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人偶[GB]》
1. 对峙
伊苏是在十天前听说邪神要拿她祭天的。
对于这个消息……她不仅心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剥开橘子皮将橘子放入嘴中细嚼慢咽。
她是邪神莫尔塔罗斯制作的第一个人偶。
第一个意味着会有很多缺憾,第一个意味着能容忍她很长时间。
如今也只是……莫尔塔罗斯终于忍不了了而已。
与之后诞生的弟弟妹妹们不同,伊苏个性张扬、叛逆,能释放出来的情绪就绝不憋着,有什么话想说就口无遮拦……当年的莫尔塔罗斯还没有后来那么鬼畜和薄情,制作人偶的初衷也仅仅是想看看女版的自己。
伊苏总是否认她是性转的莫尔塔罗斯。
她觉得他们可不一样了。
首先是长相。虽然莫尔塔罗斯称得上五毒俱全,但他确实有一张令人惊叹的好脸。即便伊苏在他身边百年,有时仍然会在不经意间瞥见那张脸时惊艳到忘记呼吸。明明身为邪神,第一眼看去却不会让人觉得邪恶或者阴毒,反而会让人联想到优雅且充满绅士风度的贵族。
这大概得益于莫尔塔罗斯有一双狭长的眼睛,将所有邪气都收敛于眼底深处,只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轻慢与促狭。
伊苏则相反。据说因为制作她时参考了蛇,所以她眉眼间充满了醒目的锐利与冷艳,足以让绝大多数普通人望而却步。也就是说,要是她和莫尔塔罗斯站在一起,不少人恐怕会错以为她才是邪神,而可怜又俊美无铸的莫尔塔罗斯是她身边的男宠。
实际上她没能青出于蓝胜于蓝,若论恶劣和寡情,她坐着火箭也追不上在前头狂奔的邪神本人。
不,或许这么说也不对。
伊苏将橘子咽下去,唇角勾起的弧度略微有些诡异。
她确实不像莫尔塔罗斯那样沉迷于他人痛苦,也不以他人眼泪取乐。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伊苏的人生哲学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奉还。
出生这么久,她还从未见过莫尔塔罗斯无助彷徨。那人始终坐在王座上气定神闲,似乎世间万物尽在掌握,他便是无人可以侵犯的至高主宰。
可惜啊主人……
她用纸巾擦干手上沾到的汁水。
我很快就会告诉您,为何傲慢是排名第一的大罪。
既然要拿她祭天,又怎么能不捆她也不关她呢?
哦……这个问题她问过莫尔塔罗斯,也得到过答案。
当时的莫尔塔罗斯笑容戏谑:“那是因为,我亲爱的宝贝,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至少最后让我见证一下你崩溃的模样吧。我相信,那一定会充分取悦我,说不定我还能久违地开怀大笑一番呢。”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
何况伊苏本来就不是兔子。
*
邪神强大了千年,安稳了千年,早已将危机意识抛之脑后,每天所思所想都不过是如何品尝他人苦难,舔舐他人伤口来维持心情愉悦。
所以当伊苏潜入他浴室时,莫尔塔罗斯毫无察觉,仍然在悠闲地边哼歌边洗澡。
手指触碰到莫尔塔罗斯放于换洗衣物之上的红宝石戒指时,伊苏偷偷瞥了浴缸一眼。
从这个角度,能看清的只有他的背影。
莫尔塔罗斯有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即便此刻湿漉漉的,也依然在灯光下泛着若有若无的光泽。在长发掩盖之下,是一条搁在浴缸边缘的手臂。那条手臂苍白得令人心惊,但却丝毫不显瘦弱,肌肉线条像群山一样起伏错落。手臂尽头,漫不经心敲打着浴缸壁的指节纤长且骨节分明。
伊苏无意识地吞了一口口水。
我的主人,您哪里都漂亮,哪里都惹人垂涎。
可很不幸,偏偏您是您。
伊苏亲眼见证过他是如何玩弄那些可怜的少女。
他会怜爱,甚至宠溺少女们很长一段时间,等少女们彻底沉沦进他的温柔陷阱,他刻意收回去的獠牙和满身尖刺便会利刃出鞘,将毫无防备的她们扎个遍体鳞伤。
不少纤细美丽的女子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彻底摧毁,从原本的天真无邪变成郁郁寡欢或者歇斯底里的模样。
莫尔塔罗斯不会为她们伤心哪怕一瞬间。
相反,在“爱”逝去后,他很享受将她们捏成碎片的最后快意。
要是能把这丑陋的灵魂赶出去多好。
伊苏怨念地舔了一下嘴唇。
如此,她定会开开心心将对方拥入怀中好好疼爱。
她将那枚红宝石戒指捏在手上,口中默念新习得的咒文。
或许可以这样说。
莫尔塔罗斯是不幸的。
要不然,怎么会正好在伊苏偶然学完“虹吸咒”后告知她即将被祭天?
这种古老且阴险的咒文能够盗窃莫尔塔罗斯所拥有的神力,乃至他号令怪物们的权柄。
若是咒文成功发挥效力……
伊苏忍不住勾起唇角。
那么……从今以后,等同于她继承了莫尔塔罗斯的位置,成为了新任邪神。
“滴答、滴答”。
后背忽然升起一点寒意。
伊苏迅速将戒指放回原位,警觉地回过头。
方才她施咒时太过专注,竟然没有发觉莫尔塔罗斯已经在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
“伊苏,我的宝贝,你来这里做什么?”莫尔塔罗斯语调轻柔,加上他的声音实在好听,若不是伊苏足够了解他,简直会以为他是在调情或是勾引。
语调已经足够暧昧,更可怕的是莫尔塔罗斯此人向来无所顾忌,从浴缸站起来时浴巾都不屑围一围,就这么大喇喇地完全暴露在伊苏面前。
湿透的长发紧贴在他胸前,却不仅什么都没有遮住,反而对关键部位起到了一些强调作用,让伊苏第一眼就注视到了……那粉色的……呃……
伊苏倒吸一口凉气。
她想象过。
但没想到竟然真是粉色的?
水珠顺着莫尔塔罗斯的皮肤下滑,路过他在放松状态下若隐若现的腹肌和精壮有力的大腿。
看到了大腿,伊苏自然也忍不住顺便瞥了一眼那里。
嗯……
伊苏并不在乎这里,所以不做评价。
邪念一起,伊苏甚至忘却了当下情景。
她应该紧张,应该狡辩,但她只是……
抬起手臂,轻轻抚摸了一下莫尔塔罗斯的腹肌。
莫尔塔罗斯挑起一边的眉毛。
“我的宝贝……”他按住她作乱的手,反将她拉入怀中,在她耳边轻轻呵气,“你是想用美人计说服我放弃祭天计划吗?嗯?”
那个轻佻的“嗯”让伊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各种念头在伊苏脑海里乱转。
但总结下来就一句话——能不能把这人搞到手?不付诸真心,睡了不用负责的那种?
不,不。
她僵硬在他怀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绝不是意乱情迷的时候。
她调动了全身的自制力,从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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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里挣脱出来。
“不。”她收敛了情绪,似笑非笑道,“我的主人,我是来邀请您观看我的垂死挣扎的。”
“哦?”
“您养育我这么久,总不能死都死得叫您无聊吧?”
“嗯哼。”莫尔塔罗斯似乎起了一点兴趣,“你给我准备了什么节目看?”
“您已经发现了,不是么?”伊苏反问。
莫尔塔罗斯从鼻孔发出一声轻笑:“什么?”
“方才您将我抱进怀里的时候,视线一直紧盯着我身后的戒指。”伊苏举起那枚被她动过手脚的红宝石戒指,“您发觉我对它做过什么了,对吧?”
“对也不对。”莫尔塔罗斯轻轻拿过挂在架子上的浴巾,擦拭着发丝上的水珠,神色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我确实知道你对我的戒指做了什么。但具体做了什么……我指望着你自己说出来呢。”
他明明只是在擦头发。
可为什么简简单单一个举动却让伊苏觉得风情万种?
不,风情万种这种词汇怎么能和邪神联系到一起?
想想他旁观人类死亡时的戏谑。
想想他为了能让人类更痛苦所刻意耗费神力创造出的诡异世界。
想想他说要拿她祭天。
他是莫尔塔罗斯。
不是别的任何人。
很好,很好。
想完这一切后,原本被岩浆灼烧的理智再度回归了。
伊苏吐出一口浊气,笑容款款道:“我在您的戒指上下了‘虹吸咒’。”
既然莫尔塔罗斯已经看到了,那隐瞒便失去了意义。
直到现在,伊苏仍然无法判断对方究竟拥有多少能力。
他迟早会知晓自己对戒指下了什么咒语。
与其等他发掘真相,还不如省去这段时间。
“虹吸咒?呵,宝贝,你可真厉害。这么古老稀有的咒术竟然也能被你找到。”
“是。”伊苏定定地看着他猩红色的眼睛,“您知道,我喜欢您的藏书室,时不时就会去里面翻翻书。”
“嗯,真聪明。”莫尔塔罗斯夸赞道,“都舍不得让你当祭品了呢。”
“那么现在,您打算怎么处置我呢?”伊苏晃了晃手中的戒指,“毕竟……我可是犯了谋逆的大不敬之罪呢。把我投入您创造的世界受刑么?还是把祭天时间提前?”
莫尔塔罗斯擦干了头发,将浴巾随手放在一边。
“没有这么严重,我的宝贝。”他气定神闲地向伊苏摊开手掌,“你只是有点小淘气罢了。来,帮我戴上戒指吧。”
“你不怕这咒术真的有效果?”
“我是神。”莫尔塔罗斯的语气像在安慰做了错事的小羔羊,“而你是我的人偶。无论你做什么,都伤害不了我。”
“是么?”
伊苏视线落在他摊开的手上。
左手。
对。
莫尔塔罗斯一般是把戒指戴在左手食指上的。
伊苏拉过他的左手,却轻柔地将戒指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哦,我的宝贝。”莫尔塔罗斯笑得古怪,“你要向主人求婚么?”
“不。”伊苏紧紧握住他的手。
“我是打算告诉您,傲慢究竟是多么恐怖的罪孽。”
莫尔塔罗斯的瞳孔倏然放大。
力量……
在流失?
“知道人类为何会将左手无名指作为戴婚戒的手指么?”伊苏的语调中含着鲜明的恶意,“因为……这里是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2. 逃跑
莫尔塔罗斯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
但他面上仍未流露出过分惊慌的表情。
“我的宝贝……”他微微眯了下眼睛,语调被压得很低,像是天际忽然被层层乌云笼罩,“你知道自己的行为意味着什么吧?”
“以下犯上,大逆不道,或者找死?您可以从中随意选取一个词语来形容我。”伊苏相当大言不惭,“您可以怒骂,不过劝说就免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是不会停手的。”
“不止……”
莫尔塔罗斯忽然找回了一点力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另一只手臂猛力掐上了伊苏近在咫尺的脖颈。
“我向你保证,胆敢对主人出手的宠物……就算死都不会死得那么轻松。”
伊苏被掐得缺氧,却仍然低声笑起来。
“您的威胁……反而暴露了……您的虚弱。”
以往的莫尔塔罗斯徒手就能劈开山峰。
比较起来,现在他掐住自己脖子的力道简直微弱到像在给她挠痒痒。
她抓紧他戴着戒指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掀翻在地。
莫尔塔罗斯背部着地时眼中闪过不可置信,似乎在质问着“我怎么可能会被摔倒?还是被养育多年的人偶?”。
这就是他的问题。
即便就在身边,莫尔塔罗斯也不屑于了解身边任何一个人……或者人偶。
他太过目空一切,自以为天下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然而他错了。
哪怕只是人偶,经过不间断的努力与学习也可能会有逆转局势的一天。
在伊苏说自己阅读了他书房里许多藏书的时候他就应该警觉。
学会了“虹吸咒”的伊苏,怎么可能只学了这一个咒文?
方才她摸他腹肌的时候……虽说确实是下意识的举动吧,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趁机在他身上下了另一个咒语——“呆若木鸡”。
若是单独一个“虹吸咒”或者单独一个“呆若木鸡”,都不可能对莫尔塔罗斯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但两者加起来就不同了。
人偶并不需要彻底战胜他。
只需要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就行。
哪怕仅仅失去了一瞬间。
“好了,我的主人。”她从桎梏中挣脱出来,居高临下地拍了拍他的脸颊,“现在您应该明白了吧?不要轻视任何一个人哦。”
“呵……哈哈。”
如此狎昵的举动却莫名让莫尔塔罗斯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回荡在浴室,诡异到令人咋舌。
“伊苏啊伊苏。”他掀起眼皮仰视着伊苏的脸孔,“你让我惊喜。早知道你这么有趣……我该早多年就拿你去祭天。”
伊苏在他的笑声中扯扯嘴角,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她果然没想错。
莫尔塔罗斯全身上下只有那具皮囊可取。
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一言难尽。
*
伊苏从深渊出逃时顺走了莫尔塔罗斯的红宝石戒指——赤涌之眼。
她毕竟是人偶,身体太过脆弱,根本无法承担邪神霸道的神力,而那枚戒指本身就是最好的装载容器。
现在问题来了。
她摆弄着那枚戒指。
自诞生以来几百年过去,伊苏还从未离开过莫尔塔罗斯的深渊圣殿。
她该去哪里?
第一个想到的是莫尔塔罗斯那些扭曲又怪异的混沌世界。
那里为折磨和杀意而生,承载着无数人类的叹息与哀痛,按理说实在算不上好去处。
可若不去那里……伊苏又不认识其他地方,也不了解其他世界的规则。
正在苦恼时,“赤涌之眼”闪烁了一下,惊得伊苏差点失手把戒指掉进深渊缝隙。
“喂喂喂!”戒指有些不高兴地喊,“我的新主人,你可要把我拿拿好,别把我摔了呀!”
伊苏眼皮抽了抽。
这戒指……原来会说话?
在莫尔塔罗斯身边这么多年,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一点?
好吧,她不该嘲笑莫尔塔罗斯的。
其实她也并不怎么了解对方。
红宝石又闪了几下,正中心升起缕缕红烟,红烟汇聚在一起,组成了一个长着羊角的少年虚影。
“新主人你好呀~”横瞳少年挥动着蜻蜓一样的透明翅膀开朗地冲伊苏招了招手,“虽然我认识您很多年了,但这还是第一次和您说话呢。我居住在‘赤涌之眼’的小精灵,您可以叫我潘。”
横过来长的瞳孔让人不安。
自来熟更是可疑。
伊苏皱了皱眉,用灵力变出泡泡将戒指和潘一道包裹起来。
“咦,主人,你这是干什么呀?”潘漂浮在半空,但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您是在戒备什么吗?”
“你叫我新主人。”伊苏双手环胸,目光冷淡,“那你的前主人是谁?”
“莫尔塔罗斯呀。”潘毫不避讳。
“我刚才对你的前主人干了什么?”
“嗯……我想想哦?您偷窥了他洗澡,并且盗窃了他的神力。”潘纯洁地眨着幽蓝色的大眼睛。
伊苏懒得计较他的用词,顺着他的话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那现在我们是什么关系?”
潘脱口而出:“新主仆呀?”
“你的意思是……”伊苏哼笑一声,“你随随便便就抛弃了莫尔塔罗斯,还顺手推舟认贼作母了?你就一点节操都没有么?”
潘的神情依旧纯洁:“话不是这么说的呀,主人。深渊的规矩就是如此,不论恩怨,只有实力。您从莫尔塔罗斯手里夺走了我,那么便视为您战胜了他,自然您就成为我新的主人了。”
哦……原来是这样?
伊苏若有所思。
说起来,她生长在深渊多年,却与这些深渊生物接触不多。
一是因为她自己不喜欢,二是莫尔塔罗斯也并不赞同他们这些人偶随处乱跑。
怪物们说不定根本没长眼睛,甚至没有智识,食欲一上来管你是谁,张口就吞下去。
所以……她倒是真不了解所谓的“深渊规则”。
“主人,主人~”伊苏的短暂沉默并未打散潘的独自开朗,他在泡泡里扇动着翅膀上下翻飞着,“现在我们要去哪里呀?”
他说着扫视了一圈周围。
此处是深渊的边界,黑漆漆的又很阴冷,没有任何生灵可以在这里长久生存。
因此他轻易便能判定此处并非伊苏的最终目的地。
伊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那你觉得呢?”她反问道,“去哪里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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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过莫尔塔罗斯的追杀?”
这既是一个问题也是一个陷阱。
如今她尚未完全信任这个名为潘的小精灵。
要是他提出的地点是方便莫尔塔罗斯寻找到自己的地方……
伊苏用灵力凝成一把匕首,单手握住背在身后。
潘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兴许……人类世界?”
伊苏怔了怔:“嗯?”
“您若是不想被莫尔塔罗斯找到,那么就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个真实的,并不会惹人生疑的身份。然后……凭借这个新身份躲到莫尔塔罗斯创造的混沌世界中去……哦,您知道混沌世界么?就是那些怪物们聚集,被前主人称为‘斗兽场’的地方。”潘的语气很诚恳,“您应该明白,深渊怪物们许多都存在智力缺陷,他们不认人,只认权柄。而邪神的权柄……便是您现在拥有的这枚‘赤涌之眼’。也就是说……现在的您,是怪物们的新王了。”
伊苏当然知道“斗兽场”。
平时莫尔塔罗斯闲着没事就喜欢坐在他的王座上一边晃着高脚杯,一边欣赏人类的奔逃与惨叫,伊苏也有幸旁观过几次,满屏乱飞的血浆让她倒尽胃口。
不过……
她还真没听说过,原来莫尔塔罗斯的“权柄”竟然是这枚“赤涌之眼”?
没想到她运气还真不错?
随手一顺就顺到个大的。
不,也不算是随手一顺。伊苏想。
她很早便发现,莫尔塔罗斯很宝贝“赤涌之眼”,除了洗澡几乎从不离身。
只是猜得到其中有猫腻,却没猜到这戒指比她想的还要重要!
哈哈!
这下莫尔塔罗斯是真要气死了吧!
“不,暂时先不去获取新的身份了。”她美滋滋地把“赤涌之眼”从泡泡里拽出来戴在自己的右手食指上,银色的指环在触碰到她手指的那刻骤然收缩成了贴合她手指的适宜尺寸,“我打算先去‘斗兽场’当一段时间女王。”
“咦?”潘似乎有些惊讶,“可您不是说……”
“是呀,莫尔塔罗斯要是杀过来确实很恐怖。”伊苏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浅金色的眼眸中跃动着灼灼幽光,“但怎么办呢?一想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全身血液就都沸腾了。”
潘:“……”
两任主人好像都不是很正常呢。
其实伊苏如此决定还有另一点并未言明的考量。
那便是……
她太知道莫尔塔罗斯设计的世界是什么德行了。
长久存活的“玩家”们几乎全是被他一手喂出来的蛊虫,一个赛一个阴险狡诈。
想要与这些人周旋,身份必须得是“邪神”,而不能是和他们同等的“玩家”,否则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要当“邪神”必定会使用权柄。
在莫尔塔罗斯找到她之前,又肯定会在所有世界寻找她的身影,到时她辛辛苦苦伪装出来的假身份撑不了多久便将无所遁形。
与其如此……
不如先作为自己修改“斗兽场”法则,把那些剧毒恶臭的玩家都淘汰掉再说。
嗯……
眼睁睁注视着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世界被改写规则会是什么感觉?
伊苏勾起唇角。
很期待您的表情呢,“主人”。
3. 6号楼(1)
莫尔塔罗斯注视着。
一个月来,伊苏·埃诺里戈在他的“斗兽场”中兴风作浪。
他精心饲养的蛊王们被除掉了好几个。
不过……
他放下手中空荡荡的高脚杯,无意识地转动着已经不复存在的“赤涌之眼”。
能够被杀死,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蛊王已经失去了称王的资格。
那么……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随着特定节奏敲击着银质的扶手椅。
是时候培养一批新的“野兽”了。
但在那之前,更为重要的是先制服让节目质量大幅下降的害群之马——伊苏·埃诺里戈。
莫尔塔罗斯自王座上起身,猩红的天鹅绒长袍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在地,他漆黑如乌木的长发逐渐缩短至勉强能够扎成一个小辫子的长度,高大的身形也急速坍缩成普通人类男性的身高。
他思索一阵,缓缓踱步到殿内落地镜前观察自己。
嗯……平庸了不少,像个凡人了。
他转了一圈,如此评价道。
只是这双眼睛……他与镜中自己那双猩红的眼眸对视。
太扎眼了。
他伸出手指,轻点自己的眼角,红色一点点变深,化为如夜的黑色。
好了。
他用神力幻化出一副金丝边眼镜架上鼻梁,对着镜子满意地笑了笑。
现在,可以去找总爱惹是生非的小人偶了。
*
“赤涌之眼”急速闪动时,伊苏正把一个丑陋的怪物踩在脚下。
“主人,不好了!”潘从红宝石内一跃而出,语气前所未有的焦急,“莫尔塔罗斯……莫尔塔罗斯他好像往这里来了!”
