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他对我图谋不轨》
1. 再也不要见他了
阳春三月,繁花飘落,枝丫上新绿。
今日是三月三神女节,不少人来罗阳寺祈福。
罗阳寺,佛殿前,守着两个小和尚。
“咱们为何要在这里守着江小施主?”
“江夫人吩咐过了,这位小施主生性顽皮,定不会好好礼佛,今日江夫人有事不能过来,便命咱们来看着她。”
殿内,佛像前,江清欢乖乖地跪在蒲垫上,鹅蛋脸上不施粉黛,着一身桃夭色罗裙,脖颈处挂着一只长命锁,娇俏可爱。
“小姐,那两个小和尚我打发走了。”玉暖提着一篮子吃食,端到清欢面前,说道,“这是奴婢买的饵饼,粽子,小姐快尝尝。”
清欢睁开眼,左右瞧瞧确实没有人,她松口气,拿着饵饼便吃起来:“好吃,玉暖,你也尝尝。”
玉暖替清欢捶着腿:“小姐,奴婢不吃,您快些吃罢,在神佛面前吃东西可是不敬。”
“知道了,知道了。”清欢道,“你与阿娘愈发像了,信这些神鬼之事,要我说,这世上就没有神佛。”
“小姐!”玉暖着急了,“不可在神佛面前说这些的。”
清欢瞧着面前的佛像,这是三生神女像。
主掌世人运势。
神女像温柔可亲,眼睛看向下面,似乎是在注视着香客,一副普度众生的模样。
春日明媚,透过窗棂洒在清欢和神女像上,连尘土都散着金色的光。
清欢站起来,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神女在上,信女清欢,不求荣华富贵,不求金玉良缘,只愿顾长风离我远一些,最好再也不要遇见。”
她本是国公府家嫡小姐,如今就她这么一个女娃,千娇万宠地养着,这辈子都能在京城里横着走。
谁曾想,半路杀出个顾长风。
十年前,顾长风搬到了国公府隔壁。
顾家满门为国捐躯,阖府上下,除了身为皇贵妃的长姐,只有他这么一个稚童。
江国公念其年幼失孤,便时常将他接到府中,让他与清欢一同玩耍。
可顾长风此人却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比江清欢还要顽劣任性。
清欢还记得,那厮在长辈面前装得乖巧懂事,转身就将她给的蜜饯扔在地上,可恶至极。
国公府与顾家比邻而居,清欢的院子与顾长风的院子也只有一墙之隔。
顾长风常常爬墙过来逗弄她。
她喜欢的花灯,他要抢。
她喜欢的蜜饯,他要抢。
就连她喜欢的公子,他也要一一赶走。
就算前些年她搬离原先的院子,打定主意离顾长风远远的,也总能遇到他。
十年间,清欢就没过过安生日子。
屋内安静得很,无事发生,清欢手一摊:“就知道是假的。”
房梁落了些灰,脏了清欢的衣裙,她向上望去,便见一清秀少年,正戏谑地看着她。
清欢都不用猜,便知顾长风又是不知从哪里得知自己将要来罗阳寺,提前守在这里,打算好好捉弄自己一番。
“顾长风,怎么又是你?我告诉你,你若再像上次那般戏弄我,我就……”清欢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般,指着神女像,说道,“我就让三生神女惩罚你。”
“江二小姐,求神佛不如求我。”少年一袭黑衣,明明是眉清目秀的邻家公子模样,偏生说的话那样气人,“我好歹还能给你个准话。”
清欢微微蹙眉:“什么准话?”
他看向清欢,挑了挑眉,将手里的果子抛向她,一字一顿道,“不可能。”
“我就是要缠着你,让你生生世世都不得安生。”
清欢愣了下神,才反应过来,顾长风说的是她方才向神佛许愿之事。
她要,与他不复相见。
他要,生生世世与她纠缠。
清欢掐腰说道:“让我不得安生?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先来招惹我。我且问你,李家公子是不是你打的?”
再过不久,她就该及笄了。
前不久刑部李侍郎前来为他家公子求亲,说是可以入赘。
阿娘和爹爹一听可以入赘,高兴得差点当场交换信物。
可自从李公子被打,他们家就再也没上过门。
顾长风翻身下来,背影挺拔,玄色衣裳衬得他沉稳:“那李公子为人厚道老实,若你们成了亲,他岂不是要被你欺负死,你们二人不合适。”
清欢杏眸圆睁:“你说不合适就不合适?打去年开始,上门的媒婆你都打跑了十来个,是不是我嫁不出去你才开心?”
“对。”
顾长风弯着腰,平视清欢,语气欠揍,唇角弯起,“我、开、心、得、要、死。”
清欢哪受得了这个气,握紧拳头,朝着顾长风的腹部就是一拳。
顾长风灵巧地往旁边一躲,清欢连他的衣角都没摸着。
玉暖苦着脸一张脸,偏又不敢拦架:“小姐,顾公子,你们莫打闹了,万一打到神像就不好了。”
“玉暖,这与你无关,你躲远些,别伤着你。”清欢气鼓鼓道:“顾长风,你别跑!”
顾长风偏偏还不跑出去,只在屋子里晃悠,像是故意玩弄清欢一样。
清欢气得直跺脚,拿起手里的果子蒲扇扔过去。
顾长风一一躲过。
“省省吧,从小你就打不过我。”
清欢气得小脸发红,顺手拿起旁边的烛台扔了过去。
烛台划过长空,与顾长风擦肩而过,砰地一下砸到了他后面的神女像上。
顿时,神女像出现了裂痕,随即四分五裂开,坍塌下来,石头崩的哪里都是。
清欢下意识地蹲下来,捂住头顶。
她心里只剩下三个字。
完!蛋!了!
“小姐,你没事吧!”玉暖吓得瘫倒在地上,缓过神后忙去找清欢。
灰尘散尽,只见清欢与顾长风滚在了一处,顾长风半搂住清欢,二人身上尽是灰土,狼狈不堪。
玉暖忙将清欢扶起来:”小姐,可有哪里不舒服?”
“她没事。”顾长风弹了弹身上的灰,皮笑肉不笑,道,“你家小姐可是个小祸害,祸害可要遗千年,哪能出事?”
“你说谁是祸害。”清欢炸毛,撸起袖子,“你还想挨打是不是?”
“小姐,你先看看神像吧。”玉暖真的要哭出来了,“我们回去该如何与夫人交代?”
眼前一地废墟,清欢心里一团火渐渐熄下来。
阿娘最敬重神佛,如今在寺庙里堂而皇之地打碎神像,难免阿娘不会发火。
“快,快,玉暖,咱们赶紧走,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清欢再顾不上顾长风了,提着裙子就往外跑。
柳树下一片阴凉,只余下一只奢华的车厢,缰绳落寞地待在地上,不见半分马匹的踪影。
清欢:“马呢?!”
爹爹为她精挑细选,刚刚买回来的那匹骏马呢?
玉暖问呆在原地的马夫:“小姐的马呢?”
马夫脸苦着一张脸,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去上个茅房,一回来就不见了。”
“一句不知道就可以了吗?”玉暖厉声道,“小姐如今要回家,难道要让小姐自己走回去吗?”
清欢泄气,嘟囔道:“真是倒霉,不会真的要我自己走回去吧。”
“江清欢,让你打碎神像,遭报应了吧。”
少年幽幽地倚在门边,额上脸颊还残余着灰尘,却不减英气,他微微挑眉,十分嚣张傲慢:“若你求求我,我倒是能大发慈悲,带你走。”
顺着顾长风的目光,江清欢看见柳树对面的马车。
那是上次清欢与顾长风炫耀自己的马车,顾长风气不过,花重金买的新马车。
“想要我求你,门都没有。”清欢环胸而立,嘴微鼓,撇过头不去看顾长风。
玉暖听见二人的对话,劝道:“小姐,要不咱们求求顾公子吧,不过是三两句话的事。”
清欢正踌躇着,恰看见绿湖柳树旁,两个小和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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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影。
一道娇嫩的身影闪过去,窜进顾长风的马车里。
清欢从马车里探出脑袋,别扭道:“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便当是报答了。”
顾长风挑了挑眉:“什么都可以?”
“只是这件事不能让我出丑,不能让家族蒙羞,不能违反律法。”清欢伸出三个手指头,娇声娇气道。
即便现在境地窘迫,她也依旧扬着下巴,高傲得很。
顾长风虚倚在马车处,缓缓道:“我也有三个条件。”
“我让你做的这件事,你不可拒绝,不可更改,不可告知他人。”
顾长风说的神神秘秘,清欢心里忐忑,但那两个小和尚越来越近,清欢忙答应,拉过顾长风的手。
风过处,马车挂着的彩带飘起,一大一小的手碰上。
清欢:“我与你击掌为誓,绝不反悔。”
“绝不反悔。”
少年说完,翻身上马,正要纵马而去,便听见小和尚的惨叫声。
“神像!谁干的?”瘦小和尚在寺庙里转了一圈,见找不到人,他便过来求助顾长风。
“这位施主,你可见到是谁打碎了神像?”
顾长风:“不知。”
瘦小和尚试探性地问道:“施主,真的不知?”
顾长风睨着瘦小和尚:“你这是怀疑我?”
“自然不敢。”瘦小和尚知道这位顾公子,嚣张霸道,京中无人敢惹他,堪称京城第一纨绔。
“既然如此,贫僧……”
马车内出现异响,瘦小和尚下意识地向里张望:“里面是何人?”
顾长风低眸瞥见马车里露出的一角淡粉衣裙,他若无其事地挡住衣裙,道:“不过是只张牙舞爪的小猫罢了。”
人家都这么说了,瘦小和尚也实在不好再追问了:“既如此,贫僧便不打扰施主了。”
待和尚走后,玉暖和马夫才从树后出来,与顾长风一起离开。
顾长风进了马车,便见只盯着玉佩看的清欢。
方才匆忙,清欢不甚掉落了李家给的定亲玉佩,她在马车上好一番寻找,才找到玉佩。
顾长风嗤笑:“玉佩上刻了李公子的肖像吗,惹得江二小姐如此着迷?”
“你懂什么,这是定亲信物,无论我与李公子成与不成,都需将信物好好保存的。”清欢道。
只不过今日阿娘非得让她将玉佩带来,说是沾沾神女的光,好让她婚事顺遂些。
顾长风将视线从玉佩上挪开:“还未及笄,你就如此着急把自己嫁出去?”
清欢收好玉佩:“你是男子,不知女子若想嫁个称心如意的夫君有多难。”
“就比如我,我要嫁的夫君,须得容貌俊秀,智勇双全,最最要紧的,是要将我放在心里,将我视作唯一。”
李家公子可以入赘,勉强符合她的要求。
顾长风吊儿郎当:“那也不难,你寻个俊俏郎君的画像,直接嫁给画像,既不用担心他纳妾,又不用担心他伤你,一举两得。”
清欢:“……”
清欢气恼:“我算是明白了,你见不得我过得好。若我嫁不出去,我就日日缠着你,叫你也娶不上新娘子,一辈子只能与我相看两厌,一生怨怼。”
此话一出,外面的春风都小了许多,二人沉默着,安静得很,清欢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顾长风看着她,说道:“你再说一遍。”
威胁她?
很好,她江清欢长这么大,难道还怕威胁?
“我江清欢,若嫁不出去,就一辈子缠着你。”
清欢觉得不痛快,又道:“到时候,我还让爹爹为我搜罗天下美男,我风流快活去,你自己发霉去。”
顾长风将手枕在脑后,神情淡然:“那我倒要看看,谁家小郎君这么倒霉,能被你看上。”
清欢提着裙子,抬腿就要狠狠地踹顾长风。
“吁——”
马车狠狠一晃,清欢没坐稳,一下子跌在顾长风怀里。
2. 你要对我图谋不轨?!!!
顾家马车与江国公马车相撞。
“实是对不住,着急归府,不小心撞到了你们的马车,可有事?”江国公亲自下马车道歉,看到站在马车外的玉暖,疑惑道,“玉暖,怎得是你,清欢呢?”
玉暖:“小姐在马车内。”
马车内,清欢衣带缠绕在顾长风腰间,将二人勾在一起。
清欢听到自家爹爹的声音,着急站起来,却被缠住的衣带又拌了一跤,衣服缠的愈发紧了,根本解不开。
江国公听见马车里的动静,担忧道:“清欢,你没事吧?”
清欢找补:“我没事,只是发髻散了,爹爹等我一下。”
不能让爹爹进来,若是让爹爹看到她与顾长风跌在一起就糟了。
清欢咬咬牙,解了衣带,外裳落在地上,香肩玉骨若隐若现,她皮肤白皙,宛若春日白云。
马车内狭小,顾长风退无可退,别过眼去,说话都有些干涩:“即便着急将自己嫁出去,也不必如此对我——”
他捏着词句:“投怀送抱吧。”
“谁要对你投怀送抱?”清欢脱了衣服,方便她将衣带从顾长风腰间抽出来。
她穿上衣服,低声道:“我就知道,遇见你准没好事。我要回家,让开!”
清欢踢了下顾长风的小腿,蛮横地走出去,奔向江国公,撒娇道:“爹爹,你给我买云香阁的糕点了吗?”
江国公宠溺道:“自然不会忘的,只是你为何乘着他人的马车?”
顾长风从马车里出来,说话恭敬:“江伯父,江二小姐的马车丢了,无奈之下才乘晚辈的马车归家。”
“既如此,不如随我回府,江伯父与你一起小酌几杯,多谢你送我家清欢归府。”江国公捋着胡子笑道。
“爹爹,上次郎中来时就说过,你的身体不宜饮酒了。”
“哎呀,喝一杯而已。”
“你若不听郎中的话,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都听乖乖的,莫生气了。”
见江国公接到清欢,顾长风十分有眼力劲,道:“江伯父,晚辈府中还有诸多杂事,先告辞了。”
清欢松口气,不用和顾长风在一起吃饭,真好。
她正要乘着江国公的马车离开,却看见顾长风提着玉佩,挑衅地望向她。
清欢摸了摸自己身上,玉佩不见了。
顾长风竟然趁她不注意把定亲信物拿走了。
*
晚膳时,江鹤安考校清欢的功课,见她十有八九答不出,便又留了一大堆功课。
江府上下,包括刚娶进府的嫂嫂白念慈在内,都娇宠着清欢。
唯独兄长江鹤安,打小就对自己要求高,对唯一的妹妹清欢也甚为严苛。
清欢没了用膳的胃口,以抄书为由头,回自己的院子里。
江夫人说是有事找玉暖,便把她留下了。
院中有池塘木桥,墙边按节气种着花,一架缠着花藤的秋千晃悠着。
屋内柱子绕着假花藤,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月牙色床帐散在地上,挂着绯色珠石和蓝色风铃,风一吹,春意便来了。
清欢抄书没抄多久,便一头倒在床上睡着了。
梦中。
清欢站在杏花树下,看见一位穿着白色衣衫的女子,她面目和善,竟与三生神女像如出一辙。
她出声:“江清欢,我已听到了你的愿望,念在你心诚,我便特赐你与顾长风一生一世一双人,永生永世不分离。”
不分离?
神女大人,您听反了,小女说的是与顾长风再不见面。
清欢:“神女大人,小女……”
此刻,嘴却像被封住了般,半分声音都发不出来。
见清欢要说话,神女道:“莫要太贪心,一人只可许一个愿望,退下吧。”
清欢从梦中惊醒,满头汗渍。
她捏了捏自己的脸,喘着粗气。
好可怕的梦。
外面满天繁星,月华皎洁,清欢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到院中漫步,想着走累了便能睡着了。
一个时辰过去。
清欢烦躁地趴在石桌上:“救命,怎么睡不着啊。”
她一闭眼,满脑子都是神女说的那句“永不分离”。
这哪是许愿,分明是诅咒。
“要是真的一辈子都和顾长风在一起,还不如让雷劈死我。”清欢蔫蔫道。
啪嗒啪嗒——
乌云遮住明月,落下豆大般的雨点,砸在清欢脸上。
哗哗哗——
几息之间,雨滴便像神仙倒沐浴水般,全淋在清欢身上。
眼前白茫茫一片,清欢被雨砸蒙了。
难不成是因为神女听见她的话,心生不满了?
不对不对,绝无此种可能。
什么神佛,都是骗人的。
一道蓝紫色闪电,划破长空,七拐八拐地绕过所有人,直冲着清欢的屋子来。
轰隆隆——
雨势渐小,清欢也看清楚了全过程。
这道雷电准确无误地将自己的屋子劈成两半。
屋顶焦黑,屋脊四分五裂,清欢甚至都能看见自己床上挂着的那只风铃。
“清欢,你没事吧?”
白念慈急匆匆赶来,为清欢打着伞,焦急道:“可有受伤?”
清欢欲哭无泪:“嫂嫂,我的屋子炸了。”
随后跟来的江鹤安递上帕子:“事到如今,先寻个地方住吧,你先前住的院子也隔三差五的打扫着,在这个院子修好前你先去那里住。”
“我不要。”
先前的院子与顾长风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她才不要回到那里去呢。
白念慈拿着帕子替清欢擦雨水:“不如你去我与你兄长的院子住?”
江鹤安率先拒绝:“不行。”
一年前,白家遭难,除白念慈外的白家人都被发配偏远苦寒之地。
江鹤安在祠堂跪了整整七日,才求得江国公和江夫人同意,不但保下白念慈,还顶着满城非议,将她娶进了门。
这一年中,二人可谓是琴瑟和鸣,羡煞旁人,江鹤安自然不可能让清欢来打扰他与白念慈的小日子。
清欢懂事道:“不必麻烦兄长和嫂嫂了,就住原先的院子吧。”
比起现在的院子,原先的院子略小些,自墙中长出的青梅树已经很粗壮了,一半在清欢院中,一半在顾长风院中。
屋内还如往日一般。
沐浴过后,清欢躺在床上,安慰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今日一切只是个噩梦而已。
第二日清晨,一夜雨过,青梅树竟生出几个小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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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欢惊喜,这棵青梅树格外懂事,长在她这半的青梅总是又大又甜,而长在顾长风院中的青梅又小又酸。
她搬来墙角的梯子,顺着爬上去,将青梅往身上蹭了蹭,便往自己嘴里送。
嘶,好酸。
“江清欢,三月的青梅都敢吃?”
顾长风穿着白色交领长衫,手中握着剑,额上还残余着练完剑的细密汗珠,顺着下颌滴在衣领里,打湿的衣衫透着腹部薄肌。
清欢酸的咽了咽口水,说道:“怎么了,我就爱吃——嘶,酸。”
顾长风也作酸状:“某些人啊,偷鸡不成蚀把米,如此酸的青梅还硬要吃。”
清欢往左右两边嘴边各塞了一颗青梅,将剩下的青梅塞在腰间的钱兜子里,做了个鬼脸,转身下墙,道:“都吃了也不给你。”
半息后,清欢的惨叫声响起。
顾长风三两步上了墙,瞧见清欢摔在地上。
地上还有夜雨刚打落的嫩叶,她着一身鹅黄云衫,双髻上坠着着银月铃铛,青梅咕噜到别处,她护着脸,但还是不免沾了泥土,可怜又可爱。
顾长风笑出声,少年声音清朗,比初春的青梅叶子还要清澈干净几分。
“顾长风,你笑什么笑?”清欢扶着腰,道,“我就知道碰见你没好事,从昨日遇见你,我已经倒霉三次了,三次!”
“神像碎了,是你拿烛台打的。马车摔倒,是你想踩我反倒害了自己。如今也是你自己不小心摔的,我可没害你。”顾长风跳下来,挑挑眉,“要不要我去为你找郎中啊?”
挑衅,绝对是挑衅!
清欢瞪了眼顾长风,喊道:“玉暖!玉暖!”
玉暖小跑过来,搀扶着清欢:“小姐,这是怎么弄的?”
清欢倚在玉暖身上:“我不行了,腰疼死了,你去帮我找夫子告假,再与兄长说一声,我实在做不了功课。”
“啊,疼啊~~~”
江鹤安上朝前,这样的喊叫声都飘荡在江国公府上空。
*
林稚鱼介绍道:“桃花糕,莲子羹,鱼羹,炙肉,还有青梅甜茶,都给你买来了。”
清欢趴在床上,都恨不得抱一下林稚鱼:“还是你好,买的都是我素日里最爱吃的。”
“快及笄的人了,能不能稳重些,为一颗青梅摔坏了腰,说出去其他贵女会笑话你的。”林稚鱼笑道。
“她们不敢惹我。”
清欢稚气未脱,脸上还有着婴儿肥,她掰着手指头数:“还有一个月,我就及笄了,稚鱼,及笄是什么感觉?”
林稚鱼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约莫是长大的感觉吧,我及笄礼后,就有许多媒人来我家说亲。怎得忽然问起这个,你可是有心仪之人了?”
虽然不久前李家公子要提亲,可林稚鱼知道,清欢并不喜欢他,只是觉得合适罢了。
“我与你说。”清欢压低声音,道,“昨晚我梦见三生神女了,她说要我与顾长风永不分离,什么一生一世在一起。”
林稚鱼的瞳孔慢慢变大,她捂住嘴,声音却还是大了不少:“你想嫁给顾长风!”
顾长风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他长身玉立,漆黑如墨的瞳孔里看不清情绪,缓缓道:
“江清欢——”
“你居然对我图谋不轨。”
3. 一不小心,偷看了他洗澡
“莫要胡说!”
清欢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她急忙从脑子缝隙里揪了个理由,“稚鱼的意思是,我爹爹阿娘觉得你凑合,想撮合你我。”
“本公子只是凑合,江清欢,你瞎了狗眼不成?”
“你文不成武不就,不是凑合是什么!”
“我文不成武不就?连夜为你写诗文的是谁?教你剑法的谁?”
“那你又没当官!”
说来奇怪,明明顾长风样样精通,又是忠烈之后,却从未能谋得一官半职。
林稚鱼看了看清欢,又瞧了瞧顾长风,心觉此地不是久留之处,边走边说道:“清欢,我忽然想起来我有事要办,明日再来看你。”
屋中又只剩下二人,清欢气呼呼:“顾长风,你今日来就是损我的?”
“瞧瞧你摔死没,再顺便赏给你点药。”顾长风从食盒里顺了个果子,好不惬意地吃着。
清欢身上盖着被子,半截手臂却露出来,她本就白,胳膊上的血瘀便格外明显,像是白瓷娃娃上一点污渍,扎眼得很。
“不要脸,吃伤者的吃食。”清欢撇撇嘴。
顾长风当没看到似的,赞叹道:“好吃极了,行了,没死就成,我就不在这碍你的眼了。”
走之前,顾长风还顺了青梅甜汤走。
清欢气得锤枕头:“顾小二,那是稚鱼给我的。”
玉暖端着热水走进来,说道:“小姐,你就莫与顾公子置气了,他也不是坏人。”
“玉暖,你怎么也被那厮蒙蔽了双眼?”
“奴婢眼睛被蒙住了,也有心来看啊。”玉暖拿出一个小白瓷瓶,道,“这是方才顾公子给奴婢的。顾家家传的金疮药,便是刀伤剑伤也能恢复如初,不留疤痕,据说这金疮药顾公子也就只有几瓶了,却这样随意给了小姐。”
玉暖说完,再一看清欢,已然酣睡。
昨晚闹了一夜,清欢困得紧。
玉暖叹口气,替清欢上完药便准备吃食去了。
小姐贪吃,她总是要时时刻刻准备着膳食的。
夜幕降临,清欢醒了,察觉身上真的好了许多,淤青几乎没了,也不疼了。
为了不打扰清欢休息,屋内并无烛光,清欢也不想点蜡烛引得玉暖前来。
毕竟现在不知几时了,若是玉暖将要睡了,看见她点了蜡烛还要来看她。
清欢赤脚走在地上,拿着馍馍和烧鸡,走一步跳两步。
腰不疼了,手臂也不疼了。
真好。
书架上除去最外面的圣人经典,里面都是些话本子,清欢借着月光对着话本子挑挑拣拣,竟发现这些自己都看过。
忽然,她看见角落处有一本《乔郎君》很陌生,挪开后,却是一道暖红色的光。
清欢疑惑地上下左右看了看,最后将书全都搬走,踩着凳子去一探究竟。
木桶上浮着白色水雾,顾长风躺在木桶里,闭目养神。
高挺的鼻梁,锋利流畅的下颌线,眉目如玉,少年神情惬意,恍若世间第一俏郎君。
双臂搭在桶外,他有着武将才有的清晰流畅的肌肉线条,双手却骨节分明,干净好看。
清欢缓缓蹲下来,捂住双眼。
她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清欢将头埋在双腿之间,她明明什么都看见了。
顾长风在……
不,一定是错觉。
“我再看一眼,一定是看错了。”
清欢踩着凳子,垫着脚尖去看,却发现人已不见。
“谁!”
少年肃声。
清欢惊恐之下,狠狠地推了下书架。
书架倒在墙上,墙便四分五裂,灰土弥漫,伴着巨响,连墙带书架全倒了。
唯有清欢,下意识地蹲下,幸免于难。
清欢的屋子,清丽雅致,尽显少女的趣味。
顾长风的屋子,冰冷素净,除了兵器书籍再无一物。
两间屋子,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袒露在对方面前。
“江清欢,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顾长风揪住打算悄悄溜走的清欢,清欢讪讪道:“我若说,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信吗?”
“哦——”
顾长风语气淡淡,“墙是自己塌的,绝对不是江二小姐推的。”
顾长风身上披着白色衣衫,却被浑身水滴打湿,肌肉贴在衣衫上,非但没有遮住,反而添了一丝不明的意味。
此刻二人距离极近,清欢甚至都能看到他白色衣衫里的薄肌,她下意识地别过眼:“你怎得如此放浪?”
“我放浪?”顾长风气笑了,“我在自己屋子里,是你江二小姐,偷看我沐浴,还推倒了墙。”
“我才没有!”清欢有些心虚,却还是强撑着看向顾长风,“不过是这墙委实不太结实。”
少女蹲在凳子上,乌发柔顺地披在腰间,她认真地看着他时,眼底清透,仿佛能装下一整个春日繁花。
顾长风一时愣神。
“小姐,小姐,出什么事了?”玉暖跑进来。
玉暖将要推门而入时,清欢叫住她:“我没事,你快去睡吧。”
玉暖怀疑道:“小姐,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清欢平日里便古灵精怪的,总会整出些不同寻常的动静,因此玉暖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清欢环视四周,想了想,揪了揪顾长风的衣角,声音软软:“顾长风,我的话本子能放你那里吗?”
墙塌了,兄长必会前来查看,若是发现这些话本子,兄长就知道她平日里无心向学,又该责骂她了。
顾长风缓过神,弯下腰,带着松叶香的水滴淌在锁骨处,向下落在清欢的裙角,洇湿裙上绣的百合花。
他伏在清欢耳边,勾唇,“我为何要帮你,江二小姐,你凭何在我这里有这么大面子?”
顾长风说话间,一呼一吸的气息扑在清欢脸上,耳朵痒痒的。
清欢站起来,食指敲着顾长风的额头,声音憨甜:“顾小二,你拿走定亲信物,我还未找你算账。”
“一只破玉佩罢了,又不是什么好料子。”顾长风说道,“明日你去顾府库房,随你挑选珍珠玛瑙,金银细软。”
顾家为国捐躯前,顾父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顾家产业可谓丰厚。
“终究是李公子的东西,留在你那里算什么,快还给我。”清欢眼珠子一转,生出小心思,“你若喜欢这块玉佩想要留着也无妨,只是你要替我遮掩住话本子一事。”
反正李家这段时间也不敢来江国公府了。
顾长风抬了抬眼皮:“成交。”
清欢利索地下凳子,指挥顾长风开始搬运。
“《霸道王爷小侍卫》,《风流王妃小娇妾》,《死对头非要做我二房》,江清欢,你平日里都看这些东西,难怪总是被江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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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风不屑地将话本子抱往自己的房间。
清欢打着哈欠,道:“人人都有擅长与不擅长的事,我就不爱读书。”
“江二小姐似乎也没有擅长的事了吧?”顾长风语气欠揍,默默给清欢拆台。
难得的,清欢没有反驳。
是夜,鸟儿都懒得叫,只有风打落树叶落地的声音。
顾长风瞥见角落里,清欢蜷缩在椅子上,脸埋在腿上,看起来沉默又可怜。
哭了吗?
顾长风攥紧了手,指尖发白,他将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悄悄观察着清欢。
没有反应。
“其实,你也并非无用。”
不自觉地,顾长风的声音温和了些,却也不见清欢抬头。
木椅发出摩擦的声音,顾长风先于木椅反应过来,他接住了将要跌倒的清欢。
春日本就容易乏累,清欢又是个贪睡的,方才吃饱就不小心睡着了。
清欢察觉到温暖的怀抱,还往上蹭蹭,主动环住顾长风。
她呢喃梦语:
“顾长风,顾小二……”
“别抢我的糕点,还给我,我还想吃呢……”
*
清欢屋子的墙塌了,江鹤安命人来修补,不过半日,墙便修补好了,那工匠还道原来的墙用料甚差,才导致墙这么容易塌。
这几日清欢借着受伤的由头,日日睡到日上三竿。
这一日,还不到三竿,她便被玉暖翻东西的声音吵醒了。
见清欢醒来,玉暖焦急道:“小姐,李公子家给的玉佩在何处?”
清欢迷迷糊糊道:“就在我的首饰匣子里。”
说完,倒头继续睡。
一息后,清欢从床上跳起来,捂住首饰匣子,尴尬地笑道:“玉暖,你要玉佩作何用?”
“李夫人来府里,与夫人商量,要拿着信物去京兆府登记,为你与李公子定亲。”
清欢疑惑:“上次顾长风将李公子打了一顿,他们家不是不想定亲了吗?”
玉暖:“不知为何,他们家又愿意了。小姐,不说这些了,夫人着急要玉佩,玉佩呢?”
