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始皇当外挂的那些年》 1. 故人 借着夜色的掩护,桑语隐匿在古槐下端的虬枝间,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巡逻的甲士们从眼前徐徐经过。 碎石铺就的小径,鞋履踏过,激起细碎的声响,随即又湮没在寒蛩的低吟声中。 桑语摘下覆在鼻梁上的夜视眼镜,与此同时,腕间绿檀木珠骤然泛起一层幽邃的微光。那光芒如同活物般缠绕上金属镜框,然后迅速地将这充满现代科技气息的物件无声地吞没。 少顷,树梢微颤,鸦青色的身影轻盈落地,未惊扰半片残叶。 今夜是满月,月色很好。 桑语踏着斑驳的树影前行,每一步落下,都好似踩在了巨龙翕动的鳞甲上。 走着走着,桑语忽而停下脚步,仰头望向那轮圆满得近乎诡异的玉盘,只觉得那根本不是月亮,而是高悬九天的独眼,正跨越时空的界限,默默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桑语强压下心头的不自在,无意识地搓捻着腕上的绿檀木珠。两年的时光,木珠早已变得光滑圆润。 这条当初她自己毅然决然选择的路,未来究竟会走向何方,往后又将面临怎样的境遇,此刻暂且无心去管。如今,那如巨石般沉甸甸压在她心头的,是姜弋依旧生死未卜。 所幸她非常清楚,秦人真正觊觎的猎物究竟是谁。只要她尚在网罟之外,姜弋便能在这绝境之中挣得一线生机。 正胡思乱想间,转过太湖石叠就的假山,忽见不远处有光晕摇曳,数盏宫灯闪烁明灭,恰似繁星坠尘;又有缶声骤起,如惊雷裂帛,震得满池秋水潋滟生纹。 桑语倏然止步,眸光凝在烛火朦胧处。 筠帘半卷的水榭中,击缶人玄衣广袖翻卷,如瀑墨发未绾,随韵律凌空飞扬。木槌落处,檐角青铜风铎嗡鸣相和,刹那间仿佛万籁俱寂,独余这一人一缶。 “夫击瓮叩缶,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 桑语低声喃喃着。 “咚——” 最后一记重音堪堪落在她心跳间隙。 未及回神,凌厉的破空声已逼至耳畔。本可旋身避让,却任由飞石直击左肩胛骨。 桑语有些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她踉跄着跌出阴影,跪伏在石阶前:“惊扰君上雅奏,奴..……罪当万死。” 这位击缶之人,正是如今尚未及冠的秦王政。 刚穿越到战国时,桑语就因好奇而偷偷潜入章台宫。她知道此举实在危险,然而正如那句“好奇心害死猫”,她实在太想亲眼瞧一瞧,那位传说中身高一米九的“老祖宗”,到底生得一副怎样的模样。 十二连枝青铜灯映着他披散的乌发,他赤足立在白玉花架前,指尖正拂过一朵将开未开的栀子花。 那日的秦王政,与今日的他,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桑语着实有些惊讶,但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 她谨记着自己的人设,将额头几乎贴在那冰凉的地面上,姿态卑微如蚁。 蟠螭纹玉佩叮咚作响,年轻的君王脚步虚浮,栀子花的清香夹杂着酒气扑面而来,却在距离她三步之遥时,陡然凝滞。 “抬起头来!” 她听见他的声音。 不是命令,但也绝非是商量。 桑语莫名地有些发怵,她迟疑着,迟迟没有动作。 “抬起头来!”他再次重复。 桑语终是缓缓抬眸。 四目相对的刹那,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撞入对方那幽深的眸子里——君王的威仪似乎被割裂出了几道细微的痕迹,烛影摇曳间,竟露出内里翻涌着的酸涩与愠怒。 檐角的青铜风铎不知为何,突然又发出阵阵声响。 桑语慌乱地移开视线,鸦羽般的眼睫轻垂。这般反应落在嬴政眼中,仿若刻意展现的疏离姿态,又似毫无掩饰的淡漠。总而言之,是一把钝刀,缓缓地在他的心口划过。 嬴政的呼吸陡然粗重,掩在袖袍下的手动了动,但终究只是兀地握紧成拳,指节青白。 “告诉我,你是何人?” “回君上,奴名唤昭昭,是上月刚入宫的宫人,不识天威浩荡,万望君上恕罪。” 桑语低眉顺眼地说着烂熟于心的谎言,肩背还在微微颤抖着。鹌鹑般瑟缩的姿态下,悄然滑出的袖剑已贴上她的掌心。 嬴政沉默着听她将话说完,“昭昭?何字为‘昭’?”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桑语脱口而出,很快又觉得不妥,赶紧闭上了嘴,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补救。 嬴政默了默,道:“既通楚辞,可识得《山鬼》?”他不待桑语回答,径自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诺!”桑语如蒙大赦,转瞬间就将嬴政所问的问题抛之脑后。她疾步后退,就在转身之际,肩上的伤痛猛地被扯动,她下意识地按住痛处,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阿……”嬴政喉间滚过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却终究还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的目光凝在她的肩背上,如今已是深秋时节,寒风瑟瑟,而她却穿得极为单薄,让人看着都觉得冷。嬴政心中关切,话却不能说出口来,只能眉头紧锁。 桑语回转过身时,那道颀长身影已然背对着她而立。 “君上?”她试探着问道,“可还有示下?” 嬴政微微地抬起右手,手指挥动,示意桑语退下。桑语垂眸,恭敬地行了个礼,而后渐行渐远。 嬴政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地面上那抹逐渐淡去的影子,轻抿的薄唇紧绷。 直到那熟悉的栀子花香也随着她的离去而消散得无影无踪,嬴政仿若才从那失神中回神。他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水榭外静谧的夜色。 “咳咳咳……” 蒙毅轻咳了几声,缓步走到嬴政身侧,目光顺着嬴政凝视的方向望去,问道:“君上,那人是谁啊?” 适才他躲在暗处,可是看了好一会儿的热闹呢。 嬴政却是恍若未闻,直到蒙毅再度发问,他才呓语般地答道:“渭水河畔的蒹葭,却早已化作了齑粉尘埃。” “蒹葭?齑粉尘埃?”蒙毅满脸不解,“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蒙毅虽以武勇见长,可心思亦颇为细腻。自嬴政九岁归秦,他们便一同读书习武,彼此间的默契早已不必多言。 