“哦?”伊苏扬了扬眉,一脚踢开了那只怪物,怪物庞大的身躯顷刻间飞出去,一连撞倒了整排大树,沉甸甸得坠落在地上不住发出怪声怪气的哀嚎。
这么快?
她还以为能多玩一会儿呢。
“真的呀主人!”潘围着她团团转,“莫尔塔罗斯进入混沌世界了!他以前可从来不亲自往这边来的!”
伊苏听出了话里的歧义:“你的意思是……他只是往混沌世界来了,但暂时还没找到我们这个世界,对吗?”
“虽、虽然是这样啦,但是一旦莫尔塔罗斯进入混沌世界,那他找到这里就是指日可待哦?!”
“不对,只要他还没真正找过来,我就可以打个时间差金蝉脱壳了。”她拍拍裤子上的尘埃,笑容堪称奸诈。
“咦,主人,你想怎么做?”潘好奇地看着她。
“去人类世界找身份呗。”她说,“这不是你提议的吗?”
“好……好哦。不过主人了解现在人类世界是什么状况吗?”
伊苏笑眯眯地把潘小小的身体捏在手上。
“不知道呀?所以需要你当向导。”
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伊苏已经可以肯定了。
潘并非莫尔塔罗斯安插在她身边的间谍。
他只是实打实不知忠诚为何物而已。
潘在伊苏手中无辜地眨着眼睛:“好哦,我本来就会带您去的。”
黑色的裂缝在他们面前展开。
那是伊苏第一次来到人类世界。
她悬停在半空,歪着脑袋打量大片焦黑土地上茕茕孑立的银白色城池。
“这……”她指着那座城市问,“人类是住在那里么?”
“是的呢,主人。”潘回答,“那座城市的名字是‘绿洲’,是人类最后遗留的残痕,其余土地尽数被污染,已经不宜居住啦。”
伊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指着焦黑部分密密麻麻的人影问:“这样说的话……那些不是人吗?”
“人类是这样定义的。在‘绿洲’之外的‘东西’是被污染后的异生种,不能被称为人类了哦。”
异生种?
伊苏定睛一看,果然发觉那些她错以为是人类的“东西”都与真正的人类有所区别,他们有的姿态僵硬、步履蹒跚,有的动作正常但躯体明显存在畸形。
“这也是莫尔塔罗斯的杰作吗?”她问。
“不,莫尔塔罗斯是邪神没错,但若把世间发生的所有悲剧都归因于他也不公平。”潘透明的翅膀微微撩过伊苏的手指,造成细微的痒意,“您此刻目睹的一切,都是人类咎由自取。”
伊苏想起了“斗兽场”中某些玩家的丑恶嘴脸。
好吧。
也不奇怪。
“在进入‘绿洲’之前,主人要不要先修饰一下自己的容貌呀?”潘艰难地转过头端详了一下伊苏,“您现在有点惹眼。”
伊苏点了点头,身形在神力作用下产生了变化,不消多时,她原本冷艳锋利的脸庞就变为了丝毫不起眼的路人脸女生。
“咦?”潘惊呼出声,“您……您竟然把自己变成这样?”
伊苏对他的惊讶感到诧异。
“有什么问题吗?”
“不,问题倒是没有,只是……我没想到您当真毫不迟疑便愿意舍弃那么华丽的长相……”他咬着下唇,似乎在组织着措辞,“真的……真的很难得。”
难得?
难得在哪里?
所谓伪装,不就是要与真正的自己完全不同,越大众脸越好吗?
很久以后伊苏才后知后觉理解了潘的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潘的前主人——邪神莫尔塔罗斯完全不懂这个显而易见的道理。
“那么……那么现在长相改变了,该考虑名字了。”潘不愿意多谈,颇为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您的新名字要叫什么呢?”
伊苏唇边勾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慢慢往“绿洲”降落。
“就叫尹娇娇吧。这个名字不是很有趣吗?”
“尹、尹娇娇?!您确定吗?!”潘的眼神跟见了鬼一样。
伊苏昂着下巴,并不在意自己的新名字给潘造成了多大冲击。
“对啊,就叫这个。”她伸出细长的指节点了点潘的翅膀,“莫尔塔罗斯肯定想不到我会取这个名字,不是么?”
这样一说好像也有道理耶。
潘觉得自己被说服了。
在“绿洲”内成功落实了“尹娇娇”这个身份后伊苏的心情雀跃起来。
游戏可以开始了。
真是想想就激动呢。
她两眼放光地搅弄着自己的衣摆。
*
伊苏重新睁开眼睛时,她躺在一个小区的健身器材上。
不止是她,周围还横七竖八、歪歪斜斜得倒着好几个人,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过老的没有多老,大概也就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少的也没有多少,看着至少有个十几岁了。
【滴,宿主唤醒成功,欢迎来到混沌世界,我是您的系统——滋滋滋——】
系统报幕报了一半,便被伊苏无情打断。
她又不是真被拉进来的玩家,怎么可能像普通人一样容忍自己脑子被莫名其妙的东西占据一部分呢?
考虑到莫尔塔罗斯很有可能就在附近,伊苏隐去了“赤涌之眼”的存在,将其用幻术伪装成普通银色指环,但她又需要潘的指导,所以索性让潘代替了系统的位置,成为了独属于她一人的行动指南。
【喂,潘,你之前不是说莫尔塔罗斯就在这里吗?】她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疑似莫尔塔罗斯的人物,【你不会搞错了吧?】
【没有哦主人。莫尔塔罗斯先于您醒来了,但……他好像也易了容,我暂时无法确定到底谁才是他。】
哼,这倒有意思了。
她不疾不徐地站起来。
没想到伟大的莫尔塔罗斯也有学着避人耳目的一天。
她还以为对方会嚣张到永远呢。
甚至,她都没有猜到莫尔塔罗斯会以这种形式进入混沌世界来寻找她。
像她一样选择扮成人类,亲自下场当一回“斗兽场”里的猛兽么?
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失去了权柄的莫尔塔罗斯在怪物们眼里与人类没有任何分别,若是以他原本的身份进入则很可能被怪物们判断为“入侵物”群起而攻之,到时候他有多少神力都不够用的。与其如此,不如作为“被选中的人类”进来,边近距离旁观人类们互相残杀,边闲庭信步地寻找她这个胆大包天的人偶……吗?
可是莫尔塔罗斯是怎么知道她一定会来这个世界的呢?
不,不对。
莫尔塔罗斯不是知道她一定会去哪里,而是很肯定,只要他亲自来了,那么伊苏必然也会跟着到同一个世界利用邪神权柄挟私报复。
如果是这样,那莫尔塔罗斯不害怕吗?他就不怕她真的教唆怪物们围攻他么?
还是说,他手里有什么后招?
【主人,后面来人了。】潘冷不丁出声。
伊苏方才完全沉浸在思绪中,被这突如其来的提醒惊得乱了呼吸。
后面来人了……?
她平复了心情转过身。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正阴恻恻地盯着她看。
“小姑娘,你是6号楼的新住客吧?”老人的嗓音苍老而嘶哑,“房东和我说了,我带你进去。”
伊苏扫了身后未醒的人们一眼。
按说这么多人倒在健身区是很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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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老人却像根本没注意到一样看也不往她身后看一眼。
看来这老大爷是个NPC,只会沿着固定轨迹做事的那种。
伊苏扯了扯嘴角,跟在老人身后走向6号楼。
“对了。”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除了我6号楼还有其他租客吗?”
“有啊,6号楼的业主集体赞同将我们楼作为民宿出租,你是散客,后面还有一个旅行团呢。”
“哦,散客……那……”伊苏眼神一凛,“在我之前,还有其他散客先到了吗?”
“有。”
莫尔塔罗斯!
伊苏捏紧拳头,嘴角的弧度蓦然加大。
然而到了地方,她才知道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在6号楼的大堂里坐着三个人。
两男一女,三个人不约而同戴着眼镜,更离谱的是发型都差不多,都是半长不短的头发扎成一个小揪揪甩在脑后。
【莫尔塔罗斯!】潘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莫尔塔罗斯就在他们三个里面!】
【这我当然知道啊。】伊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问题是你能确定到底是哪一个吗?】
【嗯……】潘努力地辨认了一下三个人的气息,随后颓唐地摇摇头,【不能呢,主人。】
伊苏心情复杂,暗中打量着每一个人。
连那个女人都排除不了。
毕竟莫尔塔罗斯向来恶趣味,为了混淆视听故意扮成女人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三人在伊苏来之前似乎就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等了好久才注意到大堂里进了新人。
率先站起来的是坐在中间的男子,他上身穿着简约的白衬衫,下身是一条黑色休闲裤,脸上的笑容春风和煦:“小姑娘,你是第一次进入混沌世界吗?不过看你这么平静,应该不是吧?以防万一,我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卢幸,是进过游戏几次的老玩家,你有什么不懂可以问我。哦还有,我在现实的本职是医生,你要是不小心受了伤也可以喊我帮忙哦。”
卢幸?老玩家?
伊苏对卢幸这个名字不熟悉,但听到“老玩家”便警觉起来。
在她改写了规则以前,能在混沌世界存活下来的老玩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这段时间伊苏确实努力铲除了不少“蛊王”,但“蛊王”数量太过庞大,加上每个混沌世界之间的规则都是独立的,一定存在不少漏网之鱼。因此……就算他不是莫尔塔罗斯,也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不,甚至可能比是莫尔塔罗斯更加糟糕。
而且她对名字不熟悉的原因……很可能是“卢幸”使用了假名。
“蛊王”们往往做过不少鸡鸣狗盗的亏心事,如果不好好隐藏真名,其事迹便有概率流传开来,到时候他们就不能戴着伪善面具忽悠新人了。
因为莫尔塔罗斯就在三个人里面,伊苏又不知道他是不是藏着什么杀手锏,所以不敢轻易调动“赤涌之眼”查看卢幸的真实身份,不由得一阵心焦。
“然后是不是轮到我了?”女子举起手晃了晃,笑容同样礼貌得体,“我叫江予慕,算不上老玩家吧,但也是玩过几次游戏的。我不像卢医生那么厉害是医生,只是个大学生罢了。不过既然大家都是女生,到时候可以互帮互助哦!”
“没有没有,江小姐真是太抬举我了。”卢幸摆摆手。
江予慕……江予慕……
坏了。
伊苏对这个名字同样陌生。
“哎,我们都介绍完了,接下去该你了吧?”见伊苏没有马上接话,江予慕便将视线投向了坐在左边的皮夹克男子,“我们女生都有点内向,要不你先来?”
皮夹克男子的穿搭在三人之中最讲究,似乎对时尚很有心得,在他面前可能会犯潮人恐惧症。
在江予慕说完后,他单手支着下巴笑吟吟地打量了伊苏一番,最终说:“好吧。我叫崔简,是个画画的。”
是谁呢?
伊苏的视线若有若无的在三人之间流转。
不行,找不出来。
她总觉得如果要伪装就应该让自己不起眼。
可眼前三个人没有一个是不起眼的。
卢幸温文尔雅,江予慕婉约大气,崔简风流倜傥,三个都是一等一的好脸蛋,如果不是相遇的场景在混沌世界,其中还可能混入了万恶的莫尔塔罗斯,伊苏一定是很愿意和随便哪一个好好交个朋友的。
错误的地点和时间遇上了正确的人啊。
她在心里扼腕叹息。
默不作声了一会儿,她扯出一个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天真笑容:“我叫尹娇娇,是第一次来这里。我什么都不懂,请各位多多指教哦?”
4. 6号楼(2)
“哦,是尹娇娇小姐啊。”卢幸笑着向她点头致意,“往后大家互相关照才是。”
“相互关照的前提是——”崔简的后半句话淹没在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里。
虽然他没有说完,但直觉告诉伊苏,他想表达的是“前提是你得能活下去”。
三个人的反应各不相同,且每一个都符合莫尔塔罗斯的行为模式。
江予慕一上来便扯上了“大家都是女生”的大旗让她放松戒备,卢幸则假笑着在她自我介绍完后说了句不痛不痒的场面话,崔简的反应最有意思,轻轻刺了她一下却又保持着合理界限。
莫尔塔罗斯此人个性妖异冷酷,但平时又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总爱表现出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江予慕和卢幸可以理解为戴上面具的他,而崔简则像面具之下的本相。
嘶——
伊苏咬了咬后槽牙。
这家伙不愧为千年邪神,挑选的两个“六耳猕猴”足以混淆视听。
算了,暂时判断不出来。
伊苏将视线移向被打开的大门。
是方才的老人领着先前不省人事的“旅行团”回来了。
一二三……十二个人。
大多数人的表情都惊疑不定,少数几个比较平静,还有一个看起来很兴奋的。
“哇,我们是穿越了吧?”兴奋的那位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少年,最多也就十几岁,一进门便探头探脑四处乱窜,“这里是异世界吗?我们要完成什么任务啊?”
一眼便知是个还没理解情况的。
伊苏的视线多了几分同情。
这里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好地方哦?
不过少年正是中二又异想天开的年纪,估计就算告知真相也会认为自己是天选男主,而别人的警告都是危言耸听。
“什么异世界?”老人NPC皱了皱眉,“虽然6号楼改成了民宿,但里头还是有居民正常居住的,不要大声喧哗打扰大家。”
“哦……”少年中二是中二,倒还是听话的,挨了训便灰溜溜地回到人群里站好。
“好啦好啦,您别生气。”一个头顶稀疏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走到老人身边,笑容可掬地说,“大家初来乍到都不懂规矩,不如您给大家介绍一下6号楼的规则吧?”
伊苏看着中年男人,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此人是人群里少数几个面无波澜的。
正常人一睁开眼莫名其妙来到另一个陌生环境,无论心理素质多强都至少是要恐慌一阵的,他没有恐慌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不是第一次来了。
又是个老玩家。
伊苏双手环胸,静静看着他表演。
“好,那我就给你们介绍一下。”老人清了清嗓子,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我们6号楼一共5层,如你们所见,是老式公房,没有电梯。每层一共三户人家,其中除了302,401和502以外其余所有房间都空着,有七户业主联合决定将房屋出租作为民宿,你们旅行团就从当中自行挑选房间吧。另外,业主们规定,每间房间必须至少住两个人,且每间房间人数必须相同。”
“好,那除此之外有什么需要遵守的规矩么?”中年男人又问。
“我们剩下的居民喜欢安静,夜间不允许随便走动、制造噪音。”老人回答。
“好的,明白了。”中年男子从他手中接过钥匙,“剩下的事儿,便由我们自行解决吧,老人家您年事已高,先回房间休息吧。”
老人微微颔首,迈着沉重的步伐上了楼梯。
他走后,大厅里虽然挤满了人,一时间却是一片死寂。
伊苏趁此机会又观察了一下人群,从中挑出了几个值得在意的人物。
首先是看起来并不害怕的。
一个眼珠乱转的黑T恤大众脸男青年。
根据以往经验,每次混沌世界开局一定会有十个以上的新人入局,占据绝对多数。
这可以说是莫尔塔罗斯的恶趣味,新人们算是祭台上的祭品,任由老玩家——也就是“蛊王”们和怪物们一同宰割取乐。
眼下可以肯定的老玩家已经有自爆身份的卢幸和江予慕,崔简虽然没有提到自己是不是老玩家,但看他的那份气场应该也不会是纯新人,姑且把他归类到老玩家阵营好了。
那么……加上那个淡定的黑他T恤,一共就是五个老玩家,十个新玩家。
阵容配置符合常理。
那新人之中有没有值得注意的呢?
伊苏的视线停留在一个男子身上。
这个人眼距很宽,眼神呆滞,有点像特殊面容的唐氏综合征——但若说他真是唐氏又有点微妙,因为他眼距虽然宽,却又似乎在常理范围内,不能确定。
混沌世界会把唐氏儿选进来吗?
有点奇怪。
之后伊苏又注意到一个艳光四射的女子。
如果在正常世界里,最夺人眼球的应该是那位女子无疑,她身材高挑、妆容精致,把周围人衬托成一群歪瓜裂枣,仿佛和他们不在同一纬度,可在这里伊苏却没有第一个发现她。
大概是女子过分惊恐,五官都皱成了一团,容貌打了点折扣。
这种程度的美貌……在现实世界应该不是普通人。
网红?或者明星?
再然后……就是抱在一起的情侣。
在混沌世界里,抱团的人也值得注意,毕竟很多时候人数能决定很多事情。
“好了,想必大家都在好奇发生了什么吧?”伊苏观察得差不多了,中年男子也正巧开了口,“作为游戏的老玩家,我认为自己有义务介绍一下情况。现在我们身处的世界被玩家们称为‘混沌世界’,这里有点类似恐怖游戏,我们所有玩家是一个团队,需要合作着共同寻找线索、完成任务,待到解开所有谜题,我们就能够离开了。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马文汉,在‘绿洲’政府内当公务员,大家有什么需要或者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会尽力帮助大家。”
在他说到“所有玩家是一个团队”的时候,黑T恤大众脸发出了若有若无的轻笑。
是啊。
伊苏也跟着笑了一下。
什么团队?什么合作?
混沌世界最好的情况是行人自扫门前雪,他们这些老玩家只要不趁机迫害新人就已经算是大善人了。
看来黑T恤大众脸确定是老玩家无疑。
“哇!我就知道,我们果然是穿越了!”中二青年又喊起来,“好啊!大家一起破关吧!我叫孟知年,是个爱打游戏的高中生!”
……少年,你真是太天真了。
天真得让人心痛呢。
“刚才我就注意到了……”江予慕忽然站起来盯着那个出众的美女看,“你……是不是秦舒琼啊?”
“啊?秦舒琼?大明星秦舒琼?”
“哎是真的哎,刚才怎么没有注意到?!”
秦舒琼尴尬地笑了笑:“对,我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哇塞,竟然是大明星哎!好厉害好厉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能亲眼见到大美女还是很赚的!”一个戴着巨大银色耳环的女人星星眼道。
“好了好了,诸位,还是先自我介绍吧?”马文汉见重点偏移,连忙适时发话调整了话题走向。
“哦哦对哦。”银色耳环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了几声,“我叫洛欣,是个摄影师。”
下一个做自我介绍的是那对情侣,男的叫童平,女的叫路思思。
疑似唐氏的那个男子讲话结巴且口齿不清,说自己叫赵安平。
黑T恤是曾广庭。
剩下的三个是一个有些年纪的中年大姐沈丽和一对大学住同一个宿舍的室友,一个极胖另一个看起来很丧,胖的叫朱河,丧的叫郑靖。
“嗯,大家自我介绍做完了,那么接下来要告诉大家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那个老人NPC提到了一共有七间房,而且每间房必须有两个人以上,房间人数还必须相同吧?”马文汉脸上仍然堆着笑容,“可是……我数了一下,我们一共有十五位玩家。”
哦豁?
这就开始了?
伊苏笑了一声。
每间两个以上,人数相同,十五个人一共七间房……也就是说,有人会落单。而根据老人的说法,夜间不允许有人随意走动打扰大家休息,这意味着落单的人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啊?那……那多出来的人怎么办呀?”中二青年孟知年挠了挠头。
“落单的人……很不幸。”马文汉嘴上说着“不幸”,眼神却似死水不起一点波澜。
大厅内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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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然凝固。
众人才被马文汉的“大家是一个团队,相互合作”之类的话术抚慰的内心再一次吊起来。
“是自己选室友对吧?”胖的大学生赶紧拉住自己的室友,“郑靖本来就是我室友,我要和他一间!”
“那我们是情侣!”情侣迅速牵起手,“我……我们也住在一起!”
“对,老人没有强制安排,应该就是自己选室友吧。”马文汉点点头,视线落在中二少年身上,“这位小同学,看你活力四射,要不要和我一间?”
中二少年正愁找不到室友,见团队中看着担任了领导者角色的老大哥向自己伸出了橄榄枝,忙不迭道:“好好好,我就跟大哥一间了!”
选毫无防备的中二少年当室友……这马文汉还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呢。
伊苏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六个人选好了房间,剩下九个人面面相觑。
他们全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但很显然谁也不想落单。
“我……我和你一间吧。”大明星秦舒琼看向之前表达过崇拜之情的洛欣,洛欣也果然受宠若惊。
黑T恤走到疑似唐氏儿的赵安平身边:“喂,我和你一间。”
赵安平本以为落单的肯定是自己,对于曾广庭的邀请几乎是感激涕零。
“等……等一下!”一直没说话的江予慕喊道,“我觉得……应该不是一定会有人剩下来吧?”
此话一出,原本积极寻找室友的人们都停下了脚步望向她。
“那位老人的原话是‘每间房间必须住两个人,且每间房间的人数必须相同’对吧?那也就是说……我们也可以三个人一间房!这样就不会有人落单了!”
哦?
