和阵修,祝竹长老主修药修和丹修,玄风长老主修卜修。” 等杜之一一介绍完,有人迫不及待的问:“听说凌霄峰不是有五位长老么?还有一位呢?” 门派大门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不少弟子在门张望期盼自己未来的师弟师妹。 杜之偏头一笑,解释道:“自入门十年来我也不曾见过微尘长老,听说长老已经几百年未成出过松山。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曾收徒。或许在座有机缘能拜入他门下。” 凌霄峰弟子基本在主峰,几位长老居于其他峰,只有重大事宜的时候才会来主峰。 他转身,凌霄峰主峰的大门置于众人面前,石门也掩不住它的恢宏,一门之差,那头风清明朗,日光照入两旁竹林,映衬在新人的面庞,神色中尽是向往。 凌霄峰的时间与外头有细微差别,明明日落时分,门派内依旧烈阳高照,暖洋洋的风吹在脸上叫人好不舒适。 不过天黑夜就半个时辰。 以杜之为首的几名大弟子给各位新弟子发了新门派服饰,登记,妥善安置。 宁乐见事两个十二岁的小孩,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领着他们往住处走,一边问道:“你们都多大呀?小小年纪跑来吃苦,爹娘可要担心了。” 其中一个的小孩拉着同伴的手,声音糯糯的,话却直白:“我们没有爹娘,很小就出来流浪了,看见你们的消息才来的。” 她一顿,看着他灰扑扑的脸颊,一时无言。 宁乐对这两个孩童不自觉更亲切起来,眼神温和,“你们叫什么?” 还是那个小孩说话:“他叫徐朝。”然后便没了声响。 宁乐心下明了,将他们送至住处,柔声细语道:“过两日便是选拔之日,你们且在这安心住下。” 和他们说了些规矩之后,宁乐就离开了。 徐朝已经在一旁的榻上睡着了,弟子服被放在一旁的桌上。这小孩推开窗户,看向外面,小小年纪被迫成熟,空洞的眼神出现在这双稚嫩的脸庞上,好生违和。 窗户外月色撩人,凌霄峰的夜晚温柔,轻而无声的裹住这里的一切,气候,景色,在这里,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大门派的包容。 . 宗门选拔这天依旧是个大晴天,全凌霄峰都热闹起来,忙着宣传自家师门。——于理修什么,还是在于弟子的选择。 不乏有成绩出众者被提前抢走,但大多数都是给他们自由选择的机会。 不一会、甚至几位长老都出来在人群中转悠,看看有无合眼缘的弟子。一时许多人都围了上去,热热闹闹的好似过年。 徐朝和他站在一起,看着这么多人的场面有些害怕的躲在角落,拉着小孩的衣角,声音胆怯:“哥哥,怎么办?好多人,我害怕。” 被称作哥哥的小孩穿着正青色的弟子服,强装镇定的看着那群人,安慰他道:“没事,等人少些我们再过去。” 偏天不合他意。 话音刚落,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阵惊呼。他俩顺着人群的目光往上望去。 只见一道身影悬于练习场上方,低眸看着众人。 即使并未有意显露,隔着一大段距离,大乘期的气场仍使他们喘不上气,烈阳当空都出了一身冷汗。 可下一秒,便出现在司辉长老身边,背对着他们似乎在说什么,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的压迫感只是错觉。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掩饰不出震惊悄悄道:“……这、这是,微尘长老?!” 等反应过来,大家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那位传说中的人的模样。 有传言说他面临獠牙,有人说他是个老头,有人说他冰冷寡言无人敢近,有人说他长相丑陋不敢入面。种种言论,倒像是不信这世上有完美至此的人,从而编撰出的谎言。 但他转过身来,大家才知晓民间传言全是放他娘的狗屁,那些个说说书人可真是恶毒,是万般见不得别人好的阴沟老鼠。 那身挼蓝刻丝绸缎长衫衬得他肤色更白,约莫是极少出现在人前,被人看着面中有些红润。远山眉,含情眼,一时雌雄莫辨,只站在那里,其他事物仿佛都黯然失色。 他手腕纤细,青筋微显,正抵在下巴前不知在思考什么。此时垂着眼着在与司辉长老谈论着什么,唇角轻弯,任谁看了不被迷了心神。 傅钰看着他也有些惊讶,不过面上不显,看着许镜生问:“闭关出来了?” 一众弟子顿时明了:原来是在闭关!难怪风言风语没见澄清,大乘期大佬闭关上百年也是正常的。 许镜生不敢说他这几百年都在浪费光阴,心虚的捏了捏手指,含糊地应了一声。 傅钰自然也不会真的去测试他,他才化神初期——其中还有许镜生的引导在其中。 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他才掲过这个话题,随口问道:“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不同于话本里的严厉冰冷浑厚那些词,许镜生的声音也温和,若他隐藏实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书生。 许镜生想了想,胡诌道:“我算到今日天象不错,适合收徒。” 此话一出,在场弟子一片哗然,和哀嚎。 “天哪,早知道晚一届入门了,我还有机会吗?” “我紧张了怎么办?手都有点发抖啊!”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吧?感觉微尘长老喜欢耳根子清净怎么办?” “祖宗保佑,让长老收我吧!” 周遭嘈杂,傅钰知道他贸然而来肯定是心中已有人选,于是拍了拍他的肩,笑道:“那你去找吧,我不和你抢。” 许镜生好脾气的笑了笑,也不推辞,穿过人群朝某个方向走去。 春日暖阳懒洋洋的洒下来,此时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都不自觉的让出一条道来。 最后,许镜生站在桃树下,低头看向这两个拘谨的小孩。 树叶沙沙作响,光影斑驳落在那两个小小的身上,正如他们从前的生活。 许镜生在阳光下,他半蹲下来,仔细的观摩着这两张稚嫩的脸庞。 面对警惕的眼神,许镜生弯了弯嘴角,朝他们伸出手,语气轻缓慢哄,询问道: “你们愿意,拜入我的门下吗?” . 松山 夜里起风,松山上的树被风一刮,发出低低的嘶吼,似乎也在预示着什么。 山顶的院中,竹子微微动摇,池塘中的荷花莫名凋零了一片,白鹤通人性地转过脖颈朝屋里还有心思喝茶的人叫了一声。 漆黑夜色中,堂中烛火明亮,衬着矮桌前的身影略显孤单。桌上茶壶冒着热气,恰好与屏风外的荷花相得益彰。 煎茶,望月,清风穿堂过,竹影落入月中,与单调的风声配成和乐。 不多时,搭在桌前的手终于有了动作,纤白修长的手指放下茶杯,腕间的木串随之而动,缀着小八卦图,仔细一瞧,木珠上镌刻着繁杂的文样,不细看就是个陈旧木珠手串。 烛火晃动,模糊了背影,在夜中略显冷清落寞。 许镜生抬头,似乎是在看着漫天星河,又似乎是在观望宁城繁华。 松山常年下雪,才将满山尸血的记忆掩埋褪色。故人转世,亲手刺进他胸膛时还在昨日。 不得不说,天道真是喜欢给他没事找事。 他轻笑出声,还带着些许无奈: “还是逃不过。”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带崽第一步 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微尘长老会收两个小孩为徒,其中一个还没有名字。 两个小孩也想不到,梦里都不敢想的事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 徐朝更是抱着他的手不放,听多了妖怪骗小孩的唬人传闻,一时更加害怕:“哥哥,这可怎么办啊?” 小孩拉着他的手不觉颤抖,眼神凶狠,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大不了就和他拼了,我们本来也没想拜他为师。” 徐朝紧紧抱着哥哥的手臂,不说话。 另一边,松山上的许镜生才得知其中有个小孩还没名字,傅钰问他要不要给他取个字。 许镜生把菜谱一扔,震惊道:“什么?没名字?” 他已经能幻视天道幸灾乐祸:没错,把那个名字说出来! 许镜生不由扶额。 “只能查出他姓谢,其他的就查不到了。”傅钰在传讯镜的另一边,没注意到他语气中的不对,只以为他是诧异,不由揉了揉额头,说道:“也是个可怜孩子。” 等他黑化把我们全杀了你再这么觉得吧。 过了半响,许镜生的声音才从那头传来,似乎苦笑了一声:“感觉我比较可怜。” 不过还没等傅钰反应过来,许镜生便收起了情绪,对他笑了一下,道:“既然如此,我来给他取吧,就在拜师仪式。” 傅钰看着许镜生的脸消失在眼前,不禁想起他爹去世时第一次见到许镜生的场景。 那时的许镜生还没学会装悲伤,也许是懒得装,他面无表情看着父亲的冢,然后神色复杂的看向他,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傅钰却觉得背后一凉快 不知道是送走几任掌门,当时20岁的傅钰面对他只有深深的畏惧。 以至于后来他和自己商讨门派事宜,顺便带他修炼,都好像是对上一任掌门的……报答。 如若说飞升之前人总会死,可许镜生未免活得太久,久到让人感到不真实。 坐在高位,看着外面活泼的弟子们,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应该就差个契机吧。 松山原是常年下雪的,只是近日他想看荷花,为了应景,松山的雪才融化。 许镜生站在门前,一时不知道是自嘲还是轻笑,望向漫天星斗,却只觉空浮。 “流意,如若我看着他长大,结局会有不同吗?” 叫流意的白鹤发出短促的音节,附和了他一声。 . 拜师大典是定在上午,高台上五个位置,显然是五位长老。 台下人满为患,许多那天没见到许镜生的门内弟子在今天都聚集在这里,等着看微尘长老。 时辰一到,四位长老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新弟子有序的排成一列,等待长老分发腰牌。而中间的微尘长老之位上还没有人,徐朝和哥哥两人站在前面显得格外突兀。 等拜师大典结束,弟子就会被重新分配到长老名下的住处。 傅钰往旁边位置上瞄了一眼,心里焦灼。 这人怎么还不来?莫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正想着,旁边突然出现一道身影——刚刚还空无一人的位置上,转眼一看许镜生端坐在上,细看还有些慌张。 呼,好险,差点睡过头了。 他端坐着,一身梅子青的衣衫在他身上一点也不违和,在一众正青色中格外显眼。 傅钰真不理解许镜生为什么爱穿这种五颜六色的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少爷公子混进来了。 索性最后一刻赶上,拜师大典按时举行。 每个长老的腰牌不同,司辉长老座下是木牌,槿明长老座下是瓷牌,祝竹长老座下是竹牌,玄风长老座下是阴阳牌。 而微尘长老…… 众人目光望去,只见许镜生起身走了下去。 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块玉牌,半蹲在他们面前,先是系在徐朝腰间,这个玉牌挂在小人身上有些大。 给徐朝系完,许镜生转身看向另外一个小孩,轻声说:“门派四处打听,只得知你去世的娘亲姓谢。” 许镜生将玉牌翻过,上面刻着“微尘长老许镜生谢晏” 许镜生垂眸,轻声道:“嘉月忽复晏,给你取‘晏’字,以后就叫谢晏,好吗?” 好像他不同意也能立马改似的。 谢晏点点头,声音清透:“好。” 许镜生摸了摸他俩的头,转身回自己的座位。 接下来就是三拜,两个小孩子的动作不甚熟练,在一众人里像两个小大人,模仿这其他人的模样拜了师门。 以后就把师门当家。谢晏又想起这句话,他偷瞄到神坛上的未来师尊,正浅笑着看向他们,那双眼睛里的温柔比他小小的一辈子见过的还要多。 从此生活再也与流浪无关了。 拜师大典过后,许镜生带他们俩滴血点燃长明灯,这是入门弟子都要做的事,以便门派随时注意弟子安危。然后就应当是由各师门下的弟子带师弟师妹安顿住处,但许镜生此前未曾有过弟子。 傅钰看着许镜生欲言又止:“你……” “我带他们回松山住。”许镜生起身道。 “你确定?”傅钰对他很不放心,许镜生是大乘期,不吃饭不睡觉都可以,但谢晏和徐朝是要吃饭睡觉的。 思及此,傅钰有点嫌弃:“你别把我们凌霄峰弟子养死了。” 啧,不要带坏我的新徒弟。 “放眼下安心点,大不了你找人每日送饭来。”许镜生看着两个小不点,平静地说。 见他此意已决,傅钰也不再勉强。 谢晏和徐朝只觉得一阵风吹来,使他们睁不开眼,再睁眼时,眼前的景象全然变了。 他们身处一院子中,木头围成的栅栏外是山中望不到头的雪松林,此时春雪消融,鸟雀成群,自林中飞向天空,山间一片翠绿盎然。 许镜生微微俯身,一手牵一人,带他们往院子南边的侧院走去。 拉开院门,许镜生的声音平静的在他们头顶响起:“束发之前你们暂且住在一起,之后若想分开,我便命人将北侧院收拾出来。” 谢晏抬头,看向自己师尊的侧颜,日光下,能看见那睫毛如轻盈的蝴蝶翅膀,轻轻煽动,使人呼吸一滞。 太奇怪了。谢晏的自觉这样告诉他。 许镜生没必要对他们这么上心的。 “七日后,宗门会安排你们去学堂,这几天就好好休息。” 他看向谢晏,像是看穿了他心底的想法一般,莞尔一笑,语气轻柔:“不要害怕,只要入了凌霄峰,身死也是凌霄峰弟子,断无弃徒可言。” 或许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许镜生把他们带到这里之后就离开了。 许镜生一走,徐朝立马拉住谢晏的衣袖,脸上洋溢着激动与期盼:“哥哥!我们不用再流浪了!” 谢晏这时才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难得应他的话:“嗯。” . 不过长时间如此奔波,担惊受怕,乍然松了口气,从重压下释然,难免生一场病。 这不,谢晏夜里就发起了热,出了许多汗,身上滚烫得像是煮熟了似的。 徐朝小小年纪尚不经事,平时也是被谢晏保护的那个,遇到这种事根本不知道怎么办,顿时在谢晏的身旁哭了起来。 慌慌张张之间突然想起他们还有一个师尊,连忙出门,迈着小短腿踉踉跄跄的跑向院子。 此时的许镜生正坐在堂中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本《论山药豆三十六任烹法》。 等学出来正好给两个小孩试试,他肯定能把崽养好,狠狠的打傅钰的脸! 余光瞥见院子里跑出来一个小黑点,许镜生认出那是徐朝,渐渐坐起了身。放下菜谱,撑着下巴看向那个小不点,道:“丑时了,出来做什么?” 徐朝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见许镜生顿时憋不住眼泪,边哭边断断续续的说:“师、师尊,谢晏他、他身上好烫!” 啊?不要一来就给我出事! 许镜生闻言,顾不上其他,起身便往侧院走去。 推门而入,一眼就注意到床榻上的孩童,此时正面色苍白的躺着,被子早就被踢到一旁。 许镜生坐在谢晏面前,伸出手给他把脉,徐朝就在旁边一脸焦急的看着。 许镜生蹙了蹙眉,就在徐朝以为很严重时,他才开口道:“是风寒,并无大碍。” 徐朝松了一口气,就听许镜生道:“你先出去。” 那时的徐朝还什么都不懂,听师尊的话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法术,于是乖乖的出去了。 待门关上,许镜生才收回目光,落在这小团子身上。 长久的流浪,使他看起来不像徐朝那么软乎,在他身上反而有种倔犟的感觉。不用许镜生去查也能猜到,他之前的日子肯定是又苦有累还经常倒霉。 接着,他抬手放置谢晏额前,食指与中指合并,像是随意掐了个决。没有固定的姿势,没有特定的口令,姿态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随意。 指尖一道微白的光注入谢晏额间,他的胸口上方浮现出一个模样繁杂的阵法,缓缓没入心口,压下本不该属于他的命数。 不一会儿,谢晏的脸色竟恢复了一点血色,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起来。 许镜生把徐朝叫了回来,垂眸看着谢晏的脸,不知想到了什么,叹息了一声,叮嘱道:“让他这几日不要受凉了,松山常年下雪,寒气常在。” 徐朝点点头:“好。” 月色撩人,乌云遮月,云雾温吞缓慢于天边移动着,寡淡的月光从雾后泄出,落到地面只剩一点稀薄的光。 许镜生出了门,边看到了池塘边的流意。 开了灵智的白鹤打理好自己的毛发,抬头看向许镜生,贸然发出人的声音,要是徐朝在这里可得吓个半死。 “查出来什么了吗?” 许镜生走至池塘边,荷叶上的水滴在月光下发出淡淡的光泽。他盯着看了一会儿,似乎默认了它的说辞,才轻声叹息道:“我不知道该怎么看待他。” 或许给他取名谢晏的那刻起,就已经下了天下最大的赌注。 把他当作一个完整的灵魂吧,许镜生。 “我看不透他的命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带崽日常 不过在松山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谢晏和徐朝两个半大的小孩还不太适应,偌大的房间,每次徐朝都眼巴巴的跑到谢晏床上和他一起睡。 谢晏每次先把徐朝赶下去,让他回自己的床上去,下一秒就对上徐朝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抓着被角瓮声瓮气道:“哥哥,我害怕。” ……算了,反正床够大。 另一头的许镜生才真苦恼,第一次带徒弟就算了,还是两个小娃娃,想拉进距离。可基础法术现在还不能教,他好像也不会别的,一时无从下手。 他转头问那傻鹤:“我现在能做点什么呢?” 白鹤从荷叶边探出头看他,道:“人需要的东西可多了,吃穿住行,你给他们买几件衣,带他们吃点好吃的。” 许镜生受到启发,当机立断找傅钰要了这两人的尺寸,就下山给两位徒弟买好看的衣服去了。 这一去就是一下午,在山下宁城转了半天没有合自己心意的,于是直接买了布料找人做,预计至少得半个月才行。 许镜生在某些方面挑剔,宁愿等也不愿意将就。 回到松山时也已经晚上了,谢晏和徐朝还是小孩,一天到晚也没什么事干,无聊得两个人坐在院子里数荷花。 这也是许镜生回来后才发现的,他们还不怎么识字,看不懂房间里的书,也不敢到处乱跑。 看见许镜生回来也非常拘谨的站起来,紧张得手都不知道放哪。 许镜生穿着一身绛蓝色长袍,见他们如此拘束,俯下身,问道:“你们会做饭吗?” 谢晏和徐朝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天色渐暗,松林陷入一片寂静,只要松叶相互摩挲的声音,松山上却不同以往的安静,院子上空飘着热气。 许镜生用法力生了火,架了口锅在院子里煮着什么。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谢晏看着那锅里看不出模样的东西,真的怀疑微尘长老是想毒死他们。 但许镜生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觉得自己相较于上次已经进步很多了。之前几次给自己吃中毒,还好自己能解,不然天下第一修就要被传出死于自己之手。 徐朝咽了咽口水,忐忑道:“师、师尊……” “嗯?”许镜生转头,看见两个他们两个挨在一起,不禁疑惑,“冷吗?” 他对温度的感知不同于凡人,看他们这样,以为是被松山气候冷到说不出话,本还想多煮一会的土豆粥,寻思时间也差不多,就提前舀了出来,递到他们面前,道:“那吃点东西就回去休息吧。” 真的是休息不是安息吗? 但迎上师尊期待的目光,他们拒绝的话到嘴边也说不出口。 短短的几息之间,谢晏不知道怎么说服了自己,小手接过瓷碗,深吸了口气,闭眼将那碗不知道什么的东西一饮而尽。 许镜生眼眸明亮看着他,问:“怎么样?” 谢晏身子有些摇晃,强撑着回:“好……” 就这样直直地从眼前倒了下去。 徐朝吓呆了。 夜深人静,松山院子里可不太平。 许镜生施法给谢晏解了毒,将他抱到房里,小小的一只,看起来莫名倔犟。他收得这两个小徒弟,性格当真是南辕北辙。 徐朝像奶呼呼的糯米团子,小小的,虽然是流浪,但还是天真无邪的模样。谢晏像那种精致的糕点,总是用各种外表伪装自己,其实内馅软绵。 根据傅钰查出来的信息,徐朝原本是普通人家,后来突生变故父母双亡,就和小时候被遗弃的谢晏一起流浪。 他在心里叹了一声,又庆幸时间还早,小孩记不住事,一边想着以后要多关心一下他俩的心思。 过了一会儿,谢晏才悠悠转醒。 许镜生坐在床边,看见他醒来立马凑了上去,扶着谢晏的肩膀,关切的问:“谢晏?你有没有好一点?” 因为靠得很近,许镜生背后的发丝滑落下来,谢晏呼吸间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茶与中药混合的气味,说不上难闻,但就是莫名令人安心。 谢晏怕师尊愧疚,连忙摇了摇头,但唇色还是很苍白。 这副模样落在许镜生更心疼了,于是便道:“下次还是让凌霄峰食堂送饭吧。” . 七日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去上学堂的日子,可松山有结界,使外人找不到,进不来。 为此,到上学的那天,许镜生和他们站在入口处,随手折了艘船,不知使了什么法术,转眼间就变成了一艘外观优美别致的画舫。 即使徐朝之前以经见过师尊的本领,此时也仍然震惊,眼睛都看直了:“师父,我们以后也能变得这样厉害吗?” 这只是最简单的法术,但许镜生还是笑了笑,温和的对他说:“当然,想变什么变什么。” 谢晏站在他旁边,沉默着看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却觉得自己像是个外人。好像他才是许镜生真正想收的弟子,只是碍于当时的情景,顺带上自己的而已。 不过下一秒许镜生就否定了他的胡思乱想。 “谢晏?”见他回神,许镜生才笑着叹了口气,“你怎么回事?方才叫你好久了。” 谢晏回过神,匆匆的瞄了一眼,就低下头不敢看他,声音也闷闷的:“对不起。” 不料下一秒许镜生直接蹲下身来,摸了摸他的头,眉眼间带着笑意,缓缓道:“我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别这么怕我。” 谢晏定定的看了他半响,低低的应了一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交友 “不是我说,你这师尊着实当得太卑微了些。”俩小孩走后,流意终于可以大声吐槽。 许镜生进屋,淡淡地瞥他一眼,故作高深道:“你懂什么?这叫感化。” “得得得,”流意舒展开翅膀,在池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准备小憩一会儿,“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我就怕你后悔。” 许镜生躺在摇椅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碧蓝天空,云雾缭绕,远山如黛,在层层山雾中若隐若现,宛若展开一卷碧灰相连的山水画。 不出所料,谢晏徐朝一到凌霄峰,在学堂门口就引起了不少人关注。 “诶,你看那是不是微尘长老收的弟子?” “真是,我还以为他们不会和我们一起上学堂呢。” “你看他们都是专门坐的船,大概是从松山过来的。” 不仅如此,连教书的道士先生——后来谢晏才知道应该叫老师。在课堂上也对他们关注有加,讲课中途时不时叫他们回答一些问题。 一时都让他们怀疑,老师是不是对微尘长老有意见从而发泄到他们身上。 今日是他们第一天上学,重在熟悉环境规矩与结交好友,于是没讲什么正经东西,中午便散学了。 除此之外,他们也结识了一些好友,比如比他们大2岁的徐长常。 徐长常也才十二三岁,在槿明长老座下学符法,因此对年龄相仿的谢晏徐朝俩人格外亲近。 “听说,千百年间未有人找到过微尘长老的居住地。”中午散学时,徐长常和谢晏徐朝一同往外走,看向他们,问出了自己内心的好奇,“松山长什么样子?” 接他们的画舫仍然停在入口处,徐朝站在门口,在怎么心思敏锐也不过十来岁的孩子,闻言便转头看向他,声音稚嫩的邀请道:“要不你和我们回去看看?” 徐长常心中欣喜,刚想说“好”,抬腿往里走时却被一道透明结界挡在船外。 刚进去的徐朝也是讶异,又试了试,才得出一个结论——这艘船只有他和谢晏两个人才能上。 徐朝踌躇了一会儿,才看向徐长常道:“要不明日吧,我向师尊请求,明日让你来玩。” 事已至此,徐长常也不好强求,便勉强的笑了笑:“实在不行也无事,今日能结交你们已是幸运。” 和徐长常告过别,徐朝还沉浸在交到新朋友的喜悦中,叽叽喳喳的和谢晏说话。 “哥哥,感觉这里的人都好好啊。我们今日去求师尊,让他解开船的限制,这样就可以和徐师兄回松山了!”徐朝坐在谢晏旁边,夸张的比划着,脸上显而易见的开心。 谢晏耷拉着小脸,他刚想提醒徐朝不要对一个才认识一天的人放松警惕,可听到后半句,话到嘴边就变了。 谢晏看着他,眸中沉静,语气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松山是师尊的住处,就是不喜欢被人打扰才设下这禁制,你方才应该拒绝徐长常,不该想着回去求师尊。” 