此时静观君王眉宇间罕见地泛起波澜,蒙毅自是窥得了七分端倪:能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秦王这般失态,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4053|168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绝非等闲之辈。 方才虽未及看清那女子的容貌,但观其身形仪态,料想定是位标致淑女。只是自秦王继位以来,以倾国之色为刃的暗棋何曾断绝?前赴后继者众,然皆折戟沉沙。 蒙毅稍作思量,终究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君上,恕臣冒昧相问,那女子,可是君上在邯郸之时的旧识?” 嬴政的目光在蒙毅面上轻轻掠过,片刻之后,他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蒙毅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继续追问:“久别重逢,按常理而言,理应满心欢愉,可那女子却好似全然不认得君上,这是为何?”他微微一顿,旋即又道,“莫不是,君上从未向她袒露过真实身份?” “她知晓我乃秦室子孙。我亦是不明白……”嬴政的声音低沉而喑哑,“她看向我的眼神,那般陌生,又满是防备,仿佛……从未认识过我。” 不知何时消停了的虫鸣声,忽而又自湖对岸漫漶而至,时断时续地浮在夜色里。枯荷间的月影依旧缄默,倒是檐角边的几粒星辰愈发明亮。 蒙毅打破了水榭中的沉寂:“今日是夏太医当值,君上可要召见?” 嬴政被问得莫名其妙,“召他作甚?” 蒙毅的唇角微微扬起,“臣窃以为,眼下应请夏太医来诊视一番,瞧瞧这心病需得用怎样的良方妙药来医治,方为妥当。” 嬴政冷哼一声,作势抬脚朝他踹去。蒙毅侧身避开,脸上仍挂着那副嬉笑模样。 嬴政转身踱至漆木大案前落座,执壶斟酒,递给了蒙毅,而后又将自己面前的酒爵注满,仰头一饮而尽。 蒙毅见他如此,正欲说些顽笑话,却听得君王声线平静如深潭:“当年赵偃遣刺客阻我归秦,纵火焚驿之事……卿,可还记得否?” “此仇岂敢或忘!”蒙毅猛地以手拍案,震得酒液微漾,“不破邯郸城,何以雪恨?” 嬴政摩挲着酒爵,眼底映着跃动的烛火,“昔年邯郸为质,辱如犬彘。幸识斯人,既有师者之惠,又有救命之恩。寡人……怎敢忘之?” 救命之恩? 蒙毅霍然坐直了身子,直视着嬴政,沉声说道:“若臣所记无误,彼时君上尚年幼,命悬一线之时,幸有一女子舍身相救。只是可惜,那女子尚在桃李年华,却不幸殒身于火海。” 他深吸一口气,拇指在食指上轻轻摩挲,最终握成半拳,继续说道:“世间安得有一般无二之人?且九载光阴,容貌身形,岂无稍变?君上,还望君上莫要为此扰乱心神。若是有人蓄意为之,岂不是白白落入了贼人的圈套!” 嬴政缓缓阖上双眸,过了许久,他才极为艰难地从喉间吐出一个“嗯”字。 那场大火,九年如一日,时刻灼烤着他的心。在过往无数次的梦魇中,他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她置身于熊熊烈火之中,却无能为力。 而她却是微笑着望向他,那笑容中没有丝毫的恐惧与绝望,反而透着一种让人揪心的宁静。而后,一切都在那肆虐的火势中化为漫天飞舞的灰烬,只留下无尽的黑暗。 嬴政睁开双眼,执起一旁的木棒,轻轻击缶。满心的思绪,终究只是化作一声情绪难辨的苦笑:“阿桑,你不该回来的。这里……不适合你。” 2. 文嬴 才刚刚立冬,天气就冷得出奇。西北风裹挟着雪粒子在宫巷间横冲直撞,似乎誓要将整个天地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等了几个时辰,雪小了些,风也终于消停了,寒气却愈发凛冽,直透骨髓。 扫雪的宫人们将脖子使劲儿往衣领里缩了缩,手中的竹帚扫过积雪,在阒寂中拖出细碎的沙沙声。 桑语斜倚在木柱旁,定睛盯着飞檐下垂挂着的冰棱,手指不停地搓弄着一根被积雪压断的枯枝。 算算日子,她以“昭昭”的身份潜入这秦宫,不知不觉间,竟已过去了三个多月。 这段时间里,她自觉没有错过秦宫中的任何一个角落,哪怕是墙角旮旯的老鼠洞,她都仔仔细细地翻找过了。然而,姜弋却依旧杳无音讯,生死未卜。 对于姜弋,桑语除了愧疚还是愧疚。 落入秦军之手,必定会备受折磨。而姜弋所遭受的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在替她承担。 若不是为了掩护她逃离秦军的围困,姜弋也不会沦为阶下囚。可当下,阿五的来信一封接着一封,催促的口吻愈发急切,她不得不去斟酌权衡。 或许,她只能对不住姜弋了。 桑语心烦意乱,抬手猛地一甩,那根枯枝便裹挟着她的恼意,“嗖”地飞了出去,直直落回雪地里,溅起一小些雪沫。她轻叹了口气,伸手拎起倒在地上的竹帚。 该去干活了,不能继续这般躲着偷懒了。 她刚走出几步,忽听得一阵靴声橐橐,其中还夹杂着窸窸窣窣的衣裳声。 只见七八个褐衣寺人疾步走过,最末两个正拖拽着一团青影。扫雪的宫人们不敢多看,皆急急低头避让。 被拖行的女子仰着脸,散乱青丝间露出半张糊满血污的面孔。鲜血与雪水混杂,触目惊心。若非胸口处微弱的起伏,根本分不清她是死是活。 桑语认得那是玉宸殿的阿芷。 昨日黄昏她还见这姑娘蹲在井边浣衣,脸和手指都被冻得通红,今日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桑语深吸一口气,极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刚要抬脚向前,斜里突然伸出的手扯住了她的衣袖。 回首望去,原是同住一处的采采。采采蹙着眉摇摇头,眼神满是阻拦之意。 桑语将采采冰坨似的手包在掌心,顺势将那有些碍事的竹帚塞了过去。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有力:“相信我!”言罢,扭头喝了一声“慢着”。 素色裙裾扫过碎雪之上蜿蜒的血迹,桑语横臂一拦,阻住了寺人们的去路。她微微昂首,朗声道:“刑不上大夫,法不施宫闱。宫人犯错,哪怕罪大恶极,也该交由宫规宫法来惩处。尔等这般粗暴拖拽,视人命如草芥,岂不是藐视宫规宫法,藐视君上?” 尾音未散,只见一位瘦得精猴似的寺人好整以暇地弹了弹衣袖,冷笑一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管这等闲事?你莫非是不想活了?” 他使了个眼色,示意站在最左边的一人将桑语推开。可那人尚未靠近桑语身旁,便忽的一声惨号,跌出老远。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场众人无不惊得瞪大了双眼,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乍一看平平无奇的女子,竟深藏着这般的身手。 精猴眨巴眨巴眼睛,随后稳住神色,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这贱奴打碎了公子的青瓷香薰,就算被打死喂狗……” 桑语打断他的话,“前些日子,公子因心念百姓,孤身出使韩国,不费一兵一卒,为秦国赢得百里沃土。