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林家寡妇摊牌了》
1. 第 1 章
“太太,琏二爷回来了,现正跟林家族人及赵管家在外厅商议事情,说要请您过去呢。”
春兰小跑进院传话时,贾玫正平躺在床上,双眼盯着顶上雕花一动不动地发呆。
“太太,”春兰候了会儿,看人还没反应,上前两步轻轻推了推,“琏二爷道老爷的后事已经办理妥当,剩下还等着您露面呢!”
“我身子不爽利,叫他们先商量着。”
被春兰推了推又唤了几声,贾玫才回过神来,挥手让对方关门退下,她才彻底相信自己身处何时何地。
她穿了,穿进了鼎鼎大名的《红楼梦》中。
好消息,她这身份是世家大族的庶女,还是四品官员的续弦。
坏消息,世家大族是贾家,四品官员是刚刚办完后事的林如海。
贾玫对红楼梦了解不多,只在语文课本中学习过香菱学诗的情节,其他,大概只有些贾家这大家族会由盛转衰的印象。
倒不是她孤陋寡闻,而是她高中没上完就开始末世了,命都保不住哪儿还有时间说什么书不书的。
朝不保夕的末世,女性没人权的古代,还真是不好说哪个更好一点。不过,来都来了,当务之急还是搞清楚状况,让自己有点主动权。
贾玫闭上眼,认真回想起原身的记忆。
首先,是她现今的身份。
论起来还真不算低,亲爹叫贾代化,亲爷爷贾演是开国元勋,还被封了宁国公。
根据常理,作为贾代化老来女,贾玫应当备受宠爱,然而事实恰恰相反,贾玫刚出生就被送到了金陵贾家旁支抚养,原因是和府中长子嫡孙贾珍相克。
大户人家有些阴私斗争能理解,不过一个刚出生的姑姑和十几岁的侄子,扯到一块儿实在有些诡异,而且一个姑娘能妨碍到什么?
然而那边人不管,愣是把孩子连带姨娘一同打包送到了金陵。
开始还算有些关照,可没几年亲爹去了,又没多少年亲哥也出家了,曾断言“相克”的大侄子贾珍当了家,两头就彻底断了联系。
说来也是倒霉,原身及笄后先是姨娘去世,又是京城嫡母去世,紧接着养父去世,然后养母去世,一连串孝下来适龄姑娘被拖成了二十四岁。放后世还是风华正茂,搁这年头别家孩子都能跑了。
出了孝期的原身倒是能婚嫁了,可能为她做主的人都没了。
金陵贾家其他族人知其身份不能随意婚配,又知其不受宠懒得看顾,向来当透明人看。
京城,京城大多人已经忘了这么号人物了。
正当原身唯一亲近人奶娘发愁时,一封来自京城的信解决了困境。
荣国府老太太,史老太君,一次面都没见过的婶子,给她找了门“好”亲事,做其女婿林海的续弦。
林海四十五岁,光看年龄都能做贾玫的爹了,可没有其他路子,原身又是个懦弱性子,奶娘无奈只能说服其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屋漏偏逢连夜雨,没等到原身出嫁奶娘因病亡故,在这世上彻底孤身一人的原身,在史老太君指派过来的四个丫鬟陪伴下,坐上了林家的花轿。
对这位夫君原身没有半分了解,礼成后才知对方已经重病缠身,命不久矣。
对方人品如何不好下论断,不过对她还算可以,至少让她嫁了个明白。
林海原是没有续弦的打算,只是贾母那边不知从哪里得了信,说对方有了娶亲的意向,怕生出来其他事情,干脆从本家挑了人要嫁进来。
女方同意了,说亲的还是唯一在世的长辈,林海这边不好推拒只能应了下来。
没想病症来得急,原身嫁过来时林海身子也彻底垮了。
趁着还有些精力,林海将独女以及家财如何安置都交托给了同来的荣国府二爷贾琏,顺道还向朝廷为原主请封了诰命,并留下了三千两银子以供花用。
对相处几日,连房都没有圆过的太太来说,这样的安排已经不错了。
毕竟不说原身的性子担不了事,就说二人熟悉程度,林海也不可能将独女、家财留给原身安排,而不是交给明显更有权势,血缘、关系更亲近的贾家。
可惜,林海一片苦心原主没体会到,她只觉得自己是过来冲喜,不仅没冲好还把人冲死了。
于是,林海后事刚操办完,惊慌恐惧多日的原主也倒了下去,再醒来时那没享过一天福的姑娘已经彻底没了。
这一辈子,实在活得可怜。
贾玫见多了生离死别,没有什么悲天悯人愧疚不安的情绪,看在占了对方身子的面上念了几声,随即琢磨起下一件要紧事,当下处境。
林海死在了任上,参加葬礼的除了从京城赶来,本是参加喜事的独女林黛玉、内侄贾琏,还有从姑苏赶过来的林家族人。
林海没有近亲,赶过来的林家族人都是出了五服,平日没多少联系的,赶过来显然是为了林家财产。
林家人只剩了个林黛玉,林家财可多得是。
眼热的不止林家族人,贾家同样。
她就不信贾家能像林海期待的那样,就是现在答应得好,到了京城保准又是另一个模样。
原身脑子不动,在末世多年的贾玫可是想得清楚,孤女,财产,放哪里都是被剥削的命。
不过,她来了,孤女、财产可不能由他们做主了。
她如今这身份是林海名正言顺的夫人,朝廷认证的四品淑人,凭什么任由别人安排?
就是有林海生前嘱托,贾琏,赵管家,一个外人一个下人凭什么就把林家处理了?
她可不是原身,有个诰命有点银子就受宠若惊了,既然有机会她就要争取。
女儿,家财,她都要。
这世道女子没什么地位,贾玫没有再给自己找个男主子的爱好,所以改嫁是不可能改嫁的,做个有钱有娃,还有虚假靠山的寡妇多快活。
就是再不熟悉红楼梦,贾玫也知道其女主角是林黛玉,她对这个小姑娘没大了解,也没什么主角滤镜,但是至少能凭课文朦胧印象确定,林黛玉是个至真至诚的。
当然,贾玫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对对方的道德品质如何也不太看重,她在意的是对方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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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人不会做出自毁长城的事情,她们两个利益一致,是天然的同盟者。
林黛玉在,她就是林家太太,可以享受林家家产,可以借由其和贾家的关系狐假虎威。
她在,林黛玉就有母亲,有能做主,能帮其在贾家这个狼窝,以及姑苏林家这个虎穴中找到落脚点的人。
虽然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可事在人为,她就不信在末世没异能,靠脑子和身手都能活的人,在这儿活不下去。
脑子中做了一番考虑动员,贾玫长出口气坐了起来。
她得尽快找到法子突破,不然那边商量好达成一致了,她这儿再怎么都无济于事了。
“夏竹,你叫人送些东西过来。”感受到腹内空空,贾玫扬声对窗外道,肚子饿她可忍不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春兰,夏竹,秋菊,冬梅,这四个是贾家史老太君派遣到原身身边的人,不管可不可信贾玫都不打算常用,只等以后立住脚了再换人。
“是。”
待脚步声走远,贾玫下了床。
她住的地方是单独一个小院子,正院林海住着,对方身子不好她也没搬过去,反正没什么感情,住哪儿都一样。
这边院子正房大三间,西稍间是卧房,东稍间是书房。原身不是什么才女,没怎么进过书房,不过贾玫还是很喜欢在有书地方待着,不看书,心静。
贾家那边势大,姑苏林家相对势小,要想保住财产只能向贾家靠拢。
夫家财只有给孩子没有给妻子的,根据原身记忆,林海这情况一般会从林家族人过继一个,然后家产大部分留给嗣子,小部分给亲生女儿。
贾琏现在和林家族人争的便是林家余财多少,是否要过继。
结果不用想也知道,贾家必然占上风,谁叫人家是荣国府呢!
不过,真把林家东西改成贾家姓,林黛玉和她很大可能一点都落不下,还不如借着贾家势,和林家分。
至于怎么分,谁大头谁小头……
利益瓜分,这种事情贾玫熟练得很。
夏竹很快带人送来了饭食,贾玫吃饱喝足,让人帮着换好衣服,踏出了院子。
正院堂屋内,林家族人,贾琏,赵管家正说得热闹。
“如海姓林,他留下的东西自然是由我们林家小辈过继,做嗣子承继。”
“是,即便是如琏二爷所说,家财已经挥霍一空,剩下的要给侄女做嫁妆以及还账,也该拿出账本,房契地契,一齐去官府对个清楚明白,哪有听一面之词就下了断论!”
“何况,就是信得过琏二爷您,这吃里爬外的管家我们也信不过!”
……
贾琏、赵管家再如何只是两个人,行动上不让步,言语上少不了吃亏,争辩不过利字上头的林家人,干脆沉默应对。
贾玫在门外听了会儿,在林家人势头正盛的时候推门而入。
争论不休的众人闻声看过去,只见林海新进门不久的夫人,林贾氏,站在门边平静开口。
“各位叔伯兄长,过继嗣子我可做得了主?”
2. 第 2 章
夫家的财产做妻子的没法继承,但选个嗣子还是有决定权的,尤其林家这种主支、旁支相隔甚远的家族。
选个嗣子出来是要认对方做母亲的,父亲没了,母亲自然说话管用。
不看实际,单看贾玫身份,林家主母,世家出身,四品诰命,比在场任何人都有资格做主。
林家人正为从贾琏、赵管家处讨不了好发愁,看贾玫开口急忙趁贾琏、赵管家没反应过来接了话茬。
“理应是侄媳妇做主,”坐在主位的林家族长,林朴,敲了敲拐杖开口定了调子,“还不让路让你们嫂子过来。”
主院堂屋作为议事外客厅,主位有两个,两侧各摆放了一排椅子,地方大没有需要让路一说,林朴话看着是说林家人,实际是对贾琏说的。
坐在另一主位的贾琏看着贾玫神色平静的近前,不由起身让座,坐在下首的赵管家见状将自己的座位让给了贾琏,自己站到一旁。
贾琏没有立时接话,不是无话可说,而是被贾玫的话说蒙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待重新落了座才知对方意图。
贾玫竟是要为林姑父认嗣子!
他这儿顶了许久一直没松口,她怎么能轻易许诺?!一个进门没几天,没见识的深宅妇人,有什么本事在这地方指手画脚了!
眼看到手的肥肉有飞走的可能,贾琏心头火起,碍于情面不好当场质问,低头压制住怒气道。
“姑母进门时间不久,不知姑父这儿具体如何,不好代人决定。”
“若是连嫂子都做不了主,这屋里还有能说得上话的人?”
坐在对面林家人略带嘲讽地开口,不用看都知是谁,林海的远房堂弟林泽,这几日一直上蹿下跳试图促成过继一事。
人不行话却在理,贾琏冷眼看过去没接话。
“虽说进门时间不长,可既然在这位子,自然要担起责任。”贾玫不再看贾琏,转而对林朴道,“为表公正,林家具体如何,还请各位族人一同清点。”
“太太!”
赵管家知道新进门的太太撑不起来,没想不仅帮不上忙还这般添乱,情急之下厉声喊道。
“到底还是嫂子是明白人,这家里乱得很,从没听过主家发话下人质疑的。”
林泽对着赵管家冷哼一声,继而对贾琏开口,“贾世侄,嫂子发了话,你不会还硬挡着吧?”
“姑母,您确定如此?”
贾琏语气不渝,一字一顿对着贾玫开口。
林家当然有银子,可是不能当着林家族人的面清算,就是盘点也是糊弄人走了私下来打算。因林海死得突然,林家人来得快,东西还没来及私下转移,这时候清点打他脸还是次要,重要的是东西怎么办。
转移家产是要背地进行的,就是双方心知肚明也不能当面承认,和林海私下达成的一致不能公开,贾玫这时候发话他还真没办法反驳。
明明一切顺利,偏半路出来个程咬金。老太太若是知道她挑来的继室这般蠢笨,怕是要悔不当初了。
贾琏面色不算狰狞,贾玫却听出了这句话中的咬牙切齿。
捞不到好处确实该咬牙切齿,贾玫心里发笑面上淡然。
“琏儿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再如何悲痛也不该将这家交由你和赵管家担着,名不正言不顺容易被人诟病。”
这人简直看不清形式,好赖不分!
贾琏心中大恨,差点破口大骂,残余的理智控制下,贾琏猛地站起来,瞪了林泽一眼,大步离开。
贾琏走了,赵管家更是插不上话,无奈站在贾玫身旁,听林家众一言一语与贾玫定下明日清算。
得到了满意的结果,林家众假意安慰贾玫人死不能复生后陆续离开,贾玫等人走了才看向赵管家。
“家中账本何在?”
太太问账本天经地义,只是……
老爷生前定下的计划被人打乱,本就让他对新来的太太有很大成见,对方理所应当使唤更是让人不爽。
“太太身子虚弱,该在院中休养才是,府中如何便不劳太太操心了。”
“老爷去得早,我若不操心些,只怕玉儿要被林家人挟持了。”
对方语气没有一丝尊敬的意思,贾玫也不恼,只当听不出来自顾自解释。
“我虽和老爷相处时间不长,但老爷待我不薄,现下他去了,我这个做继母的,能为玉儿打算就多打算些了。”
贾玫说着对门外人道,“春兰,你把姑娘和琏二爷请来。”
春兰应了后,贾玫继续道。
“在这儿拖延始终不是长久之计,琏儿再如何是外姓人,不如趁着他在还能帮衬,将事情定了。
我想着林家房屋地亩官府有底子动不了,现银物件却是没有。明日他们过来,不如咱们几个趁着今日将没数的东西收拾清楚,一同交于玉儿。
琏儿是外姓兄长,我又是个继母,还需得赵管家做个见证。”
对方言语合情合理又诚恳,赵管家火气稍退。不从自己出发,只从姑娘那儿考虑,就是急切些也能体谅一二。
而且要不是老爷提早做了打算,这样的安排倒还真算可以。听府里丫鬟说新来的太太是个安静柔顺的,没想碰上事竟是个有决断的。
老爷若是知道这时候贾玫站了出来,恐怕要说自己看走眼了。
有决断也好,毕竟是自家姑娘名义上的母亲,就是有外家护着,有个说得上话的继母对以后也更有利些。
赵管家跟了林如海多年,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一时被贾玫打得措手不及,冷静下来心中很快有了计较。
事已至此,与其争论她擅自决定一事,不如趁着机会为自家姑娘多谋划些。
至于贾家那儿托付姑娘和家财的约定,就当没立过吧……
倒不是突然认定贾玫比贾琏、贾家可靠,只是,形势比人强。
林家族人那儿硬撑着不松口还好,口子一旦开了就没法再堵了。
钱帛动人心,荣国府势力再大,这儿毕竟不是金陵,不是贾家。除非老爷死而复生,现下没人能止住林家那帮人了。
“太太有心了,只是时间定得实在急了些,”赵管家心底默默盘算林家扬州的东西,想到大半多要便宜了外人忍不住开口,“就是清算也该再推几日。”
夜长梦多,谁知道推几日会成什么样子,说不定东西都要偷摸送去贾家了。
跟林家族人抢贾玫不怕,她这儿身份好用又可以借着贾家、贾琏威慑人,跟贾家抢她可没有半分胜算。
“我年轻经事不多,还请兄长多周全了。”
贾玫原以为这赵管家和贾琏穿一条裤子,现在看来倒是更向着林黛玉,既然这样贾玫不介意放低姿态,帮手能多一个是一个。
听到贾玫称呼赵管家连声推拒,他在林家多年,在小主子那儿当得住一声赵叔,在太太这儿可不敢称兄弟。
你有心我有意,贾琏、林黛玉相伴前来时,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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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二人已经主仆和睦,相谈甚欢。
林黛玉已在路上听贾琏说了经过,知道贾玫擅自决定为父亲过继,心中不解又感伤。
不解在不知贾玫为何如此,连她都知林家族人所求,过继并非好事;感伤在家中事务贾琏、赵管家、林家族人,甚至贾玫都能决定,唯独她没有插手的余地。
她刚满十岁,在他人眼中是不通庶务的稚童,是未出嫁的闺阁女儿,更是,需要被人安排的一部分。
“姑母主意大,又把我们叫过来做何?”贾琏怒气未消,进了屋看着贾玫冷冷一笑。
“为玉儿做个见证,顺道商议明日跟林家族人过账之事。”
贾玫要靠贾家狐假虎威,但她可不怕贾琏这个小辈,身份辈分摆着,就是没人在乎她也是宁国府当家人的亲姑姑,宁荣二府只有贾母够资格对她摆脸子。
至于硬气会不会崩人设,呵,这世上知道贾玫真正性子如何的人都已经死绝了。
一旁赵管家看贾玫不解释,自己上前安抚贾琏,贾玫见那边不用自己管看向贾琏身后的小姑娘。
便是瘦弱苍白,也掩盖不住一身气度,如今这年岁就有了这样的模样,不知将来长成会有何等的风华。
贾玫心中感慨一番,指了指身边主位道。
“你来这儿坐着。”
林黛玉眨眨眼,确认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下意识看向贾琏、赵管家,看二人均未注意这边,思量片刻顺着话走到主位旁。
看人没有落座贾玫也不勉强,只对着人道。
“想来你琏二哥已经对你说了我要为你父亲过继一事,方才我已和林家人定下了明日清算家里财物人丁,趁着今日还有些时间,先把现成、没有底账、不过官府的东西腾挪到你院里,算为你的私产,怎么处置那些就看你如何想了。”
对这位名义上的继母,林黛玉十分陌生,甚至二人并未正经说过几句。
话不难理解,可,这话竟是对她说的……
林黛玉怔了一瞬,轻声道。
“我,”
我该如何呢?
林黛玉忽觉一阵恍惚,父母相继离世,她已经彻底变为了孤女,孤女合该等人安置,她能怎么想?
我,年纪尚小,家中事务但凭太太安排。
她大概应该这么说,可她并不想在自己家中这么说。
林黛玉抿唇没有答话。
贾玫活了三十多年没有带过孩子,猜不出对方细腻心思,只当年纪小见得少,看她不言语也不强求,只按自己想法说下去。
“如何安置都好,这府里我是太太,你是姑娘,别人都是次要,便是将来嗣子进了门也不过是暂居的外人。”
没必要委婉的时候贾玫向来直接,她和病弱的孩子没打过交道,但把对象换成聪明人就好说了。
“林家人多势众,你我孤儿寡母不好在这边常住,待事情了了进了京,他们若是惹你不痛快,你尽可以对我或你外祖母说明。”
林家人这会儿叫嚣过继,以后发现除了过继之人,别人得不到好处,那嗣子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要是脑子正常就该知道应当向着哪边。
贾玫想了想加了一句。
“也不用太理会他们。”
对比贾家几位太太奶奶,这位贾家姑太太,她的继母有些过于直白了,直白到让人怀疑她二人到底是何种关系。
林黛玉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道。
“他们?”
3. 第 3 章
贾玫、林黛玉说着话,一旁赵管家也在与贾琏诉说利害。
听人说了几遍,贾琏还是有些搞不明白,道理不用别人多说他能看明白,事情到这份儿上,最好的做法是顺着贾玫说的来,可怎么忽然急转直下到这份儿上了。
原本是老太太为林姑父寻了一门亲,是在金陵生活多年的远房小姑,听人说其怯懦天真好拿捏,嫁进来既能维持林姑父与贾家关系,还对黛玉没有妨碍。
于是婚期将近,他护送黛玉回扬州参加林姑父喜事,待事情完了再领黛玉回去,结果林姑父突然病重,喜事变丧事。
贾琏第一时间将信儿传回京城,贾母来信说定要稳住局面,务必将林家东西以及黛玉一个不少的带回去。
这事不难,林家人多又怎么样,他就死撑着不让人清点,他们还敢对自己,荣国府的二爷动手?
何况还有林家老人赵管家在一旁协助,扬州、姑苏知府就是不帮着贾家,也绝对不会刻意跟贾家对着干。
撑到林家族人认清现实,给个几万两银子打发就是了,反正比起全部财产,几万两银子算不了什么。
可,他们这儿出了叛徒,一直不吱声不起眼的贾玫竟敢擅自做主,以主母身份出头,名正言顺地把林家事务揽了过去。
可笑,那个废物从嫁进来就像只鹌鹑一样在小院窝着,丧事期间除了哭就是一旁发呆,别说拿主意,话都不说一句,这会儿竟然冒出头了。
这样的大事,连凤姐那么要强的性子都不敢乱开口,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怎么敢轻易决定?!她不怕被林家族人吃干抹净,不怕得罪贾家?
更可恨的是她还姓贾,最可恨的是自己竟然没其他办法!
因贾玫这些日子的表现,他从没把这人当话事人,早知如此,他定从开始叫他们把人看好,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贾琏面无表情坐在一旁,赵管家看他平静下来,自己出去取了账本回来。
贾琏反应大正常,贾琏代表贾家和老爷做了约定,托付财产、姑娘,同时付出一定家财,贾琏作为负责人自然能捞到不小的油水。
现约定被迫中止作废,贾家、贾琏都没了好处,还得看在两家姻亲份儿上为贾玫撑腰,想也知道其内心不平。
不平就不平吧,反正,只要贾琏人在这儿,自家姑娘就有保障,贾家能不能从中获利,赵管家并不放在心上。
贾家和林家族人,赵管家向着贾家,贾琏和贾玫,谁在当下对自家姑娘更有利,他就向着谁!
另一边,贾玫没有回答林黛玉疑问,只是有一搭没一搭问对方家中情况,林黛玉近几年在荣国府生活,对答起来都要思索片刻,确保无误再回复。
小姑娘动脑子想,贾玫便趁她不注意拉了一把,让其坐到了主位上。
坐下再起来就有些刻意了,林黛玉看贾琏依旧没什么表情,不再想是否合适,专心回话。
赵管家拿着一摞账本回来,就见自家姑娘和贾玫坐在主位,贾琏独自坐在下首暗自点头。
便是老爷去了这儿也是林家,贾琏一直为主,自家姑娘反而在年长十几岁的表兄前说不上话,虽说将来要仰仗贾家,多少还是有些让人不快。
贾玫主意大,眼下是添乱,时间长了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太太,姑娘,这是家里全部的账目了。”
赵管家将东西放到贾玫、林黛玉中间的桌子上,和贾玫想法一致,赵管家也认为虽说姑娘年纪尚小,可东西既然是她的,自然该她在场。
贾琏一直大包大揽,看似是为姑娘着想,实则某种程度上也是架空了姑娘,有个不好拿捏继母互相牵制也好。
赵管家对形势看得明白,只一个多时辰,已经将贾玫从贾家老太太送来的眼线,重新定位成和贾家不是一条心的孤女。
自家姑娘是孤女,这个贾玫更是孤女,甚至是处境更加恶劣的孤女。
赵管家想着,面上对贾玫更恭敬亲近了些。
“下面三本是姑苏的册子,中间一本是夫人嫁妆册子,上面三本是扬州的册子。”
贾琏冷眼旁观不挪动,贾玫也不招呼,反正林家自家东西,贾琏不过来盯着她乐得自在。
“你也瞧瞧,你父母都有什么。”贾玫随意翻了两本,随即将册子推至黛玉一侧,“有想要的记下来,过几日认了嗣子分家产,直接把东西要过来。”
这位太太是个直白又,冷硬的人,没有多少安抚却将人迷茫、悲痛冲淡,林黛玉将杂乱想法放到一旁,专心看起账本。
“府中族里、衙门都没底儿的,好收拾的,你那儿可整理过?”
“已经整理好了。”
赵管家从怀里又拿出来一本册子交给贾玫,老爷死后他和贾琏一边操办后事,一边整理资产,这部分好处理的原本打算待林家人走后先找人护送进京,剩下的不好处理再另做打算。
共同清点了十几日家产,贾琏对这几本册子里面都有什么十分清楚,屋里没有外人,赵管家直接道。
“夫人嫁妆另算,全府资产换算成银钱共计约一百九十八万七千两,除开在姑苏官府备案的房屋、商铺、地亩、奴仆,以及林家老宅物件,其他在族中记录的每年明账公用产出,还余七十九万五千两。”
听到巨额数目,原本看账本的林黛玉愣了一下,她对家中具体情况并不清楚,知道不缺银钱,可没想到竟有上百万两之巨。
她曾偶然听过凤姐姐和平儿说话,荣国府上下几百口人,加上迎来送往,一年下来花销要四万余两。
四万两,便是不算每年新增产出,她家现有的银钱可供荣国府生活五十年。
贾玫同样惊讶于林家财产之巨,从原身记忆中看,宁国府每月给她养父母十两银子,十四岁以后断了供给,那两位还是用以前剩下的银子,好吃好喝供养她到二十四岁。可想而知,以万做单位的银子能供养多少人。
感慨林家不差钱后,贾玫再次确认,必须抓紧时间找些靠山,光指望贾家,这钱不好说能保住多少年。
和林黛玉、贾玫不同,林家的钱贾琏心中有数,看费心十几日整理出来的结果被赵管家直接说明,贾琏只觉心在滴血,看贾玫愈发面目可憎,甚至往日看顾的表妹也变得有些碍眼。
给了自家姑娘、贾玫反应时间,赵管家继续忽视贾琏道。
“这七十九万五千两中,赤金、白银、制钱这些现钱共计六十一万两,包括近十年庄子产出剩余,老爷俸禄等;除此外还有玉、瓷器库一间,估银五万两;绸缎库一间,估银四万两;药材库两间,估银五千两;其他零散物件,如洋货、皮张、成衣、小件珍品、画作、紫檀套椅等合计约九万两。”
至于不是姑苏老宅,为何玉器、瓷器、绸缎、珍品等还能堆积成库,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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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近二十万两,为何庄子剩余产出、俸禄能如此之多,贾玫、林黛玉都不是呆傻之人,赵管家不说,她们也不会追根究底。
“姑娘那边能否占下?”