徐朝觉得他想得有些多,撇了撇嘴,赌气道:“你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这么坏,这样是交不到朋友的。” 山间幽静,山霭苍茫,画舫于空中穿过层层薄雾,萋萋草木连绵不绝,即使初春携来的清风也有丝丝寒意。 徐朝说完这话也安静下来,心理盘算着怎么和师尊开口。 谢晏望着窗外的风景,没说话。 画舫穿过层层雾障,眼前被白色覆盖,四周似乎陷入了另一方天地。只片刻,眼前迷雾尽散,苍郁的一片碧绿松林进入眼帘,未曾下雪的松山宁静,平淡。 山下是繁华喧嚣的宁城,山上便是文人墨客毕生所追求的,脱离俗世的世外。 他们回到松山的时候,许镜生正在院子里和一只白鹤聊天。 谢晏徐朝一进门就听到流意开口说话:“你还当人家师父,天天捧着个食谱看算怎么个事?” 谢晏:…… 许镜生刚想反驳它,转眼就看见门口的两个小孩,收起手中的书,站起身,不自然的咳了一声:“你们回来了?” 见他们的注意力不在这里,便把流意拽过来介绍道:“这只白鹤叫流意,已经开了灵智,之前怕吓到你们。” 流意的声音像个少年,黑溜溜的眼珠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谢晏的错觉,他总觉得流意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敌意。 正当他想再次确认时,流意便收起了探究的目光,朝他们打招呼。 白鹤的声音像个少年,不过此时他还没有化形,这样说话看起来有些滑稽:“你们好,为了你们的到来,松山的雪都停了。” 许镜生一把捂住他的鹤嘴,对两个小徒弟笑了笑,温声道:“回来了先回房间休息会儿,晚点再吃饭。” 谢晏的目光在流意身上停留了一瞬,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流意奋力挣脱许镜生的控制,怒气冲冲的看向许镜生,“为什么不让我说?那小子分明就是……” “我知道。” 松山上的雪早就化了,风中带着松林的气息,云色如黛,轻柔而翩翩在林中起舞,满山翠碧无边,千年的雪一朝融化,也带出了一些不好回忆。 许镜生垂眸,轻风吹动发丝,好像又回到当初一人的时候。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松山吗?” 流意沉睡了许久,苏醒时,松山就已经是现在的模样,于是说道:“灵力充沛适合修炼?” 许镜生,凭什么要你牺牲!我偏要屠尽—— “因为我在这里杀了他,” 所以必须留在这里,压住那无边怨气。 许镜生的语气很淡,好像在讲述着不是自己的故事一般,面对流意呆滞的目光报之一笑。 “我只是觉得对谢晏太不公平了。” 赌一把,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自己命定的结局。 而屋内的谢晏打开衣柜就被衣柜里琳琅满目的服饰晃花了眼。 “这……” 徐朝打开自己的衣柜,同样有满满衣柜的衣服。 谢晏关上衣柜,转身来到窗边,上头停着一只发着微光的蝴蝶。 这是许镜生给他们变的,刚来这里,或许怕他们不熟悉又不敢问他,就创造了这一只蝴蝶,他们对这里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蝴蝶。 小小的身影趴在窗边,谢晏小声的对它说:“这是…师尊给我们准备的吗?是的话你就扇两下翅膀。” 听到他的话,在窗边动了动,然后在谢晏眼前扇了两下翅膀。 天色暗了下来,夜晚的松山宁和安静,脚下的宁城灯火通明。 闲身在,看薄批明月,细切清风。 因为傅钰实在放心不下,一日三餐都是派人通过传送阵传到松山来的。 谢晏和徐朝从后山温泉洗漱完回房间就能看见桌上的食盒。 用完晚饭后,徐朝就想着去找师尊说画舫结界的事,但他一个人害怕,硬要拉上谢晏一起。 “求求你啦哥哥,和我一起吧。” 实在呦不过他,谢晏只好和他一起出去了。 此时的许镜生正在池塘边看荷花,听见动静转头,就看见他们两个,不过最先注意到的还是谢晏抗拒的小脸。 许镜生内心觉得可爱,脸上不禁带了点笑意,问道:“怎么了?” 徐朝以为师尊今天心情好,自觉应该有戏,刚想开口,就看见许镜生抬手。 徐朝脑袋一痛,下一秒许镜生手上就出现了一张符纸。 徐朝:“这是……” “追踪符。”只不过是最简单的符咒,画舫设的结界都没把基础法术算在其中,这个人大概是钻了这个漏洞把符放在徐朝身上带过来的。 看来要重新设一个结界了。 只看了一眼,符纸便在指间化为灰烬,许镜生只当是个小插曲,继续方才的话题:“你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这下徐朝还哪敢提,只好尴尬的笑了笑,匆匆道:“师尊晚安,我们先回去睡了。” 然后就拉着谢晏跑回了院子。 . 凌霄峰 原本正常的追踪符突然失灵,徐长常还以为是自己学艺不精,哪个地方画错了。又怕被发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想着再有半个时辰就销毁了。 不料这时桌上的符突然产生异动,不等徐长常走近细看,桌上的符纸突然炸开,发出不小的动静,然后消失在空中。 那两个孩子才入学,不可能有法力,而且能波及到他的母符,除非…… 徐长常愣在原地,直到有人来敲自己的房门才回过神来。 是隔壁的同门,听见声响上门询问:“徐长常,你没事吧?我刚刚好像听见爆炸声了。” “没、没事!是我自己刚刚不小心画错了一笔!”徐长常提高音调冲门外喊道。 “行,那你早点休息吧,别学太晚。” 徐长常含糊的应了一声,等门外的脚步声彻底走远,他才泄气般的坐回床上。 第二天一早,谢晏和徐朝在学堂看见了徐长常。 徐朝想起昨天的事,当即就想上前去质问他为什么,但徐长常见到他们就像见到什么恐怖的事物一样,忙不更迭的逃跑了。 谢晏拉住了他,语气平淡:“别去了,他肯定不敢来找我们。” 谢晏对自己身边以外的人和事物都很少给予眼色,潜意识里他觉得浪费时间,特别是这种图谋不轨的人,他一向厌弃。 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学好本事,长大之后不用再依仗他人。 至于许镜生…… 谢晏不自禁想到第一次见他的场景。 那是第一个为他俯身,问他意愿的人。 往后,有人或是讨好,或是畏惧,却都和许镜生不同。 谢晏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明明理智告诉他不要轻信他人,可仿佛有另一个声音让他靠近许镜生。 但他这么小小的脑袋能想清楚什么呢?孩童忘性又大,越想越纠结,不一会儿就抛之脑后。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练剑 就如此过了两年,许镜生一直在松山待着,每日重复这枯燥无味的生活,直到谢晏和徐朝十二岁时初学基础剑法。 无论修何道,基础剑道是凌霄峰弟子的必修课程。 这天,学堂发了门派练习统一使用的剑,名为望月。是一把通体泛着银光的剑,细看还泛着丝丝缕缕的寒气,剑柄则是凌霄峰内的桃树木制成,有避邪驱鬼之效,整体锋利而不失优雅。 据说是来自极寒之地的千年墨岩锻造,能承受各种法术的攻击,极其抗造。甚至比某些剑阁的剑都好,不过锻造技术和原材料都被凌霄峰所垄断,一把残缺的望月剑在民间也能争到上千两黄金。 不过教他们基本功法不是老师,而是司辉长老座下的剑修大弟子杜之。 虽说他们入门时见过一面,不过进来后才发现杜之师兄今年也不过二十,已经到了元婴初期。 要知道,不少人修炼到二十五六岁也不过金丹初期,越往后耗费的时间便越长,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才元婴期,杜之的天赋已是世间少见。 哦对,听说还是凌霄峰唯一一个修无情道的。 太上无情道,因难度太大,容易走火入魔道心破碎,许多门派都不然门下弟子修。 有的杀亲证道,有的血洗宗门。 直至当今,对无情道的记载都丢失了不少,修道者们都将之称其为最残忍最自私的大道。 逼自己丧心病狂就算了,道还易碎。后人也将它戏称为破碎道。 不过这都不是谢晏这个炼气该想的事。 整整一个下午,杜之将最基础的剑法招式交给他们,并嘱咐他们回去勤加练习。 “基础剑法修心,需摒弃杂念,一招一式都需在识海中,先有意识再有剑法。久而久之,才能与手中的望月产生联系,而后形成共鸣。” 这时有几个年纪较小的弟子初生牛犊,什么都不懂,笑嘻嘻的问:“师兄,万一我们不小心把剑折断了怎么办呀?” 杜之微微一笑:“目前为止,世上还无人能将望月折断。” 这门课本来就以练习为主,于是教完杜之就让大家都散学回去自己领悟练习。 谢晏和徐朝回到松山时才寅时,师尊不在院子里,流意也不在。 许镜生很少出门,谢晏乍一回没进门没看见师尊,心中一时落差。 怎么去哪也不告诉他? 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里的第一刻谢晏就对自己感到震惊。 师尊去哪干嘛要和他说?万一是有重要的事呢? 谢晏摇了摇头,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感到不耻,把它从自己脑袋里抛开,转身进了屋。 两个人在房间里复习了一下功课后便拿着新的望月剑在院子里练了起来。 院子上的石桌上展开着基础剑法,谢晏跟着上面所说的,再结合下午所学,沉下气来运作体内的气息,才抬手挥起了望月。 只是局限于他只在炼气期,在实施这套功法的时候总感觉隔着一层薄纱,忽远忽近,时不时在他心头挠一下,惹得人好不痛快。 谢晏费力的想要追赶,看清楚到底是什么。 “凝神,看着手中的剑。” 手背上传来冰凉的触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地药苦味,谢晏能感受到身后的人覆在自己的手背上,手把手教他。 从谢晏的角度,只能看到师尊纤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日光下的皮肤白得半透,显出淡青色的脉络。像话本中食指不沾阳春水的具象化,只有掌心侧边有个细小的红痣。 许镜生刚睡醒,此时声音带着一点暗哑,没注意到谢晏的目光,他微俯下身,像把谢晏拢在怀中,发丝自身垂下,随着动作而动。 “谢晏,不要走神。” 凝神,聚气,将体内的力量通过手中的望月挥出去。 最后一招毕,谢晏已是满天大汗。 他转头,许镜生已经松开他的手,淡笑着看向他,揶揄道:“这样很容易走火入魔。” 谢晏低低的应了一声,目光却不自觉被许镜生的手吸引了目光。 许镜生丝毫未觉,他刚睡醒,拿起那本剑法翻了翻,问道:“你们现在就学剑法了吗?” 徐朝回道:“是的师尊。” “我看看。” 雁群没入天边茫茫云雾,院中的荷花常盛开,许镜生一身花青色衣衫,莞尔一笑,天地此刻都静了下来。 许镜生接过他们手中的望月剑,语调温缓,如三月时潺潺流水的江南。 在他们手上有些沉重的望月到许镜生手上轻得和个玩具似的。他随手掂量了一下,那剑谱都是现学的。 然后又很随意的出剑。 因为往日太不着调了,即使谢晏知道他的师尊是大乘期实力,但平日相处没有压迫感,因此对许镜生的强大没有实感。这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真正的实力。 “它在你手中,是承你的意志。”许镜生想书中所描述的那样舞剑,一边尽量用他们能听懂的意思讲出来。 “掌控它,而不是犹豫的商量。” 他们甚至都能感觉到许镜生收敛了许多,动作不似书上的刻板复制,一招一式就好像与他一体,像一阵温和的风,没什么杀伤力。 “不要等最后那一式。” 可细看才懂这每一缕风是由亿万根针组成,抬手便是杀招。手上的剑被赋予了执剑人的意识,剑锋化为风,无形之中绞杀对方。 即使只是随便一挥,就使人遍体生寒,毫无还手之力。 而谢晏能感受到,这不过是他实力的冰山一角。 “能感受到区别吗?”许镜生收剑,理了理衣角,看向他们,“用意志练剑,而不是左观右顾。” 谢晏和徐朝一时呆愣地说不出话,站在许镜生面前,更是直观的感受到了修仙界的天壤之别。 过了一会,徐朝咽了一下,结巴开口:“太……” 咔嚓—— 突然一声响,三个人一齐看过去。 望月剑断成了两截,碎片安详的躺在地上。 谢晏和徐朝:…… 太震撼了。 . 第二天上学堂,周围的同门们都拿着望月剑而来,谢晏带了个包袱,引起不少人好奇。 直到进了学堂,教书先生已在台上坐好,摸着白胡子笑眯眯的看着门口。 “老师,”谢晏走到老先生面前,尽量用平淡得语气说:“我的剑碎了。” 此话一出,周围听到的学子们也惊讶的起哄。谢晏亲眼看到,老师的的手顿住了,缓缓地抬起混浊的眼睛看向他。 “你说……什么?” 周围视线都聚集过来,谢晏无奈,索性打开包袱,里面赫然是望月剑碎片! 正当大家都震惊时,包袱中的一张符飘了出来。——有人认出这是一张传讯符。 下一秒,许镜生的身影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他坐在院子中,目光透过传讯符的镜中看向教书先生,淡笑着道:“是我昨日不小心,还请先生带谢晏再去取一把望月。” “如有疑问,带上符纸来找我便可。” 这下,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还真有人能玩坏望月剑。 “谢晏。” 下午散学时,有人在学堂门口叫住了他。 谢晏回头,竟然是司辉长老。 他朝傅钰行礼,道:“司辉长老下午好。” 过了两年,变化还挺大的。傅钰心理默默地想,面上不显,从袖中拿出了一卷印有符文的竹筒给谢晏,对他说:“将这个交于你师尊,就说是故人来信。” 谢晏应下,带着竹筒上了画舫。 天色如墨,不多时便要下雨,傅钰看着画舫消失在云雾中,才收回了目光,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松山最近传不进消息,他对许镜生这个人一点也不了解,也许是他的好友都已离世,才导致他如今的冷淡。可傅钰总觉得,他是来人间学会的喜悲……不像人。 但世上哪有这样的人的呢?即使是天上的神仙也是人修炼飞升所化。 松山的天气有些凉,许镜生在院子里掐了个明火诀对着流意丢了过去,吓得流意挥舞着它洁白的翅膀到处乱跑。 谢晏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傅钰眼中冷淡的许镜生此时看流意的丑样,展颜欢笑,眉眼弯起,好似一汪明月。 谢晏一时看愣了,迟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走上前去将竹简递给他,垂眸道:“师尊,这是司辉长老让我带给您的物件。” “他让我转告您,这是故人来信。” 许镜生看见竹简上熟悉的符文,敛了笑意,接过,在他手上那符咒如同虚设般,直接就将竹简中的纸张取了出来。 如果谢晏看得到的话,就会发现上面的文字繁杂陌生,短短的一句,笔画少且细,不像任何一种文字。 白城禁制有异动。 看完,纸张就消失在空中。 山下的宁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阴沉昏暗的乌云笼罩着大地,连绵的将空气染上潮湿。远处看,城中街道行人稀少,似是独属于这场雨的静谧。 许镜生望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雨,眼中空泛,让人分辨不出他在想什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十六 时光如窗间过马,匆匆马上又逢春。 在学堂过了这几年,大概是谢晏人生中最安稳的岁月。 直至今年初春,他也快十六岁了。 学堂门口的桃树花开花谢了六次,老师也从最基本的四书五经静心运气讲到了基础的阵丹剑修法。 但也不是全无收获,这几年过去,连教书先生都说他从最开始的阴郁沉默变得开朗起来,替他收了不少女弟子的信件,还说他一直是他们学堂最好看的娃娃。 学堂中的同门弟子们在两年的学习后分别进入炼气期,谢晏徐朝也不例外,从十二岁开始修炼,现在仍在炼气期。只不过学堂在他们明年的这时候就要结业了,往后就是在师尊和师兄的带领下修炼。 现在已经有不少弟子经过师尊提点确定自己修的什么道,对此,谢晏对自己的未来是感到迷茫的。 因为学堂的老师不会说大道之间的利弊,这样可能会影响到他们的选择。 “谢晏!” 听见有人叫自己,谢晏转过头去,就见徐朝在学堂门口朝他招手,“走啦!回去了!” 徐朝的长相和他的行为不符,朗目疏眉,长相俊俏一双眼睛明亮透彻,嘴角噙着笑意,像是富贵人家的文人贵公子。 这几年间他们都长大的不少,许是凌霄峰灵力充沛,又或者食堂伙食太好。原本瘦弱的小可怜一下就窜到教书先生的肩膀那么高了。 不过相对于谢晏眉眼间的的凌冽,徐朝的轮廓柔和了不少。 谢晏顿了顿,起身往外走,声音平淡的应道:“来了。” 依旧是那艘画舫,在船上的时间正好可以用来凝神炼气。谢晏能感觉到自己的修炼在缓慢的提升,师尊也多次提醒他不要操之过急。 小时候觉得从凌霄峰到松山的一路漫长无趣,现在不过也打坐一会儿的功夫。 回到松山,他们的师尊此时正在池塘边喝茶,旁边的流意在许镜生身边学唱戏——这是他前段时间偷偷去人间玩的时候学的。 许镜生默默的放下了茶杯,抬手掐了个噤声诀,整个院子瞬间清净了不少。 许镜生拿起茶杯,才看向门口的两人,笑盈盈道:“回来了?” “嗯,师尊。”谢晏回应道。 “对了,谢晏,你的生辰好像快到了。”许镜生突然问道。 谢晏的生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后来商量了一下,就干脆把第一次见许镜生的那天定为了生辰。 “是……三月二十。”许镜生在心里算了下日子,还有五日,面上笑道:“到时候带你们下山。” “好!”徐朝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高兴的搭上了谢晏的肩膀,问许镜生:“那我十六的时候,师尊也要带我下山!” 徐朝长的斯文,性格却很活泼,是仅次于流意的存在。 闻言,许镜生也笑了,答道:“自然。” 谢晏看着许镜生略显单薄的背影,一时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今日穿了件青色长袍,手上陈旧的手串挂在手腕上一晃一晃的,衬得肤色更白。 直到两个人都消失在门口,许镜生才把流意的噤声诀解开。 流意:“你怎么办?明年他们可就结业了,你得带他们修大道啊。” 许镜生叹了口气,一脸幽怨的看向流意,“一定要这个时候提吗?” “我其实还没想好他们两适合什么道。” 流意:“我看徐朝就挺适合坐忘道的。” 山间的风吹上来,正暖阳下,许镜生靠着椅子,转着着茶杯,“他啊,骗骗自己得了。……这个不行。” 流意刚想问为什么不行,就见许镜生已经起身,随意的挥了挥手,似乎不想多说。 “到时候再说吧,大道三千,这也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不知怎的,流意突然起好奇心,看向他:“那你呢?你是修什么道修到大乘期的?” 许镜生转身回屋,闻言只回了他一句话。 “一眼能望到头的道。” 话虽如此,许镜生还是提前准备了一番,直到二十日那晚才带谢晏和徐朝出去。 下山自然是易容,许镜生把他们变成平平无奇的长相,再画了个传送阵,转眼间便到了一个小巷子中。 凌霄峰的入门弟子前十年都很少下山,为了摒弃外界繁杂的干扰,凌霄峰规定入门弟子前十年无特殊原因不允许下山,谢晏和徐朝也不例外。 此时他们对外面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这座都城两面环山,一面平原,灵力汇聚于此,加上凌霄峰的名声,使无数修道者为之向往。 只不过千百年来这座城的样貌变了又变,无数次被攻破,宫中的钟鼓的余音未了,又将迎接下一代帝王,于是许镜生从来记不住着座城的名字。 许镜生带他们在最繁华的街道上逛了逛,还买了许多小玩意。 路过一家酒馆,徐朝好奇的停住了脚步,抬起头问许镜生:“师尊,这是干什么的啊?” 许镜生索性就带他们进去了,一边解释道:“这叫酒馆,大人们烦闷或着有喜事的时候就会来这里买酒。” 经营这家酒馆的是一对夫妻,许镜生来到台前时,目光在睡着的女子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旁边的男子,也就是她的丈夫以为许镜生好奇,便解释道:“我媳妇身体弱,今天忙,累到睡着了,客官见谅。” 许镜生收回目光,对男子一笑:“无碍,这有适合孩子喝的酒吗?” 男子长得老实,一脸书生气,听了他这番话,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谢晏和徐朝,一时挠了挠头:“小孩喝的……有米酒。” “那就来一点尝尝吧。”许镜生拿出一绽金子,对他一笑:“不用找了,祝你们百年好合。” 男子一听赶忙接过,连连道谢:“诶好,谢谢您谢谢您!” 等小二将酒端上来,谢晏也有些好奇,不过怕喝醉也没敢动手。 许镜生:“尝尝吧,这个不会醉人的。” 谢晏才轻浅的抿了一口,约莫是从来没碰过这东西,就被这酒味辣得皱起了脸。 见他这样,许镜生在一旁笑了出来。 不过徐朝也没好到哪去,把碗搁到一边,气鼓鼓的说:“不喝了!” 许镜生顺着他们的话应下,随后便带他们走出了酒馆。 这些年来,不知不觉中,两个小不点已经快长到他胸口了,估计在过几年就能超过他了。 许镜生偏头看向谢晏,温和的笑道:“今日你是寿星,有什么愿望吗?” 谢晏看向热闹的街面,灯火璀璨,热闹非凡,一时说不出话。 “……我不知道,师尊,你有什么特别想实现的事吗?”谢晏看向他。 这个难题被抛了回来,许镜生也不恼,细细的思考了一下才说:“特别想实现的话,那就是天下和平。” 三人一同走在街上,徐朝东瞧瞧西看看,对什么事物都很好奇的模样。 谢晏听了许镜生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笑道:“那我的愿望就是守护天下和平。” “两年还是筑基,还天下和平。”徐朝只听到谢晏的这后半句,搂着他的肩膀打趣道:“先守护一下你师弟的肚子怎么样?” 因徐朝比谢晏小,从辈分上说徐朝应当叫谢晏师兄。 谢晏作势要踹他,被徐朝躲开,还挑衅道:“略略略,太不讲义气了师兄!” 谢晏笑着去追他,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许镜生看着两个徒弟,嘴角不自禁的上扬,仿佛这才该是原本属于谢晏的年少恣意。 但是在外面玩了一晚上,等宵禁时间到了才依依不舍的回到松山。 “谢晏,”许镜生在院中叫住他,语气平和,“我有东西要给你,你随我来。” 谢晏应下,转身看徐朝。 徐朝立马表态:“慢慢聊,我先睡了,给你留个光。” 谢晏跟着许镜生来到正房中,第一次进到他住的地方,走廊中还有一股淡淡的木香,谢晏的手有点无处安放。 许镜生带他到卧室旁的书房,从书桌的柜子中拿出了一个木盒。 他站到谢晏面前,神色平静地看向他,窗台边的烛火忽明忽灭,可这里并没有风。 许镜生拿着锦绣木盒,忽然笑道:“五年过得好快,感觉我都没有尽到师尊的义务,白让你喊我这么久。” 谢晏下意识反驳:“没有,您平时肯定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本来只是感慨一下,听谢晏这么说,许镜生真切的笑了出来,“忙着和那只傻鹤吵架吗?” 轻微晃动的光照得许镜生的轮廓更加柔和,他笑着,打开了木盒,乍一看是一片白色鳞片,有一个手掌那么大,细看之下流光溢彩,好似天边的云霞。 许镜生已经将他拿在手上,说道:“这是真龙龙鳞,如你将来遇到性命之忧,或有机会飞升遭遇天劫,它能保你一命。” 谢晏还来不及反应,许镜生就施法,直到鳞片渐渐没入胸口在他的心口处闪烁了一下,便毫无踪迹。 保不齐是师尊用来飞升用的呢?!谢晏受这么大的生辰礼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慌张道:“师尊,我实在不敢……” “嘘,”许镜生笑着,看向他,语气中还颇有点无赖的意思,“左右是取不出来了,不如好好想想,将来要修什么道吧?” “谢晏,”许镜生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笑容中带着一些不可言说的落寞。 “生辰快乐,此即新生。” 接二连三的信息快将谢晏砸晕了,一时语无伦次,手不知道往哪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都不知道怎么和许镜生道的别,出门的时候还不小心滑了两跤。 这边,待谢晏离开后,许镜生突然支撑不住咳了一声,窗台边的蜡烛忽然猛烈的晃动,窗帘却纹丝不动。 许镜生面对着一片黑暗,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嘶,物归原主而已,你有必要这么激动么?” 他撑着桌角,过了许久,才勉强压下胸口的疼痛,吹灭了烛光,出了书房。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无情道 徐朝的生日距他也不过五月,等秋日已至,山上的松林千年常青,只有俯瞰着的时候,才能看见座宁城中的树由绿变成了黄色。 他的生日是谢晏和许镜生一起准备的,因为上次师尊带他们下山的事情被掌门知道了后,叫他们师尊去彻夜长谈。 