以故,黔首多感颂之。可若明日市井中有小儿传唱,公子纵奴虐杀宫人……”浅浅一笑,眼中那股冷意却并未稍减,“诸位觉得,公子会不会再剐了谁喂狗呢?” 这番话一出口,寺人们顿时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都不知所措。就在此时,一阵轻飘飘的掌声忽地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一位身姿纤柔的女子缓步而出,她发间的碧玉金步摇在暮色中泠泠作响。 那女子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桑语的身上,蛾眉一挑,朱唇轻启,“好个伶牙俐齿!然《秦律》载:‘奴伤主器,黥为城旦’,汝岂不知耶?” 在半奴隶半封建的社会里,奴隶只是会说话的工具,没有丝毫的人权可言。所以先秦的“法律条文”认为,奴隶损坏了主人的器物,是对主人财产和权威的冒犯,必须接受黥刑惩处,紧接着还会被发落去做城旦苦役。 这城旦之刑,专门针对男性囚犯,他们的日子暗无天日,夜晚要在寒风中修筑长城,白日里又得强撑着疲惫身躯站岗放哨,一刻不得歇息。而女犯所受刑罚为“舂”,日复一日地从事着舂米的劳役,同样苦不堪言。 或许仅仅是一次无心之失,“奴”便要永生被沉重的枷锁束缚,被押解着去承受这最重的劳役刑,猪狗不如地活下去。 这样看来,倘若只是被拖拽而死,于他们而言,竟成了主人大发慈悲的“恩赐”。 可是,可是………… 桑语缓缓垂下眼睑,望向阿芷。这一望,心间猛地一揪,鼻子酸得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阿芷那原本紧闭的双眼,不知何时已悄然睁开,眼眸之中不见丝毫绝望与恐惧,恰似一潭毫无生气的死水。 对上桑语投来的目光,她仿若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死水泛起微澜。双唇微微翕动着,可最终,仍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桑语不安地移开眼,斟酌了片刻,缓缓说道:“奴愚钝,于秦律实无所知。但奴幼时,阿母尝述一事,言穆公昔失良马,为岐山之下三百村夫所获,分而食之。官吏将这些人抓捕后,穆公非但未罚食马之野人,反赐以酒。后十五年,崤山血战,野人感穆公恩德,以死相报。穆公赖此得脱,且虏晋惠公夷吾,遂获全胜。穆公爱马,更爱民。今瓷裂犹可补,人命岂容再复?还望公主垂怜。” 文嬴听后,细想了一会儿才道:“你这话倒也在理,只是……玉宸殿的宫人自有其主,我既不知前因后果,也不好贸然过问。” “公主!”桑语急急地开口,“公主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阿芷,她隶属于君上,是君上的子民。公主您是君上的妹妹,这岂是‘过问’?分明是应尽之分!” 文嬴轻嗤了一声,“依你所言,本公主应该遣人去将君上请来定夺啰?” 桑语只当听不明白,抿了抿唇,“阿芷气若游丝,恐难支撑到君驾亲临。”她退后半步,伏跪叩首,恳切道:“公主,求您垂怜!” 文嬴眸光流转,望向一旁瑟缩着的寺人,“尔等且回去告诉长安君,这个宫人的命,本公主要了。”她微微侧了侧头,示意身后的两名绿衣宫人将阿芷从地上扶起。 采采默默上前,从绿衣宫人的手中接过阿芷,用自己瘦弱的身躯为她做支撑。 寺人们听闻公主发话,哪敢不从。他们低垂着脑袋,虽心中暗自叫苦不迭,却一步一步缓缓倒退着,慢慢离开此地。一时间,原先的嘈杂喧闹全然消失,四周再度归于一片寂静。 文嬴俯身,抬手在桑语肩上轻拍了一下。 桑语会意,起身后抱拳一揖,恭敬地道:“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文嬴眯起眼,饶有兴味地笑了笑。 “你叫什么名字?” “昭昭。” “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桑语认真地想了想,点头应是。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4054|168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文嬴亦是微微颔首,轻声说了句“不错”,便施施然离去了。 这时有暮鼓声骤起,震得寒鸦惊飞,掠过枯槁的梧桐树。 酉时时分,停了的雪又下了起来,扯棉撕絮般地落着。天气实在冻人,不当值的宫人们都躲进小屋里去了,永巷里空荡荡的,只有妘儿一人的身影,在不停地来回踱步,偶尔驻足眺望。 宫中的消息总是传得飞快,昭昭“虎口夺食”的传闻早已像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六宫上下。妘儿一下值,便提心吊胆地匆匆赶回永巷,她浑身都在颤抖,倒分不清是冻得,还是吓得。 三道交叠的身影在雪帘之中若隐若现,妘儿高悬的心总算落了地,松了一口气。 她疾步迎了上去,然而,就在目光触及到阿芷面容的刹那,踉跄着顿住了。 妘儿与阿芷是同年进宫的,因着这份缘分,平日里虽不算熟稔,倒也有几分点头之交的情分。如今眼看着阿芷像死人般地耷拉着脑袋,妘儿的眼角倏然滚落了一滴泪。 “妘儿,别愣着了,快去开门。”桑语的语速有些着急,“我们得把阿芷扶到我们屋子里去,救人救到底!这种棘手的事,别人未必敢接手,只能靠咱们自己了。” “好!”妘儿慌忙用袖口抹了把脸,转身疾趋几步,推开了一扇房门。 永巷幽深得仿若见不到尽头,居住于此的宫人们大多挤在狭小简陋的房间中,往往三四个人共处一室。房间的空间虽局促逼仄,可屋内的一切却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似是这些宫人在这四方天地中,唯一能握住的体面。 三人合力将阿芷扶躺在最靠里的榻上。妘儿顾不得歇口气,迅速转身端来一盆热水,麻利地脱下鞋,坐在榻沿。她用帕子蘸着热水,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拭去阿芷脸上的血迹。 屋子里虽拢了火盆,可依旧冷得厉害,阿芷浑身哆哆嗦嗦地打着寒战。采采另抱了一床新被褥,轻手轻脚地盖在阿芷的身上。 桑语伸手探向阿芷的额头,触手之处仍是滚烫一片。她急忙用帕子浸湿凉水,拧干后敷在阿芷的额头,盼望着能为她降降温,缓解些许痛苦。 “这般下去可不行,这又是伤又是病的,得请大夫来瞧瞧!不然的话,我真怕她会就此一睡不醒。” 桑语自顾自地说着话。采采与妘儿对视了一眼,妘儿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眶泛红,“我们这般微贱之人,怎么可能请得动太医啊。” “是啊,能抗过去,是命,抗不过去,也是命。”