伊苏对她的提议感到意外。
老人的话里是有这样的漏洞。
但身为老玩家,还有可能是莫尔塔罗斯假扮的江予慕为何会这样提议呢?
总不会是单纯不想看人死吧?
这和游戏的调性不符合哦。
“哎?这姑娘说得对啊!”大姐沈丽恍然大悟道,“我们就三个人一间吧!”
马文汉定定看着江予慕:“可是小妹妹,你不是参与过几次游戏么?你应该明白吧?NPC给我们分配七间房肯定是有用意的,如果我们只住五间房,剩下两间房可能就进不去了,万一游戏的关键线索在剩下两间房里怎么办?到时候可就不是死一个人的事了。”
“对,对啊!”情侣中的男生附和道,“我也玩过游戏的,找不到线索大家都得完蛋!”
伊苏冷笑。
你会这样说……是因为落单的铁定不是你吧?
“那这样吧。”马文汉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游戏也讲究民主公平。大家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如何?”
少数服从多数?伊苏扫视一眼人群。
眼下大家室友都找得差不多了,再加上马文汉一恐吓,举手表决会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在举手表决之前,我有些话想说。”卢幸起身插话道,“大家要记住,游戏会是什么走向最终是由大家的选择决定的。若是一开始就抛弃玩家,那么等同于我们每个人都变成了杀人凶手。大家都是误入游戏的好人,这样选择真的正确吗?就算能够破关逃出生天,大家不会有负罪感吗?我们人类之所以失去了大片土地,只能龟缩在一片小小的‘绿洲’,不正是因为上层枉顾人命随意开展人体实验吗?我想请大家好好思考。好了,现在可以开始表决了。”
他举起手:“我赞成江小姐的说法,三人一间,一起破关。”
这倒是真有意思了。伊苏笑得很开心。
怎么一个两个都正义到不得了的样子?
你们到底在打算什么呢?
老玩家们?
她又注意了一下崔简的反应。
崔简没说话,只是跟着一起举起了手。
嗯……
三个人里面两个是老玩家,一个是莫尔塔罗斯。
都赞成一开始不让人落单是吧?
难不成三人一间会有更好的玩法?
呵呵,伊苏倒要看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也举起了手。
大约是方才卢幸的话起到了作用。
多数变成了支持三人一间。
5. 6号楼(3)
表决结果出来后,马文汉脸色立刻变得不大好看。
“……你们确定吗?”胖大学生朱河不安地揪了揪头发,“马大哥不是说线索有可能刚好在剩下两间房间里么?”
一直没说话的崔简忽然轻笑了一声,问道:“那么你希望谁去死?”
朱河怔了怔:“……我不是这意思。”
“你不是这意思,但你的想法确实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吧?”崔简语气慵懒,内容却如刀似剑,“还是说,现在我们大家就投票选出那个人来?你要毛遂自荐?”
“不,不,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啊!”朱河连忙惊恐地摆着手。
人性就是这般奇妙。
“会有一个人剩下,但那个人可能遭遇不幸”和“大家选出一个人去死”明明是同一种结局,听起来却完全不同。
在没有完全撕破脸以前,没有人会主动承认自己是将他人推向死亡的刽子手,更不愿意自己做被献祭的羔羊。
伊苏看向崔简。
这家伙不容小觑啊。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把人性中不可逼视的阴暗面掀到台上,强迫大家重新审视自己的行为究竟代表了什么。
如果没有卢幸和江予慕在一旁干扰,伊苏几乎就能确定他是莫尔塔罗斯了。
问题是之前卢幸和江予慕的做法也很可疑。
他们三个主动站出来当大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
再观察一阵吧。
有趣的不止疑似莫尔塔罗斯的三人组,还有纠结了一瞬间又迅速调整表情笑得和蔼可亲的马文汉。
崔简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他明白自己已经不可能再用话术说服大家献祭一个队友,否则好不容易佯装出的“亲切领导人”面目将荡然无存,所以他索性调整了策略,充当起了和事老:“好啦,小同学和小伙子都各退一步吧?我们大家是要合作破关的好队友,没必要一开始就起争执。既然表决结果出来了,那我们就执行吧?”
朱河被崔简的质问吓了个半死,自然不敢再多说,崔简则是扬眉笑了笑,示意马文汉继续说下去。
见两人以及大家都不再有异议,马文汉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串:“刚才老人一共给了七把钥匙,大家觉得要如何取舍呢?”
七选五啊……
场面一时有些凝重,直到中二少年孟知年举起了手:“哎,那我们能不能把那老爷爷叫回来,让他带我们上去看看每间房间分别是什么样?”
马文汉点点头:“可以,老人应该是302、401和502之一的住户,找到他应该不难。谁愿意去问问他?”
孟知年立马接话道:“我去就好。不过……现在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不会。”卢幸回答,“根据以往经验,至少要等我们分配完房间且入夜以后,‘游戏’才会开始。”
“那……”孟知年忽然眼睛一亮,“我们硬挺着不分配房间游戏就不会开始了嘛?”
卢幸笑着摇了摇头:“要是在明天之前还不分配房间,估计会有NPC压着我们强行分配,你的想法很好,可惜游戏注定是要开始的。”
“好吧……”
“哎,我和你一起去!”大姐沈丽站出来,“你还是个孩子呢,一个人上去总是不安全。”
中二少年正是叛逆的年纪,其实不喜欢有人管束,但此时沈丽的挺身而出却起到了完全不一样的效果,不仅没让孟知年反感,反而莫名有些感动。
“好!一起去吧!”
这其乐融融的氛围与混沌世界规则可谓背道而驰。
伊苏轻抚自己的下巴。
但这样和谐的氛围又是在几个老玩家心照不宣的协作中刻意营造出来的。
尤其是马文汉。
她在孟知年和沈丽走后悄悄瞥了马文汉好几眼。
表决结果出来后,最不满意的就是他。
尽管他强行收敛了表情,眼底深处却还是透出了令人胆寒的凶光。
三个人住一间是多数人的决定,他不好当面反驳,但不代表他不会做些什么补救。
比如……
如果在房间分配好以前,忽然有个人暴毙了……就不可能再有人提议舍弃那两间可能存在宝贵线索的房间了。
来到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都是形单影只,甚至还有疑似唐氏患者的赵安平。
对于毫无道德底线的老玩家们来说,不着痕迹地除掉其中一个简直轻而易举。
也就是说……
伊苏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马文汉是超越莫尔塔罗斯的一级危险分子。
若这世界的主宰还是莫尔塔罗斯,他一定对这一幕喜闻乐见。
但时移世易了。
此时混沌世界的主人是伊苏。
她最讨厌马文汉这种惺惺作态的笑面虎。
过不多时,孟知年和沈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不行。”孟知年说,“那个老人说,只有我们决定住了才能进入房间,并且要是我们只要五间,那么剩下的钥匙要原原本本还给他,否则……业主们会不高兴。”
这里的“不高兴”绝不仅仅是“不高兴”。
在混沌世界,惹NPC和怪物们不高兴都是有后果的。
马文汉很清楚这一点,所以面色越发难看。
“行了,做事情不要优柔寡断的。”黑T恤曾广庭拍了几下手吸引大家的注意,“选吧,越犹豫越夜长梦多。”
“我也赞成。”卢幸附和道,“尽快选择好,才能继续下一步探索。”
马文汉勉强扯了扯嘴角,摊开手上的钥匙:“那我们先选房间再选室友吧。现在我手上的钥匙分别是101,102,201,202,301,402,501。”
“咦?”摄影师洛欣发现了什么,便说,“也就是说,每层都有房间?”
“对,妹妹你说得没错。”马文汉肯定道。
“既然如此……那不如我们每层住一户?”小情侣中的男生童平提议,“如此说不定可以找找机会看看能不能翻进没有钥匙的房间看看。”
“这倒是一个方法!”中二青年孟知年欣喜地拍着大腿。
马文汉抿着唇,脸上蓦然闪过一丝嘲讽。
那个瞬间很短,却还是被伊苏捕捉到了。
他觉得这几个小青年的乐观很愚蠢。
但他不打算指出来。
甚至还顺着他们的话往下说。
“对。”马文汉假笑,“说不定是个方法。那假设是这样……住在1楼和2楼的人就很关键。这样吧,我主动请缨住2楼。”
说法相当冠冕堂皇。
但伊苏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是有经验的,肯定会猜测怪物出现的顺序不是从上到下就是从下到上,也就是说最危险的是1楼和5楼,而2楼卡在半中间相对安全。
愣头青孟知年却完全没想到这点,还把马文汉的话当了真,说:“那我和马大哥一起住2楼!到时候我可以去探索2楼另一间房间。”
傻孩子。
虽说住2楼确实相对安全,但那只是对马文汉来说的。
和他住一间还想探索隔壁房间?
你是生怕自己命太长啊。
不过孟知年又是幸运的。
因为现在在所有人里面,伊苏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个马文汉。
她调整了一下表情,尽量让自己显得脆弱又无助,抖抖索索地举起手臂,弱弱道:“那……我也可以和马大哥住一个房间吗?我第一次来这里,有点害怕。”
话音刚落,几道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到了她身上。
有玩味的,有诧异的,有不屑的。
伊苏暗暗勾了勾唇角。
她大致能猜到自己现在在众人眼里是什么形象。
主动暴露自己的柔弱,甚至还故意强调自己是第一次进入游戏。
简直是明晃晃地告诉老玩家们她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
如果她真的是尹娇娇,大约会在这几道毫不掩饰的视线里瑟瑟发抖。
但她是手握邪神权柄的伊苏。
她就是想看看谁会先忍不住咬她一口。
坏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
“可是……”孟知年惊讶道,“你是女生呀!要跟我们两个大男人一起住吗?”
大男人?
伊苏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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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文汉就算了,你算哪门子大男人?
明明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好不好?
但她轻咳几声掩饰住笑意,故意夹了夹嗓子用甜腻的声音说:“我……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我觉得马大哥好像什么都懂,很让人信任,所以……所以我想和他一起。”
马文汉当然不会放过自投罗网的愚蠢猎物,满脸堆笑道:“好,当然好,尹妹妹,叔叔一定会保护你的。”
伊苏在心里冷笑,却装出一副高兴又感激的样子往马文汉身边走。
可刚走了几步,忽然走不动了。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臂。
“那个……”江予慕咬了咬下唇,“我……我觉得你可以和我一起!我也是玩过几次游戏的,而且我们都是女生不是吗?”
伊苏吃了一惊。
这是什么套路?
她……是想保护自己?
可是为什么?
能在混沌世界里存活的都不是善茬。
江予慕却似乎反其道而行之,三人一间是她提出的,现在又阻止尹娇娇去马文汉身边自寻死路。
莫非她是莫尔塔罗斯?她认出了自己?
所以要把自己留在身边,亲自折磨?
若是那样……就绝对不能跟她在一起。
伊苏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臂,说:“但……就是因为我们都是女生呀。你没法像马大哥那样保护我对吧?”
说完伊苏眼皮抽搐了一下。
好绿茶的一句话哦?
这下江予慕该嫌弃她了吧?
“那……那如果你非要和马大哥一起住。”江予慕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说,“我就和你们一起好了。”
啊?
按理说,老玩家对彼此是什么货色心里都有数,一般遇到这种选阵营的事情会尽量选择和好欺负的新人组队,遇到什么事情反手就把新人卖了给自己当替罪羊。都是千年的狐狸,谁和你玩聊斋啊?
但这江予慕却为了尹娇娇主动愿意和马文汉一间房?
太可疑了吧?
马文汉皱了皱眉,显然也在思索这一点,拒绝的话语脱口而出:“不,我已经和小孟说好了和他一起的。”
“我……”孟知年自觉左右为难,尴尬地抠着衣角。
“没关系。”卢幸忽然走到孟知年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小孟,你和我一间吧。我也是有经验的,可以带带你。”
“那也行……”孟知年并不挑剔。
“既然小孟弟弟都同意了,马大哥就别推三阻四了。”江予慕重新拉住伊苏的手臂,目光炯炯地看向马文汉,“您就和我还有娇娇一间吧。”
马文汉抖了抖眉毛,又扫视了一下四周,最终还是勉强同意。
房间分配很快定了下来。
明星秦舒琼、洛欣和沈丽三位女士一间住1楼,因为洛欣自告奋勇说要探索1楼隔壁的线索;曾广庭和两个男大学生朱河、郑靖一屋子住3楼,原本曾广庭盯上的是赵安平,但不知怎么赵安平又被卢幸邀请走了,他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两个男大学生;情侣童平、路思思和崔简一间住4楼,崔简是被剩到这里的,因为他无所谓室友是谁;卢幸带着赵安平和孟知年选择了5楼。
整个副本里除了主动选择马文汉的伊苏以外,最单纯好整的赵安平和孟知年都被卢幸选走了。这位大医生看起来道貌岸然,但从他的选择来看恐怕并不简单。
既然不简单,为什么又主动选择可能首先直面风险的5楼呢?选择1楼的三个女性还能说是心里没数……卢幸是怎么回事?
还是说……他能笃定自己不会被伤害?
与此同时,对室友无所谓的崔简也不正常。
其余老玩家都为了挑选室友绞尽脑汁,怎么到了他那里就成了谁都可以?
江予慕就更不用提了。
从她进入混沌世界后的一系列操作来看,此人不是圣母就是大魔。
不过好在现在三个疑似莫尔塔罗斯的人分开了。
伊苏跟着马文汉和江予慕进了2楼房间。
到底谁才是该死的莫尔塔罗斯,马上就要见真章了。
6. 6号楼(4)
老旧的楼道里散发着一股扑鼻的霉味,走廊的声控灯随着伊苏等人的动作一闪一闪。
马文汉握着钥匙,眼神若有似无地向后瞥来。
伊苏能够看出,他是不想开门,或许是生怕门一打开就从里面窜出什么不可言说的生物。
可作为承诺过要保护伊苏的“可靠前辈”,他很清楚自己不能露怯,至少现在还不能。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将钥匙顶入匙孔。
旋转,旋转。
“啪嚓”。
马文汉开门的动作很谨慎,但等门开到一定角度时,他的呼吸明显凌乱起来。
伊苏透过他的背影往门内看。
入目是件鲜红的连衣裙。
它在客厅中央正对大门,被悬挂在嘎吱嘎吱费力运作的吊顶电风扇上,但它挂的位置很巧妙,没有挂在扇叶上而是挂在风扇中心的圆柱体上,随着扇叶的转动轻轻飘动,宛若正在翩翩起舞的红衣女人。
“不要看!”伊苏的眼睛被一双柔软的手捂住。
是江予慕。
哦对了。
伊苏想起来自己现在是胆小脆弱的尹娇娇。
被吊在电风扇上的鲜红连衣裙不是诡谲妖异的凄美,而是瘆人的恐怖。
她张开嘴,模仿着电视剧里的角色一样发出尖叫。
然而叫着叫着她注意到自己的叫声和楼下的叫声混合成了怪异的交响乐。
呵呵。
她边叫边忍不住笑。
其他人的房间里似乎也有好东西。
“娇娇!”身后传来江予慕焦急的声音,“不要怕,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怕?
是哦。
边叫边笑有点疯癫的意思。
江予慕是不是以为她疯了?
她赶紧闭上嘴,抿了抿唇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予、予慕,我害怕,我害怕。是不是……是不是别人也在叫?
江予慕试探着把伊苏转过来面对自己,然后缓缓撤开捂住她眼睛的手:“好像是。听声音应该是秦舒琼她们。”
才见了几面就把别人的声音都记住了?
江予慕不愧是老玩家。伊苏想。
“小尹、小江,你们先别怕。”马文汉强装镇定道,“我去看看她们怎么了。”
“等等!”伊苏一把拉住他,“我也要和马大哥一起去!”
要是他借着去查看的机会对那些女生痛下杀手怎么办?
“那……也好。”马文汉看了江予慕一眼,“一起去吧。”
江予慕却有些犹豫:“天快黑了。”
走廊尽头有一扇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夕阳已经把天际染成了透彻的黄色。
哦?现在露出真面目了?
伊苏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江予慕。
不装成总想着救人的圣母了?
没想到下一秒江予慕咬了咬牙,说:“这样吧,娇娇留在这里,我和马大哥一起去看看。我们2楼,离她们最近,又是老玩家,动作比较快,应该能在天黑前回来。”
伊苏有些弄不懂她在想什么了。
难不成她也想趁机去杀了那几个女生?
可三人一间不是她提出来的吗?
皱了皱眉,伊苏勾住江予慕的手臂靠在她身上:“那不行!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会害怕!我和你们一起去!”
江予慕纠结了一阵,还是点点头。
三人快步走下楼梯来到一楼。
洛欣正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大喘气。
“洛欣!”江予慕跑过去,“怎么了?”
“房、房间里有……”洛欣无力地着敞开的房门。
“小洛姑娘,你别害怕。”马文汉假模假式地关心着。
伊苏想了想,以两人看不见的角度在洛欣身上贴了个符咒,然后跟上江予慕走进了101。
秦舒琼坐在地上抱着头,而沈丽则站在一旁目光呆滞。
101倒没有吊着的红衣服,但正对着餐桌的墙壁上靠着一个黑色的神龛,原本应该供奉各路神仙的地方被一个泥做的娃娃取代,更诡异的是娃娃眯起的眼睛上还点着两个鲜红的点,圆滚滚的两颊上也画着赤色撒红,娃娃两边放着黑色的蜡烛,伊苏试着轻轻吹了一口,结果蜡烛并未被吹灭。
烛火不是普通火。
泥娃娃也不像普通娃娃。
“姑娘……”沈丽见进了人才勉强找回了一点气力,看向江予慕问道,“你说,这是什么呀?”
“这……”江予慕推了推眼镜,将心里的答案咽了回去,“我……我也不知道。”
屋外传来洛欣的声音:“大哥……您能和我们换换房间吗?求您了!那东西太诡异了!我……我们几个女生怎么住在里面呀?”
马文汉无奈地回道:“如果我一个人当然可以,但我们房里也有两个女生啊。这样吧,你问问她们愿不愿意和你换,要是愿意那我也没意见。”
好一个马文汉啊。
自然而然便拿她和江予慕当上了挡箭牌,当了挡箭牌还不够,最后还顺带把矛盾转移到她们几个女生之间,自己做起了老好人。
洛欣慌乱之中根本没有想到其实马文汉完全可以自己和她换,但他没有,而是提出要她来找自己和江予慕商量,六神无主地顺着他的意思走进房间颤抖着握住伊苏的手:“娇娇……你和我换房间好不好?”
选就选一个看起来最好欺负的是吧?
伊苏在心里翻白眼,脸上却还是惶恐着摇摇头:“可……可我也害怕啊?而且……而且我们房间也有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洛欣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们房间那里有一个电风扇。”伊苏指指天花板,“上面吊着一件红色连衣裙。”
“这……”洛欣思忖着,似乎在比较是连衣裙恐怖还是泥娃娃恐怖。
“好啦洛欣,你也别想太多了。”江予慕轻拍她的背给她顺气,“既来之则安之嘛。只要好好遵守规则,第一夜未必会出事的。娇娇也告诉你了,我们房间同样有异状。这样看来,所有房间应该都存在相同的问题,换房间什么也解决不了。放宽心,晚上别出门,好不好?”
洛欣却一把挥开她的手,神色崩溃道:“不!我怎么放宽心啊?!那才不止是一个泥娃娃!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它还对我们说话了!”
说话?
难怪她们吓成这样。
伊苏就觉得不对。那泥娃娃虽然造型是怪异了一点,但应该不至于把三个人都吓到失魂落魄。
原来不仅是造型的问题。
跟进来的马文汉问了一句:“它说什么了?”
“说……说……”洛欣支支吾吾了半天,却没说出什么实质性的答案。
还是沈丽把她的话接了下去:“其实很普通,只是‘恭喜发财’。”
“不——不对!”洛欣大喊起来,“我听到明明不是这个!我听到的是……是……‘骨骸堆砌’!”
“嗯——?”秦舒琼抬起头,茫然道,“可我听到的是……‘取而代之’啊?”
“这怎么可能?”马文汉表情疑惑,“这三个词汇发音天差地别。”
“可能这就是泥娃娃的设计。”江予慕猜测着,“每个人听到的内容都不一样。”
“那你们呢?”洛欣紧张地扫视着他们,“你们进来的时候听到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听到。”伊苏说。
江予慕和马文汉也都没听到。
“或许……只有房间的主人才能听到?”江予慕若有所思,“但如果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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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房间已经认了你们当主人。”
“怎……怎么会?”洛欣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银色的耳环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这东西认识我们,是不是说明……它有意志?那它会不会盯上我们了啊?”
“这……”
江予慕没有回答。
但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伊苏望向泥娃娃。
泥娃娃的嘴是一条细细的线,她第一次看见这条线的时候线是平的,但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线好像微微翘起了一点。
她们会是今晚的祭品么?
可惜伊苏爱莫能助。
如果按她们的意思和她们换了也未必就是好事。
毕竟室友马文汉貌似满肚子坏水。
被怪物杀了好还是被同族阴死好?