同时也被凌霄峰其他弟子知道,纷纷议论微尘长老带徒弟出去玩被抓这个事。 实际只是意思意思,许镜生和傅钰在大殿中下了一晚的棋,最后掌门输了一晚上,甚至之后几天食不下咽。 区区五月对许镜生来说不过眨眼间,只是在某一时刻看到谢晏时才惊觉他又长高了。 奇怪,十六岁难道是长身体的一年么?怎么就从胸口窜到他肩膀了? “师尊,我觉得这里就不错。” 许镜生抬头,谢晏不知何时爬上了树,在上面坐着,低头看着他。 两人正在山里给徐朝筹备生日,许镜生抬头看向谢晏,笑道:“那就这里吧,你快下来,别摔了。” “我已经十六岁了,师尊。”谢晏动作利落灵活的跳下来,他不喜欢许镜生还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待,好歹他已经筑基期中期了。 谢晏一再强调:“不是小孩子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都自以为成熟,想要获得大人同等的眼光。 可他要是面对许镜生,可算是找错人了。 随便闭个关都够他轮回千年了,不过好在许镜生不在意,把东西绑了上去,随口应道:“好,小大人来看看这样行吗?” 谢晏:…… 许镜生没听见回答,回头就瞧见他蹲在石头上生闷气,像个气鼓鼓的包子。 一张桀骜难驯的脸露出这种可爱的表情,他觉有些得好笑,无奈的摸了摸他的发顶,像是哄小孩一般,说道:“好了,回去给你个奖励。” 然后,谢晏就被哄好了,非常麻利的顺着台阶下,开开心心的跟着许镜生往回走,路上还叽叽喳喳的说话:“师尊,我两年炼气两年筑基是不是有点快?说不定明年就金丹了。” 这是和他炫耀呢。许镜生摇头失笑,返程路上的风掀起他的衣角,回道:“那你可要快点想好修什么道,不然只能止步金丹期了。” 谢晏看着山间风景,想起小时候和徐朝一起跑山里玩耍迷路,最后被许镜生罚了数阶梯。 不累,但是磨炼心性。从山脚往上,与人间繁华渐行渐远,万家灯火抛之脑后,直到最长的一段山路,两边皆是无边松林,时不时还会传出风或者某种野兽的的嘶吼,冰冷刺骨,仿佛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 那天后没多久,谢晏就突破了炼气,到了筑基期。 仿佛天下修仙之人的道路,不过谢晏不同,每次到山顶就能看见许镜生在门口等着自己。 松山的长阶一共8946阶,几乎没人走过,他这些年来反反复复数了无数遍,台阶上的灰尘都干净了。 思及此,谢晏弯了弯唇,哼着小曲,佯装神秘地说道:“现在还不能说。” 傍晚时,徐朝仍在院中练剑,似乎明天不是他的生辰似的。 院中的石桌上早已布好了精美的菜式,俯瞰下的宁城也极尽热闹,白鹤在院子里散步,作为家中一员,自然也要陪徐朝过生辰。 谢晏一把抢过他的望月,放在一边不客气的说道:“别练了,快过来。” 自己的剑被抢走,徐朝怒追了上去,骂道:“谢晏!你是不是有病?!” 不过这样追下去也不是办法,想到这里,谢晏转身立马掐了个定身咒,将徐朝定在原地,瞧着他滑稽的模样笑得合不拢嘴。 “徐朝哈哈哈哈哈叫你不要追我,现在好了吧?” 徐朝正好被定在跑步的姿势,身体动不了,怒瞪着谢晏,骂道:“给我解开谢晏!” “哎哎不行,”谢晏搭着他的肩膀,颇为正经的摇摇头,解释道:“只有一字时间,马上了。” 许镜生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幕,知道他们是在打闹,看着谢晏无邪的笑容,淡笑着出声:“谢晏,你怎么又欺负师弟?” 恰巧这时定身解开,徐朝转过身冲许镜生告状:“师尊!你看他每次都欺负我!” 不同于徐朝惯会撒娇,谢晏只是站在原地没说话。 许镜生收起了他的剑,眉眼间总有淡淡地笑意,语气温和:“今日放过你,转身看看吧。” 徐朝闻言转身。 绚丽的烟花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开,璀璨而绚丽的画在夜幕下,燃尽的火花发着微光,如满天流星从空中一跃而下,深邃而静谧在此刻被打破,连同短暂的烟花碎片一同降落在人间的四处。 火光映亮了少年的眼眸,干净而澄澈的,此时只有这场璀璨盛大的烟花。 上一次仰望烟火时,还是在人间流浪的时候,那时的中秋灯会,在角落里看富贵人家举办的烟花盛典。 许镜生在他们身后,对于人间的各种美景不过匆匆一瞬,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墨衣少年身上。 上方的火光万千变化无常,谢晏就站在那里,夜色中,侧脸的轮廓棱角分明,他的眼眸淡漠无情,此时笑着,眼底的冰川融化,像是寻常人家的少年。 一直这样就好了。许镜生想,只愿他能记得几个瞬间,在将来对他手下留情。 晚饭间,徐朝和谢晏和他说了自己想修的道。 不说还好,一说给许镜生吓得筷子都掉了。 “真的吗?修无情道?”此话一出,许镜生已经感受到心脏痛了。 谢晏以为是师尊觉得他们不坚定,于是点了了点头,语气肯定道:“我们也是想了许久才做下这个决定。” 好好好,这下还来俩,这下他更不用活了。 许镜生第一次遇上能让他难办的事,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苦笑道:“当下对无情道的记载这么少,为什么你们还是要选择它呢?” 徐朝说:“我曾在书中读到过大道之难,太上无情道为心道之最。或许我平日里是浮夸了些,但师尊,我们是认真的。” 许镜生垂着眸,似乎是在判断他的这番话,自古随波逐流修无情道而殒命的数不胜数,这条血骨累累的道,稍有偏差就是万劫不复。 “修此道,最为痛苦煎熬,非绝情一词可概。一步之差,天壑之别。”许镜生看着眼下万家灯火,看向他们,声音漠然:“你们能否保持初心?” 谢晏:“师尊,弟子心意已决,请您信我们一次。” 徐朝接着道:“师尊,信我们一回。” 许镜生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最后还是妥协。心里叹息,这大概是他做过最大的赌注了。 “好,那等明年结业后。”事已至此,许镜生无奈的笑了笑。 “还有,切记,不要过多的信书上所说,真正的无情道不是杀亲证道。” 说完,他也不给俩人细想的空隙,便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烟火过后的夜空又恢复了一片寂静,满天繁星高悬空中,于夜幕下闪烁。 许镜生一个人在院子里,端详了一会这天象,像是自言自语,喃喃道: “有人要大乘了。” . 一年不到的时间对许镜生来说简直就是一瞬间的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嘴有什么咒法。去年秋天才答应谢晏他们修无情道,今年就出事了。 谢晏和徐朝十六岁结业这一年,正好赶上凌霄峰五年一届的弟子比试。 这段时间极其热闹,也是凌霄峰弟子到得最齐全的时刻。 练习场上搭了三个擂台,前两天是大家自由比试,然后由执法司根据报名人数,修炼等级等逐一安排比拼,这个过程有三天。 比试由执法司与勤文阁共同举办 执发司考核严格,平时要管外出任务接送派放,赏罚弟子,比试裁判的活也会分给执法司的人员来做。 最后一天决出胜者赢下来的弟子可以像各位长老提一样要求。 不过事情就出在比试大赛的前一天。 下午许镜生带谢晏和徐朝出去玩了一圈回来,傍晚在凌霄峰于其他长老商议这届弟子比试的事宜,便让谢晏和徐朝在外面等着。 殿内,许镜生靠在座位上,听着主座傅钰讲弟子比试的事。 他对面便是善卜修的玄风长老,叫李策。 因坐在对面的缘故,李策明晃晃的看着许镜生,他抬眸望过去,对方就冲他一笑。 许镜生当然知道他在算自己,也不出声,稍稍坐直了身子方便他探查。 傅钰:“……微尘长老,你的两个徒弟现在修炼到什么阶段了?” 看又看不出来什么偏要看,许镜生不动声色的抬眸看向傅钰,开口道:“筑基中期。” 参加弟子比试修为至少需要金丹期,但绝大多数的弟子第一届是达不到要求的。 对面,李策心下正奇怪为什么看到地许镜生的命盘的一片空白,下一秒眼前就浮现了一个潦草的鬼脸。 ! 他一下慌张,朝抬头望去,恰巧与说完话的许镜生对上视线。 许镜生只看了他一眼,就淡淡的收回了目光。 大乘期原来可以修炼到这种程度么?好歹他也是化神期,也参悟不了吗? 正想着,外面突然有人弟子急匆匆地跑进来,面对五位长老弟子一时也惊了,意识到自己逾矩,此刻却是一分也耽误不得。 “报告掌门!杜之大师兄他…修炼不慎走火入魔了!此时修为暴动,我们拦不住!” 傅钰拍案而起:“什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安神 谢晏和徐朝本来在外面等得好好的,突然一个穿着凌霄峰道服的弟子跑了进去,不一会儿司辉长老长老率先跑出来,后面跟着一众长老。 许镜生末尾才出来,早有预料,又本就是个温吞迟缓的性子,他看着两位呆愣的门神徒弟,缓缓开口:“走吧,去看看。” 法力动荡的范围是弟子住处,此时院子外头聚集了不是弟子,纷纷议论,不明原因。 “这是怎么了?” “我睡到一半给我打醒了!” “好大范围的灵力波动。” 走火入魔时的灵力波动甚是危险,即使修为更高,面对横冲直撞不分青红皂白的紊乱法力,极易被影响。 许镜生走到大门口时,所有跑出来的弟子都噤声了。他看这法力运行气场不对,转身对他们说:“你们留在这里合计一下人数,我进去看看。” 谢晏和徐朝:“好的,师尊。” 院内布置的整齐,区域划分清楚,规格统一,许镜生很快就找到了杜之所居住的地方,是一个小院子。 此时一傅钰和其他长老抬头看向院子上方气流形成的漩涡,皱起了眉头。 傅钰看见许镜生,眉眼也没有舒展看来,大家修为都不低,看得出来。 “他体内有魔气。” 说着,就要抬手布阵。 许镜生淡淡的收回了目光,不顾傅钰的劝阻,径直走了进去。 这迷雾对他没用,许镜生很快找到卧房,一眼就看见了榻上打坐的杜之。他禁闭双眼,神情痛苦不堪,周身黑气环绕,还能听见魔物低沉的声音。 许镜生本想留给傅钰研究,但这魔物不停地从眼前晃来晃去,这碎碎念也实在惹人心烦。索性食指合并,单手掐咒送它灰飞烟灭。 但榻上的杜之依旧禁闭双眼,许镜生走过去,掌中聚气的法力散发着微白的光,朝他胸口打了进去。 “咳!” 傅钰这时闯了进来,杜之猛然吐出一口献血,好在许镜生及时接住了他,才防止他摔下去。 一下涌进来几个人,房间都变得拥挤起来。许镜生扶着他的背给他运了一些法力,护住心脉,杜之才悠悠转醒。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傅钰,虚弱道:“师尊。” “你好好休息,这是怎么了?”傅钰也心疼他这个徒弟,一脸关切,“身体里怎么会有魔气?” 还不等他回答,许镜生就说话了:“大概是下山执行任务时沾上的,扰人心神,烦得很。” 傅钰看向杜之,后者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低着头,看起来很虚弱的模样。傅钰还想在追问些什么,许镜生就站起身来,看向四位长老,声音平静,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各位能否出去一会儿,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许镜生都发话了,傅钰诸多问题便也问不出口,最后看了一眼杜之,叹了口气,和长老们一起离开这间屋子。 房间恢复了冷清,杜之抬头看向许镜生,知道方才是他救了自己,只是心中对微尘长老还是有畏惧之心在。 偏偏许镜生先开口了:“是遇上什么事能使你道心破碎了?。” “您……”杜之瞳孔微缩,指尖泛白,完全不知许镜生从何得知的。 不过显然许镜生不想对这种小事多做解释,抱臂等着他回答。 杜之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道:“确实是有一念之差,我以为不会……” 许镜生猜到了。 “杜之,”许镜生叫他的名字,语气说不上生气,只是淡然,“你修无情道就没有想过它为什么无情吗?” 大道想通,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断绝情爱,才是修无情道最快的方法,却不知道这也是也是最危险的。 想起飞升之后又被贬下轮回,一切都化为镜花水月。 月夜降临,许镜生突然想念松山的茶,左右杜之也不再能修此道,他懒得多做解释,只是说: “你心已乱,我建议你换个道重修,还来的及。我施法护住了你的心脉,碎道重修不会反噬,如要执意修行的话也能保住原先的修为。” 做到这里已仁至义尽,许镜生也不多插手别人的事,这黑雾来得怪异,他还需要查查。让他好好休息,转身便出了门。 傅钰在外面等得焦急,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不一会儿,门开了,许镜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怎么样了杜之他?”傅钰问。 许镜生在心里叹了口气,声音听不好坏,“让他休息几天吧,等想通自然会来找你的。” 夜已深,此时外面也清点好了弟子人数,许镜生就带着谢晏和徐朝先行离开了。 “师尊,我刚刚看到了,您一进去那黑雾就消散了。” 谢晏现在已经快和许镜生一般高了,不用刻意仰头便能看见师尊的侧脸,就能看见他的神色。如一朵开在极寒之地都轻轻摇曳的花,无论怎样的恶劣于他来说只不过微风吹过。 即使师尊时常穿着各种颜色繁杂的衣服,也无法遮住他清冷出尘的气质,他的身上总是冰凉的。 谢晏低头,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他至今深刻的记得小时候牵着他的手,像是握着一块永不融化的冰块。 闻言,许镜生只是弯了一下嘴角,声音温和:“等你长大,也能做到。” 山径幽深,凌霄峰渐渐寂静下来,远山连绵,与墨色的夜融为一体,路上弥漫着桃花的淡香,满月悬珠,月光倾洒,凉意愈浓。 师尊总使他期盼着长大,有朝一日可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也能一同对坐,畅谈那些晦涩难懂的诗书经文,那道孤寂沉默的身影旁有人陪他。 没关系,从今以后他便有更多的时间陪在师尊身边。 少年的愿望天真单纯,因为他的一句话,便对未来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期待。 但另一边的许镜生却不这么想。 他在屋中,屏风挡住了外边的风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回想起晚上在杜之房中遇见的黑雾。 那团东西嘶吼的声音混沌,忽远忽近的有些听不真切。可以扰人心神,可以轻而易举的使杜之修了好几年的道心破碎。 他对杜之说的那番话是事实,但自己心里在清楚不过:一个小事顶多有损修为,最根本的原因是那团东西作祟。 破人道心……许镜生失笑了一瞬,如此熟悉的感觉,当真是明示他。 忽而,心口传来钻心的疼痛,许镜生捂着胸口的手指节泛白,当几乎是感到痛苦的第一秒就在心中施法,下手决绝。 远在千里之外的,白城上方的的星星闪烁的一下,最后归于沉寂。 “咳……”许镜生撑着床边缓神,脆弱的脖颈似乎一掐就断,仿佛话本中的病美人走了出来。 他抬起眼,眸中一晃而过的银光,瞬间湮灭在无尽的黑暗中。 . 过几天弟子比试开始,谢晏原想邀请师尊一起去看,不料门口的的流意告诉他: “你师尊最近身体不好在休息,有事晚上再说。” 生病了吗?难怪这几天都没有见到师尊,原来是生病了。 五年一度的弟子大会自然不仅仅是检测自己的修为,更是一次绝佳的学习交流的机会。 谢晏和徐朝来到凌霄峰的训练场时,擂台边已经挤满了人。 他们俩今年已经十六,长得俊俏,数一数二的脸,又是微尘长老座下弟子,一时也引起不少弟子侧目。 只是擂台要至少金丹期弟子才能上,谢晏和徐朝此次也是以学习为主。他们才到不久,就看见了小时候带他们的师姐宁乐。 谢晏才看到她,身旁的徐朝就已经欢快的跑了上去。 “宁乐师姐!您还记得我们吗?” 听见声音,宁乐回头,看见他俩也甚是惊喜。学堂在侧峰,加上微尘长老只收了两个弟子,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宁乐笑道:“自然认得,许久不见你们都长得比我还高了。” 宁乐原是南方姑娘,骨架偏小,在他们两个少年面前竟显得有些柔弱。 “我还记得谢晏第一次来这里,真的像个兄长一样把你护在身后。”宁乐想起六年前的事,笑了笑,“你们现在……十六岁?” 谢晏往后面看了一眼,笑着回道:“是,师姐今年的比试参加吗?” “自然参加,”宁乐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眸明亮动人,“那微尘长老是不是也会来?感觉他对你们很上心。” 说道这个,谢晏语气低了下来:“师尊他近日生病了,在松山休息。” 师弟们不懂,宁乐可是知道,能使微尘长老那样的境界闭门休息的,定是耗费了巨大的精力与修为。 她想了想,抬头看向谢晏,温声道:“我在人间任务时得了一株安神草,有安神助眠之效,每日浇点水就能活。不介意的话等会我回去拿给你。” 谢晏神色欣喜:“那真是太谢谢师姐了!” 宁乐还想说些什么,另一边有人在喊自己,只好作罢,笑着与他们告别。 “祝我拿个好名次吧!也希望下次能在比试名单上看见你们!” “师姐再见!”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轻薄的白云从湛蓝的天空飘过,和煦的微风徐徐吹来,使人心情愉悦。 谢晏和徐朝在巨大的训练场中转了一圈,接触到了不少厉害的师兄师姐,对他们也很热情。 毕竟两个颜榜榜首走在一起也很难让人说出重话。 这次比试杜之没参加,谢晏就等着看下午宁乐师姐的比赛。 中午在凌霄峰食堂吃了饭,下午第一场就是宁乐师姐的。 宁乐对手是一位金丹后期的剑修,与别人不同的是,这位剑修手上的剑不是门派统一的望月,而是一把通体漆黑的的剑,剑柄漆黑,剑鄂处雕刻着精致的梅花花纹。 身旁有师兄正在为他的师弟们解释:“等你们以后修为精进了,便可以不再用望月,不过一般都是要在剑阁中花大价钱买得。” “不过也有先人遗留在人间某些角落的剑,只是极其凶险,那力量不是我们能把控的。” 说话间,台上已经打起来了。宁乐布阵牵制对方,剑修也不是吃素的,用剑斩碎了宁乐丢来的符纸。 招式眼花缭乱,不一会儿,剑修不敌,被逼退掉下擂台。 随后执法司的裁判宣布宁乐获胜。 人群中传来欢呼声,谢晏和徐朝自然也跟着高兴。 他们一直在这待到了晚上,宁乐将安神草交给谢晏,看着他收进凌霄峰的百宝锦囊中,才笑道:“好好修炼,虽然你们现在才筑基,微尘长老肯定有他的想法,不要心急。” 谢晏点点头,同宁乐师姐告别。 回到松山时已是亥时,徐朝一天折腾下来也累极了,脚都抬不起来一心想床,没注意到身后的谢晏,径直回房间睡了。 谢晏看着他和游魂一样往房间里钻,莫名失笑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主院的门。 流意不在院子中,应该也睡了。谢晏握了握腰间的锦囊,敛了笑意,抬脚朝门里走去。 师尊的小院不大,走廊中的灯发着微暖的光,这里没有树木花草,露天的地方都由温润的鹅卵石铺成,竹帘挂在走廊两侧,冬暖夏凉。 书房,卧房的门皆是禁闭着的,谢晏沿着廊下一路走,都没有发现师尊的身影。 原本他是想离开的,但转身的时候,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另一个声音,指引着他继续往里走。 走廊的尽头是松山的后山,夜晚的松树林遮天蔽日,仿佛直入云层看不见一点亮光,此地寂静无声。明明没来过这里,谢晏的脚步却异常坚定,一路沿着小径走了下去。 不一会儿,不远处出现了微弱的水声,谢晏徇着声音的源头走去,终于在一个转角处见到了这副场景。 眼前有一处温泉,潺潺流水自崖壁流下,汇入下方冒着热气的泉中,而巨大的温泉中只有渺小的一个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苦辛的中草药气味,水中的人此时正背对着他,雾气朦胧,背影削薄,肌肉线条流畅,青丝在水中铺开,衬得皮肤白里透红,周围安静得只听得到天地的声音。 “咳咳……” 谢晏一时呆愣,回神时,恰好许镜生侧过脸,朝这边扫了过来,眼神准确,有压迫感,实质的落在自己身上。 谢晏与他对视一眼,吓得不自觉后退一步,随后惶恐的迅速把眼神低了下去。 下一秒,许镜生便出现在他面前,还带着方才沐浴时的潮湿气息。 “找我有事吗?”许镜生的声音还有些虚弱。 他穿着竹月色睡袍,衣摆拖到地上,许镜生散着长发,乌黑的发丝如瀑,因药浴的原因,面色还有些江润,给他冷淡的眉眼染上一丝绮丽。 谢晏分不清师尊有没有生气,立马从锦囊里拿出安神草,递给许镜生,声音很低:“听说师尊生病了,我就想着将安神草带来给师尊,想着师尊今夜能睡个好觉。” 说完,他有像是想起什么,急匆匆解释道:“徒弟不、不是故意误闯进来打扰师尊,我只是……” “有心了,谢谢。” 那只手从自己手上接过安神草,那腕上的手串摇动,与自己的肤色形成色差,特别是手心的那一点红从眼前一晃而过。 下一秒,许镜生抬手覆上了自己的头,谢晏全身都僵住了,感觉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丝毫不敢乱动。十六岁的少年快和自己一样高,这样的动作看起来有些奇怪。 许镜生不动神色的看向他的发顶,那一小撮黑雾便消失在指尖。 这个过程不过几秒,谢晏听见许镜生轻笑了一声,抬眼一看,师尊正看着自己,神色并无异样,只是说:“走吧,回去了。” 但晚上睡觉的时候,谢晏还是做了个梦。 梦中是师尊平日里的样子,大多是淡淡地笑着,陪他们练剑的时候,带他们下山的时候,看他们打闹的时候…… 最后画面定格在于雾气中扫来的一眼。 谢晏猛地坐起身,胸膛急促的起伏,喘着粗气。他转头看向窗外,天已大亮,但另一张床上的徐朝仍睡得昏沉,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谢晏平复了一会呼吸,才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下山任务·壹 弟子比试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出人意料的,最后夺魁的是修符阵的宁乐。 那天所有长老都在场,就在宁乐打败最后一位对手时,一旁的药修弟子立马给两人递了一颗丹药以防法力流失太快支撑不住。 但宁乐几乎是立马对掌门行礼,言辞恳切:“掌门,我心中已有一愿。” 许镜生也在场,他之前都没出面,最后一天,还是要来看看的。 闻言,他也看了过去。 只见宁乐抬眼看向自己,声音坚定:“我想请微尘长老让我们进陨蓝秘境试炼。” “不可!”傅钰下意识出声拒绝,紧皱眉头,“那秘境困难重重,千年前微尘长老将它封印后仍时有动静。” 不止如此,就书上记载,秘境是上古时期的神龙残魂,围绕着上神之剑形成的秘境。千百年来,秘境本只是荒芜之地,各界人魔妖怪为那把剑前仆后继,硬是把那秘境养“活”了。 到后面,只要有凡人或修为不高的人靠近这个秘境方圆十里,极易迷失方向,万劫不复。 直到后来许镜生在秘境中待了七天,无人知道他在里面干了什么。七日之后,迷雾散尽,秘境被封了起来,每百年都加强一下封印。 许镜生也坐实了三界唯一的大乘期修士的名号。 “好。” 正僵持不下,许镜生在众多弟子面前,轻描淡写的答应了她的请求。 傅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恨不得刮下块肉来。 许镜生迎着他的目光只是笑了一下,宽慰道:“无事,最近百年也消停了不少。” 宽慰过傅钰,许镜生看向宁乐,声音温和:“我不过问,不过这秘境确实危险又庞大。” “到时我会昭告天下,各宗门都可进入,不过生死不论。” 宁乐的眼眸明亮,看向许镜生,行礼,声音微颤:“谢过微尘长老!” 谢晏在一旁听着许镜生说话,心中一动,明明之前没听过,却对这个名字异常熟悉。 陨蓝秘境,是什么极寒之地吗? 回到松山,谢晏再看这满山松林时,忽然想到那天夜里在后山看到的景象。 他站在树下,雪松之间的距离不近,能望见大片大片的蓝天,松叶如针,被风一吹,零零碎碎的落入地上, 好像有什么不同? 但谢晏回想不起那晚的细节,只能作罢。 离开学堂,后来的日子越发枯燥,每天修行练剑。还有原本好脾气还总会对他们笑吟吟的师尊也不见了! 现在只有凶巴巴的微尘长老每天盯着他们,每日的功课没做完不给睡觉。 许镜生无视徐朝可怜的表情,撑着手坐在那的姿势都不曾变过。 “那就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回去,反正我不用睡觉。” 徐朝真的不想练剑,欲哭无泪,声音委屈极了:“求你了师尊,我明日一定把今天的补上!” 许镜生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淡笑着说出最绝情的话:“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不行。” 谢晏站在一旁,看向师尊他们笑着。 没想到下一秒许镜生就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说道:“等到时候谢晏金丹期了你还在筑基。” 金丹只后才算真正的步入修真界,于是许镜生只能每天盯着他们练习剑法,现在还没有任何剑气可言,也感受不到法力波动。 