自然是在顾长风手里呢。
清欢洗漱更衣,急匆匆地前往花厅,恰听见李夫人道:“多日不曾来拜访,实是对不住。只因我与回舟那小子沉思半月,究竟是哪里做错了,才导致顾公子如此厌恶回舟。”
“我思来想去不明白,才发觉顾公子与清欢自小长大,怕是早就把清欢当妹妹了,觉得回舟照顾不好清欢,才将怨气撒在回舟身上吧。”
“夫人倒不如将顾长风叫来,当面对峙。”清欢推门而入,对李夫人道,“否则,夫人只敢与我阿娘说小话,倒显得您有失长辈风范。”
江夫人朝清欢使眼色:“清欢,这位是李回舟公子的母亲,不得无礼。”
清欢收起自己的小脾气,恭敬行礼:“李夫人,方才清欢急于解释,还请李夫人见谅。”
“这边是清欢吧,好生娇俏,我看了都觉得欢喜。”李夫人刚要拉过清欢,却被清欢一躲,落了个空。
清欢走到江夫人身边:“女儿给阿娘请安。”
“坐吧。”
李夫人被未来儿媳下了脸,却不好黑脸,毕竟她家那堆糟心的事还需要这位娇小姐来摆平呢。
李夫人问道:“对了,江夫人,玉佩在何处,我算好了吉时,咱们还是赶着吉时去登记较好。”
4. 她不信?她信了
众人看向清欢,清欢不动声色道:“罗阳寺的高僧说玉佩需要放在佛像前,受佛光十日方可取回,如此才能保婚姻顺遂。”
江夫人:“即是如此,那李夫人改日再来吧。”
李夫人着急了些:“算好的吉时,怎能更改,不如我命人拿回来吧。”
“算下来,也不过剩下五日了。”江夫人道,“李夫人何必着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李夫人赔笑:“自然不是,江夫人都发话了,那我命人重新去算吉时,改日再登门拜访。”
李夫人走后,江夫人揽住清欢,点了点她的额头:“鬼灵精,如此对李夫人,你可是不满意这桩婚事?若不满意,阿娘去替你退了,再为你择一家更好的。”
清欢摇摇头:“也并非不满意,只是阿娘,我与李公子只见过几面,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嫁人,我总觉得心中不安。”
“不是嫁人,是赘婿。”江夫人强调道,“我知世间女子艰难,是以给你找了个肯入赘的,只要家世清白,便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一切都有我与你爹爹呢,婚后,你还可如现在这般,自由自在,不好吗?”
“好。”清欢将想不明白的事抛之脑后,只看眼前的幸福,道,“阿娘与爹爹最好了。”
江夫人道:“所以,玉佩可以拿出来了吗?”
清欢敛眸,瞒下真相:“玉佩真的在高僧那里,我想五日后再给阿娘。”
“江小施主,此事万不可赖在贫僧的头上啊,那玉佩价值连城,贫僧的罗阳寺可赔不起。”一个面容慈祥的和尚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江夫人起身迎接:“慧能高僧,小女顽皮,还望海涵。”
清欢脸红一片,怎么阿娘偏偏把罗阳寺住持请来了呢?
不过好在,江夫人只是和慧能聊了聊长明灯的事,并未继续说玉佩以及……神像被砸的事。
慧能临走时,被清欢拽到一边。
清欢磨叽半天,才问出那个自己都不相信的事:“向神女像许愿,真的会实现吗?”
慧能笑道:“心诚则灵。”
清欢皱巴着脸:”那,若是许愿的时候不小心砸了神像呢?”
慧能:“……”
清欢:“若神女娘娘非但没有帮我实现愿望,反倒给我添乱,我该如何办?”
慧能笑容渐渐僵硬:“比如呢?”
“比如我……”
清欢话头一转,定定道,“我有一个朋友。”
“她很讨厌一个人,便向三生神女许愿要远离这个人,可她最近发现,她和这个人似乎……分不开了,是否和砸了三生神女像有关?有解决之法吗?”
慧能叹了口气,说道:“江小施主你……的朋友,应当好好思考自己与那个讨厌的人的关系,也许是神女娘娘见你们二人缘分未尽,所以让你们二人紧密相连,不得离开彼此,是以解决办法是……”
清欢竖起耳朵,听到慧能说:“也许多与那人亲近些,耗尽你们的缘分,就能早日离开他罢。”
慧能走后,清欢便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思考和尚说的话。
这时,白念慈派人来传话,被雷劈的小院修葺不易,或许要等个两三月,小院修好前,她还要继续住在这与顾长风只有一墙之隔的院子里。
对清欢来说,这可是晴天霹雳。
这几日下来,一桩桩一件件她都看在眼里,她当真与顾长风分不开。
难道神女真的要将她与顾长风锁在一起?
“江清欢,发什么呆呢?”
顾长风坐在墙上,墨发以发带束起,眉眼上挑,意气风发。
清欢皱着眉,看着顾长风,后退两步,再后退两步……
她倒要看看,自己能不能远离顾长风。
顾长风借着屋顶,一下子就跳到了清欢面前,道:“见我就跟见了鬼一般,你跑什么?”
清欢泄气,将气都撒在顾长风身上,撇过头不去看他:“找我干什么?”
顾长风倚在半月门墙边,道:“你收到长公主的寿宴的帖子了吗?”
“你不会也收到了吧?”
“长公主邀请的都是女眷,我自然没收到。我收到的是太子的帖子,说要去围猎骑射。”
清欢松口气,她悄悄往旁边挪了一下,道:“我觉得,我们需要保持距离,你莫要日日来找我,我快要成婚了,整日与你厮混像什么话?”
顾长风挡住清欢离开的路,桑树叶影打在顾长风脸上,斑驳可怖,半明半暗之间,他眸色暗沉:“江清欢,你就这么在乎那个李公子?”
“他也许是我未来夫君,我自然在乎。”清欢觉得顾长风说的话好生奇怪。
顾长风盯着清欢清透的眸色,忽转了语气,像戏谑,又像嘲讽,他道:“我会让你亲眼看见,你的夫君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他拂袖而去,留下不明所以的清欢。
这人,发的什么疯?
*
潮湿阴暗的牢房里,到处是森森白骨,老鼠毒蛇窜来窜去。
顾将军倒在血水里,死不瞑目,僵硬的手指指着顾长风。
顾长萱手脚都被人锁着,肚子高高隆起,她的下身撕扯着,湿透的衣裙下,已能看见孩子的头颅。
“顾长风,我要杀了你,顾家没你这样的儿子,我没你这样的弟弟!”顾长萱嘶哑着喉咙,几乎用仇恨的目光看着顾长风。
“不,长姐,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救你。”
顾长风越想喊,越喊不出来,只能看着自己在梦中堕落沉沦。
他惊醒了,手上传来一阵刺痛。
大约是梦太可怕,他不由得攥紧了手,手指已然没进了了手掌,鲜红的血沾满了白色寝衣。
这个梦,太可怕,已经缠了他整整十年。
每一晚,他都不得安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噩梦蚕食。
顾长风眼神狠厉未散,他揉着额角,道:“辛生,替我更衣。”
辛生进来,问道:“公子今日还是想穿玄色衣裳?”
顾长风抬眸望向窗外,青梅果坠在枝头,摇曳生姿,他眼神微动,说道:“不,本公子要那件绣着云纹,衬得人最俊俏的红衣。”
隔壁,清欢也穿了件娇粉衣裳,暗道:她与顾长风分别去参加长公主和太子的宴会,她才不信能和顾长风再次相遇呢。
*
她信了。
青竹林离京城有二十里地,清雅幽静,中间还有一处瀑布,击打在石头上,像环珮击玉。
这里是文人雅士最爱来的地方,今日也成了各家小姐公子游玩参宴的地方。
清欢前脚下了马车,后脚便看见顾长风,她左右望望,道:“顾长风,你怎得来长公主寿宴了?!”
“让你失望了,我来的是太子的春日宴。”顾长风将帖子扔在清欢怀里。
林稚鱼幽幽飘来:“陛下尚节俭,得知长公主的生辰宴和太子的春日宴在同一天,便让二人一起办了,你怕是又没仔细瞧帖子吧。”
林稚鱼幽幽飘走,清欢耷拉着脸:“早知道就不来了。”
林稚鱼的声音幽幽传来:“长公主寿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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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不来。”
清欢顿了一下,她总觉得是自己砸碎了神像,三生神女生气,才会故意听反她的愿望。
一道清朗却欠揍的声音传来:
“江清欢,今日李回舟也会来,我便让你瞧瞧,他是如何的不堪。”
顾长风用红色发带束起墨发,着银朱色云锻骑装,腰上坠着白色玉环,身上还余着淡淡的松叶香味。
穿的好生骚气。
清欢将注意力从顾长风穿着上挪开,道:“好啊,但若是你冤枉了人家,我定也不会轻饶你的。”
“行。”顾长风咬着牙,声音微沉,道,“李回舟有一自小长大的美貌婢女,二人情深意切。婢女虽弱柳扶风却风流成性,得了花柳病传给了李回舟。”
这……
清欢咽了咽口水,李回舟与婢女有奸情,还得了花柳病,她道:“有何证据?”
“得了花柳病之人身上有红斑,你自行查看便得了。”
瀑布下面有两条小溪,长公主和太子商量着,女眷坐在右边的小溪处,男子坐在左边的小溪处,各吃一席曲水流觞。
话虽如此,可东齐王朝民风开放,即便是男女分席,也有互相玩笑打闹的。
李回舟来到女眷处,提着食盒,面容敦厚恭敬:“清欢,听说你爱吃芝麻糕,我特地为你买些来,你尝尝可还合口味?”
清欢瞥见李回舟穿的严严实实,却还是没遮住露出的一星半点的红痕。
“李公子破费了,芝麻糕还是拿回去吧,再者,你我二人还未定亲,叫我闺名怕是不妥,还是唤我江二小姐吧。”清欢不动声色道。
她没必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起来,回去告诉阿娘便好。
李回舟觉得挂不住脸,道:“你我将要定亲,不必如此避嫌。”
余晚晚坐在一旁,冷嘲热讽道:“江清欢,你不是要与李回舟定亲了吗,还避嫌做什么,装什么大家闺秀?”
余晚晚是余丞相的小孙女,平日与清欢最是不合。
清欢不欲搭理余晚晚,只与李回舟道:“李公子,你我二人不会定亲,想必明日阿娘便会回绝你家。”
她不嫁了?
那家中一摊子烂事可如何是好?
李回舟着急起来,声音略大:“江清欢,你说不嫁便不嫁了,婚姻大事怎得如此儿戏!”
“你我尚未定亲,哪里来的婚姻?”清欢将筷子一摔,冷下脸,道,“况且我本就这样,任性娇纵,我说不嫁便就是不嫁了。”
李回舟:“那总要个理由吧?”
清欢:“我不喜欢你,所以不嫁你,既已知道原由,快些离开,别碍着我吃席。”
二人争执的声音稍大,惹得众人纷纷看来,一些爱看热闹的小郎君都忍不住朝这里瞧。
“江二小姐好生霸道,一点脸面都不给李公子留。”
杨千山感慨:“虽说江清欢生的清丽,可这般性子,谁敢娶她,要我说,李公子算不错了。”
顾长风摩挲着酒壶,看着对面那处好戏,语出惊人:“杨千山,若你觉得李公子不错,不如自己去嫁他?”
杨千山见是顾长风怼他,不敢言语。
抛去顾家遗孤的身份不说,顾长风本人争强好胜,嘴上不饶人,没人能在他这里讨个好。
杨千山默默道:“江二小姐嚣张跋扈,你又顽劣任性,我看你俩是天生一对。”
瀑布下一声巨响,前面席面全都被推翻了,杨千山踮着脚尖看去,惊呼道:
“好家伙,江清欢和余晚晚打起来了!”
5. 暴揍余晚晚
清欢将李回舟怼的说不出话,余晚晚呛了清欢两句,说她不守妇道,一来一去,二人便吵起来了。
不过,清欢嘴皮子厉害一些。
被清欢怼的无话可说时,余晚晚便出口辱骂白念慈:
“白念慈就是个妖媚贱妇,惹得我堂兄与家里决裂!”
余白两家是世交,余慕青与白念慈的婚约也是自小定下的。
当初白家出事,余慕青倒是坚持娶白念慈,只是余家坚决不同意。
余慕青绝食反抗,甚至自断一腿,都换不来余家的怜悯,余家还觉得白念慈是红颜祸水。
余白两家恩怨就这么结下了。
清欢一听自家嫂嫂被余晚晚骂,上去就是一拳,狠狠地砸在了余晚晚脸上。
她便是这样的人,若要骂她,她尚且知道忍耐三分,若是欺负她的家人,那便是忍无可忍了。
清欢骑在余晚晚身上,揪着她的头发,撕扯下来一大把头发,怒道:
“明明是你们余家对不起我嫂嫂,你还敢骂她!”
余晚晚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嘴上不饶人:“我家刚退亲,你兄长就娶了白念慈,你敢说他们二人没有奸情?!”
“你们余家背信弃义,你堂兄软弱无力,要抛弃我嫂嫂一个弱女子,竟还不许她另寻夫家了?余晚晚,你自诩饱读诗书,都读到狗肚子了!”
那样的情况下,白念慈没有选择。
余晚晚看准时机,掐住清欢的腰,清欢疼得呲牙咧嘴,张口咬住了余晚晚的肩膀。
“江清欢,你属狗的吗!松口松口!”
二人扭打,一位是江国公的幼女,一位是丞相的小孙女,众人敢看不敢拦。
“长公主驾到——”
“太子到——”
长公主坐在轿撵上,额间用金粉红脂画着一朵牡丹,腕上是前不久南疆进贡的白脂玉,雍容华贵,堪称国色。
长公主持着宫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道:“让她们打,我倒要看看,谁能赢?”
清欢与余晚晚慢慢停了手,其他人皆拜道:
“恭迎长公主殿下——”
“恭迎太子殿下——”
长公主回头,朝太子说道:“你快来看看,是江清欢打赢了,还是余小姐打赢了?”
太子沉着一张脸:“二人在您的寿宴上大打出手,当罚。”
长公主:“那你说说,本宫该如何罚她们二人呢?”
“太子殿下,是江清欢她不分青红皂白,先对臣女动的手。”余晚晚露出她被打的半张脸,果真是青紫一片,惨不忍睹。
余丞相曾教导过太子,太子自然要给余晚晚三分薄面:“既如此,江二小姐向余小姐道个歉即可。”
余晚晚不满道:“殿下,我都被打成这样了,您竟然也只是让她道个歉?”
太子阴着脸,道:“难不成,你要当着孤与姑姑的面对江二小姐大打出手?”
余晚晚打小就害怕这个不苟言笑的太子,见他如此说,一时间也不敢发话。
清欢跪的直挺,道:
“臣女向余小姐道歉可以,但要余小姐先向臣女的嫂嫂道歉。”
长公主来了兴趣:“这与白念慈又有何关系?”
长公主与白念慈年龄相仿,当年并称京城双姝,只是长公主除了身份高贵些,容貌才情都稍逊于白念慈,二人不和,京城皆知。
余晚晚抓住机会:“殿下,白念慈乃罪臣之后,臣女所说也不过是事实,不曾想,就这实话,招来江二小姐不满,对臣女大打出手。”
众人心中有底,怕是因着余白两家矛盾,余晚晚对白念慈出言不逊,二人才打起来了。
杨千山小声道:“江二小姐果真大胆,谁不知长公主厌恶白家小姐,就这样为白家小姐出头,她也不怕被长公主罚?”
“若她就这样作罢,倒也不是她了。”顾长风出声道,他看向清欢,浑身狼狈,绒花发簪都被扯掉了好几个,却还要为白念慈寻个公道。
见两个小姑娘还在吵,太子皱眉,出声决断:“都莫要争执了,江二小姐向余小姐道歉,此事就此揭过,你们可有异议?”
“启禀殿下,长风有。”顾长风起身行礼。
太子舒展了眉头,扶起顾长风,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顾长萱是皇贵妃,位同副后,虽生有五皇子却身子孱弱,从无夺嫡之心,太子自然要对顾长风多加礼待。
顾长风道:“殿下,方才余小姐说白念慈是罪臣之女,恕长风多嘴,白家可定罪了?”
太子:“白家叛国一事,证据不足,父皇尚未给白家定罪。”
顾长风:“如此说来,余小姐当真是神探,陛下尚未查清楚的事,余小姐就能查清并给白家定罪,余小姐拘于后院真是屈才了。”
好一顿讽刺,余晚晚气得脸红脖子粗。
“顾长风!平日里你与江清欢最不合,今日你为何要帮着她说话?”
“殿下明鉴。”顾长风朝长公主与太子道,“长风并未偏帮任何人,只是就是就事论事而已。”
“你……”
“够了。”太子厉声呵斥余晚晚,“余小姐今日着实失礼,改日孤会向余丞相说明此事,今日是长公主的生辰,不可再生事。”
太子都如此说了,清欢和余晚晚也不好再闹,退下吃席了。
闹剧结束,众人落座,纷纷献礼。
长公主扯了扯嘴角,与太子道:“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这些世家公子小姐的被教养的好生无趣,送的礼也这般中规中矩。”
“若姑姑嫌无趣,那孤送的礼或可讨姑姑欢心。”
太子抬手,一匹生有金红色长毛的狼便被送上来,它被囚在笼子里,眼睛暗红,令人心中生寒。
“这是北部送的极品狼王,今日孤借花献佛,送与姑姑。”
长公主无奈叹气:“太子怕是不知道,本宫儿时被狗咬过,自此害怕这些牲畜。”
太子忙道歉,刚想让人把狼王抬下去,却听见长公主又道:“罢了,各家郎君文武兼备,姑娘们中也有巾帼不让须眉之辈,不如让他们比武骑射,彩头便是这匹狼王,太子以为如何?”
太子点头称是:“一切都听姑姑的。”
长公主嫌高门贵妇太过小心谨慎,说出的字字句句恨不得引经据典,搅的生辰宴枯燥无趣得很,便下令只让各家小姐前来,说是人年轻,瞧着也轻快些。
春日宴又有只邀请年轻郎君的习惯,因此在场的,除去长公主和太子,竟都是些小郎君小姑娘。
各家郎君摩拳擦掌,都想在这些高门贵女中留个好印象。
余晚晚命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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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取骑装时,不忘嘲讽清欢:“听说江家不允许你习骑射,真是可惜了,你只能在这里干看着。”
清欢道:“你倒是喜欢骑射之事,好生威武。”
余晚晚听到这话,不免得骄傲几分:“你现在说好话捧着我,恐怕为时已晚。”
“可惜啊,你是半分都没继承到余丞相的才华,听说前几日因着你背不出诗句,被罚跪在庭院。”清欢顾作心疼状,“余丞相好生严厉,我真是心疼你,快让我瞧瞧,膝盖好些了没?”
余晚晚后退半步,指着清欢,愤然道:“你有什么脸说我,你的诗文也不见得有多好。”
清欢笑道:“区别就是,我倒数第二,你倒数第一,我压你一头便好。”
说起诗文,清欢与余晚晚半斤八两,只是每次小测时,清欢总能高出余晚晚一点。
余晚晚心中嫉妒横生,明明她与清欢都是京中贵女,但余家对她管束极严,而江清欢就备受疼爱,自由自在。
凭什么?
余晚晚瞥见眼中闪着寒光的笼中狼王,心下有了主意,她道:“江清欢,你别得意,总有你倒霉的时候。”
清欢没放在心上:“好啊,我等着呢。”
*
清欢让玉暖把药拿来,她挖了一点,为玉暖小心上药。
“方才我与余晚晚打架,你为何要掺和进来,白白地受了这些伤。”
玉暖疼得很,但也忍住没喊,道:“若奴婢不拦着些,这些伤便落到小姐身上了,小姐生的花容月貌,若毁了容可怎么好?”
“你的脸也是脸。”清欢皱着小脸,严肃道,“我与余晚晚私怨,本不该牵扯他人,再说了,她就算恨我,心里也有杆秤,不会真的对我做什么的。”
玉暖心道:那可不一定,余小姐是个横冲直撞的性子,若将她惹急了,杀人放火都做得出。
远处几家小姐在放纸鸢,林稚鱼也在其中,玩得不亦乐乎。
清欢笑道:“今日是个放纸鸢好时节,你不去玩吗?”
“纸鸢瞧着就让人心生欢喜,所以奴婢喜欢。”玉暖恋恋不舍地说道,“可今日小姐就带了奴婢一人,若奴婢走了,谁来伺候小姐?”
清欢:“我就在这里吃席,不需要你伺候,再说了,今日你忠心护主,本小姐特允许你去放纸鸢。”
玉暖开心极了:“那,奴婢真的去了?”
“去吧。”清欢道,“记得和稚鱼在一起,免得余晚晚趁我不在欺负你。”
“奴婢知晓了。”
婢子送来桃花酿,说是长公主亲手酿的,赏给诸位小姐。
清欢谢恩后,为自己倒了一杯,尝了尝,不似寻常酒水辛辣,倒是酸甜可口。
再想尝一口时,却被拦下。
少年手持弓箭,身姿挺拔,他问:
“江清欢,你为何没换上骑装?”
清欢懒得抬眼:“我不去。”
顾长风坐在清欢旁的案几上,道:“旁人不知道,我可清楚,你会骑射。”
毕竟是他亲手教的。
听到此话,清欢如同兔子受惊,挺起腰板捂住顾长风的嘴,压低声音道:“当初说好了,你不会往外说的。”
顾长风垂眸看向捂住自己的一双柔荑,小姑娘的手白净好看,带着些许脂粉香,不管不顾地地向他袭来。
6. 我会为你赢回那只狼
清欢发觉不妥,收回手,可掌心还残余着顾长风嘴唇的温度。
顾长风收回眼神,道:“若是旁的姑娘能会骑射,恨不得到处宣扬,你倒好,恨不得世上无人知晓此事,江家为何不允许你习骑射?”
清欢托着腮,声音软软:“与你无关。”
“你想要那只狼吗?”顾长风云淡风轻,道,“我去替你赢回来。”
清欢摇头:“我才不要你送的东西。”
儿时,清欢也曾与顾长风互送生辰礼。
她送给他剑鞘,他却用匣子装着虫子,硬生生把她吓哭了。
从那以后,清欢再没收过顾长风送的生辰礼。
不远处,李回舟劝了自己许久,江清欢此女着实娇纵,但江家嫁女,十里红妆,可贴补李家。
虽说为了哄骗江国公嫁女,李家说的是赘婿,但是自古女子嫁人,便是将身心全都托付给夫君,赘婿和嫁女又有什么分别。
李回舟如此想着,心里也释然了些。
他走向清欢,语气比方才还要温和:“江二小姐。听家母说,你的生辰在下个月,我近日新得了一块宝石,不知你喜欢什么样式,你告诉我,我命匠人去打,便当做你的生辰礼了。”
不待清欢说话,顾长风便冷笑一声:“送人礼物,还要问人家,李公子,你可当真是用心啊。”
李回舟:“在下愚钝,恐不能猜到江二小姐的心思,便只能出此下策,只是法子虽笨,也可显在下一片真心。”
顾长风盯着李回舟,缓缓吐出二字:“真心?”
李回舟被顾长风盯得心里发毛:“顾公子为何如此看在下?”
清欢懒得看这场戏,她最烦假情假意的人了,便随手一指狼王的囚笼,道:“李公子若想证明自己的真心,便去替我取得头筹,拿了这狼王。”
“在下骑射之术不是……很好,江二小姐,若你喜欢,我可替你买一只。”
清欢环胸而立,不耐烦道:“这点事都办不了,怎么证明对我的真心?我要的夫君,须得威猛勇敢,否则便入不了我江清欢的眼。”
李回舟虽脸色难看,但也去换骑装,准备博一把。
“你说的,当真?”
顾长风难得正经,凤眼幽深,又似长夜满星,衬得这身红衣愈发张扬。
“你想要这只狼,来证明你想要的真心。”
这不过是清欢的托词,可顾长风既这么问了,她就顺嘴道:“对,若谁能得了这只狼王来讨我欢心,我便嫁给谁。”
谁不知,春日宴的赢家都是定好的,无非是各位皇子。
那些世家子弟再怎么想表现,都不会越过皇子去夺彩头。
*
场上格外激烈,诸位公子像是用出了全力,却全都不如几位皇子。
人情世故,是世家公子小姐的必修之课。
“三皇子,您这弓箭是陛下亲赐,加之您的箭术,必然能得到头筹。”
“二皇子,您的骑术当真是举世无双。”
“五皇子,您……吃的当真香。”
太子人品贵重,德才兼备,其他皇子不是年岁太小就是贪玩任性,均无夺嫡之心。
因此几位皇子与太子关系还算不错,甚至比一般世家的兄弟还要好些。
五皇子吃着糖葫芦,上方突然一片阴影,太子神色温和些:“小五,你觉得谁会拔得头筹。”
五皇子吞下嘴里的糖葫芦:“皇兄,我说实话,你莫要告诉别人。”
上次他说三哥比四哥强,四哥便气得抢了他的糖葫芦。
“好,我答应你。”
五皇子:“若我小舅舅想赢,他便能拔得头筹,若他不想,我就不知道是谁了。”
五皇子的小舅舅便是顾长风。
太子眺望远方,顾长风一袭红衣飒爽,连中靶心,甚至打倒了靶子,丝毫不给别人上场的机会。
“你小舅舅,是个可塑之才。”
“既是可塑之才,父皇为何不让小舅舅从官?”
小舅舅参加科考,父皇将小舅舅的考卷撕掉,小舅舅要从军,父皇便将小舅舅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
太子揉了揉五皇子的头顶:“并非父皇要针对他,而是你母妃……罢了,江二小姐也来了,她那怕是有不少好吃的,你不去找她吗?”
五皇子开心地点点头,蹦蹦跳跳地找清欢去了。
五皇子蹦到清欢面前,却发现清欢盯着前面看,挪不开眼,根本听不到他说话。
“清欢姐姐,你在看我小舅舅吗?”
五皇子扶着膝盖,蹲在清欢旁边,忽然开口道。
清欢缓过神,顺手将带的糕点塞给五皇子,问道:“顾长风,这是疯了不成?”
场上。
“顾长风公子射箭拔得头筹!”
“顾长风公子投壶拔得头筹!”
“顾长风公子蹴鞠拔得头筹!”
春日宴有许多游戏,每赢一场就能拿一条彩绸,如今顾长风身上的彩绸多的都能做身衣裳了。
场上公子唉声叹气,甚至怨声载道,怨顾长风太过跋扈,竟然将所有彩绸都赢走了,连皇子的面子都不给。
小姐们往日里只听说,顾家公子,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如今一看,倒与传闻中不甚相符。
杨千山气喘吁吁:“顾长风,你也太过了,我们都想着让皇子拔头筹,你倒好,风头都让你抢走了。”
林中风清透,将彩绸一头吹起,另一头却被顾长风紧紧拽在手中,他心情难得的好,挑了挑眉:“你若不服,不如你我比一场,你不必让着我,可好?”
“不不不,我累了。”杨千山哪里敢跟顾长风比,他道,“我要回去歇着了,你就拿着这些彩绸去换那匹狼吧。”
顾长风下马,拎着彩绸,意气风发地要去换狼王。
空中划过一声长啸,惊起林中鸟儿,黑压压的鸟儿四处逃窜,惊恐声响起:
“狼王,逃出来了!”
不知何时,笼子没了锁链,狼王飞窜于人群中,一时间,人仰马翻,混乱不堪。
“护驾,快护驾!”
哭喊声在耳边回荡,清欢眼睁睁地看着狼王朝自己奔来。
“姐姐姐姐——快跑!”
五皇子哆嗦着,身子却动不了了。
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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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他是偷偷出宫来玩的,根本没带护卫,这狼王要咬他,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千钧一发之际,清欢将五皇子推向一旁。
狼王摁住清欢的肩膀,清欢利落地向旁边一闪,却被狼王叼住衣服。
眼看着清欢就落入狼王口中,清欢忽然想起顾长风教她骑射时说的一句玩笑话:
“若骑马时马发疯,你可勒住它的脖子,趴在它的背上,总之能死慢一点。”
清欢四仰八叉地勒住狼王的脖子,死死地扒着不松手,而狼王竟也不管她了,而是面对着侍卫众人,一步步向后退,直至弓箭都射不到之处,它转身就跑。
紧随其后的,是飞身上马的顾长风。
林稚鱼吓得腿软,壮着胆子问道:“太子殿下,您为何不救救清欢?”
太子皱眉:“那狼王很通人性,知道我们不会放过它,便找了江二小姐作人质,距离又远,我们无法一箭射死它。”
林稚鱼眼泪决堤:“那她还能活着回来吗?”
“孤会全力营救。”太子抬手,让侍卫去搜寻,道,“只是……难。”
*
狼王寻了处山洞后,渐渐失去体力,瘫软在地上时,清欢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趁着狼王无力,清欢想赶紧跑,却被狼王咬住手。
它咬的不重,但清欢也不敢动。
“求求你,放了我吧,也不是我囚禁的你,也不是我害的你……”
外面雷电惊天,狂风骤雨,清欢更害怕了,直接跪在狼王面前,哭得泣不成声:“我知道我打碎了三生神女像,是……对神女不敬,但也不至于如此惩罚我吧,找个狼妖来吃我,呜呜呜呜,我再也……不敢了……我若出去,定当会修好神像。”
她信了,当真信了,她再也不乱说神佛都是假的了。
狼王下面渗出一摊血,一只小狼堪堪露出脑袋,狼王朝小狼低吼一声,又看向清欢。
清欢怔忪:“你不会是想要我给你接生吧?”
狼王无力地趴在地上,却没松开清欢的手。
“我要是给你接生,你可不能咬我啊。”清欢说完,狼王竟点点头。
羊水混着血水,小狼身上很狼狈,清欢眼一闭,拿住小狼的头,使劲往外拽。
狼王疼得浑身紧绷,却没咬清欢的手。
一盏茶后,清欢看着已经失去气息的狼王和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小狼,浑身僵硬。
天空忽闪惊雷,一道黑影出现在山洞口,看不清脸,只觉阴森。
清欢往角落里缩起来,哭得不成样子:“你又是什么东西啊,冤有头债有主,干嘛都来找我,我什么都没干啊。”
她觉得很委屈,明明就是来参加长公主的生辰宴而已,却无缘无故被狼王叼走,给狼接生不说,还要和狼王的尸体共处一个山洞,现在又出现了什么个鬼东西。
清欢浑身是血,衣裙残破,头发散乱,脸上都是血痕与泪痕,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小姑娘如今却吓得缩在角落里。
顾长风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方才阴鹜偏执的眼神消失殆尽,他声音微哑:
“江清欢,别怕,是我。”
7. 所以,她要抱他
闻声,清欢抬头,待看清来人的脸后,她抖着腿站起来,哽咽道:“顾长风,是你吗?”
顾长风握着清欢的发带,手攥的滴血。
刚追清欢不久,他就捡到清欢的发带,上面还有几道血痕。
顾长风私藏起清欢的发带,提起嘴角,欠揍道:“我以为你死了,还琢磨着在这里给你找块坟墓。”
清欢:“……”
顿时不想哭了。
想打人。
顾长风靠着墙,缓缓坐下,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腿上,从怀中拿出一个饵饼,丢给清欢:“看这雨,咱们一时半会出不去了,别太子还没找到你我,你就先饿死了。”
清欢将饵饼撕成两半,递给顾长风:“你也别饿死了。”
顾长风别回头:“我不爱吃。”
“那你吃这个。”清欢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桃花糖,塞到顾长风手里。
小小的一块糖,里面有一整瓣的桃花。
清欢吃了一大口饵饼,别扭道:“我才不想欠你人情。”
墨发上沾着泥土雨水,凌乱地打在顾长风的脸上,他这一路,几乎将马儿与自己逼到了体力的极点,也许是身上疲惫至极,他道:“手没力气。”
说完,顾长风便懊恼,万一清欢嫌他麻烦,真的不给他这块糖……该怎么办?