真是艰难的二选一呢。
“不一定的。”江予慕的声音有些微底气不足,“混沌世界有其规则,只要不触犯规则,未必会有危险。现在我们收到的规则只有老人提过的‘不要在夜间随意走动,不要喧哗打扰到邻居’而已,所以只要做好这一点……”
“不——!”洛欣神经质地挠着头皮,“我不要住在这里!我不要住在这里!”
说着她毫无征兆地扑向伊苏按着她的肩膀前后摇晃:“你和我换吧!和我换吧!”
“洛欣,不要这样!”江予慕瞥了一眼窗外,把伊苏从她的魔爪里拯救出来护在身后,“我已经说了,我们房间也同样有不对劲的地方!你换到我们那里不一定更安全!”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她扯动着自己的银色耳环,“要我等死吗?”
“天……天就要黑了。”江予慕拉着伊苏往后退,“我们得回去了。老人说过,每间房间必须至少有两人,且房间人数必须相同……我们要是到时间不回去,可能会给大家都带来麻烦的。”
洛欣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而秦舒琼则把头埋到怀里呜呜地哭泣着。
门缓缓关上时,伊苏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地狱一样的绝望。
莫尔塔罗斯最爱的场景。
她可以救她们的。
可是怎么办?
她也不太喜欢洛欣。
洛欣自己不想死,就要别人替她死?
伊苏不能接受。
三人赶到房间时夜色正好笼罩了天空。
江予慕沉默着关掉电扇,搬来把椅子将飘荡的红裙从风扇上接下来叠好,放在沙发上。
伊苏注视着她的举动。
她真的会是莫尔塔罗斯么?
【潘,现在你能判断了吧?】
【不,很抱歉……】潘的声音充满愧疚,【莫尔塔罗斯将三人的气息混在了一起,并且抹去了关于他们的所有数据……我彻底无法分辨谁是谁了。】
伊苏有些失望,却并不意外。
这才是莫尔塔罗斯。
狡诈且善于算计。
太早被她揪出来才叫异常呢。
这套房型是三室一厅,等于每个人都有单独的房间。
方才发生的事情让几人心情都比较复杂,因此并不怎么交流,都随便选了房间到床上躺好。
今夜会有祭品么?
有的话,真如洛欣所想,会是她们么?
她很想知道。
可是如今没找出谁才是莫尔塔罗斯,更判断不出莫尔塔罗斯在筹划着什么,她随意使用能力是明智之举吗?
想了想,伊苏伸展了一下肢体,还是决定悄无声息地出去逛逛。
然而脚尖刚落到地上,她便仰头看向了天花板。
啊,开始了呢。
和她想得不一样。
那一夜很寂静。
寂静到仿佛整个6号楼不存在任何能够自由活动的生命体。
7. 6号楼(5)
第二日伊苏走出房间时,马文汉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了不少。
“昨夜很太平。”他笑眯眯地对伊苏说,“应该暂时不会有事了。”
伊苏敷衍地回以微笑。
但是不对。
昨夜还是出事了。
她最终没有离开房间,所以无法判断究竟是谁遭了殃。
不要紧。
很快就会知道了。
江予慕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娇娇,我们下去吧。根据混沌世界的规则,每天清晨所有人是要聚集在一起的,NPC可能会给我们布置新的任务。”
伊苏暗暗观察江予慕的表情。
没有任何端倪。
仿佛真的对昨夜情况一无所知。
若她是莫尔塔罗斯,就一定会察觉到真相。
是真的没发现?
还是演技呢?
三人一起出了门。
下楼时,正好遇上了从上面下来的卢幸、赵安平和孟知年。
“马哥好!”孟知年笑容灿烂地向马文汉挥挥手。
“你好,你好。”马文汉与几人寒暄一番。
伊苏注意到其中疑似唐氏的赵安平精神不太好,眼下有鲜明的乌青,眼白上也布满红血丝。
但与他同行的孟知年和卢幸则脸色平常。
是发生什么了吗?
伊苏留了个心眼。
几人来到楼下。
6号楼的大堂原本只摆了几张破破烂烂的沙发,现在却在正中央凭空出现了一张长桌。
在他们以前,崔简和小情侣,还有住在1楼的秦舒琼等人都已经在桌前坐好,并吃起不知从何处来的早餐了。
“来了啊?”昨天见过的老人NPC坐在主位上指了指空出来的位置,“都坐下吧,早餐是馄饨。”
几人坐好。
“人齐了。”老人微微颔首,问道,“诸位昨夜睡得如何?对6号楼还满意吗?”
一时间没人说话。
还是马文汉清了清嗓子,笑着回答:“挺好的,老先生。”
“老先生刚才说……人齐了?”卢幸忽然出声。
“是啊,齐了。”老人答得理所当然。
“不……不对吧?”经过卢幸提醒,孟知年也察觉到了异常,“怎么只有……12个人?”
“啊?真的!谁不见了?!”情侣中的女生惊恐地往她男朋友怀里缩。
“是……是……”赵安平期期艾艾道,“那个……那个穿黑衣服的……”
“曾广庭!是曾广庭和那两个大学生吗?”洛欣神经质地抓挠着自己的胳膊,“是出事了吗?果然还是出事了吗?”
“咳咳,各位先静一静!”马文汉同样是才发现问题,却强行冷静下来并示意众人安静,他看向老人,“老先生,请您先告诉我们,今日有什么安排吗?”
无论如何,不能错过NPC安排的任务。
否则会有惩罚在后头等着。
老人对方才骤然而起的混乱熟视无睹,神情平缓道:“哦,是这样,昨天忘记告诉你们了,我们楼里有脏东西,希望你们找出脏东西的源头。”
【叮叮叮!任务触发!】潘模仿着系统的腔调说,【找出脏东西源头(0/3)。】
“咦!!!”洛欣大叫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就是我们房间里那个!我们房间里有很奇怪的东西!”
老人因为她的喊声蹙起眉头:“小姑娘,我昨天不是提醒过了吗?我们楼里喜欢安静,不要大喊大叫。”
洛欣脸色惨白地闭上嘴。
“好了,好了,大家先吃饭吧。”马文汉转移话题,“等吃好了早饭,我们就先去小曾房间看看情况。”
话是这样说,但经历刚才的一切,大家胃口都不是很好,吃了几个馄饨便吃不下了。
倒是伊苏大吃了好几口。
该说不说,混沌世界的食物味道还是可以的。
不过她确实没想到,先出事的竟然会是曾广庭那个房间。
昨天……他们触发什么规则了么?
还是说……是曾广庭直接对两个男大学生痛下杀手了?
应该不至于。
为了保证人性阴暗面被最大程度激发,混沌世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则——在怪物来临时,只要杀死队友向其献祭,那么凶手便能存活。
也就是说,对于老玩家而言,蒙在鼓里的新玩家就像随身携带的储备粮,关键时刻背上来一刀便能让自己逃出生天,因而虽然他们多数并不会把新玩家当人看,却并不会随意损耗新玩家的生命。
而且同样的套路用过几次,再愚蠢的人也该回过味来了,一旦新玩家意识到是怎么回事,那么信息差便被打破,到时老玩家自身同样会处于危险境地。
基于这些理由,即便老玩家要动手,也不会在一开始,而是尽可能拖到后面才好,这也是为什么马文汉避开了有可能第一个直面危险的1楼和5楼房间。
“那……谁要和我一起去看房间情况?”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马文汉便问,“场面或许不太好看,女生可以考虑留下。”
听起来是在为大家考虑,但伊苏可不吃他这一套,第一个举起了手:“我和马大哥是一个房间的,马大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那……我也去。”江予慕同样举起了手。
马文汉眼神复杂地看向伊苏:“场面真的不会太好看,你能接受么?”
伊苏用力点点头:“我……我大不了捂着眼睛。”
马文汉:“……”
“我。”崔简举起手。
“还有我。”然后是卢幸。
“我……我也去。”孟知年犹豫了一阵还是举起了手。
几人走到3楼。
走道十分静谧,布局和伊苏那层完全一致,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301的门是银色铁门,卢幸试着转动了几下门把,却发现门被从里面反锁了,根本拧不开。
“麻烦了。”他退开一步说,“锁住了,我们没有钥匙,进不去。”
“那……那要不撞门吧?”孟知年想起了电视剧里的场景,提议道。
“这是防盗锁。”崔简简明扼要道。
是啊,防盗锁可不是轻易能撞开的。
那怎么办呢?
撬锁么?
伊苏暗中观察。
这里有……有人会撬锁么?
“那怎么办?”马文汉从口袋中掏出纸巾擦去额上汗迹,“去找锁匠?还是你们有什么办法?”
江予慕说:“我不觉得这里会有锁匠让我们选择。”
她说着看向隔壁的302。
“我记得……里面住着人,对吧?”
“对,我记得老人说过,这栋楼302,401和502还住着人。”卢幸思索着,“或许可以从隔壁窗户爬进301。”
“啊……?里面住的会是什么人啊?”孟知年瑟缩在卢幸身后,“那个老人不是说楼里有脏东西吗?会不会……?”
“不知道。”卢幸迈步走向302,“看看再说。”
在302门前,他屈起手指用指节轻轻敲了三下门板。
屋内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过了好久,门内才传来脚步声。
“嘎吱”一声,门打开了。
房间的主人是个头发凌乱且刘海过长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的年轻男人,他身上的格子衬衫不知道几天没洗,散发出一股怪异刺鼻的臭味。
“你们是谁啊?”他似乎有些烦躁地挠了一把头发,头皮屑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在他肩膀上。
“你好,我们是来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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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楼住宿的旅客。”卢幸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昨夜你有听到什么声音么?”
“什么声音?”格子男不耐烦地双手环胸,“我昨夜戴着耳机打了一夜游戏。”
“哦,是这样,我们的朋友今天早上没有出门,叫他们也不回应,怀疑是在里头出什么事了,能否行个方便,让我们从你家阳台爬过去看看情况?”
格子男嗤笑一声:“你这人讲话怎么文绉绉的?听着真费劲。要来就来吧,别打扰我玩游戏就行。”
语毕他便什么也不管了,敞开着房门钻进房间戴上耳机继续打游戏。
卢幸跨入客厅。
为什么是“跨”?
因为地上堆满了各种垃圾,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烟头、泡面桶、卫生纸,沙发、地板和墙壁上都残留着各种可疑的痕迹。
隔了老远也能闻到整个房间臭气熏天,熏得伊苏差点当场呕出来。
这也太真实了吧?
她在房门口徘徊许久还是选择不进去。
就算手握邪神权柄,这样的场景还是太恐怖了。
除了她以外,剩下几人也是面露难色,崔简还用衣袖捂起了鼻子。
卢幸成功从窗台上翻进了301,从内侧给他们打开了房门。
门一打开,便是扑面而来的浓厚血腥味,和隔壁格子男的浑浊臭味混在一起形成了生化级杀伤武器。
没有败给莫尔塔罗斯,伊苏却败给了这铺天盖地的臭气,她连忙退后几步,哪知这一退却撞进了身后人的怀里。
“你没事吧?”崔简被这么猝不及防地一撞却依旧站得很稳。
大概是喷了古龙水,他身上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木质香味。
伊苏没有急着出来,而是很不讲究地故意靠在他怀里深吸几口气缓解方才嗅觉受到的重伤。
缓了一阵后,她打起精神观察301的状况。
猩红的血迹狰狞地涂满客厅的白墙壁,像哪个讨厌的熊孩子捡到了心爱的画笔后制造出的恶作剧。许多形状各异的蜥蜴和蟒蛇围在血迹周围舔舐——其中最大的一条黄金蟒盘踞在地板中央,它的腹部臌胀着,似乎塞入了什么巨大的猎物,而它的尖牙上还挂着被撕碎的布条。
卢幸也是神人,对着这么一大片疑似吃人喝血的异宠依然面不改色,甚至还试探着靠近了黄金蟒附近,躬身捡起了地上的碎布。
“好像是他们的衣服。”卢幸给出了结论。
明明他就站在不远处,蜥蜴和蟒蛇却没有攻击的企图。
伊苏眯了眯眼睛。
“所以说,曾广庭他们是被蟒蛇和蜥蜴给……”江予慕挽住伊苏的手臂,似乎是怕她害怕,还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背,“可是蟒蛇和蜥蜴是哪里来的呢?”
卢幸的视线转向客厅角落的巨大玻璃箱:“我想应该是房东饲养的吧。”
“这么一看,这个世界的规则是玩家会被房间里的东西杀死?”马文汉马上反应过来。
“但有一件事很奇怪。”江予慕皱起眉,“我们就住在他们楼下,怎么昨夜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崔简默默补充:“我们住他们楼上,也没有听见动静。”
“……好,暂时把这个疑点记下来。”卢幸看向四周,“但现在,先看看房间里有没有关于‘脏东西’的线索吧。”
卢幸可真是冷静,臭味对他没影响,不害怕爬虫,对血腥场面也面不改色。面对队友的疑问,想不出答案便果断转移思绪……这心理素质非常人所能及。伊苏想。
该说不愧是医生么?
还是……因为别的?
正当此时,她吸了吸鼻子。
那股若有若无的臭味更近了。
她转过脑袋。
格子男不知何时从房间里出来了,正趴在门上偷窥他们的一举一动。
8. 6号楼(6)
伊苏直接问道:“你在看什么?”
格子男“嘿嘿”笑了几声:“看看你们在干什么。还有啊……”
他的眼睛掩藏在油腻结块的刘海之下,但却并不妨碍他那种粘稠暧昧的视线滑过伊苏和江予慕的脸庞。
“你们两个小姑娘有男朋友么?”他笑得露出一口黄牙,“要不要和我处对象呀?我有房有车。”
伊苏眼皮子跳了跳。
这家伙不是NPC吗?
男人变成NPC都狗改不了吃屎?
“抱歉。”江予慕的语气却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我们打扰你了吗?”
“打扰倒是不算……”格子男的手指在门板上摩挲,“我隔壁那户人家……很奇怪吧?”
“奇怪?”江予慕表现得很感兴趣。
“是……他们喜欢养那些蛇啊蜥蜴的……有一次有条蛇还爬到楼道里了,把我吓个半死呢。”
“哦,确实挺吓人吧。那你知道隔壁这户人家为什么把房子作为民宿出租了吗?”江予慕接着说,“而且他们为什么把爬宠都留下来了?”
格子男抠了抠鼻子,把鼻屎团成团随手弹到楼道上:“谁知道呢?突然就不喜欢了吧。”
“好的。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我们看完会尽快走的。”
“嗯……”格子男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腼腆,似乎对江予慕的友善很是受用。
想了想,他补了一句:“小心楼上那个女人。她不正常很久了。”
“楼上……?”江予慕见他说出了有用信息,马上追问。
“他说的是我们4楼401的住户吧?”在一旁的崔简接上了话头,“这里的屋子墙壁很薄,昨夜她敲了一夜墙,吵得童平和路思思一夜没睡好。”
“对,就是她……”格子男肯定道,“那个女人成天疯疯癫癫的……现在是春天,正是他们发作的时候。不过,嘿嘿,小姐姐你没有住在4楼就好。”
4楼……
伊苏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最先发生灾祸的地方不是最好理解的1楼和5楼,而是处于当中的3楼。
如果昨天出事的是两头,那么接下来哪个房间会发生危险就是显而易见的。
但3楼?
是从下往上,还是从上往下?
还是曾广庭他们触碰了什么规则?
她心里都打鼓,更不要说身为老玩家的马文汉和崔简了。
崔简表面上还算寻常,可马文汉的神情已经从上午的轻松变成隐隐的焦虑了。
他肯定在怀疑,下一个会是自己这里吗?
如果是怎么办?
是不是该准备祭品了?
他瞄准的祭品显然就是伊苏。
看来今晚睡不好了。
伊苏自然垂下的手掌无意识地紧握成拳。
哈哈,到惩罚时间了吗?
要是今夜马文汉想做什么的话……
她嘴角的弧度诡异上扬。
卢幸和马文汉在房间内翻找了一通。
“暂时没有找到线索。”卢幸面露遗憾,“房间里放着的都是很普通的物件。”
“会不会……”马文汉咽了口口水,眼神有些发直,“线索就是那几条蛇和蜥蜴?是不是它们肚子里有什么?”
肚子里有什么?
伊苏简直要发笑。
有曾广庭、朱河和郑靖呗。
“不过我认为有一件事值得在意。”江予慕瞥了一眼隔壁房门,确认格子男已经把房门紧紧关上后压低声音道,“我们收到的任务里面……系统提到,脏东西有关的线索一共有3个吧?为什么是3个?如果是按房间来分,多则7个少则5个,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3个。”
马文汉恍然大悟:“意思是说……线索应该分布在某3间房间里?”
江予慕摇摇头,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想法吗?”卢幸发觉了她的迟疑,“说出来集思广益更好哦。”
“我现在还不确定。”她抚了抚鼻梁上的眼镜,“但是……3个?楼里一共剩下3户人家。”
哦豁。
伊苏看向江予慕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
她的脑子转得倒快,在大家还着眼于自己房间的时候就能反向思考线索会不会反而藏在土著的房间里。
住户NPC才是怪物?
这思路值得跟进。
剩下几人也显而易见赞同江予慕的想法。
“如果按江小姐的说法,那么第一个遭殃的房间是3楼也就说得通了。”卢幸说着,视线若有似无地看向格子男家方向。
“要是照这么说……”崔简双手一摊,笑容玩味,“下一个倒霉的不就是我们房间了?”
“你那里应该没……”马文汉话说了一半,反应过来不对,忙不迭又把剩下半句咽了回去。
马文汉想说的是“你那里应该没关系”吧?
伊苏想。
因为崔简房间里是两个纯新人。
他们还不知道献祭规则,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
若崔简想做什么,他们不一定能及时抵抗。
“好了,我们在这里耽搁太久了。”卢幸说,“他们该等急了。”
说完他拍了拍一直没说话,脸色灰白的孟知年的背。
这可怜的孩子被满屋子震撼的血迹和一屋子爬宠吓傻了,目光都呆滞了许多,被卢幸这一拍才从恐惧中回过神来。
“对,说得对啊。”马文汉庆幸伊苏没有追问,顺着卢幸的话下了台阶。
伊苏看向崔简。
那么今夜……
会做什么是他吗?
崔简捕捉到伊苏来不及移开的视线,笑着说:“你倒是不害怕。”
伊苏一惊。
她今天忘记伪装了。
按尹娇娇的人设来说,见到那样血腥的场面不尖叫也不发抖?
起码也得到孟知年那个程度吧?
坏了,这不会是个破绽吧?
“那个……”她反握住江予慕的手臂,强行辩解道,“予慕扶着我,还一直安慰我,我当然不害怕了。而且……又没看见什么……特别恐怖的。”
尸体全被吞进蛇肚子里了,又没掉下残肢断肢之类的。
她不害怕也……
在情理之中吧?
好吧,伊苏自己也觉得离谱。
作为新晋戏精,她的演技还有许多亟待改进的部分。
崔简笑了笑,没接话。
这家伙恶劣又一针见血的样子……
伊苏眯了眯眼睛。
实在很像莫尔塔罗斯。
不过,如果他真的是莫尔塔罗斯,又确实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态度应该不会这么温和才对。
“好啦崔简,你也别逗娇娇了。”江予慕相当顺手地摸了摸伊苏的头顶,“人被吓蒙了反而是没什么特别反应的。”
伊苏:“……”
你这样顺手也很奇怪。
我们才认识两天吧?
几人回到大堂,将消息告诉了新玩家们。
“什么……?”洛欣拉扯着自己的银色耳环,“都……都死了?三个人都死了?”
“那……那他们是怎么会死的?”情侣中的男人童平抓住卢幸的手臂,“还会再死人吗?”
“抱歉,我们现在暂时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死。”卢幸抽出手臂,道,“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死人。”
“下一个……下一个不会是我们吧?”秦舒琼眼中的恐惧几乎要化为实质倾泻而出,“你们刚才说3楼的人是被房间里的蛇和蜥蜴给……给……那我们房间里的那个泥娃娃会不会也……?”
“啊!啊!不要再说了!”洛欣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不想听!不想听!这是什么鬼地方?为什么我会到这里来?呜呜呜,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她的哭声极有感染力,带动着情侣中的女生路思思也一同抽泣起来。
“姑娘,姑娘先别那么悲观!”大姐沈丽的安慰有些无力,“有马大哥他们在呢!他们会帮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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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昨天……昨天不是没事么?”
“对,对,大家先别哭,冷静下来。”马文汉再度出来主持大局,“现在我们有一个理论,6号楼的脏东西和原本住在这里的三户人家有关。我们决定先去打探一下,看看能不能看出个究竟来。”
“等等等等!”童平意识到不对,“你是说……和原本的三户人家有关?而且……而且昨天死的是……是3楼的人家?那也就是说……现在危险是住在4楼和5楼的人咯?”