采采低头看着阿芷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声音中满是悲戚,“到最后,不过是破席一卷,无名无姓,悄无声息地没了,这……便是我们这些人的命。”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重起来。桑语同样默了会儿,才故作轻松地开口道,“什么我们这些人,他们这些人的!大家都是人,一个鼻子,两只眼,都该好好活着。” “再说了,救死扶伤,乃医者所当为。我去求太医救命,必定有人不会坐视不管。你们且等我的好消息吧!” 桑语边说着,边伸手拉开了房门。 采采并不像桑语那般乐观,眉梢眼角隐隐透着几分担忧,还是忍不住叮嘱道:“天色已晚,外面的路又滑,你可得走慢些,千万仔细脚下,千万别摔着了,万事小心为上。” “记住啦。”桑语比了个OK手势,接着反手轻轻一带,将房门稳稳关上。 待妘儿取下挂在墙边的斗笠,匆匆追出去时,永巷里已经不见桑语的踪影。无奈之下,妘儿只得转身折回屋内。刚一进屋,便瞧见采采双手合十,紧闭双眼,正在默默祷告着什么。 妘儿侧耳听了听,隐隐约约只听见“老天保佑”这几个字。 3. 攸宁 夜已经完全深了,幸而有屋顶上的积雪泛着微微的寒光,才不至于让宫巷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 眼下阿芷的情况万分危急,桑语也顾不得什么“宵禁”了,脚下的速度是越来越快。 采采与妘儿的忧虑绝非无端臆想,桑语又怎会不知这个时代的生存规则,只是她骨子里便不愿屈意服从。 她并未朝着太医署的方向去,此刻唯有向公主求救,方能有一线生机。 若公主不愿施以援手,桑语便只能孤注一掷,冒险强行挟持太医前往永巷救人。可这无疑是下下策,一旦走到这一步,她辛苦隐瞒的身份必定会暴露无遗,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在鲜活的人命面前,什么都微不足道了。 雪花仍旧倔强地漫天飞舞着,毫无停歇之意。桑语忽然身形一闪,将自己融入阴影之中,随即屏息凝神。 地面上响起了脚步声,声音愈来愈近。 桑语心中泛起疑惑:从这脚步声的轻重缓急来判断,仅有一人行走,料想并非那些巡逻的甲士。然而,如此深夜,还在外面走动的,想必也不会是普通的宫人。 柔和的光晕洒在皑皑雪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那影子伴随着来人的步伐缓缓地移动着。桑语微微眯起双眸,借着那微弱的光线,看清来人身上所穿的,的确不是甲士的盔甲,而是太医的衣裳。 既是太医,桑语便觉得没了躲藏的必要,于是快步上前,径直拦住了他的去路。 “大人,请留步!” 小太医乍然间被桑语从旁闪出截住,吓得身形猛地一晃,手中的药箱险些脱手掉落。 他将宫灯往上举了举,桑语的脸庞顿时被一层柔和的暖黄色光晕笼罩。 “你是何人?不怕犯宵禁被捉吗?”他的声音里裹挟着几分谨慎,却又不失温和。 桑语心急,匆忙应道:“大人,我是永巷的宫人,我有个朋友此刻高热不退,病情危急。若是再延误片刻,恐怕……”说着,她膝盖一弯,行了个半礼,语气中满是哀求,“常言道医者仁心,恳请大人发发慈悲,救救我的朋友吧!” 小太医打量了几眼桑语,迟疑着开口:“你可是……昭昭?” 桑语面露惊愕,反问道:“大人怎会知晓我这名字?” 见她这般反应,小太医耐心解释道:“约莫半个时辰前,公主突然召见我,说了些黄昏时分发生之事,并且特意叮嘱我定要用心为那位宫人诊治。” 原来并非是机缘巧合下的有幸邂逅,而是公主的一片仁善之心。 几片雪花落在眼睫上,桑语顾不得抬手拭去,只是面朝公主寝宫的方向,庄重地拱手,深深施了一礼。转身时,她拽住小太医的袖口,道了声“得罪”,轻功施展开来,须臾间便带着他回到了永巷。 小太医扶着墙,大口喘着气。 桑语的脸上浮起一抹愧疚,“对不住,是我太着急,累着大人了。” 小太医用手拍了拍心口,缓了缓神:“不必道歉,我能理解,且带我去看看伤者罢。” 房门没有锁,桑语一推就开。 屋内,采采与妘儿听到动静后扭头一看,又惊又喜地从榻上霍然起身。 她们怔怔望着那道黑色官袍,一是惊叹桑语竟真有这般能耐,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太医给请来了;二是惊叹这位太医竟这般年轻清秀。 桑语将门闩好,三人对视一眼,并未多言,采采与妘儿迅速地往边上挪了挪,腾出一方空位,方便小太医上前为阿芷诊治。 此时的阿芷,双颊烧得通红,神志昏沉,显然正陷于高热昏睡之中。小太医三指甫搭上腕脉便蹙起眉峰,随即从随身携带着的药箱里取出一包银针,目光专注,手法娴熟地将一根根银针仔细地刺入相应穴位。 小太医施完针,抬眸看向阿芷,心中不禁泛起深深的同情。阿芷身上盖着被褥,然而那露出在外的手腕与脖颈之上,一道道伤痕触目惊心,连额头也横着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站起身,就着一旁的水盆净了手,用干净的布巾擦干,这才扭头看向桑语,道:“烦请代为解开伤者的衣衫!我需要看看她身上的伤口,以便对症下药。” 桑语刚点了点头,采采已横跨一步挡在榻前,蹙眉盯着小太医,“大人身为男子,怎可直视女子裸肤?这要是传了出去,阿芷往后还如何做人?” “采采!”桑语无奈地唤了她一声,可采采依旧纹丝未动,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我只知《周礼》中载‘疡医掌肿疡、溃疡、金疡、折疡之祝药,劀杀之齐。’未闻必须分男疡医、女疡医。若你执意要守所谓的礼,此刻该准备的应是棺木,而非药石。”小太医的嗓音骤冷,“拖行所致的损伤,极易使毒气攻心。你究竟是要她体面地死,还是抛弃俗见地活?” 采采回头看了阿芷一眼,终究还是退开半步。 桑语连忙脱鞋上榻,慢慢将阿芷扶起,靠着叠被。妘儿上前帮忙,缓缓脱下阿芷的衣衫。当露出内里的肌肤时,妘儿忍不住惊呼一声,用手捂住嘴,震惊地看向桑语。 采采则是别过脸去,轻声哽咽。 小太医瞥了一眼桑语,见其面色如常,心中不由暗暗称奇。只是他并未瞧见,桑语眼中一瞬即逝的杀意。 阿芷的肌肤很是苍白,那是一种因营养不良所致的病态苍白。瘦骨嶙峋的身体上,是被迫暴露在外的道道鞭痕与血渍。 起初她们只以为她遭受了拖拽之苦,实则情况比她们想象的更为严重,简直是肆无忌惮地草菅人命。 待清理完伤口,天已将近黎明。 桑语拉开门,往外看了看,而后又轻轻合上,“外面雪下得正大,大人不妨暂且留下,待雪势稍小些再走,以免受寒。” 小太医整理着药箱,说道:“我没有那么娇贵,下雨下雪都不怕。昭昭,你随我回太医署抓药吧。” 桑语应了声“好”,二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一并往太医院的方向去。 即将醒来的宫殿,似乎盼不到日出,只有灰蒙蒙的天宇。 桑语微微偏过头,目光轻扫向身旁的小太医,继而又转了回来,嘴角勾起一抹浅弧,“适才,大人为何不愿告知采采,您……同是女儿之身呢?