“那我喂你。”清欢喃喃道。
她蹲在顾长风面前,身上已成了泥人,衣裳绣的白玉兰也被泥浆遮掩住,唯独那双眸子,似浸了春水,明亮干净得过分。
顾长风竟一时挪不开眼,瞧着她的眼睛,咬住她掌心里的桃花糖。
少年的嘴唇很软,带着春雨的凉意,扫过清欢的掌心,令她的心痒痒。
顾长风看向清欢身后的一大一小两只狼,声音暗哑:“这只畜牲伤你了?”
虽然这只狼已经死了,但即使是濒死的狼也有一定的杀伤力。
“没有。”清欢如实道,“她难产了,让我帮她把小狼拽出来。”
小狼依偎在狼王身边,她以为自己的母亲还在,神情惬意。
难产……
顾长风眸中神色复杂:“若此刻有两只狼,一只年老病弱的老狼,一只怀有身孕的母狼,你必须杀一只,你杀哪只?”
“当然是杀老狼了。”清欢也累极了,说话有气无力,“我虽不是狼,但万物生灵应都是一样的,新生的生命永远是最重要的,因为有新生,就有希望。”
“不过你问的问题好生奇怪,我为何非得杀一只?”
“没什么,随口一问。”顾长风看向浑身湿透冷得发抖的清欢,起身走向狼王。
他拿出匕首,却在下刀的前一刻停住,对清欢道:“背过去,捂住耳朵,我不让你回头就不要回头。”
清欢觉得奇怪,但还是乖乖照办,嘴里叭叭不停:“你今日救了我,所以我暂且忍耐你,你不要觉得以后可以对我指手画脚。”
无人回应,却有一张皮子披在身上,顿时暖和很多。
清欢也用过狐狸皮,所以即使现在不睁眼她也知道自己身上是狼皮。
顾长风亲手割下狼皮,让她取暖。
他吊儿郎当道:“这张狼皮就着雨水洗了一下,凑合用吧。你缩在角落里,暖和些。”
清欢睁开眼,发觉身上这张皮没了头,血腥味也很淡,看起来就是张正常的皮子。
顾长风守在洞口,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任风吹雨打,他也不动。
清欢静静地看着顾长风,少年脸上仍有几分稚气,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沉稳与深不可测。
狼皮轻轻落在顾长风身上,少女坐在他旁边,没有肢体接触,却挨得极近,近到仿佛二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清欢小声道:“你是来救我的,万一我没病,你却被折腾病了,该……”
顾长风低头,墨发轻轻扫过少女的脸庞,清欢嫌碍事,将他的墨发拨到他身后,道:“陛下该怪我了。”
皇上与顾长萱伉俪情深,作为姐夫,皇上还是很疼顾长风的。
顾长风沉着眼眸,看着少女,良久,他冷哼一声,说道:“没良心的的江清欢。”
清欢炸了:“嘴毒心狠的顾长风。”
二人说急了,背过身去,谁也不理谁。
不知过了多久,清欢昏昏欲睡,听见顾长风问:“你说,谁替你赢得狼王,你就嫁给谁。”
清欢:“不过是个玩笑话,打发李回舟用的,你问起这个,何事?”
“无事。”顾长风眸中渐沉,他忽然气道,“江清欢,你能不能不要总将自己的婚姻大事当作儿戏,会有人当真的。”
清欢蹙眉不满:“我随口一说,除了李回舟,谁当真了?”
顾长风又是许久不说话。
外面雨小了些,清欢轻手轻脚地起来,打算去看看情况。
“江清欢,之前你说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你该兑现了。”
清欢本以为顾长风睡着了,他忽然说了这么句话,清欢吓了一跳,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我可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你说,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顾长风:“我要你,帮我亲手缝一条发带。”
清欢以为自己听错了:“发带?你只是要一条发带?”
顾家家大业大,要什么没有,竟然要一条发带。
顾长风冷笑:“这条发带你必须亲手缝制,半点都不可假借他人之手,你女红极差,这对你来说,可不是‘只是发带’。”
“我就知道,你就想法设法地为难我。”清欢叉腰,气得嘴鼓鼓。
顾长风莫名地心情好起来,眼尾上挑:“对,我就是要为难你,所以,你到底遵不遵守当初的誓言?”
“遵守遵守。”清欢做了个鬼脸,随后便探头探脑往外看。
朦胧雨雾,冲淡血迹与心头烦闷,翠竹与蒙蒙雾气之中,一队人马飞奔而来。
清欢蹦哒起来,忙招手:“我们在这里!在这里!”
太子找到清欢与顾长风,也松了口气。
这两位若是在春日宴上出了什么事,不说父皇会罚他,江国公也会在他的太子府哭上个三天三夜的。
太子见顾长风身上全湿,亲自为他披上衣服:“孤的侍卫都派出去了,可唯独你找到了江家小姐,长风,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清欢心中一紧,这所有人,只有顾长风找到她了?
想到慧能大师说的话,清欢靠近了顾长风。
若靠他近一些,能否早点切断孽缘。
虽说今日顾长风救了她,但她总觉得自己靠近顾长风就倒霉,还经常被嘲讽,既然如此,还不如早点切断这孽缘。
清欢鬼鬼祟祟地挪动着脚步。
近一点,再近一点……
顾长风早就看到了清欢,正当清欢要靠上他的臂膀时,他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清欢踉跄了一下,少年顽劣地笑着:“江小姐,这就站不稳了?要不要赶紧回去休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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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欢心虚又气恼地瞪了顾长风一眼,随后跟着太子离开了,再也不看他一眼。
*
清欢被狼叼走的事没能瞒住江夫人和江国公,夫妻俩担惊受怕了好几天,直到清欢第三十二次表明自己无事并吃了五个包子后,夫妻俩才松下心来。
清欢这几日才被允许出门,却不知城中多了许多闲言碎语。
“据说顾家公子与江家小姐待了整整一夜,被发现时,二人正相拥而眠。”
“据说顾家和江家正在议亲,江小姐肚子里有了。”
“啊?江家不是要和李家议亲吗,李家公子能答应吗?”
李回舟气得脸红脖子粗,回到房里直摔东西,大骂道:“江清欢,好个名门贵女,太不守妇道了,她不是不想和我结亲吗?正好,我还不想要她呢!我这就找母亲!”
缪春为李回舟烹茶,她已是半老徐娘的模样,容貌娴静,她温声细语道:“公子,我曾听说过江小姐,她为人率真坦直,应是做不出这些的,再者说,全京城都知道二人不合,三年前还在街上打起来了,这些传言应是不真。”
“缪春。”李回舟接过茶,却握上了缪春的手,眼神中满是贪恋,“可我不喜欢江清欢。”
缪春抚上李回舟的额头,眼神温和:“你娶了她,李家的危机才能解除,我才能活下去。就当是为了我,请公子忍耐片刻。”
李回舟吻上缪春的脸,拉住她的手,春帐旖旎中,他吐出几个字:“我自幼被你养大,你说什么我都听。”
*
外面的流言越传越难听,府中也偶尔闲言碎语,江夫人想要将清欢送到罗阳寺避一些阵子。
清欢梗着脖子说这又不是她的错,凭什么要躲。
江夫人没法子,便派了白念慈来说服清欢。
白念慈到时,清欢正趴在秋千上,闷闷不乐。
“你对顾长风如此厌恶,与他有些闲言碎语就不想活了?”白念慈打趣道,“人家还救了你呢,这也算缘分。”
清欢欲言又止,她又不能和白念慈说,她与顾长风的缘分都是砸了神女像才得的。
白念慈见清欢背过身,便换了个话题:“春日宴当日人很多才对,你又不喜骑射,为何狼会偏偏选中你?”
清欢低着头,声音闷闷:“不知道,我就坐在席上,吃菜喝酒,与五皇子聊天,突然那狼就冲出来了。”
白念慈笑道:“你还会吃酒了?”
“长公主赐的,甜甜的,很好喝。”
白念慈微怔,问道:“那日的酒,你可还有?”
清欢转过身,正对着白念慈,疑惑道:“有倒是有,只是嫂嫂,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白念慈也不藏着掖着:“我只是觉得,那狼冲向你,略有蹊跷。”
“什么蹊跷?”
白念慈笑道:“我还要查查,不过若是那样,府里会闹腾一段时间,人来人往的,你待在这里不好,去罗阳寺,好不好?”
“好!”清欢点点头,忽然,她突然蹦起来,将白念慈推出去,“嫂嫂,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出去吧,晚些我去找你玩。”
待白念慈出去后,清欢才摩拳擦掌爬上墙。
这次她要去罗阳寺让嫂嫂安心查案,她必不能被这所谓的孽缘绊住脚。
今日,她就要试试慧能大师的法子,与顾长风多亲近些,来耗些孽缘。
所以——
她要抱顾长风。
8. 月黑风高夜,撒娇抱人天
月黑风高夜,正是做坏事好时候。
清欢换了身黑衣服,蒙住脸,如话本子里的大侠。
顾长风有一小厮,名唤辛生,武艺高超,耳力超绝,所以自己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清欢踏上青梅树,却不小心折断了一根树枝。
她着急忙慌地看向院子里,无人发现,很好。
清欢下树时,还踩掉了一块砖头,不过还是无人发现。
清欢洋洋得意地摸进顾长风屋子时,角落里的辛生无奈翻了个身。
公子也真是的,想要江二小姐来找他就直说,二人都像做贼一般,扰得他连觉都睡不好。
清欢蹑手蹑脚进了顾长风屋子,默默地喘了口气,做贼真不好。
红色纱帐里,顾长风穿着白色寝衣,侧躺在床榻上,窗户是打开的,从外面飘来几朵梨花,悄然落在顾长风身前,混着他刚沐浴完的青木香,清新怡人。
床榻边恰好有半人宽的位置,清欢身子娇小,恰好可以躺下。
她跪坐在顾长风床边,摸着下巴思考该如何抱才算亲近。
小时候过家家时,她和顾长风扮演夫妻,是如何抱来着?
好像搂住对方的后背,使劲拍几下。
清欢躺在床上,右手虚搭在顾长风身上,可左手却无法搂住顾长风。
顾长风闭着眼,眉心紧皱着,薄唇紧抿,凤眼狭长,鼻梁上有一颗淡红的痣。
清欢看的有些愣神,她摇摇头,嘟囔道:“怎么不平躺着,这样要我怎么抱啊?”
话音刚落,顾长风就翻了个身。
清欢大喜,忙坐起来,双手撑在顾长风的两侧。
略思考下,她双腿跨在顾长风的身上,慢慢地塌下身子。
静静的风,吹过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清欢伏在顾长风的耳边,默默地想,这样总该算是亲密了吧。
听阿娘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自己都在床上抱过顾长风了,这千年的缘分也该尽了。
半晌,清欢都办完事回屋睡觉了,隔壁却传来沐浴声。
*
清欢被送往罗阳寺,余晚晚很得意。
江家宠她又如何,还不是被她整得名声狼狈,被送往了寺庙。
江家难得办花宴,京城贵女几乎全都被邀请了,余晚晚也不例外。
她精心打扮,换上最时兴的海棠云锦,裙摆很长,她戴着碧玉簪环,本身就明艳照人,这样一打扮,更显得大气端庄。
虽说余晚晚是庶女,但是余家也就这么一个女孩,余夫人去花宴还是很愿意带着她的。
花宴全程由白念慈操办,中规中矩,并无不妥之处,但还是有人笑话。
“果然是武将之女,不识雅趣。”
“什么武将之女,白家都被流放了,她白念慈也不是什么白家千金了。”
“江家也真是心善,拿当年先皇赐下的丹书铁券保下了白念慈,结果白念慈进门一年还不曾生儿育女。”
白念慈站在一边,她们就如此嚼舌根子,可见白念慈遭受了多少非议。
余晚晚心里得意,将面前的甜酒饮尽,回味中,才发觉有一丝苦味。
“什么酒,如此难喝?”余晚晚说道,“这江家便是如此待客的?”
白念慈站在不远处,转过身来看着余晚晚。
余晚晚不甘示弱:“看什么看,我就说你,白家女,不知廉耻,不懂持家……”
余晚晚声音弱了下去,因为她看见一只小狼崽正猛冲过来。
虽然小狼崽身子不大,却眼神凶狠,余晚晚有些身手想要跑却被衣服绊了一跤,硬生生地被小狼崽咬了一口。
侍女侍卫将小狼崽拉走时,余晚晚捂着鲜血淋漓的皮肉,怒吼道:“将这只狼崽给我打死。”
“余小姐好大的威风,连我的狼都要打死。”
顾长风坐在屋顶上,少年一伸手,小狼崽便挣脱众人,跑进少年的怀里。
余夫人皱眉道:“顾公子,我家晚晚被你的狼崽咬了,你是不是该给个说法?”
顾长风抚着狼崽的皮毛:“为何狼崽只咬余晚晚,不咬别人呢?余小姐反思一下自己罢。”
余晚晚忍痛怒骂道:“我又不是江清欢,怎么可能被狼咬,一定是你指使它的!”
顾长风:“哦?江清欢为何一定会被狼咬?”
“因为——”
余晚晚及时刹住,却听见白念慈声音微冷:“因为余小姐你,往清欢的酒里放了缬草,此物可让狼兽性大发。”
“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白念慈拿出一张纸:“缬草并不是惯常用的药材,我命人查了京中药铺,近日只有余小姐命婢女买了此药。”
“你闭嘴!”余晚晚气急攻心,口不择言,“你个□□,勾引了我表哥,还勾引江鹤安,你个罪臣之女,凭什么查我?”
白念慈淡淡道:“当日你与清欢大打出手,就是因为你出口羞辱我,所以你是因为清欢在此事上占理胜你一头,你才要害她,不惜放出狼王,给她下缬草。”
“我没有!我买缬草是因为祖父梦魇,药方中有这一味药。”余晚晚没说错,她买药是因为余丞相梦魇,但给清欢下缬草也是真的。
“是吗?”顾长风道,“那缬草可是下在了长公主赐予的酒中,看来我只能去问问长公主了。”
“够了!”余夫人脸色铁青,道,“晚晚犯了错,我余家愿担其责,望江家放她一马。”
此事若真的牵连到长公主,可就不是小打小闹了。
“放她一马?!”
江夫人携一众奴仆出来,已没了往日的端庄从容,眼睛通红:“那可是狼王,若不是清欢命大,她早死了,你一句放过就能将事了了?”
白念慈与她说这件事时,她还不相信。
余夫人脸黑:“那江夫人想如何做?”
江夫人一抬手,狠狠道:“给我打,我心有多痛,就让余小姐有多痛!”
余夫人惊了:“你疯了,你一介妇人,敢动用私刑!”
“我倒是忘了你了。”江夫人给了余夫人一巴掌,厉声道,“女不教,母之过,余晚晚虽是庶女,你甚为当家主母亦有教导之责,你既失责,我就好好教训你!”
余夫人捂着脸,发髻散了一般,尖声道:“柳敏之,你疯了吗!”
江夫人撸起袖子,一拳砸到余夫人脸上,骑在她身上狠狠揍:“对!若是我女儿出了半分意外,我就要疯了,她这是无事,若她有事,我要你余家满门陪葬!”
余晚晚被江家侍女砸的喘不过气,她哭喊道:“母亲,母亲救我,她们要打死我!”
余夫人喊道:“我可是余丞相的儿媳,你敢这么对我,他定会参你!”
“忘了告诉你,我已命人快马加鞭将此事告诉我家国公爷和鹤安,此刻,应在朝堂上闹起来了。”
朝堂上。
江国公将此事闹在朝堂上,不顾形象,将余大人揍了一顿。
一旁,余丞相气得心慌,江鹤安赶在他晕之前,给他扎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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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药,叫他晕不得。
太子拦架,还被砸到了额角,长公主听说这有热闹,便赶来宫里带着五皇子躲在后面,悄悄地看着热闹。
皇帝见事情闹大,也劝了几句。
五皇子立马扑上去哭,说当时他就坐在清欢旁边,若不是清欢推了他一把,他就被狼叼走了。
把皇帝气得将余丞相禁足了。
*
罗阳寺。
清欢听说这件事时,笑得砸床:“余丞相一辈子清廉公正,结果临了被自己孙女坑了一把。”
玉暖忧心:“小姐,你心也太大了吧,当日奴婢真是要被吓死了。”
“没事。”清欢吃着玉暖剥的葡萄,“反正我又没事,现在有事的是余晚晚,让她害人害己!不过,她是怎么打开狼王的笼子呢?”
嫂嫂儿时在草原生活,听嫂嫂说,那笼子还是挺繁琐的。
算了算了,不想了。
今日罗阳寺修三生神女像,她打算去看一眼,虔诚拜三拜。
绿荫撒在泛蓝的湖上,少女脚步轻盈,玉兔发髻上坠着白玉铃铛,一转身,裙摆飞扬。
清欢背着手欢欢喜喜地到了三生神女像。
慧能不让她靠近神女像,所以她特地挑了个黄昏时刻来这里,这样慧能就不会发现了。
神女像还是碎的,半张脸都是残缺的,看着都有些瘆人。
清欢先行大礼,真诚地说道:“神女娘娘,小女真不是故意的,望您看在小女年少无知的份上,放过我吧。”
清欢凑近神女像,从身上开始掏吃的。
饼子,糖,糕点……
“神女娘娘,这些都是小女喜欢吃的,现在都给你吃。”
神女像:“……”
“江清欢,你以为神女像你一样贪吃呢?”
清欢沉默着后退一步,向上看。
果然,少年又坐在房梁上,只是这次怀里多了个小狼崽。
狼王虽然死了,可狼崽还活着,太子本来说要打死狼崽为清欢出气。
但这小狼崽毕竟是自己亲自接生,清欢不忍心,又不敢养,便丢给顾长风养了。
“你抱着狗蛋来这里干什么?”
狗蛋这个名是清欢取的,说是贱名好养活。
“来瞧瞧你在这里过得快不快活。”顾长风跳下来,拽了下清欢的辫子,笑道,“看来你将自己养的不错啊,可这神像遭罪了哦。”
清欢拍掉顾长风的手,撇撇嘴:“不一定是我的错呢,你想啊,神女像一般用青石雕刻而成,绝对不可能被我砸碎。”
她回去越想越不对劲,于是决定来探查一番,绝对不能让神女娘娘把这个错怪在自己头上。
闻言,顾长风摸了摸神女像的石料,脸逐渐沉下来:“不错,这石料果然有问题。”
他阴沉着脸,看向清欢,问道:“你可知,这神像的料子是何人负责的?”
“李回舟家。”清欢一本正经道,“所以,他家定是做了中饱私囊,偷工减料的事。”
她的屋子有一部分料子也是从李回舟家买的,所以那间墙壁的倒塌不是偶然,是必然。
“有人。”
未等清欢反应过来,顾长风就将她裹进自己的怀里,滚进三生神女供桌下。
供桌有帘子遮挡,顾长风和清欢蜷缩在这个昏暗狭小的地方,头顶着头,彼此的呼吸声在此刻都变得无比清晰。
就像那个晚上,她偷偷潜进顾长风的屋子,抱住他。
只是这次,不是拥抱。
9. 我们需要有多亲密,才能远离彼此
顷刻,神像转动,墙壁里出现一个暗门,从里面走出两个人。
一个黑衣人说道:“李回舟怎么回事?一个女人而已,到现在都搞不定,若是再搞不定,你就去帮他们一把。”
“是。”
清欢握紧拳头,这二人明显和李回舟有勾结,李回舟这么想娶自己,背后肯定有不为人知的阴谋。
居然算计到她江清欢头上了,真是不要命。
等她回去,她就和爹爹阿娘说明这件事,不把这件事查清楚将李家闹得人仰马翻她就不叫江清欢。
即使里面漆黑一片,顾长风看不见清欢的神情,也只她定气得不轻。
“原来江二小姐也有被人耍的一天啊。”
他低声嘲笑。
措不及防地,清欢的手搭上顾长风的腰。
一双柔荑晃荡在他的腰间,摸上他最敏感最柔软的皮肉。
忽然,清欢狠狠地拧了下去,顾长风闷哼一声,嘴角却提起笑,她还是这么记仇。
清欢:“给你个教训,看你下次还敢看我笑话吗?”
“敢。”
“什么?”清欢不可置信道。
顾长风握住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腕,紧紧地握着,一双黑眸亮如星子:“我说,我敢,任你再泼辣,张狂,娇纵,嚣张,我这一辈子,都敢惹你。”
清欢觉得很奇怪,她向后躲着,却挣不开顾长风。
她气性大,一时觉得挫败,便咬上顾长风抓住自己的那只手。
她有一对小虎牙,尖尖的,咬起人特别疼。
当血腥味充斥在口腔间,清欢才松开口,眉眼间满是挑衅。
可顾长风并没有松开手,反而愈发紧得握住清欢的手。
顾长风道:“继续咬。”
“疯子。”清欢低声骂道,她烦闷道,“你松开我,我要出去。”
顾长风另一只手垫着脑袋,扯了扯嘴角,低声道:“且等等吧,万一他们还没走呢。”
清欢:“太闷了,我要出去透透气,你爱走不走。”
反正这是在罗阳寺,晾他们也不敢对她动手。
她顶着帘子,爬了出去。
明媚的春阳,将地上的灰尘和面前人的脸都照的很清晰。
黑衣人走了不错,但是慧能来了。
慧能:“……”
清欢:“……”
抱着狗蛋从里面爬出来的顾长风:“……”
慧能:“阿弥陀佛,贫僧什么都没看见。”
本来他只是来看看神像的情况,却看到神台下钻出的二人。
“你别误会,我们只是……”清欢想站起来,可腿麻了,一下子跪在慧能面前。
慧能合起双手:“小施主,若你想喝顾施主私奔,也请换个地方,神佛面前,不得无礼。”
“江清欢,私奔此事一出,我的名声可不保。”顾长风抚着狗蛋的毛,贱嗖嗖地说道,“你可得好好解释,不然我定要去你爹娘面前闹一番。”
“闭嘴!”清欢威胁了顾长风,转头对慧能道:“我不可能和顾长风私奔的,你得相信我啊。”
慧能闭上眼念经:“神女,江小施主年纪还小,望您原谅小施主此次谎话。”
清欢强撑着站起来,咬着牙解释:“我才没说谎,我告诉你理由。”
能解释是能解释的,只是那个理由有些难以启齿。
清欢一瘸一拐地将慧能拉到一旁,将自己抱了顾长风此事说出,并表示自己喝顾长风的孽缘绝对会断了的。
慧能听后,沉思半刻,随后用不大但是恰好够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你前几日偷偷潜入顾施主的房间里,抱了他?”
顾长风:“……”
江清欢:“……”
死和尚。
顾长风飘到清欢身边,眉眼上挑,叹口气,道:“江清欢,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我的名声都要毁在你这里了。”
清欢面无表情:“你哪有名声,顶多有个名字。”
清欢哭丧着脸,问慧能道:“你不是说只要与顾长风多亲近些,就能切断这孽缘吗?”
顾长风疑惑:“什么孽缘?”
清欢思考再三后,将事情顾长风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顾长风。
慧能背对着两个小冤家,抬头望神明,他道:“江小施主,缘分不是这么断的,你们之间的缘分是真心实意,自然接触也要真心实意,用心感受彼此……”
沉寂片刻,慧能转过身才发现二人不耐烦他叨叨,早就跑了。
*
湖边碧波荡漾,清欢躺在地上,淡粉色裙摆随意地扑在地上,落了闲花也不在意。
顾长风捡起扁平的石子,用力向前面扔去,石子在湖面上跳的很远,直到看不见时,他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嗯。”清欢掰着手指头数道,“本来我也是不信的,但是雷劈坏了我的房,还有春日宴上只有你找到了我,还有这次,对了,你来罗阳寺做什么?”
顾长风指着一旁熟睡的狼崽,语气懒懒:“辛生说狗蛋丢了,我跟着狗蛋,来到了罗阳寺。”
顾长风单膝跪在清欢身旁,问道:“那你想试试吗?”
“试什么?”
“我们需要多亲密,才能分开。”
清欢琢磨着:“虽说你还是因为狗蛋来罗阳寺了,但是我们还是分开了三天,这就说明上次我抱你还是起作用的。”
可,如果拥抱只能分开三天,那她要斩断这段孽缘岂不是……
清欢不敢去想。
“想都别想!”清欢猛地坐起来,一拳头砸到顾长风脸上,“流氓!我才不要和你……”
顾长风捂着自己被打青的眼睛,指责清欢:“江清欢,你自己想些不干净的事,别赖在我头上。”
清欢叉腰,神情严肃:
“不管怎么样,我是绝对不会再抱你的。”
“绝对不会。”
*
皇帝要举办宫宴,几乎全京的权贵都去了。
清欢听到这个消息时,全身上下仿佛被雷劈得外焦里嫩。
顾长风的唯一的长姐皇贵妃,他必然会去宫宴。
江夫人给江国公递上热茶:“旁人倒也罢了,怎得李家也能去宫宴了?”
李大人只是个侍郎,官不算大,按理说是不能去宫宴的。
“近日李侍郎协助太子办好了焦东一案,太子如今很看重李侍郎。”江国公从不避讳在女眷面前讲起这些事。
清欢微怔:“李回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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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竟是太子的势力?”
江夫人抚着女儿的乌发,说道:“你放心,任他李家如何势大,我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清欢依偎在江夫人怀里,看见江夫人眼角生出的一点细纹,又看见了江国公鬓角的白发。
她就要及笄了,不再是个孩子了,她不能再给爹爹阿娘添麻烦了。
这一次,她自己解决。
*
第二日便是宫宴,清欢着一身淡蓝色云衫,头上别着兰苕玉坠,清丽雅致。
不知是何人安排,清欢对面就坐着顾长风。
清欢腹诽,顾长风今日倒穿的不算骚气,只是他为何穿着一身雅蓝衣袍,像是与自己商量好穿何衣服一样。
一旁,李回舟握起拳头。
简直是欺人太甚,这对奸夫□□,竟然如此不要脸了吗?
难怪迟迟不定亲,原来背地里早就勾搭上了。
要不是他们家还需要江清欢,他早就将二人的事抖搂出去,让江清欢成为人人唾弃的□□了。
“公子。”缪春借着倒酒的功夫,劝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切莫冲动。”
“那边派来了人,他们会安排好一切,江小姐在众目睽睽下失身于公子,这样李家也好拿捏她。”
李回舟愣住:“此事,是否有损君子之道?”
“我知公子仁善,只是娶江清欢此事万不可再拖了。”缪春软了声劝道。
“好,此事也不能怪我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李回舟老实沉稳的脸上闪过一丝恶毒,“若是她肯柔软依顺些,也不用我出此下策了。”
宫宴开始。
皇帝年少继位,如今已近四十岁,面容敦厚温和。
他左边坐的是太子,右边是皇贵妃顾长萱。
顾长萱是顾家长女,当年曾随顾大将军出征过,不但骑射之术一流,性子也极其坚韧刚烈。
十年前,北赫要攻打东夏,粮草出了意外,是顾长萱拖着孕肚,亲自护送粮草甚至上阵杀敌。
据说,北赫人残忍暴戾,对待犯人更是惨不忍睹。
可顾长萱硬生生地抗了过来,甚至在牢里生下了五皇子。
只是,顾将军以及顾家三十二口全都死在那里了,她回宫后,也不爱笑了,整日郁郁寡欢,性情也变得格外暴躁,对待顾长风这个弟弟更是冷漠,除了朝上有人参他时替他辩驳一句,其他时候恨不得当没这个人一样。
今日,她穿着红色宫服,雍容华贵,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年近三十的人。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顾长风自始至终也没看自己这位长姐一眼。
只是在闷头吃酒时,被顾长萱的婢女劝告莫要贪酒损坏顾家家风,他才抬头看了眼顾长萱。
顾长风望向那双冷漠无情的眼睛,半梦半醉间,他苦笑了下,作揖行礼:“谨遵……娘娘教诲。”
顾长风喝的太多了,便想出去透透气。
清欢微微挺起身想要追出去,却听见林稚鱼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清欢捏了下茶杯,也解释不上来,只捶着背,笑道:“坐久了,腰有些累。”
过了不久,有个宫女在清欢说了一句,拿出个玉佩给清欢看,清欢脸色微变,向林稚鱼说了声出去透透气便溜出去了。
10. 秽乱宫闱
顾长风坐在湖边树上,心头剧痛迟迟不散。
顾家满门忠烈不错,可他不是。
甚至在长姐眼里,他比地狱无常还要恶毒,若不是因为他是顾家唯一的男丁,长姐怕是要掐死他了吧。
“小舅舅,你在做什么呢?”
五皇子抱着一串葡萄,好奇地向上看。
顾长风懒得看他:“与你无关,快些回去找你母妃。”
上次五皇子来找他玩,吹了风发热,顾长萱便给了顾长风一巴掌。
“小舅舅,你是不是还气母妃打你。”五皇子小心翼翼道,“我把银子全都给你,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顾长风扯了下嘴角,倚在树干上,不在意道:“一巴掌而已,算不了什么。”
这十年来,只要一见面,长姐对他非打即骂,他早就习惯了。
顾长风阖眼:“外面风大,快回去吧。”
“好吧,原本我是要出来找清欢姐姐玩的,既然小舅舅发话了,那我……”五皇子权衡后,道,“我还是回去吧。”
一道黑影闪到五皇子面前,顾长风定住脚,眉眼上挑,问五皇子:“江清欢也出来了,她在哪里?”
五皇子指着南边,道:“我瞧见她往那里的落雨亭去了。”
顾长风的唇角微微上挑,勾出少年的坏心眼,他道:“你回去吧,我去叫你清欢姐姐。”
五皇子不明所以,但他向来听小舅舅的话,便虎头虎脑地回去了。
清欢有个毛病,总爱在走路时摘朵花摘棵草,所以顾长风常能从被辣手催花的花丛堆中找到她的路。
落雨亭被纱帘围起来,外面挂着一串珍珠风铃,弥漫着淡淡的香味,清淡,却又勾人。
这是助房事的香味,幼时虽父亲征战沙场时,敌方派来的美人探子用的这种香。
落雨亭外守着个宫女,见到顾长风,宫女顿时慌了神,拦住顾长风:“这位公子,里面有贵客,你不能进去。”
里面的喘息声一声盖过一声,宫女紧张得出汗。
顾长风的心瞬间跌入谷底,他本来是想来逗弄清欢,却没想到碰上这一幕。
他知道江清欢胆子大,但没想到……
纵使顾长风方才心情尚好,此刻却也被这喘息声挑动地起了杀心。
她怎么可以,她怎么能……
江清欢,你怎么敢?