一般弟子修炼筑基普遍只需要短短几年,但从筑基到金丹则是几年到十几年不等,有人终其一生也无缘修仙世界。 想到这,许镜生的目光从他的俩位徒弟身上划过,心下了然,抬手喝了口热茶。 这年的冬天,松山开始下雪。 漫天飘絮,轻缓安静的降落在山间,如柔软温暖的白云在人间展开一幅白色画卷,天地一色,尽是一片素白。 冬宜密雪,有碎玉声。 院中的荷花早已凋零,只剩池中一塘清水在这反复的寒冷中结冰,碎裂,冰的裂纹在湖面蔓延,犹如生命如履薄冰,又似千年老树脉络纹理周而复始,迭代重建。 后来的谢晏仍然会回想起,自己突破筑基就是在这样一个冬天。 三年筑基,金丹时谢晏几乎是立马飞奔到师尊的面前,激动的大喊,似乎觉得这样就是和师尊更进一步。 许镜生早有料到,惆怅远比欣喜多。 他没说什么,而是带谢晏下了山。 山下宁城繁华,数不清的街道交错相连,千家万户灯火通明,无一暗处。华灯初上,街市上热闹非凡,人群熙熙攘攘,驱散了深冬的冷冽。 他和谢晏站在城墙上,俯瞰着整座宁城。 谢晏低头,一步之差,便是万家灯火,祥和安康。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 “谢晏,修无情道就要与人间割离了。”许镜生看着宁城热闹,他已经许久没看过这样的场景了。 他转头看向这个已经比自己还要高大的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心思沉闷。 转眼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谢晏低低的应了一声。 “师尊,我可以问问,那么多无情道的先辈要杀妻才能飞升吗?” 许镜生声音很轻,“因为这是一条,捷径。” “假若有一天我做错了事,那时你会相信自己口中的公平吗?” 对上许镜生的目光,谢晏的手紧了紧:“我……” 许镜生只是笑了笑,觉得谢晏甚是有趣,执着又天真。 “杀的是自己的尘念,无情道,不为情所扰,世间都在你眼下。” “那种人成不了真神,依靠人间香火无法长久。” 城中灯火印亮了这方角落,谢晏好奇问:“那真正的神什么样的?” “真神不在人间,而是世间万物。” . 后来没多久,整个凌霄峰都知道微尘长老座下的两位徒弟在短短六年间,就从丝毫不懂的普通人变成了现在的金丹期弟子。 修炼之快让人咂舌,甚至超过了当初的杜之大师兄。 这还是谢晏替微尘长老来传信的时候,被其他弟子无意撞见发现的,不然大家都还以为他们俩是筑基。 两人十八岁后,经过宗门执法司的审核,接到了人生中第一个下山任务。 谢晏和徐朝拿着执法司发的卷宗与令牌回到松山。 “师尊!我们拿到第一个任务了!” 徐朝一进门就自己拿着卷宗朝院子里飞奔过去。 现在这两个少年长得比自己还高,许镜生笑着给他们倒了两杯茶,温声道:“休息一下,慢慢看。” 自从金丹期师尊不强迫他练剑了之后,徐朝整个人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般,只要不练剑干什么都特别积极。 桌子的另一边还有他和谢晏未下完的棋,流意不知道又跑哪去玩了。 谢晏最近迷上了下棋,于是拾起那盘残局,继续和师尊下。他的攻势太猛,次次把许镜生逼至角落,但每次都能被许镜生轻而易举的化解。 过了一会儿,许镜生捻了颗黑子,看着这局棋盘,轻声说:“你输了。” 谢晏自己都没想到地方输了,有些沮丧,不过片刻便又重打起精神,笑着说:“还是师尊厉害!” 这时徐朝也看完这篇卷宗,等他们下完棋,转过身和他们说道:“这是下面城里的一家闹鬼案。” “求助的人叫陈荣,他们家经营着一个早点摊,和街里邻居都没有矛盾,夫妻感情也没什么矛盾。” “他们原本和公婆住在一起,但男主人的妻子两个月前病死后,他们家就一直闹鬼。陈荣每天噩梦出,早餐摊生意都差了许多,周围邻居对他们家指指点点,他们怀疑是妻子的冤魂不肯离开。” 谢晏一听就觉得哪里不对,皱了皱眉头:“夫妻和睦?” 徐朝点点头:“不过具体要等后天我们去看看才知道。” 这时谢晏好像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许镜生:“师尊,你和我们一起下山调查此事吗?” 许镜生抬眼看他,淡淡道:“第一次执行任务都要师兄陪同,我只有你们两个徒弟,只能我陪你们去了。” “好!”徐朝把卷轴一扔,本想抱抱师尊,不料自己身型太大差点把许镜生扑倒,谢晏下意识抬手想扶住他们,不过又想到了什么,刚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许镜生一时不察,笑着推开他,道:“徐朝!你不是八岁了!快起来!” 徐朝一贯会对师尊撒娇,笑着坐了回去,“不过我们到时候直接去他家,他肯定不会和我们说实话。” 许镜生对这种事经验丰富,淡淡道:“也不一定要去家里调查。” . 下山的那天阳光明媚,凌霄峰上的竹林碧绿葱郁,这还是谢晏和徐朝第一次光明正大的从正门出来。 谢晏回头,看向这扇陈旧却依旧坚固的石门,下山时对许镜生聊道:“我以前觉得凌霄峰的大门可高了,感觉这辈子都碰不到。” 许镜生衣着夕岚,腰间挂着一步摇,头上只插着一根朴素的木簪,光凭外表根本辨不出男女,一点也不俗,像是一片飘如水中的桃花,寡淡不艳俗。 当下正是初春,宁城一片祥和安宁之象,街道上行人来往,热闹寻常,摊铺琳琅满目,清晨的露水从屋顶的砖瓦落到石板路上。 因为谢晏和徐朝身形在人群中太过突出,至少比路人高出一个头,引得不少人纷纷侧目。 谢晏他们找到陈家早点铺,今天铺子是关着门的,他们便在附近随便找了个早点铺坐下了。 他们身旁就是街道,头顶只用灰色的布搭了个棚子,人来来往往的,最容易听到街坊邻里的传闻。 得益于师尊时不时带他们下山玩,不至于像其他新弟子对人间的一切都一无所知。谢晏抬手喊了三碗馄炖,这家的生意兴隆,需要等上一会儿。许镜生倒了点桌上的水喝。 不一会,身后那桌人的早点上齐,是几个皮肤黝黑的粗汉,大概是在富人家做事的,不一会儿就听见他们聊起这个事。 其中一汉子年长一些,说:“欸,隔壁关门的陈老板去哪了?他们家的包子可想死俺了!” 另一人说:“你这还不知道啊?陈家最近怪事可多着呢!听说……就是他那个短命的娘们。” 汉子道:“不会吧,看着挺和睦的。之前住他家隔壁,深夜还能听见那娘子的声音……” 同伴揶揄道:“听人夫妻房事干啥你!” 汉子尴尬得咳了两声,示意他们小点声,偷偷道:“他不老实呐!之前开酒馆就总趁他老婆睡着对其他女子动手动脚,听说还爱去花楼!” 不料同伴哈哈大笑:“哪有男人只有一个的!陈荣没纳妾已是给足了她脸面,他娘子上哪再找这么好的丈夫!” 谢晏一行人听力超群,将他们的谈话听了个十成十。 这时,老板端着馄炖上来招呼:“就等了客官!您的三碗!…欸?” 早点铺老板忽然看着许镜生惊讶道:“您……” 三个人一同看向老板,老板语气一顿,声音忽然虚了不少,看着许镜生笑道:“您长得和花楼曾经名动一时的花魁有几分相似,恰巧我祖父辈会些画术,有幸目睹花魁芳华,便画了下来。” 谢晏起了兴致,好奇一问:“当时很有名吗?” 老板骄傲道:“当然!现在都有不少人拿他写话本子呢!当时连陛下都一掷千金想一睹芳容,不过……唉。” “听说那花魁原是男子!大抵是受不了这样的折辱,仅半月便死了。” 摊子生意很忙,老板说完便紧着去忙着自己的事了。 谢晏和徐朝同时转头看向他们师尊。 许镜生没想到这还能有“自己”的过去事迹,扶着额头,低声解释道:“之前调查件事,伪装了一段时间。” 吃完早饭,许镜生没急着去调查这件事,而是直奔最近的丝织坊买了一个面纱。 原本还能勉强靠喉结分清性别,面纱一遮,只露出一双眉眼,看过去真像一位惊才绝艳的大家闺秀。 徐朝对丝织坊里的东西起了兴趣,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谢晏抱臂在门口站着,看着自家师尊低声笑道:“师尊,其实可以使用易容术。” 谢晏身高九尺,许镜生才不过堪堪到他肩膀以上,他不知道怎么和谢晏解释自己只带了一成法力下山。 不过还好这时徐朝明亮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师尊!我想要这个!” 许镜生转头,就见徐朝拿着把山水画扇朝他展示。他心下一松,走过去,对老板娘道:“就要这两样。” 不过转念一想,许镜生又从旁边拿了一个香囊,把银子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不用找了。” 徐朝拿着热乎的扇子,在老板娘探究的目光中高高兴兴的跟在后面,许镜生把香囊给了谢晏。 谢晏拿着香囊愣了一秒,才紧了紧手,把香囊收进腰间,跟上许镜生的脚步。 结果好巧不巧,出门就碰见了陈荣。 吃完早饭人们就得各自干自己的营生,此时的人不是很多,陈荣脚步未停,似乎怕被人发现,快步朝前走去。 谢晏看见他,立马就想起来了。 徐朝的嘴比他更快,语气更夸张:“这不就是我们小时候的那个老板?!” 许镜生淡淡的“嗯”了一声,看着他朝花楼的方向走去,语气平淡:“去看看。” 三个人便跟在陈荣身后,看着他进了花楼,也下意识跟了进去。 “诶,三位客人看着眼生呐,是第一次来吧?” 老鸨在门口观望他们好久了,见人进来,立马就迎了上去。谢晏看着是三人中最高大的,定是哪家的富贵少爷。 至于旁边这两位,另一位或许是他好友,这位带面纱的姑娘……但这位姑娘方才远看娇小,却是比她还高上不少。 恰巧许镜生抬眼,老鸨被那眼神吓了一跳,她干这行多年,第一次见仅凭眼睛便惊艳旁人的人。 谢晏被老鸨身上的胭脂水粉气熏得难受,许镜生已经垂下眸,指着二楼的某个厢房,语气淡淡的:“二楼第三个厢房,两个时辰。” 熟稔的不像第一次来。 老鸨听出这是一位男子,神情一愣,不过转脸就笑着点头:“还在的还在的!” 谢晏面无表情的把一个钱袋子丢给他,转身和师尊上楼。 老鸨接过沉甸甸的钱袋,脸上都笑开了花,目送着他们进了房间,表情立马就变了,看着门口街上来往的人群,不屑道:“切,有钱人就是爱清高,还不是比谁都玩得花。”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下山任务·贰 陈荣就在隔壁房间,许镜生先进门,房间角落中燃着线香,倒是比楼下刺鼻的香味好得多。 许镜生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就能看见街上的繁华。他看着楼下忙碌匆匆而过的行人,转身对两人说:“这香有助眠调情之效,开窗透气。” 徐朝在房间里转悠,观察房间的陈设,摇着扇子还真有几分像挑剔的嫖客。 房间里一南一北两张床,中间屏风后是一四方矮桌,正对外边窗子。单从房间看一点不像花楼,更像是什么装修高雅的茶楼客栈。 谢晏坐到桌前,梳理完思路后开始分析:“可陈荣一直来花楼他娘子定是知道的,为何两月前忽然病死?” 许镜生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捻着茶杯的手修长纤细,他坐在谢晏对面,挡住了窗外的阳光。 “其实有一个猜想,”许镜生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如果陈荣找的是男人呢?” 花楼中的妓子有男女之分,起初在宁城属于隔壁客人的癖好,可自近百年短袖之风兴起,男宠盛行,连当今皇上的后宫都有不少男妃。 准确的说,是自谢晏身边的这位“花魁”之后。 不多时隔壁传来一阵声响,谢晏和徐朝俩个人还在有来有回的分析,许镜生忽然道:“嘘,感受到了吗?” 闻言,谢晏和徐朝立马坐直了身子。 空气中有微弱的灵力波动,不过不是来自道士,也不是魔物,而是…… 谢晏徐朝异口同声:“妖气!” 话音刚落,隔壁房间就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谢晏和徐朝对视一眼,起身往门口冲了出去。 门外一阵兵荒马乱,一阵白影滑过,台上唱戏的花魁突然没了声响,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折到肩膀,七窍流血,一息之间血液溅到台旁的纱幕,溅到台下嫖客的脸上。 出去时那男妓刚好从隔壁房间惊慌失措的爬出来,本就少的衣服布料上沾满了血迹,满脸惊恐指着门内:“杀、杀人啦!” 一道虚影自门口缓过,谢晏只听到他说:“你们去看陈荣,我去看看。” 听说出事了,老鸨刚到二楼,就看见一道影子自二楼一跃而下,看清那是刚刚和他们一起来的那位,吓了一跳。 老鸨站在房前,奋力挤进人群,一眼就看见了陈荣的惨状,俩位道士围着他施法,心中不禁皱起眉头,表面忧虑道:“客官刚刚那是你们同伴么?他跳下去捉妖了。” 徐朝治疗术修得没谢晏好,在一旁为他护法,闻言抬头看向那老鸨微微一笑道:“那是我们师尊。” 而这边,客人分别逃窜,现场混乱不堪。 许镜生一眼就看到了那道白色身影,转身落在高台中央,那断脖花魁就直直的睁着眼睛看着他。 四周都是血,流到地板上,渗进缝隙里。 许镜生看了看四周,最后目光落在窗边,那道白色身影最后看了他一眼,消失在窗户边。他才收回目光,低头看向一撮白毛,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尊!” 许镜生转头,徐朝站在二楼朝他招手,那明媚的笑容和这血腥的场面形成鲜明对比。 “我们弄好了!” 许镜生回来没多久,老鸨出去请的郎中也来了,不过只是对着床上的陈荣摇摇头,叹息道:“怕是以后都没有子嗣了。” 陈荣本就面色惨白,一听这话,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许镜生在一边没什么表情,他的面纱早就摘了,老鸨看看他,又看看谢晏,挤出一个讨好又生硬的笑容,支支吾吾的说:“那、那几位仙人,我就先把郎中请回去了?” 谢晏偏头看了眼自家师尊,心下明了,对老鸨点点头说:“顺便把门也关上,多谢。” 老鸨连忙答应着走了,显然一秒都不想多待。 门被关上,许镜生就单手掐了个法术让陈荣醒了过来。 陈荣睁开眼便只看到他们三个,瞬间明白他们是帮他除妖的仙人,一时痛哭流涕,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痛的:“几位仙人可千万要替我做主啊!那妖物就是想害死我们家!” “我娘子已经被他害死了!他现在又要来害我了!” 说着,他又看向许镜生,突然想起什么,对许镜生哭嚎道:“我记得你仙长!您那时带两个小孩来喝酒!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谢晏先前只是怀疑,这才确定,这便是小时候的那位老板。 师尊没有开口,想必是要他们自己解决这件事,谢晏看着陈荣有些沧桑的面孔,开口问:“它为何要害你娘子?” 陈荣忍着某处疼痛,声音显得有些无助:“或许是觊觎我家的财产,您知道我平时虽爱逛花楼,可、可我对娘子的也是真心的!这个邻里朋友都能证明!” 像是怕他不信,陈荣声泪俱下,就差爬下床抓他的衣角了,看起来可怜万分:“道长,我家娘子的的冤魂还在我家整夜骚扰我年过八十的老母亲啊!之前找了道士也消除不了,定是死不瞑目与那妖怪一起害我们呐!” 谢晏皱了皱眉,自然不信他口中的话,于是道:“等会儿去你家看看再说吧。” 说完,便留他一人在房中休息,三人出了花楼,找了一家客栈稍作休整。 谢晏说:“这其中一定问题,说不定他老婆就是他杀的。” 一个天天逛花楼的人,不见得就会对发妻有多少感情。而且话语间全是漏洞,一边说自己爱老婆一边又说她与妖怪勾结。 师尊在窗边喝茶,看起来真没打算管这件事的样子。 实际上许镜生只是懒得动,他回想起上午见过的狐妖,差不多就知道缘由了。 因果循环,他有点厌烦,更不想被牵扯。 下午的时候谢晏和徐朝又出去打听消息,许镜生便留在客栈中休息。 窗外热闹非凡,与过去的清净日子相反,许镜生靠在床边传讯回了松山,给流意: 去长明山。 傍晚的时候,谢晏和徐朝才收拾好东西,拿出望月剑,前往陈荣家中。 陈荣的家虽然比不上大户人家,却也比普通百姓要好上许多,房子在城角的段,清净,整个院子有四间房,后边还有个近乎荒废的院子。 据陈荣所说,父母都住西厢房,陈荣和他娘子住在后院中。 门口是繁华街道,院子后是城外的郊区。 许镜生从一进门开始就像散步一样,看着这院子的建筑,看不出在想什么。 陈荣知道他才是这几个人里最厉害的,坐着四轮车也要眼巴巴的凑上去,小心翼翼问道:“仙长,有看出来什么吗?” 许镜生收回目光,转而落到他身上,轻飘飘的目光好似千金重,压得陈荣喘不过气。 就在陈荣以为他会像花楼那个妖怪一样扭断他脖子时,许镜生淡淡评价道:“风水挺好。” 辟邪驱鬼。 看来是亏心事干多了。 谢晏沿着院子的墙走,不多时便看见了西厢房里的陈荣父母。 正如他所说,房间里坐着的那位满头白发的老奶奶,瘦骨嶙峋,感觉还没有松山的流意重,眼角布满皱纹,年轻时因过度劳作的手指奇怪的弯曲着。 她旁边的老爷爷也身形消瘦,岣嵝着脊背,胆怯的看着他。 不过堂中有一书架,上面放满了书,有些陈旧,明显是经常翻看。 谢晏察觉出不对,转身和另一边的徐朝汇合,他在东厢院的空房中找到了徐朝。 “发现什么了吗?”徐朝问他。 谢晏低头拨弄一旁的杂草,一边说:“我觉得不对,街坊邻居说他总给爹娘妻子买补品点心,可那两位老人实在不像过得好的样子。” 徐朝点点头,看了一眼正在纠缠师尊的陈荣,示意谢晏悄悄和自己走。 东厢院后边长满杂草,墙边只有一扇被锁上的门,门边的草格外旺盛,徐朝带他来到这里,手覆在门上,一道浅蓝的微光扫过。 谢晏立马领会:“这是法阵留下的。” 徐朝点点头,看着那道消失的法术痕迹,神色凝重,道:“而且不是寻常法阵,这是灭魂阵。” 徐朝的阵法修得比他好,但关于各大法阵的威力及修为要求都是知道,闻言,谢晏陷入了沉思。 人死后尚有灵魂存于人世间,在头七之后自入轮回。 而生死有命,因果自有律。 一切都有代价,灭魂阵,顾名思义,阵法一成,阵中生灵魂飞烟灭。相应的施法人需承担因果,或是四肢尽短或是以命换名,代价大小,取决于阵中东西的强弱。 至少元婴期才能运起此阵,书上记载第一次出现此阵是在6000年前,一人创下此阵,屠了一城人的亡魂。 但陈荣家里只是一个小阵法,范围只有他家后院。这人至少元婴中期,还很聪明的将因果转到了陈荣身上。 谢晏心中不屑,能对发妻用下如此恶毒法术的,绝算不上个好人。又想起陈荣没了命根子,心道这代价未免也忒小了,就应该让他终身瘫痪不得自理。 陈荣见谢晏徐朝出来,笑着讨好道:“俩位高人可看出了什么?” 徐朝拿着扇子,面不改色的笑着,道:“还没有,估计是那狐妖还没出来,你们先回去睡觉,今晚我们在暗处守着。” 陈荣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多谢两位道士了!” 夜深人静,城中基本都熄了灯,入了睡,一片漆黑的街道上只有一点灯笼亮光,打更人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之前有陈荣在旁边盯着,他们不好大张旗鼓的行动。 谢晏回到屋顶,看着徐朝和师尊说道:“刚刚施了法,他们绝对醒不来。” 沉沉夜色中一轮明月斜挂天边,月光沉入空中,泛着些飘忽不定的蓝,似一片清明的湖。 许镜生抬眼,眸中带着些笑意,:“你们不是说那后院有疑?现在去看看吧。” 后院的房间是上了锁,听陈荣说是他娘子住的地方。几人他们翻过房顶来到后院,这院子约莫是洗衣晾衣之地,有木盆,晾衣杆,旁边还有一口井。 谢晏一站在这个地方就觉得不对劲,墙角的杂草茂盛,风刮过来幽凉,“你们不觉得这里有点诡异吗?” 实在是太诡异了。 徐朝开口:“能花这么大心思请人布这么恶毒的阵,肯定是想隐藏些什么。”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谢晏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灯笼,点了后沿着墙走,突然发现了什么道:“徐朝,快过来。” 徐朝过去,和谢晏一同弯腰看那墙角处。 灰色的墙面已经开始掉皮,在烛火晃动的光下,拨开生了半尺高的野草—— 墙缝处深浅不一而斑驳的血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下山任务·叁 这血迹深浅不一,有些已经淡的像是墙上受潮的斑,明显是日积月累留下的痕迹。 陈荣经常虐待他的妻子,俩人同时想到这点。 “哇,”许镜生忽然平静地喊了一声,引得俩人回头。 许镜生本来只是坐在井旁,因为法阵残留的原因,手腕上的木串的木珠开始细微的颤动,想要压制某种联系。 他捏了捏手腕,一回头,就和井底的半个头对上视线。 许镜生:…… 三个人围着井边,这口井里的水已经浑浊了,这颗头的面部已经腐蚀了一半,血肉模糊,看不出五官,有一半已经露出骨头,黑色的发丝缠住头颅,像一只水鬼。 徐朝:“所以他娘子真变成了水鬼?” 谢晏撑着头,将几个疑点连接起来,道:“有没有可能他就是想营造出这种假象,让别人觉得他孝顺。但实际上他在家虐待父母。晚上听到的喊声其实是他娘子的惨叫。” 而且下午见到的书架,不难猜出,陈荣应该是个秀才,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没中举,而宁城科举要考察孝道。 徐朝毫不掩饰的嫌恶,拿扇子遮住口鼻:“世界上真是有这么两面三刀的人。” 是啊,可是关于那狐妖的线索是一点没有。难不成真是随便杀人? 那它干嘛还要恐吓这么久,还特意跑到花楼去杀陈荣? 整理好这些这边的线索,天差不多就亮了。 徐朝的建议是不要打草惊蛇,于是在第二天清晨俩人不得不拿出这辈子最好的演技,看着陈荣那张越发刻薄自私的脸,谢晏假惺惺的安慰道:“昨晚狐妖未曾来过。” 昨晚确实没有之前的动静,陈荣生怕他们离开,干巴巴的笑着,应道:“是是,那妖怪估计是知道几位道长法力高深,一时害怕的不敢出来了。” 徐朝一眼就看出他意图,摇着扇子说道:“我们在这里待到事情解决为止,你们只管正常生活就行。” 离开陈荣家,徐朝摇了摇头:“只能等那狐妖出来了。” 街上逐渐热闹起来,许镜生看了看阴凉的天空,忽然道:“今晚就会来。” 谢晏和徐朝商量了一下,狐妖绝对是和这家人有关,但昨晚把这个宅子翻遍也没有找到和那狐妖有关的东西,决定晚上进那个被锁住的房门看看。 但许镜生却对他们说:“我今晚就先不过去了,不然它又不会出来。” 谢晏点点头,见许镜生神色淡淡的垂着眸,于是道:“好,那师尊你早点休息。” 房门被关上,许镜生才抬手看向木串上缠绕的一根狐毛,语气平淡:“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春意料峭,风中带着寒意,把窗户吹得一响。 到了夜晚,谢晏还是如昨日一样,等陈家人都睡了后和徐朝用穿墙术进到这个房间里。 这间房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个床,一个桌子和一个衣柜,而且衣柜门上还有两张符纸,是封印符。 不仅如此,墙上还挂着一把桃木剑——宁城只有一座寺庙,只有那地有一颗桃花树,是六百年前凌霄峰送的。 地上有层薄薄的灰,看来是用灭魂阵的时候也将这处封了起来。 忽然,有一根白毛自房顶飘落,落在床榻上,可向上望去,房梁上什么也没有。 谢晏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声道:“你说,会不会是狐妖想告诉我们什么。” 说着,他就走到床边,将软垫掀开,果然看见了一封信,落笔是赵初夏。应该就是陈荣他妻子的名字。 谢晏拆开,才知道这是一封给官府的举报信,信中写到陈荣虐待殴打妻子爹娘长达八年,脾气暴戾,却在外营造和气孝顺的假象。每当在外面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或是科举未中,就会拿家中亲眷出气。 角落中还有一瓶治外伤的药。 徐朝在另一边,直接撕开柜子上的黄符,拉开木柜的门,一股恶臭直接扑面而来。看见里面的东西之后更是惊到说不出话。 “谢、谢晏,你过来看。” 闻言,谢晏将看完的信收进袖中,转身朝徐朝走去,和徐朝定定的站在柜子前。 柜子里有刀,鞭子,铁棍和绳子,每一样东西都像在血水中浸泡过后才拿出来的一样,绳子上的颜色已经发黑,刀的边缘已经生锈。 “这……” 愣怔片刻,外面突然传来惨叫声,谢晏和徐朝同时回头,几乎是下一秒就出现在院子里。 而院子里的场景任是但凡有人从外面路过,都能闻到冲天的血腥味道。 院中三人躺成一排,从脖子被开膛破肚,像杀鱼那样把内脏都掏空了放在一堆,就这样明晃晃的摆在他们面前。 哗啦—— 一道白影快速的从屋顶晃过,瓦片从屋顶接连掉落。这狐妖几百修为,定是不好对付。谢晏快速掏出望月剑,万分警惕的注意着白狐的动静。 堂中杂草微动,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以寻常人的耳立几乎听不到。谢晏转身,那道虚影直直的朝自己面门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谢晏挥剑挡住了那致命一击,剑气将那狐狸甩出几米之外,发出沉闷的的声响。 白狐硬生生将墙砸出个坑,掉下来的时候化为了人形。 “呵……”狐妖生了张单纯的脸,肤色如她的毛色般苍白,素色的衣和脸上全是刚才杀人掏心的鲜血,也掩盖不住她摄人心魄的气质。 “你们查清楚了?”狐狸一歪头,露出一个笑容,一步朝他们走去。 她看着地上的尸体,轻声道:“这种人不配活,我不过也是给他爹娘一个解脱罢了。”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月光清朗而寂远的笼着夜色乘凉,温润无声的注视着,守护着宁城。 