他还挺聪明。伊苏想。
仅凭只言片语就理解了自身处境。
可有些时候,太过敏锐并非是好事,反倒会成为枷锁。
“不……倒也不一定是这样……”马文汉说。
“不是这样?!”童平情绪激动起来,“不是这样你们和我们换房间啊?我们的房间有一整面墙写满了数学公式,书桌抽屉里全是用红笔写的遗书!昨天我们隔壁那个人还敲了一整夜!”
“这……这么说……”孟知年的脸色更加苍白,“我们房间的每间房门上都贴了很多符纸……我们床下还有古怪的石头……”
“这种情况我们房间也有!”马文汉有些力不从心,求助似的看向身旁的卢幸,“我们房间有一件吊起来的红色连衣裙……”
卢幸收到他的求助,笑了笑,薄唇亲启:“按照我们的理论,怪物袭击人的顺序是从下往上,从3楼开始,楼层有邻居的更为危险。”
他这根本不是解释。
是火上浇油。
伊苏扯了扯嘴角。
他明明能看出来童平的情绪已经激昂到快要爆发了,却偏偏在这时候告诉他江予慕的推测。
“不一定不一定的!”江予慕连忙补救,“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猜测?!”
可惜已经晚了,现在的童平在死亡恐惧下见谁咬谁:“那你和我换房间啊?啊?你住4楼那个怪人隔壁啊!”
“我……可是……”江予慕看了伊苏一眼,垂下眼睛。
“你不敢啊?那你装什么了不起啊!”童平双手叉腰,“总之我不会坐以待毙的!今天我和思思绝不会住在原来的房间了!你们不是说房间人数不对所有人都要遭殃吗?那好啊,共沉沦啊!”
路思思在一旁猛猛点头。
“喂,你什么意思啊?”洛欣看不惯了,“自己不想活了还要拖其他人一起死?”
“你好意思说我吗?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天夜里尖叫的女人里有你吧?”童平一点不怵,“你怕死我和思思就不怕死?我们就不配为自己争取一下吗?!”
洛欣扁扁嘴,没话说了。
短短一天时间,原本和谐的氛围便荡然无存。
而一切的根源……
伊苏打量着面不改色的卢幸。
都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可这句话是什么意图呢?
好心想告诉童平和路思思真相?
还是……想拱火?
拱火对他有什么好处?
“走,思思!”童平懒得在于他们争辩,拉上路思思的手便上了楼,“我们收拾行李,不住在4楼了!”
“卢……卢大哥……现在怎么办?”孟知年茫然地问。
“他们对于自己的情况有知情权。”卢幸耸了耸肩,“我认为,至少要给他们选择的机会。既然他们选择了,那我们……支持就好。”
“可小卢啊,他们的选择会影响所有人啊!”马文汉焦急道,“要不……要不你再劝劝他们?”
“生死面前,谁也劝不了谁。”卢幸淡笑道,“且看看会发生什么吧。”
“那总之……我们所有人不要接收他们不就好了吗?”洛欣咬着手指甲说,“他们爱死就让他们自己死。”
“规则一旦违反,所有人都要跟着倒霉……”马文汉皱着眉说,“这不仅仅是他们两个的事……”
“那既然如此……”沉默许久的伊苏故作天真地举起手臂,“马大哥,你和我一起住4楼,和他们换不就好了吗?”
9. 6号楼(7)
“这……小尹,你在说什么?”马文汉不出所料地面露难色,“此事……此事不能轻易下决断啊……”
“可这不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法吗?”伊苏明知故问,“如果不想所有人都倒霉,那我们和他们换房间就好了啊。而且,您不是说这次怪物会袭击的不一定是4楼吗?”
“这……这……”马文汉支支吾吾,视线却若有若无地看向一言不发的崔简。
他在思考着。
如果换到4楼……两个人一个祭品,怪物会放过他们吗?
而且这崔简完全不知深浅。
那对小情侣自私任性,叫尹娇娇的小姑娘愚蠢天真。
这届新玩家不好带啊。
但无论如何。
不能换到4楼。
“好啦,尹小姐也别为难马大哥了。”卢幸笑得如春风般和煦,“与其在这里纠结房间的事,不如大家一起去找找线索吧。线索找到了,说不准就能在怪物降临之前逃出生天了。”
伊苏本来也没想跟马文汉争辩。
她只是想讽刺一下他,顺便……观察一下崔简面对房间可能住进其他老玩家的情况会是什么反应。
答案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此人心理素质强到可怕。
无论是先前被告知下一个受害者可能是自己房间的时候、同住的小情侣吵翻天的时候,抑或是伊苏作为尹娇娇“犯蠢”拖马文汉下水的时候都完全面不改色,悠闲地笑着。
“尹小姐?”见她一直不说话,卢幸再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伊苏被这一声拽出自己的思绪:“哦……好。”
“你说要找线索没问题,但现在我们的方向是什么?”秦舒琼似乎恢复了镇静,不再兀自悲伤,而是恢复了思考能力。
“现在我想……我们算是有三个方向吧。”江予慕抢先回答道,“第一,我们房间里的诡异之处;第二,房间原本的住户;第三……3楼也就是曾广庭他们的死亡。其中,曾广庭的房间被卢医生初步调查过,没找到什么有用线索,但当时场景太混乱,也可能会有疏漏。”
“这么说来,有余力调查的玩家一共有10位。”马文汉看了看四周,“我们可以分成三个小组,分别调查这三个方向。”
“啊……?有10位吗?”孟知年的问题很突然,但他若有若无落在赵安平身上的视线说明了一切。
赵安平因为他的视线瑟缩了一下。
那眼神好似在说“傻瓜也能算1位吗?”。
原来看似纯真的中二少年心中也有阴暗面啊。伊苏略微有些诧异。
她算理解赵安平顶着两个黑眼圈下来的原因了。
才相处了一夜而已,孟知年就对他产生了嫌弃之情。
昨夜一定有过什么事件。
是什么呢?
等下问问孟知年吧。
大概都不用旁敲侧击,这小子看起来就是不打自招的类型。
“好,那么根据危险程度进行排序,第一是调查邻居,第二是调查房间内的物品,第三是凶案现场。”马文汉说得头头是道,“我们老玩家应该做出表率,主动接下比较危险的任务才对。所以,我选择调查邻居。”
“那……那我选择凶案现场。”洛欣想也不想便说。
其实仔细思考就会发现,马文汉的排序根本有问题。
他凭什么说凶案现场最安全?
那里有“爬宠”,还有骇人的血迹,检视现场的心理压力实则一点不比前两个任务小,但在马文汉嘴里却变成他身先士卒,把轻松活好心礼让给新玩家了,不费吹灰之力就巩固了自己知心大叔的身份,成了新玩家心中的“大好人”。
人类啊。
伊苏双手环胸。
作为人偶,她还有很多望尘莫及的地方。
“反正……我跟着马大哥就好了。”她心中不屑,嘴上却还是装出十分仰慕的模样。
“嗯,那我也去调查6号楼原住民。”江予慕不假思索。
“既然如此……”卢幸说,“就干脆按房间分配任务吧——我们房间的人来调查各个房间异状。那么现在就剩下崔简你了,你要跟着哪一组?”
崔简转了转眼珠,指指洛欣方位:“她们那里没有老玩家,我跟着她们好了。”
“好——谢谢你崔哥!”洛欣感动的快哭了。
殊不知这是老玩家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除了江予慕这样的奇葩,老玩家们都更乐于囤积“储备粮”防身。
真是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啊。
伊苏在心里感叹。
3楼的格子男已经算是打过照面了,那么伊苏等人的第一站就是4楼,传闻中敲了一夜墙的疯女人房间。
走楼梯时马文汉还在纠结以什么理由和姿态让她开门,结果真到了4楼发现是他多虑了——因为“疯女人”就蹲在走廊墙角抱着膝盖,阴森森地冲着墙壁快速自言自语。
“这……”马文汉踟蹰着,“小江,你们都是女生,说起话来应该比我这个老男人要方便吧?”
江予慕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也不多废话,径直上前同女人蹲在一起当蘑菇。
“妹妹……”她端详着“女人”年轻到稚嫩的脸庞,问话声音十分温柔,“你在做什么?”
“我……我……”女生穿着一袭白裙,神态虽然疯癫,但无论是皮肤还是衣服都算得上整洁,可见她是有人照顾的。
只是若说有人照顾……她的左手又被石膏包裹起来,似乎是骨折了。
“我在和她说话呀……?”她指着墙壁上的火柴人,“她是我的好朋友,叫小晴。”
管火柴人叫朋友?
看来病得不轻啊。伊苏想。
江予慕却完全没有表现出鄙夷或者疏远,反而继续用温柔的语调顺着她天马行空的话头说下去:“哦……小晴啊?她也在和你说话吗?”
女生用力点点头,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瞬间变得亮晶晶的:“你能听到她说话吗?”
江予慕笑了笑:“小晴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朋友,我当然是听不到她说话的。但……我可以当你的朋友呀?我叫江予慕,是一名在校大学生,妹妹,你叫什么?”
伊苏在一旁被江予慕一套组合拳打蒙了。
她是学什么专业的?
幼师吗?
怎么这么会哄人?
“我……我叫邱雪。”她似乎因为江予慕的话而感到开心,笑起来时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状,“你……你真的可以当我的朋友吗?”
“当然可以。但是……邱雪,你要先告诉我,为什么昨夜要敲隔壁的墙一整夜?”江予慕略微正了正神色,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住在你隔壁的住户是我们旅行团的人,他们说你是故意的,但我知道你不是,对吗?”
邱雪害怕错失了好不容易得来的交友机会,连忙摇头:“当然不是!我……我只是想告诉他们一些事……”
“什么事?告诉我,我替你给他们解释好不好?”
“好……好……”邱雪眼巴巴地看着江予慕,“我是想让他们不要睡着。因为……因为我们6号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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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的眼珠忽然乱转起来,整个人都变得紧张又混乱:“夜里……夜里会有东西……”
“邱雪,不要紧张,先冷静一点。”江予慕轻抚着她的脊背,似乎并不急于追问,“你慢慢说,现在是白天,这里又有这么多人,你不用害怕的。”
“好……好的……”嘴上这么说,邱雪却焦虑到无意识拔起了自己一侧的头发,“晚上……晚上时常会有……奇怪的脚步声……‘踏踏踏’——‘踏踏踏’!只要那脚步声响起来——啊——啊!”
邱雪毫无征兆地尖叫起来,用没有被石膏裹住的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邱雪,邱雪!”江予慕轻轻拉开她的手臂,用一种平和坚定的眼神凝视她的眼睛,“看着我,看着我,没事的!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你看,我身后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大哥呢!我们都在,我们不会让你有事的!”
邱雪在她的安抚中渐渐冷静下来,小口小口地急促喘息。
“来,不着急,不着急……”江予慕恰到好处地为她顺气,“等不害怕了再告诉我们好吗?”
“好,好……我要告诉你,你是我的朋友,我必须告诉你才行……”邱雪目光依旧惊恐地四处乱转,仿佛随时会有影子从哪个角落窜出来,“小心……小心3楼的那个人……”
“3楼的那个人?是喜欢穿格子衬衫的那个人么?”
“对,没错——就是他!”邱雪攥住她的手掌,“你要离他远一点!千万要离他远一点!他不是好人!不是!”
“好,我会离他远一点的。”江予慕拍拍她的手背。
“还有你!”邱雪忽然看向伊苏,“你也要小心!”
“嗯,我会的。”伊苏点点头。
邱雪还特意提醒了她,却看也不看马文汉一眼。
说明格子男的“不是好人”,恐怕是针对女性的。
针对女性啊……
伊苏想起了他粘稠的眼神。
可是格子男和她是互相指认,两个人都提醒他们要小心对方。
谁说的才是真相呢?
还是说……都是真相呢?
江予慕又安抚了邱雪一阵,便起身表示自己还要去5楼拜访那户老人,结果才站起来便被拉住手臂。
“等等——!等等——!”邱雪焦急道,“先别走!先别走!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好,不急。”江予慕反握住她的手,“小心点,别摔倒了。”
“嗯嗯!”邱雪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跑回了自己房间。
邱雪今年多大呢?
伊苏对人类的年龄不敏感,毕竟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的莫尔塔罗斯少说也有个几百上千岁了。
仅仅从直觉来说。
邱雪应该是十几岁的年纪,差不多是中学生,初中还是高中吧。
作为人类来说,实在很年轻。
既然年轻,又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过不一会儿,邱雪回来了,她递给江予慕一个丑丑且脏兮兮的布艺兔子。
“嘿嘿,不太好看吧?”邱雪羞涩地用脚尖点着地板,“它……坏掉过一次,我重新缝过了!缝得不太好……但是这是我最喜欢的兔子!我把它送给你!”
“不,很可爱,你缝的很好哦。”江予慕笑着把兔子放进口袋,“谢谢你。”
【叮!系统播报!任务:找到脏东西的源头(1/3)。】
嗯?
伊苏惊讶了。
这个布艺兔子……竟然是线索之一?
10. 6号楼(8)
马文汉和江予慕显然也没有想到,纷纷仔细端详起那只兔子。
“这兔子……有什么特别么?”马文汉困惑道。
“嗯……”江予慕将兔子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身上一块一块的,有很多补丁……”
伊苏也凑过去。
她吸了吸鼻子。
咦……?
这气味……
“娇娇,你有什么发现吗?”江予慕见她神色有异,连忙问道。
“我感觉这兔子身上……”伊苏皱了皱眉,“有一股焦味。”
很浅,很淡,若不仔细嗅闻根本辨认不出。
但确确实实是一股焦味。
“焦味?”马文汉从江予慕手中接过兔子放在鼻子下也闻了闻,“有么?”
“如果兔子曾经烧焦过,外头应该会有明显的黑痕吧?”江予慕说着顿了顿,“也不是没有可能。邱雪不是说这兔子坏掉过一次,她亲自补了吗?”
“但如果她那么细致地缝补了,肯定也好好洗过。”马文汉的眼神中始终带着一丝怀疑,“如此,小尹又怎么还能闻到焦糊味?”
马文汉说得不无道理。
就算兔子曾经烧焦过,经过洗涤后也非常可能被洗衣粉之类的气味覆盖,怎么还会留下焦味?
江予慕将兔子拿回来放进口袋:“混沌世界的逻辑与正常世界不同。或许……这股残留的焦味正是它想给予我们的提示呢?既然暂时无解,那不如先别纠结了,我们先去5楼拜访老人的家吧。”
马文汉一哂,却终究没有辩驳。
看来他质疑的不是理论,而是伊苏这个人。
倒也正常。
伊苏想。
中年男人向来目空一切,指望他把两个年轻姑娘的话放在心上是天方夜谭。
希望他能自信满满到最后吧。
几人往上走。
走到半中间,便听见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叫。
“汪汪!汪汪!”
那叫声很凶,称得上狂吠。
江予慕为此瑟缩了一下。
她……怕狗么?
“这只狗应该是老人那家养的吧。”伊苏决定说些什么帮助江予慕转移注意力,“它会叫……是因为听见我们的声音了,真是条护主的好狗呀。”
“不过……昨夜它怎么没叫?”马文汉思索起来。
“昨夜不仅是狗没叫,整夜都安静的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此时的江予慕似乎恢复了冷静,“我怀疑,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之一,彻底入夜后各个楼层之间的声音会完全隔绝。”
“楼层之间声音隔绝么……?”伊苏用赞许的目光看向江予慕。
她每次都能提出一些有趣的猜想呢。
“对,但只是楼层之间。不过每层楼还是可以听见隔壁的声音的,就像4楼的童平和路思思听见了隔壁整夜敲墙一样。”江予慕分析道。
“但如果是像你说得一样……”伊苏嘴角上扬,“有一件事情就很有趣了。”
“什么?”
“3楼的NPC为什么没有听见隔壁发生了什么?”伊苏指出来,“是NPC和我们玩家不同么?还是……NPC在撒谎?”
“嘶……有道理哎!”江予慕打了个响指,“对啊,为什么那位小哥说什么也没听见?”
“他不是说了吗?”马文汉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经过修饰的不屑,“因为他戴着耳机整夜在打游戏。”
“可就算是那样,三个人硬生生被爬宠吃掉哎?临死前最后的哀嚎连耳机音效都突破不了吗?”伊苏反问,“而且你不觉得他靠在门上窥视我们很奇怪吗?要真如他所说,他是个一打起游戏就会忘乎所以的人,又怎么会舍弃游戏来看我们一群陌生人呢?”
“小尹啊。”马文汉蓦地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这你就不懂了吧?”
伊苏没有由来一阵恶寒。
直觉告诉她,马文汉接下去要说的不会是什么讨喜话。
“你和小江是两个年轻又漂亮的姑娘。像3楼那个小伙儿,恐怕一辈子都没什么机会与你们这样的姑娘说上话,好不容易见到两个,他自然是愿意出来看上两眼的。”
嗯哼。
虽然话确实叫人恶心,但伊苏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条能够成立的逻辑链。
还是男人最懂男人啊。
只是……
她垂下眼,为了抑制升起的情绪而捏住衣角。
马文汉和江予慕都没有意识到无法听见其他楼层声响这个设定意味着什么。
这是莫尔塔罗斯的恶趣味啊。
混沌世界的规则是能杀就杀,能多杀就多杀,杀得越刺激越好,杀得越好看越好,所以几乎每天都得死上几个人才能罢休。
大多数老玩家们没有捉摸出底层逻辑,都以为大概只要每天有人死过自己就安全了。
基于这个认知会衍生出极其恐怖的行为模式。
没有死人怎么办?
杀。
杀死队友自己才会安全。
怪物到门口了怎么办?
杀。
献祭队友怪物就会餍足。
但如果无法判断其他楼层有没有人已经被吞食入腹怎么办?
所有老玩家都会陷入恐慌之中。
今夜死过人了么?
如果没有,怪物会不会不顾一切破门而入?
那……是不是该把“储备粮”用上了?
莫尔塔罗斯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如今轮到他自己了。
伊苏暂时还不认为他会自食苦果。
毕竟,作为邪神,杀几个队友根本没有理由心慈手软。
今晚……应该会有一出大戏上演。
离群索居的小情侣。
惶恐不安的老玩家。
不知道明天醒来,还有多少新玩家能够幸存呢?
她越想越觉得热血沸腾。
马文汉完全预料不到她的脑袋瓜里在想什么惊悚画面,见她不吱声了,还以为她全盘接受了自己的说法,一时间有些得意洋洋。
“总之……”见伊苏脸色不对,江予慕以为她在后怕,拉住她的手道,“我认为,3楼那位小哥的确值得关注。等我们见完老人一家就再去问问吧。”
伊苏从思绪中回到现实,乖巧地笑着点点头。
几人来到502——老人一家门前。
4楼是个小姑娘,马文汉还能找借口说自己是男人不好交流,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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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象是老人,他便不好意思再推辞,主动屈起手指敲了敲木门。
敲完后没一会儿,屋内响起蹒跚的脚步声。
过不多久,门被打开了,屋内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
“几位……”老太太的声音有些沙哑,“来找我老伴儿的吧?”
“对,阿姨,您先生就是引我们进6号楼的那位老先生吧?我们有些事儿想问他。”马文汉笑得双眼眯成两条缝,“或者……他要是不方便,问您也行。”
老太太往屋内看了看,道:“这个点,我老伴儿在睡午觉,你们有什么就问我吧。”
“好,阿姨,听您先生说,这楼里有脏东西,希望我们帮助找到源头,那您对此有什么头绪吗?”马文汉循循善诱,“或者……您能举出些‘脏东西’出没的例子方便我们理解么?”
“哦……脏东西呀……”老太太眼神闪了闪,似乎有些抗拒这个话题,但面对三双求知欲旺盛的眼睛,她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这事儿说起来也没那么玄乎……就是有时我和老伴儿会听到夜半歌声,还有……一些讲话声。到了这把年纪啊,耳朵都背咯。可你们说奇怪不奇怪?正常人讲话不一定听得见,那些怪声倒是每次都往耳朵里钻。”
“比如……是什么声音呢?”江予慕问。
“很普通的唠家常。”老太太又叹了一口气,“要不是我老伴儿也能听到,我都怀疑是自己脑子坏掉咯。”
“只是唠家常……?”马文汉眉头微皱,“那兴许是其他邻居呢?怎么就觉得是脏东西?”
“因为……”老太太神秘兮兮道,“那是已经搬走的邻居的声音。虽然他们已经搬走了,但声音我和老伴儿都还记得。我们想啊……可能是有什么东西在模仿他们。”
模仿?
要不是确定这里是混沌世界,伊苏大概会以为他们老人痴呆了。
什么脏东西会费尽心思模仿楼里搬走的邻居啊?
马文汉却听得很认真,将这个信息记到随身携带的小本本上后又问:“那……您知道3楼和4楼的纠纷是怎么回事吗?”