对于赵管家的效率,贾玫十分满意,林黛玉名下东西越多,她这个做母亲的在贾家、林家两处话语权就越大。
“差不多可放下,姑娘院子正房、东西厢房各三间,院中能再放些不怕磕碰的,只是姑娘行动多有不便。”
“无事,”贾玫敲敲桌子,看向黛玉,“一会儿你带人把常用的东西搬到我那院子西厢房,东西放到你院中锁了门,这几日派人守着。”
不可能真把所有资产清算,自留些东西是双方心知肚明的事,只是过程中难免会有人浑水摸鱼,顺走磕碰,故意损毁,光正院屋中摆件都可能价值数万,没必要放外面让人眼红。
林黛玉是林如海独女,她的院子没人有理由去,就是知道东西在里面也只能干看着。
“琏儿,明日叫你的人围着院子,省得有不长眼的冒犯了你妹妹。”
贾琏冷哼一声没回话,他倒是不想听吩咐,可他明面就是给表妹撑腰,拒绝了回去在老太太那儿都说不过去。
“还有,”贾玫对赵管家道,“若是认了嗣子,剩下的东西姑娘还能占几分?”
对于当下律法,原身大致知道些,但再细致的就没地方知道了。
“未出嫁的女儿可占一到二成,不过若是两方商议好了,多留几分也是人之常情,官府那边都能通过。”
商量的话,林家那群人估计不能听她和赵管家的,不过,现成的人摆着,不用白不用。
“琏儿,明日东西算完,你跟林家人好生商议一番,让你表妹多得些。”
呵,银子捞不到,事情倒是都推了过来。贾琏刚要张口嘲讽,就听贾玫继续道。
“林家人难缠也不能叫你白费口舌,这样,我替你妹子做主,二成打底,倘若多得一成,给你三千两做酬谢。”
一句话堵住了贾琏,对比错失的林家资产三千两不算什么,可单独拿出来不是小数,只是和林家人扯皮的话……
贾琏不露痕迹地看了眼黛玉,虽不想在其面前失了体面,可……
“一万两。”
“一万两是给咱们琏二爷个人,还是多了孝敬老太太的?”
贾玫意思明显,如果要得太多就会将事情说出去,老太太知道贾琏不怕,要是被家中母老虎知道,说不定一文钱都落不下了。
“四千两。”贾琏咬咬牙,“林家人你也见了,都不是好相与的。”
“呵,做姑姑的总不能让侄子吃亏,我再自作主张一次,五千两。”贾玫微微后仰,“玉儿,一成五千两,你可记得给你琏二哥。”
“是。”
林黛玉脸色微红,低头应了话。
这位继母不仅直白冷硬,还十分强势精明,连带这素来在她眼前做“正人君子”的琏二哥都市侩起来。想一路走来温声细语的模样,林黛玉莫名有些想笑。
“行了,赵管家,你去叫人开始收拾着,琏儿今日也累了,回去早些休息,明日就全指望你了。”
贾琏因贾玫自作主张贾家捞不到好处气愤,又因许诺的五千两银子暗喜,两相纠结下没再说话转身离去。
赵管家跟在贾琏身后,待人出了门忽然转身作揖。
“太太叫我赵平就好。”
4. 第 4 章
赵平带人收拾值钱物件,林黛玉也叫了些婆子将常用的东西搬到贾玫院中,府中大小齐上阵,直到戌时才将将归置完成。
林黛玉身子弱,强撑着和贾玫清点完自己院中大件财物,便告退回房休息。
贾玫跟赵平在府中走了一圈,确定剩下的零碎东西今晚能全部放去林黛玉院中,和人交代两句回了屋。
临睡前贾玫又回想了一遍原身经历,把打过交道、可能能用上的人挑了出来。
在金陵生活了二十四年,原身就是再不被人关注、不被重视也多少有些交际,至少贾代化活着的时候,她还是正经的宁国府小姐。
谁都说不好是否哪天会被接回京,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几分面子情总是好的。
因此,金陵贾家话事人,贾玫是见过几次的。
不止贾家,史家、王家、薛家,以及和贾家世代交好联络有亲的甄家,谈不上有多熟悉,过去的话至少不会被拒之门外。
还有金陵知府贾雨村,这人在原身与林如海定亲后,上门送过几次礼,听春兰说对方曾任过林黛玉老师,连官职都是托林如海,走了贾政的路子才谋得的。
四舍五入,金陵权贵、长官她都能靠,再近似一下,凭借着林家巨额财产以及荣宁二府,她在金陵就算不能横着走,也能不被人下暗中下了绊子。
至于京城贾家肯不肯让她仰仗,笑话,他们难道敢说因为没在林家捞到好处生气了,所以不再庇佑林家的孤儿寡母?
但凡要点脸他们都要把心里话捂着,非但不能给她上眼药,还得上赶着递话让人多照顾。
若是能在金陵生活估计挺不错,可惜,贾母必然不能留林黛玉在金陵,她要硬留金陵,结果就是“母女”分离。
财产、面子绝大部分是因为林黛玉,跟人分开她可没多少底气。
不过,上京也不错,和天斗其乐无穷,和地斗其乐无穷,和人斗其乐无穷。
趟趟这世家大族的水,想来应该很有意思,她应该吃不着什么大亏,那边惹不起了,大不了一拍两散。
最差的结果就是银子都被人坑了,反正手里留几千两,随便找个地儿隐姓埋名一辈子也能过得不错。
当然,贾玫相信,不会到最差的局面。
杂七杂八想了一通,贾玫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天已大亮。
这世界再不好有一点不错,晚上睡觉不用担心会出什么突发情况。
“太太,琏二爷、林家族人以及赵管家在外厅商议事情,说要请您过去呢。”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话,同样的传话人,只是态度已经略有不同。
“叫他们先等着,”贾玫不紧不慢穿好衣服绾起头发,幸亏原身没人伺候,不然她这日常还得指望别人,“让夏竹从厨房拿些饭食过来,顺道把姑娘叫来。”
“是。”
到底还是把贾琏的话更当回事,谁家太太起来就得去做事,连个饭都不能吃了?贾玫恶意揣测了一下这几个丫鬟来她身边的意图,没有多说话。
林黛玉起得早已经吃过了饭,贾玫随意指了个位子让人坐下,慢悠悠吃完了东西,随后又喝了茶才起身,距离早起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
“行了,咱们也过去吧,你家那帮人估计也等得急了。”
“太太,琏二爷并未叫姑娘过去。”林黛玉未答话,春兰先应了声,看贾玫皱眉连忙解释,“外厅都是男客,姑娘虽是孩子但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宜”
“什么男客,都是同姓长辈,林家祖辈、父辈来了,姑娘既然在就该主动过去请安,哪有避而不见的理。”
跟个没话语权的解释太多都是闲的,贾玫懒得和春兰多说,直接用眼神示意林黛玉跟上。
贾玫的话不容置疑,身为女儿自然是要听母亲的。
林黛玉假当没有看见春兰眼色,神色自若地跟了上去。
正院堂屋,与昨日争执不断相比,今日里面和睦了许多,便是等了贾玫一个多时辰仍是满脸笑意。
“嫂子,您上座。”
没等赵平开口,林泽率先起身引着贾玫上座,和昨日不同,今日贾琏没有坐在主位,而是坐在右侧首位,主位上坐着林朴,以及刚到的贾玫。
“赵平,给姑娘搬把椅子来。”贾玫没直接落座,看了圈屋人已经坐满当,没有多余的位子开口,“放我旁边即可。”
“哪里用麻烦,我这位子给侄女就是,”林泽说着慈爱地看了眼林黛玉,“这几日不见,侄女又瘦了些,待事情了了嫂子可是要好好给她补补。”
林泽的位子在左侧首位,连比他年长的都排在他后面,想来在族中是个能说得上话的。
聪明,油滑,识时务,有眼色,敢说话,会说话,混得开。
贾玫为其贴了几个标签,点头让林黛玉落座。
赵平叫的人已经送来了椅子,林泽等林黛玉坐好,自己走到末位坐下。
“行了,人也到齐了,该怎么算就怎么算吧。”
赵平听到贾玫发话,将身后的箱子搬到堂屋正中提前放置的桌子上,在众人注视下赵平缓缓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摞着十几本相册。
赵平先是拿起最上面四本。
“这四本是府中的总账,包括全部产业,以及铺子、庄子近几年收益剩余。”
赵平又从箱子中拿出一本较厚的册子。
“这本是先头夫人的嫁妆册子,不在清点之列。”
说着,赵平把册子放到一旁,指了指剩下十几本册子。
“剩下的是各个小项及具体物件。”
昨晚赵平叫了几个人,熬了个大夜才把运到林黛玉院中的东西挑了出来,重新整理了一遍账本,以防碰上有东西不在,账册上还有底儿的情况。
这会儿拿出来的账册数量虽多,可实际上比昨日七本东西少了许多。
林家众人知道主支不差钱,可真亲眼看到还是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待场面安静下来,赵平坐回到原本位子,贾玫、林朴各自指了人上前,一同看账本念条目。
贾玫指的人是李作,是林家的二管家,虽不像赵平一样里外都抓,也颇受林如海生前看重。不是原身回忆中的事儿,是来的路上林黛玉告知的。
林朴指的人是林泽,意料之中。
李作、林泽分别向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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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明身份,互相问好后,围着桌子坐下,李作负责念条目,林泽在一旁全程监督是否有漏看少念。
“林家老宅正院五进,共四十间;东院三进,共二十九间;西院四进,共三十二间;东西侧房共三十八间;下人房四十余间,杂物房……
其中摆件器物,白玉大冰盘六个、碧玉茶碗二十个、金碗碟一桌(共四十八件)、银碗碟三二桌(一百二十八件)、白玉酒杯二十个、金镶玉箸二十副、金镶象箸五十副,镂金八宝炕床四张、嵌玉炕桌两张……
共计估银二十四万两。”
林家主支不盛,延续百年几代不用分家,每年添置一些,老宅堪比一座小型珍宝馆,这还是明面摆放的,暗地里收藏的估计更多。
两侧林家族人互相对视,露出心领神会的神情。
贾玫坐在主位,对下面人表情一览无余,林家人得意,贾琏遗憾,林黛玉无奈。
任谁听自家东西这样一件件被亮在人前,被人觊觎瓜分,大概都得无奈,贾玫代入了一下自己,杀人的心都要有了。
可惜,这地方太把某些玩意儿当回事。
“宋砚三方、端砚五方;玉磬二十架;古剑一把;大自鸣钟一架、小自鸣钟十架;珊瑚树一株(高三尺二寸);大东珠两颗(每颗重二两)……各种珍品收藏共估银三十七万两。”
“那株珊瑚树我见过,想当年还是海大哥考中探花后,办了件好差事,圣上龙心大悦赏的,啧,当初只开了开眼,现如今,啧啧。”
“那两颗大东珠才是好东西,色泽尺寸,拿到手都能做传家宝了!”
“要我说稀罕还得那架大自鸣钟,这几年海运管得紧,那样式儿的已经很少见了,得了去哪儿不能夸耀夸耀!”
各种言语从身边传来,林黛玉内心抗拒,想到贾玫“不好好听听看看,连自己丢了什么,谁抢走的都不知道,是个糊涂鬼”的话,勉强自己认真分辨。
“徐茂《林溪水阁图》《观檐》;陈伟元《乱序帖》《妄言篇》;高鹤……珍藏书画典籍共计估银二十万两。”
林黛玉爱书,林如海爱书,培养出探花的林家祖父同样爱书,几代人的积累到如今不过是册子上的几笔。
林黛玉垂下头,心中情绪翻涌。
“各地地亩二百四十余顷,估银二十九万两;古玩铺两座,本银四万两;铺子二十年收益剩余,五万两。”
“成年男一百二十八名,成年女一百三十二名,幼年男三十八名,幼年女五十二,共三百五十人,合计三千两。”
“其他成衣、杂物合计估银一万九千两。”
中间夹杂各种声音,李作念了一个多时辰将全部资产大致过了一遍,在场没有一个人听得疲乏,反而比开始还精神许多。
贾玫看下面人窃窃私语已经变为大声密谋,假咳两声,开口。
“我瞧着时辰不早了,各位叔伯兄弟且用些饭食,过后接着细说不迟。”
细说什么?
自然是如何分配。
众人看贾玫如此配合纷纷应下,见状贾玫叫着林黛玉先行离开,临走看了眼贾琏。
是该他出力的时候了。
5. 第 5 章
贾琏颇善机变,原是想等林家人认清事实冷静下来,再好好发挥,争取少拿些银子糊弄。
没想认清事实的反而是他,发挥也成了为表妹多留些。
从心而论,林黛玉得多少贾琏并不关心,再少也能上百万两,哪儿轮得着他这个“穷鬼”关怀,不过为了自己从中捞点,还是要辛苦些。
贾玫林黛玉出了门,贾琏便邀众人去了扬州最大的酒楼,没有利益纠葛,众人对贾琏十分热络。
毕竟荣国府的二爷,就是到了姑苏地界儿,强龙不压地头蛇,也没说碰上无关的龙不拜拜的。
一场宴下来宾主尽欢,在贾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下,林家众达成了一致。
是以,回府再见贾玫时,贾琏颇为得意,甚至没有先和贾玫对话,直接对着表妹邀功。
反正他在对方面前已经露了真形,再装什么清高好哥哥没什么必要。
“林妹妹,哥哥不辱使命,不知七千五百两是否备下?”
每多一成给五千两,七千五百两,贾琏谈下来的分成是三成五,贾玫林黛玉对视一眼,林黛玉没有回话,贾玫开了口。
“七千五百两没有,八千五百两有,琏儿可敢要?”
八千五,三成七。
“姑母这是把我当林家祖宗了不成?”贾琏等了会儿,林黛玉依旧不吱声,苦笑道,“不是我推辞,只是三成五都来得艰难,再多两分只怕连说定的份额都不好保住。
林家在姑苏也算大族,虽说林姑父这支最为显赫,可其他支也不全是庸人,四五品官还是有几个的,真谈不拢闹起来又是一场麻烦。”
贾家确实答应过林如海要承接家财,只是承接全部能用的法子,放在分割上就不大可行了。
前者能奔着和林家族人撕破脸,做了完全以势压人的打算,后者嘛,
一个表妹,哪里值得他抬出来整个贾家压人。
“而且不过相差两万多两,以林妹妹如今的财力,哪里需要这两分锦上添花。”
“需要,我要林家老宅,包括房子,内部摆设和奴仆,以及全部书画珍藏,共计四十四万三千两。”
林黛玉这次没等贾玫说话,直接自己开了口。
贾玫见状不再插话,让个十岁孩子自己争取,贾玫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哪个孩子不得长大,何况还是父母双亡家财万贯的孩子。
虽说她们是天然的同盟,可比起一个听话的应声虫,贾玫更希望对方是一个有主意,能立得起来的人。
即便做主的过程中有些损失也无所谓,成长嘛,难免的。
“琏二哥,不是计较。”林黛玉轻声补了一句,“我只是不想老宅被人打扰。”
“可他们那边”
“我愿意自己填上三万两。”
这又不一样了,贾琏看了眼贾玫,见对方没有反对的意思,贾琏才开口。
“行,既然你有主意,那我再过去说一趟。”
多拿两万多两,补上三万两,怎么看都是林家人更占便宜。
吃亏不愿意,占便宜的事儿谁都不嫌少。
在林朴“体谅侄孙女一片心”的话语中,林家人定下了林黛玉的财物分割。
商量定了东西怎么分,剩下的就该商议继子怎么认。
穿越第三日,贾玫和林黛玉,贾琏,赵平,李作,林朴等一众林家族人,轻车简从踏上了从扬州去姑苏的路。
林家枝繁叶茂,不说在其他地方谋生的旁支,光姑苏本地就有小三百口人,未成家,非长子,能过继男丁就有十余个。
趁着还未见人,赵平先对贾玫,林黛玉二人分别说了这十余人的基本情况。
其中最为合适的为林泽第二子,林诤。
“那孩子和咱们家姑娘同岁,只是大了一个多月,老爷还在时考虑过是否过继,那时候便是看中了这个林诤。
虽说小小年纪,可品行出众,更是读书考功名的好苗子,老爷甚至有过‘林家下一代能否再出个一甲就看诤哥儿的了’这样的话。”
“那为何没过继?”贾玫开口道。
“因为诤哥儿的父亲,林泽。”赵平说着看了眼林黛玉,想到贾玫对其不避讳,犹豫片刻接着道。
“林泽这人为人油滑擅长钻营,老爷在还好,一旦老爷去了,只姑娘怕是辖制不了。
毕竟诤哥儿的亲生父亲,哪怕是做了什么事情,姑娘与我都不好明说什么,至于姑娘外家,林家自己的事,那边也不好经常插手。
有诤哥儿对比着,族中其他孩子就不够看了,不过想到可能出现的麻烦,老爷干脆放弃了过继的打算。”
难怪林泽如此积极,原来是手里握着张牌。
贾玫回想林泽的样子,心里有了主意。
“这个林诤先放在一边,你刚说的林诺是怎么回事,为何不宜做嗣子?”
“诺哥儿比姑娘年长三岁,人还算有礼,只是他母亲是继室,父亲偏爱他反而对前头夫人留下的长子忽视。
因此诺哥儿虽名义上是次子,不过族中都知其在家中被当作长子培养,过继一事虽没有明文规定不可长子,但小宗继承宗嗣的人一般还是甚少出继。
便是诺哥儿父母愿意,其他族人也会以此为由多话。”
“林诺的兄长如何?”
“兄长?”听出贾玫语气中的兴趣,赵平顿了片刻才道,“那林让我倒不是十分熟悉,因着年岁大了又是家中长子,和过继一事没多大关系,没多关注过,只知在家被打压,和父亲继母都有些隔阂,至今十七岁,仍未成家。”
听形容这个林让处境堪忧啊,忧点好,没有吃里爬外的困扰。
“玉儿,你可想有个十七岁的哥哥?”
“让哥哥?”林黛玉听出了贾玫意思,点了点头,一个和逼迫她的林家人感情不深的哥哥,某种程度上比一个与林家人羁绊深的兄弟好接受。
“只是族人们既然知道父亲曾看中过诤哥哥,有泽二叔在,怎么会轻易揭过此事?”
不得不说,这孩子确实是个聪明人,看得清楚想得清楚说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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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玫满意点头。
“赵平,你怎么看?”
“让哥儿毕竟年纪稍大,只比太太您小了七岁,”
“让哥儿过继到老爷名下,我这个继母便是与他同岁又有何关系?难不成有人敢在母子关系上多说?只要没成家就是个孩子,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管得了,就是成了家我也是他的母亲。”
“嗯,太太说的是,”赵平想想继续道,“还有个问题,那边家里诺哥儿是实际上的承嗣人,可让哥儿毕竟是真正的长子,若是将他过继过来,如姑娘之言,林泽,林家人必然不会轻易松口。”
林让和林家人感情不深,一旦过继出去,将产业卖了远走他乡都可能,林家族人必然不想让这种人过继。
贾玫可以决定嗣子人选,前提是对方不暗中使绊子,逼得急了让林让突然重病都可能,一个没有仰仗的孩子,家族不想他出现在人前的法子多的是。
“没有明文规定不可以,那便是可以。”贾玫说着又将话题移到林诤身上,“不过连老爷都说林诤那孩子难的,就这样弃了选别人多少有些可惜。”
“确实如此,诤哥儿还曾被接去扬州住过两个月,不光老爷,连先头夫人都对其颇为喜爱。”
“哦,姐姐也见过?玉儿,你既和他相处了两个月,可对他有什么看法?”
“诤哥哥,”林黛玉说着回想当初的情景。
那时候贾敏已经病重,林诤小小的六岁孩童,每日不光要去贾敏处请安谈心,安慰林黛玉,林如海,还会夜里抽空读书,府中上下无不对其夸赞认可,林黛玉也不例外。
虽不想对方和林家人羁绊太深,可林黛玉为人纯善,虽心中因事有些隔阂,依旧说不出半句诋毁他人的假话。
“诤哥哥很好,”林黛玉想想又加了一句,“学业上很好,其他地方也很好。”
“嗯。”
贾玫一时没说话,赵平暗自盘算起来。
过继的话,林让和林诤两个都不失为可选之人。
林让好处在和林家人离心,过继后就不会跟这边牵扯太多。坏处是过程应该不会十分顺利,没有十足的把握直接提出,可能达不成目的还会害了那孩子。
林诤的好处不用说,而且对方年纪小,有足够长的时间培养感情,将来要是真能中个状元探花,光耀门楣不说自家姑娘还能更有依仗,老爷留下的同门师生人脉也能用上。
坏处更不用说,凭林泽这两天的表现就知,林诤成为嗣子之后,毫无疑问他们就和林家人彻底分不开了。
两者各有优劣,从中选择实在是一件需要斟酌的事情。
赵平身为管家,哪怕是得林如海生前信重,也不能在此等大事上过多发表看法,只能让贾玫自己下定论,他再按其想法出谋划策以求稳妥。
“太太,让哥儿,诤哥儿,这二人您可有偏好?”
看贾玫一直不开口,赵平出声询问。
贾玫轻笑一声,扭头看向林黛玉。
“玉儿,你觉得我会选哪个?”
6. 第 6 章
看这位继母的作风,她可能哪个都不想放弃。
或许是对方不将自己视为懵懂孩童,或许是这两日的安心,又或许是对方无所畏惧的神态。虽和这位继母兼姨母并不熟识,林黛玉还是不可避免地对其生出了一丝信任。
她个人更倾向林让,可对方既然透露出两个都要的意思,自然有一定的道理。
林黛玉垂眸用余光望了望贾玫的方向,思索片刻,没回贾玫反而看向赵平。
“赵叔,可有律法规定,嗣子只能有一个?让哥哥,诤哥哥都很好,不能一同过继?”
听到自家姑娘近乎耍赖的话,赵平愣了一下下意识摇头,贾玫不由笑出了声。
“玉儿所言甚是,既然都是好的,为何不能一齐过继来,咱们家家大业大,总归不会差那一口吃的。”
“可,”自来没有过继两个的例子。
“你想法子安排让我提前和林让见一面。”贾玫止住赵平的话,只说自己的打算,“等与他见完了,再安排我去林泽家见人。”
“是。”
贾玫性子强势,事实证明其并非无脑强势,既然对方已有成算,连姑娘都向着,他这边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平应了话,转身告退。
赵平和林让不熟悉,可因林诺的关系,与其父亲颇为熟悉,于是借着拜访林诺父亲的由头,赵平很顺利地和林让接上了头,定了私下会面的时间地点。
世上绝顶聪明的人不多,绝顶傻的人更不多。寻常人面对不合常理的情况,放心上仔细琢磨琢磨大多能得到些缘由。
林让在知道贾玫要单独见他而不是见林诺时,就大致猜出了对方来意,虽不知为何起意,但既然有了机会,就该把握住。
和贾玫想的大差不差,一直被忽视、打击的林让自带一股压抑、沉郁、乖戾的气质,便是有心在她面前表现,也掩盖不住其强烈的,挣脱原本家庭,想要出人头地一雪前耻的欲望。
这样的人贾玫见过许多,不太好拿捏控制,按最差结果看,很容易被反噬。不过她原本也不想控制,利用、合作能成,不用完全限制对方自主能动性。
“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贾玫大致说了来意,将问题抛给林让。
二人在茶馆包间见得面,赵平守在门口,林黛玉没有跟出来。
和贾琏这个将来打交道不多,现在算是自己人的表哥不同,如果事情成了,林让、林诺都是林黛玉名正言顺的兄长,无须当面见识他们不和谐的一面,尤其林诺父亲林泽。
林黛玉可以心里明白,但没必要将其早慧暴露人前。跟所有人都“坦诚相待”,对将来正常相处多少有些妨碍。
贾玫希望林黛玉可以做她的帮手,必要时候立起来就行,揠苗助长终归不是好事。
比起一个苦大仇深的早熟少女,偶尔出的了头的活泼孩子应该更让人心情愉悦。
当然,又要求其出头,又想叫人活泼,多少有些无理取闹了,不过……对那孩子来说,应该问题不大?
“婶子可有什么要求?”林让没有顺着贾玫话说,而是又甩出来一个问题。
他一心想离家,这是外人都知的事情,何况过继到那边对他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既能正大光明摆脱所谓的父母,又能从那边得些好处,他当然不会故作姿态。
“要求,自然是有的。”
但凡林让呆傻一些,贾玫都要重新考虑计划,她可不想拉个听不懂人话,装模作样,还有背刺风险的人出泥坑。
“婶子但说无妨,我若是能做到定当竭尽全力。”
“你的处境我大概知道,我能想办法让你顺利成为嗣子,将来也可以出力帮你谋个不错的前程,不过”
贾玫停顿片刻,林让正襟危坐。
“有两点。
首先,过继后你要彻底和现在家中断了联系,其次,分与你的家财,你要过到我的名下。”
前者不用说,后者……更让人放心。
没有因由,无缘无故的相助让人欣喜,同时也感到恐惧。
林让深知哪怕自己和家中不睦,光年纪大了,还是长子这两点都不足以让贾玫多费周折,不过加上后面那条就不同了。
林家人,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能应下这个要求的了。
“婶子费心拉我一把,还许下前程,这样我若是还想霸着原不该我的东西,与禽兽何异?”