若是挑明说了,还省得费口舌解释。” 小太医闻声,脚下步伐一顿,满是诧异之色地扭头望向桑语,“你竟瞧出来了? 桑语“嗯”了声,想背过手去,却碍于手中拎着的宫灯,只好作罢。她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耳垂上的耳洞早已经长合了。 “同为女儿家,自是能辨出彼此身份。”桑语眼中含笑,“身为女医,这一路,走得不容易吧。” 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4055|168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桑语这么一说,小太医心中顿时生出颇多感慨,她仰头望了望天空,“是啊,这一路走来,着实历经了诸多艰辛。” “但是,身为女儿,没有什么不好的。在我心中,女子若白芍,善柔肝止痛,以清润之姿化戾气为祥和;男子则似黄芪,补气健脾养血,借浑厚之力稳守精元山河。二者各有所长,但若配伍而用,则成攻补之势。白芍养血之效愈彰,亦可缓黄芪温燥之虞,使其用而无弊,相济以全功。” “天地本无独行之药,苍生又何须以性别化为区分?同为医者,只需仁心,旁的皆不重要。” 桑语听得发了呆,直到小太医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回过神来,不禁拊掌赞叹道:“真是通透之见,在下敬佩之极。” 小太医摇摇手,笑着道:“昭昭昨日的救人之举,才是令人敬佩。” 桑语眉眼弯弯,“我也这么觉得。” 朦胧的晨光中,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继续前行着。路上覆着薄冰,不好走,她们也走得很慢。 小太医忽然道:“我叫夏攸宁,君子攸宁。” 桑语轻声念了念这个名字,“大人姓夏,又在太医署任职,可认识夏无且?” 夏攸宁又生疑惑,“无且?他是我的胞弟!你怎会知晓他?他如今年龄尚幼,无资格入太医署。” 听闻此言,桑语心下恍然,原以为二人不过同姓罢了,没成想竟是姐弟关系。她面上略带窘意,干笑两声,解释道:“只是偶然听闻过。” 好在夏攸宁只是“哦”一声,并没有追问。 桑语对夏无且的了解着实有限。那些路过历史的人,若能够留下雪泥鸿爪,便已堪称幸运。而绝大多数人,终究是雁过无痕。 倘若没有“荆柯刺秦”这一事件,那位名为“夏无且”的太医或许会一直默默无闻。人们无从知晓他在医学领域的造诣究竟如何,仅记住了他“扔药囊”时所展现出的机智。 不过,桑语对他的好奇,并非源于书本,而是源于她的师父。师父热衷于钻研养生长寿之法,却并非那种拘泥于生命长短之人。 在师父的研究里,春秋战国时期极为特殊。由于此时代过于久远,留存下来的资料极少,以至于难以分辨究竟是文学还是历史。正因如此,在许多人的故事里,其寿命显得格外漫长。 夏无且便是其中一人,根据现存的史料记载,他是“荆轲刺秦”故事的见证者,亦是董仲舒的友人。这便意味着,他从战国一直活到了汉朝,已然将近百岁之龄。 桑语还挺想向这位长寿公讨教养生之道。但夏攸宁既然说了“胞弟尚幼”,她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她不会让自己在这个时空里停留太久。 或许因为忽然想起了师父,一种身在异乡的强烈孤独感涌上心头,桑语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短剑。 这是在她拜入师门时,师父送给她的礼物。也是在那一天,师父教导她说:学武乃是为了守护弱小,而并非用于争斗杀戮。 在长达二十多年的时间里,这柄短剑,只用来剥过橙子。 如今却早已沾染了血腥之气,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她真的很不喜欢。 但这就是乱世,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桑语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多想。 天还是灰蒙蒙的,不知何时才能放晴。 4. 玄女 这座宫城的正中心,此时热闹而又肃穆。高台之下的空地,数驾马车整齐地排列成行。黑袍官员们陆续从自家的马车上迈下,偶遇相识之人,身形一停,互相寒暄几句后,抬袖道出一声“请”,旋即阔步汇入通向正殿的朝臣洪流。 大殿之内,数枝牛油巨烛摇曳生光,黑沉沉的人影投在墙壁上,变得巨大而折曲。嬴政高坐于王座之上,面对文武百官。他身穿冕服,头戴冕旒,额前垂坠的玉珠,掩住了双眸中的烦躁。 阶下,文臣武将分列两旁。 文官们手捧笏板,平稳端肃中暗藏锋机;武将们即便未披甲胄,周身却依旧散发着久历沙场沉淀下的肃杀气息。 自卯时廷议始,两方唇枪舌剑已逾一个时辰,仍然没有定论,争得越来越凶。 一位文官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后道:“玄女山主在天下苍生心中所享有之美名,绝不逊色于任何名士。若遣大军剿灭玄女山,实为隋珠弹雀之事。相邦、君上,此事理应审慎斟酌,万不可莽撞行事,否则恐生民变,动摇国本。” 话音刚落,有武将当即出列反驳道:“玄女山主深居山野,却身负‘玄女降世’之传说。倘若有朝一日,她生了谋逆之心,响应者必多,届时秦国上下将陷入动荡。值此之际,若还犹豫不决,养痈遗患,迟早会酿成大祸。君上,相邦,恳请恩准微臣领兵踏平贼窝。” “仲父以为如何?” 沉默着的君王终于开口了,语气淡淡。 殿中众臣的目光,倏地集中在了吕不韦身上。有些老臣,则是深深地望了□□一眼,脸上显出无可奈何、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吕不韦双手笼在袖中,平静地反问道:“君上以为如何?” 嬴政冷笑一声,目光逐一扫过众人,“两年了,诸位,尔等争论了两年了,玄女山依旧在那里!” 众臣的情绪瞬间都冷静下来了。 这个“玄女山”,真是奇妙至极、怪异无比,简直可以用“匪夷所思”四个字来形容。 故事还要从两年前说起:一个桃李年华的女子,被诱拐至贼巢后,不仅手刃了匪首,并且煽动了尚存良知者的反抗。 那时的玄女山还被称为“青龙山”,匪众聚集,作恶多端,杀人掠女的行径罄竹难书,民多畏惮不敢近。 那位女子正式成为山主后,用绳子将恶匪们捆粽子似的绑在一起,一并送去了官府。 个别罪重的,被砍了头。其余的,被送去修长城了。 青龙山不再肆意作乱,当地的官吏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很快,这种微妙的平衡,被彻底地打破了。 青龙山开始收容“亡奴”。 那些奴隶的主人们眼见同青龙山交涉无果,便逼迫官兵攻山。 无论是奴隶主,亦或是官兵,他们都认为区区女流之辈不足为惧。谁知进山后却连遇诸多诡事,最终只能狼狈地下了山。 不知自何日起,“青龙山主是九天玄女降世而来”的说法不胫而走,并且越传越邪乎。