“3楼和4楼……”老太太想了想,道,“哦,你说得是那个小伙和那个丫头吧?那小伙不太出门,看起来像个老实人,但不知怎么惹到了4楼小姑娘,小姑娘看见他就要冲他尖叫或者扔东西,有一次还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指甲划他的脸……不过那小姑娘也是可怜哦,年纪轻轻的,本来就好好的,结果有一天突然就那样了,楼里人都说她是中邪了。”
“中邪……?”马文汉又皱了皱眉头。
“是啊,肯定是中邪了。”老太太说得有鼻子有眼,“否则怎么好端端就疯了呢?她家里人还挺宝贝她的呢。”
“您刚才说她会冲3楼小伙尖叫和扔东西对吗?”江予慕见马文汉似乎不太相信老太太,于是接过话头,“那……她当着大家的面骂过小伙吗?骂的什么?”
“好像是……‘变态’?‘去死’?”老太太仔细回忆着,“记不清了……那丫头疯起来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江予慕眼神沉了沉,却没再说什么。
伊苏抓住短暂的沉默,抛出一个问题:“咦,你家狗呢?”
不知何时,狗吠声停止了。
11. 6号楼(9)
“狗……?”老太太眼神一刹那变得极其古怪,“你听到狗叫了?”
伊苏察觉事有不对,却还是点点头。
“旺财……旺财……是旺财回来了吗?!”老太太毫无征兆提高了音量,甚至激动地上前握住伊苏手臂左摇右晃,“你在哪里听到的?旺财已经走失十几天了,我和我老伴儿一直在找它呢!”
“老人家,您先冷静一些!”江予慕及时从老太太魔爪中救下了伊苏,“您……您是说,您家的狗走丢了?”
“是呀!走丢好久了!现在整栋楼只有我们家养狗,小姑娘听见的肯定是旺财的叫声!”
“嗯,您说的是。”江予慕附和道,“说不定狗就要回来了,您年纪大,腿脚不便,我们帮您找找吧?您告诉我们,您的狗长什么样?”
“是……是一只小土狗,黄色的,可乖可乖了!你们要真能帮我找到旺财,我一定重金酬谢!”
“不用,顺手的事。”马文汉大气地一摆手,“那您先歇着吧,我们这就帮您去找旺财!”
“谢谢你们啊,年轻人!”
老太太千恩万谢着回到屋里,房门关上的瞬间,三人同时变了脸色。
不止是伊苏,三个人都听到狗叫了,不仅听到了,江予慕还被那动静吓了一跳。
他们是从三楼一路走上来的,期间完全没有旺财的踪迹。
这说明……
旺财的消失,说不定是线索之一,与老头提到的“脏东西”有关也未可知。
那阵狗叫声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正在伊苏思考的时候,脑中传来潘的声音:【叮!恭喜各位玩家,任务:找到脏东西的源头(2/3)!】
伊苏忍俊不禁:【潘,你还真当自己是系统了?说说吧,是其他组找到线索了吗?】
【是的哦!】潘的声音很欢快,【是一个您意想不到的人发现的呢!】
她意想不到的人?
那很有意思了。
【先别告诉我是谁发现的,等下和他们见面了我自己来判断。】伊苏笑得游刃有余,【好了,现在能说了吧?线索是什么?】
【咳咳,好的哦!】潘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某位玩家掀开了墙纸,发现了里面的黑痕!但那黑痕是什么呢?某位玩家不知道哎!】
黑痕……
伊苏转了转眼珠。
加上他们找到的兔子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焦味……
看来6号楼的真相和“火”有关啊。
这里……
发生过火灾么?
马文汉和江予慕自然也听见了系统播报。
“天快要黑了。”江予慕看着窗外提醒道,“我们先与大家会面,相互交流一下收集到的线索吧。”
“好。”马文汉和她想法一致。
三人紧赶慢赶来到大堂时,其余队伍都已经聚集在此。
虽然并没有人约定过天黑前要在这里聚会,但老玩家们早已形成惯例,无需多言便懂得交流线索。
毕竟就算能够通过献祭新人苟活,完不成任务还是无法通关的,会被困死在混沌世界。
一踏入大堂,伊苏便感觉到氛围有些不一般,几乎是所有人都向他们投来注目礼。
这种程度的重视……
不像仅仅是因为他们来晚了。
“你们是不是收集到线索了?”先开口的是孟知年,经过犯案现场的血腥洗礼,他昨日眼中的兴奋已经被焦虑取代,像是恨不得能马上离开这里。
“是。”马文汉示意江予慕拿出从邱雪处获得的布艺兔子,“我们从4楼的疯女孩手里拿到的,我是没看出什么,不过小尹说上面有焦味。”
“焦味?”洛欣看起来情绪也不太好,“那是什么意思?”
“还不知道。”马文汉说着话锋一转,“那你们收集到的线索呢?”
寂静。
不同寻常的寂静。
卢幸看过来的眼神变得高深莫测:“你们确定要这样么?”
“什……什么意思?”马文汉愣了愣,全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就是线索啊!”秦舒琼不自然地捋着垂落的发丝,“为什么只告诉我们一个线索?你们不是找到了两个吗?”
“哈?”马文汉大惊失色,“我们只找到了这一个线索啊?”
“你……你在骗人吗?”孟知年愕然道,“亏我还那么相信你!”
“不是……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马文汉求助地望向江予慕。
江予慕接收到他的视线上前一步道:“诸位,我们没有骗你们,我们真的只找到了这一条线索,而且已经把线索如实分享出来了,我们也不知道第二条线索是什么。”
“可是……”崔简似笑非笑地双手抱臂,“在你们来之前我们两组已经对过了,没有人找到线索哦?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
哇哦。
伊苏也没想到剧情会这样发展。
有人藏下了线索,还把脏水泼到了他们头上?
可这人的意图是什么?
想把他们变成众矢之的,孤立出来么?
为什么是他们?
因为是最后一组?
还是……无所谓是谁,只是单纯想看厮杀呢?
这种行为逻辑一下便让伊苏想到了莫尔塔罗斯。
会是他么?
她的视线在所有人的面孔上梭巡。
嘶……
藏着心思的人不少,甚至可以说所有人都心怀鬼胎。
其中异常的比较明显的是秦舒琼和赵安平。
但……他俩?
“大哥啊,两位姑娘啊,这样真的不好。”大姐沈丽说,“我已经听明白了,不知道线索所有人都出不去,你们不要只想着自己啊?”
马文汉明白过来自己是被算计了,额上滚下豆大的汗珠。
一直以来都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把他架在火上烤的情况?
他的脑子急速运转了好几圈,终于福至心灵。
“是那对情侣!”他一拍大腿道,“要你们也没找到线索,说不准是他们昧下了东西!诸位要相信我,我是绿洲体制内的,怎么会骗大家呢?我这时候砸了自己的招牌有什么意义呢?我们自己拿了个兔子都不知道它代表了什么,如果还找到了其他线索肯定会分享出来集思广益的!”
“对啊!还有那对情侣!”洛欣恍然大悟,“是他们!肯定是他们!”
“那对情侣现在在哪里?”秦舒琼四下张望,“刚才好像没看见他们。”
“我们刚才一路走上去也没有看见童平和路思思,他们难道在5楼吗?”孟知年疑惑道。
“他们应该是从房间拿了行李以后就往外走了。”崔简指了指门口,“现在可能在我们一开始‘降临’的小区健身器材那里。”
“这么说……线索是在室外吗?”卢幸抚摸着自己的耳垂。
不,不对。
如果两人在室外,那么找到线索的就不可能是他们。
伊苏再度扫视过每个人的脸庞。
潘说过。
第二条线索是“某位玩家撕开了墙纸”。
户外可没有墙纸。
谁呢?
奇怪的是,她无法从人群中辨认出目标。
所有人的心绪都太紊乱,以至于每个人看起来都不正常。
潘还说过,是一个她不会想到的人。
那么,首先排除卢幸和崔简。
然后是……
孟知年?洛欣?赵安平?沈丽?秦舒琼?
她不会想到的人……
【是……】她说出来时自己迟疑了一下,【赵安平吗?】
那个留给她的初印象是疑似唐氏儿的赵安平。
那个到现在为止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赵安平。
用排除法来看,会剩到最后一个的赵安平。
会是他?
【主人,您果然厉害!】潘在识海中为她鼓掌,【一猜就猜到是谁了呢!】
啊……还真是他。
人类果然是叫人捉摸不透的物种。
即便是看起来最痴傻的赵安平,居然也有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好,那我们去找童平和路思思吧!”
那头,孟知年的血似乎重新沸腾起来,撸起袖子就要出门。
却被卢幸阻拦下来:“太晚了,天就要黑了,现在出去还不知道会怎样呢。反正目前为止只找到了两条线索,无论今晚会发生什么都注定是躲不掉的。我们先回到各自房间吧。”
新玩家的面色尽数变得难看起来,但也只能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在大家走上楼梯以前,卢幸叫住了崔简:“你今晚怎么办?室友都没了,只有自己一个人。”
伊苏原本正打算跟着江予慕上楼,听到他们的对话竖起耳朵放慢了脚步。
“没关系的。”她听见崔简用轻松的语气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从小运气就好,肯定能安稳度过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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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卢幸笑了笑,“我还打算邀请你来我们房间呢。既然你如此豁达,那么便祝你好运。”
崔简也回以微笑:“也祝你好运。”
两人的态度都算温和,交谈氛围也算和谐,伊苏却听见了和谐背后的暗流涌动。
尤其是崔简的那句“也祝你好运”,十分耐人寻味。
不过这崔简……
真就一点也不怕?
换了别人,只怕恨不得顺着卢幸的橄榄枝爬到他身上。
卢幸房里可有两个祭品呢,他们一人宰一个都宰得过来啊。
但崔简却不为所动。
嗯……
伊苏偷偷看了崔简一眼。
*
伊苏等人回到房间后不久,夜色便笼罩了整个混沌世界。
“小江,小尹,今夜注定不平静啊。”马文汉笑呵呵地看着她们,“要不然,今晚就先别回房了?都在客厅里,也好有个照应啊。”
是有照应还是方便你背刺我们?伊苏腹诽着,脸上却挂着甜甜的笑:“好啊,和大家在一起,我也更有安全感。予慕你说呢?”
江予慕睨了马文汉一眼,明显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但她没有戳破,而是坐在了伊苏身边:“娇娇,我们是女孩子,有马大哥在一旁,多少还是有些不方便的,休息不好也耽误明天的探索啊。这样吧,要是你怕,我和你住一间好吗?”
才认识多久啊,这个江予慕怎么总是对她掏心掏肺的?
要是在外头,伊苏还能把她当成心地善良的大圣母,但场景在混沌世界,异常的善意反而比直接的恶意更令人胆寒。
“小江,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马文汉见到手的祭品要飞了,急道,“你看我都是当你们父亲的年纪了,怎么可能对你们这些小姑娘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呢?何况今夜未必会发生什么,就一起在客厅坐到十点左右吧,要是那以后还……”
话说到一半,被一阵急促的声响打断。
“呜咦——呜咦——呜咦——”
消防车的警笛声。
“怎……怎么了?”马文汉的表情极其恐慌,“这里怎么会有消防车?”
江予慕趁他愣神时抓住时机,拽住伊苏的手臂就往房间里跑。
“小江!小江你干什么?!”马文汉反应过来后赶紧追上来。
然而他晚了一步,江予慕也不知道是不是练过田径,跑起来和只兔子一样快,硬生生在马文汉面前关上了房门并落了锁。
“小江!小尹!”马文汉急促地拍着门板,“你们这是干什么?开门啊!开门啊!”
江予慕背靠着门,喘息着说:“童平和路思思违反了规则,怪物会在今夜造访每一层。马大哥,你不要开玄关大门。剩下的……你自求多福。”
“江予慕!你这是什么意思!”马文汉的声音里多了些气急败坏的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尹娇娇一开始选择的人是我!你凭什么把她从我手里夺走?!”
“马大哥,你不要再说了。”江予慕冷然道,“我和你不一样,不会容许你为所欲为。你现在放弃,还能保留最后的脸面,否则……到时候我怕你脸上挂不住!”
“娘的!”马文汉骂了一句,开始用身体撞击门板,“你个死丫头!出来!给我出来!”
伊苏坐在床上望向江予慕决绝抵在门板上的身影。
“娇娇,相信我,好吗?”注意到伊苏的目光,江予慕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她目前为止的所作所为……
仿佛真的保护名为“尹娇娇”的柔弱少女。
伊苏垂下头,忽然唤了一声:“莫尔塔罗斯。”
“嗯?”马文汉的咆哮淹没了伊苏的声音,江予慕并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伊苏却没再重复,起身搬来椅子顶住门板。
“好了,这样他就进不来了。”伊苏轻声说。
“哦……对哦。”江予慕尴尬道,“我怎么那么傻?对,用家具挡着门更好。”
她说完搬来另一把椅子也顶住门,然后坐在床上大喘气。
伊苏蓦然抬起眼睛。
马文汉停下了动作,敲门声却没有停止。
“马大哥!马大哥!”
玄关外传来一男一女的叫喊。
“我们是童平和路思思啊!开门!开门啊!”
开始了。
那么……马文汉,你会怎么选择呢?
12. 6号楼(10)
是童平和路思思?
马文汉用帕子擦去头上的汗珠。
尹娇娇被江予慕捡走了,现在他手里没有祭品,如果今天怪物选中的是他们这间房……
他不敢再想下去。
如果……如果让童平和路思思进来,那么他就变成了在危难之时帮助他们的恩人,他们对他一定会心存感激,根本不会防备他……
可是,天已经黑了。
外面的两个……真的是童平和路思思么?
“马大哥!救救我们啊!外面有怪物!”童平大喊着,把门拍得啪啪响,“救救我们啊马大哥!您不能见死不救吧?!”
“是啊马大哥!”路思思抽泣起来,“只要您让我们进去,我们什么都肯做啊!求您救我们一命吧!”
除此之外,楼道内没有其他声响。
怪物还没来吗?
只是盯上了他们,却还没有跟上来吗?
马文汉不由自主地往客厅走去。
要让他们进来吗?
虽然可能会有一时危险,但只要成功把他们带在身边,怪物来的时候杀掉他们献祭就好了。
不让他们进来吗?
那样的话……马文汉就是彻彻底底的孤身一人了。
没有尹娇娇,他还能物色谁当目标?
秦舒琼么?
不,那样明艳的女明星无论如何也看不上他这个中年男人,只要崔简或者卢幸勾勾手指,她肯定会屁颠屁颠到他们身边去。
沈丽么?
不,那女人胳膊很粗,看样子是干惯粗活的,真要扭打起来他这个腰间盘突出的办公族未必是人家对手。
洛欣么?
不,那丫头虽然好骗,但太过疑神疑鬼,他得常常安抚,万一把握不住反倒有可能暴露出他的真面目,到时候得不偿失。
剩下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弱智和高中生已经是卢幸的囊中之物,轮不到他插足。
算来算去,落难的童平和路思思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对——对!
崔简不是落单了吗?怪物第一个去找的肯定是他,而不是自己这里。
所以……所以……
他直愣愣地继续往前走。
打开门吧,打开门吧。
只要打开门,他就能获得两个祭品。
两个祭品如果合理使用,足够保证他活到最后。
“不要!马大哥!别去!”身后传来江予慕的声音,“外面的人不是童平和路思思,他们是怪物假扮的!”
马文汉犹疑地往后看去,触目所及是一扇紧闭的房门。
哦……是了。
别看这个叫江予慕的小丫头单纯,实际上心思比自己还重,三下两下就把尹娇娇迷得五迷三道的,甘当她的簇拥。
她才是骗子。
她阻止自己,是因为她胆大包天到把自己也划进领地了。
中间男人又如何?
老玩家又如何?
一样可以当祭品。
一个尹娇娇不够,连他都敢觊觎。
马文汉想到这里愤怒地握紧拳头。
他进入混沌世界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被人耍得团团转的经历。
最开始他就不应该同意江予慕住进来。
主动和其他老玩家组队的能是什么货色?
与此同时,童平和路思思的呐喊还在持续灌入他的耳膜。
“马大哥!求求您啊!你们不是在找线索吗?新的线索就在我和阿平手上啊!只要您让我们进来,我们就把线索也交给你们!”
“是啊马大哥!只要您今夜救我们,我们一定衔草结环来报答您的恩情!”
线索?
是呢,他们手上甚至还有线索。
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交易了!
“马大哥!门外是怪物,千万不要开门啊!”身后的门从里面被拍响,江予慕同样喊得声嘶力竭。
但马文汉不打算理她。
他老婆曾经评价过,只要他下定决心的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而这种说一不二的性格,加上极其敏锐的识人之术,正是他在绿洲政府和混沌世界都混得风生水起的原因。
他不会错。
他没错过。
马文汉拍拍自己的脸,挤出一个公式化的和蔼笑容。
他轻轻地,坚定地打开门。
“马大哥!”路思思泪流满面,“我就知道您肯定会救我的!”
“我们果然没找错人!”童平激动地握住他的手。
马文汉微笑颔首:“我已经说过了,你们新人要是有什么困难,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帮忙。”
可是……咦?
“噗通”。
发生什么了吗?
马文汉怔怔地看着自己忽然坠落的手臂,和从断口处喷涌而出的血液。
他没来得及感受到疼痛。
“嘻嘻,嘻嘻……”
面前两张年轻人的脸孔变得扭曲诡异。
方才童平与他交握的手臂迅速涨大,变黑,溃烂,发出刺鼻的恶臭。
“路思思”则将脸靠在“童平”不断溢出黑色脓液的背上,渐渐与他融为一体。
“谢谢您收留我们~我们会好好报答您的~”
“童平”用男女混合的声音说道。
“你——你——”马文汉的脚像生了根一样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现在——”“童平”没有眼黑的白瞳凑近他,身上恶臭黢黑的液体滴在他毫无血色的脸颊上,“到了‘报恩’的时候啦~”
“啊啊啊啊——!”
*
房间内江予慕将伊苏抱进怀里,双手捂住她的耳朵。
但伊苏感觉到,那双捂住自己耳朵的手正在颤抖着。
江予慕也在害怕。
马文汉临死前发出的惨叫极其凄厉,还夹杂着些许肢体被扯开的杂音。
伊苏并不同情马文汉。
假如不是他太过渴望占有“祭品”——也就是新玩家,也就不会着怪物的道,不会是这种下场。
太过贪婪和利己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当初要是伊苏没有强行当上他的室友,此时他恐怕已经手刃好几个新玩家来延长自己的寿命了。
活该啊活该。
可是江予慕……
伊苏心中五味杂陈。
现在她基本可以排除江予慕是莫尔塔罗斯的嫌疑了。
莫尔塔罗斯可不会如此温柔地抱着她,也不会担心她恐惧而捂住她的耳朵。
江予慕的一举一动没有算计。
从一开始,她就是真心想拯救每个人而已。
要求三人一间也是,把孟知年挤走当她的室友也是。
但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是莫尔塔罗斯挑选出来的“六耳猕猴”呢?
伊苏脑中没有由来地闪过一句话。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大盗模仿着圣人的行径,让世人误以为他也是圣人。
若没有圣人的光风霁月,自然也就没有大盗的东施效颦。
伊苏也曾被迷惑过。
虚伪的人太多,戴着面具的人太多,“正义”、“真理”和“大义”成了许多丑恶的遮羞布,所以人们不再相信那些空洞的口号,总觉得不信任才是唯一出路,怀疑身边每一个人,质疑每一个貌似友善的行为。
但原来深渊中的真的有光点。
真的有人愿意燃烧自己成为小小火烛,用自己并不坚强的臂膀,为他人撑起一片天。
江予慕这样的人……
是莫尔塔罗斯最讨厌的。
只要有她在,“斗兽场”便有转化为“文明社会”的可能。
如果伊苏没有夺取权柄,成为新任邪神,那么江予慕被抹去就只是时间的问题。
遇见伊苏是江予慕的幸运。
反过来说,遇见江予慕也是伊苏的幸运。
怪物在门口徘徊,模仿着马文汉的声音哼着一首怪腔怪调的歌。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它用尖锐的指尖滑动门板发出刺啦声,“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
江予慕拼命屏住呼吸,不让它察觉到自己和伊苏的存在。
然而她的努力注定是徒劳的。
深渊怪物虽然智识不足,但嗅觉是一流的,不存在仅仅隔着一扇门板却发觉不了里头有人的情况。
怪物继续唱着:“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没回来~”
“喂,小江,喂,小尹……”怪物似乎是唱过瘾了,将粗粝的嗓子转换成温柔的女声,礼貌地扣了几下门,“我是妈妈呀?快开开门,让我进去吧!”
真臭。
伊苏抬手掩住口鼻。
而且这臭味怎么臭的有几丝熟悉?
她在哪里闻到过吗?