顾长风手起落之间,将宫女打晕,将要推门而入,却停在半空中。
自己现在这样进去,会不会让她很难堪,她会不会不高兴,她会不会……从此不理自己。
墙角出现杂草被压过的声音,清欢从墙角处爬出,抬眸看见了顾长风。
少年的眼眸黑浓如墨,携着几分杀意。
清欢瘫软在墙角,双颊绯红,眼尾染上一抹旖旎色,她呼吸渐重:“顾长风,你怎么在这里?”
亭里的喘息声再次袭来,可少女明明就在他面前,所以里面的人不是她。
少年靠近少女,浅浅的影子覆盖住少女的身体,低眸寒声:“这话应该我来问。”
也许是太熟悉了,清欢一下子就能听出顾长风语气的不对劲。
凛冽的,不满的,甚至带着几分杀意的,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向顾长风求助。
清欢忍着浑身滚烫,虚弱地指着亭内,说道:“有人将我骗来此处,我见不对劲就翻窗逃走,然后,里面的人就来了。”
说来也是尴尬,里面不是宫女侍卫,而是淑妃和一位世家公子。
借着宫宴,二人得以相见,互诉衷肠,只是说了没两句话就翻云覆雨去了。
顾长风:“你可知是谁要害你?”
“我不知。”
清欢再也支撑不住,向前倒去。
少年及时接住少女,影子交融处,清欢依偎在顾长风怀里。
清欢的身子柔软而滚烫,饶是顾长风平日里混账的要命,此刻也不敢动一分,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他将清欢的头搭在自己肩上,将要抱起她时,却瞥见来这里的李回舟。
李回舟脸上还有酒后的红晕,不过眼神清明,径直走向亭子。
“顾小二,我好难受。”清欢眼角划下一滴清泪,流进颈窝处,她都无力去擦。
顾长风从未见过清欢如此,他将清欢轻轻地放在墙角处,墙角阴凉,他脱下自己的外衣,垫在清欢的身下,俯身低声:“等等我。”
顾长风从窗户翻身进了屋子里,里面充斥着助情香和房事的味道,白花花的两具身体正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若你们二人还想要命,听我的。”顾长风背过身,将茶杯砸过去。
长孙言被茶杯砸了个正着,却没空发火,而是将淑妃护在自己身后,惊恐道:“你,你,顾长风?!你怎会在此?”
明明已经让人守在外面了,怎还会让顾长风闯进来。
顾长风将衣服丢给二人,肃声道:“与其在这里问一些不切实际的话,不如看看外面,陛下游园,就要来此,你们二人如何脱罪吧。”
长孙言慌慌张张地穿上鞋子,屁滚尿流地扒着门去看情况,发现果然有人来,七魂没了八魄,瘫坐在地上:“阿雪,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淑妃披着薄纱,不慌不忙地捋着自己的乌发,看向顾长风:“顾公子,有话请直说。”
顾长风:“长孙言,你与我出去,我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淑妃,你秽乱宫闱不假,可你是被强迫的,明白吗?”
长孙言此时五神无主,只等淑妃点点头,他才立马应下:“好,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淑妃冷静地穿好衣服,不过几息,晕倒的李回舟便被扔了进来。
淑妃看了眼李回舟,瞬间就明白怎么一回事,嗤笑道:“我道这亭子怎么会有那种香料,原来是你个腌臜东西想祸害人家姑娘,却让我撞上了。”
“既如此,那你也不算冤。”
淑妃看向窗外,皇帝与顾长萱果然在往这里来,她扒开自己穿好的衣服,弄乱头发,哭丧般地往外边跑,走一步摔三步:“陛下,陛下,救救臣妾,陛下!”
瞧见一娇粉身影朝自己这边跑来,顾长萱紧皱眉头:“那是,淑妃?”
皇帝眯起眼:“阖宫上下,也只有淑妃会穿的那样娇,只是她怎得……这般狼狈?”
淑妃裸露着大半个肩膀,奔进皇帝怀里,哭得泣不成:“陛下,有人,呜呜呜呜,臣妾不活了呜呜呜呜。”
这个眼泪,这个装扮,这个话,狗都能看出来发生什么事了。
皇帝脸黑得都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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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出水了,欺辱宫妃无异于站在他头上如厕,怎能忍?
顾长萱:“别张□□闭口死的,说明白,发生何事了?”
“臣妾正在这里赏花,谁知道碰上醉醺醺的李公子,他说臣妾容貌娇艳,后来呜呜呜呜,臣妾不肯,他还打晕臣妾的宫女,幸好臣妾力气大,将他打晕了,才没让他得手。”淑妃揪着皇帝的衣角,哭得不成样子,“陛下,陛下,您若是嫌弃臣妾不要臣妾了,臣妾立马投湖自尽,不碍陛下的眼,只盼着陛下能为臣妾住持公道。”
皇帝揉揉额角:“你先起……”
话未说完,只见淑妃连滚带爬地跑向湖边,一脚跳入湖里。
“快救人!”顾长萱指挥太监去救淑妃,自己提刀走向亭子。
屋内充斥着尿骚味,李回舟被打晕在地上,看起来确实如淑妃说的那样。
她四处查看,却看见窗户处有一脚印。
顾长萱皱着眉,听见皇帝也要来见见这个敢秽乱宫闱的歹人,她顺手擦了窗户上的脚印,对皇帝说道:“陛下,淑妃说的不错,歹人就是此人。”
李回舟为了让自己酒后意乱情迷更真实些,真的灌了自己两壶酒,到最后倒成了他调戏淑妃的罪证。
李回舟是被鞭子抽醒的,醒时,他便得知自己要以秽乱宫闱的罪名被处于宫刑。
牢里惨叫声不绝,宫宴也甚为混乱。
顾长风将清欢带到顾长萱的寝宫,他知道,长姐御下极严,只有在长姐的宫殿里,清欢的事情才不会被乱传。
助情香的毒也好解,泡在冷水里,一会便清醒了。
顾长风安排好清欢,便跪在殿前,等着顾长萱。
直到日落,顾长萱才安排好一切,回到宫中,便看到了这一幕。
十年前,才刚五岁的他也是如此,夜夜跪在她的宫殿前,就为了见她一面。
就算他病倒在一个雨夜,她也从没去看过他一眼。
顾长萱冷声道:“我已和江夫人说明,我将清欢留宿宫中。”
顾长风的背挺得很直,他重重地磕了个头,三年来第一次服软:“多谢长姐。”
“江清欢不适合当顾家主母,你另择人选。”顾长萱命令道。
她将今日的事查了个七七八八,约莫是李家小子想强娶江清欢,下了助情药,却让淑妃撞上了。
而她也十分清楚,顾长风为何会帮江清欢。
太阳没入宫墙外,这座宫殿内再无一丝光亮,顾长风自嘲道:“长姐,她没资格当顾家主母,那你觉得像我这样弑父的人够资格当顾家家主吗?”
贴身婢女屏退众人,顾长萱像看仇人般,嘴里咬出血,恶狠狠道:“我无数次想过,回到十五年前,掐死你。”
顾长风的心被这句话刺透了,原来就算能回到过去,长姐也只是想掐死自己,而不是回到十年前救下父亲。
看来长姐真的恨透了自己。
顾长风站起来,腿一瘸一拐:“长姐,多谢你今日出手相助,我不会再科考,也不会再参军,我会随了你的愿,成为一个真正残废,无知的顾长风。”
“等等!”清欢从偏殿跑出来,披着满身星光,她身子还很虚弱,却依旧壮着胆子问道:“娘娘,都是清欢的错,您别怪顾长风,您想怎么罚我都可以。”
11. 你幼不幼稚?
方才她离得远,听的不真切,却知道顾长风似乎在为了她放弃科考从军。
她不能欠顾长风的人情,否则以后还要和他纠缠。
“娘娘,清欢做了什么都可以自己负责,不需要别人来为我承担。顾长风他很好,读书厉害,骑射也很好,您千万别因为我堵了他的路。”
顾长风静静地看着清欢,这是清欢第一次承认他的好,一时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酸涩痛苦中挣扎出来,蔓延在他心头。
顾长萱嘲讽道:“本宫还以为你厌恶极了顾长风。”
清欢直接承认:“是啊,我厌恶他。因为不想和他纠缠,所以我不想欠他人情,从前的,现在的,欠他的,我都会还给他。”
清欢是江家捧起来的掌上明珠,她自然不会将寻常恩惠放在心里,就算是顾长风的救命之恩,她也只会想办法还掉,绝不会因此动心。
顾长萱看着清欢懵懂无知的模样,拧眉道:“江清欢,你当真是不知道……”
“长姐!”顾长风打断顾长萱,祈求般道,“天黑了,我带她出宫吧。”
那句话一但说出来,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宫门外,五皇子眼睛滴溜溜一转,捂着肚子进去:“母妃,母妃,我肚子疼,救救我母妃。”
五皇子进去直接打滚,将顾长萱吓了一跳,根本顾不上顾长风了。
五皇子被顾长萱抱进去前,还给顾长风使了个眼色,顾长风立刻心领神会,趁乱将清欢带走。
夕阳西下,将少年少女的影子拉得好长。
少年紧紧地拉住少女的手腕,一深一浅两身蓝衣,背影都显得如此般配。
清欢腿脚稍慢,跟不上顾长风的步伐,本来她想直接甩开顾长风,没想到顾长风主动慢下来,配合她的脚步。
“顾长风,你与皇贵妃娘娘的关系为什么不好?”清欢微微歪头,去看顾长风的神色。
顾长风手微微攥紧,没有说话。
他不能和江清欢说实话,那些事情,他只能烂在梦里。
清欢别回头,傲娇道:“切,你不说就算了,我也有小秘密呢,才不告诉你。”
少女的声音娇甜,勾起了少年的笑,他调侃道:“江清欢,你幼不幼稚?”
“我才不幼稚。”清欢抿了抿唇,眉眼低垂,藏着平时看不到的忧愁,“我会长大,我会自己解决事情,我会做的比谁都好,会成为特别好特别好的江清欢。”
“怎么突然发奋图强了,难不成是那余晚晚又欺负你了?”
“才不是。”
清欢眸中却突然蒙上一层泪雾,她扁着嘴,努力将眼泪憋回去,却抵不住眼泪一大滴一大滴地往下落。
顾长风一看到清欢哭就慌得没办法,他没轻没重地替清欢擦着泪,却忘记自己手上有灰,在清欢白嫩的小脸上留下两道泥。
顾长风忍不住笑:“江清欢,现在你成了小花猫了。”
清欢从身上拿出小铜镜,见脸上果然有泥痕,她皱巴着脸,拿顾长风的袖子使劲擦着自己的脸,边擦边说道:“都怪你都怪你!你下次再也不许碰我了。”
“江二小姐,讲点理好不好,今天还是我将你背回去呢。”顾长风擦干净自己的手,替清欢别了下乱掉的发簪,道,“而且你少吃点吧,快沉死了。”
清欢捧着自己的脸,很认真地问道:“真的很沉吗?”
“很沉啊。”
“多沉啊?”
顾长风看着清欢将脸送到自己面前看,看这双透彻的眸子,这白皙的小脸,还有殷红的嘴唇。
“就是沉。”顾长风别过脸,拳头虚握,抵在唇角,说道,“换旁的男子,肯定搬不动了。”
清欢只难过一瞬,马上反驳:“那是你们太弱了,若是我爹爹,肯定就不觉得我沉了。”
江国公年轻时也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还曾指点过身为将军之后顾长风的功夫。
顾长风:“行,江伯父厉害极了,那你打算如何和江伯父说这件事,让他将李回舟也揍上一顿?”
照江国公宠女儿的样子,李回舟这次不死怕是也半残了。
“我是那种一遇事就找找爹爹阿娘的人吗?”
“是啊。”
“……”
清欢环胸而立,骄傲地挺起头:“我不管,这件事我要自己解决,不给家里添麻烦。”
顾长风也学清欢的样子环胸而立,微微靠向清欢那边,问道:“那江二小姐,打算如何自己解决呢?”
清欢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
李回舟酒后调戏宫妃,李大人被罢官,这几日,李夫人愁得吃不下饭。
婢女慌张跑过来:“夫人,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李夫人苦笑:“还能如何不好?”
想当初,她觉得李家虽是小门小户,可夫君争气,自己嫁过来也能过上小日子。
没想到,夫君干了那种勾当需要自己里外斡旋不说,儿子又犯了诛九族的大罪。
幸而当今圣上是个宽容的,否则自己就得在牢里愁了。
婢女脸色难看:“奴婢,奴婢说不出来,您还是亲自看一眼吧。”
李夫人闻言,整理好仪容,决定自己看见什么都不会失仪,却在刚踏出门时差点摔了一跤。
李家大门上,全都用红油漆写上污言秽语,譬如:
“李回舟是个没根的东西。”
“李回舟是断袖,和小倌搞了个遍。”
“李回舟赔钱玩意贱皮子,给几块铜板就能陪。”
有看热闹的还真抛了银子,笑道:“呦,李公子还真便宜,我给的这点银子够他陪个百八十次了,来,小爷不亏待他。”
李夫人当场气晕,此事传到顾长风那里时,他正在看史书。
他无心去看史书了,翻墙看到了荡秋千的清欢。
“江清欢,李家那事是不是你做的?”
“是啊。”清欢一拍手,对顾长风说道,“我还雇了人,以后每一天都去李家那里泼粪。”
顾长风跳下来,脸色微变:“真的吗?”
清欢心陡然一跳,她语气弱了些:“是因为他先欺负我的,我才没有很过分。”
“我的意思是,你应当做的再过分一些。”顾长风摊开手,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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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
上面用稚嫩的字写着:“太子哥哥求父皇,所以父皇免了对李家的责罚,也不让李回舟受宫刑了,只让他流放三年。”
这一看就是五皇子的字,事情确实属实。
三息后,清欢撸起袖子,向外暴走:“我要去弄死李回舟!!!”
顾长风拿火折子烧掉纸条,懒懒道:“没用的,太子向来清正,这次他都敢保下李回舟,就证明他是下了决心的,你去有什么用?”
“那怎么办!”清欢道,“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贱男人就这么逃了过去吧。”
只是流放三年,太便宜他了吧。
顾长风声音幽转:“办法呢,到是有,就看你敢不敢了。”
“什么?”
顾长风倚着树,微微低头:“估计明日李回舟就会被送走了,我去追他,将他掳走,以我的身手,你想让我如何伤他我就如何伤他。只是在此之前,你需要做一件事——”
顾长风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声音微哑:
“亲我。”
清欢眼睛逐渐变大,指着顾长风道:“你你你你你你……”
“想什么呢。”顾长风拍掉清欢的手指,“不是你说,你我二人有孽缘,若是我去到半路,因为你那个所谓的孽缘,再中途被迫折返,伤不了李回舟怎么办?”
清欢如今彻底信了神佛之说,她也颇为忧虑这件事。
最保险的事就是自己跟着顾长风去,可爹爹阿娘定不会同意的。
若是偷偷去,算了算了,这又不是偷溜出去喝个酒,没个两三天回不来,爹爹阿娘肯定会发现的。
“你,为什么帮我?”清欢警惕道,“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
顾长风气笑,弹了下清欢的脑壳:“江清欢,别把我当那种浪荡子,当时我脑袋一蒙帮了你,你我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万一让李回舟回过神来再报复你我,我怎么办?自然是先下手为强。”
“也是。”清欢思考,道,“其实也不一定是亲嘛,我觉得牵手也可以。”
少女的手快得像扇了阵风,顾长风循循善诱:“你想想,上次你偷偷潜入我房间抱我也只是三天而已,这次至少七天。”
清欢没脸:“你下次说这件事时,可以不用加这么多前缀。”
抱就抱,还偷偷潜入房间……说的她很猥琐一样。
清欢深呼吸一口气,僵硬地面向顾长风,踮起脚尖,额头却堪堪到他的鼻尖。
“我够不到,你——”清欢看了一圈,最后指着秋千道,“你坐下。”
这个秋千对顾长风来说略小些,但是他还是乖乖地坐下。
从前都是顾长风弯腰,这次是清欢第一次低头,她捧着顾长风的脸,却不知道该如何亲,只得捧着脸到处看。
被清欢揉捏的顾长风道:“江清欢,你当我是面团呢?”
“闭嘴,我又没亲过别人,自然得好好想想。”清欢说完这句话,顾长风果然就闭嘴了。
之前她偷偷看过兄长亲嫂嫂,是如何亲的?
清欢慢慢凑近顾长风,轻轻地吻在他的额头上。
12. 顾长风的真实面目
少女的唇很软,微凉,略过他的额头,顾长风攥紧手,他其实还想得寸进尺些。
“江清欢,你在干什么呢!”
江鹤安站在庭院门口,面部扭曲地看着二人。
虽然他知道顾长风一直觊觎自家妹妹,但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让这只猪拱了自家白菜。
而且,他很不喜欢这只一直欺负自家白菜的猪!
清欢平日里最怕自家兄长,此刻再伶俐的嘴也说不出半分辩驳的话。
江鹤安同从前的清欢一般,最不信神佛之事,定不会相信那番说辞。
“我方才让风迷了眼,才请江二小姐为我吹吹。”顾长风泰然自若道。
江鹤安黑着脸,勉强接受了这番说辞,见方才的情形,二人你情我愿的,自己总不能让清欢在未来夫君面前丢脸吧。
江鹤安只道:“今日阿娘亲自下厨,让我来唤你用膳,顺便检查你的功课。”
“哎呀,兄长,我好饿。”清欢捂着肚子,撒娇道,“吃完饭再背书好不好,我现在想立刻尝尝阿娘亲手做的饭了。”
“嗯。”江鹤安本来要拉着清欢走,顿了顿,他回过头,肃声道,“阿娘也做了你爱吃的百味羹,若顾公子不嫌弃,一同用膳吧。”
顾长风心头一暖,立马跟上。
今日膳食极其丰富,百味羹,狮子头,三月桃花酿的桃花酿,杏花糕,醋赤蟹,炖了四个时辰的糖醋鱼,三色团圆粉,水晶蒸饺,青团子,甲鱼金汤,还有各色果蔬。
江夫人指使婢女布菜,脸都快笑成花了:“都来了,快坐,鹤安,去叫念慈吧。”
清欢凑过去:“阿娘,今日是什么日子,怎得如此开心?”
“一会告诉你。”
清欢一头雾水,但是耐不住饭菜太香了,赶紧乖乖地坐下来,等着开饭。
顾长风自然而然地坐在清欢旁边,一会揪揪她的衣裙,一会玩弄她的头发,清欢瞪一眼他就停一会,但过一会他又继续了。
江国公坐在主座,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打闹,他道:“清欢,李家的婚事你阿娘已经为你处理好了,所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清欢托着腮:“我不知道。”
江国公试探道:“春闱时,为父见到不少青年才俊,不如择几个容貌性情合适的,你挑个合眼的,如何?”
“我都行。”
“她不行!”
众人望向顾长风,他顿住,一时语塞,递给清欢眼神,想让她帮他说话。
“你看我干嘛,我又不知道你要干什么?”清欢一点面子都不给顾长风。
江国公心领神会,他了然一笑,说道:“你与清欢自小一起长大,想必是十分担心她,不如你去陪着她见那些青年才俊,如何?”
清欢:“爹爹,我才不要他陪着我,我要自己选。”
“你自己能选出来什么?”顾长风嘲讽道,“你看看你选出来的李回舟,眼光一点都不行,你能选出来真心对你的人吗?”
“你又没有喜欢过谁,你怎么知道我选不出真心待我的人!”
“谁说我没有喜欢的人啊?”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谁啊谁啊!”
二人一句顶过一句,顾长风忽然说道:“我有喜欢的人,等你选青年才俊的时候我带给你看!”
清欢:“好呀,我到时候也定能选个如意郎君,谁做不到就是小狗!”
“顾公子也来了。”白念慈笑道,江鹤安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边扶着边说道,“夫人小心些,脚下有台阶。”
清欢:“嫂嫂,你怎么了?”
白念慈抿嘴低笑,江鹤安清了清嗓子,脸上不似方才那般阴沉,反而灿烂得不像他:“念慈有身孕了。”
一家人都开心得不得了,就连顾长风也真心为白念慈开心。
清欢多吃了几杯酒,醉得不成样子,还是顾长风将她背回去。
他看着趴在床上呢喃梦语的清欢,忍不住逗弄她,拿头发扫过她的脸。
月色如霜,落在顾长风的脸上,他弯起眉眼:“江清欢,我今日很开心。”
“我喜欢江府,喜欢和江伯父江伯母待在一起,我喜欢……”
顾长风抚平清欢皱起的眉心,笑道:“你本来就该这样无忧无虑地活着,所以,那些伤害你的人——”
“都该死。”
他眸中渐渐凌厉,笑中竟生出一丝狰狞,像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无常,笑着要人性命。
*
夜晚。
望着破旧的木板床,李回舟也没有争论的心气了,而是直接躺下。
这些日子,他但凡提点要求,那些官差对他就非打即骂。
看着吃酒喝肉的官差,李回舟神情扭曲,等有朝一日他一定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尤其是江清欢。
若不是她不守妇道,自己也不会出此下策,也就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
他一定会让她痛不欲生。
“喂,小兔崽子,想什么呢?”官差喝多了,醉醺醺地踢了脚李回舟,乐道,“不会是还在想江小姐吧。”
“人家可是名门闺秀,他……嗝,罪犯一个,还敢调戏……罢了罢了,不说了。”
官差踩在李回舟的手上,说道:“听说有人去你家门口……买你,多少钱来着,哦,三个铜板!”
几个铜板砸到李回舟脸上,官差□□着:”李公子,这些够不够啊。”
“你们够了!”李回舟怒了。
李回舟的愤怒,反而招来官差们的兴奋,他们将平日里清高的公子哥了一顿,随后醉醺醺地躺在地上。
地上一片狼藉,李回舟的衣服被撕扯成破烂,他浑身青紫,身上拴着铁链。
嘴角溢出鲜血,他突然暴起,狠狠地啃食着墙,铁锈味充斥着整个口腔,整个人趋于疯魔。
顾长风就站在外面的屋顶上,狼崽安心地趴在他的肩头,月亮被乌云遮住,也无人看见他眼中不再遮掩的阴鹜。
比起被欺辱的李回舟,此刻的顾长风更像个疯子。
没错,那些官差是他指使的。
可那又怎样,要不是犯人不能无故消失,他定会将李回舟弄死,撕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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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皮肉去喂狗。
顾长风眼角猩红未退,他抚着狼崽,说道:“江清欢很爱吃这里的糕点,我们去给她买点。”
他闭眼,调整着自己的情绪,这样的自己,他一辈子都不会让江清欢知道。
*
林稚鱼介绍给清欢一个算命的,据说上至财运姻缘,下至吵架买菜,都能让他给算出个一二来,不准不要钱。
于是清欢挑了个良辰吉日,和林稚鱼一起前去找人家算命。
关老头眼前蒙着白布,缩在巷子的角落里,手里只有几枚铜币和一个龟壳,神神叨叨的。
听清欢说完来龙去脉,他让清欢掷铜币,随后若有所思地看起来。
清欢跟着关老头一起低头,疑惑道:“你能看见?”
“这个啊。”关老头一把扯下白布,憨笑道,“从前我生意不好,然后我给自己算了一卦,卦象显示白布是我的福星,果然有了它以后我生意立马就好了。”
清欢心里犯嘀咕,难道不是因为蒙上白布装眼瞎显得更高深吗?
她低声和林稚鱼说道:“这还用算,她都知道,这老头真的靠谱吗?”
林稚鱼非常肯定地点点头:“相信我,上次我家胖鱼生小孩就是他算出来的。”
林稚鱼养了只猫,名为胖鱼。
清欢还笑过她,说这跟给人起名叫大米饭有什么区别。
“这卦象显示,你与那位公子有姻缘啊。”关老头说道。
清欢跳起来:“我就知道你是骗人的,把钱还给我!稚鱼,我们走!”
她和顾长风怎么可能有姻缘。
关老头立马将钱踹进裤兜里,安抚清欢:“等等等等,我可没说错,你与那人确实是有段缘分,你若想破这段缘分,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林稚鱼揪揪清欢,示意她认真听关老头说话。
清欢不情不愿地坐下:“说好了,若是你的办法不行,我定会找你把钱要回来的。”
关老头道:“所谓缘分,无非爱恨痴缠,若你能得那人一缕青丝,可解你二人纠缠,一滴指尖血,十指连心,可解你二人心意,一滴清泪,可解你二人前尘往事,这三样放一起,放在神女像前,亲手烧去。”
“这便是解决之法。”
清欢琢磨:“青丝,指尖血倒是好办,只是这滴泪怎么办?”
在清欢的印象里,顾长风从未哭过,最多是冷脸。
林稚鱼出主意:“若是你让人打他一顿,让他疼哭呢?”
“没用,小时候他故意弄坏了阿娘送我的发簪,我气得让家里的马夫打了他一顿,他也没哭。”
清欢还记得,那次他没哭,只不过让家里人知道后,爹爹将自己骂哭了。
“那,他有没有什么伤心事,你可以往他的痛处戳,这样无论是气哭还是委屈哭,他都能掉眼泪。”林稚鱼看起来是个乖巧的大家闺秀,实际上鬼主意很多。
清欢刚想说什么,就看见玉暖挣扎着跑过来,她脸色苍白,腿止不住发抖,浑身都是血,惊恐未定:“小姐,快回府看看吧,少夫人她出事了!”
13. 我讨厌他,但我不想他不开心
清欢赶回家时,白念慈已睡下,江鹤安官服还未来得及脱,就这么守在她旁边,寸步不离。
江夫人与江国公正在审问一名女子。
缪春跪在地上,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像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她低头回答道:“奴婢也是一时心急,才将白大人病重的事情告诉少夫人,若是奴婢知道少夫人怀有身孕,定不会将此事告与少夫人让少夫人受刺激,还请江夫人责罚。”
江夫人对这个突然到来的白家心腹很是怀疑,她问道:“你可有证据证明你是白家人?”
“回夫人的话,奴婢从前并不是白家人,只是得了白家恩惠,自愿为白家当牛做马,至于信物,奴婢会一种只有白家人才会的织法,方才已给少夫人看过。”缪春将话说得滴水不漏。
江国公和江夫人对视一眼,白念慈不是个蠢人,她若相信此人,那也没什么可审问的了。
“我刚才也是担心念慈才如此问你,你莫要放在心上。”江夫人慈和地拍了拍缪春的手,道,“既如此,你先去休息罢,我叫人给你安排住处。见你年岁稍长,此后你便以念慈表姑的身份住在这里,只当这里是自己家,莫要拘束才好。”
“是。”缪春出去时,与清欢擦肩而过,她的眼神微微略过小姑娘的脸。
当初主上派她去李家,让她潜伏在李回舟身边,诱导李家卖成品不好的砖石,才有机会拿着这个把柄找他们要银子。
没想到李家也是个外强中干的,竟然连一万两都凑不出来,还算计到未来儿媳的嫁妆钱上了。
她尽力帮助李回舟娶江清欢,可李回舟这个窝囊废非但没娶成江清欢,还将自己也搭进去了。
没办法,她只能易容进入江府,从白念慈入手骗银子。
无论如何,她一定会筹谋到银子,主上的霸业才能无后顾之忧。
“嫂嫂,阿嫂,嫂子———”
江夫人刚要喝口热茶,见清欢从外面咋咋呼呼地跑进来,江夫人忙捂住她的嘴:“喊什么,念慈刚睡着。”
“阿娘,嫂嫂没事吧,她到底怎么了?”
“无事,你兄长在里面陪着她呢,你看你,满头是汗,再得了风寒该怎么办,从小身子就不好,再得风寒你的小命还要不要。”江夫人为清欢擦着汗,对玉暖道,“快给你家小姐弄完姜茶去。”
江国公劝道:“夫人,清欢又不是瓷娃娃,碰一下就碎了。”
江夫人神情恍惚:“我就是害怕,当初清寒就是我们不小心才……”
“清寒,我认识吗?”清欢小心翼翼地问,眸子有着无人注意的希冀。
“没什么,快回去吧,晚膳想吃什么,阿娘给你做。”江夫人将清欢的碎发别在耳后。
清欢摇摇头,勉强提起笑容,撒娇道:“不要了,阿娘,我有些困,先回去了。”
看来,娘和爹爹还是什么都不肯告诉她。
江夫人望着清欢的背影,恋恋不舍,十五年前,她也是这么看着清寒。
江国公心疼地搂住江夫人,说道:“夫人,十五年了,我们都该放下了,清寒在天之灵,定也不希望你日日忧心。”
“清寒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把她当眼珠子疼。”江夫人眼中含泪,臂膀弯住,像抱孩子似的,她说道,“可当年她死的才刚十五岁,如花似玉的年纪,你叫我怎么放得下。”
“当初我对清寒是严了些,不该要求她样样拔尖,可我如今后悔了,若是能重头再来,我定不会如此了,我的清寒……”
*
花醉楼。
华灯初上,金碧辉煌,西域舞姬跳着舞,众人称好往上扔红绸金簪,清欢也跟着拍手,将自己的发簪一股脑地扔向舞姬。
也许是喝得多了,她手不是很稳,稍一偏,扔中了旁边少年的脑袋上。
清欢扒着二楼的栏杆,腿脚都站不稳,醉醺醺道:“兄弟,抱歉,你痛不痛啊,我给你银子去买金疮药啊。”
少年捡起发簪,抬头挑眉,眉眼如玉。
清欢握起拳头使劲擦了擦眼睛,这是顾长风?
她拍拍自己的脸:“我当真是醉了,竟然看到他了,他如今应当在,嗯……反正没回来。”
清欢掰着手指头数,点头肯定自己的想法。
“小郎君,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不过你长得比他俊多了。”清欢大声朝下面喊道。
烛光朦胧,金红色的光,映在顾长风的脸上,明明是风尘仆仆的样子,此刻却更显几分富贵闲散哥儿的气质。
“小郎君如此俊,不如跟那位姑娘回家去吧。”
“真是一对璧人,就是不知小郎君愿意不愿意。”
胡姬们打趣道。
“对啊,随我……回……回……家,我有好多好多银子,养得起你。”清欢应和道,喝醉的她比平日里大胆多了。
顾长风看着清欢耍酒疯,生出几分挑逗的心思:“哦?可我很能花钱,你那点钱怕是养不起我。”
清欢脑子中回荡着这句话,她养不起他,可她又实在喜欢他,情急之下,她说道:“那我抢顾长风的钱给你花。”
顾长风:“……”
胡姬们笑着打趣:“顾长风是姑娘的夫君吗?”