因此,“青龙山”成为了“玄女山”,那女子更是声名大盛。 玄女山主外出时,常以轻纱遮面,故而除了被玄女山收留的山民外,再无他人得见其真容。以至于也不知从何处传出这般流言,言称这位山主生有三只眼睛。 秦廷所忌惮的,正是玄女山所拥有的“声名”。倘若直接将其铲除,恐怕会遭致天下人的诟骂,岂不正遂了某些人的心意。可若是不除,秦廷便始终难以心安。 吕不韦开口道:“玄女山主,行事诡谲难测。以武镇之,则两败俱伤。为我所用,才是取利。” 武官班队中又站出一人,抱拳道:“丞相所言甚是,可此前派遣使臣上山,连那玄女山的山门都未能踏入,便被毫不留情地请下山来。如此情形,倒像是那玄女山根本无意与我秦廷诚心交好。”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发出一声冷哼:“王将军,你此前率军在玄女山山脚驻扎数月有余,却连山腰都没上去过吧。” 被称作“王将军”的男子,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对方这番话恰恰戳中了他的痛处。他出身武将世家,经历大小战事无数,可唯独这玄女山,着实棘手得很。他甚至觉得,玄女山每次的应战,都仿佛是在故意戏耍于他。 “众卿可还有别的事要奏?”嬴政问了一句,见无人出列,他把袍袖一拂,起身言道,“玄女山之事,往后不必再议。寡人可以保证,那位山主绝不会与寡人为敌,尔等大可安心!”说罢抬步就走。 众臣不解,一时间议论纷纷。 他们的目光纷纷投向吕不韦,满心期待着他能解释一二。吕不韦却只是淡然一笑,摆了摆手,道:“都散了吧!散了吧!早些回府,赏雪,品酒!” 桑语双手捧着药罐,刚踏入永巷,便听得里面喧闹嘈杂,一片混乱。她脚步加快,瞧见永巷丞正领着一群寺人,将她的房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到这情形,桑语瞬间明白发生什么了。她毫不犹豫地踢起地上的一块碎石,精准地砸向永巷丞的后脑勺。 永巷丞吃痛地“哟”了一声,捂着后脑勺,扭头怒目而视,张口便骂:“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活得不耐烦了吗?”待看见桑语,反而平静了下来,“你……昭昭?” 桑语道:“正是!” 这两字说得铿锵有力。 永巷丞拿眼乜她,“年龄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咧!无法无天到这般地步,是想造反不成?” 桑语没有理会他,目光越过周遭众人,望向采采与妘儿。只见她二人手拉着手,用身体死死抵住房门。 “你们还好吗?”桑语高声问道。 她二人原本紧绷的面容稍稍松懈下来,采采忙应道:“我们没事!昭昭,他们要把阿芷带走!” “痴人说梦!”桑语轻嗤了一声,声音不大,但是足以令在场的人听得清楚。 永巷丞虽官职不高,但在这片区域,向来无人敢如此忤逆他。所以在他眼中,桑语此举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 “你,你,还有你,给我上去抓住她!本官重重有赏!”永巷令气急败坏地命令道。 寺人们闻言,利落地撸起衣袖,作势就要朝桑语扑将过去。桑语身形一闪,轻松避开,反倒是他们自个儿踉跄着撞作一团。 桑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4056|168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瞟了永巷令一眼,“我劝你不要招惹我,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 永巷令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诞的笑话,笑得前俯后仰,好一会儿才止住笑,刻薄地说道:“哟,诸位瞧瞧,咱这小小的永巷,竟藏着如此了不起的大人物呢。怪我有眼无珠,不知您是哪国尊贵的女公子,又或是哪国的夫人?说话好大的口气呵!” 桑语没有理会这些嘲讽,她搡了永巷丞一把,几步走到房门前。采采将门推开一条窄缝,妘儿依旧张开双臂挡着。桑语回过头,淡淡地说道,“我是谁?你们迟早会知道的。不急于这一时。” “冤有头,债有主!有罪之人,就该受到惩处。你们且离去吧,等阿芷的病好了些,我自会去找公子。你们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连累你们!” 永巷丞还想说些什么,但当他触到桑语的目光时,竟莫名打了个寒颤。 那一瞬间,他仿若瞧见了虎豹的眼睛,即便他此生从未真正见过虎豹。 “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我定不轻饶!”永巷丞撂下狠话,带着一干人等,浩浩荡荡地扬长而去。 眼见他们离去,桑语这才示意采采和妘儿回屋。她将药罐搁在屋内的矮桌上,又转身从角落里取出一只半新的陶碗。 她提起药罐,将药汤徐徐倒入陶碗中。采采和妘儿仍惊魂未定地楞在门口发呆。 桑语下巴微扬,“去将阿芷扶起来吧,夏太医叮嘱过,这药必须得灌进去。” 妘儿最先回过神来,疾步走到阿芷身旁坐下,小心翼翼扶起阿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桑语伸手摸了摸阿芷的额头,已经没有那么烫手了,但人还是昏迷不醒的。 桑语试着用勺子将药汁喂进阿芷嘴里,奈何入了口的药汁很快就顺着她的唇角流出。采采见状,急忙拿来帕子,将药渍擦拭干净。 桑语无奈,未端药碗的左手捏住了阿芷的两颊,将药汤硬灌下去。 药罐是从太医署拿的,桑语将它清洗干净,默默估算着时辰,准备再去取药。 此时,她见采采欲言又止,不禁问道:“你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采采拉着她在矮桌旁坐下,低声问道:“昭昭,你怎么会武功?” 桑语心底一惊,只浅笑道:“我幼时跟着长辈学了几招,谈不上精通,略会两手,拿来唬人罢了。” 采采不疑有他,点头叹道:“幸亏你会这几招,那永巷丞才肯罢休。昭昭,你是不知,你没回来那会儿,永巷丞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好似要把咱这儿拆了。” 桑语拿起手边的梳子,将有些零散的头发梳理整齐,意味深长地道:“采采,你这是高看我了!永巷丞之所以会离开,不是因为惧怕我的拳脚功夫。” 说罢,她抬眸望向采采与妘儿,神色凝重:“你们且记住,救下阿芷的,既非我,亦非你们。” 妘儿一脸茫然,“不是我们,那是谁?” “是公主!”采采接过她的话,“公主仁慈!” 桑语笑着点了点头,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窗格往外望了一眼,“这个时辰,公主应该已经起床了。我们还没正式谢过公主呢。” 