【潘。】伊苏说道,【把这怪物弄走。实在太臭了,再臭下去我怕我忍不住把屋顶掀翻。】
【哎呀,主人,那您可要冷静啊,要是真掀翻了屋顶,莫尔塔罗斯就会知道您在这里了哦?】
【我当然知道,好了,别废话,快去!】
【是!】
一缕红烟从伊苏耳中涌出,悄悄穿过门缝,来到怪物身后。
怪物感觉到身后出现了什么东西,黢黑且凹凸不平的头颅往后转,正对上一双金色的竖瞳。
“不开不开我不开~”潘嬉笑着用巨大的手臂掐住怪物的头,“妈妈没回来~我妈妈可是大美女哦?可不是你这种丑货呢。”
“咿呀!”怪物的头被巨力挤扁,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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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稠的液体从潘的手指间涌出来打湿了整块地板。
“呕——!呕——!”
屋内的伊苏和江予慕被臭得忍不住干呕。
【潘!!!!!!】伊苏用传音对他怒吼,【不是叫你把它弄出去吗?怎么越来越臭了?再这样小心我用鞭子抽你哦???】
【呀!对不起主人,我不小心的嘛!】
潘忙不迭一个甩手,那怪物便像球体一样以抛物线的弧度飞了出去。
“啪”!“砰”!
怪物身躯撞穿了大楼墙壁,整栋6号楼一阵地动山摇。
伊苏:“……”
我看莫尔塔罗斯脾气挺好的,忍了你这种员工那么久没把你掐死。
江予慕是受了惊吓,又是干呕,又因为刚才的震动站立不稳摔倒在地,终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潘,死回来!】见江予慕晕了,伊苏松了一口气,但腥臭的气味还是让她捂住自己的鼻子。
【主人!】潘的身体缩小成平日里的小精灵,扇动着蜻蜓一样的透明翅膀邀功似的笑着回到伊苏身边,【我一招就把怪物打飞了哦?颇有主人的英姿吧?】
伊苏面无表情地用空出来的手重重弹了一下它的额头。
【呜!主人怎么还打我呀?】潘委屈兮兮地捂住额头,【很疼呢!】
伊苏懒得和他掰扯,点点自己的脑门:【回来,然后闭嘴。】
【哦……】潘蔫哒哒地化作红烟钻回伊苏耳朵。
房间实在太臭了。
臭得像进了谁屎没拉干净的大肠。
伊苏又干呕了几声,用神力将江予慕放到床上用被子盖好,然后翻身从窗户跳出去了4楼。
正好江予慕晕了,她可以去看看其他房间的情况。
那么……
她最在意的当然就是剩下两位莫尔塔罗斯的嫌疑人——崔简和卢幸。
伊苏隐去自己的身形,悬停在4楼窗外透过玻璃窗观察房间内部。
崔简似乎心很大,睡觉窗帘都懒得拉,就这么合衣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不怪他睡得香,香到刚才的震动也没有影响他分毫,不仅如此,4楼非常安静,没有丝毫怪物的痕迹。
是因为怪物惧怕他?
还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是他运气好?
现在无法判断。
进了3楼的怪被潘打出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指不定原本应该是它要到4楼来的呢?
伊苏又往上飞了一点,来到5楼。
5楼就热闹多了。
不止有卢幸、孟知年和赵安平三个人,甚至连童平和路思思也在。
那不是怪物假扮的童平和路思思哦?
是如假包换的真货。
还说他们在健身器材区呢,想不到是被卢幸藏到他房间里来了。
要是这两人知道让他们担惊受怕的4楼反而没事,不知道是不是要气到跺脚呢?
伊苏缥缈的虚影穿墙而过,进入房间内部。
童平和路思思似乎正在吵架。
“我……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做不好,你不要胡乱揣测我的意图好不好?”路思思压低声音快速说道。
“胡乱揣测?是我揣测还是你不肯承认啊?”童平气得脸红脖子粗,“别以为我没看见,昨天你的眼睛一直往崔简身上瞟,怎么,看对眼了?想给我戴绿帽子啊?”
“我都说了没有的事!我只是说让他一个人留在那里很不道德而已!”
“呵,要是你不在意他,怎么会担心他?人家看上你了么?你想跟人家做亡命鸳鸯人家都不要你啊!”
“童平!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我不想和你吵架!”
“我看你是心事被我说中了,心虚了吧?!”
“你才是贼喊捉贼!你眼睛没往秦舒琼那里看吗?啊?人家又看上你了吗?”
“你——!路思思,你不想过了是吧?不想过就直说啊?!泼我脏水算怎么回事?”
两人越吵越起劲,大有整晚不睡觉掰扯这点事的架势,伊苏听了半晌没听出什么新意,懒得再呆着,就飘飘悠悠又去了隔壁。
隔壁是赵安平和孟知年。
赵安平呼噜打得震天响,被孟知年一脚踹到地上:“靠!你个唐氏唐就唐了,还他妈打呼噜!我靠!你给我滚出去睡沙发吧!”
“呜啊……抱歉抱歉……”赵安平狼狈地卷着被子出了门。
孟知年满脸不悦地躺回床上,却也翻来覆去睡不着。
看着挺阳光的少年,想不到脾气也大成这样。
伊苏玩味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打算去看卢幸。
但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规律的敲门声。
“那个——”是少女轻柔礼貌的嗓音,“我进来咯?”
13. 6号楼(11)
哦?
伊苏侧耳倾听。
这声音很熟悉,一定在哪里听过。
她细细回忆一番,很快便有了答案。
是那个蹲在地上和墙壁上火柴人说话的女孩;那个把江予慕当成朋友,并主动给出线索的女孩——邱雪。
她是6号楼原住民。
而且来得很奇怪。
伊苏认为“奇怪”,是因为在听见敲门声以前,她完全没有察觉少女已经靠近。
这说明她的步伐很轻盈。
轻盈到……
好像不是走过来的。
孟知年注意到了门口的响动,神色惶然。
另一件古怪的事情是,虽然邱雪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大声,却响彻了整个房间,不仅是孟知年,隔壁的童平和路思思也停下了争吵,怔愣在原地。
现在最靠近玄关大门的人是谁?
适才被孟知年赶出去的赵安平。
赵安平这个人身上也存在着一种微妙的似是而非。
说他是唐氏吧,他又懂得藏起线索,并在众人污蔑伊苏他们时一声不吭,说他是藏锋的聪明人吧,被孟知年嫌弃却并不知道反抗。
伊苏眼睛亮了亮,透明的身影穿过大门越到客厅。
赵安平手上握着被子,放也不是继续拿着也不是,眼睛直直盯着门扉。
他……会打开门吗?
伊苏以一种看戏的心态立在他身后。
这一屋子里所有人身上都有灰色地带,因此伊苏对他们没什么保护欲。
只想看看他们会怎么选择。
然后她看见赵安平四下张望。
大家都听见了大门外的声响,但所有房门全部紧闭着,没有人出来,没有人能给赵安平建议。
“我知道是你在厅里,赵大哥。”门外传来女孩轻柔的声音,“来,到这里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你……你认识我?”
“对,你来的第一天,我就看见你了,过来吧,过来吧,到门边来。”
鬼使神差的,赵安平终于把被子扔到沙发上,迟疑着向玄关走去,但他没有靠门太近,而是在离门五步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看来赵安平确实不傻。
伊苏跟上去。
他的面容接近唐氏,但实际上他的智力应该至少在正常人范畴。
“我是来帮你的。”邱雪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语气轻快起来,“只要你把门打开,我就能帮你了。”
“帮我?怎怎……怎么帮我?”
“孟同学在欺负你吧?我最讨厌欺凌弱小的人了。”邱雪用指甲轻抚门板,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打开门,我会帮你教训他。”
“你……你说真的吗?”赵安平显然并没有完全相信。
“真的,当然是真的。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我和你一样,也被别人欺负了。可是……当时我太懦弱了,没能反抗。幸好现在不一样了。”
“怎么……怎么不一样了?”
“我可以教训那些霸凌者了。”邱雪的语气忽然激烈起来,“所以,打开房门!让我好好教训欺负你的人!”
教训欺负我的人……?赵安平的眼神闪烁着。
孟知年……
他确实总是看轻自己。
明明相识没多久,他却哪哪都看自己不顺眼。
赵安平是熟悉那种眼神的。
大多数人……大多数人都自以为聪明,以为他是傻子,他们嘲笑他,排挤他,捉弄他取乐。
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也不是他得罪了他们,仅仅……仅仅是因为他这张脸。
好好一个人,为什么长得像唐氏综合征呢?
再加上他小时候个性内向,不爱说话,大家更加信以为真。
他试着努力学习,试着讨好他们,试着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
可是没有用,都没有用。
无论他怎么努力,成绩的天花板都只是班级中等,被他超过的同学只会戏谑着说“你个傻子可真会蒙啊”;他讨好他们,他们把他当成仆人使唤,坑光他本就为数不多的零用钱,他质问他们,就被揍得鼻青脸肿;他再怎么打扮,过分宽大的眼距都明晃晃摆在那里,什么都改变不了。
仔细想想……仔细想想……
孟知年是不是和中学里那个欺负他的同学长得有点像?
童平和路思思多么般配啊!可他赵安平永远不可能有路思思那样漂亮精致的女朋友!
卢幸……卢幸完全是精英。职业是精英,长相是精英,说话永远温文尔雅,永远用不着气得脸红脖子粗!他那样的人,恐怕一辈子顺风顺水,不理解什么是自卑吧!
是啊,他们都各有优势,是俊男美女,一看就是在学校里受欢迎的类型,不会面临如他一般被人孤立践踏的命运。
外头那个……外头那个是鬼吗?
赵安平的手握上门把。
鬼会杀了自己吗?
会吧,会吧。
可是那又怎么样?
只要鬼进来,房间里的所有人都会死。
他们看不起他,却要给他陪葬。
多么多么美妙啊!
赵安平嘴角诡异地上扬,手掌转动门把。
一起死吧!一起死吧!一起死吧!
杀个干净!寸草不留!
大门轰然而开,夜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穿过走廊。
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女缓缓走进来。
与白天不同,现在她手上没有石膏,双手状态都很自然,完全不像是骨折过的样子。同时,她黑色的瞳孔也不知所踪,双眼都只剩下浑浊的白眼球,但她目能视物,行走畅通无阻。
赵安平躲在门后,喘息声越来越粗重,心跳激烈到几乎要跃出胸膛。
可女孩经过他时,只是冲他嫣然一笑。
“别怕,别怕。”女孩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榔头,“我说了,我是来帮你的。”
赵安平听见后嘴角剧烈抽动,像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抽搐,又像是过度激动而在怪笑。
很快,邱雪便走到孟知年门前。
她并不急着进去,而是曲起指节敲了敲门:“是孟同学吗?我想和你谈谈。”
里头传来一阵混乱的动静,但孟知年并没有搭话。
邱雪耐心地继续敲着门:“孟同学,孟同学,我是住在4楼的,我们年纪差不多大,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开开门好吗?”
她敲击门的声音很规律。
“叩叩、叩叩”。
仿佛安静夜幕中晃动的钟摆。
“叩叩、叩叩”。
大概连续敲了几百下后,里头的孟知年终于崩溃了。
“滚啊!我叫你滚啊!卢大哥!卢大哥救我!”
回应他的还是只有持续的敲门声。
“孟同学,你别害怕,我真的只是想和你说说话。开开门吧,开开门吧,我们有话好好说……啊!”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孟知年忽然从里面推开了门,剧烈的撞击把邱雪撞倒在地上。
孟知年赤红着双眼,二话不说抄起椅子就往她身上砸。
“叫你敲门!叫你敲门!”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穷追猛打,“你这怪物!怪物!”
邱雪迅速头破血流,呜呜地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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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
但孟知年没有注意到一件事。
邱雪流出的血在渐渐汇聚,似乎并不是单纯的液体,而是拥有自主生命的有机物。
“我靠!我靠!我去你妈的!”孟知年见邱雪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好对付,直接扔了椅子,上脚踹在她背上,“去死!去死!”
伊苏注视着他身后。
赤色的血无视地心引力由下往上形成数条一人多高的红线,毛线一样纠缠起来。
毛线组成了人腿。
毛线组成了躯干。
毛线组成了双手。
毛线组成了脑袋。
毛线组成了一把巨大的锤子。
毛线组成了一个红线条的人。
啊,原来是这样。
伊苏想起了邱雪和简笔画火柴人对话的情景。
那是她的幻想,是她精神不正常。
但同时也不是。
红线条人挥动起手上的巨锤。
“啪”!
第一锤子,它就把孟知年锤到了地上。
孟知年的腰腹像饼一样摊开来。
但他还活着。
赵安平在门后“嘿嘿”地笑。
一下,又一下。
伊苏没有数红色线条人究竟挥了几下,只知道孟知年最终咽气时已经不成人形。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邱雪跌坐在地上,无助地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我……我只是想好好和他聊聊。为什么不肯好好跟我聊聊呢?”
红色线条人用线条组成的手轻抚她的发顶。
“我不懂啊小丹……你说为什么呢?”邱雪浑浊的白眼珠渗出泪液,“我就真的那么讨人厌吗?小丹,你也觉得我讨厌吗?不……不……小丹你不会这样觉得的,对吗?”
红色线条人点点头。
邱雪便心满意足地站起来:“对,对,是他们不好。是他们……总爱欺负人。现在……现在解决掉一个了,然后是……然后是……”
她步履蹒跚地向着卢幸房门走去。
和对待孟知年一样,她还是先曲起指节,敲了敲卢幸的门。
“叩叩、叩叩”。
她没敲几下,门便开了一条小缝。
卢幸笑眯眯地看着她:“小姑娘,你也想和我聊聊吗?”
伊苏很肯定他刚才在房间里听到了整个过程。
就算没有,邱雪只有白眼珠的眼睛和满身的血迹也足以把一个正常人吓到凉气倒吸。
可卢幸很平静,表情和平常完全没有区别。
就好像邱雪是寻常人一样。
邱雪见他出来,欣慰地笑了:“太好了,你是个讲理的人。”
“嗯。你想跟我说什么?”
“就是……就是……”邱雪扭捏地转动着手上的锤子,“你……你也是欺负人的类型,我得教训你。”
“你想怎么教训我?”
邱雪指向地上的“肉饼”:“像他一样。”
“哦……”孟知年的惨状也没有吓到卢幸,他的笑容依然淡定到可怕,“那我可以向你道歉,换取原谅吗?”
“道歉?”邱雪的表情很无辜,“你想怎么道歉?”
卢幸向她摊开手:“可以把锤子给我吗?”
邱雪下意识地把锤子放到身后:“你也想打我吗?”
“当然不是。”卢幸笑得温和,“只是……我的赔罪需要用到锤子。相信我,好吗?”
“嗯……”邱雪看了红色线条人一眼,鼓足勇气把锤子递出去。
“谢谢你相信我,小姑娘。”
卢幸接过锤子,向童平和路思思房间走去。
14. 6号楼(12)
卢幸的职业是医生,气质斯斯文文,笑容温和,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可他做出来的事情与外表截然相反。
他步伐从容而坚定,行至门前二话不说便冲着门把手一榔头。
或许正因为是医生吧,他的手很灵活,懂得怎么用巧劲,几榔头下去,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把手便轰然脱落。
能保护童平和路思思的最后屏障成为了一戳即破的薄纱,任由卢幸推开进入。
两人躲在角落瑟瑟发抖,但眼见进来的人不是怪物而是卢幸,表情都产生了一瞬间的滞涩。
这……他是来救他们的么?
如果不是……为什么他的表情还是那么柔和?
如果是……为什么他的手上握着榔头?
路思思先理清思路,放声尖叫起来:“你……你不要过来!”
可惜她就算反应过来了也没有体力保护自己。
可惜尚有一战之力的童平反应要比她慢半拍,错过了最好时机。
卢幸拿着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麻绳,轻而易举制服了两人后便将两人分别绑在了两把凳子上,自己也搬了把椅子优雅地翘着二郎腿坐在他们对面。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童平的质问中还带着一丝茫然,像是在问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很简单。”卢幸双手交叠于膝盖上,笑吟吟道,“我身边这位小姑娘是不会空手而归的。我自己还不想死,只好对不起你们了。”
被他点名的邱雪莫名哆嗦了一下。
分明浑身浴血、眼珠全白的怪物是她。
但立在这男人身边却让她已经冷却的皮囊汗毛倒竖。
不仅是她,就连伊苏也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漫过全身。
虽然卢幸伪装得很好,但伊苏看得出来。
卢幸在兴奋着。
那种兴奋深深藏在他的镜片后,藏在他的眼底深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就像嗜甜者看见了一块可口的蛋糕,或是饥渴者看见了光芒四射的美女。
无关乎伦理道德,无关乎社会教化,可以被称作“本能”的愉悦。
此情此景,他在愉悦什么?
伊苏无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你……你的意思是说……”童平用尽全力试图理解他的话,“要是我们死了,你就能活?”
卢幸平静地点点头。
“那……那你是要杀了我们么?”路思思的眼中升起绝望。
“不,不是我。”卢幸的笑容忽而变得诡谲,“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自己选谁更该死。小姑娘,我说得不错吧?他们两个人之中只要死一个,你就会接受我的赔罪,从这里离开,对吗?”
邱雪期期艾艾道:“是……是……是这样没错。”
她本来就是来惩罚那些欺负人的坏人的。
5楼的霸凌者只有两个,一个是孟知年,一个是卢幸。童平、路思思和赵安平都不是她的目标,换言之,这三个人里只要死一个就能平了卢幸的账。
“嗯,那便好。”卢幸似乎并不意外邱雪的回答,继续看向童平和路思思,“所以,你们两个人中只要有一个人自愿死,另一个人就能活哦?有人自愿么?”
童平和路思思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又极快地错开视线。
“你开什么玩笑!”童平暴怒起来,双手不断挣扎试图挣脱束缚住自己的麻绳,“你凭什么让我们做出这种选择?!你以为你是谁?!”
可是……
伊苏眯了眯眼睛。
他的暴怒是在欲盖弥彰。
他不想死,但暂时也还不想背叛路思思把路思思推向死亡。
但只要卢幸再给他上一些压力……
那么他将矛头对准女朋友就是迟早的事。
伊苏希望是自己想错了。
她由衷希望人性不要那么丑陋。
“嘘,嘘。”卢幸将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站起身,在童平剧烈的喘息中绕到他身后,纤长有力的手指揪住一撮他的头发,冲着他的脸颊落下几下重拳。
“啊——啊——!你不要打阿平!”路思思在一旁哭喊着,却丝毫不能阻止卢幸打飞童平的几颗牙。
“好了,现在你应该冷静了。”卢幸活动了一下手腕,还是笑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我们可以认真讨论了吗?”
“你你简直是魔鬼!”路思思的脸上挂满了泪水,但依旧咬着牙怒骂,“我们不选!我们已经快要结婚了,要死一起死!你少在那里说鬼话挑拨离间!来啊!杀了我们!杀啊!”
“是吗?童先生,你也同意路小姐的看法吗?”卢幸摘下眼镜用衣角慢条斯理地擦了擦,“你们要一起死?那……我也可以成全你们。唉,就是可惜了,原本只要死一个就够的,干嘛非要赔上另一个人的命呢?”
擦完眼镜,他把它重新架回鼻梁,拿起了方才为了揍童平而放在地上的榔头。
路思思闭起了眼睛,等待着死亡降临。
然而就在此时,她身旁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不……不……求求你别杀我!”童平被打肿了脸,音调有些滑稽,“我……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
路思思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阿平?”
“你……你杀了路思思吧!”回避着路思思看过来的目光,童平崩溃着喊道,“她爱上了别人,给我戴了绿帽子,她是水性杨花的贱女人!对……对!该死的是她不是我!是她!”
“阿平!”路思思急道,“你在说什么啊?我没有出轨啊!和你在一起以后,我就只有你啊!”
“你撒谎!”童平脖子上青筋暴起,“别以为我没看见!昨天我就发现了,你看那个崔简的眼神很不对劲!说!昨天你们干什么了?!你是不是对他抛媚眼了?!”
“你在说什么啊?我没有啊?!我们昨天不是一直在一起吗?我没有对崔简抛过媚眼!阿平……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我说的都是……”
“闭嘴!闭嘴!”童平粗暴地打断她,“我都看见了,我都看见了,你们昨天在厕所干什么了?为什么进去那么久不出来?你们肯定在里面做那种事了!为什么不承认?!你们当我是傻子吗?!”
“没有啊阿平——!”路思思声嘶力竭道,“我绝对没有和崔简一起进过厕所啊!我们才认识多久,怎么可能就……”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看不上我吧?!那个崔简长得又高又帅,还是学艺术的,一看就是有钱人!你们女人不都只看中金钱吗?!他怎么看都比我有钱多了!当然他一挥手你就疯了一样扑上去了!”
路思思的脸色苍白如墙纸。
这时候她也终于听明白了。
童平根本不是误会了她和崔简,不是那种程度的事。
他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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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又打不过卢幸。
被打掉牙齿的过程让他明白了,挣扎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于是在电光火石间,他做下了决定。
抛弃路思思。
她一贯知道他懦弱。
一贯知道他无能。
可他对她也有过很好的时候不是么?