清欢没有回答,她脸上晕上绯红,眼皮子忍不住耷拉下来,她头一低,身体竟然往前倾,挂着栏杆上,摇摇欲坠。
胡姬们惊喊着,要清欢旁边的人去扶她一下。
转眼间,却见顾长风已踏着柱子飞身到了清欢身边,稳稳地扶住她。
清欢烂醉,瘫在顾长风身上,环住他的腰,口齿不清道:“腰好细。”
顾长风:“……”
顾长风扒拉清欢的眼皮:“江清欢,睁开眼看看我是谁?”
清欢瞪着大眼去看,恍然大悟,憨笑道:“我的人啊。”
少年发带上勾上了少女的发丝,他如初来人间狐妖,浑身上下充满了蛊惑的温柔:“我是你的什么人?”
清欢的心头酥酥麻麻的,她揉了揉心口想要消除这种奇怪的感觉,说出了个自己都不明白的答案:“面首吧。”
良久,少年都没有说话。
半个时辰前,他才刚到京城,就看到蹲在自家门口的玉暖,她说找不到清欢,让自己来找。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来找清欢,居然看到她在吃酒。
半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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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一下:“真是栽在你手里了。”
顾长风背过身去,半蹲在地上,说道,“上来,我带你回家。”
清欢毫不顾忌,哐一下压在顾长风身上,紧紧地抱住他,蹭了蹭他的耳朵:“走喽。”
顾长风本来是要将清欢放在马车里,可她怎么也不肯乘马车回去,也不肯让别人背,只趴在他的背上不撒手。
已是深夜,街上有些冷清,只回荡着她撒酒疯的声音。
“我沉不沉啊?”
“沉。”
“我不沉,你撒谎。”
“行行行,不沉不沉。”
顾长风懒得和一个喝多了的人计较。
清欢:“你怎么这么瘦,你家人是不是对你不好,不给你做肉吃?”
顾长风将滑落的清欢往上托了一下:“嗯。”
清欢撒娇似的,声音婉转:“那我给你做肉吃,好不好呀~”
顾长风不语,嘴角却提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我有点难受。”清欢长呼一口气,忽然抽噎道。
“是不是想吐?”顾长风道,“要不要把你放下来?”
清欢抓紧顾长风,使劲摇头,空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这里难受。你知道为什么江家明明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却是江二小姐吗?”
顾长风点头:“我知道。”
江家曾经有一位江大小姐,只是在十五岁那年骑马意外落入悬崖而亡。
“你都知道,但我是最近才知道,原来我还有一个阿姐,我从来没见过的阿姐。”
“她死在我出生前,她读书厉害,女红厉害,骑射也厉害,是个顶顶潇洒厉害的人。”
清欢哭起来:“我觉得自己特别没用,爹爹阿娘兄长都很伤心,但却从来不告诉我,定是知道我没办法疏解他们的痛苦,还有我嫂嫂,她今日晕倒,我也什么忙都没帮上,我……”
清欢吞了下唾沫,哭得喘不上来气,“我,我又笨,还矫情,还脾气不好,我都不知道我能帮他们什么,他们不跟我说也是应该的,可我就是有点难受。”
清欢哭起来,眼泪像珍珠似的,浸湿了顾长风的衣领处,难受得让人心里发慌。
顾长风眉头紧锁,他笨拙地学着儿时母亲的样子,轻轻地拍着清欢的后背。
清欢哭到最后,声音都有些虚:
“还有,我也想帮帮顾长风,他看起来特别不开心,我不想让他那么不开心。”
顾长风眼眸微动:“你,不是讨厌他吗?”
其实,他一直有自知之明,清欢在躲着他,不喜欢他。
他知道,她喜欢别人哄着她,捧着她,她是个喜欢被人夸的小姑娘。
但是,每次接近她时,他又会情不自禁地说些损话,欺负她。
也许是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搭理他,哪怕是骂上两句。
也许是因为,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和人亲密接触了。
因为他最亲密的人打他,骂他,折辱他。
所以,他也不会爱人了。
清欢哼哼嗯嗯地应和:“不喜欢他,但是——”
“还是不想让他不开心。”
14. 心疼男人会倒霉,她才不心疼!
少女的裙摆很软,风一吹,这裙摆便包裹住了他的手,他将少女抱得更紧了。
这一夜,他未眠,坐在台阶上,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他也曾是意气风发,无忧无虑的少年。
父亲会亲自教他功夫,母亲会心疼地为受伤的他上药,就连那时的长姐也并不是现在这样冷冰冰的,她省亲回边关时,会为他带好多京城时兴的玩物。
在那北疆边关,风沙漫天,他却也活得自在。
这一切都结束在顾家军战败,母亲战死在沙场,他与父亲被俘的那一夜。
年仅六岁的他,面对刀枪毒药,生刮骨肉,都不曾屈服。
敌军首领是个疯子,他让自己亲手杀了父亲后,便可以放了一个人。
他怎么会杀父亲?
可,长姐要生了,满身鲜血,痛苦不堪,还有长姐肚子里的小外甥,他还未好好看这世间。
他有罪,他弑父,是个千古罪人。
可他还要活着,还要撑起顾家。
长姐恨他,却不杀他,甚至有时会在人前维护他,就是因为长姐需要他撑起顾家。
哪怕是个虚架子,也要他撑起来。
*
清欢望着自己的绣棚,和自己被扎成筛子的手,第一百零八次叹气和撂挑子。
“顾长风要的发带怎么这么难绣!我不做了!”清欢将绣棚扔在一旁,倒在床上。
“小姐,莫叹气了,以后你出嫁还要亲自绣嫁衣呢。”玉暖陪在旁边劝道。
清欢抱怨:“为何非要女子绣嫁衣,就不能男子绣婚服然后把我的嫁衣顺便也给绣好了吗?”
玉暖笑了:“那小姐以后择婿还得多个要求,要女红好。”
二人谈笑间,清欢听见隔壁有动静,她知道是顾长风回来了,眼珠子一转,便翻墙去找顾长风了。
翻墙进院,这事清欢很熟悉,但这次她刚翻到一半,便见顾长风就在下面站着。
“江清欢,翻墙翻上瘾了?”
顾长风看着江清欢脚下松动的砖头,微微蹙眉,抬手接住了她差点踩空的脚。
清欢转身跳下来,眉飞色舞道:“这不是上次你让我给你绣发带,但是我不知道要给你绣多长的,过来量量尺寸嘛。”
“算你有良心,还记得这件事。”
清欢记性不好,总是前脚答应后脚忘记,这次她能记住顾长风倒还有些欣慰。
清欢左手拿着尺子,右边袖子里却藏着一把剪刀。
她正好借量尺寸的由头拿到顾长风的一缕青丝。
顾长风坐在石椅上,清欢站在身后,琢磨着怎么剪才能让他不易察觉。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青丝更是不能轻易动的东西。
要是让顾长风知道自己剪他的青丝,那还了得?
清欢小心翼翼地剪着他的头发,一颗的青梅果却准确无误地砸到了顾长风的头,顾长风下意识地回头。
清欢眼疾手快,将剪子藏在身后,嘴角扯起一抹牵强的笑:“怎么了?”
顾长风嘶了一声,站起来:“只是颗青梅果砸到了我,你慌什么?”
“我,我没慌啊。”
“你身后藏了什么?”
顾长风向清欢倾身,看着她微微抿起的嘴角和慌乱的眼神,知道她肯定有事,便一手抢过了她手里的剪子。
锐利的边缘刺破血肉,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清欢立马道:“快松手啊!”
顾长风仍旧不撒手,而是愈发攥紧剪子,让皮肉与剪子融合的更充分些,剧烈的疼痛涌上心头,反而快感十足,他笑道:“你拿剪子,是想杀我吗?”
“你有病啊。”清欢上手去扒顾长风的手,想让他松开剪子。
顾长风怕剪子刺伤清欢,只能松开手。
剪子落在地上时,清欢也松了口气。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只是想要你的一缕青丝。”清欢说话时,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娇嗔。
顾长风捡起剪子,挑了自己最柔顺光滑的青丝剪给清欢,惩罚似的捏了下清欢的脸,说道:“你早说不行?整的跟个刺客一样。”
“我以为你不会给我。”清欢揉了揉自己被捏疼的脸,她从小钱袋里拿出金疮药,拉过顾长风的手,一下子都倒在他的伤口上。
顾长风疼得闷哼一声:“没被你的剪刀疼死,但要被你的金疮药疼死了。”
“知道疼就不要总做这些危险的事啊。”清欢鼓着嘴,轻轻地吹着伤口。
平日里高傲的她弯了腰——居然只是想吹吹他的伤口。
想起昨夜,醉酒的她吐露出的真心话,她说不想让他不开心。
她在乎他。
只是片刻,顾长风便缓过神,他不是江清欢的偏爱,她此刻能为他吹伤口,也只是因为她见不得别人受伤。
顾长风:“江清欢,你还想要什么?”
“什么?”
顾长风收回手,不想完全沉溺在这片刻温柔里,他道:“你此刻要什么,我都给你。”
此刻,就算她想要他的命,他也甘之如饴。
清欢只当顾长风在说玩笑话,她道:“我还想要你的一滴指尖血。”
顾长风说了声好便咬破自己的指尖,红血落在清欢提前准备的瓷瓶里,她却高兴不起来。
这下,顾长风又受伤了。
“还有吗?”
“还有你的一滴泪。”
顾长风垂眸:“这个给不了你。”
不是他不想给,而是他哭不出来,早在十年前,他就把这辈子的泪哭完了。
清欢也没心思去取他的泪,只是盯着他的伤口,不肯离去,一句句嘱咐道:
“莫要碰水,莫要贪肉,会留疤的,留疤就不好看的。”
顾长风:“啰嗦死了,快走吧,不然江兄又会来找我了。”
清欢翻墙到一半,突然回头道,拿着青丝和小瓷瓶,巧笑嫣然:“对了,谢谢你给我的东西,今日你还算懂事,等会家里做蟹粉丸子,我让玉暖给你送一份。”
清欢已然隐没在墙后,顾长风裂着嘴回头,却看见路过的辛生。
顾长风嘴硬道:“那个,我才不稀罕她的蟹粉丸子,回头若是送来你吃了吧。”
辛生嘴上应着是,转身却翻了个白眼:公子快先看看自己的嘴角吧,都快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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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欢发现自己这边的青梅树有些奇怪,果子明明都熟了,但就是没有落下的果子。
回想起还未搬离这个院子时,似乎每一年都这样,果子熟了,却只会稳稳地挂在枝头,从未掉落过。
清欢爬上树仔细看着果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比较幸运,所以果子才会格外懂事,生成她最爱吃的模样?
玉暖刚进院,就见这个场景,她赶紧道:“小姐,你怎么又爬树了,快下来,别摔着。”
“玉暖,我的青梅果和旁人的不一样。”
“小姐,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
玉暖又不说话了,清欢追问道:“玉暖,你知道些什么吗?”
“小姐,你当真不知道?你就没想过,明明是同一棵树,咱们院子的青梅果却比顾公子的青梅果更大更甜,这是何缘故吗?”
玉暖这话将清欢问的一愣。
玉暖叹口气,自家小姐是个不开窍的,顾公子又是个不愿意多说的,她也只能干看着不好插手,如今既然小姐问起,她便只能说了:
“小姐还未搬离这个院子时,每一年春初,顾公子都会提前去买青梅果,然后用浆糊将青梅果贴在树枝上,一棵青梅树,三千颗青梅果,都是顾公子一颗一颗放上去的。”
清欢眼前,正好是一枝沾了浆糊的树枝,白色的浆糊半干,拉住了想要落下的青梅。
今年,她是突然回的这个院子,所以这些青梅果是最近才粘上的。
“小姐,林小姐来了,现下正在花厅里等您呢。”
“好,我现在就来。”
青梅树繁茂,挂着一颗颗不显眼却可爱饱满的小青梅,在不为人知处肆意生长。
花厅中,江夫人招待着林稚鱼,见清欢了,江夫人找个借口便离开了,好让两个人聊的开心些。
清欢将青丝和小瓷瓶摆在林稚鱼眼前,说道:“事情就是这样,只差顾长风的眼泪了。”
林稚鱼问道:“当时,你为何不干脆不管他,将他气哭呢?”
“我,我才不是那种……人呢,我就是想光明正大地拿到他的眼泪。”清欢的话越说越虚。
林稚鱼:“江清欢,你有些不对劲,你是不是对顾长风心软了,你不想远离他了。”
“没有。”清欢摇摇头,说道,“我只是在想,这种就是我的事,我不想让他因为我的事受伤害。”
“我与你说,心疼男人会倒霉。”林稚鱼一副老道的样子,说道,“那个顾长风克你,你都与我说了,最近一见他就倒霉,是不是?”
“你说得对!”清欢长呼一口气,肯定道,“稚鱼,你有什么法子?”
林稚鱼:“你问对人了,我前几日给你打听了,居然真的打听到一个秘密,顾大将军其实是顾长风杀死的!”
“啊?!”
“其中是什么原由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若是在过几日顾家的忌日上提起这件事,顾长风定能气哭,或者委屈哭?我不懂,但你一定得到顾长风的眼泪。”
清欢有些犹豫:“我……”
“那,好吧。”
15. 顾长风,生辰快乐
天是青绿的,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滴落在地上成了一片水洼,稚童站在水洼中嬉闹,浸湿旁边少年的衣角。
父母将稚童抱走,边抱她走边为她擦雨水。
少年失神一瞬,但也没停下脚步,而是继续朝前走去。
今日是顾家忌日。
城外有一处青山,那是顾家军的坟冢。
顾长风踏上这处走了十年的路,明明要前往坟冢,心却渐渐安定下来。
也许是因为,疼他爱他的人都葬在了这里。
顾长风跪在墓碑前,许久也不说一句话。
雨大起来,浸湿泥土,透进他的衣衫里,寒凉刺骨。
慢慢地,顾长风缩在墓碑前,双手搂住墓碑,就如儿时一般,在父亲母亲的怀抱里撒娇。
他双目无神,无力道:
“父亲,母亲,孩儿想你们了。”
远处的柳树被雨鞭打着,底端的枝叶忽然被一把把白色的纸伞撑起来,顾长萱轻咳几声,吩咐宫女侍卫道:“你们守在山脚下,若是遇到前来祭拜的人,给上一点马车钱。”
宫女担忧道:“娘娘,山中路滑,还是让奴婢们跟着吧。”
顾长萱生六皇子时难产,加上这些年伤心过度,身子早就被掏空了。
“不必了,本宫想去独自见见父亲母亲。”
青雨悬在白纸伞上,落在顾长萱清瘦的腰上,她微微扶着针扎般疼的腰,但面上不显,脚步也不曾慢下。
待走远时,她眼角才染上几分红。
在外人面前,她是雷厉风行,身份尊贵的皇贵妃。
皇上念着顾家的忠烈,赐予她皇贵妃的位置,也不曾冷落她,甚至曾有意把太子记在她的名下。
如此尊荣,她一点也不稀罕。
若是可以,她才不愿被禁锢在这一方囚笼里,她想回去,想父亲母亲,想策身上马无忧无虑。
她回过神,却看见一个玄衣少年在墓碑面前。
顾长萱滚烫的泪混着雨水砸到地上,喉咙中隐隐有血腥味,她颤着声音:“转过身来。”
少年清朗忧郁的眉目展现顾长萱面前,她几乎要失去理智,极力控制自己不去杀他:“顾长风,你怎么在这里?”
顾长风跪在顾长萱面前,他攥紧衣袖,低头解释道:“长姐,我只是想他们了。”
每一年,长姐都会在前一日来祭拜父亲母亲,好在今日随皇上去为江山社稷祈福。
怎么今日却在这里?
顾长萱聪慧过人,她稍一想便知,顾长风每年都会来,只是今年被她撞上而已了。
“若不是今年是太子随陛下祈福,我得以来祭拜父亲母亲,你还想瞒我多久?”顾长萱厉声道,“十年前我就与你说过,你不配来祭拜父亲母亲!”
顾长萱眼眸猩红,近乎崩溃,一巴掌落在顾长风脸上:
“你就是个灾星!顾长风,你为什么还活着!”
“因为你,我才没了父亲母亲……”
顾长风抹去嘴角的血丝,低眸间,看见手上清欢包扎过的痕迹,想起小姑娘软语,她说,不想让顾长风不开心。
他好像,是被在乎的。
他可能,也可以解释,可以反抗。
“长姐,敌军来犯,母亲死在战场上,不是我的错。”
“而杀了父亲,是敌军所逼。长姐,你应该去恨他们。”
顾长风说到“杀了父亲”时,竟有一时失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听到顾长萱道:
“这些,都是江清欢教你说的?”
顾长风双眉紧蹙:“长姐,我们之间的事,与他人无关。”
顾长萱一时觉得好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能讲自己爱慕的少女护在身后?我告诉你,她以为神明给你与她下了诅咒,让你二人不得分开,她寻得的解决之法便是得到你的伤心泪,你觉得她会如何得到你的泪?”
顾长风将心头的剧痛压下一遍又一遍,四肢却不可控制地软下,坍塌,他想捂住耳朵,可顾长萱说的话还是一字不落的侵染进他的心里。
“她要在今日,就在你回去之后,说你是个灾星,是你害了顾家,杀了父亲。”
顾长萱揪住顾长风的头发,狠声道:“我告诉你,这就是你背叛顾家,杀死父亲的下场。”
少年动了动唇:
“长姐,别伤害她。”
顾长萱微怔:“你说什么?”
顾长风:“你之所以知道这么多事情,是因为你派人监视她。可你做这些不过是为了报复我,可她不该被你伤害,若是父亲知道,定也不会同意你这么做。”
天上乌蒙蒙的,遮住了所有的明阳清辉,少年站起来,膝盖处沾满碎石泥土,碾出一摊血,他说道:“长姐,雨要下大了,你如今身子不好,还是回去吧,若是你淋雨得了风寒,父亲母亲会心疼的。”
顾长萱下意识地看向墓碑,雨沾在墓碑上,似乎真是顾将军顾夫人流下的泪。
*
顾长风可以骑马或坐马车回去,但他偏偏徒步。
也许走得慢一点,回家晚一点,江清欢就不会说那些话了。
他回家时已是近子时,青雨落尽,沾在花枝上,将落不落。
辛生焦急地等在门口,见顾长风来了,忙上前披上披风:“公子,你不知道……不是带伞了吗?公子怎会淋成这样?”
“无妨,我乏了,莫跟着我。”
辛生:“可,江二小姐等着您呢。”
“她在您的院子的,已经等了六个时辰了,说什么也不肯走。”
青石台阶上垫了个软垫,小姑娘坐在软垫上,淡粉的襦裙搭在石阶上,展着大片的海棠花,梳着垂耳髻,挂着白玉铃铛,她托着腮,似乎是睡着了,但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顾长风无力地笑了下,就这么执着来羞辱他吗?
但至少找个暖和的地方,待在外面会着凉的。
顾长风摘下披风,半跪在清欢面前,为她披上。
清欢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睡眼惺忪:“你回来了。”
“嗯。”
“几时了?”
“快子时一刻了。”
清欢拍了拍自己的脸:“这么晚了,那我得赶紧了。”
顾长风坐在清欢身边,眼眸下投着一片阴影,他看向腰间别着的短刀,摩挲刀柄上面的宝石,冷笑一声:“说吧。”
“说什么?”
顾长风看着清欢的眼睛,怎么也说不出狠话,他别过眼:“这么晚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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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这里,你要干什么?”
“因为今日是个特别的日子啊。”
原来她真的知道今日是个什么日子,却还要来戳他的痛处。
清欢转身间,顾长风拔出短刀,比在自己的腕间,觉得这刀甚妙,刚好划破自己的腕子。
清欢将旁边的包袱一把塞在顾长风的怀里,笑道:
“顾长风,生辰快乐。”
包袱系得并不紧,这一塞,里面的东西全都散出来了。
竹蜻蜓,笔墨纸砚,玉佩,剑穗还有……那根丑的要命的发带。
总共十七样东西。
东西叮叮当当地散在地上,顾长风呆滞一瞬。
父亲死的那日,恰好也是他的生辰,因此这十年来他不曾过生辰。
“你还记得今日是我的生辰?”
“自然记得,爹爹与我说过,我还给过你生辰礼呢。”
清欢俯身捡起地上的东西,一样样摆好放进碎花包袱里。
顾长风柔了眼神,可嘴上却不饶人:“你就送过那一次。”
“那是因为你扔掉我送的生辰礼了。”
顾长风刚搬来京城的时候,是个浑身是刺的毛头小子,对这个隔壁的小姑娘也不甚友好。
清欢拍了拍手上的土,回忆道:“其实小时候,爹爹想给你过生辰,可是我不同意,因为你欺负我,爹爹还要向着你,所以一到你的生辰我就哭闹,我一哭闹就发烧,后来这件事就搁置下去了。”
顾长风望着她的眉眼,少女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定然扛不住几次生病。
他低声道:“对不起。”
“你居然还会道歉?算啦,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清欢拍了拍顾长风的头,笑道。
顾长风向后一倚,双手撑在背后,全身放松下来:“你还大人,整个就一小心眼。”
“我心眼才不小呢。”
“对,你没心眼。”
“那是……我心眼,嗯?”清欢反应了一会,踹了顾长风一脚,道,“我给你缝发带,手指都快扎没了,你就这么对我!”
顾长风目力极佳,黯淡月光下,他瞥见清欢手上微小的伤口,违心道:“那是你笨,回头你绣嫁衣该怎么办,我给你绣?”
清欢随口应和道:“那就你给我绣呗。”
顾长风:“我是你什么人,要给你绣嫁衣?”
清欢摸着下巴思考:“你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上次我爹爹还让你给我选夫君呢,所以你是半个兄长。”
顾长风刚想拒绝这个身份,就看见清欢回过头,笑道:
“长风哥哥。”
顾长风咽了口唾沫,结巴道:“你,乱喊什么?”
“你不喜欢这个称呼就算了。”清欢站起身打算回去了,却忽然定住脚,疑惑道,“你的脸怎么红了?”
少女掐腰,微微俯身看着他,发丝滑落下来,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菡萏香气。
顾长风眼神逐渐失焦,他渐渐挺起身,手虚抚过少女的明眸,一把搂过她的腰,揽进自己怀里。
清欢跌坐在顾长风怀里,不明所以,以为是顾长风故意整她,她气得砸了下顾长风的肩膀:“你干什么?”
少年的脸落在她的肩上,滚烫的气息传来。
16. 只有欢爱,你才能离开我
顾长风发烧了,辛生与清欢手忙脚乱地照顾顾长风,一直闹腾到后半夜。
辛生原本想让清欢回去,毕竟一个姑娘家留在这里也不算个事。
可顾长风却拽着清欢的手,一夜都没有撒开。
顾长风又做噩梦了。
暗牢中,敌军首领把刀丢到他面前,让他去杀人。
他被带出牢狱,站在两个牢房中间,左边是难产的长姐,右边是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父亲。
父亲的双腿已被砍去,眼睛鼻子都被剜去,他挣扎着爬过来,流出血泪:“长风,救你长姐,救你长姐,快来杀我,你们姐弟二人定要逃出去。”
顾长风哭着摇头:“父亲,求你了,我不想杀你。”
父亲用只剩几根手指的手摸着顾长风的头:“可为父是父亲,决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去送死。所以为父求你,救你长姐。”
“长风,答应父亲一件事,你长姐性子烈,若是她知道你为了救她杀我,定是活不下去的,为父求你,莫要将此事告诉她。”
刀尖没入父亲的心,周围是敌军的嘲笑:
“顾家忠烈,却也出了此等弑父的后代!”
“顾小二。”
熟悉的声音将顾长风从噩梦中拽出来。
他眸中惊恐未散,一道柔和的身影便硬闯进视线里。
清欢伏在床边,淡粉色衫裙落在地上,狗蛋伏在她的身边酣睡。
春风吹进来,带着桃花的香气,竹子的清香,携着繁花嫩叶吹拂起她的发带。
此刻,风也柔。
柔粉色的发带随风轻轻飘起,抚过她的面庞和清透的眸子。
“顾小二,你看,桃花开了。”
清欢指着外面说道。
“嗯。”
顾长风眉眼逐渐清朗,看着眼前的少女,心底一处不知不觉地柔下去,柔至早就被他封锁起来的最坚硬的某处。
*
江家。
江鹤安轻轻地抚着白念慈的肚子,说道:“爹爹要去上朝了,莫要闹腾你阿娘,等你出来,爹爹给你买好吃的。”
白念慈笑道:“她还听不懂呢。”
“怎会,当年阿娘怀清欢的时候,清欢也是闹腾得很,我与她说给她买粽子糖,她就安静许多。”江鹤安说道。
白念慈掩嘴轻笑:“都说侄儿肖姑,我们的孩儿会不会如清欢一般?”
江鹤安脸一下子就垮下来:“别说不吉利的话。”
白念慈轻轻推了下江鹤安的肩,嗔怪道:“有你这么做兄长的吗,清欢纯善可爱,我看孩子像她未必不好。”
“像她,与她一样半夜不归家去照顾别的男子?”辛生半夜寻不到郎中,还是江鹤安帮忙找的郎中抓的药。
“好了,夫人,不与你说了,我要上朝去了,你且好好休息,莫要多思多想了。”江鹤安踏出门去,一步三回头。
这几日白念慈心情都不是很好,他每日都小心翼翼地哄着她,生怕她钻牛角尖。
缪春端来茶水,观察着白念慈的神色,说道:“少夫人,这是将军让奴婢带来的寒疆茶,还合口吗?”
白念慈背都塌了一些,她柔声道:“父亲居然还记得我爱品茶,父亲那里还好吗?”
“本来将军不让奴婢说的,可奴婢必须说了。”缪春故作为难道,“您不知,寒疆冰天雪地,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将军腿上有伤,每日都动弹不得。”
“果真如此?”白念慈手一抖,茶水都撒了出来,她咬着唇,强迫自己冷静些,道,“白家流放时,身无分文,日子定是艰难些,可这一年里我陆陆续续给父亲寄了不少银钱,怎得还会如此?”
“您寄了银钱不错,可白家人多,那些银钱只够勉强糊口。若想要将军日子舒坦些,还需银钱打点,不过,恕奴婢直言,就算将您的金银细软都变卖了,也不够。”
白念慈揉着眉心,起了几分警惕:“你这话是何意思?”
缪春:“奴婢是想,江白两家本是亲家,白家遇难,□□衬些也算不得什么。”
白念慈皱眉道:“容我再想想。”
江家有钱是不假,可如今白家虽未定罪,却还是被流放,其他人尚且避之不及,自己如何能向公婆开这个口呢?
见白念慈犹豫不定,缪春垂下眸,看来还需要推她一把。
*
“你在写什么?”
酒楼雅间里,林稚鱼见清欢埋头苦写,好奇地望过去。
清欢把底下的纸压起来,将上面的本子推过去,道:“我在帮嫂嫂想办法赚钱,今日,嫂嫂的娘家婢女来找我,说白家如今需要银钱打点才好过日子,嫂嫂正在愁没银子呢。”
若是一两百两银子还好说,她就可以给嫂嫂。
可偏偏是五千两,她哪里有五千两。
“若是求求你阿娘爹爹,这五千两银子也算不了什么。”林稚鱼道。
“五千两银子算不了什么,可送给白家,嫂嫂难免会觉得愧对我们江家,她如今有身孕本就心悸郁结,我不能再让她有愧疚之心,所以我得替她想个能让她自己赚钱的法子。”
林稚鱼捏着纸张,一眼看过去,心中便有了个大概,她指着纸上玩闹般的涂鸦,笑道:“所以,你是想让我来替你嫂嫂谋个生钱之路?”
林家三代从商,京城之中,没有哪家小姐比林稚鱼更会赚钱。
见自己的心思被拆穿,清欢眨巴着眼,讨娇声道:“好鱼儿,你帮帮我嫂嫂呗,你这个人情我记着呢。”
“真拿你没办法。”林稚鱼弹了下清欢的额头。
清欢将银票塞进林稚鱼的手中,说道:“嫂嫂手中银钱不多,你拿着钱与她合伙开商铺,千万别说是我给的。”
“好好好。”林稚鱼收好银票,问道,“话说,你与顾长风到底怎么样了,你与他说那些话了吗,他哭了吗?”
“说来话长,总之我没拿到。”清欢眼神逃避。
那晚,顾长风拉着她的手,说了一夜的对不起。
平日的顾长风嚣张跋扈,可那晚的顾长风实在惹人怜。
林稚鱼:“我就知道你会心软,可你想清楚了,若是你与顾长风一辈子都绑在一起,你该如何?”
林稚鱼低了声音,说道:“若是有一日,你有事非离开他不可,而他又不能随你一起,那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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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岂不是还得抱在一起,亲在一起?”
清欢走神,想着抱和亲还好说,若是要……
“你在想什么?”林稚鱼揶揄地看着清欢,说道,“你不会是在想那个吧?”
清欢拍案而起,脸红得要命:“我才没想!”
林稚鱼:“我还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心虚。”
“不与你说了,我要回府了。”清欢慌张地拿起桌子上的本子,塞进小钱袋里就跑了出去。
*
清欢梦中。
金帐红床上,清欢只觉得头昏昏胀胀的,待眼前清明后,那张熟悉的脸便展现在自己面前。
清欢吓得瞪大眼睛:“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长风坐在床上,身上是凌乱的婚服,白色的里衣全都露出来了,他脖间一片嫣红,墨发繁杂地贴在脖子间和胸前。
顾长风脸上潮红未退,他盯着清欢的眼眸,道:“江清欢,你不是要离开我吗,那便这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只有欢爱,才能离开他。
少年身上滚烫,她想要跑,却发现自己就坐在他腿上,裙摆之下,衣物全无。
清欢一折腾,裙摆反而露出来,她的腿白皙修长,晶莹如玉。
顾长风轻轻握住她的腿,抵在自己下巴处。
酥酥麻麻的感觉传来,清欢抓住顾长风的胳膊,浑身酥软,她靠在顾长风怀里,看着顾长风一路向上。
顾长风一把握住她的腰,她软软地推了推顾长风:“你干什么?”
顾长风咬着她的耳朵:“江清欢,你已经看过我的腰了,不是吗?”
“你说的……也对。”清欢撇过头,说道,“所以,我要去哪?”
顾长风张了张嘴,清欢眼前却越来越模糊。
夜晚,天上星子点点,落着白色的光,已是夏夜,床上的少女露着半截嫩白的手臂,穿着淡粉寝衣,上面绣着大朵海棠花,忽有凉风吹来,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想起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样的梦,她慢慢地拉起被子盖在自己脸上,心砰砰直跳。
娘啊。
她竟然梦见自己与顾长风……
梦中自己轻薄了顾长风?不对,是顾长风轻薄了自己,不对,这不是她的梦吗?