红口白牙没有见证,林让接着道。
“若是婶子不放心,我可以现下立了字据,写为欠账,过后”
“不必。”
到底还是没经过事儿,聪明是聪明,说话却也急切些,也好,两家都是油子多少是有些腻歪了。
至于不用打欠条,不是贾玫信任这个一面之缘的孩子,还是觉得那玩意儿实际用处不大,而且她不怕林让出尔反尔。
她能把人捞上来,也能把人踹下去。比起救人,她向来更擅长害人。
“行了,既然你愿意,那我这边就多上点心。”贾玫对外喊了声,赵平推门而入。
“你把人送回去,顺路带人吃着好的,这孩子瘦得可怜,可是叫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不得劲。”
她在姑娘那儿都没自称母亲,在这儿倒是说得自然。
“多谢母亲关爱,儿子定会爱惜自己。”
得,这儿成母慈子孝了……
林让上赶着不意外,只是赵平想不通贾玫如何能顺利把林让过继过来,不过既然贾玫认准了林让,他没必要不给对方面子。
这般想着,赵平对林让愈发客气。
“大爷,这边请吧。”
“多谢赵叔。”
赵平虽不向着她这位太太,不过实在是个可用之人,可用之人就得放在关键地方。
不过,她不大相信林如海人死了,赵平还能对林黛玉忠诚几年,如果要用的话,总该自己手中有点东西。
贾玫将赵平、李作对比一番,初步有了些规划,待赵平回来了,催促其带自己去了林泽家中。
去林泽那边没有什么好私下背人的,至于没有提前通报直接上门,她现今是该被捧着的,能过去就该偷着乐。
和赵平不同,贾玫可不在乎林诤怎么样,一个十岁,还有亲生父母的孩子,远没有林让好用。等他读书中举做大官,她这边黄花菜都凉了。
之所以也定了林诤,一是只认一个嗣子容易丧失主动,二则完全是看在其父林泽面上。
什么性格的人用得对了都能派上大用场,林泽这类人更是。
和林家,不能走得太近又不能断得太开,走近了容易被绕进去,断得太开又会失去林家家族助力。
林家比贾家相差甚远,可终归是有说得上话的人,不然就是被银子闪花了眼也不能跟贾琏叫板。
她们早晚要去京城,若是没了林家几百口人在背后撑着,她和林黛玉就彻底成了贾家的依附,这时候就需要一个桥梁,联通她们和林家。
在林家族人中吃得开的林泽很合适。
认了林诤做嗣子,她们可以尽可能与林家划清界限,只要林泽活着,林家无论如何都会把她们当作“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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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赵平怕没人能辖制住林泽,她可不怕,利益给到了屁股坐在一边,她还怕对方不反客为主。
于是,打着看孩子名头的贾玫没有见林诤的面,直接和林泽去了书房。
嫂子、小叔子不好单独一室,何况贾玫还是个寡妇,于是进屋后林泽没有关门,赵平和府中管家远远守在外面。
“你家日子过得不错。”贾玫看了看书房布置,开口道,“都说族人日子过得紧,我瞧你这儿宽裕得很。”
“嫂子说笑了,要不是海大哥看重,我也不能有今天这好日子。”
贾玫点头回应。
这话不错,听赵平形容,虽说林如海后期放弃了过继林诤的打算,不过对林泽还是看重的。
或者说,单看能力,林泽是个有本事的。
在姑苏的两个古玩铺子,都是由林泽负责,从掌柜到活计,都是林泽挑选任用,每年铺子收益也是由其代管,年底一同交予林如海。
当然,可以想见林泽和林家族人必然会雁过拔毛。
中间捞多少银子放在一边,重点是捞完之后给林如海报的账,和一般铺子相比收益持平,甚至还略高一些。
林如海不是死板之人,便是不喜对方油滑,也承认对方能力,并且摒除偏见,人尽其用。
“嫂子今日过来是,为了诤哥儿?”
油,但是敞亮。
贾玫再次将人打量一番,摇头道,“说是为他不如说为你。”
“为我?”
“诤哥儿虽好,但你也知道,我出身宁国府,贾家族长,现宁国府当家人贾珍是我亲侄子。
只要认了我做母亲,便是不经科举也能为孩子谋个前程,就如我那侄儿贾琏,连个秀才都不是,如今不也是个五品同知官职。
还有那贾雨村,要不是我二哥贾政,就是正统进士出身又如何?不过是个小姑娘的先生,哪里会有如今的风光日子。
在我们那等人家,读书做学问远不是正途,家里荫庇,真想做官,有的是机会。”
贾玫这话半真半假,在原身和大多人印象中,贾琏、贾雨村确实是两个活生生的例子。
可,照贾玫结合已知信息看,这话也不完全是真的。
贾琏再不济父亲是正经的一等将军爵位,自己也有些达官显贵的交际圈,而贾雨村若是没有进士出身,没有曾经的从官经历,贾政也谋划不过来知府的位子。
她这儿信息齐全心里有底儿,林泽那儿可不知道具体什么事儿。
如贾玫所料,林如海那支祖上有爵位,林家其他支可没有那样的出息,林泽没经过真正的大富大贵,也没法判断贾玫之话真假几分。
真真假假,他分不清楚,也不必分清楚。
重点林泽听出来了,贾玫这是明确了自己的态度,她不是非林诤不可。
或者说,她不在乎林诤本人如何。
林诤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可当其最大的优势对方不在意时,这优势就算不得优势了。
林泽一向对自己的小儿子寄予厚望,希望靠他在族中扬眉吐气,林如海生前都想过继过去,何况如今人没了,孩子不会叫别人爹了。
将来能不能考中进士,过继都利大于弊,光是那大几十万的东西,都足够他们几辈子不愁了。
不过来了就是有得商量,两相情愿的事儿,他也没必要姿态太低了。
林泽沉默片刻点头笑道:“嫂子身份贵重,自然不是我们这等小门小户可比,只是不知既然如此,嫂子此行是?”
“跟你做个两赢的买卖。”
7. 第 7 章
帮贾玫将林让认为嗣子,那林诤同样可以被认为嗣子,除此之外,二人财产如何对半分配要由贾玫做主。
当然,也有一定的附加好处,带林诤进京后,林泽及其夫人可以随时进京小住,贾玫不会让林诤叫母亲,即便过了继,实际上也是林泽的儿子,分得的财产都交由林诤自己做主。
如果不同意也好说,哪怕过继个傻子,贾玫也不会认林诤做嗣子。
相比林泽的预期,多出个林让分家产实在有些让人不快,但是对比林诤失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个结果竟然还可以接受。
尤其财产由林诤做主。
东西说是分给嗣子,实际上不过是提前过了户,并不会真的给过去,母亲尚在,没有儿子把家里东西当私库的。
孝道可不是说说而已,贾玫要是开了口管家,过继的嗣子难道能拒绝?而且嗣子都是未成家的孩子,从来没说让孩子当家的理。
贾玫若是铁了心,认了人将东西名义上过了户,实则一直将大头握在手里,对方又能如何?
背靠贾家这个庞然大物,他们只能无休无止地耗下去,两败俱伤不说,得到的还真不一定比现在多。
林诤不过十岁,让他做主不就是让林泽自己做主?
林如海那边还有七十八万两银子,就是分了一半还近四十万两,直接攥在手里不比同族人一起和贾玫,这个明摆着难缠的女人,斗智斗勇来得舒服?
更何况,斗半天他这儿不一定能分到多少。
林家族人多了去了,谁家孩子做嗣子,谁家就能得到最大的利,其他人不过是跟着喝汤罢了。
听贾玫说完所谓买卖,林泽没有考虑太久,点头应下。
作为一个常在外面行走的人,能快速分辨形势,是一项必不可少的技能。
“可还有一点,”林泽试探道,“不是做弟弟的推诿耍滑,只是让哥儿那边确实有些麻烦,要说动族人只怕得耗费些功夫。”
林让成了嗣子其父亲不好说如何,继母一定是不高兴的,除了那两个,即便林泽这个带头的不撺掇,其余林家人也不会轻易同意。
林让过继了,他们能捞得不就少了?
从七十八万中得一万,和从三十九万中得一万,难度岂止是翻了倍。
这问题贾玫早就做了考虑,过继林让确实麻烦,不过她找上林泽是解决麻烦而不是夸大麻烦的,要是他连第一件事都干不好,这人还要他做什么?
贾玫没有回话,只安静看着林泽。
贾玫实在难缠,林泽看对方不接话茬,无奈只能硬着头皮道:
“明人不说暗话,不是自吹自擂,弟弟我在族中向来有些威望,嫂子可知为何?”
虽是句问话,林泽并不等贾玫回答,只是停顿片刻接着道。
“主要还是手中管着那两间古玩铺子,林家族人众多,两间铺子的活计给谁不给谁,铺子每年盈利除去给海大哥的,剩下的如何分配都在我一念之间。”
“海大哥公务繁忙,向来和族中人疏远,除了必要时候从不来往,几年下来说不了几句话,就是族长都不一定比我跟他见面多,这样的关系,就是那边有金山银山,我们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也就这两个铺子了。”
“说句实在话,嫂子也别觉得不中听。
海大哥既然是林家人,写在林家的族谱上,本就该为族中做些贡献,救济穷困老弱,帮扶小辈,他就该当仁不让。
当然,说这话我没有对海大哥不敬的意思,只是怕嫂子觉得族人贪心不足辩解两句。
虽说关系疏远,但海大哥该做的都做了,那两家古玩铺子就是为族人开的,要不是有他的默许,我怎么真的敢私自处理,难道不怕丢了自己的饭碗?”
说了一大串,好像没一句沾边的。
贾玫敲了敲桌子,开口打断,“你要什么?”
“我要那两间古玩铺子,其余东西怎么分配,任凭嫂子做主。”
那两家铺子贾玫本就没打算要,她手里没人,靠谱的人本来就难得,就是有了派去看铺子还不如放在身边。
因此,拿到手也就是卖了,何必自找麻烦。
“不是银子不好,只是铺子开的年份儿久了,多少有些根基,名声、熟客,哪个不是一点点积累出来的,就是现买个更大更好的铺面,也说不好经营几年,才能到现今那两个铺子的程度。”
林泽说得有理有据,但是直觉告诉贾玫,没那么简单。
“那两个铺子实际值多少银子?”
林如海那边账册是记得是共估银四万两,二十年收益剩余五万两,可关于两个铺子的账册谁送的?
林泽既然信誓旦旦林如海默认了,那么就不会再派人查账,几十年过去,那两家铺子真实进账怕是只有林泽清楚。
按照赵平的说法,林如海只要求能入账同等规模铺子的收益,可那规模是几十年前的规模,现今是不是暗地里又扩了几倍,谁说得准呢!
“嫂子说笑了,没有真凭实据的事情可不能乱说。”
没有一味顺从,林泽不轻不重地将人顶了回去。
二人现今中间还没人连着,就是将来自己儿子过继了,他到底是向着族里还是向着贾玫,都还是个未知数,就是更向着贾玫,这个底牌他也不会轻易暴露。
至于对方去查账,想查就查去,账房的人干了几十年,可不是吃素的。
再者说,许多东西已经没了记录,皇帝老儿过来查也不一定能寻到什么蛛丝马迹。
“呵,毕竟是弟弟的心血,既然这般看重,我这做嫂子的也不好夺人所好,那两个铺子归你了。”
看林泽表情有恃无恐,贾玫也不和其多纠缠,达成目的就成,多说无益,意外发现的支线虽说诱人,不过还是先将自己手头的东西抓牢更实在。
贾玫松了口,林泽放了心,软下态度将人一顿恭维,说得贾玫临走时笑意都没落下。
贾玫是真的高兴,林让、林泽都不会拒绝她,这是提前已知的,不过两个人都比她想象中更“懂事”一点,这更让人心情愉悦。
到了临时落脚的地方,贾玫思量片刻,朝着林黛玉暂住的院子走去。
家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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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分割清楚,她们一行人不好住进林家老宅。
贾玫、林黛玉、贾琏,还有一众随从丫鬟,几十口人住客栈不大方便,总归不差银子,赵平干脆给贾玫、林黛玉租了个主次并列的院子,贾琏则住相隔不远的小一进院。
和林让、林泽达成的交易需要告诉林黛玉,尤其是林让那边,同意将他的份额交出来。
倒不是贾玫多么敞亮,多么相信人,只是她想瞒也瞒不住。
东西不是靠说就能归谁的,那可是去衙门一分一厘对好了,查明户籍说明因由才能过户的。
到时候林让以孝顺母亲的名义过到她这儿,林黛玉不傻不瞎,怎么可能不知道。
与其那会让她觉得自己贪了她家银子,不如提前说明白,她可没有贪林黛玉的,顶多是贪了林让的。
也不算贪,她凭本事得来的,怎么就叫贪了?她对林让可是问心无愧,活了十七年,没她谁还多问林让一句?
只要对方存些理智,就知道她已经十分仁义了,而且显然,东西在她手里远比被林家族人瓜分了好。
林黛玉当然有理智,接连不断的事情将丧父的悲痛冲淡了一些,平静下来的林黛玉所思所想远不止寻常十岁孩童。
听贾玫说了经过,以及将要分得三十九万两银子,没等对方费口舌解释,林黛玉就琢磨起对方该留下什么。
没想她如此聪慧,贾玫满意同时也轻松了许多,比起土生土长的林黛玉,自己其实并不是十分擅长做选择。
靠原身那点儿记忆没用,一辈子没享过福,哪里知道庄子好还是东西好。
多给她点时间了解,她能做出合适的选择,关键现在没有时间,林黛玉肯主动相助实在是帮了她大忙。
林家的东西,林黛玉要了老宅、书画和奴仆,还剩下各种珍品、两个铺子、二百四十顷地,以及现银八万两。
其中五万两是铺子剩余收益,三万两是林黛玉补进去的现钱。
铺子归了林泽,剩下的也都不错。
林黛玉肯帮贾玫便完全撒了手,看对方这般信任,林黛玉愈发觉得肩上担子重,得了贾玫首肯后找了赵平商议。
庄子收益好说,具体珍品价值几何不大好说,估银只是现今大致的行情。
为了不让贾玫吃亏,林黛玉拉着赵平熬了一整夜,才将细节条目整理出来。
第二日清早,叫醒贾玫的不是春兰,而是挂了两个黑眼圈的小姑娘。
林黛玉身子不好,过于尽责的结果就是人都开始恍惚了,贾玫连道几句不至于。
“姨母,我和赵叔算好要什么了。”
原本还想说先用饭的贾玫,话到嘴边变了样儿。
“要什么?”
“要二百四十顷地,以及这单子中的珍品。”
林黛玉说着拿出一张写满小字的单子。
“这些物件最难得,错失了只怕再没地方寻了。”
越难寻升值空间越大,贾玫点头,心道。
这孩子真可靠啊,她好像无意中虐待童工了,以及,姨母这个称呼还挺不错。
8. 第 8 章
按贾玫本身倾向,不说现钱,至少土地的重要程度是远高于珍品的。毕竟在她生活的时代,土地、粮食的重要程度显而易见。
不过,要真选择,她不大会选田地。
原因很简单,林如海原有二百四十顷地,分了大小十几个庄子,也就是两万四千亩地。按后世地域划分,连带耕地都要三四个村子大小了,就是地广人稀,也得至少上千人了。
上千人放在一个府里不好管,分布在两万多亩地上更不好管。而且还不是一个地方,姑苏、扬州、金陵,以及更远的地方都有地,她手下没人怎么收租,随便派个生人过去,人家就肯乖乖给你了?
她是要在京城常驻的,和那两个铺子一样,有靠谱的人她首先会考虑放在身边。
比起可能出意外的东西,她更倾向有实物,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东西。
还是那句话,只要度过初来这段时间,贾玫相信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只是中间多少会损失些,比如可能翻了几倍的铺子,以及不能完全掌握的田地。
不过,林黛玉提出来又不一样了。
林黛玉不是一个人提的,她是和赵平商议之后提出的,赵平能同意林黛玉说,就证明这个问题默认可以解决,毕竟下定论是需要承担风险的。
赵平作为老人,他手下自然还有一批信得过的人,每年按时收租,有他在背后撑着,贾玫完全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选择土地。
不得不说,林黛玉的做法让贾玫有些受宠若惊。
这时候没必要说什么感动不感动的,听林黛玉分析完为何要田地,以及挑出的珍宝为何难得,贾玫应下话,安排二人稍微用了些饭食,便催促人去院里休息了。
一晚上没睡,身体健康的第二日都没多少精神,何况一个明显不健康的小姑娘,她可不想刚来就没了娃。
林黛玉回院休息,贾玫也按照昨日的计划,等林家送适龄可过继的孩子来。
经过林家族人仔细挑选,送到贾玫以供选择的一共有九个。已经定了人选,贾玫大致走了个过场,分别问了问基本情况,就将目光集中在了林诤身上。
见到真人,贾玫十分理解为何这孩子被人称赞。
林如海去世后,见过的林家人中,贾玫只在林诤身上感觉到了悲伤,是个单纯干净、懂礼温和的好孩子,是贾玫不大喜欢的孩子。
不是不喜欢好孩子,而是林诤显然是被保护着长成那模样的。
同是十岁,林黛玉比他出身好还有钱,凭什么就不是林诤那样?
父母健在,亲人爱护,吃穿不愁,天赋异禀,然后还可以顺其自然地接手巨额财富,享用遗留人脉……
如无意外,林诤会有一个相当美好的未来。不是嫉妒,是真的不大爽快。
贾玫不会因为微妙的不喜就为难林诤,就是看在要用林泽的面上,也会好好对待这个孩子,只是,以后她还是眼不见心不烦吧。
眼看贾玫对林诤满意,一同来的林家众人虽有因孩子没被挑中可惜的,不过大多都十分高兴。
至于林让,林泽昨晚已经将林让之事跟族中能说话、主事的人商议了,没有照实将贾玫的话说出去,而是稍稍变了变。
林让父母拗不过族人,最终还是松了口。
次日,林朴开了宗祠,在林家族人,以及贾玫、林黛玉、贾琏等人共同见证下,将林让、林诤写到了林海名下。
至此,林黛玉有了两个异父异母的亲兄长,贾玫成了三个孩子的母亲。
族谱改了,认亲礼办了,接着就是分割剩余家产了。
贾玫将说了具体分割,林诤得到了大部分珍宝,八万两现银,以及两家古玩铺子,林让则得了剩下的部分。
对于这样的分割,林家人并无不满,欢欢喜喜去衙门过了户,第二日就将分给林诤东西搬了个一干二净。
林诤对父亲以及其他族人的行为略有不满,碍于晚辈不好多说,私下向贾玫告了罪,贾玫没说什么,倒是林黛玉看其情绪低落安慰了几句。
那边东西搬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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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让这边也已经将名下的田地、珍宝过到贾玫名下,彻底做完了交割。
没等贾玫计划下一步,贾琏先一步提出,家中来信,早年入宫的大姑娘贾元春被封为了贵妃娘娘,圣上特许省亲,他们该收拾收拾尽快回京了。
京城是早晚要去的,不过不是现在,更不是跟贾琏一起。
贾玫随意找了个晚两天进京的由头,打发走贾琏,然后找来赵平商议。
“太太的意思是,找个靠得住先带着让哥儿、诤哥儿,跟琏二爷进京?”
“嗯,我和姑娘去金陵一趟,让哥儿、诤哥儿还小,暂住贾家无妨,我一个寡居的妇人,哪好直接大咧咧的上门长住。
我在金陵住了多年也认识了不少人,此次进京不定几年再来南边,临去前看看也算了了心愿。
还有姑苏、扬州这边的事情未完,你和李作暂时离不开,京城那边除了要送两位哥儿去贾家,还要在那边看看宅子,趁着我们没过去,提前定下收拾好。”
林家祖籍姑苏,林如海既没有在京长住,又没有在京任职过,因此在京城并没有宅院。
赵平想了想,回道:
“我家小子倒是对宅院有些研究,若是太太放心,可叫他陪两位哥儿同去。”
“可以,”正愁没有赵平把柄,这就送过来一个,“你明儿把人带过来,我见见面儿,说说样子。”
“是。”
房子要买,其他的也要买。
听贾琏说贾家要为贾元春省亲盖省亲别墅,一听名字就知是个大工程,贾家有多少钱贾玫不清楚,不过,再有钱一下子拿出来也得伤筋动骨。
不想耗费底子,就得从别的地方找,把哪儿找?林家现成的银子……
那边人倒不一定会找个小辈要银子,可偶然、意外多听到几次,林黛玉能体会不出来用意?
毕竟亲外祖母,亲舅舅,而且,就是她拦着不给也不好,将来指望贾家,借钱不给怎么指望?
唯一的办法,就是,手里没钱。
9. 第 9 章
虽不甘心留下林黛玉,可贾玫以母亲的名义坚持,又身处姑苏林家人的地盘,贾琏无奈之下,带着林让、林诤先行进京。
随行的还有赵平之子赵陆生,以及两位林家小爷的贴身伺候丫鬟。
为了表示关心,贾玫特意将自己身边的丫鬟赐给了两个儿子,春兰、夏竹两个年纪稍大的给了林让,秋菊、冬梅两个年纪稍小的给了林诤。
四个姑娘心知自己被派到贾玫身边是何用意,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没看琏二爷都忍气吞声,她们几个丫鬟能做什么?只能假装情愿地跟在了两位爷身边。
小厮不好在贾家内宅行动,去了还得额外安置,因此贾玫没有安排人,叮嘱贾琏照顾好两位表弟后,派赵平将人送去码头。
身边没人了,贾玫只能再找些人来。
在末世混过十几年,再艰苦不便的环境都待过,她其实不大需要人伺候,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她不是寻常百姓了。
林如海虽然没了,不过只要她还在,林家就必须在。输人不输阵,作为林家现任的当家太太,身边没几个贴身丫鬟,实在是略显寒酸。
因此等人走后,贾玫毫不客气地让赵平把林家丫鬟们聚齐,自己挑选了十个看着不错的。
四个稍大些的做贴身使唤,六个稍小些的做粗使丫鬟。
连带着,贾玫催促林黛玉也挑了两个。
林家不缺丫鬟,姑娘身边知己的是贾家派来的,这像什么话?
现林黛玉身边有两个贴身、说得上话的,一个是雪雁一个是紫鹃。
照贾玫观察着,雪雁比林黛玉还小些,又不是格外机灵妥帖的,屋里日常都是紫鹃做主。
林黛玉和紫鹃亲厚,贾玫也看不出来紫鹃有什么毛病,可一想到对方卖身契在贾家老太太手里,贾玫就不太得劲。
按说是人家是亲外祖母,怎么算关系都比她这儿来得亲近,可她实在是没养成相信别人的习惯。
思来想去,贾玫没有硬插手林黛玉屋里的事情,只是就着给自己挑选丫鬟的机会,让林黛玉也选了两个十二三岁的。
贾琏一行人走后,贾玫就和林黛玉一同搬进了林家老宅。
正院是林如海和贾敏曾经的住处,贾玫一来没兴趣住大院子,二来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并不完全被林家人接受,懒得听人议论,直接挑了个小院子住了进去。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贾玫让出了正院,林黛玉还是十分感激。
作为回报,林黛玉将贾玫挑选的十个丫鬟的卖身契连夜送到了贾玫处。
选下人时贾玫有过纠结,她如今不差钱,自己出去买几个把人牢牢握在手里,相比林家的更能安心。不过想到将来还得靠对方贴上贾家,思来想去还是用了林家的下人。
贾玫相信林黛玉不会如何,不过身边人能掌握在自己手中还是最好了。
经过几日相处,对这个机缘巧合来到自己身边的孩子,贾玫各方面都相当满意。
不仅能让自己在这个时代尽快立足,而且十分聪明,乖巧,可爱,懂事,还是个处在弱势、不用担心会背叛她的姑娘。
同样,林黛玉对贾玫也是如此。
这个突如其来的继母兼姨母,可能如表哥贾琏临走前所说,并非一个纯粹良善的、值得信赖的长辈,待她好不过是有利可图。
但即便如此又如何?至少对方不会对自己有害,甚至比起两位舅舅、表哥,她理所当然地站在自己身边。
没有温声细语,也没有嘘寒问暖,是实打实地维护。在外祖母那儿尚且要小心翼翼,在贾玫这儿不用,因为这儿是她的家。
父母已去,这世上怕是再没有一心以自己为先之人,便是亲如外祖母,疼爱她不下于贾家正经姑娘,也不会真将她置于贾家、宝玉之前。
血脉亲人如此,她又怎能苛求之前素未谋面的继母呢?
只要贾玫在,她就有自己的家,不用寄人篱下,不用看人脸色。
贾玫给她的远不止是一份维护,更是一份底气,让她能自己爱护自己。
她不会奢求太多,只这些就足够了。
互相存了份儿感激之心,贾玫、林黛玉相处愈发和睦。
贾玫不会故作慈爱关心体贴人,林黛玉也不是会刻意讨好长辈的孩子,二人按原本的性子待人,虽没有“母慈女孝”,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家中新来太太和姑娘关系融洽。
同处一室互相不言语也能安心做自己事情,这都不算融洽,那估计没有什么和睦人家了。
待林家两位主子安顿好,赵平派人守好老宅及太太姑娘,自己带了些人回了扬州。
扬州的房子是官邸,不能一直占着,和贾玫、林黛玉提前说了,赵平和李作一同收拾了府邸,将东西,尤其六十一万两现钱,分批送回姑苏林家老宅。
运送期间贾玫也没闲着,拉着林黛玉,让林泽带着好生逛了逛姑苏。
林黛玉虽是姑苏生人,可真论起来,对姑苏熟悉程度远不如京城。林泽看这一大一小对姑苏城十分陌生,干脆自己做东,当了一回迎远客的主家,按平常招待友人的方式好好尽了一番地主之谊。
到了姑苏不去大小园林看看实属白来一遭,借着林泽这地头蛇的光,贾玫、林黛玉把名气最盛的几个园子转了个遍。
江浙多豪绅才子,虽没有什么高官厚禄,可禁不住银子堆积,眼光独到,相比京城大气之景,姑苏园子更具雅致清幽之意。
林黛玉对物美颇有见解,兴之所至拟了几个牌匾,贾玫看不出好赖,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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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泽和陪同的主家欣喜异常,直叹林公后继有人,当即让人裱了挂上。
林如海活着她们可能有面子,现在人都没了,再有面子也不至于做到这地步,只能说林黛玉才气过人,天生灵慧。
为人父母的烦恼贾玫没体会到,不过虚荣心却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万万没想到,还有一天能轮到她吹嘘自家娃。不得不说,感觉还不错。
没必要的时候贾玫懒得客气,面对继母直白夸耀,林黛玉略感尴尬,林泽则是十分有话说。
你家女儿是厉害,我家儿子也不错……
林黛玉世上少有,林诤确实也不错,贾玫林泽互相争论互相吹捧,终是贾玫略胜几筹,直到一行人到虎丘连逛了三个时辰。
她家小姑娘哪里都好,就是体力不好,简单转转看不出来,只是长时间游赏就能发现,身体底子实在不怎么样。
身体是一切的本钱,她可不想可能的美好生活出意外。
于是,当赵平来回几趟彻底清空扬州回到姑苏老宅时,就见自家姑娘满脸无奈地,大清早跟着贾玫在府里乱走。
林黛玉小脸煞白,别说赵平这看着人长大的,就连路过丫鬟婆子都心有不忍,可太太开了口,别人没法插手当家主母管教女儿,因此只能把希望放在大管家赵平身上。
对上林黛玉撒娇讨饶的目光,赵平咬咬牙后咬了咬牙。
姑娘娇弱,他舍不得也没资格说什么,贾玫没多少顾忌,有耐心陪着走就走了,真能有些成果也算老爷夫人在天有灵了。
当然,赵平也不会完全撒手,让婆子确认姑娘身子无碍只是疲累一些,还能多吃几口饭后,才放心由着贾玫折腾。
对着身娇体弱的小姑娘,贾玫面上严厉实则拿着劲儿,估摸着对方体力能接受才下手。对赵平,贾玫使唤起来就完全不心疼了。
“把银子都送去金陵?!”