5. 栀子 芷阳殿外,山茶花嫣然盛放,灼灼其华。雪花栖于红瓣黄蕊间,美得难以言喻。 桑语素来爱花,此时却无心赏花。 前去通禀的婢女折返而来,朝桑语客气地道:“公主宣你进去。” 桑语微微欠身,致以谢意,随后紧随其后,步步徐行。踏入殿内,层层轻纱曼舞,串串碧玉珠帘晶莹流转,待绕过那尊镂空夔纹香炉,隔着氤氲的香雾,桑语看见了正与宫人对弈的文嬴。 或许是因为在自己的寝宫里,她显得格外闲适自在。一袭嫩黄色的衣衫,没有繁复的珠钗簪环点缀,唯有那如瀑的长发被一条同色缎带随意束起。 她一手执棋,一手撑着腮。举棋落棋之间,不急不缓。 文嬴似乎完全沉浸在棋局之中,对周围的动静漠不关心。 桑语的目光落在棋局上,原来二人玩的是“六博棋”。 这是个在现代已经失传了的游戏,其玩法与现代“象棋”有着微妙的共通之处。“六博棋”在古代可算得上是“热门爆款”,遥想当年,诗仙李白也曾为其挥毫,留下“六博争雄好彩来,金盘一掷万人开”的千古佳句。 六博棋的棋局两端,对坐二人,各执六枚棋子,分别为枭、卢、雉、犊、塞五类。其中,前四种棋子在双方阵营中各占一枚,而“塞”棋则每方两枚。 一套完备的六博棋具,集棋局、棋子、箸三者于一体,缺一不可。这其中,“箸”的角色至关重要,发挥着“骰子”的作用。在每一步棋的行进中,凭借掷采的结果,为棋局注入了强烈的偶然性与未知变数。双方棋手依据各自掷出的齿采,谨慎斟酌,步步为营,操控棋子在棋盘上挪移。 “枭”棋,是六博棋中的“统帅”,可坐镇中军,单杀对方五子。但它也并非无懈可击,一旦对方五子默契联进,形成合围之势,便能将“枭”斩于阵前。 最让玩家手里捏一把汗的,是两方的漆木棋子皆以无字之面示人。唯有两军相逢时,才揭开彼此的真实身份。若“枭”不幸落败,便是满盘皆输的终局。 熏香炉中,香料渐渐燃尽,化作一捧无声的灰烬。棋局之上,宫人的“枭”棋孤立无援,深陷危境。反观文嬴,麾下散棋宛如训练有素的奇兵,于不知不觉间化作天罗地网。 胜负之势,一目了然。 见大势已去,宫人只能认输道:“公主的棋艺已臻一流,奴远不及矣!” 文嬴伸了个慵懒的懒腰,绽开笑颜,“有良师,方有高徒。我得有今日的棋技,全是你的功劳。”说罢,她歪着头看向桑语,“会吗?” 桑语摇了摇头。 “真是遗憾,我还想着呢,你这般伶俐,若能与你对弈一番,必定是件痛快之事。”文嬴边说边摆了摆手,示意宫人们退下。她捧起杯盏,轻抿一口,目光再次落在桑语身上,问道:“她,如何了?” 桑语会意,答道:“有劳公主挂怀,已经服过药了。估摸再过一两个时辰,便能退热。” “如此便好。”文嬴素手轻抬,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站累了吧。来,坐下说话。” 桑语应了声“诺”,刚坐下,文嬴却忽然倾身凑近,鼻子嗅了嗅。桑语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地抬袖,闻了闻自个儿的袖口。除了淡淡的中药的苦涩味,再没别的什么异味。 “公主,您这是何意?” 文嬴坐回身子,解释道:“你身上的栀子花香,很好闻!”慢慢往后倚靠,一双黑眸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你真是巧心,竟能将夏日留存至今。” 栀子花的香味虽不算特别,却让她不禁想起了她的王兄。王兄的寝殿里,常年熏着栀子花香。 桑语眼皮一颤,心中暗自思量,这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是不是与自己当下的人设不大契合。她轻轻地笑道:“奴素来爱栀子花,所以每年趁着花开之时,会特意摘了花瓣晒干,再制成香囊。如此,便留住了栀子花香。” 文嬴唇角噙了一抹笑意,“你为何独爱栀子?这世间艳丽的花朵众多,相比之下,栀子似乎并不出众。” 桑语继续道:“奴偏爱于栀子,是因为它既笨拙又执着。桃李借春风十里造势,而栀子却偏偏选择在暑气最盛之时悄然绽放。花不开时,只是层层叠叠的绿,行人匆匆经过,鲜少有人为之驻足停留。然而,一旦花开,便如青松挂雪,肆意地展示着独属于它的魅力。” “栀子花花朵硕大,与桃杏不同,不会因风起而纷纷凋零,化作一场美不胜收的花瓣雨。而是整朵花逐渐萎缩在枝头,宛如性情刚烈的女子,宁愿孤芳自赏,也不愿让风雨带走它半分的香魄。这一点,倒是与公主宫中的山茶花颇为相似。” 文嬴听罢,连连点头,“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要喜欢上栀子了。” 桑语道:“世间之花万千,皆有可爱之处。” “昭昭,我甚是喜欢你!若是你愿意,不如来芷阳殿吧!”文嬴向桑语抛出橄榄枝,眼中的诚挚毫不掩饰,“需要时,我定会护你周全。” 桑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唇动了好几动,但终归是没说什么。文嬴见状,微微一笑,语气柔和地道:“不必此刻就答复我,你且回去之后,再慢慢思量。” 桑语的迟疑并非没有缘由。若不是因为阿芷之事,她本打算在这几日就离开咸阳城。对于公主的好意,她定要婉拒。可是,文嬴并不知道这些,在她眼里,她只是宫人“昭昭”。 最底层、最卑微的小小宫人,哪有什么自主抉择的权利?归属于何人,不过是贵人们一念之间的决定罢了。而此刻,文嬴却是真心地在征求她的意见,给予她真正的尊重与选择的权利。 这般用心,叫她如何不感动! “昨日仓促,未及向公主郑重道谢。”桑语从袖中捧出一只朱红软皮小匣,起身双手奉给文嬴。文嬴瞧着有些新奇,伸手接过,掀开鎏金锁扣,只见盒里躺着一条小巧精致的蜻蜓眼式玻璃珠项链。 “未入宫时,奴曾偶遇一位来往西域的商贾。奴帮了他一点儿小忙,他便将此物赠与奴。‘蜻蜓眼’灵动璀璨,若能点缀在您颈间,则如繁星绕月,是它的福分。愿公主不弃,权当是留个念想,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4057|168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无论何时瞧见,都能知晓奴对您的这份感恩。” 文嬴将项链握在手中把玩了一个来回,这才小心地放回匣中,“你的心意,我收下了。”她屈起一根手指,漫不经心敲了敲匣上的花纹,抬眸看向桑语,眼中满是笑意。 桑语回之以笑。 二人闲聊了几句,不知不觉间,火盆里的炭火渐渐熄灭,文嬴遂唤宫人进来添些炭火。 看看时辰,桑语提出告辞,文嬴也未挽留,只是拿出一块刻着字的玉牌交给她。桑语再次弯腰道谢,告辞出来,径直往太医署行去。 在桑语离去之后,文嬴又将小匣打开,只看了一眼,便再次合上了。她示意宫人接过小匣,“此物不易得,好好地收着罢!” 宫人应了声“诺”,接过之后,微微皱了皱眉头。文嬴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问道:“怎么了?有何不对吗?” 宫人摇摇头,笑道:“奴只是惊叹,竟有做工如此精细的匣子呢。” “并非寻常之人,所有之物,定然亦非寻常。”