所以,她竟然对顾长风有非分之想。
清欢恼得蹬了蹬被子,一不小心,摔下床去。
还有一个时辰才天亮,她实在睡不着了,打算出去走走。
清欢披着被子,踏出门去,却听见背后顾长风叫她:“江清欢,大半夜的不睡觉,装鬼吓人呢?”
清欢不敢转头:“你管我呢,你不是也没睡呢。”
顾长风眸中是点点笑意,他跳下墙头,背着手,弯身去看清欢:“这不是来看看我们江二小姐吗?”
方才清欢摔下床的动静大了些,顾长风怕她有什么事,特来瞧瞧。
没想到刚翻墙就看见她披个被子就出来了。
清欢瞥了眼顾长风,恰好看见他未穿好的里衣,想起梦里,她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顾长风拍着清欢的背,嘲笑道:“这个反应,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17. 她不要他了
清欢不敢说话。
她总不能说自己梦见,睡了他吧?
顾长风揪着清欢的被子:“不说话,莫不是方才摔狠了?”
清欢有时会跟自己较劲,受伤了会不想说话,一个人生闷气。
“没摔到,你松开,我要回去睡觉了。”
“不信,除非你让我看看。”
清欢不想与顾长风抢被子,便松了手。
顾长风直往后退,跌在地上,手上蹭破了皮。
“你,没事吧?”
清欢半信半疑道,她力气有那么大吗,都能让顾长风跌倒。
顾长风唉声叹气道:“要不是因为我的病刚好,也不至于如此虚弱。”
清欢挪到顾长风跟前,伸出手,扭捏道:“赶紧起来,明日还要去学堂。”
这几日又是春日宴又是生病受伤,她已经请了好久的假,课业已经落下许多了。
再这样下去,兄长又要压着她背书了。
顾长风的视线落在清欢的手上,肤白如凝脂,纤细若青葱。
他攀上清欢的手,食指无意中勾到清欢的掌心,如轻羽般抚过清欢,就如梦中那缠绵悱恻。
清欢如被雷劈般,一下子甩掉顾长风的手,顾长风跌在地上,腰砸上秋千的边角处,皮肉没进去半分。
“江清欢,你想摔死我就直说。”顾长风幽怨地看着清欢,捂着自己的腰,道,“恐怕明日我得一瘸一拐地去学堂了。”
清欢:“伤到哪了,我看看?”
以往清欢都是不屑一顾,可这次她居然真的关心他的伤势。
顾长风怔了一瞬,随即悄悄把秋千上的血迹擦干净,暗夜下,别人也看不清他背上的血和破了个洞的背。
“没事,逗你玩呢。”顾长风忍着刺痛站起来,面上轻松无比,“还是像儿时一样好骗。”
清欢炸毛:“顾长风,你敢骗我!等哪天我就去炸了你家!”
“好,我等着你,你若是炸不成,我就告诉别人当初你推倒了墙偷看我沐浴。”
“你……”
又是吵到天亮,二人去上学堂,清欢顶着黑眼圈,看到了神采奕奕的顾长风。
在东夏,凡是未及笄及冠的少男少女都要去学堂,清欢虽快及笄了,却因课业不佳,被江鹤安压着要多上一年学。
夫子在上面念书,清欢在下面打瞌睡。
“是以……江清欢,来,你说说这句话何解?”夫子问道。
清欢听见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站起来,却不知问的是哪里,向顾长风求助。
顾长风向清欢比了个口型,清欢恍然大悟,坚定道:“打架。”
夫子脸上的皱纹又加深了些:“老夫问的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中,雎鸠是在赞誉什么?你居然说是在打架?”
清欢总不能说自己没听课,硬着头皮解释:“一雌一雄两只鸟在一起叫,只能是在打架了,还打得颇为厉害。”
“你这见解,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老夫真是佩服佩服。”
清欢不好意思地笑道:“多谢夫子。”
“谢个屁!”夫子气得蹦高,“出去,给我去藏书阁,把这首诗抄上百遍!”
“是。”清欢蔫蔫地应道。
清欢临走,却看见顾长风在嘲笑她,她定住脚,朝夫子道:“夫子,他笑我!”
夫子在气头上,将书扔向顾长风:“你也给老夫滚,去藏书阁面壁!”
藏书阁的看门老头看见二人来,慢悠悠地起身开门,道:“呦,你们又来了,这次抄几遍啊?”
清欢气得不理老头,鼓着脸,大步走进去,将东西丢在桌子上,不满道:“明明你也被罚了,为何你只是面壁,我却要抄——”
清欢数了下,伸出十个手指,气呼呼道,“一百遍!”
“自然是因为我天资聪颖,人见人爱,深得夫子心。”顾长风倚在窗上,打了个哈欠,“你慢慢抄吧。”
清欢拍了拍自己的脸,自己抄,那不得猴年马月。
不行,得想个法子。
……
午后,夏蝉常鸣,耳边渐渐嘈杂起来。
学子们围在清欢身边,满脸殷勤,捧着刚写好的诗递在清欢面前,道:“江妹妹,你看我写的如何?”
清欢吃着冰果子,赏脸看了一眼,道:“我写的字有那么好看吗?你也太不细心了。”
学子挠挠头,也没放弃:“那我回去重写。”
“清欢妹妹,你看我写的行吗?”
“我先来的,先看我的。”
“动不动先来后到,是我先来找清欢妹妹的。”
学子们多为男子,有白面书生,也有强壮健硕的,将娇花般的清欢围起来,活像要吃小姑娘的妖怪。
顾长风扒开学子们,对清欢道:“你给他们下蛊了,居然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你抄书?”
清欢傲娇道:“都是诸位公子们自己愿意的。”
“对对对,我们都是自愿帮江妹妹的。”
“江妹妹人美心善,我们都愿意帮她。”
“是啊是啊。”
顾长风看了眼附和的杨千山,一下子把人揪到旁边,语气酸溜溜:“你们怎么都帮她抄诗,你上次不是还说她娇纵吗?”
明明以前都是他帮清欢抄书抄诗的,这次只不过是太困了打了个盹而已。
“嘘!”杨千山着急了,“莫要让江妹妹听到这些话,我如今觉得,江妹妹是贵女,仙女,我以前都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说她的不好,以后我要誓死追随江妹妹。”
追随——
顾长风黑着脸问道:“所以,你要娶她?”
不远处清欢的声音传来:“我就还剩五份诗要抄了,谁来?”
杨千山忙跑过去:“都别抢,让我来,让我来!”
诗抄完了,清欢嘟囔了一句:“好麻烦,还要给夫子送过去。”
顾长风想要接过那些诗,却落了个空,诗文已被杨千山抢走。
杨千山谄媚笑道:“江妹妹放心,我定会送到夫子手里,不会让你忧心的。”
清欢笑道:“多谢千山兄。”
她小声道:“我以后都会先给你的。”
杨千山立马感激涕零:“多谢江妹妹,日后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定会为你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无人顾及清欢身后,脸黑得都能滴水的顾长风。
“江清欢,该回府了。”顾长风恨恨地提醒道。
“是哦,江妹妹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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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了,乘我的马车吧,这是我爹刚买回来的汗血宝马。”
“你的马车太丑了,怎能配得上我江妹妹?做我的马车,里面有新买的帐子香炉。”
“……”
清欢被众人簇拥着出去,热热闹闹地回了江家。
清欢看着劝她多休息多吃饭的学子们,心里舒坦。
谁说看话本子没用?
这不,她珍藏多年的绝版话本子此刻就成了学子们的香饽饽,为了看点痴情男女,都快把她捧上天了。
顾长风跟着清欢进了江府,伸手去替她拿书,却被清欢一躲,看都不看他,冷冰冰道:“不用了,有下人替我拿。”
她现在一看顾长风就能想到梦里的场景,浑身不自在。
顾长风心中烦闷,回府打了几套拳也未曾疏解开。
辛生心疼道:“公子,是谁让你不开心了,你尽管吩咐辛生,辛生替你报仇。”
顾长风将今日接近清欢的公子的名字都报了一遍。
辛生:“……”
辛生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你被群殴了?”
顾长风甩过去一记幽怨的眼神。
辛生也没办法,只能找玉暖偷偷问,玉暖将实情告诉辛生后,他心里便有了想法。
辛生带顾长风来到厨房,语重心长道:“要想抓住一个女子的心,就要抓住她的胃,明日学堂踏青,还不允许带婢女小厮,江小姐必定不如在府里吃得好,若是这时公子能捧出一份美味可口的饭菜,定能讨得江小姐欢心。”
顾长风抡起勺子,不满道:“谁要讨得她欢心,我只是,只是看不惯她饿肚子,怜悯一下她罢了。”
谁都不知道,名满京城的纨绔公子居然厨艺相当不错,不一会,他就做出了四荤四素两汤。
顾长风皱着眉道:“还是简陋了些,只是明日路途奔波,若是做的多了怕是拿不了。”
辛生看着能够四五个男子吃的菜,默默道:江小姐就算是头猪,也吃不下这么多菜。
*
为了方便,清欢打断换上骑马装,可近来她长高了不找,从前的骑马装竟穿不下。
江夫人不知从哪里找到身红色骑马装,让清欢穿上了。
清欢:“这款式虽旧了些,料子却不错,阿娘,这是你少时的衣服吗?”
江夫人低头偷偷拭泪,上前为清欢打理衣服,摸着她的脸,似是不舍:“来,再让阿娘看看。”
清欢和清霜生的有七八分像,可就是因为太像了,江夫人才不敢一直念着清霜的事。
这世上,没有谁是谁的替身,她的清欢是独一无二去的,她已然对不起清霜,万不可再对不起清欢了。
“阿娘,你怎么了?”
“阿娘无事,你去吧,记得去拜访一下徐公子。”
徐郎中是神医孔羡之的关门弟子,清欢幼时体弱,在鬼门关走过好几圈,都是徐郎中救回来的。
今日天上略灰蒙些,众学子等在江府门口,都说是来请教江鹤安学问,实际上是来抢话本子的。
清欢蹦蹦跳跳地出门,扎着高马尾,着红色骑马装,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云纹,她本生的清秀可爱,这身骑马装却衬得她愈发活泼明媚,将原本阴沉沉的天都衬得明亮喜人。
18. 对不起嘛,顾长风
清欢看都没看顾长风,朝一旁的林稚鱼走去。
虽然林稚鱼已经不去学堂了,但还是想陪清欢去踏青。
夫子一路走一路讲诗文。
清欢和林稚鱼走在后面,说着小话。
“所以,你家里给你定了杨家的亲事?”清欢好奇道。
林稚鱼闷闷道:“杨家书香门第,婆母仁善,我嫁过去不吃亏。”
“我不是说这个,你真的喜欢杨千山?”清欢看向前面边走路边偷看话本子的杨千山。
“我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的,反正世家联姻,都是利益为先,如你一般可以随心挑选夫君全京城恐怕也没几个。”
清欢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林稚鱼,只能逗逗林稚鱼怀里的猫,撸着它的毛:“我怎么感觉,它又胖了呢?”
“别这么说我们家胖鱼,它平日里可喜欢跑跑跳跳了呢。”
“那今日怎么一直赖在你身上?”
“还不是你家顾长风,非得把那只狼崽带来,把我们家胖鱼吓着了。”
清欢:“胡说什么,什么我家顾长风,你怎么不说是你家的啊?”
林稚鱼像是看透了一切,轻撞了下清欢,朝旁边努努嘴:“你家——顾长风,可不会给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背八个菜。”
果然,茵茵绿草上,顾长风寻了处平坦地,将饭菜一一摆好后,朝清欢喊道:“江清欢,该用膳了。”
八个菜,都是清欢喜欢吃的。
林稚鱼揶揄道:“虽然我从前看不惯他,但我又想了想,他功夫高,还总是护着你,而且我见你对他也与旁人不同,不如你就从了他吧?”
清欢的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她忙转了话头:“你家胖鱼是不是爱吃河鱼,我知道附近有一处小河,去给你家胖鱼抓些吃罢。”
胖鱼拱了拱林稚鱼的手,示意听清欢的话。
林稚鱼被逗笑了,二人一猫就这么大步前往了小河。
……
“这是小河?”
眼前的河水流不过一臂宽,虽是清澈见底,可别说小鱼,就连小虾也没有。
胖鱼看了一圈,不满地趴在地上。
二人觉得不能白来,便脱了鞋袜嬉水。
“喵~”
不知为何,刚才还在趴着睡觉的胖鱼突然朝旁边的林子里跑去。
林稚鱼来不及穿鞋,忙追过去。
就在她刚抓住胖鱼时,一人一猫一齐被捕猎网吊到了树上。
林稚鱼将胖鱼紧紧地抱在怀里,吓哭了:“清欢,救救我,这里太高,我害怕,呜呜呜呜。”
清欢不敢靠近林子,怕还有什么机关,只能大喊道:“我这就找人去救你。”
清欢不敢耽误时间,转身就跑,林稚鱼扒着网,哭道:“清欢,你快点,我太害怕了——”
杨千山看完话本子方觉得肚子饿得厉害,饭菜的香气不知不觉地钻进鼻子里,他顺着香味看见顾长风旁边的八菜二汤。
杨千山见顾长风发呆,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块糕点,却被顾长风打了手:“不是你的东西,不许碰。”
“真是小气,江妹妹比你大方多了。”杨千山疑惑道,“那是江妹妹吗,怎么还哭了?”
清欢气喘吁吁,来不及撇脸上的泪珠,朝杨千山着急道:“稚鱼被捕猎网抓住了,你们快去救她。”
林子中比这里危险的多,别说什么猛虎野兽,就是蛇虫蚊蚁也能把林稚鱼吓死。
杨千山赶忙带学子们去救林稚鱼,到了地方却发现,林稚鱼不见了,只留下一个被砍破的捕猎网。
夫子也吓坏了,吩咐学子们赶紧找人。
清欢顾不上身上的狼狈,就要去找人,可直到夜幕降临,也没找到林稚鱼。
夫子让人去找了林家人,还让学子们都归家,毕竟是半夜了,还留在林子里确实不安全。
清欢不肯离去,已是筋疲力尽,她腿一软,却被人扶着坐在树边。
顾长风一言不发,只是扯下发带给清欢绑上腿,递给她一根称手的树枝。
狗蛋似乎也察觉到两个小主人心情不好,趴在他们旁边不敢说话。
“我当时不该丢下她的,若是我不走,稚鱼就不会不见了。”清欢伏在双膝上,眼神空洞,一遍遍自责道,“她本来也不该来的,是来陪我的,都是我不好,我是她的灾星。”
顾长风眸色沉沉,动了动嘴唇,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一向不会安慰人,怕一出口又是伤人的话。
但她哭得那么惨,顾长风做不到什么也不做,他替清欢擦了擦眼泪,眼中尽是心疼。
清欢趴在顾长风的袖子上哭,好一会,她忽然抽噎道:“对不起,我以前说过,我遇见你没好事,是不是特别伤人?”
她方才想到,自己也总把遇到的倒霉事安在顾长风头上,与说他是灾星无异。
顾长风心中一酸,他顾作不在意:“这点事,我才没放在心上。”
清欢哑着声道:“我方才说自己是灾星的时候都特别难过,你被我说的时候肯定也很难过,我……”
清欢忽然发不出声了,她惊得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嗓子摇摇头。
小姑娘的可怜样把他逗笑了,他嘴角微微提起:“平日里话那么多,这下被封喉了吧。”
虽然哭哑了,可手还能用,清欢胡乱比划一通,还朝顾长风做了个鬼脸。
“行了行了。”顾长风站起身,朝清欢伸出手,“知道你想骂我,但还是先找林稚鱼要紧,能起来吗?”
清欢扭过头,示意自己才不要他帮忙。
她鼓着一口气扒着树,一点点站起来,却不甚被粗糙的树皮划破了手。
她叫不出疼,但顾长风还是发现了她的异常。
“让你逞强,刮破了手,看你明日怎么握笔?”顾长风从怀里拿出发带,给清欢包扎上。
清欢腹诽:一个男子,带那么多发带做什么?
狗蛋朝清欢呜呜喊道,清欢以为狗蛋在挑衅她,还不服气地朝这只狼崽呲牙咧嘴。
狗蛋:“……”
顾长风发现狗蛋的异常,顺着狗蛋幽怨的眼神看去,他发现树根处有几道猫抓痕。
狗蛋嗅了嗅猫爪,然后要带清欢和顾长风去找林稚鱼和猫。
清欢一瘸一拐走不快,顾长风给出她两个选择:
第一,他背她。
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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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她。
清欢从善如流地爬上顾长风的背,虽说男女大防,但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让别的陌生男子背不就得了。
清欢如是想道。
竹屋小院前,一白衣男子正研磨着药,林稚鱼坐在竹椅上,胖鱼本来趴在林稚鱼脚边,一见狗蛋来了,立马跳到林稚鱼身上瑟瑟发抖。
林稚鱼看见熟人,高兴极了:“清欢,你来了,快坐。”
清欢鼓起嘴,想大骂林稚鱼一顿,可偏偏此刻开不了口。
男子迟疑着开口:“你是,江家的清欢妹妹?”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这个白衣男子就是清欢要拜访的徐郎中,徐有道。
徐有道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口粮,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不知你今日来,怕是不能招待你们用晚膳了。”
“不用招待。”顾长风用包袱里拿出八菜两汤,道,“我带了。”
顾长风怕清欢饿着,便带上了这些膳食。
四人一狼一猫便吃上了顾长风亲手做的膳食,正好够吃。
用膳间隙,清欢着急忙慌地朝林稚鱼比划着什么,林稚鱼不明所以。
顾长风:“她在问,你们是怎么遇上的?”
林稚鱼有些娇羞:“当时徐公子外出采药,就救了我,发现我身上有伤不能动,便带我回来了。”
徐有道谦虚:“救人是徐某的本分,不值一提。”
清欢:$%¥$?#%
林稚鱼:?
比划什么呢,她怎么一个动作都看不懂。
顾长风道:“她是说,你怎么也不留个标记给她,她快担心死了。”
徐有道:“我按照林小姐指的地方去找你们,可是你们不在。”
清欢绝望看天:因为他们都去找林稚鱼了啊。
清欢拍了拍桌子,瞪着林稚鱼,指了指自己的腿。
顾长风默默道:“她是说,你个王八……”
林稚鱼忙阻止:“这些话就不必替她说了,话说,你是怎么看懂她的意思的?”
顾长风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她的动作,很好理解啊。”
清欢和顾长风你来我往地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徐有道轻咳了两声,笑道:“等会我给清欢妹妹配些治嗓子的药,山中夜寒,你们三人今晚先宿在这里吧,我会派信鸽告知江府的。”
徐有道有一只信鸽,但是只能在竹屋和江府之间来回飞。
吃饱喝足,徐有道和顾长风便去收拾碗筷被褥了,林稚鱼拉着清欢笑道:“你看,徐公子是不是生的玉树临风?”
徐有道虽生的不是十分俊俏,可面相和善,眼神柔和,气质温润,如一块无暇的白玉,让人忍不住想和他相处。
清欢犹豫,她伸出三个手指头,差点戳到林稚鱼脸上。
林稚鱼撇撇嘴:“我知道他已近而立之年了,你不必提醒我。”
徐有道洗碗的时候,偷偷地看向清欢的方向,少女穿着一袭红色骑马装,笑容明媚,他一时愣住。
这么久不见,清欢长大不少,也和她更像了。
顾长风提着锅铲飘到徐有道身边,咬牙问道:
“徐公子,看什么呢?”
19. 徐公子是情敌吗?
徐有道老实回答:“在看清欢妹妹。许久未见,清欢竟生得如此标致了,话说她快及笄了吧,可有中意的郎君?”
第一次见清霜时,她也是这个年纪,只是性子比清欢要更飒爽些。
顾长风手里的铲子握得愈发紧:“没有,你想干什么?”
徐有道总觉得这少年的眼神锋利,让他有些汗流浃背。
“话说,林小姐与清欢妹妹都是女子,屋里那张卧榻就让给她们,委屈顾公子与我睡在房顶上了。”徐有道赶紧转移话题。
顾长风:“自然没问题。”
为了防止徐有道在清欢面前献殷勤,顾长风麻溜刷完碗就去铺床,把清欢扶进屋子里,自己守在窗户外。
徐有道虽是熟人,但总归是外人,而且总是用一种很温柔的眼神看着清欢。
顾长风不放心。
两个姑娘睡在床上,总有说不完的话。
林稚鱼给清欢解开腿上和手上的发带,为她上药,心疼道:“明明你是来寻我的,怎么自己还受这么多伤,还用这么丑的发带,跟你缝的似的。”
发带被林稚鱼丢到清欢身边,清欢瞥了眼发带,上面歪歪曲曲地缝着“顾长风”三个字。
果真是她缝的那一条。
记得顾长风是从怀处拿出来,难道他一直贴身带着?
就这么喜欢这条发带吗?
明明也不好看啊。
林稚鱼今日受惊,徐有道给她熬了安神汤,没过一会,她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可清欢一直睡不着,心里酸酸甜甜的,像是东巷子里的青梅糖煎,酸酸的青梅果外套着一层糖霜。
让人等不及,现在就想去吃。
清欢爬起来,单脚跳到窗户旁,看见睡在窗户边的顾长风。
他坐在地上,月光竹影打在脸上,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洒下一片阴影,淡粉色的唇,柔和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这样看来,倒像个清雅端庄的少年。
清欢解下自己的发带,想逗逗顾长风。
她将发带轻轻放在顾长风的眉心间,让发带飘过他的眉眼。
忽然,顾长风拽过她的胳膊,将她从窗户处拽出来:“谁?!”
顾长风的身体比脑子先反应过来这是谁,清欢被摔在地上前,他托住了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
竹林中吹来一阵清风,吹起清欢额前几缕碎发,她声音恢复了些:“顾长风,赶紧放我下来。”
顾长风小心地把清欢放下来,说道:“我睡觉时,莫要靠近我。”
他自小在边关长大,总有些警惕心。
清欢嘟囔道:“我上次去爬你的床,也没见你有那么大反应。”
“半夜不睡,又想来轻薄我?”顾长风倚在窗边,一副风流公子哥的模样。
清欢一怔,随后将手里的发带扔在顾长风怀里,羞道:“我没有,我现在只是想来,想来……问你一件事。”
“何事?”
“再过三日我便及笄了,你打算送我什么及笄?”
顾长风问:“你想要何物?”
清欢:“若是要我选,倒显得你没诚意了。”
顾长风略思索:“珍珠玛瑙翡翠,黄金地契铺子?”
清欢不满:”太俗。”
顾长风又问:“字画古琴诗书,宝马弓箭名刀?”
清欢撇撇嘴:“我又不喜欢这些。”
顾长风气笑:“江二小姐,难不成你要天上的月亮?”
“算了,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清欢看着明月,感慨道,“我阿娘说,生辰那晚,对着月亮许愿,就能要什么有什么。”
顾长风不信这个说法,但还是配合道:“所以呢,是真的吗?”
清欢笑道:“后来我爹爹阿娘说,不必到了生辰那日,我每天都可以许愿,只要我要,他们就会给我。”
清欢笑的时候,会露出两只可爱的小虎牙,顾长风情不自禁道:“若是有一天,有人能像你爹娘一样对你好,你会想……?”
想嫁给他吗?
清欢微微歪头看着他,眼眸微微睁大。
二人被一声大喊打断,林稚鱼惊叫道:“救命啊!清欢,救命!”
清欢听到林稚鱼的喊声,便顺着窗户爬进去。
顾长风跟着清欢进屋后,把她护在身后,看见怕得缩进被子里的林稚鱼。
徐有道也闯了进来,拿着棍子喊道:“贼人,贼人在哪呢?!”
林稚鱼指着床上大拇指般大的虫子,带着哭腔说道:“虫子,吓死我了。”
其他人:“……”
徐有道抓走虫子,撒上驱虫粉,抱歉道:“虫子也是药材的一部分,所以我没想到你会怕虫子,对不住了,林小姐。”
林稚鱼方才还苍白的脸此刻倒红润了不少,她道:“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太胆小了。”
“我方才撒了驱虫粉,林小姐和清欢妹妹这下可以安心睡了。”徐有道说话时,始终没有看两个姑娘。
毕竟大半夜的,惊慌之中,两个小姑娘有空能衣冠不整,非礼勿视。
徐有道和顾长风出去后,林稚鱼对清欢说道:“你看,徐公子多有风度,我瞧着满京城的公子没有比他再好的了。”
“所以,你要退婚?”
“我想,可一是两家联姻,不是我一句话就能退的,二是我不确定徐公子是不是喜欢我?清欢,你说他已近而立之年,为何还不娶妻呢?”
“我也不知道。”
“他不是唤你清欢妹妹吗,你们不熟吗?”
再问已无声,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清欢被阿娘的哭声吵醒。
江夫人看见清欢身上的青紫,心疼地要了命:“你这孩子,若要寻稚鱼的话,你只需回家,阿娘自会打发人来寻,何苦折腾自己?”
清欢不好意思道:“我一着急,就忘了。”
江夫人擦了擦眼泪,见林稚鱼无事,道:“稚鱼,我是想,你与清欢都需养病,不如与我一同回家,也好有个伴。”
实际上,是林父昨日谈生意喝醉酒,根本顾不上林稚鱼,江夫人怕林稚鱼伤心,便想让她先住到家里,日后再与林父说这件事。
林稚鱼自然答应。
江夫人看向徐有道,神情不太自在,她向徐有道行礼,道:“徐公子,多谢你救了两个孩子。”
徐有道面对江夫人,也很奇怪,似是恭敬,太又太过于恭敬,他赶紧将江夫人扶起来,道:“您不必如此,都是有道该做的,清欢毕竟是……江府的女儿,我定会全力护着她的。”
江夫人拿出张地契,说道:“这是京城最好的地段的铺子,你拿去开间医馆。”
徐有道推辞:“万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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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有道愧不敢当。”
江夫人动容:“拿着吧。”
二人互相推辞,最终不知第几个回合,终于决出胜负,江夫人道:“既如此,你随我们一起回京城吧,那铺子早就收拾好了。”
顾长风眼睁睁地看着徐有道随江夫人上了马车。
他撸起袖子,也上了那辆马车。
江夫人问道:“长风,你这是?”
顾长风可怜巴巴道:“伯母,我也没马车,您便让我随您一起坐马车吧。”
可这个马车小,略显拥挤,徐有道主动下了马车:“顾公子昨日陪着清欢妹妹救人,定也累极了,不如就让顾公子坐吧,有道平日采药,身子也不错,能自己下山。”
江夫人指着前方道:“既如此,你随她们搭一辆马车吧。”
方才人群掩盖,顾长风没看见,前面的居然还有辆马车,清欢与林稚鱼正在上那辆马车。
“不行!”顾长风哪能让徐有道与清欢坐在一起,他赶紧道,“伯母,男女大防,怎能让徐公子和两个姑娘坐在一起?”
顾长风从马车里跳下来,道:“我身子也好得很,不如与徐公子一起走回去,路上也好有个伴,你说呢,徐公子?”
“也好。”徐有道总算看透了顾长风的意图,他憋住笑,说道,“江夫人,便让我与顾公子同行吧。”
江夫人一头雾水。
林稚鱼一脸惋惜。
她捂着心口,说道:“若不是顾长风,徐公子就能与我们一处坐了。”
清欢松口气:“幸好徐公子没坐进来,咱们这辆马车也小,容不下三个人。”
而且,她不喜欢和陌生的男子待在一处。
*
竹林某处,缪春单膝跪在地上:“主上,缪春无能,只能拿到一千两。”
谁知道白念慈为何那么警惕,做生意也小心翼翼的,只肯拿出一千两。
而且,白念慈竟然知道了林稚鱼的钱是清欢给的,说什么也不肯收。
黑衣人转过身,脸上围着黑布,眉眼阴森森,说道:“本王早就想到了,看来只能用那个法子了,李回舟,出来吧。”
李回舟出来,脸上多了三道疤,他道:“主上,您放心,属下定会替您劫走江清欢的。”
劫走江清欢,拿江家的赎金,是李回舟想出来的法子。
其实若不是形势所逼,他们也不想这么做,毕竟江清欢是国公之女,劫走她会引起皇帝的注意的。
他们在赌,江家是更在意一万两还是江清欢。
*
到了京城,清欢便下了马车,说是到处走走,实际上是想去看看白念慈的铺子。
但没想到铺子关门,清欢皱起眉,想要爬窗进去看看怎么回事,却听到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
白念慈扶着肚子,冷静地盯着面前的男人:“我已为人妻,余慕青,你这是置我于不义之地。”
余慕青,不就是余晚晚的堂哥,那个跟嫂嫂退婚的男人吗?
竟然还有脸来找嫂嫂。
清欢撸起袖子刚好向前冲,却被人捂住嘴,被迫蹲在墙角处。
清欢无奈地看向身后的少年,用手比划:怎么又是你?!
顾长风抬眼示意,事情未明了,还是先看看再说。
清欢背过身,怎么每次听墙角都能遇见他。
20. 姻缘线消失了
余慕青满目痴念:“念慈,我不在乎世人眼光,和我一起远走高飞,我愿善待你腹中孩儿。”
“你不在乎,可我在乎。”白念慈说道,“江家于我有恩,我绝不会忘恩负义,让他人非议江家以及我腹中孩儿,你日后莫要来找我。”
“说到底,你只是顾念恩情,你不爱江鹤安。”
白念慈无奈地看着眼前痴缠的男子:“我不爱自己的夫君,那我爱谁?”
“你我二人自幼定下婚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定是爱我的。”
任白念慈再好的脾性,此刻也忍不住了:“我与你再说一遍,我爱鹤安,至于你,我只能说,往事已了,莫要纠缠。”
白念慈甩袖而去,只留呆在原地的余慕青。
……
清欢:“想不到余慕青竟还敢来缠着我嫂嫂,看我不告诉我兄长,将他揍一顿好出气!”
“算起来,这是人家夫妻俩的事,你还是莫要插手了。”顾长风劝道,他走在清欢身边,开口问道,“若你是你嫂嫂,你会如何对余慕青?”
清欢挑着路边的簪子,比在自己头上,随口道:“我怎会知道,我又没遇到余慕青那般的人。”
“那倘若,你是你嫂嫂,我是余慕青呢?”顾长风背过去的手紧紧地扣着掌心,小心翼翼道,“若你我自小定下婚约,但家里人也反对你我,你会如何做?”
清欢把玩着一根银簪:“我不喜余慕青那般软弱无能的男子,我要嫁的人,若连家里都应付不来,就莫要谈娶我了。”
顾长风替清欢拿的簪子付了银子,却心不在焉起来。
顾长萱也不同意他们的婚事。
忽然,温凉的手揪住他的一小节袖口,顾长风惊诧间,清欢已经拉着他,鬼鬼祟祟地躲在巷口。
关老头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畏畏缩缩地躲在角落里。
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大骂道:“好你个江湖骗子,也不打听打听我陈寡妇是什么人,就敢骗我!什么天降姻缘,那男的就是个瘸子,看我不打死你!”