听了她的话,徐朝皱了皱眉,道:“那你也应该把他交给官府,而不是草芥人命。” “官府?”狐狸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忽然大笑起来,不过一秒就眼神凶狠的看着他,“如果官府有用的话,就是因官府以不管家事为由不管赵初夏的诉求,才导致她被陈荣活活打死!” 狐狸看了看自己沾血的手,缓缓道来事情经过: “我原是从长明山逃出来的小妖,一路奔波到这时是已身受重伤,变回了原型。是赵小姐把我救了回来,将她的伤药分我一半,我才得以活下来。” “她整日被陈荣殴打虐待,刚开始还逼迫她在外扮演恩爱夫妻,直到她那天傍晚假装睡着,实际上趁陈荣不在,偷跑出去寻到官府报案。” “可你猜这么着?那官府中人竟以不管家事为由通知陈荣来讲她接走,后来便被陈荣禁了足。” 狐狸讲到这,脸上的白毛开始疯长,变成了半妖半人的怪物模样。 “我的法力能治好外伤,可这样又会迎来陈荣的变本加厉,最后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打死丢进井中,被施下法阵灰飞烟灭!连那封信我都没来的及送出去!” “你们人类比你们口中的妖物更加心狠手辣!” 话音未落,狐狸就直直的朝两人抓来! 这一击致命是用了狐妖的全部法力,如若谢晏两人反抗,便只能杀死狐妖。 “阿狸。” 一道轻微的女声浮现,三人都同时愣住了。 谢晏的身边也出现了一个人,他转头一愣,道:“师尊。” 许镜生不知道看了多久,到此时才出来。 狐狸身后,隐隐浮现出一个虚影——赵初夏。 只一刻,虚影收笼成一道白光落到许镜生的手心。 两人心下疑惑,这灭魂阵不是再无生还可能吗? 大概是知晓他们心中疑惑,许镜生淡淡的解释道:“狐狸曾给过赵小姐疗伤,恰巧那道士修为不够,没有对等的代价,因此只剩了一丝魂在附近游荡,时间一久也会消散。” 那团微弱的光在许镜生手中逐渐变得越来越亮,最后许镜生将它还到狐狸手中。他语调平淡,好像只是为了帮助徒弟完成第一次下山任务。 “这是她的魂珠,不过没有意识,需要你用元神去养。” 这是交换。 阿狸接过,瞧了他一眼,才生硬的道谢:“谢谢……许长老。” 许镜生:“走吧,凌霄峰不滥杀无辜。” 阿狸反而不肯走,指着他身边的谢晏和徐朝,学着人类礼貌问道:“可以让你的俩个徒弟先出去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依言,谢晏和徐朝离开后,阿狸确定他们听不到后才看向许镜生,眼中少了些许戒备。 “我从长明山来,我听一人说起过你。”阿狸直接道。 “长明山中有雾障,妖极少有出来的,因为在淬体前都会无故死亡。” 长明山其实是一条围绕着白城的山脉,长达好几十里,林中地势崎岖,异常凶险,常年迷雾环绕,又因山脊如龙骨,背周围的人称为魔龙山。 “后来我修行时无意发现,是一个被铁链锁着的人在吸食妖力。” “他要我出来给你带句话,于是帮我顺利通过那雾障。” 不过出来后,怎知有人惦记她的狐皮,一路逃亡早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阿狸见许镜生神色如常,不禁皱眉,开始怀疑那人说的话是否属实。 “他说,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沉默了许久的许镜生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微不可察的叹息了一声,问道:“他有说自己叫什么吗?” “说了,”阿狸回答。 “叫谢无乘。” 见许镜生又陷入沉默,阿狸内心编排真是个木头,一点也没意思,她冲许镜生抬了抬下巴,转身准备离开。 “告诉你这么多,算是我报答你的恩情。” “后会无期。”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下山任务·完 许镜生又在山下待几日,所有人都震惊与陈荣的手段,也感叹狐妖的手段。在后面的很长一段时间中,这件事情一度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久后朝廷修改完善科举规则,张贴告示,以此警醒心术不正之人。 谢晏和徐朝正在客栈你写此时卷案,好回去复命。执法司会根据任务完成情况对弟子进行奖罚,听师尊说,如若他们杀了狐妖,回去定时要去藏书阁面壁思过,重悟大道。 徐朝:“为何?” 许镜生看着他的扇子,淡笑道:“无情道是为不徇私不偏倚,凌霄峰有规,不可随意杀人,不得滥杀不得错杀。修道是见苍生太平,可太平不是简单的把恶人杀了。” 许镜生看着他们写完任务卷案,才带他们回到凌霄峰交于执法司。 执法司会根据许多调查,在三天内做出判决。 回到松山,明明才几日不见,谢晏却觉得恍如隔世,平日和煦的天气此时都变得阴测测的。 谢晏仰天感叹:“感觉好久不见,松山都变天了。” 许镜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留谢晏和徐朝在外面面面相觑。 流意不在,许镜生穿过曲折走廊,后山松林郁郁苍苍,遮天蔽日。过了许久,当日光偷逃至此,林中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万籁俱寂,在这里仿佛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或者说,这里的时间停止了。看似一片漆黑,暗光从四面八方来,无尽的虚空里,只有一条残破的阶梯,回声空灵得可怖。 许镜生站在这条路的尽头,朝着镜头的一束微光缓缓走去。周遭一片漆黑,这条路像是凭空的桥,稍不留神便会掉入万丈深渊。 那道微光越来越近,这束光在一片漆黑中格外孤独,走近了才能发现,那里静静的放置着一座日晷。 晷针的影子不知在这走了多少圈,固执,缓慢,重复的转着,自许镜生存在时就如此。 微光垂怜了些,温柔和祥和的驱散了他身上的冷僻感。许镜生的指尖抚摸着日晷的边缘,看着上面的刻字,顿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回响在空中。 “我在人间辗转许久,学着人的样子领悟七情六欲,可我还是无法理解情爱。” 丑陋,极端,苦难,无论诗词歌赋将它描写得多么圆满,许镜生都理解不了。 正如他看不懂赵初夏为什么忍受这么久,也不理解人都死了狐妖还要替她报仇,耗尽修为救她。 这件事太令他费解,许镜生索性暂时放弃,说起了另一件事。 他回头,望向来时路,声音回荡在这方圆中。 “我见到他了,我亲自放生的灵魂,即使剔除神骨,长得也越来越——” “像他了。” . 自初次下山任务,执法司奖励了他俩银钱丹药后,便在没下派给他们新的任务。准确的说,是没有给凌霄峰任何一个弟子派发任务,因为—— 陨蓝秘境要开了。 流意不在,许镜生话都少了许些。两个徒弟也不再是小时候好哄骗的孩童,许镜生心中明了,日渐与他们拉开距离。 这天许镜生在凌霄峰大殿中和各大长老商量秘境中事宜。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知晓其他三位长老的姓名,槿明长老林禾华虽是在场唯一的女子,气场是一点不输。祝竹长老叫空抚,是他们中长得年纪最小的,看起来像是被迫上位的学子,心虚似的,在位置上总坐不安分。 玄风长老李策就像个神棍,大概是望到自己的生命尽头,都有一种每活一天就少一天的豁达,天不怕地不怕的。 “我觉得不如就给各大门派一个机会,在秘境中谁得奇珍异宝就归谁。”许镜生淡淡地出声。 傅钰还是犹豫不决:“可这秘境凶险,万一出个差池……” “反正我们只需要照顾好我门中弟子,方才林长老不也提出,非金丹期修士不得进的规矩吗?” 李策漫不经心的笑着,正好看看那所谓大门派的对弟子的做派,许是能闹出不少笑话。 许镜生听着他们交谈有些困倦,他只负责打开这秘境,只是凌霄峰弟子太少,秘境的妖魔鬼怪可是他们的成千上万倍,活着出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经过两个时辰的商讨,最终决定将秘境开启时间定在五月初九,由傅钰昭告天下,欢迎各大金丹期以上修士前来历练。 五人出大殿时已是夜晚,凌霄峰还未到宵禁,此时有些热闹,许多穿着正青色门派服的弟子正在训练场上玩耍练习。不少人自是看见了各位长老,一齐躬身朝五位长老行礼。 “拜见长老——” 大家的目光更是不由自主的落到许镜生身上,几位长老穿衣各有风格,唯有许镜生站在其中有种脱离世俗的气质,即使一身明黄色也不显轻佻,倒像神话故事中的天神。 傅钰忽然想起什么,问许镜生:“你那两个徒弟今年也该十八了?是不是该给他们寻本命武器了?” 这人对他徒弟过问得这么殷勤,好像生怕自己怠慢了两小子似的。许镜生没注意弟子的目光,淡笑着回道:“不急,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许镜生心中早就安排好了。 回到松山,谢晏和徐朝正在院子里下棋,旁边的毛笔沾了墨水,两人脸上黑黑白白的像是脸谱。静心经被丢在一旁,不知道这两人玩了多久。 徐朝将扇子一合,将白子落到某处,气势汹汹的喊道:“我不可能再输了!” 谢晏哈哈大笑,早就看穿了一切;“我还是要画乌龟!” 许镜生见他们玩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注意到多了个人,不禁失笑,扶额,温声开口:“你们在干嘛?” 嗒,棋子抖落掉在棋盘上,打乱了这把必赢的局,但此时整个院子里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许镜生也不急,就报臂看着他们,直到谢晏僵硬的转头看向他,心虚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师、师尊。” 许镜生看了一眼凌乱的桌台,有落在两只花老虎的脸上,看不出喜怒问道:“我让你们看静心经精进修为,你们在这玩了一下午?” 徐朝脸上还有几只王八,遂拿扇子挡了挡,声音弱弱道:“其实没有很久……” 这可忙不过许镜生,他微微一笑,让两人都打了个寒颤,“没有多久就画了四只乌龟吗?” 谢晏:…… 两人不说话,乖乖认错,就听师尊说道:“抄静心经两遍,抄不完不准出门。” 等许镜生沐浴完出来,就看见两个人坐在自己的小院中抄书,两个人在一张桌子上显得有些拥挤。 于是许镜生把刚刚下棋的地方收拾出来,对他们道:“来个人到这里来写。” 这样两个人就没办法在一起说笑了,在短暂的眼神博弈中,最后还是谢晏认命的拿起纸砚到师尊身边坐下。 这下清净了不少,许镜生给自己煮着热茶,热气徐徐上我,消失在黑夜中。他把手搭在桌子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徐朝的身上,想着给他弄把什么神器给他比较合适。 当初就想着寻个什么源头开陨蓝秘境,没想到宁乐主动提出来,这样就变得好办了许多。 许镜生思考的时候指节无意识的敲着桌面,手腕间的木串随着他的动作晃动。谢晏被吸引住目光,落在那只白皙的手上。 他什么时候有得这些习惯。谢晏下意识想,可下一秒便觉得不对,师尊也是由修士到大乘期,这些习惯不很正常吗? 他垂着眸,对自己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感到厌恶。 许镜生没注意到他这些想法,等到了亥时,他才让两人停下笔,开口道:“两月后陨蓝秘境就开了,我会带你们进去,刚好趁这个机会历练历练。” 徐朝立马把笔一扔,眼眸明亮:“我听说这秘境是上古神龙残魂的所在地,那我们是不是有机会见到他的本体?” 许镜生见他如此激动,笑了一下:“有,只不过进入残魂遗留的识海中极少有活着出来的。” 徐朝趴在桌上,声音闷闷的,道:“好奇心作祟,我真想知道和神话中是不是一样的。” 许镜生抵着下巴,似是回忆了一下,莞尔一笑,道:“差不多吧,可能比你们想象中还要大。” 谢晏听着,脑海里兀然浮现出一个身影,不过只有模糊的一秒,匆匆划过,一点印象都没有留下。 “休息吧,明早再起来抄。” 不等谢晏想明白,师尊就发话了。他抬头看去,只看到许镜生消失在门口的背影。 莫名的,谢晏觉得这个离开的背影也似曾相识。 “谢晏!你聋了吗——” 等到徐朝凑到他耳边说话,谢晏才猛得回神。徐朝抱臂,一脸嫌弃的看着他,揶揄道:“你怎么一到师尊面前就跟个呆子一样?” 谢晏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打开他的手,起身往回走,没什么表情的看向徐朝,道:“你在师尊眼皮子底下待四个时辰试试?” 说着,谢晏有模有样的伸了个懒腰,往回走。 “我困了,睡觉。” 徐朝看看师尊院门,又看看谢晏,以为他还在生气,耸了耸肩,转身跟上谢晏。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最后一次 陨蓝秘境开启的消息一经放出,短时间内便引来了各界人士的注意,一时间各大小门派凡达到修为要求的修士都在短短两月间抵达宁城。 临近五月,其他门派的掌门也先后造访凌霄峰,其中就有三大门派中的其他两派。凌霄峰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百年一回的仙门试炼。 除去凌霄峰,其他两大门派分别是合欢宗和青尘门。 合欢宗掌门是一位化神期的女掌门,她坐在殿堂之上,撑着下巴,如少女般的单纯面貌,目光从其他人身上扫过,眼神像潜伏暗处的毒蛇。 合欢宗掌门白筱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淡淡地笑着,问:“怎么不见微尘长老?” 青尘门素来和合欢宗不对付,闻言,掌门杨合吹了吹自己的胡子,没好气道:“你对人家那么好奇干什么?微尘长老是师祖那辈的人物,可是你想见就见的?” 白筱被骂也悠然自得,看着杨合,柔声细语道:“这么大火气,可不是佛家所为。” 说着,白筱似是想到什么,妩媚的眸子翻了个白眼,娇嗔道:“别到时走火入魔又赖我们合欢宗。” “你!” 傅钰及时赶来阻止了这场战争的发生,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吵架伤财吵架伤财,各位长老请先落座。” 杨合瞪了一眼,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直到各位长老落座,百年难得一聚的天下宗门齐聚一堂,这场会议才真正开始。 主位上的傅钰看似镇定,实际背了一晚的稿纸,沉声开口:“这次秘境试炼,只允许金丹期以上的弟子进入,这也是为了各门派弟子的安全。” 这件事大伙都没有异议,只是…… “虽说进去之后生死由命,如若修士身死秘境,是否会被吞入其中?”有人提出问题。 死几个修士事小,可沦落到秘境里成了孤魂野鬼,反被操控自相残杀那就是不只是试炼这么简单了。 傅钰:“门派中人经过洗灵,自然不会出现这样的事,金丹期散修还是少的,相信各位有这个能力应对。” 大殿安静了一时,就听白筱突然道:“我记得微尘长老当初不也是散修出身……” “是啊,一个元婴期就很难办,更别说这些散修会不会谎报修为。” “那可使不得,先不说这秘境凶险,我们弟子的命也是命啊!” 傅钰再怎么说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面对下面近百家宗门的讨论难免头疼。 “怕来怕去,干脆回家多修炼几百年再来好了。” 大殿之上传来声音,所有人都寻着声源望去,唯有傅钰听见熟悉的冰冷语调反而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傅钰身边就出现了一个蓝色的人影。 许镜生一身菘蓝色广袖宽袍,站在傅钰边上,眉眼盈淡,垂着眸和傅钰说这些什么,刚刚的对话不知听到了多少。 傅钰叫人添了条椅子,许镜生不挑,随意的靠着椅背,唇角微微上扬,手撑着头,懒散的看着噤若寒蝉的众人。 “我在松山被你们吵得头疼,这事不是早就说好了吗?怎么今天又变卦?” 底下没人敢说话,本来他们就是看傅钰年轻好说话,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提出意见。可没想到许镜生会突然出现,原以为他是不会来管这些琐事的。 许镜生见他们不说话,便说道:“保护弟子是门派中的事,你们方才的做派……是想让凌霄峰来保护你们门下的弟子吗?” 微尘长老的压迫感太强,心思乍一下被戳穿,一时许多人都羞愧的低下了头。 有许镜生在,众人都不敢再提过分要求,当真只是商讨此次秘境事宜。 于是这场博弈还未开始就被许镜生掀翻,大家干瞪着眼,翻来覆去的讲着秘境里的一些事宜,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在一种掌门的强烈建议下,许镜生答应给出一份尽量详尽的秘境舆图。 最后比预计时间早了一个时辰,一结束,许镜生身旁就围上了一堆人。 “久闻微尘长老,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许镜生还没来得及跑就被围住,只好站在原地,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他们的话。 “听说长老几年前还收了几个徒弟?这次试炼想必有机会见到了。” “师尊!” 正说着,就听人群外传来一阵声音。 谢晏跑过来,匆匆行了礼,面露焦急的对许镜生说:“师尊!徐朝修炼的时候不小心把后山点着了!” 许镜生一听,表情上的气恼恰到好处,让人信服。他对其人微微欠身,声音略带歉意:“抱歉,我有事先走了。” 这话说出来大家自然都没什么意见,有人善解人意道:“是家里着火比较重要,我们便不打扰长老了。” 但这天后,微尘长老的弟子不太聪明的事便在门派间流传开来。 远离了那群麻烦之后,许镜生忍不住笑了出来,看向谢晏,道:“谁叫你这么编理由的?” 谢晏看见师尊笑得欢乐,不自然的挠了挠后脑勺,高大个憨憨道:“您说申时还未回去的话就来找你,不想我还是晚来了一步。” 许镜生眉眼仍然弯着,笑道:“这下我徒弟是傻子的谣言可能要传遍三界了。” “没关系,”谢晏偏头,正好能看见许镜生的侧颜,脸上笑意还未褪去,在阳光下格外潋滟。 他笑了笑,低声道:“我们不告诉他就好了。” 回到松山,徐朝正在照着书籍编灯笼,院子的地上散落了一地竹条和灯笼纸。 许镜生一问缘由,原来五月初是端午,徐朝就心血来潮想做个灯笼和师尊师兄一起放。 见他们回来,徐朝举着一个花灯半成品给他们看,眼尾上挑,高兴道:“你看!明天就可以过节了!” 前几年没日没夜的修炼,对于时间已经没有概念,不知不觉都8年之久了。 谢晏看着师弟,突然鲜少的起了一些愧疚,对徐朝笑了笑,脾气异常好的上去帮忙。 徐朝反而不习惯他突然这么殷勤,停下手上的动作,斜眼看他,道:“你…没事吧?” 许镜生全看在眼里,抵着唇轻笑。 仅仅一个下午的时间,两人就做好了三盏,其中一盏花灯上还画了简单来几颗竹子。 只是两人画画功底有限,不能在灯纸上展现出来。 月上枝头,寒意上山,花灯差点被吹落。 谢晏和徐朝早已辟谷,只是受到师尊的影响,再加上松山晚上寒冷,每到夜晚就下意识就寝。 大概是风声凛冽,与山下满城春不同,徐朝看着手里的灯笼都有点单调。 徐朝伸了个懒腰,打了哈欠,含糊道:“算了,实在不行我们明晚去山下集市买几个灯笼吧。” 深更半夜,许镜生因灵力波动而惊醒,他披了件银白色的外袍,从房间里出来。 不一会儿,原本漆黑的前院便亮起来火光,池塘里的荷花荷叶还未生长,地上还散落着他们制作花灯的竹条。 许镜生看着,青丝如瀑从肩上垂下,素色的外袍衬得他整个人几乎透明,看似下一瞬就消融在风中。 他看了半晌,指尖微动,一道微白的光渐渐覆盖在那些花灯竹子上,片刻后才消失。 许镜生到桌边,拾起那个画了竹子的花灯。 能看出来花灯的主人尽力了,毕生所学画了几根竹子,角落出一点,即使只落了一笔,许镜生也能想到徐朝是想画人影但无从下手的烦闷。 许镜生不自觉笑了,就着昏暗的烛光拿起一旁的笔,沿着那一笔滑了下去。 原本空白的灯笼纸上渐渐浮现出了一个,两个,三个影子,墨迹干涸,三个栩栩如生的剪影出现在灯笼上。中间略微娇小的人便是自己,看起来一点也没有为师的气势。 许镜生突然有点后悔,心道:早知道就偷偷施个什么法术让他两别长这么高。 不知过了多久,许镜生听到了开门声,他转头,就于谢晏对上了视线。 对上谢晏疑惑的目光,许镜生看着他,先开口道:“怎么起来了?” 谢晏揉了揉眼睛,一大只坐到许镜生面前,声音还带着些睡意:“醒了,师尊怎么半夜还在这?” 闻言,许镜生便把刚画的花灯展现给他看。大抵是夜寒作祟,就着这微晃的烛火,吹散了些他眉眼间的疏离冷淡。 许镜生低垂着眼,他唇色淡,也显得整个人有些虚弱,连带着声音也有些轻盈:“闲来无事,就补齐了这处。” 谢晏看着那三个人影,笔触生动形象,那个举着扇子的俏皮背影一看就是徐朝,中间的师尊拿着灯笼,不过…… 谢晏不解道:“师尊,为什么只有我直愣愣的站着?” 许镜生莫名从他声音里听出了一些委屈,抵着下巴笑了笑,寻了个理由道:“因为你最稳重,又不像徐朝那样喜怒都摆在脸上。” 谢晏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转而又发觉自己怎么突然这么幼稚了? 一时又纠结起来。 落在许镜生眼里他就像是小孩似的,轻笑道:“好了,明天不是还要下山去看端午灯会吗?早些休息。” 可事实上是,他们没人需要休息。在许镜生离开后,谢晏因为师尊夸他“沉稳”,高兴得在院子里练了一个时辰剑。 许镜生给自己温了茶,在书房中拾了一本杂书来看打发时间。 只有徐朝一个人认认真真的在睡觉。 农历五月初五,端午临仲夏,时清日复长。 许镜生白天去凌霄峰将绘制的舆图交与傅钰,被迫收下了几个粽子,回来的时候已经日入,修整了一番晚上才带着他们下山去逛灯会。 花满市,月侵衣 宁城已然步入夏初,街上集市热闹非凡,灯火照亮整条街,满城火光像滚烫通红的熔铁水,四处蔓延填满宁城的每一条街道。 许镜生和谢晏徐朝走在街上,三人的身高极为显眼。 街道两旁的摊铺琳琅满目,徐朝左看看右看看,对摊贩卖的稀奇玩意格外好奇,他手中还提着自己做的花灯。 月光洒落下来,被融化在喧嚣街头。 剩下的零星薄月落在许镜生肩头,他在人群中,月光将他与周围是隔开,回头望去,仿佛一道虚影。 或许他活了这么多年,对这些节气的感知已经淡然了。 许镜生注意到他的目光,朝谢晏看过去,冲他微微一笑,问道:“怎么了?” 谢晏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在想,师尊经历过多次朝代变迁应该对人间的节气不敢兴趣了。” 许镜生似是认真想了想,才道:“我大多数时候是待在松山,游历的经验甚至不如司辉长老。” 放花灯的地方在一座桥上,听说很久之前是放河灯的,不过放的人太多弄的河水都脏了,端午后有不少游鱼死亡。 徐朝寻了个角落,手中的那盏灯正是许镜生那晚画的那盏。 火光亮起,微黄的灯光印亮了三个人的脸庞。许镜生的眼眸微动,看着它缓缓上升,最后随着无数灯笼一起融入黑夜。 他们静静的注视着天空,画舫从石桥下划过,不少龙灯摇曳在楼阁街头,安宁热闹。 许镜生淡淡地收回目光,打断了谢晏和徐朝放空的思绪。 “走吧,以后无事不得下山。” 太过留恋贪玩了,这样可不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陨蓝秘境·壹 五月初九,未时,一处山崖下聚满了各个门派,这地方荒郊野岭,一点生气也没有。 陨蓝秘境在南方深山中,传说以前也是一片富饶之地。 放眼望去,人群中不乏许多江湖上叫得出名字的修士。要说名声最大的,便是三年前以剑修闻名天下的青尘门的元婴期弟子江留。 他一袭白衣在掌门杨合旁边,眉眼疏淡,对旁人的奉承也只是淡淡应着。 不过已经有许多人开始猜测江留来此秘境的目的。 “你说江留来干嘛?他不是前段时间还在蓬莱历练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可是听说这秘境中有把剑!” “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藏书阁的书中有记载,这秘境是上古烛龙留下的。秘境就是这把龙骨剑镇守的,看了微尘长老给的舆图吗?那图下方也有个标记,多半就是龙骨剑。” “传言神器器灵能助修炼,这可不比在蓬莱历练几十年好!” 许镜生站在自家门派队伍的领头,手中拿着谢晏的腰牌,似乎是在掂量什么。 可徐朝是个闲不住的,从许镜生身后探出头来,给师尊捏捏肩,笑道:“师尊,您觉得我们有机会拿到那把剑吗?” 谢晏迎面走来,许镜生把腰牌扔给他,偏头一笑,对徐朝说:“这个要看缘分,神器有灵,自会挑主人。” “哦,”徐朝丝毫没被打击到,仍是一副笑着的模样,道:“这样也阻止不了人们为它趋之若鹜。” 谢晏刚刚被司辉长老叫去问了一些奇怪的问题,适不适应松山生活,修炼如何,微尘长老教了些什么诸如此类的问题。 特别是在得知他们修无情道时,司辉长老长老的下巴都快吓掉地上去了。 虽然他和徐朝的修为是同期弟子中修炼较快的,但他自知相比于杜之大师兄的天赋还差得很远,无情道修炼时间越长越容易出岔子。 许镜生自然知道谢晏被叫走是干嘛,他淡淡一笑,轻声对他道:“无事,傅钰的话你听听就好,不用往心里去。” 谢晏谢过师尊的安慰,在他面前谢晏永远能展现最真实的自己,叹气道:“只是司辉长老这么说……” “他300年了还是化神,别听他瞎说。”丝毫不在意自己修了几千年的大乘期和傅钰也是半斤八两。 