真金白银不好挪动,尤其大几十万两,指望不上银票。
巨额数目,你敢存都没有人敢收,就是真有人夸海口收了,难道还真敢放?今儿白天存了,晚上就可能卷银子跑了,三千两银票数额都顶天了。
赵平一路过来,领着几十号人四处打点,小心翼翼才将银子从扬州送到姑苏,没安生两天,贾玫又让送去金陵,来回折腾实在是让人心力交瘁。
“对,我的族兄贾敞昨日来信,那边有个铺子出手,正好大差不差够银子。”
贾敞是贾家在金陵的主事人,这人赵平知道,但什么铺子用的着六十多万两银子?而且,哪有一下子把现银花完的,这可是林家多少年的积蓄。
赵平正要开口质疑,就听贾玫道:
“你家姑娘也同意了。”
得,他还是闭嘴吧……
10. 第 10 章
贾琏走后贾玫便给金陵的族兄贾敞去了信,表明自己手头有些银子,想置办几个铺子,将来进了京,金陵这边还要劳烦贾敞看顾。
既然是看顾,就不会只是口头说说,必然每年有一定孝敬。
得知贾玫口中的“些”是六十多万两,贾敞干脆利落地应了话,不过一个多月就寻到了合适的铺子。
说是铺子不大准确,严格说是当铺。
和古玩铺、裁缝铺、首饰铺不同,当铺可不是一般人能开的,不说本银翻了几倍、十几倍,没点人脉关系根本开不起来做不下去。
钱庄、当铺、特殊服务场所等,一看财力二看背景,后者比前者还重要些。
贾敞心知孝敬多少要看将来出力多少,为了凸显自己作用,专挑需要人脉的买卖来,正巧碰上有家当铺出兑,没再考虑别的,直接给贾玫来信说明了前后。
出兑当铺的不是别人,正是同为金陵四大家族的薛家。
虽还排列在一起,不过丰年好大雪的薛家近几年明显衰败了许多,根由在薛家主事人薛崇之死。
薛家当代有两个把持家业的,长房薛崇盘踞金陵,经营人脉以及发展当铺等产业。二房薛嵩则四处经商,搜寻新奇玩意儿,保证自家皇商的不可替代性。
原本薛崇死后,有薛嵩在,薛家还能撑着,可没想薛崇之子薛蟠不正干惹了人命官司,靠着和京城王家、贾家沾亲带故平了事,为防多生枝节,一家人撇下金陵一大摊子,千里迢迢去京城投奔亲戚。
薛嵩倒是正干,可毕竟只一个人,独子薛蝌年纪尚小不能担事,强撑了两年最后无奈和薛蟠商量,将薛家金陵的产业变卖。
于是,便有了这经营几十年的当铺出兑。
贾敞选择当铺的个人心思贾玫不在意,联系紧密些也好,那么一大笔银子,想完整保存下来,没点耗费怎么可能,而且当铺,利润之高也不是一般铺子能比的。
贾敞打了包票,不怕当铺立不住。机会难得,经营多年的当铺哪家肯放手,也是赶巧碰上薛家有了败家子,守不住祖产。
贾玫心中初步拿了主意后,又把前后捋了一遍,给林黛玉耐心讲了讲。
毕竟是林黛玉的现银,她就是能以母亲的名义强行规划,可实在没必要到那份上。
说到底她是怕贾家开口借钱,想把东西掌握在自家手里,和林黛玉利益不冲突,只是怕对方多想。
好在林黛玉没有想歪,思索两日应下了话。
六十万两银子,不知是太信任人还是年少有魄力。
对方的心路历程贾玫无从得知,反正那边同意了她这边就要开干了。
赵平将银子运往金陵后,贾玫和林黛玉也收拾东西动身。
贾琏已经到了京,贾母又送来了孤儿寡母在外不便,催促二人尽快回京的信件,金陵之行后怎么也得启程了。
有金陵知府贾雨村在,当铺十分顺利地从薛家过到了林黛玉名下。
过户容易交接麻烦,不过有薛家配合整体还算顺利。
论起来勉强都有些亲戚关系,薛蟠一家人现今还住在林黛玉亲外祖母家呢!因此薛嵩特意留了几个熟练业务的伙计,帮着贾玫、林黛玉过渡。
贾玫对经商没兴趣,林黛玉更是年幼,二人商量之下把李作推了出来,做林家在金陵的话事人,负责当铺一应事务。同时,高价把原薛家大掌柜和几个风评好的伙计挖了过来。
一般情况干了多年的老人,就是出双倍银子也不好挖过来,不过,谁让薛家出了个好儿子?
主家惹了事不管不顾拍拍屁股走了,这种情况手底下人想忠诚也忠诚不起来。
有了经营的人,贾玫又带着林黛玉分别拜访了金陵史家、王家以及甄家,明面走亲访友,实则将当铺一事说了一遍,才算完成了金陵之行。
天时地利人和下,林黛玉仅仅花费了六十万两银子,就得到曾属薛家的,金陵城数一数二的大当铺。
便宜占得不小,为表感谢,在贾玫示意下,林黛玉将自己手头剩余的一万两银子,私下送去了贾敞处,看二人自觉,贾敞愈发上心看顾。
后话不提,金陵的事完了就该进京了。
李作留在了金陵,赵平也不能跟着。
林家老宅,几十万两珍品书画,几百口人,都需可靠又能做主的人守着,除了赵平别人都不大有资格。
因此,没等贾玫说话赵平就自告奋勇留在姑苏。守着家产,同时和林泽一同维持与林家族人的关系,顺道管着二百多顷地春秋两季租子。
金陵、姑苏都安顿好了,贾玫和林黛玉正式踏上了回京的船,随行还有三十几个丫鬟婆子,四十多个男丁,以及五万两白银。
丫鬟婆子用作二人贴身伺候以及粗使,男丁到京可做小厮、门房、轿夫、护院,至于白银……
是贾玫从林泽处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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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玫手里除了林如海留下的三千两没有现钱,而那三千两交给了赵陆生,去京城购买、布置宅院。林黛玉那儿原来银子多,去金陵一趟也成了口袋干净之人。
手里没银子底气不足,何况贾玫还有其他安排,珍宝着急变卖不值当,因此贾玫找林泽开了口。
林诤分到的现银都在林泽手里,有林诤这个“儿子”在京,贾玫不怕林泽不借钱。同样,有儿子在,林泽也不怕贾玫不还钱。商定好利息后,林泽便将银子送上了船。
这时代远行机会不多,比起急匆匆进京,不如顺路看看沿岸风光。
贾玫说了自己的想法,林黛玉碍于外祖母催促不好直言,但看神情十分向往,于是贾玫直接按照自己打算重新安排了行程。
只要能停靠的地方都停下来游玩几天,原本一个半月的行程,在贾玫“不急”声中,愣是走了三个半月。
到京城已是七月初,立了秋暑气稍退,不像正夏一样热的人心慌,在外站着还是有些遭罪。
贾玫一行人马上要到,毕竟是长辈,贾琏受命在码头守着接人,同来的除了婆子还有林让、林诤,以及贾宝玉。
贾母本不舍得贾宝玉在外死等着,不过看其心心念念林妹妹,吃不好睡不安,无奈放人跟着来了。
从林如海故去的消息传来贾宝玉就悬了心,一想林妹妹失了父亲,二想她被继母把持。远的不说,他家里就有一对,邢夫人是如何待迎春的,府里人都看得清楚明白。
听了贾琏带回来的消息,贾宝玉愈发担心。
那般强势不讲理的继母,硬把林妹妹扣在身边不说,还一意孤行给人认了两个哥哥。
贾宝玉不耐烦和家里爷说话,不过看在自己林妹妹的份儿上,跟林让、林诤打了几回交道。林诤性子纯善是个好的,可林让却是个孤僻不好说话的。
听人说林家来的人在京购置了宅院,想到林妹妹今后可能跟那样的继母、兄长一同生活,贾宝玉连着几日没有笑模样。
贾母担忧孙子找人问了问后哭笑不得,保证一定把他林妹妹留在贾家才把人劝好。
心里记挂着人,贾宝玉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觉累,远远望着船到了急忙迎了过去,贾琏怕他冲动出事,心里暗自骂了几句,也连忙叫人一同跟过去。
林家的船靠岸后,贾宝玉伸长脖子找了许久终于看到自己朝思夜想的身影,刚要近前,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拦住了去路。
11. 第 11 章
拦人视线的不是别人,正是贾玫。
见着有人大刺刺朝林黛玉看,贾玫面露不悦,没看贾宝玉,只是看向贾琏。
“怎么带了个这般轻狂的小厮出门。”
贾宝玉衣着气质一看就是大家公子,贾琏知贾玫故作不知,不好当众拆穿,只能上前拉着贾宝玉作揖赔罪。
“姑母恕罪,这是我家二弟宝玉,和表妹一向感情深厚,多月不见才失了分寸。”
贾宝玉知自己失礼,连忙对贾玫讨饶,他生得好又会说话,惯来会讨女子喜欢,只等贾玫高兴再和林妹妹细说。没想贾玫只应了句话便不再追问,只和一旁候着的赵陆生说话,他心里盘了几句好话愣是没机会说出来。
“宅院可看好了?”
“宅院准备齐全,只等太太、姑娘和两位爷住进去。”
“嗯,既是如此,你前面带路,”说着贾玫转向贾琏,“琏儿,你去给老太太说一声,我们已经顺利到京,叫她老人家别悬心记挂着,待晚些时候安顿好了,我再带着姑娘过去请安。”
“不行!”贾宝玉一听对方连家都不进,直接要把林妹妹带走,脑子没回过弯话已出口。
“宝玉!”贾琏听到贾宝玉当众对长辈喊话脑袋先是一蒙,随即又是一喜。
贾母让他把人带回家,可老太太没跟人当面接触过,哪里知道贾玫多难缠。何况她们这一行八九十人,不像当初林妹妹进京,以及自己带林让、林诤回来,八九十个人真去了家里该怎么安顿?
听王熙凤说老太太有意将林妹妹留在贾家,只让林让、林诤随贾玫去林家住着,实在是荒唐。
母亲兄长尚在,哪有长住外祖母家的?姑父活着还好商量,现下姑父去了,真正做林妹妹主的就是贾玫了。
还说什么大不了像薛家那样单独给个院子住着,总归家里大不差多住些人,真当贾玫是薛家人喜欢赖着不走呢。
没看人家早打发人来京看房子,明显没在贾家住的打算。
贾玫性子古怪又强势,贾琏本就不想沾染她们的事儿,无奈老太太开了口,他不来也得来不说也得说。这会儿好了,宝玉不懂礼,他替宝玉擦屁股都来不及,哪里顾得着劝人去贾家。
事情没办成不怪他,要怪就怪他们家宝贝疙瘩养得狂妄了。
这世道男子为尊长辈为尊,便是看不上也不能当着外人面出言不逊。
贾玫略带疑惑看了眼贾琏,不说小子失礼,只问在家对刑王两位嫂子是否也这般言语。
贾琏苦笑再次赔罪,贾宝玉知自己冲动失言,低头站在一旁候着,等二人说定贾玫先去安置才闷声道自己也要跟着林妹妹去安置。
贾宝玉在荣国府被老太太捧在手心,就是贾琏对上了这个弟弟也要退避三舍。看人双眼直愣愣看着地面,一直念叨着要跟着去,贾琏不敢强行将人带回去,无奈只能求助贾玫。
多带个人无可无不可,不过多驾马车的事儿。贾玫问过雪雁贾家人都如何,知道贾宝玉被府里溺爱惯了也不计较,对贾琏点了点头,领着林黛玉上了率先上了马车,林让、林诤等紧随其后。
赵陆生找的宅院离荣宁二府路程不算远也不近,坐马车路上顺了也得两刻多钟。贾宝玉一路过去,想到将来不能随时见到林妹妹心中委屈又无措。
林家在京城的宅院是按照贾玫要求找的,两组并列式院子,分东西两路,大门的一进院相通公用,向东路走是林诤、林黛玉的院落,向西路走则是林让、贾玫的院落。
府中一共四个独立院落,靠里的两个较大的住女眷,靠外的两个较小的住两位爷。
四个院再往北走是一个有树有水的园子,再北则是仆人群房。
和荣国府比起来不过不大,但实际面积不小了,安置一百多个人绰绰有余,丝毫不局促。
既然买了宅院,多少得买些奴仆,算上贾玫带来的原林家人,现林府大小丫鬟婆子已经到了四十七个,小厮壮丁更是有六十七人。
贾玫身边四个大丫鬟,六个粗使丫鬟,黛玉那边算着紫鹃、雪雁四个大丫鬟,还有四个小丫鬟以及两个嬷嬷伺候着。林让、林诤身边各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
除此之外,还有粗使婆子媳妇十五个,以及管家媳妇赵陆生妻子,赵刘氏。
额外的,还有李作独女李晴。
李作在金陵为林家守着当铺,虽卖身契在林黛玉手里,贾玫依旧不放心。特意将其唯一的孩子李晴带来了京城,放到了林黛玉院里,并向李作保证将来会为其指个好人家消了奴籍。
李晴今年十五岁,比紫鹃还大了两岁,父亲又是林家说得上话的老人,在林黛玉院里正好。不用人说都是丫鬟中头一位,甚至是京城林家下人中,除了赵陆生夫妻外的第一人。
连姑娘林黛玉都得看在李作份儿上,还有幼时都被人照顾过两年的情谊上叫声晴姐姐,紫鹃再是贾母派来的,再和姑娘感情深厚,也没理由压过去。
林黛玉知道贾玫将李晴放在自己院里用意,虽心疼紫鹃可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当初母亲重病时,是李晴一直在自己身边照顾安慰,若不是当初对方名义上是母亲的丫鬟,没跟自己来京,紫鹃怕是也做不成自己身边的头等亲近人。无法让紫鹃管事,只能日常多顾念些了。
女眷安排定了,接下来就是男丁。
年纪稍长的,挑两个做门房,六个做车夫、轿夫,三十个做宅院护卫。
年纪轻的,两位爷身边各给两个机灵的贴身小厮,贾玫那儿留四个,林黛玉是不能自主联系外人的姑娘,没有分配,剩下二十个做普通小厮负责传话、打扫。
赵陆生为府中大管家。
他们这儿一共一百多人,其中就有三十个只做护院不负责小厮事务,怎么看都有些浪费、冗余,不过贾玫一意孤行,别人,没有别人。
贾玫尤其注重安全,作为唯一的家长,来这边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她决定的事情没人有资格置喙,即便是即将要打交道的贾家老祖宗,贾母。
她是正经的四品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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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家中有百万家财,姑苏林家是她的后盾,她的夫君是列侯之后天子门生,又带了孤儿寡母名头,谁能正大光明欺负?
贾母说话,她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对方又能如何?
当然,她有抱贾家大腿的打算,不过要她当别人应声虫,那不可能。
尤其涉及到林黛玉。
听雪雁形容,贾玫感觉贾母似乎有意将贾宝玉和林黛玉凑成一对,而且那贾宝玉明显就对林黛玉有些意思。
现下年龄尚小,不会有什么男女之情,可这么发展下去,林黛玉又有那样的才情样貌,贾玫可不信将来贾宝玉能单纯当妹妹。
作为原著男主,贾宝玉肯定有些可取之处,只是再可取也跟她家娃无关。
表哥表妹,让林黛玉嫁给贾宝玉,不如先来个雷把她劈死。
她不会让二人发展,也不会拦着贾宝玉过来。
来就来呗,贾家受宠爱的爷,林让、林诤多接触接触,培养些兄弟情谊没坏处。尤其是年岁相当的林诤。
至于林黛玉那儿,自家府邸,任由一个外男随意进出姑娘闺房,她不发话底下人都该自己主动检讨受罚。
“宝二爷,你这不是为难我们,”
知道这位爷不好惹,李晴没让小丫鬟们拦着,而是自己亲自出门跟人对话。
“姑娘赶路累了,一会儿还要去给您家老太太请安,这时候刚刚歇下,实在不方便见客。”
“我不是客,劳烦姐姐通报一声,只说宝玉来了,林妹妹定会让我进去。”
“姑娘家闺房就是亲兄弟也没说直接进去的。”
“难不成我们嫡亲表兄妹,竟不能见面了?”
“哪里是这话,”李晴看贾宝玉神色不渝也不怕,只淡淡一笑接着道,“宝二爷自然能见,只是见客也该姑娘身子缓过来,再去太太那儿见才是正理。”
李晴一口一个客,说的贾宝玉心中火气更盛,看她妙龄的清秀姑娘,说起话来竟比一般婆子还可恶些,想分辨两句,想到这是林家强行把话咽了下去。
李晴不肯让步,与他熟悉的紫鹃、雪雁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出来,贾宝玉无奈之下只能抬脚去了林诤院里。
他等着林妹妹一起回贾家,贾玫、林让都不大好接触,也就林诤那儿能安心待一会儿了。
待贾宝玉没了人影李晴才回院子,见人进来了,西厢房缠着紫鹃、雪雁说荣国府多风光的丫鬟才渐渐散了。
自家姑娘看重紫鹃,李晴就不会让对方没面子失体面,不过尽量不发生冲突不代表她能让步。
总归这府里她远比紫鹃说话管用,没她允许,紫鹃就是想私下让姑娘见贾家爷也见不成。
和贾玫想法不同,李晴并不认为贾宝玉不是良配,只是因爱重先夫人贾敏,不肯让林黛玉名声受一丝损害。
当然,也不觉得是良配,自家姑娘还小,又是那样的样貌文采性情,将来什么人配不得?
想太多没用,作为丫鬟,她做好自己该做的就是了。
12. 第 12 章
林让、林诤两个在荣国府住得并不痛快。
林让还好,闲言碎语听得多年纪又大,并不怎么把贾家人话放在心上,林诤就不同了。
林诤非林泽长子,上面有个大五岁的长兄,又自小聪慧过人,从父母到兄弟姐妹,无一不对其疼爱有加。
在贾家的四个多月,是林诤生下来最难熬的几个月。
倒不是被怠慢了,以林家公子的身份暂住,明面上并不会有人刻意为难薄待,只是总能听到些莫名其妙的话。
比如,
林姑娘刚走又来两个投奔的,说不准将来这一大家子都得在咱们这儿。
不是正经主子派头还不小,一应待遇竟比着家里几位爷了,林姑娘还是嫡亲的外孙女,这两个打秋风的算什么?半路出家的爷也能在咱们这儿装阔了。
装什么阔,这二位爷一个比一个穷酸,都过继过别人家了,还能指望什么?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类似言论,林诤几个月间听过不少。
贾家主子对他还算和善,可是听多了闲话,林诤在贾家待得实在煎熬。想到柔弱的妹妹黛玉可能也听过这些,心中更是难过。
此外,还有两个更加令人不适的地方。
一是到了贾家后,贾家老太太让贾宝玉带他去贾家家塾上学,那边授课之人是贾家长辈贾代儒。
按说贾家是世家大族,他家只不过是平常富户,可贾家家塾环境实在远不及他在家时的读书环境。
在那儿几个月学到的不是四书五经,而是如何与人调笑吵闹。
薛蟠、贾瑞、贾蔷、贾环、金荣、什么香怜玉爱,以及离世的秦钟,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学堂本该清净向学之地,愣是让人觉得乌烟瘴气。
二是贾宝玉。这个名义上的表哥不是一个坏人,只是娇气自我惯了。若是只这些林诤不放在心上,可偏偏对方若有似无的瞧不上谋求功名之人。
读书是为了明理,可他要是只为了明理怎么会到“头悬梁锥刺股”的程度?
林家人,哪怕是当初最有前途的族伯林如海,都是通过科举正途出身的。读书科举求功名,为官为国为百姓,就是有功名利禄之心又有何不对?
即便是为名为利,只要问心无愧就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
根本立场理念不同,便是贾宝玉有心交好,林诤心里也不是十分得劲。不过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加上对方确实算得热络特贴,因此才有几分交情。
虽说有几分,不过面对过来抱怨的贾宝玉,林诤还是生起了一丝烦躁。
他还未收拾好自己院子,贾宝玉就过来说话,说一般闲话倒是无妨,没想对方上来抱怨李晴拦着不让见黛玉。
一来林诤在林家住过一段时间,对李晴这位温柔周到的姐姐颇为尊重,听到贾宝玉无端指责不大高兴。
二来,贾宝玉为何要私下见黛玉,还要去人院里见?便是他作为名义上的亲哥哥,都不好随意出入黛玉院子里,贾宝玉这个表哥怎么就理所当然地说进就进?
贾家姑娘那儿林诤作为外人不好说什么,到了林家姑娘这儿,他这个做哥哥的可不能沉默了。
贾宝玉跟林诤说话本意是让对方附和,没想对方不仅没说李晴不好,反而回过头说不该私下找他妹妹,那样对妹妹名声有损。
在内帏厮混多年从没人这么说过他,林妹妹的名声他哪里不在意?可他们二人的关系外人怎么知道,与他相比林诤才是相处不久的外人。
贾宝玉在家时无法无天,在外却是知道眉眼高低,没和林诤争辩,只是熄了声在一旁神色不满地等着,直到来人叫二人一同去荣国府请安才冷着脸起身离开。
按常理可以安顿好休息一两日再给长辈请安,不过荣国府老太太身份高,中途还催过几次,不能让人等着因此最好当天过去。
不同于林黛玉、林让、林诤进贾府,贾玫作为贾家的姑太太,在荣宁二府地位仅次于贾母,邢、王两位夫人,都要排在这个小姑子后面。
尤氏知道贾玫过来,也提前来了荣国府候着。
人不声不响在金陵时可以装不知道冷待着,这会儿到了眼皮子底下可不能敷衍了,尤其还是以把着林家财产的当家太太,四品诰命的身份过来。
贾玫一进荣庆堂院子,就见除贾母外一众女眷在外迎接,说着客气话将人簇拥到了贾母面前。
贾玫对贾母行了礼,互相寒暄两句顺着众人坐到下首左侧第一把椅子上。
贾母对贾玫是有些不满的,从私自过继让林家家财分散,到把持黛玉不让对方回京,以及将其现银买了当铺,再到今日没有直接过来而是去了林家,方方面面都让人不喜。
可对方是自己外孙女的母亲,又被林家人认可,她再不喜也没法说什么。只能怪当初她心急,没让人调查清楚贾玫性子,就将其嫁到了林家。
伸手不打笑脸人,贾玫对她谦恭,她这儿也没必要为难,不过该说的还是得说。
几句热闹话后,王熙凤看贾母脸色率先出头。
“这半年多你都不在,老太太可是念得狠了,吃不好睡不好,每日只想着林丫头怎么还不回来,合着我们这一大帮孙子媳妇,都赶不上你这一个。”
虽和贾玫年纪相仿,可毕竟是小辈不好玩笑,王熙凤没有对贾玫说话,只对站在一旁的林黛玉开口。
“如今好容易回来了,可是要表现表现,好让我瞧瞧我哪里比不上你了。”
林黛玉被王熙凤说得红了脸,看看贾母又看看贾玫低下头没言语。
“这个凤丫头,”贾母笑着指了指人,对贾玫道,“你这个侄媳妇一向是个嘴快的,我不过多疼了些就整日这般讲究。”
“能得老太太这般看重,玉儿是个有福的。”贾玫看了看林黛玉,林黛玉顺着对方眼色近前,贾玫一把将人半搂在怀里,“可惜姐姐去得早,我这做妹妹的一定代姐姐把人照顾好了。”
林黛玉和贾玫没有这样亲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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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搂在怀里林黛玉本是有些不自在,听到贾玫的话僵硬的身子莫名软和下来。
依她和贾玫平日相处的方式看,贾玫现在说话语气动作都有些矫揉造作,不过,并非假话。
自己被贾玫照顾得很好,比自己想象得还好,好到她甚至不觉得自己是被照顾的,只是理所应当地在家中生活。
“你年纪轻,哪里知道养孩子的麻烦。”
“有什么麻烦的,有老太太在,哪里用得着全麻烦姑母。”王熙凤顺着贾母话接下去,“姑母可是不知,原先家里三个姑娘跟老太太住着,林妹妹来了我家三个姑娘倒是靠后了。
要我说,林妹妹家伙什也不用动,就在这儿住着,什么时候姑母想了再回去住几天。”
感觉到怀中小姑娘身躯紧绷,贾玫笑了一声拍了拍人把人轻推开。
“侄媳妇说得有理,家里不差那些东西,这边放一套常用的,过来和姊妹们玩儿几天也不用急着回。”
关于林黛玉住在哪里,贾玫心里是想让对方跟着自己,不过强扭的瓜不甜硬留不好。出于尊重“合作伙伴”的心态,在表明希望对方同住后,征求了林黛玉的意见。
林黛玉没有意见,只道任凭姨妈安排。
相处久了贾玫也摸出点规律,那姑娘聪明还有些傲娇,不熟的时候另算,熟了之后偶尔说话总好拐个弯儿。
比起让人猜,更像是一种另类的撒娇。比如问话时,叫姨母是不大赞同或者认为无关紧要,叫姨妈则是有些欣喜的同意。
想来也是,能在自己家待着,谁乐意去别人家住着。有道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而且她们家可跟狗窝扯不上关系。
听贾玫没有让林黛玉常住贾家的意思,王熙凤挑了挑眉,暗中看了眼贾母又接着道。
“姑母说得是,不过还得听听妹妹的主意,她们几个自小玩儿到大,一下子差个人都该不习惯了。”
贾家三个姑娘,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闻言没多大反应,倒是站在贾母身旁的贾宝玉不住点头,不断拿眼睛给林黛玉使眼色。
“林妹妹,你怎么说?”王熙凤看林黛玉和贾宝玉对上了眼,略带调侃地笑问。
“她一个十岁大的姑娘做得了什么主,”没给林黛玉说话的机会,贾玫再次把话揽过去。
这话问得就奇怪,林黛玉能说什么,摆明二选一的事,她是说不想跟着外祖母,还是说不想跟着继母?