为什么……
为什么会在生死关头这么简单就抛下了她呢?
好悲哀啊。
原来她爱的是这种人。
好凄凉啊。
到这时候她才明白。
路思思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一样瘫软在椅子上。
她不再辩驳,不再抗拒。
她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伊苏沉默地看着她,潜入她的意识问道:“你想活么?如果你想活……我可以帮你。”
“你……是谁?”
“我是神,就在你身边。我会帮你的。”
路思思抬起眼睛,望向面前的空气。
她思考了片刻。
“算了。”她合上眼帘,“算了。”
于是那成为了路思思留在世间最后的话语。
卢幸手中的榔头凿开了她的头皮,将她清丽的脸变成了一滩烂泥。
血浆溅在卢幸脸上,每一滴血都会让他全身的神经兴奋一次。
伊苏注视着他,从他的表情和动作里分辨出他绝不是莫尔塔罗斯。
其实,他和莫尔塔罗斯的气味已经十分相似。
但他比莫尔塔罗斯还要更冷、更阴沉也更粘稠。
莫尔塔罗斯说好听是视万物为刍狗,说难听就是自己懒,即便喜欢旁观刺激的斗兽,也绝不会亲自下场与困兽缠斗,更不会因为亲手打死了野兽而情绪激昂。
在那个位置多年,他的心绪沉寂无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欲望被充分满足后的倦怠,他追求的是能让他眼前一亮的东西,就和人类喜欢看恐怖片也喜欢美景是一个道理。
但卢幸……
他是实打实喜欢着杀戮的感觉。
溅在脸上的血液会让他沸腾,榔头砸进血肉的触感让他战栗。
和为了苟且偷生而残杀同类的马文汉不同,和憎恨着他人而希望所有人都不行的赵安平也不同。
他杀是因为他爱杀,他想杀。
与其说是混沌世界将他塑造成了这样,不若说是他是真正能在这里如鱼得水甚至体会到天堂般登峰造极的快意的人。
可以想见,莫尔塔罗斯一定很喜欢卢幸。
这样极致且怪异的人可以化为莫尔塔罗斯已经逝去的杀欲的外显。
因为喜欢,他会一直保护卢幸。
因为保护,所以卢幸可以横行霸道到现在。
他把卢幸藏得很深,生怕被伊苏发现后摧毁,好不容易让她窥见一次,自己却又要跟着来转移注意力。
啊……如果卢幸和江予慕都不是莫尔塔罗斯,那么……嫌疑人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崔简。
但现在……
伊苏双手握成拳头。
更危险的究竟是卢幸还是莫尔塔罗斯呢?
如果在这里对卢幸出手……
会不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如果就这样放任卢幸……又会有多少人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在他手里?
【主人!】潘突然说道,【我捕捉到了莫尔塔罗斯的气息哦!】
15. 6号楼(13)
伊苏犹豫了那么几秒。
路思思已经选好了结局。
而剩下两个人则没有再被拯救的价值。
所以……
无所谓了。
她身影下沉,透明的身躯直接穿过天花板来到楼下。
说起来,今夜就连怪物邻居邱雪都上楼去了,假扮成崔简的莫尔塔罗斯是独自一人住在四层,完全没有需要动用神力的地方。
也就是说……
莫尔塔罗斯是主动暴露了自己。
可是为什么呢?
她联想到方才发生的一切。
莫非是因为卢幸?
莫尔塔罗斯就如此想保护那只“蛊虫”?
甚至不惜主动挑衅手握权柄的她?
听起来好像很荒唐,但放在莫尔塔罗斯身上似乎又没那么离谱。
毕竟他惯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在完全落到4楼地板之前,她虽然仍然维持着隐身状态,却从尹娇娇变回了自己的模样。
她和莫尔塔罗斯想法不同,既然尹娇娇这个马甲还能用,那她就没有提前将其戳穿的道理。
深吸一口气,她抬脚走向莫尔塔罗斯所在的402。
甫一进门,令人吃惊的一幕便呈现在面前。
只见“崔简”怀中卧着只不大不小的黄狗,肚皮一起一伏,似乎睡得十分安详。
5楼老人说过,整栋楼仅有一条狗——他们家的旺财。
不仅如此,旺财正是黄色土狗。
可之前不是只听到狗叫没见到实物么?
她和江予慕还将失踪的旺财视为一条可以深入探索的线索。
没想到事实却是人家认了邪神当新主,全然将旧主抛之脑后。
崔简视线未动,却莫名低低笑了起来。
“宝贝,进了门怎么不坐下?光站着观察我?”他的语气变回了莫尔塔罗斯特有的慵懒散漫,随手将膝盖上的狗抱到地毯上放好,“好久不见了,我可是很想你呢。”
伊苏悄然翻了个白眼,身影渐渐显现在他面前。
“您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她双手环胸,略有些烦躁地问。
“大概……你路过我窗口的时候?”莫尔塔罗斯单手支着下巴,深邃的眼眸中裹挟着故作姿态的幽怨,“今夜好不容易我孤身一人了,还以为你会过来打个招呼,结果你看也不看一眼便无情地往楼上去了。唉,伊苏,是我没有好好教养你,才让你如此冷漠又不念旧情。”
“那我应该庆幸自己当时没有进来。”伊苏挑起一边的眉毛,“要我当时踏进来,是不是就进了您的天罗地网?”
“要真有天罗地网……你认为你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么?”莫尔塔罗斯笑得从容轻慢,“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坏嘛,伊苏。你明知道我对你感情有多深的。”
深到要拿她去祭天?
伊苏忍不住冷笑:“别东拉西扯的。您这时候故意释放神力引我过来,不就是害怕我杀了你心爱的卢幸?”
莫尔塔罗斯慢条斯理地拍掉身上沾到的狗毛,眼尾微微上扬:“心爱?你只说对了一半。我怎么会爱卢幸那样的人呢?他是极致到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任何人爱他就是在犯傻。所以……更合适的词汇是‘欣赏’。作为游戏参与者,他每次都能给身为观影者的我带来乐趣,就像影院屏幕上那个一出现便夺走所有目光的大反派。既然是大反派,又怎么能轻易退场呢?至少……应该折在‘主角’手里才像话吧?”
“主角?”伊苏重复了一遍这个古怪的用词,“您是说……在您‘导演’的‘剧目’里,还有一位所谓的‘主角’?”
莫尔塔罗斯的脑回路真是曲折离奇,常人难以理解。
“是呀。”莫尔塔罗斯却答得理所当然,“所有的‘戏’里,都得要有主角才精彩。”
“那……你的‘主角’是何方神圣?”
说实在的,伊苏这段时间也纵横过不少混沌世界,见识过不少“玩家”。
但其中没有一个人担得起“主角”之名,更没有人像是会被莫尔塔罗斯看重的“主角”。
莫尔塔罗斯的笑容忽然变得意味深长。
“我的‘主角’还没有出现。”他指指旁边的沙发,“来,先坐下,我不喜欢仰视别人。”
伊苏不太情愿,但还是如他所愿坐在了离他最远的沙发另一端。
“先不管您那些乱七八糟的理论了。”伊苏意识到不能再被他的思路带着走,于是直接把话题拉回正轨,“您先回答,您引我过来究竟要做什么?总不会单纯是想袒护卢幸吧?”
她进门时并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
莫尔塔罗斯的肢体语言直到现在都是放松的,也不像会暴起扭断她脖子的模样。
所以……
他到底在想什么?
莫尔塔罗斯扯了扯嘴角,起身坐到了她坐着的沙发上——当然是另一端,否则伊苏会当场弹起来或者掏出匕首架在他脖子上。
“因为……我忽然发觉很有趣。”他的指节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多亏了你,让我发现原来参与其中能比旁观体验到更多。所以啊……我打算继续把游戏玩下去。但既然要玩下去,就得和现在的‘神’,也就是伊苏宝贝你约法三章。”
“哦?”伊苏来了兴致,“您要和我约法三章?”
“是的。只要你让我参与游戏,不随便打扰我,我便也放任你当一会儿混沌世界的神明。”莫尔塔罗斯竖起右手食指,侧过头双眼含笑地望着她,“第一,你不可以随意动用神力抹杀看不顺眼的成员,除非他们对你造成生命危险。”
哦呦,还给她加了个例外条件。
挺贴心嘛?
伊苏双手环胸,继续等着他的下文。
“第二,不可以故意针对我,要把我当成普通玩家看待。”莫尔塔罗斯伸起另一根手指,比划的“一”变成了“二”。
“嗯。”伊苏敷衍地应和一声,“然后呢?”
“第三,你可以改变规则,但不许把游戏变得太无聊。”
“……您根本没有全盘规划是不是?想到哪里说哪里?”伊苏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呵呵,宝贝,你果然了解我。”莫尔塔罗斯放下举起的手臂,不仅不生气反而还有些高兴。
……真是越来越让人搞不懂了。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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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苏坏心眼地给他展示了一下戴在自己手上的赤涌之眼,“权柄现在在我手上,您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资格?不,在你面前,我不需要资格,伊苏。”莫尔塔罗斯语调恣意,“你忘了么?你是我制作出来的人偶。打从一开始,你的使命就是陪主人娱乐哦?”
“可是您也忘了。前不久,您的人偶背叛了您,自立门户了。”伊苏恶意道,“说不定她不但不打算让您开心,还打算把您当成乐子戏耍。”
伊苏以为自己的话会激怒莫尔塔罗斯。
但相反,他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伊苏啊伊苏……你这调皮的个性本来就是我乐趣中的一部分。”他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但,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在这里和我宣战,我们两个打的不可开交,到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就像那些人类一样,两败俱伤。一直提防、顾忌着他人的人生有什么意思?若是玩的不尽兴……岂不是白来世间一遭?”
“……您的人生哲学还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呢。”
“总之……”莫尔塔罗斯摊开双手,“我算是来求和的吧。至于要不要答应我……看你自己咯。”
伊苏笑了笑,眼神看向地上的旺财:“您说您是来求和的,那不如先展现出一点诚意让我瞧瞧吧。这条狗是从哪里来的?我记得您不是会对动物随便释放爱心的类型啊?您带着它……一定是因为它有什么独到之处吧?”
“是的,宝贝,你果然敏锐。”
莫尔塔罗斯的赞许像不要钱一样随便乱撒,听得多了便只觉得耳朵起茧子,并不会让人感到有多自豪。
“……那么?”
“这是5楼那户老人家养的宠物。”
“这我知道。”
“但是……它应该不见了。”
“……这我也知道。”
“如果它不见了,那为什么你现在能看见它呢?”莫尔塔罗斯往旺财那里努了努嘴,“你是用哪一只眼睛看见的它呢?”
莫尔塔罗斯的话说得没头没尾,却让伊苏不由自主地一激灵。
她……是用哪只看见的旺财?
现在她并不是游戏参与者尹娇娇,而是掌握权柄的邪神伊苏·埃诺里戈。
身为尹娇娇时她看不见它,但变回伊苏后却能看见……
意思是,看见旺财的并非人之眼,而是神之眼么?
“看来你没明白眼睛的用法呢,伊苏。”莫尔塔罗斯轻点自己的眼尾,“在你的视界中,一切都混淆起来了吧?你分不清自己此时看见的是什么,对么?”
“你……你的意思是说……”
“旺财在这里,却也不在这里。”莫尔塔罗斯起身将旺财抱入怀中,“而是处于与这里重叠的另一个空间。而我所说的重叠的两个空间……指的是真实世界和混沌世界。”
伊苏怔愣住:“混沌世界不是独立存在的么?”
“伊苏,我没有那么勤快。”莫尔塔罗斯轻笑起来,“如果每个世界都要我从零开始设计,那得耗费多少脑细胞啊?人世间多的是现成的悲剧,只要把其中最悲惨绝望的部分分离出来重塑,一个现成的混沌世界就诞生了。我很聪明吧?”
16. 6号楼(14)
按照莫尔塔罗斯的说法,他们身处的地方是混沌世界,那么旺财所在的地方就是真实世界。
可是……
这里不是402吗?
5楼的狗,为什么出现在402还睡得如此安详?
啊……是了。
伊苏脑中涌出现有的线索。
沾染着焦味的兔子。
剥开墙纸后内里满是黑痕的墙壁。
6号楼的悲剧应该是大火。
大火焚烧了整栋楼,所以在真实世界中,这里是废弃且空无一人的状态。
而不知何时走丢的旺财,还在原地寻找等候着再也不会回来的主人。
“宝贝,你为何看起来如此震惊啊?”莫尔塔罗斯笑着坐回沙发,“就好像你也参与其中,正在梳理线索一样。”
伊苏冷不防被这么一问,不自觉按住衣角。
莫尔塔罗斯应该还没认出她就是尹娇娇。
否则按他的性格,很难不出言阴阳怪气几句。
在莫尔塔罗斯眼里,伊苏还单纯是摆弄着权柄,如他曾经那样居高临下俯视着战局的邪神。
冷静。
稳住。
不能让他看出端倪。
“我旁观了这么久,自然也好奇这个世界的真相是什么。”伊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正常,“您以为我是那种会用权柄给自己剧透的人么?嗯?”
“这点上……你倒是像我。”莫尔塔罗斯倒是没再深究,往后坐了坐,靠在沙发背上半眯起眼睛,手掌轻抚旺财的背脊,“窥破谜题答案的快乐可谓登峰造极。那现在你推测到哪一步了?要不要和我对对答案?”
伊苏暗自舒了一口气,并不避讳与他交流自己的看法:“6号楼发生了火灾,留在这里的‘邻居’就是被烧死的人,对吧?”
“嗯,不错。”莫尔塔罗斯点点头,“但谜题还没有全部解开哦。”
“‘脏东西’的源头啊……”伊苏思考了一阵,“应该和旺财有关系吧?”
莫尔塔罗斯并未正面回答,只勾起唇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如果你仅仅把谜题破解到这个程度……那可不够哦。”
伊苏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忽视了什么:“您是说……?”
“嘘。接下去的事情,再让我告诉你就没意思了。你不是喜欢独自破解谜题么?那就继续吧。”
“这么说您确实知道全部的真相了?”伊苏挑眉,“但若是这样,那么待在这个世界对您来说不也没有趣味可言了?”
“就算是同一出戏剧,换不同的演员出演也会很有看头。”莫尔塔罗斯道,“何况这次里头还有王牌演员卢幸和江予慕。”
“……江予慕?”
不知为何,听见莫尔塔罗斯提起“江予慕”三个字,伊苏便感到十分紧张。
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紧张什么。
“宝贝,你很在意江予慕么?”莫尔塔罗斯饶有兴致地看向她,“游戏才开始没几天哦?看来她很讨你喜欢啊。”
伊苏移开视线:“她……很特别。”
“卢幸也很特别。”莫尔塔罗斯意味深长道,“没见你如此关心。”
“呵,你最希望我关注的不就是他俩么?”伊苏没好气道,“不然怎么会挑他们两个当你的‘六耳猕猴’?”
“但你不觉得把他们两个置于一处会产生一种诡异的美感么?”莫尔塔罗斯的语调罕见地多出点波动,“明明一个是纯澈的天空,另一个是深不见底的大海,但粗略看去,两人都是美丽且独到的蓝色,全然不同,却又莫名相似……多么诗意呀?”
……伊苏还是没能跟上这位祖宗的脑回路。
“那您呢?”伊苏哼笑着问道,“您选了他俩混淆视听,证明您也觉得他们俩都和您有相似之处。您又觉得自己是什么呢?”
“我?硬要说的话……”莫尔塔罗斯略略思索片刻,道,“我是蓝色本身。”
……为什么听起来有股子自恋感?
“好了,宝贝。”莫尔塔罗斯突兀的拍手声打断了伊苏思绪,“虽然和你聊天很愉快,但太阳就快要升起来了。演出还得继续呢。你这位导演……是时候躲回摄像机后了。”
“……好吧。”伊苏最后看了躺在莫尔塔罗斯膝盖上的旺财一眼。
她真的很想知道旺财能引出什么真相。
但身为新任邪神,她不能像尹娇娇一样轻易展现自己的好奇心。
过分的求知欲,必然会引起莫尔塔罗斯的怀疑。
*
伊苏在天亮前回到了自己房间。
一进门,便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
潘这家伙……
她在心里暗骂,却又偏偏发作不得。
现在训人又有什么用呢?
还能当着江予慕的面把潘叫出来拖地不成?
再说马文汉被怪物杀了,要是房间里一点怪物的痕迹也没有反而奇怪。
行吧行吧。
她安慰自己。
就当是潘给她留了个能够用来卖惨的证据吧。
昨日江予慕晕的很彻底,闻了一夜臭味都没把她臭醒,弄得伊苏哭笑不得。
不过也好。
昨夜她铁定是要逛出去的,江予慕自己不晕,她也会把她敲晕。横竖是要晕的,算是无巧不成书了。
这样想着,她低头确认身形已经从伊苏变回了尹娇娇后,伸手拍了拍江予慕的肩膀,见她的眼皮有一丝掀动的迹象,便裂开嘴发出绝望的惨叫:“哇啊啊啊啊啊!好可怕啊!”
伊苏这一嗓子惊天地泣鬼神,只要不是彻底入了土的都能被她喊醒,江予慕也不例外,半醒不醒时就一激灵挣扎着睁开眼条件反射地抱住伊苏:“娇娇!娇娇别怕!呕……”
哪知本想安慰别人,江予慕自己倒是因为措不及防猛吸了一口臭味干呕起来。
伊苏默默闭上了嘴。
还是离开这鬼地方再发挥演技吧。
两人彼此搀扶着推开了房门,客厅地板被漆黑粘稠的液体污染了个彻彻底底,期间还点缀着马文汉的残肢断臂,但在所有黑液中心,竟然躺着一条鲜艳的红裙。
伊苏一眼便认出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入住那晚挂在电风扇上,后来又被江予慕悉心叠好放在了沙发上的那条裙子。
“这……”江予慕捂着口鼻,疑惑地眨眨眼睛,“昨夜的怪物,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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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便是这条裙子的主人?”
不,应该不是。
昨天怪物是从外面走进来的。
嘶……
也有可能是从里头出去了故意再假装自己来自外面呢?
可若是那样……为何又要留下这条夺人眼球的红裙?
莫非是反过来么?
明明来自外面,却要骗大家相信危险来自房间内部……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伊苏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总……总之……”江予慕勾着伊苏的手臂往前扯,“我们先离开这里,去大堂集合吧。”
“好。”
两人是最后下来的,其余人都已经在大堂集合完毕。
伊苏扫视一眼,发现除了卢幸和伪装成崔简的莫尔塔罗斯以外,所有人的脸色都算不上好。
一、二……九。
十五个人,死得只剩下九个了。
不过让伊苏惊讶的是,1楼居然全员健在。
洛欣、秦舒琼和沈丽三人的状态都是瑟缩且担惊受怕的,但她们全都活着,没有彼此残杀。
这倒是颠覆了伊苏的刻板印象。
她总以为新人心态是最差,最容易犯错误害死自己的。
但现在看来,如果没有老玩家横加干涉,人类并不至于落到那种残酷下场。
“怎……”洛欣看见她们下来,蓦然瞪大眼睛,“怎么就你们两个?!马大哥呢?”
江予慕垂下眼:“很遗憾,昨夜他遇害了。”
“怎么会这样?连马大哥都……”秦舒琼同样觉得难以置信。
“可是……”童平的双目遍布血丝,抬起手指指向崔简,“为什么你还活着?!你不是住在4楼么?!你不是只有一个人么?!为什么你活着?!为什么?!”
莫尔塔罗斯显然并不会被他的癫狂吓到。
他摊开手,语调平静得一如既往:“因为……我运气好?”
“运气好?!运气好?!可是思思被你害死了!”童平毫无征兆地向前冲刺,挥舞着拳头欲要直击他的门面,可惜从一开始童平就选错了对手。
莫尔塔罗斯即便缩小了身量,体力也不是小小一个凡人能够比拟的。
他只轻轻一抬手,便如接住一颗黄豆一般接住了童平的拳头。
“啊啊啊啊——都是因为你!”童平崩溃地大喊,“要不是你勾引了思思,她不出轨就不会死!我们……我们感情那么深,你为什么要横刀夺爱?你……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饶是莫尔塔罗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弄得僵了一瞬间,直到童平有用另一只手再揍他的迹象时他才一个标准的过肩摔把童平摔倒地上。
“首先……”莫尔塔罗斯活动着自己的手腕,头像猫头鹰似的歪到一边,“我和路思思小姐才认识几天,绝对没有横刀夺爱哦?”
“那路思思为什么出轨?!你是说是她勾引得你?!人都死了,你还往她身上破脏水,你是不是人啊!”童平仰面躺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口中吐出的话语却依然犀利。
“你这样……无法沟通了呢。”
莫尔塔罗斯强压着怒气的无奈模样让伊苏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