不一会儿,傅钰和其他三位长老也过来了,待人全到齐,宁乐清点完凌霄峰弟子人数,便站在队伍的前面。 傅钰清了清嗓子,在众多门派中,总算有了一门之主的气势。 “诸位皆是凌霄峰出众弟子,此次秘境凶险万分,请再次确认你们的弟子腰牌是否带在身上。” 众弟子:“带了!” 傅钰侧过身,给旁边的许镜生腾出一个位置。 许镜生微垂着眸,缓缓抬起右手,一个小小的阵法在他指尖浮现,人群一时间安静了。 在无数弟子的注视下,他神色自若,姿态随意,别人眼中费劲的保命法术,在他手里仿佛只是个小法术,甚至单手就施展出来了。 不过转眼,指尖阵法化为无数微光落入弟子腰牌中,消失不见。 弟子纷纷低头,左右横看也没看出哪里不一样,面露疑惑,那道法力注入进去后腰牌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诶!这是?” 傅钰:“虽说我们几位长老也会进入,但秘境之大,人数之多,难免不会突生变数。微尘长老将法术藏在你们腰牌中。若在秘境中遇上性命之危,这其中的法力会替你挡下并将你们传回秘境入口,到时直接回峰便可,千万不能逞强。” 众弟子立刻会意,一齐躬身行礼:“弟子谢过微尘长老!” 许镜生微微颔首,转头低声对傅钰道:“通知一下其他人,秘境要开了。” 虽然许镜生站在那里,神态并没有什么变化,但谢晏莫名感觉到师尊的心情不太好。 徐朝自然也察觉到了。 许镜生注意到他们的目光,以为是紧张,便说:“你们先和其他弟子站在一起,秘境门开的时候会有灵力波动,以免伤及你们。” 不一会儿,许镜生的身后便围满了人。 他站在山前,身后青山重岩叠嶂,苍郁万里,与蓝天相接,无边无际。 山泼墨,水接蓝。 在几百人的目光中,许镜生抬手,面前恍然浮现出一个法阵。封印阵呈半透明淡金色,缓慢的运转着,将无数魔障妖孽都困在其中,才有了这片山清水秀。 随着封印阵不断变大,人在阵面前显得无比渺小,此刻才懵懂的意识到上古秘境的可怕。 谢晏抬头望着,突然觉得这阵的模样似乎在哪见过。 在哪呢…… 谢晏几乎是瞬间想到了师尊左手腕上的木串,正想抬头看一眼,山间突然刮来一阵狂风,刺的眼睛睁不开,有弟子不防,差点站都站不稳。 下一秒地突然开始震动,一阵巨大的声响,仿佛大地从中裂开,周围的山开始晃动,看起来随时都要炸开。 天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原本碧蓝如海的天空此时阴沉灰蒙,还刮起来一阵阴飕飕的风。 “这是……” 所有人都只顾自己,不一会这番异动就消失了,再抬眼时,那道巨大的法阵已经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团黑色的雾气,逐渐聚集在许镜生面前。然后像是在虚空中撕出来了一道口子,慢慢变大,入口被雾障包围,他们看不清秘境中的情况。 许镜生转身,衣袂翻踊,乌黑的发丝被风吹乱,却映着他的五官更加昳丽。 原本喧闹的人群停了下来,看着这漆黑的入口,仿佛深渊一般,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畏惧。 “诸位,请吧。” 仅仅只是看见这片漆黑,有人心生恐惧,迟疑道:“这是……” “雾障,”空抚站了出来,简单解释了一下,看向一些面露难色的弟子,笑了一下,道:“现在还有机会反悔,进去可就没有了。” 许镜生在入口处等得有些不耐,不知道看向谁,开口道:“还有半个时辰秘境入口会关闭,你们可以慢慢想。” 说完,他看向傅钰,道:“傅钰,带凌霄峰弟子先进。” 话音刚落,徐朝动作比脑子快,带着谢晏就先跑到许镜生身边,拿着他那把扇子慢悠悠的摇,笑道:“我们和师尊一起进去。” 谢晏在徐朝旁边,补充道:“我们一定好好保护师尊。” 虽说他还没到需要徒弟保护的地步,不过听他们这么说,秘境带给他的烦闷消减了不少,许镜生忍不住弯了弯,应道:“好,那进去吧。” 许久未见外界的秘境,众人几乎是一踏进雾障,周围就传来无数嘶吼声及细微错乱的脚步。大概是秘境中的魔物感受到外来的气息,正急着朝这边赶过来。 大家进入后都自觉屏气凝神,警惕着向前走。 不同于陨蓝秘境这个名字,秘境中十分炎热荒芜,要是换上普通人在这待不超过一日便会被烤成一具干尸。 谢晏提着望月剑,寸步不离的守在师尊身旁,打起十二分精神观察四周风吹草动。徐朝也收起了玩笑样,满脸严肃,手中紧紧掐着法术,防止魔物袭击。 许镜生见他们如此模样,不禁失笑,很想说他来过这很多回,不需要你们保护。不过看他们前所未有的认真模样,许镜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一会儿有几只低阶魔物扑了上来,这些魔物通体漆黑,长得都差不多,谢晏和徐朝都轻易解决了。 不出片刻,后面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嘶吼声混着打架声,隐隐透过迷雾能看见魔物庞大的身影。 谢晏挠了挠头,疑惑道:“他们都怎么绕过我们?” 许镜生抵着下巴,沉思道:“可能是我在这,他们不敢来。” 哦对呀!师尊就是当年封印秘境的人,那些魔物肯定不敢拿师尊怎么样。 想到头来还是师尊保护了他们,谢晏有些不好意思,顺势搂住许镜生的肩膀,嘻嘻笑道:“看来是我们太强,吓得他们不敢来了。” 许镜生身体下意识往那边一斜,抬头瞥他一眼,随即摇头失笑,道:“我真是太惯着你们了。” 徐朝继续夸:“还是师尊身边最安稳。” 许镜生弯着唇看了他一眼,可不赞同他身边安稳这个说法。 这浓雾无边,再加上炎热,身后弟子吵闹的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在这片雾障中走得枯燥乏味。还好徐朝带了把扇子,殷勤的给师尊扇风,一边聊天分散注意力。 “师尊,您上次来这时也有这么浓的雾气吗?” 徐朝问出这个问题,许镜生看着这片被灰白雾霾所笼罩的前方,眸中闪过一丝光亮。转瞬即逝,徐朝甚至以为是错觉。 许镜生抬头,看着不知道是雾还是云的灰白上空,忽然道:“别走散了。” 师尊一发话,谢晏立马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已经消失了。至少方圆十里都没人,否则他不可能感知不到一点活人的气息。 此刻,四面八方传来响彻云际的怒吼,从声音也能听出来,比之前任何个魔物等级都要高。 而这样的怪物不止一个,而是把他们围了起来。 “它们想围剿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陨蓝秘境·贰 许镜生说着,可神色未有任何变化,甚至是如看客般看向四周,最后目光落到两个徒弟身上,忽然短促的笑了一声。 许镜生能感觉到周围的东西越来越多,面色如常,轻笑着解释道:“待着我身边才是最危险的,这里的东西没一个不想杀我。” 有黑影不断从雾里窜出,直冲他们而来,悉数被谢晏和徐朝消灭,这鬼魅不强,却难缠得很,死时的嘶吼吸引了更多低级且没有灵智的邪物朝这边撞上来。 越聚越多,逐渐形成了一个以他们为中心的漩涡。而那些被杀死的东西全都与这雾障融为一体。他们周遭的雾气越来越重也越来越黑,视线范围越来越窄。 原来他们进来时一片荒芜,是因为这里的魔物死灵都被这雾障吸收了! 直到浓雾渐渐弥漫到只能勉强看清身边人的身影,雾霾卷起的风沙想将他们分开。许镜生觉得自己在这确实给他们提高太多难度了,就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溜走。 当下正好。 许镜生转身刚准备离开,突然被人拉住了手腕往后狠狠一拽—— 他一个不设防,被那道力道拉得往后一倒,措不及防撞入一个温暖的胸膛。几乎没人敢这样对他,许镜生被抓着肩膀摁在原地的时候不由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就听到谢晏气急败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徐朝!你差点让师尊被风吹走了!” “我!” 徐朝的身影在风中若隐若现,闻言立马转头回到许镜生身边,满脸担忧:“师尊您没事吧?” 他们将自己看得更紧,没机会逃跑,许镜生就只好作罢,淡淡地出声:“你们知道死物也是有记忆的吗?” “知道,可这些傀儡太脆弱了,多用一点法力就消失了。”谢晏的声音在狂乱的风沙中显得异常稳重。 秘境里的妖魔过了几代,现在正在试探他的实力,殊不知这点伎俩对他可完全不够。 许镜生抱臂,淡淡地笑着,说道:“反正这么多,慢慢试。大不了就是被传送出去。” 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错判了这个秘境的难度,就一个雾障似乎就有点难了。 风眼越来越小,就在许镜生考虑要不要自己出手时,另一边忽然有了进展。下一刻就听见谢晏欣喜的声音回响在空中。 “你们快过来!我抓到一个!” 许镜生看见谢晏旁边那个周身冒黑气的傀儡,静静的飘在谢晏身旁。 徐朝布阵破了这风,转身朝他们走来,他仔细端详起这个傀儡。 说是傀儡,其实就是被法力裹住的干尸,皮肤稀碎的挂在骨头上,感觉下一秒就要碎了,看来沾染上了不少秘境中的气息。 正想着,许镜生对着傀儡开口道:“带路。” 那傀儡倏的一下转身,向某个方向飘去,甚至还带着急迫的意味。 谢晏看了看飘走的傀儡,又转头看了看许镜生,有一瞬间,他甚至从一具干尸上感觉到了落荒而逃。 许镜生似是注意到他的目光,边走边说道:“这些…人,是我杀的。” “人?” 徐朝是真的有些惊讶,想起刚刚他们打得那一堆干尸骷髅,不由心里发毛。 许镜生点点头,他声音温和,血腥的场面被他当故事一般讲了出来。 “那时这边是座都城,秘境入口恰好就在城外树林,有人出城或外地来访都会迷失进入秘境。” 风渐渐变小,荒漠岩壁逐渐显现在眼前。 “后来吸引城中人找了许多奇能异士,世界各地慕名前来的道士。”许镜生顿了顿,结果显而易见,没有一个人出去。 走出雾障,方才看见全貌,天灰暗无光,地上泛着鲜血般的颜色,浓稠的化不开,使万物都染上了诡谲的红。地面崎岖,低矮的山支撑起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 随处可见的残骨,魔物从地底探出又收回的手,毛骨悚然的怪异声音,树林只剩枯枝。 许镜生脚下踩到某根断骨,他左右环顾,寻了一避风处,声音没什么起伏:“这个秘境最初只是会在内部自相残杀,过个几百年就会消散。” “他们把这个秘境喂养起来,吞噬了整座城。” 他就静静看着这些人相互折磨,破坏了秘境中原本的规律,变成炼狱。 许镜生转头,看向谢晏。许他的目光太过坦然,谢晏转过头冲他笑了出来。 少年的身形逐渐挺拔,朝他走来时步伐稳重,和小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秘境中的天空不会随着时间而变,气候阴湿,好像随时都要下雨,像一潭死水,灰得发白又昏沉无边。但踩到地上又是闷热干燥的,整个秘境都给人矛盾的感觉。 他们所处的地方像是荒漠边缘,身后不远处就是那片雾障,从外面看去,浓雾蔓延千里,绕着秘境边缘,形成一道无形的围墙。 以目前情况来看,司辉长老长老他们应该还没出来。 徐朝坐在许镜生旁边,继上次“不小心”将师尊弄丢之后,他就寸步不离的跟着,恍惚间有种回到小时候跟在他身后的错觉。 “应该快了。”许镜生能感觉到里面打斗的动静,傅钰他们快找到出口了,其他门派在里面打转,也伤亡不少人,不知道到最后有没有命出去。 得益于他们跟着许镜生保持良好作息,徐朝打了个哈欠就只知道是晚上,商议后他们决定在这里修整两个时辰,顺便看看附近情况,再往秘境深处走去。 许镜生对重游故地没什么兴趣,他去后面的枯树林里杀了几只监视他的黑鸟,又捡了些树枝回来,把鸟放在火上烤。 一共四只,谢晏徐朝他们也辟谷了。许镜生纯属无聊,拿着一根树枝扒拉了一下树枝,看着火光将眼前的景物烫的变形。 树枝在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嘶吼声,许镜生撑着头,坐在火堆前,跃动的火焰印在他脸上,为他清冷淡漠的神色染上几分温度。 谢晏和徐朝都不在,许镜生看着乱窜的火苗,才安静下来思考起下一步的计划。 原本只是打算看看这个秘境的变化,顺便试试那个地方的结界有没有松动。 那狐妖能从长明山一路逃到宁城,必定是经过指使,不然不会哪个妖怪想不开来这个道士比妖怪还多的地界。之前得信也说白城的结界有松动,那这里的结界想必也会受影响。 该来的总会来,许镜生还算看得开。只是不知道那把剑最后会落入谁手里,这才是令他头疼的事。 虽然谢晏他…… 许镜生想到什么,不由叹了口气。 他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那把剑会选他,关于运数之事他从来不敢赌。 过了半个多时辰,许镜生没等到谢晏回来,到是等到了出了雾障寻来的傅钰。 和他身后的众弟子。 傅钰像是见到了救星,上来就抱住了他:“我就知道肯定是你!除了你没人有心思在这鬼地方做饭吃!” 忽略掉他身后目瞪口呆的凌霄峰弟子,许镜生把靠糊的鸟往他手上一塞,与他拉开了点距离,声音平静:“除了你们还有其他门派出来吗?” 傅钰下令让弟子们稍作休息,林禾华和空抚去清点弟子人数,查看伤亡情况,李策把他的小卦一摆盘腿坐在原地就开始算。 “青尘门也出来了,跟在我们后面和块狗皮膏药一样,结果人数折半出来的。”傅钰席地而坐,用树枝在地上画出路线。 “他们往西边走,我们往北边,感觉到有活人气就过来了。闻到一股糊味,就知道是你。” 许镜生不想跟他解释烤鸟是因为无聊,而是低头看着他画的路线,撑着下巴沉思,道:“那边是鬼城。” “是啊,”傅钰嗤笑一声,那张地图上鬼城后面就是藏剑谷,颇为不屑道:“哼,司马昭之心。” 许镜生笑了笑,声音缓和让人安心:“有胆子是好事,也得看有没有命拿。” 凌霄峰此次来秘境试炼的有近五十名弟子,可从雾障里出来的只有二十四名。 雾障迷惑人心,不少人在雾中走散,不知生死。也有人被邪物缠住,差点丧命。 李策提起这件事还心有余悸:“你不知道那些邪物就跟蚂蚁一样,会啃食人!有几个弟子差点被它吃掉,还好有你的护身符。” 许镜生正想说些什么,就看见谢晏和徐朝从不远处走来。 谢晏朝长老行礼,然后乖乖的待在自己师尊身边。 傅钰瞧他们面无倦色,不禁打趣许镜生:“你这徒弟跟着你,怕是都没魔物敢近身吧?” 许镜生挑了挑快熄灭的火堆,闻言也只是笑了笑,声音温润:“过会你就知道了。” 探路回来的谢晏也说:“师尊,往北就是一片树林,南边是鬼城。” 往那边对于许镜生来说都没什么区别,他转过头对傅钰说:“你问问他们想去哪?” 傅钰撇了他一眼,或许只有在许镜生面前才会露出一点真实面貌,“哪边更危险你也不说,让我们盲选。” 许镜生仍然笑着,看的傅钰心里发毛:“我要不把每个陷阱在哪也告诉你好了。” 被他这么一说,傅钰赌气似的一偏头,跑走征询意见去了。 许镜生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失笑。 谢晏在一旁看着师尊和司辉长老讲话,想不到司辉长老这么有趣。 不一会结果就出来了,绝大多数弟子都想去鬼城,一听名字就感觉比树林要刺激得多。 许镜生:“那一个时辰后走吧,让他们休息一下。” 傅钰点点头,看着许镜生平淡的神色,正色道:“感觉你到这里来之后就愁眉苦脸的。” 这里的空气都是热的,许镜生看着远处的树林,轻笑了一声,转眼看向傅钰,道:“你要是面对一城自己杀的人,你也笑不出。” 傅钰知道当初许镜生封印这里肯定杀了不少人,只是一城…… 他突然有点理解民间传说中的微尘长老杀孽重了。 “而且,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叫鬼城吗?”许镜生轻笑着,目光看向他,答案呼之欲出,傅钰突然不想听下去了。 “因为他们染上魔气,成了地缚灵,永远都出不去。” 傅钰稍稍吃惊,突然想到了什么,道:“那进来的人——” “自然也出不去。”许镜生回道,又撑着下巴颇为苦恼道:“这里的魔气极易缠上灵魂变成恶鬼,与其出去祸害无辜的人,不如留在这里让他们自相残杀。” 话虽无情,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这个秘境就是一个巨大的蛊罐,里面的恶鬼经过几千年的斗争,到如今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一个时辰后,他们便起身往鬼城的方向走去。 秘境中不太适合御剑,也不好使用传送阵,只能徒步。 路上也不是全无收获,杀了一路的妖怪,得到了不少丹药的材料。 直到一面破败的城墙出现在视线中,随着迷雾渐薄,鬼城的全貌展现在大家面前。 进入鬼城的地域就仿佛进入了另一片天地,不同于外面的荒芜诡谲,这里像是被浓墨重彩勾勒出来的一样。灰白的城墙,上方的城楼已经破败,看起来随时会坍塌的样子。 天空像是打翻的砚台,墨水潦草地在天空画出云色,映衬着城外野蛮生长的杂草都暗淡无光。像是牢笼将一切坏败都罩在其中,从城外看来,这里一片死寂,诡异得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城门大开着,隐约能看见里面的一条街道延伸到尽头,两旁的房屋排列整齐,街道好像被人特意打扫过一般,没有任何杂物,没有任何打斗痕迹,像一座空城。 越是表面平静越是危险至极,傅钰道:“要不我们先进去看看?” 许镜生耸了耸肩:“都可以。” 正当他们正商议怎么进去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动静,谢晏几乎是立马举起剑,警惕的看过去,又在看见来人时松懈下来。 “江留师兄,你怎么在这?”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陨蓝秘境·叁 江留露出身后的杨合,紧握着别在腰间的剑朝许镜生行礼:“微尘长老好。” 许镜生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看向他身后的杨合,问道:“杨掌门怎么还在这?按理说你们不都该进去了吗?” 墨色的天空暗流涌动,杨合漆黑的瞳孔中似乎藏着些不明的意味,反正这个时候找到他们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许镜生按着谢晏的手腕,稍稍用了点力道,面上依旧挂着疏离的笑容和杨合搭话。 谢晏立马明白师尊的意思,这个时候找上门,准没什么好事,暗暗提起十二分警惕。 “杨掌门在城外徘徊许久不进,不会就为了等我们吧?有事不妨直说。” 许镜生素色的衣袍似乎是天地间唯一的一抹微光,轻飘飘的,又似千斤重。 杨合客套的笑了笑,他站在江留旁边就是个长辈的模样,明明许镜生是个老不死,可一到他还是面前显得年长了许多。他看着许镜生的外貌,一时有些嫉妒。 凭什么有人真的能青春永驻。 不过仅仅一瞬,便被他抛之脑后,他看着这个身高修为都比他高出一大截的人,道:“这不是刚刚让几个弟子进去探路,可人一进那个门就消失了,我们等了许久也没出来过。” 闻言,谢晏不自觉转头朝那扇大开的城门中望去。 他们所处的地方距离鬼城也不过一里地,可这里也能分明显的看见城中面貌。可杨合说进去的人就没有再出来过…… 这鬼城应当是有某种结界,里面的景色也不是肉眼所见的模样。 这时,身后的李策上前一步,对杨合说:“刚刚算了一卦,这里面大凶,您那几位徒弟怕是……” 剩下的话没说出口,可众人大多都能猜到。 许镜生望了望天空,像是想通了什么,轻笑了一声,转头看向身后的二十四名弟子,又看向傅钰,忽然道:“既然如此,不如一起进去好了。” 说罢,他又转头看着杨合,弯了弯嘴角,道:“杨掌门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进去。” 杨合来次的目的就是这个,许镜生对这个秘境熟悉,定不会让他们凌霄峰的弟子死在这里。想到这,便朝许镜生和傅钰行礼道谢:“既然如此在下便代青尘门写过傅掌门和微尘长老。” 目的达到之后,杨合便离开去叫弟子汇合。 起风了,微风吹起他的发丝,稍稍挡住了视线。许镜生望着鬼城上方黯淡的天空,城墙周围的杂草有半人高,此时在风中摇曳。 他似乎透过这景色想到了别的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向弟子人群中。 傅钰不解,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着仅剩二十四人的队伍。 “宁乐,你走在前面吧。”许镜生看着人群中的宁乐,安慰似的笑了笑,声音轻缓,甚至还带着某种引导的意味,朝她伸出手。 “你想要的答案,应该就在这座城中。” 不一会儿,杨合果然带着他们门派的弟子过来了。 青尘门弟子的服制以白色为主,个个板这个脸,严肃的气氛都蔓延到他们凌霄峰来了,乍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数了一下,青尘门弟子只有十来个。可入秘境前青尘门弟子人数可是和凌霄峰差不多的,而且有微尘长老的护身符,凌霄峰等于没伤亡。 谢晏知道师尊的意思,青尘门内部肯定是起争议了,弟子不愿意当“探路石”,杨合也贪生怕死,无奈之下来找他们。 如若师尊不同意的话,指不定会在这秘境中干出什么迫害同门的事情来。 谢晏想着,思绪游离,目光不自觉落到身旁的宁乐师姐身上。 宁乐站在谢晏旁边,感受到谢晏的视线,抬头看向谢晏,对他宽慰一笑,道:“没事,我还得感谢微尘长老给我这个机会。” 她垂下眸,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不自觉握了握拳。 谢晏刚想解释,但看着宁乐师姐一脸愁容,便又默默闭上了嘴。不过他确实很好奇宁乐和这鬼城…… 还有师尊什么时候和宁乐师姐交集这么深了? 人全部到齐,两个门派五十号人就这样明晃晃的往鬼城城内走去。 方才离得远,这走近了才发现这城墙虽看起来陈旧,但却高达数丈,像是为了提防外来者而建。而这城墙围绕着整座城,将房屋包裹其中,一看就是在被秘境吞噬前就有的高墙。 附近也没什么房屋村落,就好像一墙之隔,被分成了两派景象。 他们已经走到城门前,只差一步就能跨进城中,里面的景象并无变化。 谢晏回头,只见他们刚刚驻足的地方已被雾气掩盖。这雾越来越重,像是有生命一般,就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身后,像其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 浓雾渐渐包围了上来,淹没了城墙外的一切,让人分不清方向,谢晏只好先跟着队伍进城。 “这也没变化呀?”傅钰刚进来看着眼前的堆满灰的街道,与刚才并无差别。 吱呀—— 身后传来动静,大家不约而同的朝后看去。 刚才打开的城门此时正慢慢的合上,而城外已经被浓雾所掩盖看不清一点外面的景象。 “欸?这门怎么自己关上了!” “刚刚那两个弟子进来的时候我见这门也没关啊!” “你们听!哪里来的风声!” “别吓我!这没风啊!” 惊诧声此起彼伏,从声音能感觉到弟子的惊慌失措。 谢晏也朝门外看过去,他感觉哪里不对,目光直直的落着门外的浓雾中。 城门缓缓关上,直到剩一条缝隙时,雾中似乎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不过还没等谢晏看清楚,城门就合上了。沉重的大门在彻底合上的那一刻,仿佛带着某种岁月的磨痕,震起无数尘埃。 众人面面相觑,城门被关,留给他们的就只有剩下的一条路。 空荡无人的街道,两边伫立的房屋没有破损,只是积了些灰。有些人家的门大开着,乍一看像是主人出去忘记关门,空气里还有某种灰尘的潮湿气息。 宁乐看着眼前的景象微微蹙眉,这座城看着根本不像鬼城,连一根白骨都见不到,那发霉的木梁已经生了虫,在屋檐下攀爬,咬破断线的蛛网。 在座这么多金丹期以上的修士都感受不到一点妖怪鬼邪的气息,可李策长老又算出这里是大凶之地。 不是妖魔鬼怪才更难办,这座城诡异得过头了。傅钰撇了撇眉,提醒道:“还是小心为上。” 谢晏转头看师尊,许镜生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忽略身后的环境,仿佛他们此时此刻还在松山。 一行人走上街,以许镜生为首的几位长老走在前面,要不是这城中无人,看起来像是什么节日巡游队伍。 从两边打开的屋门往里看去,大多数人家的房子布局都差不多,前院中架着竹篮木架,角落还摆着几个落灰的酒坛子。 看起来就是寻常人家晒衣做活的地方,找不出差错。 一直跟在他们身旁的杨合,双手背后,本来想着能从许镜生这里得到一点消息,他可不信许镜生一点不偏袒他们凌霄峰弟子。 不料,许镜生这一路下来还真没说过几句话。杨合不禁焦急起来,难道……他早就说过了?!所以不肯透露? 肯定是这样! 杨合一想通,整个人气势都上来了不少,转头看向许镜生那双无悲无喜的眸子时又怂了下去。 “咳……微尘长老,您比较了解这里,要不提示我们一下这城的危险之处?” 闻言,原本还在放空思绪的许镜生下意识回了一声:“嗯?” 他转头看向杨合,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轻笑了一声,道:“我以为,杨掌门派了那么多弟子来探,理应探出了什么。” 谁知道他们进来没多久就消失了,然后没多久门派中的长明灯也灭了。