与其叫人左右为难,不如直接把锅放在自己身上,反正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这儿没人看得上她,她说好听的不好听的都一样。
“我是她母亲,难道连这么点主意都拿不了了?”贾玫笑了两声,看着贾宝玉故作慈爱道。
“孩子知道什么轻重,只知今儿我跟你交好,明儿我跟她交好的。
听说宝玉给她取了个什么字,到底是孩子,哪儿有随便给姑娘取字的。小孩家玩话不当真,咱们做长辈的可不能由着他们乱来。”
13. 第 13 章
宝黛初见,宝玉曾为黛玉拟了一“颦”字,不算正经取字,不过该知道的都知道,颦丫头也不是没人叫过。
当时黛玉父亲尚在,宝玉作为一个表兄本不该胡乱为人取字,但老太太没开口,小姑娘初来不好回绝,宝玉又一向受宠,话说了就说了。
王熙凤余光瞥见宝玉略带无措,伸手拉了拉老太太衣袖心道麻烦。
宝玉被老太太宠的不像样子,在家里怎么都好说,放外头可是真不能看。贾玫要较真,她这儿还是理亏。
“什么字不字的,宝玉年岁小说话不做数,随口一说的玩儿话罢了,”王熙凤心思一动先把在场长辈摘出去,继而道,“宝玉和几个姑娘打小亲厚,几个小的相互胡诌些称谓也是寻常。”
不能让贾玫对着老太太、太太来,也不能真让她诘问宝玉,王熙凤笑了两声,把话头引到自己身上。
“不说林妹妹,连我都难免被人叫两声’凤辣子‘,这帮孩子,没大没小惯了,老太太宠着向着,做嫂子的也只能顺着了。”
“表兄妹亲近些是好事,只是那字可不能轻易出口了,”贾玫看了看黛玉又看了看宝玉,“玉儿今年十岁,宝玉年长她一岁,虽是孩子也该有些避讳了。
先夫临走前嘱咐我万事小心,尤其牵涉到玉儿的名声,虽说咱们自家骨肉不讲究这些,不过到底还是注意些,人多口杂,指不定被有心人听了,没事也要生出些是非来。”
“行了,不过是句玩儿话,哪值得拿出来正经说,”贾母双眼微眯,右手轻拍宝玉两下,目光越过贾玫看向黛玉,想说两句没开口转而望向角落的迎春,“这儿人多拘束,你们几个小的自己玩儿去。”
“是。”
迎春没回话,探春率先应声,上前拉了黛玉,又对宝玉眨眨眼,叫了林诤、迎春、惜春一行人出了门。
话说到了人也走了,贾玫不再纠结称呼,扭头跟尤氏说起话来。
在场的都算亲戚,论关系尤氏当属第一亲近人,嫡亲侄子的继室,这关系相对看可不算远,毕竟剩下的更不近。
一个爷爷兄弟的儿媳妇,两个爷爷兄弟的孙媳妇,两个爷爷兄弟的曾孙媳妇,这乱七八糟的关系,要不是提前脑子里想过几遍,她还真倒腾不过来。
和贾玫随便捡关系近的说话不同,尤氏看话头引到自己身上,赶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从交际来往说到公爹贾敬、丈夫贾珍近几年动向,又感慨几句儿媳妇秦氏早亡努力落了几滴泪,最后落脚到贵妃省亲,东府也划出来块儿地引了活水。
贵妃贾元春出自贾家,荣宁二府同出一脉,一笔写不出来两个贾,寻常事情好说,碰上省亲这样的大事可是要真出力的,有地出地有人出人,有钱……
东府是真没钱。
至少东府当家人,贾珍不觉得东府在出地出人后还有银子,尤氏同样如此。
他们西府爵位高些,还仗着老太太尚在一向压东府一头,现下又出了个贵妃,倒是什么好事都赶上了。
光彩事情是他们的,怎么出血的就只有自己了?人家不像自家人口凋零,什么薛家、林家,放着有钱的亲戚不张口,可着自家一家上算什么本事?
省亲别墅四月份开建,现银能凑的全凑了,离年底租子还有几个月,这几个月的开销可是还没着落。
尤氏将话题引到省亲上后没再继续深入,再深入就到借钱了,她可不沾惹那麻烦事。
贾玫在林家耀武扬威的,老太太还对人那般客气,她可不信只是为了林丫头,明摆着另有打算呢。
尤氏看的分明,贾玫也不是傻子,她和黛玉进京投奔贾家,多少得出点血。
贾家找她要银子是理所当然的事儿,换做她是贾家人,她也得从林家身上脱层皮下来,哪儿有只占便宜的好事。
不过,黛玉的银子全投进了金陵的当铺,林诤的银子在林泽手里,只剩下她这儿的东西能动用了。
手头的二百多顷地不能动,珍品不着急,她这儿可是还有从林泽那儿借来的五万两。
这五万两原就打算用作贾家开口时拿出来,但这钱可不能白给,借钱容易还钱难,而且以贾家和林家的关系,以及当下她要借贾家的势,这银子很大可能是肉包子打狗了。
五万两,不说平民,就是放普通官员身上,不担风险攒几辈子也不一定能攒的出来。
银子肯定要出,但光借势这一个好处贾玫不干。
“娘娘省亲可是天大的喜事,也不知我有没有幸亲眼见见。”
贾玫顺着尤氏的话继续,“早听说皇家气派,我这也想着沾沾光长长见识。”
“妹妹这是哪里话,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沾不沾光的,”安静半晌的王夫人看贾玫上道暗自松了口气。
贾玫一来就对上了宝玉,她还当这人不好打交道,老爷安排的事情不好做,这会儿能主动接话茬再好不过了。
至于宝玉那边,老太太纵着不好管,有贾玫出头也算歪打正着遂了自己意了。
第一次上门不好说借钱的事,反正薛家前几日刚送来两万两银子,缓个十天半个月张口没什么妨碍,王夫人略作思索,接着道。
“妹妹常年不在京中,初来乍到难免不适应,有哪里不顺心的尽管开口,虽只是一般人家,总归能解些烦难。”
“那我在这儿先行谢过嫂子了。”
王夫人不开口贾玫乐的清闲,就是对方开了口她也不打算直接借出去。
男主外女主内,这样大笔的银钱后宅女眷可做不了主,她这会儿把银子借给王夫人,那好处找谁要?
冤有头债有主,要借就得借给能做主的,贾赦贾政,这两个便宜哥哥她可得好好琢磨琢磨凑近哪个。
借钱的事暂时达成共识,众人默契的不再提及,说起其他闲话。
。
“你手头虽是有些银子,可还是节俭些好,听姑母的意思你过后是要在那边住着,也不知”
从南边一路回来黛玉为众人备下了礼,迎探惜三位常相处姑娘更是多备了几份。每份都不算贵重,加在一起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迎春将黛玉送的东西收到床头的匣子中不由叹了口气。
黛玉家中的事情众人大致都知道些,对黛玉来说这些东西可能算不得什么,可对她来讲已经足够贵重,足够让人感激了。
她今年十三岁,若不是黛玉送的茉莉簪她还不清楚自己是喜爱茉莉花的,她这儿一向是府里发什么就戴什么,哪儿有什么偏好一说,亏黛玉心细,连她都记挂着。
她和贾玫不熟悉,但只是方才在一旁听着也能想到这么姑母不是什么软和性子,看上去黛玉有了母亲,可这是好是坏也未可知。
继母哪里是能仰仗的,她就是现成的例子,还不如留在府里,有老太太看顾没人敢明面欺负。
这事原不该她多话,只是……
迎春暗自叹息一声,她连自己都管不了,哪里有本事管别人闲事。
只是……
“若是姑母不好相与,”
“这是哪里话,姑母是林丫头的母亲,自然会好好相处。”
探春截了迎春的话,放下手中东西略带羡慕的看了眼黛玉。
她年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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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也知道好歹,贾玫看似不好说话可对黛玉是好的,别的不说,单看黛玉落座时下意识侧向贾玫就知道了,黛玉还是有福气。
“可惜二哥哥不在,不然就能一块儿摆弄手钏了。”
黛玉正想如何回迎春探春二人话,惜春开口打断话题。
对贾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姑母,迎春探春还有些想法,惜春却是没有任何话好说。论理对方还是她的嫡亲姑母,这府中除了黛玉她应当是和其最为亲近了。
亲不亲近的都做不得数,她的亲生父亲都没管过自己,嫡亲的姑母又有什么所谓。什么父亲,姑母,兄弟,继母的,爱如何就如何。
“二哥哥最喜欢这些东西,他要是知道咱们在这儿串链子落了他,一定又要抱怨了。”
惜春嘻笑两声放下手里串到一半的珠串,起身三步并两步凑到黛玉身前。
“林姐姐,你给二哥哥带了什么?”
林让来了请了安便随贾琏拜见贾政,林诤跟探春走后拉着贾宝玉去找贾环,贾母院子里人多,几个姑娘商量之下来了迎春屋里。
给各位长辈的礼派人直接送到了各房屋里,给众姊妹的东西则是黛玉亲自送到各人手中。
“问我不如自己看去。”黛玉轻轻点了点惜春额头,“我家里还有几个要串的珠链子,你要是喜欢晚些时候我叫人给你送来。”
“喜欢,那你可快些送来,待我串好了送你一串。”
“拿我的东西送我的礼,借花献佛算是被我们四姑娘钻研明白了。”
“我们林妹妹哪里还用计较这些。”
一旁安静不语的薛家姑娘宝钗突然开口,惜春没有迟疑直接附和。
“是啊,林姐姐一向不计较这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惜春理所当然开口,不光突然插话的宝钗心里有些不得劲,就是黛玉也开始有些嘀咕。
以往她和宝钗总有些相争相竟之意,有二人同借住在贾家的因由,也有其他不好明说因素。不过那都过去了,她二人如今也没什么好争的了,甚至她心里还多少有些无法言言语的愧疚之情。
金陵的当铺曾是薛家的产业,若不是薛蟠出了事,如今的东家还轮不到她。
她如今是金陵最大的当铺的东家,便是已经过去几个月,想想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她原该是父母双亡寄住外祖母的孤女,不知因了什么成了现在这模样。
黛玉感觉双颊有些发烫,微微垂下头掩住笑意。
现在是什么模样?
黛玉想到方才众人一齐说话,想到贾玫口中的“照顾”。
贾玫说她们是一块儿的,用不着说什么照不照顾的话,贾玫说得有理,自己难道没看护她?
一路北上,行程中大事小事难道自己操心的少了?还好意思做长辈呢,也不知怎么就理所当然的使唤起人了。
什么会的就做,不会的就学,早晚都得学会。她满打满算才十岁半,谁家十岁的姑娘就要管家了?
罢了,是她的家,她管也是应该的,谁叫家中没“靠谱”的长辈呢!总归就那些事情,耗费不了多少时间,也不必两个人费心了,反正她们是“一块儿”的。
这个姑妈,可真是,
黛玉克制住羞涩之意抬头,笑容中带上了坦荡。
“宝姐姐也向来不计较这些。”
计较不计较,她现在还有什么能计较的?就是计较,现如今这情形,还轮得到她开口么?
一阵苦涩涌上心头,宝钗按捺住无奈幽怨,努力扯了抹笑意。
“还得是林丫头这张嘴。”
14. 第 14 章
虽说一路游山玩水,依旧是舟车劳顿,贾玫进京第一日见了贾家人后,没有紧接着安排剩余人家的拜访,而是闭门谢客休息了几天,待家中上下彻底休整过来才计划下一步。
王家、史家是必须要去的,至于贾家所属的四王八公一派,离她这个新丧夫的寡妇着实有些远,上赶着拜访落不到什么好,干脆当没有什么关系,将来有了明确的联系再打交道不迟。
除此之外还有林如海的同门故交。
人去了关系还在,若是只剩贾玫、林黛玉两个孤儿寡母的,以前的人脉丢也就丢了,总不能等黛玉几年后成人成亲扶持女婿。
只她们两个,那些人能起的作用不过就是她们被人逼到死路,出来说句公道话。
不过,有儿子就不一样了,尤其还是个会读书将来要走科举之路的儿子。
林诤可是林如海认证过得读书的好苗子,他年方十岁已经让贾政赞不绝口,这样的人才可不能浪费在贾家家塾。
来京之前贾玫和赵平一起研究过几次,林如海祖籍姑苏,读书也都在江南一带,就是同门关系近的也大多在外放,京城只有两家能仰仗的,一是现任礼部侍郎的周道,一是翰林院侍读孙敬平。
周道为人圆滑些,孙敬平则偏古板较真,从二人官职也能看出,一个身为实权高官,一个只能算得上某些领域能说上话的清流。有出身姻亲的缘由,和性格为人处世更是相关。
这二人和林如海关系亲厚,多年不见依旧时常通信,便是如今人不在了,看在以往的交情上一般的小忙应该不会拒绝。
机会不能浪费,林诤年纪尚幼,贾玫和林黛玉两个人有贾家的看护,远不用周道这样的官员做什么,好钢用在刀刃上,开口一次当然要用在关键时刻。
于是,贾玫没做多余的事情,只是让林黛玉备了符合身份的礼数,让林诤以故交小辈的身份登门,互相认了认人,以后按时送着节礼,有来有往不会过分生疏就是了。
至于孙敬平,这个人官职比不上周道,用处可是大了去了。
林如海的人脉关系再厉害,人没了就是没了,用一次少一次,哪里比得上还在世的人亲手经营出来的可靠。
孙敬平注重学业,早早为两个儿子请了先生,得了空还亲自教授,不提孙敬平本人的水平,就只论那先生,能被曾经的状元认可,想来不是寻常人物。
一传十,十传百,和孙敬平交好的人家陆续送了自家孩子过去,慢慢儿成了正儿八经的家塾。
孙家家塾和贾家不同,进去的孩子可没有混日子的,正适合林诤。
什么交情能比得过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还是同窗,既有助于学业又能快速结识同辈,简直一举两得。
贾玫本想备下重礼,登门套套近乎再提出来拜师,没想去了史家一趟找了个更合适的法子。
史家一门两侯,保龄侯史鼐、忠靖侯史鼎。
保龄侯爵位是史家祖上传下来的,忠靖侯的爵位是后来新封的,非战时异性爵位不好得,还是忠靖二字,可想而知这爵位含金量之高,至少远胜保龄侯。
说到史家,不知是不是贾玫的错觉,贾家老太太出身史家,可自从先史公离世后史贾两家往来并不频繁,虽说史鼐史鼎是贾母的亲侄子,可这两家除了必要的交集很少主动来往。
这么说也不大准确,更确切一点说,史家除了先头袭爵的,去了的史家老大留下的姑娘,其他人似乎都在刻意疏远贾家。
那个叫湘云的丫头也是奇怪,一大家子都不来往,她这个做侄孙女的倒是时常去那边跑。
史家、贾家之间的关系贾玫暂时不关心,她关心的是史鼎的妻子,忠靖侯夫人郑氏。
当初史公嫡长子袭爵,长子又是将来的侯爷,姻亲找的自然是门当户对,下面两个儿子则相对差了一些,作为三子的史鼎定下了翰林院编修长女大郑氏。
大郑氏有个嫡亲的妹子,嫁的不是旁人,正是林如海故交,如今的门庭若市的孙家。
这不,关系突然又多一层。
史贾两家有嫌隙,关她们清流林家什么事,她们这边孤儿寡母,要名声有名声要银子有银子,要闲事半点没有,这样的人家还有拐着弯儿的亲戚关系,不朝近处拉才怪。
于是,在得知林如海和孙敬平有旧,贾玫还有把林诤送去孙家读书的意思,大郑氏自告奋勇自己牵线。
搭上大郑氏的面子正合贾玫意,有人主动做中间人比她直接上门强多了。一件事欠两家人情,想想还真是合算。
初来乍到如何快速建立起关系?受人恩惠比施人恩惠有效多了,人嘛,总是下意识对自己帮助过的人有好感。
绕了一大圈,林诤的事情算是彻底解决了,以后他能学到什么程度,交到什么朋友,贾玫不会再掺和也掺和不了,接下来就是林让了。
对十七岁的林让,当下有两件最为紧要的事情,前途和亲事。
亲事不着急,先定前途,一来林让和贾玫多少还有些陌生,太早成家对方更不好把控,二来依她们现在的情况,说到底林让什么都没有,拿什么成家?还不如先把前途定下来。
不同林诤有天赋,林让在读书上没什么天赋,而且年纪大了,没有多少耐心从头开始,比起科举一途不如另辟蹊径。
从文从武,文不行武来凑。
怎么凑?用银子凑。
贾家修建省亲别墅,贾玫提前准备的五万两正是要用到这上头。
五万两买一个寻常的武职绰绰有余,甚至按赵平口中的行情,有门路也就大几千两的事。
不过贾玫可不需要面上光的官职,级别可以不高,但一定要能升上去,五万两,不仅是打点得官的银子,更是确保仕途几年内顺畅的银子。
从文要靠别人,从武贾家几位老爷都有门路。
五万两和贾珍无关,要就得从贾赦或者贾政入手。
贾赦那边不用说,承袭了贾家的一等将军爵位,人脉关系都在。
贾政那边,贾政和武将不沾边,可碍不住人家有个好舅子,王子腾可是个大靠山。
贾赦和贾政,贾家和王家,这二者需要好好琢磨琢磨。
“让哥儿的事,我若是能办定义不容辞,只是,”听到贾玫的来意,贾政略感为难。
寻个官职不难,当初只凭林如海一封举荐信他都能让贾雨村任职,别提林让一个没什么要求的毛头小子了。
只是贾玫提出的时机不对。
家中正是银钱要紧的时候,这时候收了银子为林让谋了官职,说出去不像回事,他为亲戚谋事难道只为贪图银子?
可若是只办事不拿银子,家里的缺口怎么填补?何况原本就有找贾玫挪凑的打算。
只拿银子不办事更是说不过去,这银子有没有,既然找上了门,不管是看在同是贾家人,贾敬、贾珍的面子上,还是林如海的面子上,林让这个忙他都该帮。
贾玫着实不该直接找上他。
贾政心中暗自叹息一番,犹豫半晌还是没把话说明白。
男子有男子的顾虑,后宅女子不清楚其中的门道多说无益,与其他在这里纠缠,不如让其到夫人那边转一转,待二人当面把银钱之事说个清楚明白,打了欠条,下来再寻个时间,他想办法把林让安排了。
一码归一码,哪里有混在一起说的。
“近来事务繁杂,抽不出空子打探,待过几日闲了,我亲自出去看看,牵涉让哥儿一辈子的前途,容不得哪里马虎。”
“政二哥说得是。”
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贾玫也不觉难堪,顺着贾政的意思道。
“既然二哥这儿现今不方便,妹子过些时日再来。”
“你近几日忙碌没来过府里,太太一心惦记着,若是有空儿过去转一转。”
“好。”
转不转的,贾玫从贾政处出来径直走出府直奔贾赦院子。
贾赦贾政这兄弟二人,怎么看都是贾政更靠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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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这兄弟不上道,戴着个面具说话,想得便宜还想卖乖,她可不干。
什么太太什么没时间,不就是不想把这银子和拜托的事儿分开,想得美。
希望贾赦是个爽快人。
“这事妹妹放心交给我,让哥儿是妹妹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自家孩子的事,我哪里有不上心的。”
贾赦确实是个爽快人,甚至有些过于爽快敞亮了。
贾玫到贾赦院中时,对方正在和近来新纳的小妾玩闹,大太太邢夫人也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面上难掩尴尬,行动却是毫不迟疑。
先是道贾赦身子有恙不好直接见客,招呼贾玫去厢房暂歇,又是一本正经叫人去屋里通告,再是故作寻常地找了几个话头和贾玫闲扯。
别说,邢夫人多少也是个人才,找的话题贾玫相当感兴趣。
什么史鼐史鼎兄弟不睦,什么尤氏有两个模样出众的妹子,什么她家姑娘笨嘴拙舌是个木头……
一个敢说一个爱听,二人也算一起度过了一会儿愉快的时光,直到贾赦那边收拾齐整叫贾玫过去。
要不是有正事摆着,贾玫心道,她还真愿意跟邢夫人嗑着瓜子唠个半天。
幸亏贾赦这儿痛快,不然还不抵和便宜嫂子交谈。
贾琏从南边回来后对贾赦仔细说了林家的事,尤其涉及贾玫的部分,当然,几乎前后都有贾玫的插手。
托贾琏的发挥,人还没到的时候,贾赦对这个便宜妹子就有了一定的了解。
不好糊弄,不用客气。
因此,刚被贾玫目睹了自己的荒唐,贾赦也不觉尴尬,四平八稳坐在正中听完对方来意,没过多犹豫应了下来。
答应下来有坏处么?
没有,随手的事。只要银子够,给林让那小子谋个七品官职轻而易举,以后升不升的,就是不升贾玫能拿他如何?
答应下来有好处么?
有。万一林让是个出息的,就是有贾雨村的一半也能为他带来点方便,就是没出息他也能落下些银子。
贾玫拿五万两,他用一万两为人办事总不为过。
娘娘省亲是贾家的事,更是二房的事,他个人出四万两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谁敢说那一万两没有全用在林让身上。
笑话,老二敢说,怎么不自己为人办事?他耳不聋眼不瞎,贾玫可是头一个找上的老二,自己死要面子不肯应下,过后儿有了想法也别摆到他跟前儿。
贾赦心里的谋算贾玫无从得知,总归达到目的就算不虚此行,银子送出去了,她们背景更稳固了,林让前途有着落了,这一个多月也是没有白忙活。
七月份来京,转眼到了八月十五。
中秋是大节日,荣宁二府提前几天开始做了准备,夜里正宴设在了荣国府,白日宁国府尤氏设了小宴。
邀请的没外人,荣国府大小主子以及林家人。
林让已经成人,林诤还在孙家读书,贾玫只带了林黛玉赴宴。寻常的宴席没什么特别,贾母懒得挪动,众人用了饭各自寻相熟的玩了。
林黛玉和贾家三位姑娘以及薛宝钗几人去了园子,王熙凤提前回西府准备晚上的宴席,尤氏陪着刑王二位夫人以及薛家太太闲话。
许是矮了一辈,尤氏说话颇为谨慎,王夫人一如既往无趣,连邢夫人都明显不如那日放得开,贾玫听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自己扯了个借口出去透气。
宁国府人丁不如荣国府兴旺,可占地面积丝毫不小,论起来原身还是正儿八经宁国府姑奶奶,不仔细转转都对不起这个身份。
到底是世家大族,宁国府亭台楼阁完全不输姑苏园子,不说优劣各具特色。
景美人更美。
贾玫绕过小院影壁,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缓缓映入眼帘。
美人落泪是很具观赏价值的,如果对面没有试图动手动脚的男人。
贾玫上前一步,似笑非笑道。
“珍儿不去前头,怎么来这儿了。”
15. 第 15 章
听邢夫人闲话,东府尤氏有两个如花似玉的继妹,岁数大些的年芳十六,小些的前不久刚刚及笄,正是惹人眼的时候。
今年中秋,尤氏继母和两个继妹进了府,因尤家小妹尤三姐身子不适,二姐心忧看护妹妹,只尤老娘出来露了一面,没说两句话便回了。
没亲眼见着邢夫人口中生的貌美的尤氏两姐妹,只看风韵犹存的尤老娘就知,那姐妹二人定然貌若天人。
果然,真人没让贾玫失望。
穿来之后贾玫见的美人不少,怎么也是经过权贵富贵人家一代代改良的,不说林黛玉和那堆没长开就初露头角的孩子,就是王熙凤、李纨等都是各具特色的美人。
美则美矣,比起面前泫而欲泣,欲拒还迎的尤二姐还是差了几个等次。
不只是样貌,更是风情。
初见二人拉扯只当贾珍不尊重,话一开口贾玫敏锐感知到,被“骚扰”的一方未尝真心抗拒。
尤氏出身不高,父亲只是六品京官且早已离世,尤老娘作为继室,名义上有六品安人的诰命,实则并没有人把她当回事。
可以说,如果不是宁国府当家太太的继母,尤家现今如何维持生计都是个问题。
尤氏本身在宁国府话语权不大,相比如鱼得水的王熙凤,尤氏定位不像太太,更像一个代管杂事的管家。
作为太太的尤氏底气不足,尤老娘从尤氏这儿得到的好处有限,基本吃穿不愁也就算过得去了,只是个继母,还是个带着两个继妹嫁进来的,不用想都知道,双方不会有多深的感情。
这样的情况下,尤二姐可寻不来这样没有一丝杂质的翠玉簪子。
贾玫无意间扫过尤二姐发髻,暗道自己被美色所迷,没有看清楚形式就出头。
和林黛玉相处时间长了,又见了无数好东西,贾玫如今的眼光不说如何精准,好东西是绝对认不错的。
尤二姐出身摆着,就是定了亲对方也送不起那样品质的东西,尤家买不起,只剩一种可能,那簪子是贾家,贾珍送的东西。
不管是什么由头送的,戴着明显不该有的簪子出门,本身就是一种暗示。
“姑母来得巧,二妹妹迷了路,我这儿外面还有些事,麻烦姑母走一遭了。”
贾珍对贾玫这个血缘关系十分亲近的姑母没有多大想法,亲爹贾敬,亲妹妹贾惜春,儿子贾蓉在他这儿都不用考虑,何况一个打不了什么交道的姑母了。
不过人既然来了跟前儿,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尤二姐是客,贾玫同样是客,二者细究起来贾玫还更陌生一点,何况贾玫还是长辈,放哪里都没有让贾玫送尤二姐的。
没这样的理有这样的事。
贾玫看贾珍随口敷衍也不较真,任人径自离去,对尤二姐摆了摆手,带其回了暂居的院子。
说是带人,实则就是跟着尤二姐回去,贾玫远不如对方熟悉宁国府,说她迷路才更可信点儿。
尤老娘和尤家两个姑娘被安置在宁国府东北角的一个小院里,和薛家人在荣国府的待遇不同,尤老娘说是正经长辈,不如说是过来投奔的穷亲戚。
尤家早已败落,母女三人勉强维持生计,用不起多余的奴仆,院子里只有宁国府原本配的负责日常打扫的粗使婆子,甚至院子两侧东西厢房都没有完全归置出来,只收拾了用作卧房的屋子。
尤老娘看尤二姐把贾玫领了来,先是问好又是匆忙简单收拾了堂屋,随后叫来唯一的小丫头烧水煮茶,局促之色令一旁尤二姐都红了脸不再言语。
尤二姐经历方才尴尬一幕,见贾玫过后没有安慰之意,心知对方或许知道些什么,原就带了点不安,本可以故作镇定将此事略过,看母亲这般心中涌出一股莫名屈辱,于是待小妹尤三姐过来请安后,借着小妹身子不适需要看护的由头随其离开。
尤老娘和贾玫只一面之缘,不知对方为何大架至此又不好冷场,挖空心思找闲话聊。
和邢夫人这正儿八经有交际的太太不同,尤老娘能说的话题贾玫并不感兴趣,口中有一搭没一搭敷衍,心里琢磨尤二尤三这对姐妹花。
和尤二的娇柔风情不同,尤二虽在病中,脸上仍有一丝刚烈,最让人惊奇的是,那样的姑娘身上穿的衣料和尤二姐一样,一样不该是她们能穿得起的。
有闲钱置办衣物,怎么尤老娘没那体面衣服?