关老头牙都被打掉了几颗:“那男子虽是个瘸子,可却有文曲星的命格,嫁给他不亏。”
“呸!谁人不知,残疾者不可科考,你骗人的时候先看看律法,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路过的人也纷纷笑话关老头,惹到陈寡妇算是踢到石头了。
关老头趴在地上捡竹签,鼻血顺着人中流到地上,他数了数,还差一个。
清欢蹲在地上,拿着竹签,笑容狡黠:“你想要的,是不是这一个啊?”
关老头嘿嘿笑两声:“好姑娘,你要这个也没用,就还给老头子我罢。”
“给你?你又要去骗人了。”清欢道,“而且你上次也骗我了,把我的银子还给我。”
顾长风立在清欢身后,问:“你不是从不信神佛之说吗,为何会去算命?”
“此一时彼一时,我如今信了,所以更不能让这种人败坏佛祖名声,算了,不要钱了,我去叫衙门的人来抓他。”
“等等!”关老头着急了,“我真的没骗你,你是真的与你说的那位公子有姻缘的。”
顾长风抓住清欢的胳膊,后槽牙咬得咯吱响:“什么公子,什么破——姻——缘——”
清欢慌神:“关老头,天黑了,你赶紧回家吧。”
一听清欢要放过他了,关老头立马收拾东西跑。
顾长风挡住关老头的去路:“说明白,什么公子。”
清欢抱住顾长风的腰,喊道:“关老头,快跑!”
本以为如此能牵制住顾长风,谁成想他单臂揽住她的腰,将她挎在左臂下。
顾长风右手拔出腰间刀,极力压制心里翻涌上来的酸涩和滔天怒意,他道:“关老头,你若说,我替你治伤,给你一千两银子,让你能安家置院,你若不说……”
银刀没入墙上青石半分,又被顾长风生生拔出来,上面还沾着墙上青苔的汁液。
关老头吓得腿软,立马全都交代了:“小的也不知那公子姓甚名谁,只知他的生辰八字是丁亥癸卯甲寅乙亥——”
咚——
刀落在地上,这生辰八字不是他的吗?
清欢趁他愣神,狠狠地咬下他的胳膊,强迫顾长风把自己放下来。
顾长风忍着疼,将她放下来,却没放她走。
她眼神闪烁:“你别多想,全东夏的男子多着呢,你怎么肯定那个人就是你?”
“我也没说那个人就是我,江清欢,你紧张什么?”
“我没,没紧张啊。”
清欢不敢直视顾长风,被他步步紧逼,直至墙角里。
顾长风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满脸通红,憋着一口气不肯松口。
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一撒谎紧张,脖子上便会洇出一片嫣红。
顾长风转身拉住关老头,丢给他一只金元宝,傲娇道:“老头,给我算命。”
关老头赶紧将这个天降之财藏起来,笑呵呵道:“公子,想算什么,财运吗?”
“呵,我像缺钱的人吗?”
“那,是官运?”
“我不想为官,也不用算。”
“既不是财运,也不是官运,那是姻缘?”
“嗯。”
关老头觉得奇怪,不是已经算出来了,这位姑娘和公子是天作之合吗,怎么还要算一遍,有钱人家的公子都如此……脑子不好使吗?
罢了罢了,拿人钱财,就得好好办事。
关老头又仔细算了一遍,啧了一声,说道:“怎的,与上次不一样呢?”
清欢和顾长风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如何不一样?”
关老头掐着手指,边摇头边叹气。
“姑娘,莫非你已经拿到了上次我说的那三样东西?”
“没有啊。”
“那为何,现在你与这位公子的姻缘线不见了?”
后面长街上,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大喜之日”“天作之合”的喊声不绝于耳。
清欢欲说还休,偷偷看向顾长风,可阳光刺眼,她看不清艳阳下他的神情。
“那挺好,我也不必费力气了,想必你也不想娶我,对不对?”
“对,我不想。”
也许是天太热,清欢竟然觉得顾长风话中有几分冷意,可再仔细听,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丝毫没有伤心之意。
*
清欢半夜睡不着坐起来,捂了捂自己的心口,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玉暖“咦”了一声,点上红烛,问道:“小姐,你可是不舒服,我去叫郎中?”
“我只是觉得不对劲。”清欢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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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屈起来的膝盖上,道,“我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有点不舒服。”
玉暖笑道:“今日就是小姐的及笄礼了,小姐怕是有几分担心?”
担心,似乎不是。
这几日顾长风没来找她,她觉得自己这院子过分得安静。
“小姐,你原本的院子快修好了,约莫过完及笄礼,你就能回去了。”玉暖提醒道。
清欢闷闷地点头:“明日有你忙的,快去休息吧。”
屋子又归于宁静,她拿着红烛去翻自己的话本子。
她踮起脚尖,下面的凳子原本有些摇摇晃晃,却在某一气息来临时变得安稳。
清欢穿着素白的衣裳,额上却画着花钿,红烛的光映在花钿上,更添几分韵味。
顾长风着一身玄衣,略显疲态,声音沙哑:“为何这么早就画上花钿?”
清欢:“阿娘怕我贪睡误了及笄礼的时辰,所以早早命人给我上了妆。”
浓烈的寻梨香萦绕在清欢周围,她问道:“你今日为何熏了这么重的香,是不是又受伤了?”
儿时,顾长风曾寻过死。
只可惜,每一次都被清欢破坏掉了。
曾有一次,他拿着小刀割着自己的腕子,被翻墙捡青梅的清欢发现了。
彼时,清欢还不懂自杀是何意,只知道顾长风不小心弄伤自己。
她寻来药,笨拙地为他包扎,晃着小虎牙,奶声奶气道:“你好笨啊,我就不似你这般,不会将自己弄的这般惨。”
顾长风板着脸威胁小清欢:“不许告诉别人,否则我杀了你。”
小清欢做了个鬼脸:“知道啦,不说就不说。”
小小的清欢却没发现自己的衣裙上沾了顾长风的血,被江夫人发现后,整个江府因二小姐身上的血迹闹了个底朝天。
清欢虽最终也没供出顾长风,却知道他有个受伤也不想与他人诉苦的毛病。
这次,顾长风又想说着混账话蒙混过关,却被清欢捧住脸,她黑色的眸子里像是缀着点点星子,认真地说道:
“若你不说实话,我就撕了你这张嘴。”
明明是威胁人的话,顾长风听后,苍白的脸上却多了几分生气,他语气欠欠:“那我好害怕,可你的骑马射箭,都是我教的,你说你能你能跑掉吗?”
清欢语塞,又听他说道:
“况且,你我二人被神佛绑在一起,你能跑掉吗?”
清欢总觉得他说的这话怪怪的,但她从不是吃亏的主,便道:“我自然可以跑。”
“哦,对,你可以跑——”
“不过就是得抱我一下,亲我一下,还有——”
清欢握紧拳头威胁:“你再说混话,我可揍你了。”
顾长风笑了,他从背后拿出一只长匣子,说道:“揍我之前,先看看你的及笄礼。”
长匣子足有半人高,用金丝楠木制成,上面还挂着一只锁。
清欢:“什么破东西,还用锁头锁起来。”
顾长风手指敲着长匣子:“这件东西不一般,你拿着它,那可是要什么有什么。”
“真有那么神奇?”清欢来了兴趣,伸出手,“那钥匙呢,我现在就要看。”
顾长风一掌拍到清欢手上,将她白嫩的手震得通红,顽劣笑道:“得你成亲时,我再给你。”
21. 顾长风是个疯子
绿枝头蔓延进少女闺房,似乎藏着说不尽的心事。
清欢打着瞌睡,坐在铜镜前,听玉暖说着前头院子的事。
“小姐,前头可热闹了,奴婢还从未见过这么多世家公子小姐呢。”
人多的地方自然就热闹,更别说这些少男少女正值少年,暗送秋波,你来我往,暗中吃醋的。
清欢:“顾长风来了吗?”
兴许是清欢很少主动问起顾长风,玉暖一时答不上,道:“奴婢没注意,小姐找顾公子做什么?”
“不做什么。”清欢看向角落里被放起来的长匣子,有些失落。
说好了来参加她的及笄礼,这人怎么如此不守信。
顾小二一点都没变,惹人讨厌。
玉暖以为清欢待得有些无趣,便道:“今日来的不仅是世家公子,还有许多寒门子弟呢,奴婢斗胆瞧了几眼,都生得不错,小姐不去瞧瞧?”
“你们二人,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林稚鱼从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打趣道,“我可听到了,说什么生得好看的公子。”
清欢:“我爹从今年春闱中选了几位寒门出身的公子,说要让我相见相见。”
江府不会无缘无故的请几个不相熟的人,那些寒门子弟定是爹爹为她找的。
“能入江伯父的眼,定然是不错,你不想去看,莫非是心里有人了不成。”林稚鱼说道。
清欢推了下林稚鱼,娇嗔道:“才没有。”
“既没有,那便去看看,反正你家如今热闹得很,我们小心一点,没人会注意你。”
清欢说不过林稚鱼,只能随她去瞧瞧。
*
江家二小姐及笄礼,几乎所有世家高门都来观礼了,就连余晚晚也来了。
世家关系便是如此,兴许昨日还闹得不可开交,但今日面子上也得说得过去。
更何况余晚晚前不久刚嫁给长孙家的小儿子长孙行,如今她是作为长孙家儿媳出面的。
余晚晚看着周围,就连随处摆的花都是名贵的绥阳花,听说厨子也是花大价钱从花醉楼里买下来的。
她暗暗不满,只是个及笄礼而已,有必要弄这么大排场吗,就连她前不久成亲时都没江清欢张扬。
长孙言提醒道:“弟媳,如今三弟初入官场,根基不算稳,你莫要惹是生非,让三弟平白受你连累。”
长孙家祖上是史官,家风端正,说话也稍显内敛含蓄。
可长孙言觉得,自己若不与这位弟媳说明白点,她怕是不会懂。
余晚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本也不想来的,谁知婆母偏要她来与江清欢道歉,说是如今她代表着长孙家的女眷,自然要与国公家的人交好。
余晚晚愤愤想道,江清欢也是女子,等她嫁了人,到时候便不再是国公家的人了,到时候看她怎么办。
正想着,一抹浅绿色的身影远远地略过眼前,余晚晚一下子就认出来,那是江清欢。
余晚晚抬起下巴细看过去,清欢正朝着湖边走去,而湖边有几个陌生的公子,看样子是寒门子弟。
她揪了揪帕子,想起自己因为被江家打了一顿而被迫嫁给长孙行,心中生出几分阴暗心思:江清欢,这都是你自找的。
*
三个约莫二十岁的男子等在湖边,一个手里捧着书,一个眺望湖边,另一个来回踱步,踹踹不安。
“二位,也是在等江二小姐?”
“你也是江国公邀请来的?”
“正是正是。”
他们仨人打听过,这里离江清欢的院子只隔着一个湖,若是清欢闲来无事,观湖取乐,兴许能看见他们。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清欢的院子前些日子被雷劈了,如今搬去旁的院子里了。
林稚鱼和清欢躲在假山后,稚鱼拍了拍清欢的肩膀:“你瞧,那个拿着书的,书都拿反了,定是在做样子,清欢,你可不能嫁他。”
清欢:“我没说要嫁他。”
“倒是那个来回走的,生得不错,人看着也老实,只是不知前途如何,若是前途尚好,只怕不甘心做你的赘婿。”
清欢:“我也不想要赘婿。”
清欢蹲的腿麻了,刚一起身,腿便是要命的酸疼,她道:“我去一旁歇歇,你继续瞧吧。”
林稚鱼忙着瞧公子,便敷衍几句答应了。
待走到旁边的亭子处,清欢才略缓过劲来。
“清欢妹妹,你怎么了?”
徐有道虚扶了下清欢,见她不喜旁人触碰,便松了手。
清欢问:“徐公子可是迷路了,宴席在前院,要不我命人带你过去?”
“不必,我就想在此转转。”
在此?
“可周围除了一个很久以前就挂了锁的院子,再没别的东西了。”
“是啊,已经很久了。”
徐有道兀自伤感,却被清欢的声音打断了思绪:“你若是想去那个旧院子瞧瞧,你便去吧,那里有个狗洞,钻进去便可。”
幼时,清欢也曾好奇这个院子,然后就撺掇顾长风挖了这个狗洞,二人常常钻进去玩。
徐有道笑笑:“往事已了,不必追怀过去。”
那你方才还如此感伤?
看来男子都是说一套做一套。
清欢如此腹诽,眼前却多了个铃铛,像是竹叶编的铃铛,可仔细一瞧,却是青玉刻成竹叶的样式,清欢问:“这是给我的及笄礼?”
徐有道答:“妹妹的及笄礼我已交给江夫人,我想请你将这只铃铛放进那个院子里,随便一个地方都好。”
这是他为清霜准备的及笄礼,只是还未来得及送出去。
清欢笑道:“我定会办妥的。”
坐在屋顶上的顾长风看着这一切。
徐有道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只铃铛,清欢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还笑得如此灿烂。
顾长风捏碎屋顶一片砖瓦,扔向清欢的手上的铃铛。
细碎的瓦片将铃铛撞飞,铃铛与瓦片一起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清欢四处张望,终于看见顾长风,她火冒三丈:“顾长风,你把铃铛打碎了,我饶不了你!”
顾长风疾步走到清欢面前,心里也被火烧似得烦闷:“一个铃铛而已,你就要这么对我?”
“什么叫一个铃铛而已,你知不知道这只铃铛很重要!”
徐有道试图劝架,赔笑道:“二位,莫吵了,都是我的错,回头我再做一个就是。”
“闭嘴!”
“闭嘴!”
顾长风一字一句,步步紧逼:“人家徐公子都说不计较,我真不知你还惦记着破铃铛做什么?”
“这不是破铃铛,这是人家的心意。”清欢方才瞥见那只小铃铛上刻着“霜”字,再联想阿娘见到徐有道的异样,便知徐有道与阿姐怕是早就心意相通,如此想来,她更觉对不住,说起话来更是过分,
“你是家财万贯,却不知真情可贵,你这种人,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真心实意二字怎么写。”
顾长风黑着脸提醒:“这是四个字。”
“你——”
“救命啊——”
不远处,绿色衣裳浮在水上,林稚鱼时不时地冒出头:“救——命——”
清欢不会凫水,她向顾长风求助,却得来一记冷眼:“你怎得不让你的徐公子去救?”
况且江府的湖甚浅,水深怕是都不到林稚鱼脖子,不知她在搞什么鬼。
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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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清欢求助,徐有道已然跳进湖里,而岸上,三位不会凫水公子正脱了衣服,打算拼死一救。
湖边离前院不算近,按理说众宾客应该不知这里的事,可不知是谁说了句湖边开了朵红莲花,惹得大家都想来看这一奇景。
“哎呀,这是谁掉进湖里了?”
“好像是位姑娘,似乎穿着绿色的衣服。”
江夫人一听着了急,今日清欢穿的便是绿衣。
余晚晚喊道:“三位公子,湖里是哪家的姑娘?”
三位公子支支吾吾,只道先把人救上来再说。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一会,就连各府公子老爷也闻声赶来。
不知谁认出来了这三位公子是寒门子弟,平日里与江国公走得很近,便有人猜测这湖里的莫不是江家小姐?
东夏虽民风开放,男子救了落水女子,女子虽不至于寻死觅活,但在大庭广众之下湿了身,还被男人碰了身子,终也算是一桩丑事。
余晚晚故作担心:“虽然名声要紧,但人命关天,还是赶紧将江二小姐救上来为好。”
“余小姐还真是关心我啊,怕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拜年。”清欢从走廊处过来,似乎是看透了余晚晚,说道,
“没、安、好、心。”
余晚晚一怔,如果面前的是江清欢,那湖里的是谁?
不知何时,湖里男女已然朝着对面的岸游过去了,江夫人下令将湖对岸包围起来,不让任何人过去,是以旁人也不知那女子究竟是谁。
毕竟正是春夏时节,穿着绿色的姑娘不少。
余晚晚没能陷害到江清欢,说话也口不择言:“今日是你及笄礼,你不好好待在闺房里,出来会野男人吗?”
江夫人沉着脸,想要把余晚晚赶出去,却被清欢拦住。
毕竟今日是江家邀请长孙家在先,若是因此赶走余晚晚恐怕会落人口舌。
清欢:“长孙少夫人,请你慎言,无凭无据不可随意污蔑他人,今日我也未曾招待你,是否就可凭此说你借着及笄礼之事会情郎呢?”
余晚晚指着清欢,脸红脖子粗,说道:“你怎敢污蔑我?”
“我可什么都没说,只不过将你的话原样奉还而已,怎么,这就忍不住了。”
“你——”
“余氏!”长孙言出口呵斥道,“莫要在江家胡说八道了,否则我长孙家也容不下你了。”
要不是母亲病重,三弟身子不好,他才不想带着余晚晚出门,都说江清欢骄纵,可余晚晚骄纵之外还格外没脑子,看来余家还真是迂腐,只把心思放在家中男丁身上,不曾好好教养余晚晚。
余晚晚哪受得了这份气,她将腕子上长孙家给的玉镯扔进湖里:“你们长孙家容不下我,我还不想嫁到你们家呢,你弟弟身体羸弱,不知何时就会死,我会嫁给长孙行,做梦吧你!”
“这玉镯是母亲当年的陪嫁,你竟然把它扔进湖里,还出口羞辱我三弟——”
长孙言气得差点呕出一口血,“好,我们长孙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明日,不,今日回家后我便让三弟写封休书休了你。”
余晚晚冷笑:“休了我?他那病歪歪的样子还能娶谁,江清欢吗。也是,江清欢上一个未婚夫现如今已成了阶下囚,她就是个灾星!一个病秧子,一个灾星,真是般配。”
一道黑影闪过,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余晚晚已倒在地上,活生生地吐了口血,满脸惊恐地看着疯子般的顾长风。
顾长风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余晚晚,像是雪山崩塌前的宁静,他的脚踩上余晚晚的脖子,像是要随时踩断她的脖子一样,语气平静到令人胆寒:
“若你实在学不会怎么说人话,我可以把你送到阎王殿那里去学。”
22. 圣上赐婚
“发生何事,竟让长风如此动怒?”太子道,“可与孤说说,孤来替你们判个对错。”
毕竟是清欢的及笄礼,江夫人不想闹到皇家面前,想将此事就此揭过去:“不过是孩子们玩闹罢了。”
谁承想余晚晚见来了个能帮自己的人,大骂道:“太子殿下,快救救我,顾长风要为了江清欢杀我,他们指定有奸情,你快将江清欢浸猪笼,把顾长风发配边疆!”
清欢杏眼圆睁,余晚晚吃错药了不成,竟要将此事闹得如此难看。
不过顾长风现如今确实也被架在火上烤,清欢出声为他说话:“太子殿下,顾兄与臣女自小长大,乃君子之交,顾兄是不忍臣女被余晚晚欺凌才一时冲动,还望殿下恕罪。”
太子温声道:“你们二人的确是情谊深厚。”
众人默言。
太子此话,便是向着余晚晚,难不成太子真的要惩罚江清欢和顾长风?
余晚晚见自己得势,变本加厉地说道:“太子殿下,自古男婚女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二人无媒苟合,实乃该死,您快治他们的罪!”
太子点了点食指间的扳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余晚晚如此不得体,看来自己也不能再看在余丞相的面子上再包容余晚晚了。
他一挥手,身后的太监竟从匣子里捧出圣旨,众人连忙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天眷命,统御万方,夙夜孜孜,惟愿家国昌隆,民德归厚。
今观顾家长子顾长风,将门虎裔,姿容俊朗,英武非凡,有乃父之风,堪为栋梁之器;江家次女江清欢,兰心蕙质,温婉贤淑,雅韵天成,誉满闺阁。二人皆为青年翘楚,品性端方。
朕念及良缘天定,佳偶天成,特降此旨,赐顾长风与江清欢缔结秦晋之好。望二人婚后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共筑美满之家,亦为天下婚仪表率。
钦此。”
清欢伏在地上,久久不敢抬头。
她被赐婚了,未婚夫是顾长风?
这下,不用信物,也不必去官府登记,一道圣旨,直接就把她和顾长风绑定在一起了。
关老头果然是在骗人,什么姻缘线消失了,不仅没消失,还直接变成了一条又粗又紧的红绳子,将她与顾长风捆在一起。
太子将圣旨递给二人:“长风,江小姐,这可是天大的恩赐,还不接旨?”
容不得清欢再多加思索,拿道圣旨便落在她的手上。
余晚晚疯了似的大喊:“不可能,太子殿下,好好的,江清欢和顾长风怎么就被赐婚了,他们二人打小便不合,你们都在骗我!”
太子冷声道:“余小姐,父皇赐婚,岂容你造次,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
江国公与江夫人将圣旨送入祠堂,清欢悄悄跟在后面,看见江夫人暗自流泪。
江国公为她擦泪:“夫人,长风是个好孩子,你为何要哭呢?”
“长风这孩子心思重,又倔犟,清欢又是那个脾气,若是二人勉强在一起,不一定会如何,我原想着找个门第低的给清欢当上门女婿,谁知,竟是如此……”
清欢见阿娘流泪,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心里忿忿不平,皇帝平日还是太闲了,竟有空来管她的婚事。
再说前头,明明还未找到确凿的证据,皇帝却将白家全家发配边疆。
真是不讲理。
说起白家,清欢忽然想起今日还未见白念慈,莫不是她身子不舒服?
院子门口守着白念慈的婢女,见清欢来了,便道:“小姐,夫人身子不舒服,不想见人。”
清欢关心道:“可叫郎中了,有人守着她吗?”
婢女:“缪春在里面守着呢。”
清欢纠结一下,道:“我不放心,还是去看看嫂嫂。”
婢女自然不敢拦清欢,清欢一进院子,便察觉到不对劲。
太安静了,若是人生病,呼吸都会重些,更别说吃药吃水的声音了。
她刚要跑,却一头打晕了。
*
还有一刻便到吉时。
众宾客在前院吃席,顾长风坐在席上,不断有人过来敬酒。
面上说着恭喜的话,实际却幸灾乐祸得很。
娶妻当娶贤,江清欢与贤惠二字可挨不上边,这下顾长风可有罪受了。
一个以前被顾长风揍过的公子前来贺喜:“顾公子,江二小姐与你真是般配,那般性子,烈马一般,只是不知到时候是你降伏她,还是她降伏你,若是有一日你想纳妾喝花酒,她不把你打得脸上开花?”
人逢喜事精神爽,此刻顾长风倒是有心情与他好好掰扯:“我记得你,上次还瞧见你去医馆了呢,得了什么花柳病,不知公子此刻可好些了?”
“唉唉唉,你小声点。”
“为何要小声,这才显得你风流啊。”
顾长风声音不小,那人觉得丢脸赶紧走开了。
圣旨已下,过不了多久便可成亲,不知她穿上嫁衣是何模样。
顾长风努力压下嘴角,不能让江清欢看见自己这副傻乐的样子。
吉时已到,清欢还未出来,江夫人身边的婢女说是清欢受了惊吓重病不起,向众宾客赔不是了。
其他人并未察觉不对,毕竟姑娘家身子弱,被那番事吓病也并非不可能。
可顾长风却察觉出不对,江清欢不是那么胆小的性格,她一定是出事了。
顾长风的心狠狠一跳,三两步上了屋顶,飞身去江清欢的院子。
没有人。
倒是白念慈的院子处围着不少人。
当真是出事了。
他脚上似装了千斤石般,挪去院子处,看见了哭得近乎晕厥的江夫人,后背塌陷的江国公,和平日里沉稳此刻却大怒的江鹤安,开口问道:“发生何事了?”
原来吉时将到,江夫人到处找不到清欢,令全府找她时,才发觉姑嫂俩都不见了。
江鹤安今日也忙于宴酬宾客,并未留意白念慈。
玉暖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都怪奴婢,是奴婢没有看好小姐。”
顾长风压着脾气,近乎平静地质问:“你是江清欢的贴身婢女,为何不跟着她?”
玉暖哽咽道:“小姐平日里也总爱出去玩,可她怕连累奴婢,就总是在闯祸前安排奴婢个活,好让奴婢免于责罚。若是知道小姐会出事,奴婢定不会离开小姐半分。”
“找到了,找到了,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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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一封信!”
搜查的小厮从里面跑出来,将信给了江国公:
“十万两,换一个人,限三日内。”
江府是有钱,二十万两也不是没有,可大都是宅子土地,二十万两现银一时是凑不出来的。
江夫人破涕为笑,将信拢在怀里:“他们只想要钱,我的清欢有救了,夫君,我这就回娘家借钱,无论如何也得把清欢和念慈救出来。”
顾长风却琢磨着上面的字迹,字迹生涩,瞧着不像东夏人写的,倒像是北赫人写的。
*
荒郊野外处,有一约莫六亩地的寨子。
“我让你们抓人,可没让你们在人家的及笄礼上抓人。”北赫王训斥着缪春和李回舟,眉心直跳。
江国公府小姐的及笄礼,几乎全京城的达官显贵都去了,此刻抓人,不是相当于和东夏皇帝叫板吗?
缪春:“主上,余慕青未曾与我们商议,而是直接将白念慈抓了,江清欢又恰巧闯进来,属下也是无奈之举。”
都说余慕青端方雅正,看来也不过是个莽撞之人。
北赫王道:“缪春,你与李回舟办事不力,下去领罚。”
这刑罚不似寻常,而是将人吊在屋顶,抽上二十鞭子,如此下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缪春知道北赫王向来说一不二,没再为自己脱罪,而是道:“主上,属下斗胆代李回舟受罚。”
北赫王冷笑:“怎么,当奸细当得爱上李回舟了?”
缪春眼神停滞一瞬:“当年终是属下对不住他。”
……
李回舟知道缪春因为任务完成的不好而受罚后,便将清欢提进牢狱。
这里异样潮湿,蔓延着蛇虫,稍不注意,就能被咬一口,清欢被强扔进去,又被一盆又脏又冷的水泼醒。
腥臭的味道直冲肺腑,清欢忍不住呕出来,害怕地低下头不敢看来人是谁,说道:
“你们要多少银子,我爹娘都可以给你们。”
清欢哆嗦着和面前的人说道,竟然敢在国公府抓人,希望他们只是图钱。
“想不到你也有这一天,你以为几个破银子就能抵得过你的罪过吗?”
李回舟的嗓子被火烧过,已经变得格外嘶哑难听,清欢听不出来这是谁。
清欢胆小认怂:“小女不知何处招惹了您,小女给您道歉,求您放了我吧。”
都到性命攸关的时刻了,还是认怂保命要紧。
李回舟直接拽断清欢的胳膊,嗓音愈低愈可怕:“你现在这副嘴脸,当真让人厌恶极了。”
清欢自小怕疼,这一下更是让她直接哭出来,怒气直窜,朝着李回舟的腹部就是一脚,大喊道:
“好啊,你若是不想让我活,我就不活了,到时候我爹娘定会将你的老巢掀翻天,而且我如今是顾长风的未婚妻,算是半个皇亲国戚,你们敢杀我,他们就能将你千刀万剐!”
她缩在角落里,不断啜泣。
看这屋子的样子,像是有计划抓人一般,约莫是一伙人。
若是不反抗,不知这人要折磨自己到几时。
反抗了,好歹能让此人掂量掂量,若是因为弄死自己而破坏整个计划,他是否能担当得起。
23. 下意识地,她吻住了他
清欢这话果然吓到了李回舟,他知道清欢的脾性,若是真的把人惹恼自戕,回头缪春定又被北赫王责罚。
“姑且饶过你一次,但你最好盼着你家能凑够二十万银两,不然,你休想回去!”
李回舟走后,清欢吓得瘫软在地上。
她扒着手指头,二十万银子,怕是能买下十个长宁街了。
地上咯吱咯吱响,清欢低头看,一只足有手臂长的老鼠正啃着她的裙摆。
清欢小心翼翼地撕下自己的衣角,然后将老鼠摔在地上,哭喊道:“老鼠爷爷,是小女平日里有眼不识泰山,将江府的老鼠窝全都捅了,您几位饶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外面偶有几声狼嚎,伴着蛇的“嘶嘶”声,清欢颇有些生无可恋的感觉。
她好想爹爹,阿娘,兄长嫂嫂,也好想顾长风。
不知为何,她就是想顾长风。
她想,若是此刻他在她身边,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怕了。
也许他会说几句欠揍的话,抢她的糕点吃,但是他也会肯借她袖子擦眼泪,会毫不嫌弃地背起她。
也许,也许……
“江清欢,吃饭了。”
清欢垂眸,瞥见饭菜上撒泼的虫子,顿时什么胃口都没了。
但若要活着,就必须得吃饭,她想抬起手去拿,却忘了自己的手臂早就被方才那人拽断,她犹豫着说道:“大哥,我手臂被人拽断了,你能喂我吗?”
面前的人微微一怔,随后摘下面具,那张俊朗却疲惫的脸便展现在清欢面前,顾长风问:
“江清欢,你怎么能吃这种饭菜?”
他已经很努力,就想让她少受苦,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北赫王还是没变,这个牢房还是那么潮湿,恐怖,到处布满蛇虫。
清欢站在角落里,身上的绿裙早就沾上了灰土,头发乌糟糟地散在肩上背后。
今日本是她的及笄礼,应当由她的阿娘为她梳发。
她今日,本该是万众瞩目的,众人敬仰的。
他从前可以忍受这种地方,可是,她怎么能来这里?
清欢忍着哭腔:“顾长风,你怎么才来啊。”
三生神女不是说,只有她和顾长风亲近后,她才会离顾长风远远的吗?
难道是因为今日和顾长风走得太近了?