面对许镜生的问题,杨合也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还没等他继续开口,许镜生就收回了目光,微微弯了弯嘴角,视线不知停在某处。 “不如各凭本事,我不插手。” 说不插手就真不插手,许镜生双手抱臂,微微抬起头,权当游历般,还有心思欣赏这灰蒙蒙的天空。 虽说金丹期修士相比于整个修仙界偏少,但放在几大门派里人数还是相当可观。 大概是人多胆量大,经历过刚刚的事,左右已经进城,大家反而没有那么慌张,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就分享起了关于这个秘境的见闻。 “我在门派的藏书阁看过民间密闻,你们知道当时的人们把陨蓝秘境称为什么吗?” 凌霄峰的弟子沉迷修炼,鲜少看这些野史杂书,对陨蓝秘境的了解也只限于藏书阁中的收录本。所以此时对于青尘门弟子口中的民间秘闻甚是好奇,便一个个追问缘由。 “是什么?” “是啊,别买关子了,师兄你就告诉我们吧。” 青尘门弟子嘿嘿一笑,没想到随便一聊还收获了几句师兄,心情大好,说道:“听说啊,它以前叫天狱之眼。” “天狱!那是神话里都只敢一笔带过的地方。三界这么多凶险之境,只有它配得上这个称呼。” “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他说的话勾起了其他人的好奇心,不自觉都朝他那边望去。受到这么多人的目光,这青尘门弟子顿时有点飘飘然,语气虚浮道:“因为传言这里是神……”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水滴声打断了。 金丹期对这些声音反应都异常敏感,大家纷纷转头,朝声音来源看去。 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路口,十字路口处有一座宅邸,门前石阶上的四根大柱子已经褪色,朱红大门经历常年风吹日晒,现在挂在门框上吱呀作响。 许镜生稍稍侧身,站在队伍旁边,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起风了,周围发出一些七零八碎的声响,源源不断的流水声从府邸里传出来,伴随着其他声响,仿佛这宅子里还有人似的。 “进去看看。”在杨合掌门的命令下,青尘门弟子先打头阵。 没想到一门之主这么鲁莽,和百年前不太一样,傅钰和林禾华对视一眼,才跟着进去。 门槛内外,是两派景象。 门内庭院铺满长石板,缝隙中生出少许杂草,没人照料,院子里的叫不出名字的树早就枯萎了,风干的树枝以怪异的姿态伫立在庭院各处。 水声在前院通往西院的行廊中,从海棠门中传出略显空灵的水声。 许镜生看着他们一群人往那小门里钻,他转身进了前院的中堂。 中堂中央摆放着一张八仙桌,以此为基准,对称摆放,不偏不倚,两张太师椅放于左右,坐北朝南,椅子后面的花几上,花瓶落了一层深浅不一的灰尘。 外面发出一阵嘈杂的尖叫,似乎惊动了这里的东西,地面发出细微的震动,不仔细观察根本察觉不出。 只不过外面乱成一锅粥,注意不到这些。 许镜生对外面的动静早有预料,站在堂中,垂着某,情绪没太大的波动。 太师椅后的花瓶发出微小的声响,他才抬眼,看着瓷瓶外逐渐裂开的缝隙,有什么东西下一秒就要冲出来。 许镜生眉眼温盈,笑时好像湖面扬起柔暖的涟漪,门外的嘈杂未停,他竖起食指放在唇间,轻声细语的安慰着:“再等等,现在在还不是时候。” 话音刚落,周围就安静了下来,那花瓶静静的被放置在那,仿佛从来没异动过。 许镜生转身出门,就看见傅钰他们正在往外走。 傅钰踏出门,抬头和台阶上的许镜生对上视线,以为他也看过刚刚的画面,便凑到他身边说:“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把人全身筋脉划开,那4具尸身堆在一起,血都流干了。” 许镜生望过去,透过灰白的墙面,能看见那几具尸体推成一座小山,从脖子往下,全身血管被对称切开,染红他们的弟子服。周围的地上也全是深红一片,杂草受到鲜血的滋润,似乎在慢慢的活过来。。 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声音也听不出起伏:“所以你觉得是什么?” 许镜生淡淡一瞥,就和人群中的谢晏对上了视线——换个说法,谢晏一直看着他。 谢晏看着自己,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许镜生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谢晏看向自己手上比划着什么,但碍于其他弟子亦或者是他身边的司辉长老,又不敢大动作,只敢偷偷摸摸的比划。 许镜生更疑惑了。 另一边,傅钰抵着下巴,仔细分析起来:“我觉得那样子也不像什么妖王之类的,不可能闲的去扒人家血管。我更觉得这像是某种需要人血的……” 话音未落,队伍中突然一阵躁动。 “他、他……” 许镜生和傅钰抬头看去,弟子退避出一块空地。而人群中央的那个白衣弟子突然僵住,身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眼睛大睁瞪着前方,眼珠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掉出来了。 这是刚刚谈论秘境传闻的青尘门弟子。 “他这是怎么了?” “别碰!谁知道他会不会攻击我们!” “刚才还好好的啊,突然就这样了。” “这地方可真是邪门。” 几十个人七嘴八舌,唯独没人敢上前。青尘门弟子他们凌霄峰也不好参与,站在旁边随时保护弟子安全。 不过杨合怎么也站在一边看戏?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那弟子突然动了! 他身上开始往外渗血,动作僵硬的转向许镜生,无法弯曲的腿向前挪了几步,抬起手,掌心布满黑色纹路。每走一步,身上的的关节骨头就不堪重负的往下掉。 “嗬、嗬救我——” 求救声戛然而止,大家循声望去。 那名青尘门弟子忽然原地抽搐了两下,急促的仰着脖子,额头青筋暴起,从口里爬出一条通体漆黑的千足蜈蚣。 傅钰咽了咽口水,把“蛊虫”两个字吞了回去。 “啊!这是什么!” 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陨蓝秘境·肆 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变化就在一刹那—— 无数黑色的,密密麻麻的虫子从地砖的缝里爬出来,从木梁砖瓦里钻出来,企图爬上弟子的衣角,如洪水般淹没他们每个人,几乎要将本就昏暗的天光遮住。 众人吓得纷纷逃蹿,更是不少人已经用轻功跳出了宅子,或是御剑到半空中。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傅钰在第一时间就冲下去,只留许镜生一人在台阶旁。 屋檐下,许镜生神色疏离,看着地上那条吃饱喝足的千足虫,似乎是在想些什么,刚准备走下台阶,忽然被人拉了过去。 “诶?我……” 我还想抓来看看的! 剩下的话在看到谢晏的那一刻又咽了回去,他看着谢晏把自己护在怀里,只片刻功夫就越过墙头翻了出去。 然后他就当着四位长老一位掌门以及几十名弟子,从大弟子的怀里落地。 “咳……所以你们现在知道这是什么了吗?”许镜生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寂静的氛围。 “蛊,这是苗疆族的城。”傅钰说道。 苗疆是一个地名,种族也有十来种,外人统一称他们为苗疆族。此地中人大多善蛊,不喜与外人接触,特别是久居深山的野生苗疆族。 “我曾在书中看到过,苗疆一族古今不同,曾经差点被灭族,传承万年的秘术也毁于一旦,现在的苗疆只有大祭司一脉支撑着。” 许镜生抬头,大家都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方才来时路已经被一片黑雾笼罩,且这黑雾正在迅速朝他们袭来。凑近一看,这哪是什么黑雾!明明是成千上万的虫子! 天上飞的,地上爬的,跳的,遮天蔽日,简直比蝗虫过境的仗势还要大。 许镜生轻飘飘的跳上房檐,发丝在风中凌乱,他好心提醒道: “不要让他们近身,这蛊养了几千年,沾上就死。” 许镜生看着这灰蒙的天,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罕见的,发自内心的愉悦。 弟子的反应也很快,一边后撤一边拿火烧,这城阴暗潮湿,许多虫子怕光怕烫,也是被他们烧死了不少,烤焦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过还是有不少人被蛊虫分食,到最后剩下来的不过半数。 可一些厉害的蛊虫却还在,这些虫不怕火,被刀剑劈开甚至会分身,符咒也会被吃掉。 “这可怎么办?”徐朝皱了皱眉,他最讨厌虫子了,忍了一路,结果这破虫子还这么顽强的赶上来送死。 谢晏用剑背拍开一条徐朝身后的蛊虫,道:“小心。” 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一阵笛声,那些本来疯狂躁动的蛊虫突然安分了下来,随着笛声中的某种指示,慢慢的退了回去。 众人转头,看见宁乐手持骨笛,清脆的声响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傅钰见状也略带惊讶的看向她,转而又想起这“秘境试炼”是谁提起的,便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反应最大的是徐朝,他看看蛊虫,又看看宁乐,在宁乐吹完后更是迫不及待的问道:“师姐!你也太厉害了!刚刚怎么不早点吹!” 宁乐提了提嘴角,声音轻飘飘的:“方才太多了,吹了也无济于事。” 她说完,深吸一口气,转头面向傅钰,不敢抬头,只行礼道:“掌门,这蛊虫估计不止这些,我提议大家先去祠堂稍作休整。” 像是怕他不信,宁乐紧接着解释道:“苗疆族祠堂有秘术,蛊虫无法靠近。” 虽然他很好奇宁乐和这城的关系,但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傅钰沉思了一下,才道:“你知道祠堂在哪吗?” 宁乐已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温和,眉眼坚定,她道:“古苗的祠堂在城中央。” 这蛊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追上来,杨合便插话道:“那快走吧,留在这里怪冷的。” 他真的太反常了,一点都不像能管理一个门派的人。 徐朝朝杨合那看了一眼,却于他身后的江留对上了视线。对方耸了耸肩,表情似乎有些无奈,也回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表示自己也察觉到了师尊的不对劲。 不过……江留的表情难得如此生动,徐朝便回了他一个笑脸,转身跟谢晏走了。 丝毫不知他那浅浅一笑,让江留呆愣了一会儿,直到同门叫他才回过神来。 “江留师兄,是有什么情况吗?” 江留才猛然回过神来,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匆匆跟上,随口一回: “没事。” 他们跟着宁乐往前走,直到跨入一个宽阔的院子里。他们也跟着进去,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陈列整齐的牌位。 这里于外面不同,虽然也有灰尘,但有明显的被人打扫过的痕迹。祠堂的屋檐下挂着风铃,样子看上去很普通,有什么风吹草动风铃便轻微晃动,发出细碎的响声。 只不过…… 傅钰的目光落在牌位前,祭拜桌上的石像上,雕刻的是一个站立的小神像,桌上还摆了香炉与央皿,供人祭拜。 大概是常年被风沙侵蚀,神像上人脸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石体的纹路也淡化了许多,不过还是能从石像上窥见苗疆族供奉之神的姿态。 他觉得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直到他转身看见跨进门的许镜生才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许镜生吗! 许镜生抬眸看向祠堂中央的石像上,随后对上傅钰惊讶的眼神,微微挑了挑眉,朝祠堂里走去。 谢晏跟在许镜生身后,进门后自觉的和司辉长老弟子站在祠堂门口,对里面的的事充耳不闻。 走近后,傅钰只感觉更像了。就仿佛是神像活过来了一般。 “你、这…我……”傅钰看看神像,又看看许镜生,一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想问什么?”许镜生站到祭祀桌前,看着这残缺的石像,抬手覆在石像头上。下一秒,所谓的神像碎成了石渣,落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傅钰听见许镜生的声音,带着笑,让他有一瞬间的陌生。 “如果你要问他们供的是不是我,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是。” 杨合进来的一瞬间就听到了这句话,看向许镜生就道:“微尘长老别吊着我们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应该在清楚不过。” 许镜生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即使转瞬即逝,还是让杨合感到背后一阵发麻。 傅钰看着许镜生,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许镜生活了这么久,身上所带的…神性。 像传说中那些无悲无喜怜悯世间的神,可一颦一笑又没有距离感。 原本就没多少人,就算全部进到祠堂也绰绰有余。可方才死了不少同门,眼下暂时安全,大家也不约而同保持缄默,气氛有些压抑。 这时,宁乐突然跪在许镜生面前,让所有人都不由惊了几分。 她身板挺得笔直,低着头,语气却坚决:“微尘长老,弟子知错,但此事实属弟子执念,还请长老替弟子解惑。” 许镜生自然知道她想问何事,其余弟子已经围了过来,他就让宁乐先起来。 许镜生沉吟道:“你先说吧。” 宁乐这才开口讲述自己的故事,大家才随着她的语调慢慢揭开这个故事的一角。 小时候的宁乐很少见过父母,父亲在她出生后不久就死了。 她出身苗寨,阿娘却不让她碰一点与蛊相关的东西,甚至把她送到外边的学堂让她读书。 可连外面被中原同化的苗疆族都会一点简单的,捉弄人的蛊术。她但凡表现出一点好奇,就会被阿娘用竹条抽打。 因此她在学堂时常被人私下议论,但都碍于阿娘在族中地位尊贵不敢当着她面嘲笑,只是无声无息的把她与别人隔开,逐渐被孤立。 她在外上学借住姑母家,或许是看她日渐成默,于心不忍,教了她一些关于蛊术的技巧,就是不让她碰蛊。 骨笛命令蛊虫,就是姑母教她的。 最后在宁乐不停的追问下,姑母才叹息般,望着家中的神龛,道:“也不能怪你阿娘,大祭司一脉命短,阿乐你知道为什么吗?” 十岁的宁乐也跟着望向那神龛中的神像,外边苗人都跟着中原人奉佛,只有她们供奉着这座叫不出名字的神,世世代代。 直到她听见姑母的话,给她留下了巨大的打击。 “大祭司的祭品,是自己的灵魂。” 待到每年田假她才能回到阿娘身边,也是在她回来的日子,寨子里的人都收起自己的蛊盅,不让她看到。 她的阿娘看着越来越苗条漂亮的女儿,愁容越发重,好几次苦笑着抚摸她的脸,问道: “阿乐,想不想去看外边的风景。” 那时的宁乐隐隐意识到什么,摇摇头:“阿娘,我就想陪着你。” 阿娘还是没狠下心,将她留了下来,就这一念之差,差点葬送了她。 她十八那年,族中长老观天象,让她阿娘准备祭祀礼。 宁乐突然想起小时候姑母说的话,在祭祀礼前想要找阿娘问清楚。可苦苦寻不到阿娘身影,才听人说祭祀礼前祭司不可随意露面。 她无奈只能等祭祀礼之后在问,却在后山无意撞见阿娘和别人交谈。 她记不清那人的模样,现在想来是被抹除l记忆。只记得阿娘慌张的样子,对着那人下跪。那人只是轻笑了一声,在记忆的最后叹息了一句: “那就,静待她的命数。” 后来她在古籍中翻到了灭族之说,先祖与神交易,他们这一脉才堪堪传承下来。 而那座城的遗址是陨蓝秘境的地界,而秘境又被微尘长老所封印。 就有了后来的事情。 众人听完宁乐这段话,目光纷纷转向许镜生,似乎在替宁乐等一个答案。杨合更是像抓到了什么把柄,幸灾乐祸道:“没想到微尘长老竟然还当起了伪神,受得起这些香火么?” 空抚忍他很久了,上前想捂他的嘴,还好李策及时拉住了他。 许镜生慢悠悠的抬眼看他,像是什么好笑的事,轻笑着反问道:“为什么受不起?我屠城是为了救他们,用雾障围在城外,不然你以为,这空城还能保留得这么完整?” 屠城是为了救人?真是太荒谬了。 谢晏看着师尊,他那双漂亮的眼眸微弯,眼底尽是寒意。他相信师尊,师尊不可能会无缘无故的杀了一城的人。 许镜生站在满墙的牌位前,声音平静而稳重,道:“我当时来里的时候,城中人还有很多活着。” “不过你们进来也看到了,单凭蛊术是走不出这里的,而且秘境浓雾会腐蚀魂魄。” 他看着着一城苟延残喘的人,被他们称为毒气的雾障已经害死了不少人,变成行尸走肉啃食同类。 许镜生在这里杀了大半个城池的人,身上染上浓重的血腥气味,看见跪在自己面前的族长老时停下了手。 只请求他把继承人带出去,他们愿意世世代代供奉他。 但许镜生染血的脸更显艳丽,他看着这个老人,神色淡漠,道:“我可以把你们的灵魂护在此地,待时机成熟便能放你们入轮回。” “不过你们后代的大祭司要回到这里,替我背一段杀孽。” 他那时才苏醒,虚弱不堪,不能再承受更多的因果。 长老应好。 于是,他就带回了蛊术唯一的继承人,也就是大祭司一脉的祖先。 他杀了整座城的人,将他们的灵魂困在这里,城外建起雾障,防止他们的灵魂受到污染。 相比起天庭那些无所事事的小仙,他在苗疆人眼里就是真神。 许镜生讲完,看向宁乐,淡淡道:“所以,你和我说要来秘境的时候,我其实一点也不意外。” 一时间全部人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去探究许镜生为什么能有这么大的能力杀了一座城,这要是已经飞升的神仙都要遭受天罚的。 只是被这么平淡的说出,他们只能感到与许镜生的隔阂犹如天壑,不仅此生,怕是给他们两辈子都无法跨过。 闻言,宁乐的指间有些颤抖,但还是鼓起勇气看向许镜生,问道:“那我阿娘……” 许镜生:“死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陨蓝秘境·伍 意料之中的回答,宁乐还是忍不住掩面痛哭。 祠堂里响起啜泣声,大伙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似乎都在为宁乐师姐死去的亲娘默哀。 可…… 谢晏看向师尊,他的神色依旧是平淡的,这件事并没有在他心里激起任何涟漪,甚至看着痛苦的宁乐,有些疑惑。 他们提出的交易,为什么要哭? 这时的谢晏质只以为是师尊脱离人间太久,见过太多悲伤后麻木了。 这里的时间流逝得似乎格外慢,大家决定先休息一会儿再出门。 谢晏和徐朝坐在外面的台阶上,徐朝撑着下巴说道:“我觉得师尊心里肯定很难受。” 闻言,谢晏偏头看向徐朝。 徐朝平时很开朗,曾经被师尊罚得厉害还能苦中作乐,现在却染上了一丝哀愁,他叹息道:“感觉就像……曾经救的人现在却好像不需要他了,大家也不理解他。” 谢晏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宁乐师姐也是悲伤,事关家族命运,她也没办法。” 或许许镜生当时交易的时候也没想到吧,也许想到了,但他不在意。 大道无情,但师尊好像不一样,他把所有事都算得很清。 谢晏身形比徐朝还要高大,他搭着徐朝的肩膀,看着这灰白的天空,想着待会要怎么对付那些烦人的虫子。 余光就瞥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朝他们走来,谢晏和徐朝一同抬头看过去。 是江留,他来干什么? 江留虽然是剑修,但长相却有些斯文,手习惯性落在剑柄上,冷漠的眼神平白让人害怕。所以他那双凤眼微微往下,看着他们的时候,徐朝真以为自己哪个地方惹到他了。 不料他伸出手,直直地看向徐朝,好像第一次主动和人交流一样,语气生硬,磕磕巴巴的。 “你好,我是……青尘门江留。” 徐朝看着他的手愣了一下,江留的手也挺好看的,青筋纹路恰到好处,徐朝牵上的时候能感受到他指腹的薄茧。 徐朝借着他的力气站起来,笑着看向江留,目光落到他发红的耳朵上,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剑修竟然这么纯情。 徐朝觉得他好可爱,大方道:“嘿,我叫徐朝,凌霄峰弟子。认识了以后就是朋友了!” 似乎是被朋友这个词烫到,江留一时吓了一下,忘记自己的手还被徐朝牵着。 徐朝低头一看,识趣的放了手,笑道:“不好意思。” 江留语气和他这个人一样平淡:“没事。” 如果忽略掉他烧红的耳朵的话。 两人才认识,徐朝索性就拉着他坐在自己旁边,拿出自己的折扇把玩。一边和他聊天:“你不是在蓬莱仙岛历练么?怎么突然来了?” 江留坐在他旁边,动作有些拘谨,立马回道:“嗯、嗯本来是在那边,但师尊急召我回来,我就回来了。” “哦。”徐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刚想问什么,就看见他正襟危坐的模样,顿时觉得好笑。 “干什么?江留师兄怕我吃了你不成?” 谢晏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江留垂眸,徐朝说一句他就有点手足无措,像是徐朝的傀儡一样。 这两人也奇奇怪怪的。 等休息够了,一行人便继续踏上路程。 谢晏回头看许镜生,就看见他站在屋檐下,抬头看着檐下悬挂的铜铃。似是思考了一下,便抬手将风铃取下,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抬头朝他走来。 许镜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道:“走吧。” 不过很快便有了新的问题。 “这…哪边是出口?”有人提出疑惑。 地势所迫,即使御剑也无法太高,看不到这城市的全貌。许镜生也忘了另一个出口在哪,当初他在这杀完人又要去其他地方杀妖,根本不需要记住这些。 林禾华提出建议:“不如我们分开走,如果谁找到出口就以腰牌为媒介通知其他人。” 大家都觉得这个建议不错,不一会儿就组好队,徐朝本来是想和师尊一起。可江留说没人和他一起,而且他不会的阵法,正好是徐朝擅长的,于是他一心软就进了江留的圈套。 谢晏:…… 许镜生倒是不在意,反而笑了笑,对众人提醒道:“这里不只有蛊虫,还有蛊人,还请各位小心。” 蛊人?! 南疆传说中有记载,每个苗疆族出生便会在身体里下蛊,名为巫蛊。主人死后必须在六个时辰内火化,不然视为枉死,巫蛊会带着主人尸体沉睡,成了蛊尸,直到族中长老用秘术破解才行。 许镜生当时没想那么多,城中建筑保留完好,肯定没有烧过。 难怪他们进来的时候都没发现人骨之类的的东西。 傅钰他们可犯了难,即使化神期,也不能不敬畏自然,蛊术这东西固执得很,死了都能缠上你,只能以蛊解蛊。 许镜生微微一笑,道:“不要让他们碰到你们就没事。” 待所有人都往各自的方向走去,许镜生带着谢晏往最后剩下的一条路走去。 风声寂寥,许镜生跃上房檐这样视野开阔些,他的衣袖被风吹乱,铜铃被他挂在腰间,叮当作响,低沉的天空也掩盖不了他身上自由的气息。 应该是许镜生是屠城的“罪魁祸首”,导致他们一路都没有蛊虫敢靠近,顺利得不行。 而另一边就没这么顺利了。 徐朝一推开门,面前一只蜘蛛就悬在半空,正好落在他眼前。 徐朝:“啊啊啊这——” 他一转身就撞上了一个邦硬的胸膛,往后踉跄了一步,但又想到后面有蜘蛛,于是抬手死死的抓住江留的衣襟,用力转了一圈手腕,把自己和江留换了个位置。 徐朝呼吸微微急促,回过神来才发现江留的手臂已经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徐朝:? 这走向?不太对吧? “怎么了?”江留先松开了手,与他拉开距离,又恢复那副无情的嘴脸。 徐朝呼出了一口气,越想越觉得事情的发展方向不太对,他转身背对江留,声音也闷闷的。 “没事。” 江留在背后看着他,不自觉弯了弯唇。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许镜生走着走着,城的另一边忽然发生了一场爆炸。 谢晏朝那边望去,隐隐回忆起,那是…… “那是司辉长老去的方向!” 许镜生收回目光,淡淡应了一声,腰间的铃声清脆。 逐渐的,躁动的声音越来越多,打架声和救救命声从远处传来。许镜生沿着房檐往前走着,听着身后的动静,神情丝毫未动。 直到他们面前走出来一群人。 或许不能称之为“人”,面前的东西更像是刚从坟地里爬出来,皮肉和衣服粘在一起,松松垮垮的挂在骨头上。蛊尸身上已经发黄发黑,胸口处还能看见细密的伤口,这应该就是师尊施法当初留下的。 话说起来,他还没有看见过师尊展现过自己的真正实力。 他们看见许镜生,身体忽然激烈的抖动起来,然后突然发疯似的朝许镜生扑了过来! 