两个如花似玉的,十五六岁的未婚姑娘想得到优渥的生活,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在末世生存多年贾玫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尤二尤三这样的很常见,常见到只要认真多看几眼就能大致猜到对方的心思,何况这两个只有十五六岁。
十五六岁,还是有点太小了。
贾玫不热络也不离开,尤老娘找不到话说无奈开始扯过往经历。
少说话时贾玫没什么攻击性,甚至还有些可靠样子,尤老娘初始只是随便找话说,看对方没有不耐,甚至还有点若有似无的感慨理解,说着说着认真起来。
说到经历就不免诉苦,不是主观上,只是大多时候人的一生照实说就已经够苦了。
尤老娘曾经富裕过,未出阁时也是当千金小姐养的,只是后来倒霉了些,先是夫君早亡,再是婆家娘家相继败落,好容易再嫁了个官员,结果没两年安稳日子对方也去了。
冷待白眼风言风语多了就不算什么了,比起吃饱穿暖,一点半点儿的委屈算得了什么。
尤老娘看贾玫没有神情中没有轻视之色,原本的生疏客气散去许多。
她这年纪和身份,已经找不到一两个能说话的人了,有机会碰上个肯听的人,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一个倒霉的,可怜的,有点脑子的,看的开又完全看不开,拎得清又完全拎不清的女人。
贾玫喝了一壶茶后,重新认识了面前的人。宁国府当家太太的继母,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毫无利害关系的人。
没有什么同情可怜的想法,可怜人太多了,不跟末世比,就是和当下大多人比,尤老娘已经足够幸运了。
贾玫身边人过得是都不错,什么金的玉的谁都有个几件,上至太太姑娘,下至婆子丫鬟,没有一个是拮据的。
可放眼这世道,大多数女人过得不比末世好多少,尤老娘至少还有点东西,能放下身段放下以前过过的好日子,总是能活下去。
可惜,她放不下,还把别扭的心态投射到了两个年幼的女儿身上。
想来也正常,继女嫁入世家大族当继室,自己的孩子又不差,凭什么不能呢?可能就差一点运道,许多东西都会变得不一样。
说到底,尤二尤三还是太小了,许多事情没有搞清楚想明白就做了。
心性不定的时候没法说是主动还是被迫选择,后面有人推着前头还有人诱惑着,偶尔有些想法,不小心走歪路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和末世大多数能理解不同,这世道给女子的容错空间太低了,一步错步步错,误入歧途后再想进入所谓世俗意义上的“正路”,恐怕难过登天。
尤二尤三是两个很有姿色,某方面很有“本钱”的人,这样的两个姑娘就这么落在贾珍手里可惜了,不如,
落在她手里。
贾玫心思一转,对上尤老娘恳切的目光。
“姐姐说的是,你我二人虽是今日初见,但却是比常年打交道的还亲切些,姐姐若是不嫌弃,咱们不妨认个干姐妹,也不用讲究什么礼不礼的,只要姐姐点了头,那咱们从今儿起就是一家子了。”
尤老娘本是随口一说,没想以贾玫的身份真能顺着话下来,猛的听到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怎么,姐姐可是嫌弃我这半路来的妹子?”
“不,”尤老娘连忙摆手,情急下差点打翻桌上的茶杯,“我怎么敢说什么话,姑太太能说出这话来,我都打心底”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贾玫伸手覆上尤老娘略显颤抖的双手,对方今年还没四十,双手不是十分细嫩,不过对应年纪经历看,这双手还是应该更粗糙些。
那句话怎么说着来,你安逸的时候总有人替你负重前行,可能不大合适,但事实情况可能还真就那样。
这母女三人之间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但,不管如何,美人难得,还是那样绝色的两个尤物,既然她们有心也不算自己存心。
贾玫想想接着道。
“这京城居大不易,没点银钱日子实在难过,听珍儿媳妇说你们住处偏远出入不便,日常来往说话都不便利,东府虽好,两个外甥女又到了年纪,不是久留之地,姐姐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说起打算,尤老娘对两个女儿确实有些打算,甚至已经定下了尤二姐的亲事。
可此一时彼一时,见识过继女的富贵,再把那般容色的女儿嫁入普通人家实在是可惜。
“我哪有什么好法子,”
“那不妨让我这做妹子的自作主张一次,”贾玫手中用了点力气,“我家旁边有一处空着的宅院,主家有事离京,我看院中海棠长得喜人便叫人买了下来,姐姐若是不嫌弃带两个外甥女搬过去,咱们姊妹两个也好有个照应。”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诈,男人如此女人亦是。
贾玫明显不怀好意,可再如何还能比现在差了?
大概出于本能,尤老娘未做多考虑应了下来。
“那边麻烦妹子了。”
.
莫名其妙多了个干姐姐,两个干外甥女,想想还有些滑稽。
贾玫想到下午尤老娘略带迫切的作别,以及一本正经对自己行礼叫姨母的尤二尤三,想感慨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姑妈是碰上什么好事了?”
天刚敛黑,尤氏便叫人备了轿子挨个把人送去西府,贾玫和林黛玉同乘一车,一路看对方长吁短叹,林黛玉好奇心上来不由开口。
“多了门亲戚算不算好事?”
“亲戚?”
今日只在宁国府待了,碰上的人都能称得上亲戚,何来多了门?林黛玉想了想没想到人,接着道。
“多了哪门亲戚?”
“你珍大嫂子娘家人,那位出来露了一面的继母,你可记得?”
尤老娘只过来和邢王两位夫人以及贾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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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两句,林黛玉认真回想一会儿点了头。
“她和姑母有旧?”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这诗还挺符合情境,贾玫说着笑了起来,“虽没有旧却似曾相识的很。”
尤老娘,尤二,尤三,三个人都让人觉得熟悉又亲切,平心而论贾玫一向不讨厌主动为自己谋出路的女人,不管对不对至少挣扎了。
“我认了你珍大嫂子的继母做姐姐,回去你叫李晴带人把咱们家旁边那处院子收拾了,过后让她们三人住进去,东府里人多口杂,她们孤儿寡母的一直住着不合适。”
“咱们西边,原打算给泽二叔住的那处?”
“嗯,是那个院子,两个年轻姑娘住着多少有些不便,你让赵陆生两口子看着挑点靠谱的婆子过去,护院从咱们府里派几个过去,多挑些轮着班来。”
考虑到和林泽的来往,在让赵陆生买房子时,贾玫就说顺带买套离得近的小院子,将来林泽家里人上京也好有地方安置。
既然当正儿八经的亲近人来往,那么就要朝近里走,必要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总归林泽家里人一时半会不会进京,有现成的院子先给尤家母女三个住着也行,待再有了合适的给林泽定下不迟。
“好,”林黛玉大致想了下府里人员排布,贾玫一向不吝惜用人,各个院子都有冗余,抽调一批人过去不碍事。
“那以后我要多两个姐姐了。”林黛玉轻声道。
贾玫认了干亲,那边还有两个姑娘,黛玉想当然把对方划分到自己的亲近之人中。
“没多,”贾玫下意识回答,看黛玉面露疑惑欲言又止。
她能理解接受尤家人的想法,但是莫名的,并不想黛玉理解或者接受。
这个一汪水似的姑娘没必要和那些掺和到一起,甚至都没必要多问,若是将其放在那样的处境会如何。
不用怀疑,黛玉不管落魄到什么样子都不会成为尤二或者尤三,她也永远不会让黛玉有机会面临那种选择。
贾玫不由自主抬手摸了摸黛玉耳垂,一下午的复杂情绪消散,心里只觉得软塌塌的,她们两个已经相依为命很长时间了。
家中还有林让、林诤,贾家还有黛玉的亲人们,可她们两个对彼此是不同的。
贾玫原还抱了一丝客气,但那点客气不知不觉中已经消失无踪了。
黛玉下意识亲近的不是拥有血缘关系的外祖母,而是自己这个相识不到一年的继母。
虽说贾玫一向有些自以为是,夜深人静的还是想问自己何德何能。
不应该啊,她这样的人,怎么就让别人全身心信任了?
用脑子相信很容易,利害关系分析明白了,聪明人很好选择。可让其他地方相信是个难事。
下意识,直觉,由内而外,许多东西,尤其感情方面不是本人能控制的。
这太不应该了,便宜女儿怎么就这么轻易认准她了,打从末世开始,不对,准确说打从她有记忆开始就从没有这样信赖她。
贾玫有自知之明,她不是个好人,哪怕没有末世秩序崩溃她也从来不是一个好人,她只是一个完全利己的人。
她没有真正亲近的人,可能和父母早亡四处被所谓亲人推来推去有关,可能只是因为天生性格如此,不管原因如何她就是那样的人,别人怎么看她都无所谓,爱咋咋地。
莫名其妙,怎么就突然掉下来个漂亮聪明晶莹剔透的林妹妹,还正好掉在自己怀里,还什么都不用干就成自己人了。
奇奇怪怪,对方明明不是什么“花言巧语”之人,却诡异的有点腻歪,什么你的亲戚就是我的,什么今天你该吃些什么对身子好,什么府里有我照看不会有事,什么什么的,没必要啊。
有些腻歪,但是不大讨人厌,还有些微妙的,嗯……
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来都来了,老天爷非要塞给她她就要了。
这是她的小姑娘,和尤家人不一样,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尤二尤三貌美却无品行,我认这门干亲不过是觉的有利可图,你与她们不用过多往来,面上大致过得去就行。”
说到此贾玫顿了一下接着道。
“面上过不去也没什么要紧,她们不值当你多费心,什么姐姐不姐姐的,你这样的人品性情,她们怎么配让你称姐姐?
贾家那三个奇形怪状的丫头,史家那个蠢笨丫头,还有薛家那个圆滑丫头,你要缺姊妹玩儿把那里面挑,虽然不怎么样至少不会跌了份儿,待以后咱们在京城住时间长了,总能让你认识些更说得来的。”
“这,”她这位姑母一如既往的,只看自己好处与别人短处,直白冷硬的像块儿石头……
黛玉想劝两句,还没开口又咽了回去。
贾玫在人前不会如此,在自己这儿说话难听就难听了,总归不会传到外面去。可惜,她年岁还是不够大,不然还能替对方分担些交际应酬。
“知道了。”黛玉微微侧头将半个脑袋贴近贾玫,“我会叫人把她们安置好,你放心。”
“嗯,你办事,我放心。”
16. 第 16 章
贾玫一行人到荣国府时,中秋宴席已经准备就绪。
二门内花厅中人来人往,丫鬟仆妇在管家奶奶王熙凤调配下井然有序,贾母坐在正中,贾宝玉更是窝在贾母怀中不知道说些什么,引得周边人一片笑声。
因贾玫和尤家母女作别晚了片刻,邢王二位夫人带贾家三位姑娘先她们一步回了府。
此时,两位夫人和贾赦、贾政一同陪坐在下首闲话,贾琏、贾环、贾兰等站立两侧。
贾母喜爱热闹,道府中男女皆算自家骨肉,因此贾家姑娘及薛家、史家两位姑娘也在场,只是在屋侧席位边上等着开宴。
王夫人身旁座位空着,贾玫进屋后和贾母问了好坐了过去,黛玉跟在贾玫身后,和众位长辈依次请安,随后到史家姑娘身旁寻了个位置等着。
待人全了,贾母在一众孙男娣女的围绕搀扶下入座,众人才纷纷落座。
中秋宴席,说是宴席,众人都已提前用过晚饭,聚在一起不过是热闹,桌面只摆了瓜果点心和酒水。
贾家的宴,主角不是林黛玉更不是已经出嫁的姑奶奶,贾玫没有出风头的兴趣,随着众人说了几句话便安静下来。看人兴致都放到了小辈们联诗上,贾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观察贾家众人。
来京一个多月,贾家人贾玫见过不少,这么齐全的坐在一块儿还是头一次,难得有个机会,她正好认真琢磨琢磨她的“娘家人”。
首先,说到荣宁二府,贾母当仁不让是头一等的重要人物。
荣国公府之所以还能称为“公府”,全托贾母,史老太君还活着的福。
也不知道当年的贾代善因了什么得了皇帝老儿青眼,按理说降等袭爵,愣是没有降下去。
贾代善本人应该是有点子本事,不过,显然这本事没有遗留下来,贾赦、贾政,连带下一代的贾琏、贾宝玉、贾环,都不像什么有本事到能够复兴家业,重振祖宗荣光的。
也亏得贾母心大,日常含饴弄孙的享乐,不插手麻烦事,不然这日子可真是不好过。
连她这半路出家的古代人都能看出来贾家明显在走下坡路,这老太太怎么就眼瞎心盲看不出来?
不对,贾玫暗自摇头。
谁眼瞎心盲老太太都不会,就是心知肚明大厦将倾,这一个六七十岁,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太能做什么?
总不能指望个老太太教育下一代,更不能指望她文成武就吧。
什么年纪就该操心什么年纪的事,与其做点没意义没效果还讨人厌的事,不如装傻子享乐维持表面的繁荣,做人嘛太清醒了对自己对他人都没什么好处。
不管是否掺杂利益,贾母总归对黛玉还算有点真心的关心疼爱,因此虽说立场有些对立,贾玫依旧不反感贾母。
身份尊贵、被人围绕的史老太君,说到底也就是个许多事、大多事都无能为力的老婆子。琢磨她,跟她太过计较有什么劲?
贾玫目光绕过贾母,拐到一旁试图找寻存在感的贾赦和一脸坦然的贾政身上。
这两兄弟典型的,不受重视的老大和被老人偏心的老二。
具体原因不详,也不太重要,已经这样了,追根究源没什么意思。
对这两兄弟,贾家人以至于外面人大多会觉得贾政靠谱些,迂腐却总体还是正经能沟通的好人,贾赦则是一个混不吝的老不正经。
贾玫赞同也不赞同。
她没有给人下好坏定义的习惯,不然她可能第一个被打上“坏人”的标签。
诚然,贾赦不是个好人,但贾政难道就真的好人了?拿那五万两来说,贾政难道不也想要钱么?只是一时舍不下名声错过机会而已。
比起贾赦这个真混球,贾政可能勉强能说一句好,但这所谓的“好”也得挂个前提,“毫无用处”的“好”,远不如坦荡但是有用的坏。
相信贾政,说不定哪天被人卖了还得说对方好,毕竟人家冠冕堂皇一套一套的,就是不小心坑了你也是不得已嘛。
还不如贾赦,坏的明白将来有了事骂的也清楚。
可能是先入为主,贾玫对贾政没有丝毫好感,心里再次默默骂了几句才转向别人。
邢王二位夫人,没什么好说的,标签很简单。
邢夫人是个会唠嗑的,有意思,可以多来往。
王夫人是个心里有事嘴上闷的,无趣,和贾政两口子,可能会有莫名其妙的心眼子,没必要打交道。
贾琏,熟人。
王熙凤,贾琏媳妇,荣国府管家的能干嘴皮子利索,老邢儿媳妇,老王侄女,其他没有交集待定。
李纨,不肯再嫁带着个儿子的寡妇,人,不熟。
贾宝玉,能做男主应该差劲不到哪里去,对黛玉不错,就是有其他心思也能接受,反正成不了事,爱白日做梦就做呗。真心喜欢黛玉的,有一个算一个,多一个是一个,她都得好好给人留着。
贾环,不受重视的男丁,现下小看不出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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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成后估计麻烦不少。
贾兰,太小,说不好。
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这三个好像都没怎么说过话,贾家说是重视姑娘们,实则也就那样?
比起薛家和史家的两个外来姑娘,贾家三春实在是有些逊色了。
薛宝钗,圆滑,不错。
史湘云,嗯……算了,不理解蠢丫头脑回路,不做评价。
贾珍,尤氏,这俩没什么好说的,两口子加起来也不如一个尤二让人感兴趣,何况还有个尤三呢。
贾蓉……
东府人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让人不知道说什么,都用“男人”两个字一并概括吧。
挨个看了一圈,贾玫最后把目光落到了黛玉身上,还未多想心里又觉得软塌塌的。
她的人没必要在贾家的宴席上看,黛玉不是贾家人,是她家的,自己人有什么好评价审视的,愿意是什么样就什么样,想长成什么样就长成什么样吧。
贾玫错开黛玉回望过来的目光,转而落到和黛玉隔着两个座位的贾迎春身上。
贾迎春戴着的簪子有点眼熟,没记错的话那是黛玉送的,随处可见的茉莉花,像贾迎春一样不起眼。
二木头,老邢形容的半点不错,若是现在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个锥子,满屋的人估计也只会砸到这姑娘头上,谁让她不敢说呢。
不敢为自己说话的人活该被看不见,活该被欺负。
但是,话又说回来。
这种一胳膊肘怼过去都像打到了棉花的窝囊废,好像本身也没什么错吧?
棉花难道主动说想被打吗?
二木头也不是真木头做的,是人都是肉做的。
察觉到贾玫停滞的目光,贾迎春没有像黛玉一般回望,只是略带拘谨的把头低了下去。
贾玫见状有些想笑,这是贾迎春的家,真是个可怜的棉花。
这样的人,其实放在某些场景也是挺合适的,比如……
她的好大儿快十八了,怎么着过一两年都该找个媳妇了,但她家不需要除她和黛玉外的,试图做主的女主人。
一个美丽,温顺,有可能带来些便利,又和黛玉相处来的让大奶奶,应该,大概很有必要?
这样的人……
贾玫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贾赦。
“大妹妹是有话说?”
“赦大哥真是养了个好姑娘,”贾玫开口笑道,“没记错的话,二丫头快要及笄了?”
17. 第 17 章
二丫头?迎丫头?
贾赦脑袋转了两转也没反应过来,贾玫那家伙怎么对二丫头感兴趣了。按理说那孩子最不该得贾玫看重,就是老二家的探丫头都比她强多了。
不是他瞧不上自家孩子,只是实在没有能入人眼的地方。
贾赦心里琢磨嘴上接话道。
“大妹妹记性好,来年十二月份就是大姑娘了。”
贾赦对贾迎春这唯一的女儿并不关心,或者说,贾家的长辈们没有真正关心那孩子的。
贾玫目光流转,在贾迎春和贾赦之间来回两圈,愈发觉得自己心思来得合适。一来毕竟还有一年,二来林让那边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今还不是挑明的时机,贾玫思量片刻接口道。
“大姑娘好,”说着话贾玫对迎春招了招手。
迎春本不想凑人,但看对方如此不好失礼,只得硬着头皮起身走到贾玫身边,小声叫了姑母,微微屈身低头等人发话。
贾玫摸了摸贾迎春头上的迎春花簪子,看对方眉眼低垂蔫巴巴的模样,更是满意。
这样的孩子,这样的姑娘。
“玉儿常跟我说她二姐姐温和可亲,我瞧着也是投缘,”贾玫轻轻拍了拍贾迎春后背,“什么时候闲在了去我们那边多转转,你林妹妹没有嫡亲姐妹,整日想着找你玩儿呢。”
说着,贾玫看向贾赦。
“嗯,她两个一向最是亲厚,”不知贾玫何意,但如今的形势,他与贾玫的关系走近点儿没有坏处。
猜不出来对方意图贾赦也懒得多想,就是有目的,总归有天会说出来。至于迎丫头,真感兴趣也好,假感兴趣也罢,不过就是个丫头。
“什么闲在不闲在的,林丫头什么时候用得着了,我派人把迎丫头送过去就是,都是一家子人,说什么这边那边的。”
贾玫贾赦说话声音不大也不小,不在意的只当二人就着小辈拉关系,关注的则认真听着,自己心里琢磨起来。
同是贾家的姑娘,贾探春,贾惜春看贾玫单单把贾迎春拎出来对视一眼。
贾惜春年纪尚小,虽觉奇怪也不多想,对贾探春挤了挤眼继续和一旁史湘云说笑,贾探春思量片刻垂头不语。
林黛玉对贾玫行径有些不解,想到自己今日还多了一门“亲戚”,不自觉笑了笑。
自己这姨妈做事“随心所欲”,由她怎么说吧,反正用得着自己的时候自己站出来就是了。
林黛玉不纠结贾迎春的事,反而邻桌的贾宝玉频频侧目。
众所周知他和林妹妹才是最好的,怎么莫名其妙成了二姐姐了?二姐姐那样的性子怎么能和林妹妹投缘,林妹妹找人玩怎么能不叫他?
贾宝玉的小心思贾玫贾赦自然不会在意,林黛玉从贾迎春想到来时路上贾玫的话,一心想着如何安顿好尤家母女三人,顾不上时不时咳两声的贾宝玉。
没人回应,贾宝玉不住发出声响,直到和桌上人对上眼才安生下来。
薛家姑娘宝钗似笑非笑地看过来,贾宝玉尬笑两声,不再磨凳子。
宴席上的小插曲林黛玉没有在意,甚至贾家人齐聚的中秋夜宴她也没多上心,她如今不光是荣国府的表姑娘,更是林姑娘,比起贾家的事情,琢磨她家要如何安顿三个人才是正经。
既然占了泽二叔的院子当亲戚往来,就不能太过随意了,怠慢敷衍让人不自在,不如一开始就不安排。
林黛玉以前没安顿过所谓的亲戚,不过将心比心,她在荣国府寄居几年,什么让人不爽快她大概都是清楚的。
。
“虽说是现成的院子,不过到底没住着人,两个外甥女是娇客,怎么也不能随便住进来。这不,我家丫头派人过去收拾了几天,里外物件换了个遍,我才连忙派人把姐姐接过来。”
贾玫初说叫她们搬过来时,尤老娘嘴上应得快,心里并没抱多大希望。
继女都靠不住,一个见过一面,说过几句话的“干妹妹”有什么用。
同样是寡妇,贾玫比她处境好得多又如何?再有本事也是个女人,自己泥菩萨过江哪儿有余力看顾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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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谁想半个月后贾玫竟然真的派了人过去,而她们竟也真的光明正大进了林家,还被人当正经的姨太太招呼。
尤老娘心里感慨万千,一时缕不出头绪只慈爱地望着站在贾玫身旁的林黛玉。
“麻烦林姑娘操劳。”
不管是作为宁国府当家太太的继母,还是贾玫的名义上的干亲,尤老娘都称得上是林黛玉的长辈,称呼林姑娘不合适。
人来时林黛玉见了礼,此时看尤老娘这般,林黛玉避开对方略带感激的目光和过于殷勤的肢体语言,侧身再次见礼,简单回了话笑笑不再言语。
长辈就是长辈,在哪种情境都不能失了礼数。
“太太说了,姨太太既然来了就是咱们自家的主子,两位表姑娘更是正经姑娘。”
贾玫不管府里具体事,林黛玉作为晚辈又太过年幼,不好在尤老娘面前拿大多说,赵陆生之妻刘氏接了话。
“按我们姑娘意思,两位表姑娘一应比照着府里姑娘爷来,日常有什么采买,府里一并买了送过去,虽说咱们府里比不得宁国府家大业大,但务必也得让太太姑娘住得舒心。”
尤老娘看贾玫理所当然,又看林黛玉依旧不作声,脸上神情愈发感激,对着刘氏应和两句,后连同尤二姐、尤三姐一同向贾玫、林黛玉道谢。
“姐姐这就外道了,说什么谢字,”贾玫放下茶杯,招呼尤二、尤三上前,随手从腕间褪下提前准备的玉镯子,依次戴到二人手腕上。
“说来我还没给两个外甥女见面礼,这两个镯子就当补上了。”
十五六岁正是好年纪,如花的姑娘纤细的手腕,没有一丝杂质的白玉镯子,配上两张难得的美人面,直让人看得身心愉悦。
哪怕将来没什么作用,就是两个美人在跟前来回走动也是件美事。
何况,怎么会没用呢。
贾玫微微用力,捏了捏尤二姐的手心。
“姐姐折腾过来也累了,先过去休息一日,有什么要说的咱们明天再说。”
“诶好,好。”
18. 第 18 章
为了方便,原给林泽准备的院落紧挨着林家的府邸,此时给了尤家母女做暂居之所,小二进的院子,住三个人绰绰有余。
考虑到尤家都是女眷,林黛玉和赵陆生夫妻商议后,确定了人员配置。
两个小丫头负责尤二姐、尤三姐两位姑娘,四个婆子做日常打扫饭食,一个门房,另加两个小厮在外院待命。
赵陆生之妻,人称刘嫂子,带尤家三女进了院,先是让众人认人请安,后单独和尤老娘交代了几句府中众人情况,又唠了两句家常,看对方有了疲惫之态才留了话离开。
折腾一天,说不累不大可能,只是,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待刘嫂子没了人影,尤老娘关了门,将对方留下的蓝绸子荷包小心打开,仔细数了两遍。
九月份的月例银子,她们三个连带府中的丫鬟婆子小厮都在这儿了,二十九两二钱。
她每月和贾玫一样是十两,两个姑娘每月二两外加五两脂粉银子。
尤老娘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即便现今拮据,朝前推个几年,她也是金的银的都有几套的。
她们娘三个一个月二十四两银子,比起财大气粗的宁国府不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贾珍手指头缝里随便漏出来的,就远不止这二十多两,不提别的,就是她家二姐头上的簪子就抵得上几个月的月钱了。
但账不是这么算的。
自打老爷去了,她们三个在宁国府小住过几次,不说之前,就是后来和那儿的珍大爷熟悉了,她们三个哪儿有过这般妥贴的安排。
宁国府上下怎么看她们的,尤老娘不是傻子怎会不知,什么簪子吃食,一时的东西得不了长远,不过是当自己盲人聋人,图得一时快活便快活一时了。
不如此她还能如何?