清欢憋回眼泪,认真思索这个可能性。
在顾长风看来,清欢是被吓呆了,也是,住在这种地方,饿着肚子,手臂还被人拽折了。
就算是个壮汉也受不了这种委屈,更何况清欢是个才刚及笄的姑娘。
顾长风低声与清欢说:“他们人手不少,我不能带你硬闯出去,你先忍忍,时机一到我便将你救出去。”
“顾长风。”清欢咬着唇,不太好意思道,“你能不能每日都来看我,我有点害怕。”
其实她可以忍受馊了的饭菜和蛇虫,但她不能忍受独自待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就像,她已经被忘记被抛弃了一般。
“当然,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少年说的理所当然,就像一轮不太明朗的明月,淡淡地洒在她的身上。
顾长风日日给清欢送吃食,处在这样的环境中,清欢已经不太挑食了,几日下来,她竟然还吃胖了点。
牢中的日子无聊,顾长风每次来也只能与她待一会。
清欢无事,便在墙上刻着自己的名字。
清欢,这二字是爹娘对她的期盼。
清清白白做人,欢欢喜喜一生。
那顾长风呢?当年顾大将军给他取这名字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清欢刚要落笔,就听见外面一阵骚动,火红的光迅速蔓延至清欢眼前。
江家带钱来赎人,把钱给北赫王后,却被告知白念慈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所以这二十万只能赎白念慈。
要想赎清欢,还需要再给十万银子。
江家再也凑不出十万银子,趁乱硬闯,没想到北赫王早就逃走了,临走前之前还放火想要烧了这里毁尸灭迹。
清欢踢着牢狱的门,大喊道:“来人啊,救火啊。”
应答的只有扑面而来的热浪,火蛇吞噬着牢狱,清欢手臂还是断的,她咬咬牙,用身子撞着门,想要为自己谋得一线生机。
如果知道他们要烧死自己,如果知道自己今天要死在这里,她肯定不会……
门也被火烧的有些软,竟然真的被她撞开了,可前面已经是一片火海,她没有犹豫,转身往后跑,没注意到后面隐隐约约出现的人影。
清欢记得顾长风曾和她说过,这种牢狱,一般有个水道。
她正摸索着,却忽地被人拉住手。
顾长风吐了口黑烟,把旁边的砖挪开,这里居然是个水道。
如今已经没了绑匪守着,她身子又娇小,很容易就钻出去,只是顾长风身材高大,根本就钻不出来。
顾长风推了她一把,却被她反拉住手。
浓烟四起,她的黑眸却格外明亮:
“要跑一起跑,我绝不会抛下你!”
清欢用力地撞着水道周围的砖石,甚至想上嘴咬。
这种时刻,顾长风却想笑。
真是个傻姑娘,傻得让人心疼。
他抽出腰间刀砍了自己的肉,才勉强能够钻出水道。
只是二人刚出去就碰上江水涨潮,清欢不会凫水,顾长风怕她被水冲走,便用发带将俩人的手绑在一起。
水流湍急,偶有几颗碎石划过二人身旁,红血丝丝缕缕地弥漫在二人身边。
顾长风将清欢护在怀里,再不肯松手。
二人被冲出去段距离,周围的树愈发茂盛,顾长风趁机咬住岸边蔓延出来的枝条,借力上了岸。
少女跪在树根处,头上还残留着几根绿叶子,她呛了不少水,如今肚子涨涨的,直往外吐,眼前一片黑。
顾长风怕清欢发现,拿大树叶掩住自己血肉模糊的身子,虽有些简陋,但也算有用。
清欢一边吐一边骂人: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居然被人从府里绑了,等我回去,看本小姐不启禀圣上,诛他们九族!”
顾长风倚在树边:“那圣上恐怕得要发兵攻打北赫了。”
“他们是北赫人?那更可疑了,我们江家与北赫从无交集。”
“可你与李回舟有仇,估摸着是他公报私仇,上面派个任务,他便自作主张将你掳来了。”
清欢一点也不奇怪了:“那便是了,他个没脑子的,上次能在宫宴给我下药,这次就能在江府把我掳走。对了,你是怎么混进北赫人里的,他们有什么意图?”
顾长风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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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树站起来,将自己的嘴咬出血,强迫自己清醒:“回去再说,江伯父江伯母该担心你了。”
他走在前面,清欢跟在身后。
清欢走得有点慢,还到处摸摸看看,顾长风有些恼火。
他的血流得越来越多,不知何时就会晕倒,清欢走这么慢,万一他不能将她平安送回去怎么办。
顾长风发火:“江清欢,你怎么这么磨叽。你为什么总是让人担心?!”
清欢罕见地沉默,没有怼回去。
乌瞳墨发的姑娘,不说话的时候,眉眼都是低垂的,小脸苍白,如一朵娇花,可怜巴巴。
她把手里的粗壮的树枝递给顾长风,声音低三分:“受伤了就要说,这么浓的血腥味,我还是能闻到的。”
林中要冷些,风一吹,清欢便哆嗦一下,不过她硬挺着。
也许是因为,她不想让顾长风担心。
也许是因为,顾长风居然敢吼她,她有点不高兴。
“冷了就要说,哆嗦的这么厉害,我没瞎,还是能看见的。”
顾长风将风干的外裳披在清欢身上,吊儿郎当道,“照顾好自己,我可不想当个当个鳏夫。”
清欢儿时身子不好,每次生病都将江府闹得人仰马翻。
清欢嗫嚅道:“这婚事成不成还两说呢。”
阿娘不同意。
顾长风忍着心里的刺痛,说道:“是啊,你江二小姐哪看得上我这个纨绔。”
他一直知道,可他偏要强求。
若是红线没了,他便求条红绳将他与清欢绑在一起,让她日日夜夜只能看着他。
“可你也不曾喜欢我。”清欢顿了一下,紧张地问出那个问题,“顾长风,你喜欢我吗?”
“……”
少年倒在地上,他浑身冰冷,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江清欢,朝着北极星走,就能回家。”
清欢掀开顾长风的衣裳,满目的烂肉。
她擦了把眼泪,忍着剧痛,将顾长风的一只胳膊挎在自己身上,眸中泪光闪闪,咬着牙笑出声:
“不就是回家,小困难罢了,能难倒我江清欢?”
寒风瑟瑟,一棵小树像是要和清欢作对般,倒在她面前。
她破口大骂:
“三生神女,佛祖大人,老天爷,你们都小瞧我了!”
顾长风缓过神,一路上听清欢骂骂咧咧,笑得直发抖。
清欢以为他冷,搂住他的腰,自言自语道:“这样是不是就不冷了?”
“好像还是有点冷。”
顾长风的身子越来越冰,活像一个死人。
清欢抱住他,企图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他,但他的脸还是刺股般的寒。
“顾长风,你不会要死了吧?”
其实,顾长风的意识已经濒临崩溃,只不过他不放心江清欢。
可他刚刚听见马蹄声和呼喊清欢的声音。
他放心了。
也许,他是时候去赎罪了。
清欢能感受到,顾长风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从前那个活生生的顾长风,现在就要死在她面前。
几乎是下意识的,清欢踮起脚尖,撬开他的唇齿,吻住他。
朱唇贝齿交合间,她生涩地咬住他的舌头,重重地咬下去,咸涩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胸口处。
24. 我喜欢顾长风
江家的人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清欢抱着顾长风,眼皮子越来越重:“阿娘,救救顾长风。”
她力竭昏过去,这一睡便是几天,顾长风倒是醒得早,只昏了一夜便清醒过来。
他问过清欢的情况后,便带着顾家家丁去了望山。
顾家家丁不是寻常的家丁,都是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一行几百个人,活像要去剿匪。
名门贵女被当众掳走,不仅是在羞辱江家,更是在羞辱皇帝,皇帝知道此事后震怒,便派太子和羽林军围住望山,势必要抓到贼人。
顾长风问太子:“殿下,可抓到人了?”
太子眼下一片乌青,揉了揉眉心:“你和江小姐逃出来前,孤便派人围住群山了,那群贼人定在这山上,只是还未抓住。”
群山离京城尚远,从前是白家的山庄,白家没落后,这山便被李家买下。
顾长风盯着山中深林:“殿下,放火烧山吧。”
太子:“不妥,群山附近尚有人家,况且放火烧山是对山神的大不敬。”
东夏人觉得,山皆有山灵,是能庇佑东夏的。
“我去烧。”怒火渐渐烧透顾长风的眸子,他道,“长风会安排好,不会连累殿下,只求殿下当没看见。”
太子忧心:“何必呢,等他们弹尽粮绝之时,我们再做打算也未尝不可。”
顾长风:“山中有花鸟鱼虫,若是他们想,可在里面活一辈子,我为何要让他们活这么舒坦?”
太子颇为欣赏顾长风这股狠劲,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你能入朝为官,孤定会扶你上青云,只可惜……”
有皇贵妃在中间挡着,他注定不能入朝为官。
顾长风遣散了周围百姓,给了一笔足以让他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银钱。
少年重病几日,再加上路途劳累未曾进食,他的脸上已显出消瘦,眼神却从未如此坚定。
熊熊大火瞬间蔓延整个望山,吞噬着这里的一切,就如同那一日,火舌吞噬着他的一切。
他意识到贼人放火后,便立刻朝清欢跑过去。
可他还是差点看不见她的背影时,毁灭这里的欲望便到达了顶峰。
鸟儿惊飞,野兽出逃,偶尔参杂着人的惨叫。
活活被火烧死,也算是便宜他们了。
家丁来报:“公子,抓住他们了。”
顾长风笑了,但却不是大仇得报般释然的笑,而是夹杂着苦涩和痛苦,他啐出一口血,道:“先别告诉殿下。”
家丁犹豫:“公子……要做什么?”
“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他们了。”
*
江夫人知道这件事后,让江国公帮着顾长风打掩护的同时,也在隐隐担心。
这孩子性子这么阴鹜暴戾,能善待她的小清欢吗?
江国公进屋,见江夫人还在点着红烛,呆呆地坐在床上,周围是清霜的遗物,有儿时的拨浪鼓,上学堂后的纸笔,还有各种衣物,整整齐齐地放在床上。
江国公握住江夫人冰凉的手,问道:“夫人,天色已晚,莫要伤神了。”
“夫君,你说是不是我上辈子作恶太多,所以全都报复在我的孩子身上了。”江夫人发间冒出了几根白发,她说道,“我的清霜还未及笄便……如今清欢又多灾多难。”
江国公心疼极了:“夫人怎能如此想?不是已经查明了吗,都是余家小子的错,他本来想抓念慈,清欢只是被连累了。”
顾家家丁逮住了余慕青,他是个文人,自然受不住严刑,当场就招了,况且还有白念慈作证,他不想承认也不行。
余丞相前脚得知孙女在江家及笄礼上污蔑清欢,后脚知道孙子掳走白念慈,直接气晕过去,现如今余家手忙脚乱。
江夫人:“可我心中总是不安,顾将军活着的时候树敌不少,若是清欢嫁给长风,是不是日子要艰难些,而且我看着,皇贵妃似乎也不喜欢清欢。”
江国公:“那日你我也瞧见了,清欢抱着长风不撒手,看来二人是两情相悦,孩子的心意最重要,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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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我再想想。”
*
清欢浑身是伤,醒来后好几日都动弹不了,林稚鱼伏在她床边哭:“早知道,我就该给你算卦,好让你避开这灾祸。”
清欢:“所以,你给你自己算卦了?”
林稚鱼嗫嚅:“我确实给自己算了一卦,卦象显示你及笄那日,我会有桃花。”
清欢恍然大悟:“所以,你是故意拉我去湖边的,好啊,你都不与我说。”
“与他人说完,这卦象就不灵了。”林稚鱼认错,“下次我一定和你说,这样吧,我也给你算一卦,看看你何时遇见你的真命天子,不要银子。”
清欢晃着腿:“不用,我已经找到了。”
林稚鱼惊掉下巴:“谁能让你动心啊?”
不怪她震惊,实是清欢开窍太晚,十五年来,她就没听过清欢说过喜欢谁。
清欢啃着青梅,汁水沾在她的唇上,她抿了抿唇,想起那日她不管不顾地亲顾长风,脸腾得一下就红了。
青梅轱辘到地上,清欢害羞地缩在被子里,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
“看你这样子,你不会喜欢顾长风吧?”
清欢不好意思道:“你别说出来嘛。”
林稚鱼无奈笑道:“你们二人平日里形影不离的,莫要说是我,就算是杨千山那呆子,恐怕都知晓了。你既喜欢他,便直接与他说便好,他对你那么好,定也是喜欢你的,你为何要藏着掖着?”
清欢眼眸的光渐渐黯淡下去,她第一次在顾长风的事上犯了难:
“可是我怕,他对我好,只是种习惯。”
就是因为自小一起长大,平日吵架斗嘴,无一日不见。
她怕,他还未看清与她的感情。
林稚鱼不明白:“他冒死救你,还不能证明他喜欢你吗?”
清欢小声道:“亲人,朋友或是知己都可同生共死,我怕若是我先说了,他却不喜欢我,那我们之间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互相折磨,一生怨怼。”
25. 女追男,隔层纱
林稚鱼怂恿:“陛下都为你们赐婚了,天赐良缘,若是你还把握不住,我都要瞧不起你了。”
清欢小小声道:“依你看,我该如何做?”
林稚鱼狡黠一笑:
“自然是,美人计了。”
*
暗牢里,男子被绑在木头上,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他出气多进气少,用着蹩脚的中原话道:“你以为,你的这种手段,能让我们北赫勇士屈服吗?用你们东夏人的话来说就是——做梦!”
又是两块烙铁烫上去,男子依旧不屈服。
行刑人都拿男子没办法了,只能将人先关着。
牢房里寂静的可怕,连人的哀嚎都听不见,活像一个人间炼狱。
男子忽觉头上发凉,费力地抬眼后,发现竟是个白净的少年。
少年披着黑色斗篷,遮住了眉眼,男子有气无力地问道:“你是何人,竟能闯进这里?”
少年用北赫话说道:“我是来救你的,主上说大军名册在你这里,命我来取。”
男子警惕道:“我该如何信你?”
少年在男子身上比划着一个图腾,男子瞬间恭敬:“属下失礼,名册就在我的腹部。”
少年拿刀正要取名册时,男子却惊觉:“这不是我北赫的刀,你到底是谁?!”
面前的少年没有理会,冷静地划破男子的腹部,从里面掏出血淋淋的名册。
任男子如何吼叫,少年也丝毫不慌,冷静得不像第一次杀人。
正当少年想要离开时,却被男子叫住。
男子奄奄一息道:
“我认出了你的脚步,你就是当年那个亲手杀死父亲的顾长风。”
顾长风并未理会。
男子临死前,用最恶毒的话诅咒着:
“北赫神明,此少年弑父,穷凶极恶,注定永失所爱,不得好死!”
顾长风攥紧名册,转身将食人蚁丢进男子的腹部,语气淡淡:“我本不想对你如此残忍,你错就错在,不该咒她。”
所有会伤害她的人,都该去死。
顾长风把名册交给太子,太子很满意。
“长风,我果然没看错你。”
顾长风:“这都是长风应该做的。”
太子笑道:“孤时常想,你若能入朝为官,当是我东夏幸事。余丞相已告老还乡,秦御史已着手接任丞相之位,他有一庶女,温婉贤良,若你能娶之,必能得秦家相助,到时候再加上孤的助力,你定能直上青云。”
顾长风拒绝:“多谢殿下,可陛下已为顾长风与江小姐赐婚。”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孤知道你要娶江小姐为妻,孤也只是想让你纳秦家女为妾,一妻一妾而已,算不得风流。”
见顾长风不说话,太子调侃道,“莫不是江小姐跋扈,你怕她?既如此,孤去替你说和说和,江家虽是名门望族,但人丁稀少,想必也是盼着能家族兴旺的。”
顾长风眸中闪过一丝嘲讽,随即说道:“殿下说的道理,江家人丁稀少,定然希望人再多些,那不如长风入赘到江家,生的孩子也全都上江家族谱,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
太子有些错愕:“你可是堂堂顾家长子,怎能入赘?”
顾长风毫不在意道:“江清欢也是堂堂国公府嫡女,竟然她能嫁到顾家,我为何不能入赘到江家。殿下,长风愚钝,实在不是栋梁之材,不能入朝为官,还请殿下见谅。”
顾长风明摆着拒绝,太子脸色也不好,便让顾长风退下了。
顾长风出门后,见辛生皱巴着一张脸道:“公子,江小姐来找你了。”
“她来找我做什么?”顾长风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弧度,故作镇定道,“她在哪呢?”
“顾小二,我在这。”
正值五月,京城中是漫天的红樱,落在地上,像是天上的红云落在凡间,却也不及眼前的少女明媚。
清欢少见地穿了身红色衣衫,额上画着粉瓣红蕊的花钿,两颊扫着淡淡的脂粉,白皙的脖子上挂着一只青玉项圈,眼眸灵动,如山中清泉,人比花娇,见之不忘。
顾长风呆呆地望着清欢,竟一步也挪不动了。
后面辛生忧心的声音传来:“江小姐见公子不在府里,硬要我带她过来。”
“知道了。”
顾长风直直地走向清欢,想要夸赞一二句,开口却成了:
“你是将首饰盒穿身上了吗?”
清欢笑容僵硬住,临行前稚鱼告诉过她,一定要展现出自己娇柔的一面,是以她忍了。
顾长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合适,他找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是首饰盒成精了吗?”
一刻钟后,顾长风脸上多了个巴掌印,亦步亦趋地跟在清欢身后。
清欢气鼓鼓,手指不停地绕着披帛,别过头不去看顾长风。
顾长风拍了下清欢的左肩,等到清欢看向左边时,自己却出现在清欢右边。
清欢被戏耍,气得跺了跺脚:“顾小二,你再欺负我,我就不理你了。”
顾长风指着自己脸上的巴掌印:“你还打了我一巴掌呢。”
“都说了是不小心,你这人真记仇。”清欢没撒谎,是方才顾长风逗弄她,她气得想跑,却被裙角绊了一跤,手不小心落在了想扶她的顾长风脸上。
“如此,你我打平,不提此事了。”顾长风见哄好清欢,松口气,道,“今日你找我做什么?”
清欢扭捏了一下:“今日是三生节。”
一年有两日三生节,一日是在三月三,一日是在五月五。
五月五这一日,少年少女可不顾礼法束缚,出来相会。
顾长风顿了下:“所以,你想让我陪你过节?”
若是女子邀请男子同过三生节,那便是表达爱慕之情的意思。
清欢揪着自己的衣角。
嫂嫂被救回来后,兄长便时常守在她床边,平日里净说些羞人的话。
她亦想如此对顾长风。
可话到嘴边,竟怎么也说不出来。
顾长风眸中的期待一点点黯淡下去,兴许是小姑娘想出来凑热闹,又无人陪伴,才将他强拉过来。
“我去买个青团,你在这里等我会。”
顾长风弯下腰,揉了下清欢的头顶,清欢想要挽留他,却没来得及拽住他的衣袖。
她懊恼地蹲下来,拍拍自己的脸,怎么自己这么无用,偏不会说情话。
一只臭鸡蛋丢在清欢的裙摆上,她茫然地望去,却看到瞪着她的余晚晚。
余晚晚穿着粗衣麻布,周围是五大三粗的护卫。
听稚鱼说过,长孙行与余晚晚和离,余丞相也终于知道要好好教养余晚晚,他一把火烧了她的衣服首饰,遣散她的仆人,命护卫看着她不让她为非作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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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余晚晚只能守着祠堂,与青灯古佛做伴。
兴许因着今日是三生节,余丞相特许她出来游玩。
余晚晚恨得咬牙,凭什么她成了弃妇毒女,而江清欢却依旧是名门贵女,洒脱自在。
但周围有祖父的守卫,她除了气得扔了个臭鸡蛋,再也不能做什么。
清欢不想与余晚晚这个疯女人计较,况且今日她忙着和顾长风相会,没心思搭理余晚晚。
恰逢放烟花,清欢提着好心情,抬头看烟花,看人间眷恋。
她不知道,不远处,顾长风也在看着她。
天幕上绽放着烟花,她站在灯火阑珊处,靠在大槐树上,笑容烂漫。
顾长风跑过去,递过一个青团:“不小心多买了一个。”
清欢嗅了嗅,开心道:“是我最爱的红豆馅。”
顾长风笑骂道:“狗鼻子。”
青团还有些热,清欢小口小口地吃着,顾长风注意到她裙摆上的臭鸡蛋,问她是怎么回事。
清欢乖乖答了,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她就是个疯女人,把我精心准备的衣裳都弄脏了。”
精心准备?
是……为了他吗?
顾长风不说还说,一说起来,清欢就不得不注意到裙摆上这片不小的脏污了。
她蹙起眉头,嘟囔道:“一点也不好看了。”
顾长风最看不得清欢不高兴了,他道:
“我有办法,跟我来。”
少年笑着,拉起少女的手往缘湖跑。
缘湖湖中心生着一棵千年红樱树,据说是三生神女和爱人定情之地,后人敬仰,便在岸边和湖中心修了条桥,一般只有认定对方的眷侣才能踏过去。
二人没注意,竟过了桥,跑到湖心红樱树下。
天渐渐暗下去,清欢脱了鞋袜坐在湖边,顾长风就着湖水为她洗那一小角裙摆。
湖水清澈,清欢捧了湖水泼到顾长风脸上。
顾长风灵活一躲,眸中漾开点点笑意:“我给你洗裙摆,你就这么报答我?”
清欢站在浅浅的湖水中,做了个鬼脸:“反正我也不需要你了,有本事你也泼我。”
顾长风撸起袖子,像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清欢害怕了,连往后退两步,却没注意到脚下湿滑的石头,身子晃了两下。
那熟悉的手掌搂上她的腰,清欢顺势窝在他的怀里。
顾长风以为她吓坏了,抚着她的后背:“有我在,不会让你摔倒的。”
清欢垂眸,声音轻柔:“我才不害怕。”
忽然,人们喊道:
“是流萤!”
“三生娘娘派流萤来了!”
流萤在湖面飞舞,有一群流萤围绕在清欢身边。
她伸手,流萤便飞在她手上。
清欢煞有其事地和流萤说了几句话,然后流萤飞走了。
顾长风好奇:“你和流萤说了什么?”
清欢傲娇:“才不告诉你。”
只有流萤知道——
江清欢喜欢顾长风。
顾长风点点头,然后也装模作样地和流萤说了几句话。
清欢奇怪:“你说了什么?”
顾长风挑眉:“我也不告诉你。”
也只有流萤知道——
顾长风希望江清欢一辈子平安喜乐。
26. 有一枝红杏她要出墙
“长风,江二小姐,你们怎么在这里?”
杨千山傻呵呵地笑着,旁边是一脸难堪的林稚鱼。
家里非让她陪杨千山出来玩,玩便罢了,这傻子看见清欢二人偏要来打招呼,真是碍事。
林稚鱼和顾长风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看到了对杨千山的嫌弃。
林稚鱼道:“走了,人家出来玩,你凑什么热闹。”
“既然碰见了,那大家一起游玩呗,人多还热闹些呢。”杨千山丝毫没察觉到不对劲,继续道,“今年还能放花灯游船呢,四个人只需要二十两。”
清欢拉着林稚鱼去玩,顾长风慢悠悠地跟在身后。
杨千山:“顾兄,陛下怎会为你二人赐婚,难不成是江二小姐嫁不出去了,威胁的陛下?”
顾长风冷漠道:“你前段时日不还追着她跑,怎么如今又说人家嫁不出去了。”
江清欢家世样貌脾性样样好的不得了,哪轮到的杨千山对她评头论足的。
“不一样。”杨千山道,“我们争着给江二小姐写罚抄,是因为她手上有许多话本子的孤本,她说了,谁替她抄,她就把孤本借给谁看。”
顾长风脚一顿,恍然大悟,所以学堂里的师兄弟不是喜欢清欢,而是喜欢……她手里的话本子。
想明白这些,顾长风心情顿时好了不少,甚至献殷勤要主动付那二十两。
船夫戴着草帽,温声道:“二十两,四个人。”
顾长风赶在清欢付钱前,拿出腰间一块金锭子,道:“今日若让我们玩得痛快,这块金锭子便是你的了。”
船夫笑了:“二十两便是二十两。”
好生奇怪,给银子还不要。
旁边的船夫笑道:“这位可是好德医馆的徐郎中,不差公子这点银子。”
林稚鱼结结巴巴:“你是,徐,徐,徐公子?”
徐有道摘了草帽,方才看清来人模样,笑道:“是你们啊,既是熟人,那便不能要钱了,上来吧。”
杨千山乐了,能坐船不给钱,天下还真有这桩美事。
“徐公子不必客气,本公子有的是钱。”顾长风未收回金锭子,道,“清欢坐船不稳会头晕,若徐公子划船稳,若说一个金锭子,就是十个八个本公子也给得起。”
清欢觉得顾长风说话不妥,踢了下他,朝徐有道说:“徐公子,你别生气,他这人就这样,长着嘴但不会说人话。”
徐有道并未生气,而是顺着顾长风的话,笑道:“怎么会,徐某还想谢谢顾公子。对了,清欢妹妹,我这里有几颗丹药,服一颗便不会头晕了。”
清欢接过,笑道:“多谢徐公子。”
“你这丹药,当真有用?别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药。”顾长风不屑道。
徐有道耐心解释:“来坐船的客人,多有头晕之症,我便时常备着这丹药,提前给头晕的客人服下,是以顾公子不必担心,药自然是有用的。”
清欢斜睨着顾长风,将他拉到船上,小声却威胁道:“我不管你今日吃错什么药,你都不许再针对徐公子了,否则我要你好看。”
清欢挥舞着拳头,似乎下一刻就要落到顾长风身上。
四人坐船,杨千山在顾长风身边喋喋不休,顾长风瞧着明媚如春的清欢看得入神。
清欢看热闹般得看向林稚鱼,林稚鱼痴望着徐有道。
徐有道看向红樱树,那不知隐在何处的一条红色绸带。
徐有道偶尔低头,瞧见穿着红色衣衫的清欢,便会愣神两三瞬。
每到此时,徐有道便能听见两三声重重地咳嗽。
顾长风倚在船尾,有意无意地说道:“有的人不自量力,想要勾搭我们红杏去出墙。”
徐有道笑:“徐某很有自知之明,且红杏的心似乎不在徐某身上。”
清欢本来懒懒地躺在船上,却被林稚鱼晃起来,她伏在清欢耳边笑道:“快看这一桩奇事,有人为了你争风吃醋呢。”
“什么吃醋?”清欢面色不好,连起身也很困难。
顾长风马上看出清欢的不对劲:“怎么,身子不舒服吗?”
清欢点点头,身子一颤,扒着船便开始吐。
“徐公子,你不是说你的药很管用吗?”顾长风咬牙切齿道,“怎么清欢还严重了呢?”
徐有道担心道:“你今日都吃了些什么?”
清欢脱力,虚弱道:“也没吃什么,早膳是清粥小菜,午膳是日常饮食,晚膳是一个青团。”
“青团?”
顾长风闻言,脸白了一瞬,不会是他给清欢买的青团不干净吧?
清欢:“应该不是青团的缘故,我常吃那一家的青团,从前也没有事。”
徐有道给清欢把脉,道:“应是你近些时日太过劳神劳力,从前养好的身子又有亏空了。”
顾长风慌了神:“她会活不长吗?”
纵使清欢如今虚弱,也忍不住掐了下顾长风:“你才活不长。”
顾长风搂紧清欢,他倒希望如此。
“那倒不会,只是——”
徐有道看了眼顾长风,犹豫片刻,还是说道,“会对子嗣有碍,她如今年岁尚小,身子又不好,恐怕得养个几年,才能孕育子嗣。”
顾长风松口气,子嗣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清欢的身子确实得好好养了。
船靠岸边,清欢才惊觉,他们还未挂红绸带。
她又不好意思说,只自己生闷气。
顾长风提着刚抓的草药,问:“怎么了,还是不舒服?”
清欢摇摇头,憋红了脸,才闷闷道:“今日没玩尽兴,我还未挂红绸带呢。”
顾长风凝眸:“你想和谁挂红绸带,是徐有道吗?”
清欢懵然:“……啊?”
“呵,我早知道,你喜欢那般温润端方的君子。”顾长风冷笑两声。
清欢慢半拍反应过来,红杏出墙似乎说的就是她。
“我才没有!”清欢想要辩解,眼泪却先一步出来,她哭道,“你我二人已有婚约,我怎么可能红杏出墙?”
顾长风下意识要为清欢擦眼泪,手却停在半空,硬生生收回来,自嘲道:“所以,若是没有婚约,你就要和徐有道挂红绸了?”
清欢忍不了顾长风如此羞辱她,她见顾长风左脸的巴掌印,抬起手就往右边打了一巴掌,转身离开。
顾长风左边的巴掌印刚淡些,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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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又肿起一个红巴掌,火辣辣地疼。
一直跟在后面的辛生赶紧跟过来,心疼道:“江二小姐怎能如此狠心?”
顾长风捂住清欢方才打过的地方,怒极反笑:“她倒是率性洒脱,有仇有怨从不留到明日。”
辛生:“公子,您怎么了?”
顾长风甩袖,转身往回走:“去找徐有道!”
徐有道刚收摊,从袖子里拿出早就备好的红绸带,他小心地将红绸挂在最高处,用烫金的字写着:
第十五年,徐有道爱慕江清霜。
“徐有道,你在挂与谁的红绸?!”顾长风目力极佳,他能看到那烫金的字,似乎是江清……
徐有道倒是极为有耐心:“顾公子,你怕是误会了,这不是我与清欢妹妹的红绸。”
这话更是惹怒了顾长风:
“她对你一片痴心,你竟倾心于他人?!”
顾长风徒手搬住徐有道的双臂,没想到徐有道也有功夫在身,竟翻身逃离。
“顾公子,你冷静些!”
“我很冷静,你负她,我便要杀你。”
顾长风明白自己心上人不喜欢自己时痛彻心扉的感觉,所以他不想让清欢经历这些。
顾长风来的路上,发疯似的想道:若是清欢喜欢徐有道,养在外面当个面首即可,不会影响他们二人的姻缘。
徐有道喊道:“我负的不是江清欢,而是……清霜!”
徐有道极力掩住满目悲戚,对顾长风道:“顾公子,我疼爱清欢,仅仅是因为她是清霜的妹妹。”
“而清欢她真正倾心的,一直是你啊。”
*
清欢哭了半夜,起床后眼睛都是肿的。
玉暖替清欢敷着眼睛,道:“方才宫里派人来,说皇贵妃要请小姐入宫。”
清欢点点头,抬头看向青梅树,依旧是微风吹过枝头,却不见那个少年。
他觉得她会红杏出墙,究竟是他怕她会红杏出墙,还是希望她喜欢别人?
清欢心里泛起点点酸意,喜欢上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吗。
患得患失,怅然若失。
她理不清自己心头的愁丝,只略清醒些,便入了宫。
宫里。
顾长萱问:“听闻昨日,你与顾长风出去游玩了?”
清欢:“是,昨日是三生节,臣女便邀了顾长风。”
顾长萱眉头紧锁:“所以,你喜欢他?”
“是,臣女爱慕顾公子。”只要不是当着顾长风的面,清欢向来是大方从容。
“可我听说,你的身子于孕育子嗣有碍?”
“臣女找郎中看过,几年便可调理好。”
“你能等,顾家可等不起。”顾长萱本就生的比寻常女子飒爽英姿些,如今久居高位,更让人望而生畏,她道,“你与顾长风的姻缘是陛下赐的,本宫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身为顾家长媳,你须得懂得大局为重。”
清欢心里渐渐不安:“不知娘娘所说的大局是什么?”
顾长萱赐给清欢一柄玉如意:“本宫的贴身婢女赐给顾长风作贵妾,日后也能替你料理家事,服侍夫君,这可是天大的赏赐,你还不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