谢晏一时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被师尊提这衣领拽走了。 谢晏:! 待他反应过来,许镜生就放开了他,身形轻盈的从各个屋顶跃过,这也惊动休息的蛊虫,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许镜生看了眼身后的蛊尸蛊虫越来越多,在谢晏看不到的地方,浅浅的勾起了唇。 于是,所用人都看见微尘长老在屋檐间飞跃,腰间铃声清脆,身形轻盈飘逸,恍若神仙下凡。 傅钰正在和那些蛊尸周旋,听见动静,抬头一看,许镜生从自己面前晃过,方才还蓄势待发的蛊尸突然转了放向,朝着许镜生的方向奔去。 徐朝刚布下阵法,暂时将蛊尸困住,一个身影闪过,蛊尸竟然挣脱开束缚阵,略过他们向前跑去。 徐朝目送蛊尸离去,满脸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江留:“跟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宁乐一边躲开蛊尸的攻击,忍着恶臭,企图在其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突然,蛊尸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直直地朝一个方向追去。 许镜生在半空中,低头看着交错巷中逐渐聚集的蛊物,落在最高处的屋顶。 他取下腰间的铜铃,双手布阵,铜铃悬在中央,被两道法力拉扯着,发出急促的声响。 而以许镜生为中心,四周的房屋瓦墙上开始结霜,像蛛网般,秘密麻麻的爬满了街道的每个角落。 而他上方,乌云开始散去,露出许久未见的天明。 他们赶到的时候就是这副画面,只能远远的看着空中那一点人影,从他头上泄下的一缕天光,营造出一种神仙下凡普渡众生的错觉。 而整座城苏醒,地面开始震动,似乎也认出了使他衰败的罪人。 风雪已经在城中蔓延开,徐朝感觉到手指已经有些僵硬,这风中的法力如影随形,风也凛冽如寒芒,针针刺骨。 谢晏突然想起松山常年不息的落雪,难道也是师尊的法力吗? 可心底有个声音否定了他的想法。 铜铃的声响被无限放大,传到每个人耳中,像是在召唤着什么。 许镜生处在风暴中央,闭着眼,神色自若,一边变换了几个手势,念了几句苗语。 不一会儿,风雪中传来叮铃的银饰撞击声,众人抬头望去。 许镜生身前,出现了一个红黑苗服的人,身上带着沉重的银饰,分明是重要场合才会穿的样式。 谢晏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是他在城门口看见的身影! 而蛊虫在刚刚的风雪中已死绝,看起来就好像融化在风中一样。只有傅钰他们几个修为高的才能发觉,分明是被风中法力削成泥带走了。 不敢相信,如果这是用在人身上,怕是没眨眼就原地消失了。 剩下的蛊尸还需要把他们身上的蛊解开。 但能解巫蛊的一脉,无非就只剩大祭司。 许镜生抬眼,眼底闪过一丝银光,手中的木串晃动着。他看向前面的苗女,缓缓开口道: “以身为盅,命终如梦。” 苗女麻木,如同傀儡般抬起干瘪的手,身上的银饰被风一刮,错落的响着。可所有人都知道,真正操控她的,是身后的许镜生。 只不过就在下一秒,那些蛊尸突然毫无征兆的倒下,从他们发丝中跑出一只只红黑的虫子,在四处逃窜,最后与那些蛊虫一样,融化在风雪中。 只有宁乐死死的盯着空中的苗女,眼眶湿润: “阿…娘…” 最后这一切都被这场风雪带走,不留痕迹,鬼城沦为真正的空城。 而城中,除了蛊,还有什么其他东西似乎要冲破这里的束缚。只是在许镜生的压制下,在地下不断躁动着。 那群弟子们感受不到,可身为化神期的傅钰等人却知道这些是什么。 是整座城里的灵魂,许镜生许诺过保护的灵魂。 那场交易对许镜生其实极不公平,如果许镜生大可以在得到苗疆族世代信仰后就撒手不管,任由秘境雾障吞噬他们。 可他用法力守护了这里几千年,导致他虚弱被迫“闭关”千年。 或许几千年前的苗疆先祖走投无路,与许镜生交易,也在赌他的神性。 整个过程不过才半柱香,可他们却仿佛过了半辈子。不止是惊讶解决之快,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磅礴的法力,只要他想,他们所有人都得葬在这里。 而这连许镜生的千分之一都抵不上。 天光大亮,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铜铃已经碎了,他带着苗女下来,到众人面前。 这时大家才打量起这个傀儡,她的下颚和额头处被缝了很长的线,身上的皮肤虽然干枯发黄,却不像城中蛊尸那样破烂。 想来是许镜生用法术维持着尸身。 “不是尸体,”许镜生似乎知道他们的想法,无奈解释道:“蛊女,我把她的灵魂留在她的体内,但她只能听我命令。” 许镜生看向众人,叹息道:“宁乐,来和你阿娘见最后一面吧。” 众人沉默下来,自觉给宁乐让出一条道路。 宁乐早就哭成个泪人,看着面前不人不鬼的身体,伸手想触碰。 “别碰,如果你不想死。”许镜生提醒道。 她看向那双曾经温柔待她的眼眸,现在已经褪色,灰蒙蒙的眼珠纹丝不动。 宁乐终是忍不住,在阿娘面前失声痛哭。 大家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有人偏过头去,不忍看这场面,气氛正沉重,蛊女忽然动了 蛊女僵硬的,迟钝,像是经历了重重困难,终于将手臂抬起了一点,泪水落到手腕,片刻就被吸收了,似是回应她的眼泪。 宁乐愣怔了几秒,忽然吸了吸鼻子,朝许镜生行礼,声音还有些嘶哑道:“微尘长老,我想请求您解开我阿娘身上的蛊,放她轮回。” 这……微尘长老已经帮了她们这么久了,再提要求未免太过贪心。 可面对自己的亲娘,总不能看着她变得像那些蛊尸一样吧? “好啊,”许镜生爽快的同意了,就看见他把手放在宁乐面前,从衣袖里爬出一只胖胖的蝎子,停在手指上。 “这!” “以蛊交换么?” 而宁乐看清楚许镜生指间上的蝎子之后,一时愣在原地。 众人以为她害怕要反悔,又开始唏嘘。 原来只是做戏。 她的一辈子和已死的人,犹豫不决也是正常。 “你知道这是什么,所以选择权在你。”许镜生声音不大,却能让所有人听清楚。 她当然知道,这叫福蝎,蛊虫中少数代表祈福的种类,她们族每逢节日盛典,便会有人将他当做贵重礼物送出去。 福蝎会带着美好的祝福进入被下蛊的人,替他们挡病消灾。 微尘长老这么做是……是怕她落下口舌。 “谢谢、谢过微尘长老。” 宁乐伸出手,蝎子便爬到宁乐手上,在她手臂上徘徊了一会,终于找到合适的地方,蝎尾划开血管钻进皮肉下,不一会儿,刚刚被化开的口子已经愈合,只剩淡粉色的痕迹。 众人看完下蛊的全程,惊到说不出话。 “走吧,”许镜生说,他看向身后的蛊女,执着的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方向,不肯离开。 他似乎能知道蛊女的想法,收回目光,轻推了推宁乐,道: “别回头,让她最后送你一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陨蓝秘境·陆 没了雾与蛊,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出城的方向。 城外的雾已经散了不少,鬼城后面是连绵的山,血红的天染上了一丝橘色,映衬着深色的山峦起伏,在劫后余生的此刻显得有些静谧。 许镜生抱臂,站在傅钰边上,道:“这里面是有妖魔之类的活物,你们要不要休息一下再出发。” 刚刚在鬼城都是许镜生给他们解决的,要是他们还休息,未免也太弱了,况且他们进来就是来历练的,走两步就休息,像什么样子? 傅钰摇了摇头,沉声道:“不了,直接上路吧。” 许镜生奇怪的瞧他一眼,表情这么严肃,不知道还以为是去送死的。 身后的弟子仍有不少在小声议论,无非就是关于他与宁乐的“交易”。 “宁乐替她母亲求情,微尘长老真舍得给她下蛊!” “听说蛊术会使人生不如死,宁乐师姐也是可怜。” “还好我当初没入凌霄峰,说什么护犊子,我看都是装出来给外人看的。” “唉,我算是信了微尘长老修无情道。对自己门派的弟子也不留情。” “你们说,他那两个徒弟不会也像他这么冷血吧?” 凌霄峰的几位长老先进山林中探路,许镜生和傅钰去周围看看,才能让他们这么大胆的议论起凌霄峰。 徐朝听着还没什么反应,站在他旁边的江留当即睨了为首的青尘门弟子一眼,语气不善,充满压迫感:“谨言慎行,青尘门的规矩你们学到哪去了?” 江留在门派中声望很高,他一发话,刚刚正聊得热闹的弟子顿时不敢吭声。 谢晏和徐朝一同在微尘长老身旁长大,他们相信师尊不会做这种事。 他们零零散散剩下十余人一同进山,这山间树木盘根节错,没有叶片。枝干自树干延伸,相互寄生,相互缠绕,在血红的天下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杨合在前面带着他们走着,周围的树林开始逐渐变得不对劲起来。 那些树木像是有了生命,他们越往山里面走树木越来越紧密,枯木掩埋在泥土里,露出半截树根。空气中散发着腐臭,混合着泥土的苦湿,显得更为阴森。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不对,且不说前去探路的长老们迟迟没回,明明是上山的路,可头顶上血红的天空丝毫没有变化,甚至连云的模样都不曾改变。 在场的都是金丹期修士,自然都意识到了这里的不对劲,但方圆几里都没有鬼怪的气息,只有身后慢慢曼延上来的雾气。 又是鬼打墙,又是雾气,这鬼地方到底是要干什么! 这雾不同于他们进来时的灰霾雾障,像是清晨还带着露水的薄雾,隐隐约约还能看见红黑交错的天色。 谢晏一转头,整片雾中只有他一个人了。 空气中有鬼气,谢晏拿剑的手的紧了紧,环顾四周。 这雾看起来不大,甚至可以说对视线毫无阻碍,可就是这样才更加古怪。他一边往前走去,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眼前渐渐出现了一个黑色人影,不,或许是鬼影更加合适。 走近一看,这个身上全是腐肉仅有的皮毛出还生满了藓不知是鬼是妖的东西。它背对着自己,身体颤动着,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谢晏一靠近,他就像是听到动静,警惕的转过头来。 不转还不要紧,一转过来,正面的样子简直让人作呕。 半张脸像是被扒了皮,露出血淋淋的骨头和牙齿,胸口空了一大块,原本应该包住肋骨的皮不见了,骨头就这样赤裸裸的暴露出来吸引了不少虫蚁附在上面啃食。心肺内脏一齐堆在腹部,肠子掉出来一截,里面无数条蛆蠕动着,把这具身体作为他们的温床。 平时用来训练的凌霄峰周围的妖物也平平无奇,饶是之前在书中读到过妖邪外貌千奇百怪,可亲眼所见又是外一种感觉。 还好那妖物一看见自己就慌不择路的跑了,谢晏感觉自己多看一眼就要回去洗眼睛。 谢晏闭了闭眼,刚想转身离开,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里?” 一转头,就看见许镜生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向他微微蹙眉。 “师尊?” 谢晏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人,生怕是这迷雾生出的幻觉。 许镜生微抬起头,看着他,面露疑惑:“怎么了?” 谢晏刚抬起的手又落了回去,他对妖物的气息敏感,几乎是瞬间嗅到了空气中的异样,问道:“师尊,你身上怎么又鬼怪的气息?” 许镜生往前走,语气清淡的回道:“来的时候杀了不少小妖小魔,应该不小心沾上了一点。” 谢晏点点头,似是信了这个理由。 他和师尊一同向前走去,许镜生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要去哪。走着走着,谢晏突然问:“师尊,你知道徐朝他们去哪了吗?” 前面的人影顿了一下,随后声音从前面传来,谢晏听到他隐隐轻笑了一声。 “他们已经被救出去了,我不就是来救你的吗?” 说着,他回头冲谢晏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道:“马上就到了……” 话音未落,许镜生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刺出的剑锋。 谢晏下手果决,他抽出望月剑,看着许镜生的背被血染红。“许镜生”转过头来,谢晏看着他的心口一片红,自己的某处好像也疼了一下。 他看向谢晏,眼中没有被拆穿的恼火,也没有愤怒,他弯了弯唇,嘴角的血迹衬得他更加凄美,眼眸凝视着他,在这片蒙蒙雾气中显得有些可怜。 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可是,你不是最想见我吗?” 谢晏皱眉,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眼前,化为黑影,声音也逐渐变得空旷。 “那就留在这里吧。” 随着声音落下,周围传来一阵声响,谢晏望去。只见周围的树枝开始快速生长,逐渐将四面八方围得死死的。 堵住他的去路和退路,黑色的枝条开始疯狂的朝他伸来,毫不怀疑只要被缠上就会被树枝碎尸万段,变成这里的肥料。 望月剑剑身染上薄薄的一层红,谢晏将法力汇聚于剑,挥剑如影,斩断伸过来的枝条。 这木不怕火,断裂的枝条落在地上,像根一般扎根在泥土里一动不动,默默等着下一次到来的人。 黑影不断在周围盘旋,见谢晏卖力的样子,化作一道身形窈窕的黑影,坐在枝头好生瞧着他。 “你的师尊早就弃你而去了,不如跟了我小道士。” 谢晏周身涌起深红的法力,终于斩出了一丝出路,女鬼魅惑的声音依然在身后紧紧跟随。 “我当真是看你长得俊才想留你一条命,你要喜欢那样的,我天天能模仿给你看。” 谢晏消耗了太多法力,有点不支,此刻无比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阵法,不然也不用靠蛮力如此困难,还有只女鬼在背后叫得心烦。 “模仿我?” 谢晏听见这声音,下意识往前踉跄了一步,就落入了一个冰冷的肩膀。 谢晏的额头抵着许镜生的肩膀,低头正好能看见师尊在给他输送法力,目光落在那只抬起的手手心的那颗痣。 师尊的法力是凉的,他在小时候就知道了,丝丝寒意通了他全身的脉络,穿透神经带来刺痛。 身后,那女鬼尖叫了一声,周围一阵狂风刮过,而后陷入寂静。 过了一会,他听到师尊平淡的开口:“你准备靠多久?” 谢晏的头仍有些痛,但许镜生一开口,谢晏立马从他肩上离开了。他看着面前的人,还有些不可置信,道:“师尊,真的是你吗?” 许镜生以为是冻傻了,懒得回答这问题,转身就走,一边道:“刚刚那个是魅鬼,会幻化成你当下最想见的人。” 谢晏亦步亦趋的跟在师尊身后,闻言只是愣愣的点点头。 谢晏瞧了瞧这个天,又看了看面的背影,问道:“师尊,我们不能御剑否则飞出去吗?” 许镜生瞥了他一眼,道:“如果你想惊动这些树被分尸的话。” 哦,好吧。 谢晏脑子昏沉,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全部注意力放在前面的人身上。 走着走着,谢晏感觉有点不对劲,疑惑的看向前面的师尊问道:“师尊,徐朝被你救出去了吗?” 许镜生没什么起伏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救出去了,我就来救你了。” 想到徐朝,许镜生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两个徒弟没一个省心的。 谢晏感觉这话有点熟悉,忽然清醒了几分,试探性的问道:“那我们……快到了吗?” 不远处已经能看到几个黑影,那是傅钰找的临时休息地,许镜生随口回他:“马上就到了,就……” 剑已出鞘,就在他对准要害刺下去那一刻,距离胸口不过分毫的地方突然停住了,拿剑的那条手臂结了层霜,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前进一寸。 咔哒。 徐朝拿丹药的盒子掉在地上,江留神色复杂的移开视线,傅钰目瞪口呆,其他几位长老一齐沉默。 许镜生轻笑了一声,他转身看向谢晏,眼尾上扬,清亮的眸中含笑意。 “想夺我的位,倒也不必大庭广众之下刺杀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陨落秘境·柒 “他烧了一路了,你也狠心让他走这么远的路!没被妖怪弄死要被你虐待死了!” “我以为我的法力早被他吸收了,再说,这是我的徒弟,他还晕着你怎么就训了我半个时辰?” “我这是心系弟子!” “再唠叨下次你自己参加仙门大试。” …… 谢晏悠悠转醒,就看见眼前两道人影,许镜生坐着,傅钰在他身旁边转边念叨。 “咳——” 被声音吸引,两人同时回头看见他醒来。傅钰更是着急,凑到他旁边问道:“谢晏你怎么样?感觉有没有好一点?” 许镜生伸手为他把了脉,淡淡道:“基本没什么寒气了。” 他垂眸看向谢晏,道:“是司辉长老给你疗伤。” 谢晏看向司辉长老,哑声道:“谢谢司辉长老。” “诶,你快休息一下。我先出去看看。”他看出许镜生有话和谢晏聊,识趣的找了借口离开了。 等人离开,许镜生便称着下班,好笑着逗他:“还记得自己晕之前干l什么事吗?” 他晕之前…… 谢晏倏地瞪大眼睛,他怎么一时冲动把师尊当成魅鬼了! 而且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转头对上许镜生的目光,更是从额头红到耳根,说话都磕巴:“对、对不起,师尊我……” 许镜生看他煮熟快冒气了,便正身道:“好了,不逗你了。也是有正事问你。” “你的身体好像很排斥我的法力,甚至越长大越严重。” 就算法术属性不相通也只会是效果减半,并不会对人造成什么伤害。 谢晏的注意力确不一样,面露不解:“小时候?” 许镜生点点头,道:“你那时刚到松山就发烧,那个时候我还能给你输送点法力,现在好像……很难了。” 特别是随着谢晏修为日益增长。 “最近有什么异样吗?” 谢晏不自觉想起刺伤魅女那一剑时,心口的刺痛,不过只在脑海里闪过一瞬,他看向师尊摇了摇头:“没有。” 许镜生皱了皱眉,似乎他也不解,只好暂时放弃,道:“算了,那你先休息,晚点我们再上路。” 等许镜生离开,谢晏才打量起他躺着的地方。 这里应该是某种妖兽的洞穴,是由灰褐色的岩石筑成,经历了岁月的风吹日晒,岩壁已经被磨了棱角,偏头就能看见外边的天色。 不一会儿,徐朝就从外面探出个头来,眼神里藏不住揶揄的笑意。 谢晏转过头去不想看他,下一秒就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徐朝幸灾乐祸的声音: “欸,我还以为你记不得自己干了什么呢?” 谢晏看向他,语气不善:“你就是来笑话我的?” “哈哈哈当然没有,”徐朝坐到他旁边,理了理头发,玩笑过后正色道:“这回从山雾里出来的人只剩我们几个了。” 他,谢晏,宁乐,江留和另一个青尘门弟子。 谢晏惊讶的看着他,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道:“其他人都死在里面了?” 徐朝点点头,回忆起来还是面露难色的皱着眉头,和他解释道:“那雾会迷惑人的视线,把同门当成丑陋的妖魔,司辉长老说那些师兄身上的伤都是出自同门之手。” 谢晏回忆起自己在雾里看见的那东西,仍忍不住蹙眉,又庆幸自己没下杀手。 这里的东西都太奇怪了,雾障,蛊虫,山林,在外面,他们最难解决的是鬼怪,在这里就好像回到了原始的法则。 连司辉长老那样的大人物都不贸然惹怒那些东西,师尊也要遵守规则,利用蛊女才能杀死蛊尸。 谢晏从石床上坐了起来,司辉长老给他疗了伤之后就恢复得很快,身上的不适干几乎没有了。 他垂下眸,想起师尊解决了魅鬼的事,那几乎算是他们进到这里见到的唯一的勉强算活的东西。便偏头和徐朝说道:“师尊在山里解决了一只魅鬼,那是我在这里见到唯一的活物了。” “噢,你说那只鬼。”徐朝撑着头,“师尊给江留了,正好他会炼丹。” 江留还会炼丹吗?这倒是从未听说过。 谢晏休息够了后走出山洞,看着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才真有徐朝口中“只剩我们几个人”的感觉。 长老们到林中去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剩下的加上他才五个人,江留坐在石头上擦剑,徐朝拿着他那把扇子把玩,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鬼城开始,他们一行人就不断的减少,剩下几个人的时候,连呼吸都有些压抑。 谢晏顺势坐到徐朝旁边,环顾了一周后问道:“宁乐师姐去哪了?” 徐朝看他一眼,展开扇子挡住下半张脸,凑到谢晏耳边,悄悄说道:“师姐在雾里杀了几个青尘门弟子,被杨掌门骂了。一时无法接受,在里面休息。” 谢晏点点头,就见徐朝一脸八卦的表情看着他。谢晏被他看到心里发毛,问道:“干嘛?我脸上有东西?” 徐朝笑着凑近他,压低了声音,道:“没事,知道你心仪宁乐师姐,我不会说的。” 没想到他突然这么说,谢晏吓得瞪大了眼睛,慌张道:“我没有!你想哪去了?” 徐朝非常体谅的看他一眼,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我懂我懂。” 懂什么啊! 说不过他,谢晏转过头,看着这山间一望无边的树林,叹了口气。 他们都知道凌霄峰弟子有师尊的护身符在,不会在秘境里死亡,所以也没看见过凌霄峰弟子的尸身。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许镜生出现在他们视线中,和其他几位长老一起出来。 沉默寡言的林禾华看见他们少得可怜的人数,也止不住叹息。 许镜生倒是想到了什么,弯了一下唇角,安慰道:“这下我们可以一人带一个了,更能保护他们的安全。” 他说得在理,傅钰便把他们喊到一起,开个小会。 谢晏看见宁乐从山洞中走出来,除了面色有些憔悴,幸好身上没有什么外伤。 见人都到齐,李策道:“翻过去了这山,后面就有一个妖魔聚集地,被称为鬼市,到那就轻松多了。” 傅钰看着他们五个人,沉声道:“刚刚我们商量了一下,我们决定一个长老带一个弟子。” 最后谢晏和许镜生一起,槿明长老带宁乐,傅钰和李策一起带着徐朝,江留被祝竹长老带着。 因为李策和空抚的法力相对来说不是用来打架的,特别是李策,天天算卦还总倒霉。 杨合带着青尘门另一个弟子。 确定好方向后,他们十一个人就这样上路了。 山间的树木布局变化多端,时不时还起雾,他们长老走散了不要紧,重要的身边的弟子,要是连个人都护不住,出去就无颜面对各派百家了。 许镜生走在最后,意料之中的和其他人走散后也只是无奈的提了一句“又来了”。 这一路像是没有尽头,谢晏看着身旁的师尊,联想到这里的古怪,便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师尊,我觉得这里有些奇怪。”谢晏一边走着一边说:“我从书里看秘境中各种稀有妖魔鬼怪,但像陨蓝秘境这种以动植物为媒介的秘境我在书中也未曾见过。” 许镜生偏头看他,似乎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发现这个问题,于是笑了笑,道:“所以你在想这里为什么不同?” 谢晏与他对视,随后应了一声。 空荡的山间传来树枝断裂的回响,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对于这里的诡异已经习以为常,谢晏下意识握紧了剑柄。 许镜生想了想,才娓娓道来:“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杀了这里的很多人,但其实更多的人在我来之前就死了。” “这秘境是万年前烛龙死时残留下来的一部分,烛龙管四季,即使死后,这里的生灵依旧生存着,会随着时间推移自然消失——如果没有闯入者的话。” “但后来闯进来的修士不懂敬畏自然,在里面大肆杀虐,惹怒了这里的生物,让他们自相残杀,并不断吸引外面的人进来。” 许镜生的指尖划过树干,神情从容,声音略显冷淡。 “谁都不能破坏自然法则,就算神也不行。” 所以傅钰他们在这里束手束脚的,生怕沾染上什么。 谢晏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所以,这位死去的神也是因为触犯了自然吗?” 古籍中有记载,上古有神,自创世而生,与天道共存。 不过后来千万年间,世间每遭遇浩劫,便会有神救世而死。后来没有神了,人间出现了第一个飞升成仙的人,于是民间出现了神仙一词。 那创世神呢?死光了呗。 而且飞升的人都只能带个仙字,替上神履行职责罢了,只能算个半神。 树木逐渐稀疏,他们在下山路上。 许镜生想了一下,才回答他:“算是吧,不过我在书中看到这里的烛龙是被神杀死的,所以才会留下一个这么危险的秘境。” “神也可以弑神吗?”谢晏话音刚落,又紧接着道:“所以应该还剩一位创世神对吗?” 不知为何,听到谢晏说这句话的时候,许镜生心跳忽然快了一秒,不过很快便被他抛之脑后。 许镜生走出山林,声音微微带着笑意,随着风声渐远,淹没在浓郁的血红翻涌的天空中。 “谁知道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