宁国府的当家老爷,贾家的族长,这样的大人物对人起了心思,她们孤儿寡妇的,用什么护用什么保?
就是将女儿们都嫁出去,以贾珍的权势,一般人家谁又真能扛得住。难不成她就该带着两个女儿把自己吊死?
既舍不得吊死,就得想些别的法子,没有法子可想,就要想开些。
不过……
尤老娘将荷包系紧。
现今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把她们带出宁国府,正大光明地把她们当自己人安置,贾玫这样大的动作,明显是真上了心了。
存了什么心都好,总归是个女人,还是贾家的姑奶奶。避开了贾珍,又加上和贾玫这一层关系,还愁将来两个女儿没有好去处?
二姐那儿麻烦些,三姐清清白白的姑娘,当正经林家表姑娘养两年,难不成前途还差了?
。
“加上那边,咱们府里每月要从账上支三百两银子,太太以前给过三千两,除去买宅子仆人,账上还有不足一千两。”
刘嫂子安排好尤家母女,和赵陆生对过账后,拿着账本进了林黛玉院子。
贾玫不管事,府里大小一应事务都由林黛玉做主。
说来麻烦也不难,林家人口简单,能称得上主子的不过就四个人,贾玫、林让、林诤都是没要求的,下人们更是好说。
林家现有的下人分两拨,一是从姑苏林家带来的,二是赵陆生到京城后把当地买的。
从林家带来的人都是府里公认的老实人,京城卖地,不提本身性格,没有根基也翻不出来什么花样。
管家,一分管钱九分管人,不用考虑“人”,剩下的花费不了多少心思,林黛玉定了规矩,将其余事情交由赵陆生夫妻负责,李晴一旁辅助。
不是不相信赵陆生夫妻,只是靠己自觉遵从,不如靠人从外盯着,于人于己都不是坏事。
“嗯。”林黛玉随手翻了几页账本,银子不用愁,年底贾玫的庄子会有年租过来,比起一般人家,她们这儿着实宽裕得很。
“太太事忙,那边有什么短的缺的嫂子多看顾些。”
“好。”
看林黛玉没有其他话吩咐了,刘嫂子安静退出,小心关了门。
她从前听自家男人说,姑娘性子好又年纪小,公爹千叮咛万嘱咐,要好生照顾着,别让人给欺负了。照她看,她家姑娘可不是好糊弄的,别看弱不禁风跟个仙女似的,心里头什么都明白着呢!
。
尤家母女的事告一段落,贾玫开始琢磨另一件事。没等付诸行动,府里出了一桩大事,万能管家林姑娘病倒了。
林黛玉身子弱,每年春分秋分之后必犯咳疾,春日时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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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看她身子不大强健,好生带着人走了几个月,看着有些效果,没想入了秋天气一凉,又成了老样子,甚至看着比以往还重了些。
生了病就治,吃的用的各方面都精细点儿,照顾病人嘛,总的来说也就那一套。可惜,贾玫懂得为数不多的法子都没用上。
林黛玉向来身娇体弱,身边人早就有了应对经验,贾玫还没说话,那边已经忙碌起来,贾玫一通空想,到了林黛玉身前儿才发现自己毫无用武之地。
小姑娘安静靠在软榻上,身上没什么力气脸上没什么血色,看见贾玫只道句姨妈便不再言语,饶是平时脑子不爱动的贾玫也能感觉到,她“女儿”跟她关系突然淡了。
也不能完全用“淡”形容,好像两个人关系一下子倒退了许多,似乎回到她刚来时的样子。
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但是对方心里对她一定有点儿不满意,直觉。
没什么道理,她两个一直合作愉快,有什么好不满意的?而且病前她们还叫来裁缝,一起定了秋冬衣服的样子,难道是病中多思?
琢磨了一圈贾玫也没想到办法,只能每日过去陪林黛玉坐小半个时辰以表关切。这一坐就是一个半月。
“怎么妹子,你这长吁短叹的,可是今儿林丫头身子又不好了?”
老话说得有理,攘外必先安内,家里人搞不定,贾玫没了做其他事的兴趣,每天一日三餐看黛玉外,就来荣国府邢夫人处坐坐半天。
老邢脑子不大好使,但确实能让人放松点儿。
“还是老样子,”贾玫道,犹豫片刻又摇摇头,“比上个月轻了些,我听着咳嗽次数少了些,只是吃得还是不太多。”
这贾玫人是真不错,一心想着林丫头,继母做到这份上也是难得,她可做不到。邢夫人心里感慨两句,接着道。
“既然林丫头无事,你还有什么可愁的?”
“唉,倒也说不上愁,”话前先叹气,贾玫失笑,“估摸着还是真有些愁,嫂子,你也是做人继母的,若是迎丫头突然不亲人了,你可有法子应对?”
贾迎春……突然亲人才是见鬼。不过,好容易有个说得上话的,她怎么能说没有。
邢夫人想了想,郑重点头。
“有。”
19. 第 19 章
贾家孩子虽多,但都和邢夫人没多大关系,比起贾母、弟妹王夫人,甚至寄居在贾家的薛姨妈,大房这儿可称得上是门庭冷落。
邢夫人原不大在意这个,可薛姨妈来了到底有了点不平,贾母、王夫人比不了,一个外来的姨妈凭什么?
冷眼看了几个月,邢夫人大致摸清了路子,不论关系亲疏远近,上来就把人搂在怀里,一口一个心肝肉的,搁谁谁不迷糊。
照她说,那帮孩子都是不知好歹的,尤其贾迎春、贾琮两个,整日姨妈长姨妈短的,那是她们的姨妈?
莫说这两个,就是二房,除了正经外甥贾宝玉,贾探春、贾环那两个有什么好凑热闹的,真以为挂了名儿,人就当亲姨妈疼了?
说什么姨妈慈爱,她还不信了,一两句好听话的事,就真那么有用?
自家长辈不亲近,偏去贴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真是被人哄了心智。
邢夫人不解,听着对方出主意的贾玫更是不解,办不了什么实事的外人,凭搂搂抱抱几句心肝肉就笼络人了?
贾玫不大相信,可事实摆在面前好像还真不能不信。
因为和邢夫人颇为投缘,贾玫常来荣国府,来了就得去给贾母请安,请安难免碰上人,几个月下来贾玫也能大致看出来了。
她以前还说史湘云是个笨蛋,史家人刻意疏远贾家,史湘云还跟愣头青似的朝贾家靠,结果跟贾家人熟悉了,像史湘云那样的笨蛋还不少。
看好的未来“儿媳妇”贾迎春就是其中一个。
老邢再怎么样是继母,就是说话不管用顶不上事,也是名正言顺的母亲。
关系处好了不一定有好处,关系处得不好一定有坏处,这么简单的道理,十四岁的大姑娘怎么就想不明白?
有跟薛家母女腻歪的功夫,不如亲近亲近老邢,嘴笨不会说话,整点香囊荷包袜子总不是难事吧?
分不清里外人,好听话不会说,漂亮事不会办,看见人装鹌鹑,也就是出生在这样的门第了,不然早被人欺负死了。
还是她家老三聪明,老邢说得不对,贾探春凑过去还是有些道理的,在老王手底下过日子,可不是得巴结人家妹子。
不管怎么说,薛姨妈的做派是有效果的,黛玉虽然聪明剔透,但可能受限于年纪,也吃那一套?
行不行的试试再说,看人整日里蔫不拉几的,实在是有些不爽,尤其看见贾家几个丫头。
凭什么她家娃无精打采地憋在屋里,那帮丫头整日嬉笑打闹的?她家小玉儿也得精神起来。
精神起来是后话,首先她俩人得“重归于好”。
。
贾玫所想正是黛玉所思。
别人不清楚,作为当事人,黛玉非常清楚这次病情为何不寻常,究其原因不过两点。
一是心里松快了。
往日在贾家,生病是件麻烦事情,从找大夫到熬药,没一项是容易的,她虽说能使唤动人,但何必上赶着招人骂呢。
府里正经主子事情多了,都让人私下嚼舌根,何况她这个寄人篱下的。
抱着不麻烦的心,自然“好得快”,能忍就忍,“闹”个十天半月得了,哪里用得着恢复近两个月。
如今不同了,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卧病在床”了。
不强忍着病情自然比往常看着重些,重些也没什么,心上没东西压着,她总归能慢慢好起来。
二来,则是因为贾玫,她家的太太。
近来紫娟、雪雁、晴姐姐,甚至刘嫂子,都过来劝过她,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没得为点小事和太太计较。
都看得出来,她与太太关系淡了,偏偏太太看不出来,可能看得出来,只是不在意罢了。
许是病中多思虑,往日习以为常的事情,此时却觉得不如人意了。
能和大舅母相谈甚欢,能对迎春嘘寒问暖,能和宝钗、凤姐姐玩笑两句,怎么到她这儿就一板一眼有事说事了?与她们相较,自己是缺了什么还是少了什么?
尤其迎春宝钗两个,同是小辈,总不能说跟她们有话可说,跟自己没有了。
她是自己家的太太,怎么能把贾家、薛家的姑娘放在自己之前。
这样想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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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黛玉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可每每看到贾玫与人相交亲热更甚于自己,还是忍不住暗自吃味,直到此次病倒,平日积压的情绪涌上心头,凭空生了股无名气。
然而,对方好似块木头一般,只知道每日来她这儿坐一会儿,却一句亲热软和话都不会说,接连下来更让人心里不痛快。
熬过了头几日身子轻快了些,黛玉自觉无理,太太原就是那样的性子,她这会儿又认真较哪门子劲儿,就是什么二姐姐宝姐姐,再如何也越不过自己去,她们才是一家的。
回过头想想,自己这样别扭一场,不过就是拐着弯儿跟太太撒娇罢了,只是没得到回应,才转了牛角尖。
想通容易,说清却艰难。
自己千折百转的细腻心思不好明说,两人冷了这么多天,想再亲近起来又不大能开口。
不是不能低头,只是,话到嘴边张不开口,约莫是湘云说的,她又来使性子了。
“今儿身子可好些了?”
贾玫从荣国府回来,和往常一样换了衣服,到黛玉院中溜达。
“好些了。”黛玉微微点头,尝试缓和二人关系,张了张嘴只叹了口气。
“怎么了?”贾玫近前坐到黛玉身边,伸手摸了摸黛玉额头,“不热。”
“嗯。”以前也没热过。
贾玫坐得太近,黛玉下意识朝后挪了挪,没想自己动一动,对方动两动,二人反倒离得更近了。
“太太?”
黛玉话音未落,人已经被贾玫搂在了怀里,除了在人前做样子,她二人从未这般亲近过,捏捏耳垂揉揉头发,已经算是十分热络了。
这里没有外人,甚至没有自己人。
晴姐姐去那边看尤家母女了,紫娟被老太太叫了去,雪雁去厨房交代一会儿的饭食……只剩自己,还有她了。
生疏的动作让黛玉有些恍惚,对方未发一言,自己已将多日的纠结犹豫抛到一旁。
黛玉微微仰头,不动声色地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刚要靠上去,就听贾玫道。
“我与你薛姨妈,哪个更好些?”
20. 第 20 章
“我与二姐姐、宝姐姐,哪个更好些?”未多加考虑,黛玉脱口反问。
“自然是你,薛家丫头好与不好,和我有什么关系。”
“若是有关系,那就是宝姐姐好了?”
贾玫没有立时接话,将这些日子和薛宝钗打交道的时候想了一圈才道。
“薛家丫头的确不错,单我瞧着,她一个顶得过贾家那三个。她那妈妈不管事哥哥又糊涂,听人说薛家大小事竟都由她管着,不过十三四岁的丫头,做到这份儿上实在难得。”
更难得的是,做人做得明白。
贾玫算是看出来了,薛家有意把薛宝钗许给贾宝玉,贾宝玉人不错,比起贾珍、贾琏什么的,还是个能嫁的,只看个人素质,还是跟薛宝钗差了一截。不过,综合来看也可以了。
薛崇死了以后,薛家一落千丈,名义上还是皇商,但薛蟠丢了买办的身份,又因为贾雨村一顿操作身份不光彩,薛宝钗的亲事不大好搞。
在贾家是老王的外甥女,出了贾家谁认。薛家入眼的门第大概看不上薛家,愿意结亲的,估计薛家瞧不上。
趁着亲缘关系和近水楼台把贾宝玉定下,不得不说主意打得好。
想得好不如做得好,放她们那会儿,女追男都少见,别说这时候了。
舍得舍得,贾玫倒是十分期待,薛家丫头这般豁得出去,结果究竟如何。
不成的话她还能如何做,成了的话,贾家也不是好混的,姨妈变婆婆,谁知道是福是祸。
至于薛宝钗和贾宝玉同样是近亲,贾玫不怎么在乎,跟她无关的事儿她才懒得想,只要不是黛玉,他们爱咋咋地。
“比我还好些?”
“你,吃醋了?”贾玫正要解释,突然福灵心至,“原来你这些日子不痛快,是吃了薛家丫头的醋了!”
“你不也是吃醋了?薛姨妈好不好,与我有什么关系。”
林黛玉一向牙尖嘴利,被贾玫说中心思,情急之下顾不得别的,推开贾玫回击道。
“不是吃醋,是你大舅母说她招人,让我学着些。”
贾玫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林黛玉会错了意,羞窘难堪之下瞬间红了眼,想继续反问却哽咽难言,只能扭头看向窗外。
“你病的这些日子我也不大痛快,头前儿咱们还有说有笑,怎么病了一场就跟我生疏了。平日好好的不觉什么,你一这样,搞得我做什么都没了意思。思来想去没有法子,无奈才问了你大舅母。”
贾玫说着将手放到黛玉肩头,手下瘦弱的身躯不断颤抖,贾玫叹了口气。
“原来是吃醋了。”
原来她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今年的雪比往年来得晚,进了十一月才下了两场雪,这两次她都因病卧床,下次可要趁着雪景跟探春、宝钗她们热闹热闹,还得叫上湘云,那丫头最是能说会道,没她还少了许多乐子。
林黛玉刻意胡乱想了一通,努力将泪意憋了回去。
“那我与宝姐姐,谁好一些?”
“各有各的好处,”贾玫理了理衣服上榻坐到黛玉身旁,顺着黛玉的目光望向窗外。
“你这院子春夏秋还好,冬日有些冷清了,赶明儿我去贾家,让你琏二哥给你寻几株红梅过来。”
冬天移栽不好成活,贾玫接着道。
“你大舅母屋里头有几盆绣球开得格外茂盛,进了屋子跟开了春儿似的,明儿我过去一趟,把那几盆都要过来。
你身子不好屋里不能摆放,让李晴紫鹃琢磨着安置在院儿里,打眼一看多热闹。”
人家的东西,她说要就要,真是……
黛玉撇撇嘴,话说到了这儿,她可不打算轻易放过去。
“谁好一些?”
“这么大人了,知不知羞。”贾玫不大习惯这个话题,太细太软了,气氛这么好老说无关的东西做什么。
“我还未满十一岁。”黛玉轻哼一声,带了些不依不饶的架势。
“各有千秋,不相上下。”
“只能选一个。”
不讲道理的小姑娘竟然也这么可爱。贾玫手心发痒,张开左臂搂住黛玉,待对方缓缓把头放在自己肩头才开口。
“当然是姓林的小姑娘,”这话若是别人说出来,贾玫一定觉得腻歪,然而出自自己口中,莫名有点,上头。
“林姑娘姿容绝世,才华横溢,冰雪聪明,坦率纯真,这世上哪儿有人能做比。”
“咳,”腰间软肉被人轻轻捏了捏,贾玫嘴角挂了笑,“不是假话。”
“说真话。”
“各有各的好,”贾玫重复一遍,“只是她的好在外边,你的好在里边。”
薛宝钗是个好的,薛家有她算是祖坟冒青烟了,只是她的好大多时候是需要利他的,得不到利便没了说她好的必要。周全人识大体,没人因此获益还有什么好说的。
但黛玉不是,什么都不用做,好就是好。
“薛家丫头的好要有些用处,你便是百无一用,只在这儿坐着就足够好了。”
贾玫揉了揉黛玉毛茸茸的脑袋,顺道为其拭了眼角。
“你好我就好了。”
“她会做得难不成我做不了?”黛玉干脆拿贾玫袖子擦了一把,“我没有用处?”
“有,有大用处,说出去谁信,咱们家管事的是十岁的林姑娘。”
贾玫微微歪头,把脸贴到黛玉脸上。以往看见薛姨妈和小辈亲热,贾玫只觉矫揉造作,自己真做起来才知其中乐趣。这么软和的小姑娘,怎么能不亲不抱。
“早先嫁过来,想着你要有些用处就省心了,时间长了想着,没用处也好,你搁我身边待着就知足了,其他的你想如何就如何了。
愿意有用就有用,愿意没用就没用,反正好好活着就行。”
林黛玉一时没言语,贾玫愈发为所欲为,左手捏黛玉手指,右手揉搓起对方脸颊。
“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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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薛姨妈好多了,”黛玉被贾玫搂得有些紧,不想挣脱,自己缩了缩身子。
“嗯,随便问的,在你那儿我大概是比别人都强的。”
她倒是不客气,林黛玉将自己窝在贾玫怀中低声道。
“是。”
比别的,任何人都好千倍百倍。
贾玫手不老实,黛玉很快没了伤感的兴致,手上用了些力气挣开贾玫。
“太太怎么只说了宝姐姐,不提二姐姐?”
贾迎春,不大好说。
“她好不好你不知道?”
不提迎春,不说是否有关系。黛玉眨眨眼。
“二姐姐对你有什么用处?”
孩子太聪明也让人愁。
“你还小,别乱打听。”
“叫人算账怎么不提小了,”黛玉哼了一声,又把头在贾玫肩上碰了碰。“好太太,就告诉我吧。”
“也没别的,”早晚都会知道,现在小孩儿十三四岁定亲的都有,刻意瞒着没必要。“你说让你二姐姐给你让哥哥做媳妇怎么样?”
“做,”媳妇二字黛玉说不出,这个亲事也不是她该开口的。
“林让来年十八,亲事早晚要提上日程,虽说他平时不言语,也不大用当回事,但到底占着大爷的位子,进了门的大奶奶不好太糊弄。
迎丫头性子懦弱,她若是嫁进来不愁咱们府里多什么变动,只不过多双筷子的事,你和她相熟,将来相处也不碍眼。”
这话……听着竟然挑不出来什么错处。迎春那样的性子,没人护着怕是过得不安稳,便是在自己家,难道过的是快活日子?
不争不抢一味退让,和高门大户的荣国府相比,迎春在自家或许更舒服些。姻缘如何放在一边,府里人必然不会刻意为难。至于其他的,不是她能置喙的。
黛玉微微抿唇,犹豫片刻点了头。
“我不大懂那些,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开口。”
“嗯。”
迎春的话题不宜深入,贾玫、林黛玉互相靠着,有一搭没一搭说起近日见闻。
大多是贾玫说黛玉听,从贾家众人到邢夫人口中难辨真假的闲话,贾玫说得高兴,黛玉听得开心,雪雁带人送来晚饭时,二人还未尽兴。
太太姑娘相处融洽下面人也高兴,李晴让人多做了几道菜,还自作主张温了壶果酒。
来都来了,喝点也无碍,自己家里又没外人,大冷的天儿,喝杯酒暖暖身子没毛病。
贾玫动了黛玉跟着动了,和贾玫这个混了多年的酒蒙子不同,黛玉甚少饮酒,只抿了两口就有些迷糊。
“夜深天冷,若不嫌弃,姨妈今晚跟我将就一宿?”
睡一张床怎么想都有些古怪,她还没跟别人一起睡过,而且她们两个已经到这份儿上了?好像确实还可以。但是不大合适吧,又不是隔着十万八千里,几步路的事还能冻死?
不妥不妥。
“行。”
21. 第 21 章
贾迎春生日在十二月份,年底事忙,小辈又不冒头,因此贾家二姑娘的生辰比起其他人一向冷清。
再凑合也看得过眼,荣国府主子生日从上至下都定着份例,按规格来了,在贾母那儿摆了酒,热闹小半天就算过了。
下午贾母歇了,凤姐等继续置办年事,小辈们互相约了一同去了大嫂子李纨处,等着贾玫派人过来。
林黛玉一大早遣人带了信儿。
今儿下了雪又赶上二姐姐生日,正好一同热闹热闹。荣国府人多事杂不好麻烦,干脆直接报个数儿,让她家太太派车过来将人接过去,待完事再送回来。有长辈发话,夜里多玩些功夫也不妨事。
对黛玉的邀请迎春受宠若惊,生日尚且放在一边,还是头次有人以她的名义叫人出去。
众姊妹中,她上不受长辈宠爱,下不被同辈看重,宝玉,黛玉,环儿,探春,惜春,甚至借住的宝钗,常来往的湘云,哪个不比她惹眼。
这次最出头的竟成了她了。
黛玉来信儿最急切的便是宝玉,在老太太那儿吃席时就不住念叨最近新得了几个玩意儿,要拿过去给林妹妹。
自己生日旁人只念着黛玉,迎春并不觉得有何不好,她一向是个透明人,她们念黛玉时能想到是借自己光就够了。
迎春既然要去,探春、惜春自然不会落下。去林家,贾宝玉记挂着黛玉头一个响应。这几个相熟地去了,薛宝钗和过来小住的湘云也挂了名儿。
贾玫数着人数派了马车,顺道叫了独自在屋里睡觉的贾环。
只姑娘们无所谓,但贾宝玉来了,怎么能不带贾环,一般近的关系,年纪还相差不大,没必要丢了漏了。
众人到林家先去和贾玫请了安,贾玫取了件斗篷做礼给了迎春,简单说了几句让一旁的李晴领人去黛玉院中。
原以为黛玉闷了,借着迎春生日叫人来热闹热闹,到了才知,对方是真用了心给迎春做生日,从头至尾都将二姐姐挂在嘴边。
提前知道贾宝玉定会跟着,正房不便,黛玉让李晴紫鹃提前收拾了西厢房。
西厢房三开间,厅中待客,北侧次间做了暖阁,南侧次间做了书房。
贾玫有心和迎春联络,黛玉便把迎春生日当正经事准备。
天冷吃锅子,众人一路过来,正好吃几口暖暖身子,不当正经饭食,只把菜蔬备了些,只等暖和过来进里屋。
自打和贾玫随意起来,二人便常腻在一块儿。因此上个月打暖阁时,黛玉特意叫赵陆生做了个大炕,几乎占了整个屋子,放了三张炕桌也看着足够宽绰。
吃了锅子,众人暖和过来纷纷脱了大衣裳,边调笑黛玉日子过得滋润,边挨个上了炕。
黛玉第一个上去,伸手拉了迎春,紧跟着探春、惜春、湘云、宝钗、宝玉,贾环等众人围桌坐好,才沿着炕边坐了。
桌上摆着四十几碟果子,都是黛玉精挑细选出来,可能符合迎春口味的种类。
“你这儿东西倒是新奇,不像府里常吃的,倒像是外头来的。”
湘云一贯爱和黛玉拌嘴挑刺儿,此时到了黛玉地盘上也不客气,率先喂了自己两个果子。
“城东新开了家铺子,掌柜从南边来的,和北边不大一样。”
“外头卖的能有什么好的。”湘云哼了一声,给一旁瞧她的惜春喂了一个,“怎么说。”
“好吃!”
放往日她好歹要嘲讽几句,不过,今日重点是迎春。黛玉瞥了眼湘云没有分辨,自己选了几个推到迎春跟前儿。
“都买了两份,吃着哪个合口味,走时拿着。”
“我知道那个铺子,前几日下学了我跟人去过,也不知是什么金贵的玩意儿,不多一点儿就要人二钱银子。”
贾环指了贾宝玉身前的碟子道:“林姐姐,你叫人把这两个给我留出来,明儿去了学堂我给他们发发。”
“今儿林妹妹为二姐姐庆生做东,哪里轮到你挑拣了。”
“宝二哥话说得不对,玉儿既没指名道姓,这屋里的便都能拿上两个。”
声音从外间传来,众人循声看去,林诤拿着酒大步走了进来,林诤刚从孙家回来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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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还带着寒气,一旁伺候的雪雁搬了把凳子放在床边。
“我和环儿一样,昨儿还想着什么时候买些给一块儿的尝尝,今儿就得了机会,托二姐姐福了。”
林诤说着倒了杯酒双手递与迎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玉儿准备的好酒刚刚温好,就被我拿来借花献佛了。”
迎春和林诤不大熟悉,对方言辞热络,好像她们十分熟稔一般,迎春不知如何反应,下意识看向身旁的黛玉。
“你要哪个,把谢字对二姐姐说了,东西找直接晴姐姐要就是了。”
“林诤在此谢过二姐姐了。”闻言林诤起身作了一揖,还不忘拉了贾环一把。“环儿还不跟我谢过,二姐姐高兴了,别说两个,就是十个八个,你林姐姐也双手奉上。”
”好。”林诤都这么说了,贾环也不矫情,直接下炕对迎春作了一揖,随后道,“林姐姐,这几个也带上。”
贾环不看宝玉,抬手又指了几个。
宝玉的话他明白,什么二姐姐庆生,不过是嫌自己开了口,不该主动要东西,更不该拿林姐姐的东西。
他贾宝玉是家里的皇帝,看不上那一两钱银子,自己可是就指望月例银子活呢,家塾那老些人,哪儿有几个能像他那样手头阔绰的,林姐姐要给东西,他凭什么要不得?
林姐姐是他的妹妹,难道不是自己嫡亲的表姐了?就许他们互相往来,自己不配了?
林诤、贾环一番作态惹得迎春红了脸,一着急将杯中酒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二姐姐慢些喝,这会子喝多了,过会联诗做对子该吃亏了。”
林诤长得好又会说话,几句话就把场子圆了回来,迎春自在了许多,连贾宝玉都把注意力从贾环身上引了过来。
一个两个,一来就把人都招走了,全是姓林的。
湘云轻哼一声。
“难怪都说诤哥哥学问大,原来学问就大在这里了。”
就是这姑娘爱与黛玉为难。
林诤神色未变,对湘云拱了拱手。
“谢史大姑娘夸赞。”
22. 第 22 章
黛玉那边热闹,贾玫这边也不冷清,迎春一行人过去不久,尤老娘便带着两个姑娘过来了。
过年裁新衣,黛玉没忘记隔壁,自家人做几身,同样给尤家人各做了几身。
年底事多,怕打扰贾玫,趁着过去送菜的人说贾玫在府中,尤老娘带了女儿过来道谢。
虽说借住林家,衣食住行皆占着林家的份子,但还是那句老话,礼多人不怪,回不了等价的也该表示表示。
尤二姐、尤三姐绣工不错,三人商议下干脆给贾玫绣了面屏风,价值如何放在一边,只耗费三个多月就足够拿得出手了。
明着是为年底做衣之事,实则为收留照顾之恩。
贾玫对绣品没什么研究,不过但凡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是好东西,夸了两句后叫人收了,和三人闲话起来。
相处时间长了,贾玫对尤家母女了解多了些,尤老娘看似糊涂实则明白,尤二姐也是个温顺体贴的,更让人惊喜的是尤三姐,迥异于寻常闺秀,性子直爽热辣,一双带野心的眼睛实在难得。
尤三姐这样容色性情的姑娘,贾玫不怕她有野心,只要她肯“上进”,贾玫一定全力支持,早晚有天能有些话说。
贾赦,林泽,林让,尤三姐,多方投资,她就不信将来没一个靠得住的。
“太太,大爷过来请安了。”
“这儿没外人,叫他进来。”贾玫转头对尤家人道,“我家这位大爷在军中做事,平日不着家,你们怕是还没见过。”
说话间,林让已经脱了斗篷进了屋。和贾玫请安后,听话和尤老娘行了晚辈礼,又和两位表妹互相见礼。
“行了,我们这儿母女闲话你也插不上话,今儿玉儿给你贾家的二妹妹庆生,你若是没事也过去凑凑热闹。
顺道带个话,天儿不早了,玩得累的直接叫人送回去就行,不必来我这儿跑一趟了。”
林让十七岁,只看年纪不该过去凑群,不过一来没有成亲,二来都是远点近点的亲,过去歇会儿不过分。
通过这几个月的往来交际,贾玫算是看出来了,都说男女大防,都是说给外人听做给外人看的,越是富贵人家越不苛责这玩意儿。
高门大户孩子金贵,姻亲关系都是互相满意才成的,公子姑娘没见过算怎么回事。
讲究的人家,不是青梅竹马也要见过几次,盲婚哑嫁一个不对是结亲还是结仇?除了卖姑娘的,没人那么干的。
总之,话怎么说都有理,自家小辈一起热闹,说什么男男女女,得不得体的,只要不出什么丑事闹到外边,都是默许的常事。
“是。”
贾玫叫人带话让他回来,结果见了人只让自己去黛玉那边露个面。当着外人面不好多问,林让告退后在院外站了一会儿,才去黛玉院中。
贾家的二妹妹,贾迎春,这人上半年在荣国府暂居时见过。林让想了想,没有什么印象。
贾家三位名义上的表妹他都没什么印象,没什么机会见面,见了面也说不上话,说起来那边一群姑娘,他好像就对薛家姑娘印象深刻。
原因无他,虽只见过几次,但那姑娘说话办事和他深恶痛绝的后妈有些相像,实在让人难忘。
胡乱想了一通,林让到了黛玉院外。
犹豫片刻,林让抬脚进门。
按理既然知道了还过来一趟,多少要准备点什么,不过他手里确实没什么好送的,值钱的没有,不值钱的拿不出手。
府里四个人,除了他剩下三个都有自己的进项,只有他靠月例银子活着,偏他往来应酬花销最大,不得不在其他地方节省些。
“让大哥!”
林让进门时正赶上席散,贾环看见林让三步并两步迎了上去。他二人在贾赦处见过几次,贾环对这个表哥颇为喜欢,谁让他们两个都手头拮据呢!
“你怎么过来了!”
“嗯,”贾环手提着两盆花,包的严实看不清是什么,林让余光看了眼避开贾环,“小心。”
“你也是过来为二姐姐庆生的?”贾环嘿了两声站在林让身旁,看向台阶上的迎春,“还得是二姐姐面子大。”
迎春面子大不大他不知道,但贾环偏要这么说,只要不是贾宝玉面子大就行。
顺着贾环的目光看过去,首先进眼的便是一个穿着大红色斗篷的姑娘,面上带了丝酡红,一看就是被人灌了酒。
林让第一反应朝黛玉看去,见她没有异色放了心。
“二妹妹。”
林让以前被打压惯了,不大会跟人相处,后走了贾赦路子,和那帮贵族子弟谋个官混日子不同,他有个七品官名头,实际接触的还是兵痞子,一来二去对这些交际并不擅长。
此时见着人,除了句称呼一时竟没什么好说的。心里知道该如何说,只是嘴上张不开。
“让大哥好。”
年纪大了几岁不能再像对林诤那样随意,迎春、探春、惜春连带宝钗湘云一起对林让打了招呼,林让点头道。
“太太说不用过去了,我把你们送回去,诤儿,你随我同去。”
“是。”
因为林让,回去路上沉默了许多,直到进了家众人才再度热闹起来,互相笑闹几句,各自回了房间。
林家一趟,宝玉没有机会将自己带的玩意儿交给黛玉,一路郁郁寡欢。湘云在林诤那儿吃了瘪,一时嫌宝玉不帮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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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时跟宝钗说林家人都是嘴上不饶人的。
能说会道的宝钗今日格外安静,默默无闻的环儿确实十分活跃。
探春、惜春、黛玉、林诤……
迎春不再多想,回了房间,脱下身上的斗篷,没叫人自己小心折了起来。
这件贾玫所赠,大红色的斗篷于她并不适合,府中多为她准备黄、粉衣裳,款式也与两个妹妹相同,没什么不好,只是这不适合她的有些暖和。
黛玉的礼是两盆茉莉花,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儿,只是这天气难得。
迎春小心翼翼地花盆外面包裹的布打开,缓缓吸了口气,忽然叹了一声。
也不知黛玉为她做这生日花费了多少。
。
“二十多两吧,大多数买那些果子,酒是找赵大哥从府里拿的,其他没什么花费了。”
作为林泽的儿子,林诤读书读得好,从小耳濡目染下算账更是算得明白,只一打眼就能判断个大概,后面猜拳玩签子用的都是小玩意儿,从外头买花不了几个子儿。
一个小姑娘生日竟值得这般花费,也不知银子是贾玫出的还是黛玉出的。
林让沉默半晌。
“那些果子可还有剩的?”
“玉儿额外备了一份,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与我各自拿了两份,环儿拿了六份,应该还有三十多份儿。”
。
“大哥遣你过来拿果子?”
“是,”黛玉面露疑惑,春兰想到自家爷吩咐,硬着头皮道,“大爷道,既然碰了面儿就沾沾喜气,若是姑娘这儿没了也无事,不过是孩子们的玩意儿。”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来林家前春兰是贾母院中的小丫鬟,见惯了豪门富户的公子哥,十分瞧不起林让的做派。
同是林姑爷家的嗣子,林诤通身气派不输宝二爷,怎么轮到她的爷,就成了那样一副穷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春兰怎么想黛玉不在意,闻言只觉心中有些难言的感慨。
沉默寡言,常冷着脸地让哥哥竟然找她要东西,那样性子的人,若不是把她当自己人,怕是如何窘迫都不会开口。
黛玉一贯心思细腻,便是开口的林让没做多想,这边黛玉心头已翻涌了一层波浪。
身为哥哥找妹妹拿一些小玩意儿理所应当,他竟真把自己当了妹妹……
“雪雁,你和春兰姐姐一起,把剩下没打开的都给哥哥送过去。”
“好嘞。”
暖阁炕上还剩了许多,雪雁赶忙往自己口中塞了两个,拍拍衣服应道。
雪雁和春兰踏雪离开,黛玉重新窝到炕上,忙碌一日,她终是收获了好消息。
23. 第 23 章
年时将近,黛玉不再出门,跟家大业大的贾家比不了,但该忙的事还是要忙起来。
年事繁杂,黛玉干脆将贾玫拉了过来一同置办。
买年货,做新衣,送礼拜年,敬神还愿,一溜烟儿下来,黛玉对曾经凤姐姐口中“年难过”有了深刻感悟。
府里账上银子如水一般花出去,便是手头不缺银钱的黛玉都有些发愁。
林家公中银子都是贾玫出的,黛玉曾打算见了底儿自己贴补一些,幸而赵平地租送来得及时,一万六千两足够过几个宽裕年。
银子要花人也要用,打扫房屋、糊墙纸糊窗户、贴窗花,零零散散一套下来上下一百多人忙碌了小半个月。
腊月二十九,各色齐备,林家母子四人齐聚写联对、贴门神。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这样喜庆热闹的诗,黛玉一向不喜,她母亲早亡寄居贾家,人之热闹更显己之凄清。其中忧惧,便是对着老太太宝玉都不好多说。
如今不同了。
黛玉叫着紫鹃、雪雁转了四个院子,确定无误回了自己院中,李晴已经带着几个小的在暖阁编钱串子,黛玉一进屋人便都围了上来。
“姑娘,你瞧,这一上午,可是快把压岁钱都编好了!”
年底有散压岁钱的习俗,为图吉利,年前都会特意换新钱回来,用新大红线穿起来,编成鲤鱼、如意形。
年幼的这般,年长的却是不必,不过京城林家上下一百多口人今年才凑齐,头一年也不分什么年纪,一齐发了沾沾喜气。
“可把自己的编得大些?”黛玉拎起一对鲤鱼,嘴角弯了弯。
“姑娘什么话,每对都是两吊钱编的,哪里有大有小的,不过就是待府里发了,姑娘再额外给些就是。”
压岁钱是公账上出的,黛玉手头宽松,院里小丫鬟们早指望着年底多得些。
黛玉摇头失笑,坐到炕沿看人编样子,看得手痒下手自己也扎了一对,雪雁眼疾手快,没等黛玉放下已经抢过来塞进自己怀里。
“晴姐姐,我要的金锞子可融好了?”雪雁对黛玉做了个鬼脸,黛玉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扭头对李晴道。
“好了,方才刘嫂子亲自跑了一趟把东西送来了。”
“嗯,用红纸包了,”黛玉顿了一下接着道,“罢了,你叫人放我屋里,过会儿我亲自包了。”
“好。”
“姑娘,贾家宝二爷送年礼来了,现下正在太太房里,太太叫你过去说两句话呢!”
“嗯。”
听闻宝玉来了,黛玉放下手头活计,整了整衣服去往贾玫院中。
她和宝玉一贯亲厚,便是太太来了,她没在贾家住着,她二人也与常人不同,宝玉待她真心,她便还以真心,自幼的情分寻常人比不得。
上次迎春生日她顾着迎春,没和宝玉多说几句话,也不知回去了他是否又自己闷了一日。
这般想着,黛玉快走几步。
“还是姑母这儿人杰地灵,有神仙似的林妹妹不够,这会儿又来了两个仙子般的尤姐姐。”
“还是她们宝兄弟会说话,我家丫头可不能跟她们姐俩放一块,小孩子家家哪儿比得上二姐、三姐,如花似玉的姑娘在这儿一站,屋里都明快了。”
“妹子这是什么话,能常在妹子这儿是她们的福气,我这两个女儿都是福薄的,可不敢和林姑娘相提并论,没得让人受了委屈。”
贾宝玉来得巧,正赶上尤家人过来。宁国府尤氏派贾蓉送年礼,贾玫、尤老娘每家一份。尤老娘有心和那边撇清关系,不肯再让两个女儿和人单独接触,趁着贾蓉没进门,带着两个女儿来了贾玫这儿。
贾玫性子古怪,父亲贾珍都不好过来硬碰,何况又小一辈的贾蓉。有这个嫡亲姑奶奶坐镇,贾蓉一腔花花肠子没地方放,只能放了东西回府。
虽不是男人,贾玫是真为尤家三女撑起了门户。这世道女子艰难,银子好得也难得,一时和一世,哪个重要自不必说。
两个年轻的姑娘不如尤老娘经事多,尚不知其中门道,只当不过是换个人靠着,尤老娘却真心把贾玫当成了依靠,巴望男人不如指望女人,何况还是个有身份心不硬的女人。
贾玫和尤老娘互相客套,那边贾宝玉已经凑近了尤家两姐妹。
因着贾母宠溺,贾宝玉在荣国府姊妹中厮混惯了,贾玫来京后常去贾家坐着,贾宝玉自认见面三分情,日子长了在林家也不再像初始那般谨慎。
此时见着两位能搭上亲的“姐姐”,嘴上功夫更是见长,一口一个姐姐,直把尤家两姐妹哄得眉开眼笑。
她们往常见的都是贾珍、贾蓉一流,像贾宝玉这般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目光清正的公子哥还是头回见。亲昵却不轻浮,两分尊重给到了,不用如何已让人生了好感。
屋内人说得热络,屋外黛玉感到一丝凉意。
她于宝玉,或许并非独一无二。
昨儿是云妹妹宝姐姐,今儿是尤家两位姐姐,后儿又是哪家的姐姐妹妹?她们和宝玉有何关系,自己又和宝玉有何关系?
以往在贾家,自己常和宝钗较真,因二人同为表姑娘借住贾府,因二人被人放在一同比较。因由许多,宝玉也不失为其中一个,颇为重要的一个。
宝玉待她极好,同样,他待别人也极好。为何计较,是为宝玉更是为自己。除了父亲、老太太,她把宝玉放第一位,自然想着对方将自己放在第一位,可惜,宝玉约莫是做不到的。心里有妹妹,也不妨碍身旁有姐姐。
她们原就是表兄妹的关系,只是在老太太那儿相处里面,同吃同玩才显得格外不同,离得远了,也不过如此了。和他计较,细想也是对他苛求了。
黛玉虽早慧,到底年纪小,有些事情不大能想通。因在自己家中贾玫又在府中,黛玉一时恍惚,由着自己性子离开了贾玫院子。
贾玫身边大丫鬟,吉祥如意。看自家姑娘这般对视一眼,如意怕人出事跟着出去,吉祥进屋和贾玫说了情况。
屋内,贾玫早看着外头影影绰绰像是黛玉来了,她不进来自己也不叫她,这会儿看人走了笑意更实在了两分。
贾宝玉惦记黛玉无所谓,但她不大喜欢黛玉记挂贾宝玉。
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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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这对原著中的男女主是从小长大的情谊,贾家老太太也是有意撮合的,但说破天贾玫也不同意。
就是没有表亲这一层,对贾宝玉,贾玫也是十分不满意。
一来,贾宝玉此人,不能说是个坏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好人,比起贾珍贾蓉之流,贾宝玉简直一股新鲜空气。但坏也坏在,他对人太好了,只要长得美,都能荣获宝二爷嘘寒问暖。
黛玉那样可爱的小姑娘,不需要普通的情意,没有压倒性的偏爱,她凭什么能相信对方比自己还可靠。这样鸡肋的男人,还是做表哥好。
二来,贾宝玉的亲娘,王夫人,贾玫十分看不上。贾政、老王这两个不是什么实在人,光不实在也算了,关键老王还对黛玉不喜。
贾玫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黛玉,想到最后得了结论。爱咋咋的,她的宝贝哪里用得着别人喜欢,山猪吃不了细糠,理她做什么。
做普通亲戚可以不理,做婆婆不大可能。若是有天出嫁,她定会寻摸个好拿捏的才行,黛玉聪明,可脑子不能费在这种没意思的事情上头。
三来,贾家不行了。
贾元春封妃省亲,贾家权势已到顶峰,这几年还能做仰仗,过几年必然衰落,一落到底都可能。林让娶贾迎春是借势,黛玉嫁贾宝玉纯属送人头。
宝黛之事算贾玫一桩心事,阻拦这两个交往不让成亲容易,可感情这事外人难说,不管如今她二人到了何种程度,贾玫都不会轻易插手。
说着有些不负责任,但贾玫不大愿意承受黛玉可能的怨恨。而且年纪这么小,到底是青梅竹马还是单纯的表哥玩伴不好说,硬是做什么,说不定弄巧成拙,提前把不该有地点了出来。
本想年后去老王那儿上上眼药,现在贾宝玉这么上道儿,倒是省事了。
这次不行就多来几次,看贾宝玉这样子,依黛玉的心气,总有一次会放开手。
黛玉要放手,贾宝玉最好别放,她要替黛玉拽住这个表哥。大概也不用拽,黛玉什么都不说就足够牵动人心了。
宝玉这表哥多好,不说以后,荣国府老太太的宝贝疙瘩,宫里头贵妃娘娘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一门心思惦记黛玉有什么不好?得不到才最珍贵,黛玉就该被人捧着。
至于宝玉那边心思单不单纯,高不高兴,什么宝钗金钗银钗乐不乐意,老王头是不是
干她屁事,难道她是个什么好人么?
这般想着,贾玫再看贾宝玉不由带了一丝真心的和颜悦色。
“林妹妹还没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和尤家二女说了一会儿,新鲜感散去,贾宝玉开口问道。
“她身子不爽利,过不来了,过两天我带她去老太太那儿拜年,你们兄妹两个再说话儿。”
“林妹妹身子可好,”
“没什么大事,”贾玫打断贾宝玉说话,“今儿你只管把这两个姐姐逗开心了就好。”
“是。”
虽没见着林妹妹,但结识了两位尤家姐姐,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贾宝玉打起精神,继续和二尤说起话来。
24. 第 24 章
请神,祭祖是除夕最重要的礼仪,林如海和林家人走得不近,黛玉只将自家祖辈做了供奉。
林家四人祭拜后已近黄昏,用过年夜饭,到了众人最为期待的流程,发压岁钱。
贾玫坐在上首,林让,林让,林黛玉三人并排行了全礼,贾玫将提前准备好的金锞子依次递给三人。
三对八两重的金锞子,分别刻了官运亨通,状元及第,长命百岁。
三个主子领了,下来便是上下仆人。一百余人在赵陆生夫妇带头下,分了四列站好,贾玫扯了几句吉利话,让身边四个大丫鬟将提前准备好的钱串子发了。
府里没有活计,最后一天不约束人,收了钱众人互相说了吉利话,三三两两聚到一起,琢磨起怎么熬三十。
千百年来,春节都是人们心中最看重的节日。
莫名其妙,十几年前语文课上秃老头的话突然冒了出来,这话大概是有些道理的
贾玫环视四周。
黛玉和林诤不知道探讨些什么,面上一向呵护妹妹的林诤竟然和黛玉争得面红耳赤。
她二人共同话题不少,放后世都是典型的尖子生。林诤是个相当不错的孩子,哪怕是戴着有色眼镜,贾玫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若是能顺利长成,将来成就一定不凡。可惜,黛玉是个姑娘,不然她的未来一定不输林诤。
可惜。
不知道和林诤交谈时,黛玉心里会不会时不时叹息一声。
与备受欢迎的诤二爷不同,林让这个大爷做得实在透明,不说黛玉林诤,就是赵陆生夫妇,李晴三个大管家都比他有存在感。
没看人家身边都围了一圈人,只林让周围,跟被抽了空气一样,安静得好像在另一个图层。
春兰夏竹秋菊冬梅,四个贾家来的丫鬟,都能在紫鹃的关照下,和人凑堆打闹,唯独林让这个不顶用的。
这屋里还有个不顶用的。
绕了一圈,贾玫发现一个关键的问题,她身边也没人。
不仅没人,还没有人关注。
上一秒还满嘴恭维等着自己发银子,下一秒自己失踪了都没人理,自己这个太太难道也这么没有存在感?
贾玫在后院溜达了两圈,依旧有点想不明白,她竟然跟林让一样失败。
倒不是什么感伤,只是有点不服,她性子难道比林让还差?府里上下都花的她的银子,怎么没人叫她打叶子牌?
不是计较,只是凭什么……
那帮人玩得没什么意思,她也没什么兴趣,只是不应该吧。
“大过年的,什么事值当自己个儿长吁短叹的。”
后院慢走第十五圈,贾玫终于等来了第一个发现她不在的人。
“怎么自己出来了,不披斗篷也不拿手炉子,合该你凉得像块冰。”说话间,黛玉将手中披风展开,贾玫配合着低头弯腰,“看你出门,我当你更衣去了,没想等了会子还是没回,结果你是过来清静了。”
披风下面还有两个软垫,黛玉为贾玫系好披风,拉着贾玫走了起来。
“既然不想人多,咱们就在这儿歇会儿。”不多时,两个挨得极近的石头映入眼帘。黛玉将软垫放到石头上,自己先坐了上去。贾玫没出声,跟着坐了过去。
“太太在想什么?”
她没想什么。
贾玫摇了摇头。
毕竟是在这个世界第一个年,总归多少有些特殊,没多少想法,但考虑有没有想法本身就是一种想法了。
“我倒是想了许多。”
母亲,父亲,老太太,宝玉,姑苏,扬州,京城……
能说得太多反而不知从何说起了。
絮叨一路的黛玉沉默下来,半晌,贾玫忽道。
“给我的压岁钱呢?”
但凡有个外人在一定觉得贾玫好笑,哪家太太找姑娘要压岁钱,不知所谓。更不知所谓的则是对方真从怀里取出个红绸子。
同样是一对金锞子,贾玫颠了颠,比她准备的重了几倍,大概每个能有六七两。
借着月色,贾玫眯着眼看清了上面印的字。
同样是长命百岁。
大概别的也是同样的。
贾玫将金锞子原样包好放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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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相对无言,二人抬头看起天上的月亮,直到前院“噼里啪啦”响了炮。
年年年头接年尾,岁岁年末迎岁初。
她们一起从年尾到了年初。以后还会有年尾,从年初再到年尾。
“过年好。”
二人同时开口。
“姑娘,太太,可算是找到你们了,”雪雁白鹭小跑过来,还未站定,雪雁已经连珠炮似的说了起来
“前院可热闹了,赵管家叫人点了炮仗,还给大爷二爷塞了两个,大爷整日看着不苟言笑的,一个炮仗就破了相,像个猴子似的龇牙咧嘴的。”
说人之前先看看自己吧,好好的脸都笑歪成什么样了。
被人打破“二人”世界,贾玫面无表情站了起来。
“二爷更是,我们都道二爷年纪小懂得多,没想点了火还不肯撒手,要不是身边人反应快,咱们今年头一件儿大事就是给二爷找大夫了!”
雪雁手舞足蹈说了一通,白鹭接话道。
“姑娘也是,出去怎么不叫着人,要不是刘嫂子埋怨赵管家说,幸亏不是在姑娘手上,我们还没发现姑娘不在。
赶紧随我们回去吧,省得过会儿晴姐姐发现了,过后训斥人了。”
“嗯。”
黛玉点了头,雪雁白鹭笑嘻嘻地提着灯笼走在前头,贾玫和黛玉并排走在后头。
“太太瞧。”
“瞧什么?”
“我这个做姑娘的没了,她们也不知道。”
这话来得合情合理,贾玫不太清楚是否有宽慰自己的意图。
都可以,就当只是抱怨吧。
贾玫莫名心情好了许多。
“罚,都给我罚,雪雁白鹭一大板,李晴紫鹃两大板,剩下的各打四大板。”
“赶明儿没人做饭了,”黛玉笑了笑,“正好明儿请了大夫来,先给诤哥哥看看手,再给剩下的看看腰。”
“是今儿,”
已经放了炮了,这是新的一年了。
贾玫定住脚,黛玉也停了下来。
“怎么?”
“过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