文嬴手里抛玩着“箸”,“墨玉,你觉得,她真的不会‘六博棋’吗?” 墨玉道:“奴不敢妄加猜测,只是适才奴行棋有误时,余光中瞧见她似乎很遗憾的神情。” “有趣,当真是有趣!”文嬴笑得很是开心,“这偌大的宫城,除了虚情假意,便是冷冷清清。难得能遇见这么个人,我很期待,真想瞧瞧往后的日子,还能闹出些什么新鲜事儿来。” 阳光透过窗外的枝丫叶隙,细碎斑驳地洒落在文嬴的身上。她的笑容明明很明媚,可眼神却是那么惘然,好似拥有艳丽羽毛的笼中鸟,却有翅难展。 文嬴收敛了笑,问道:“成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墨玉回道:“只是赏梅而已,仿佛无事发生一般。” 墨玉也觉得奇怪。公子成蟜向来嚣张跋扈,除了他的生母和华阳太后,谁的面子也不给。三年前,他看上了公主亲手养大的小猫,几次派人充当说客,公主却始终不肯割爱,他便直接上门来抢。 公主比他小一岁,但自幼爱武,且身量比成蟜高出许多。一忍再忍之后,她照着他的脸上就是重重的两掌。 这两掌蓄着满满怒气,打得成蟜顿时毫无形象地哇哇大哭起来。谁知文嬴心里正有些自责,成蟜却是一抹眼泪,随后从地上站起身,一把抓起小猫,猛地将它摔死在柱子上。 文嬴愣了好久,发了疯似的举剑要杀成蟜。若非嬴政闻讯赶到,秦宫早就大乱了。这些年,两人一直互为仇敌,明讽暗骂的事儿可不在少数。 这次文嬴出手救下玉宸殿的宫人,又遣自己的挚友前去救治,成蟜居然没有任何动静,就有点奇也怪哉了。 文嬴颇为不安地道:“昭昭她应该会些功夫,至于身手如何,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但双拳难敌四手,猛虎架不住群狼,我担心昭昭她会吃亏。墨玉,这些日子,你便常往永巷去,好教有些人知道,她的背后是本公主,说话行事前需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墨玉郑重地应道:“奴明白。” 6. 鱼丸 残阳西坠,宫阙的轮廓也渐渐融于暮色之中。嬴政刚出浴房,周身还缭绕着蒸腾的水汽,他随手捞起案上兵书要往窗边软榻去,这时屋顶却陡然传来一丝异响。 那动静极轻,却仍被他察觉。 嬴政仿若无事发生一般,极其自然地抬手轻轻一挥,那跳跃的油灯火焰应手而灭,室内瞬间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 不多时,他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紧绷的嘴角瞬间松弛,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笑意。 “下来吧,”嬴政仰头望向房梁,微微屏住了气,深恐自己的呼吸惊扰了梁上之人,“黑灯瞎火的,当心摔着。” 那梁上之人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于是翻身跃下,径自走到嬴政对面,从容不迫地坐了下来,“君上,将灯燃起来罢。黑灯瞎火的,说话也不自在。” 嬴政应了一声“好”,伸手往案上摸索而去,寻得火石,轻轻擦动,油灯便被点燃。刹那间,室内再次被光明笼罩,两人得以清晰地看清对方的面容。 短短两三个月,此时的嬴政看上去竟似清瘦了许多。然而,他的眼睛依旧如先前一般,漆黑幽深。 嬴政亦是认真地看着桑语的眼睛。那眼中隐隐可见的红血丝以及眼底淡淡的乌青,无不透露出她的疲惫与烦忧。 桑语自袖中取出一精致小药罐,轻轻搁在案上,又往前微微推了推,言辞恳切道:“君上赠药之德,奴誓必永铭于心。” “此事已然过去数月,如今才来道谢,是否有些太晚了?”嬴政伸手拿起药罐,打开后看了一眼,旋即又合上。他心中略感意外,她竟对他如此毫无戒备,整整一罐的药膏,如今已近乎见底。 桑语神色平和,不急不缓地回应道:“奴感念君上的恩德,夜夜遥望明月,虔诚祈祷上天庇佑君上安康。奴深信,明月定能听见奴的祈愿。” 嬴政只是淡然一笑,并未多言。他起身从木架上取下一只略显陈旧的竹筒,动作娴熟地从竹筒里倒出茶叶,随后又取来两只精致的漆杯。接着,自用小炉烧水起始,温具、分茶、泡茶、倒茶,一应步骤如行云流水般顺畅自然。他的手指修长好看,一举一动间,甚是赏心悦目。 桑语却总是觉得哪里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 嬴政亲手泡好茶,将那还冒着丝丝热气的漆杯递至桑语手中,状似随口问道:“宦里人氏?”桑语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继而点了点头。 对于这么一问,桑语早有心理准备。以秦王政的谨慎,初次相见之后,定会暗中探查她的身世背景。所幸的是,“昭昭”这个身份拥有着完备的秦国户籍,想来也不会轻易露出破绽。 嬴政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既已决心求助于我,又何必在我面前虚与委蛇呢?”言罢,他微微俯身向前,仿若一只盯住猎物的猎豹,目光紧紧攫住桑语的双眸,“呵”的一声笑,“能面不改色地撒谎,桑山主,你可真厉害啊!” “哎,终究还是没能瞒过君上。”桑语并未显得太过讶异,她轻啜了一口茶汤,这才继续悠悠开口:“不错,我正是玄女山的山主,桑语!” 最后几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眼前的人影与记忆中的面容不断交错,重合又分离,分离又重合。 嬴政的呼吸,骤然乱了。 桑语本以为一场刀光剑影在所难免,袖中的匕首都攥得紧紧的,可嬴政却突然话锋一转,平静地问道:“你,用过晚饭吗?” 桑语本想敷衍几句,想了想,道:“没有时间吃。” 嬴政听罢,径直走向外室,唤来一名宫人。桑语隐约听到几句低语,随后是门扉轻合的声音。然而嬴政却没有再回来。桑语满心疑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也不四处张望,只是慢慢啜着茶。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桑语只觉得眼皮越发沉重,意识也开始模糊。连日来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已记不清自己有多少个夜晚未能安眠。况且此处燃烧着上等的银炭,与她们屋内那劣质的炭火截然不同,不仅不会呛人,取暖效果更是显著。 就在她即将沉入梦乡之际,脖子突然一软,桑语立时惊醒过来。再看清眼前时,只见嬴政正不声不响地将一只陶碗轻轻放在她的手边。 他揭开碗盖,一股热气瞬间升腾而起。汤面上浮着几颗雪白晶莹的鱼丸,其间还点缀着些许绿色的葱花,看上去煞是诱人。 嬴政先用银针仔细试了试毒,确认无误后,才将银勺递给桑语。桑语刚从迷糊中醒来,脑袋还有些昏沉。她迟疑地指了指自己,见嬴政微微颔首,这才接过银勺,小心地舀起一只鱼丸,轻轻咬上一口,鲜嫩的滋味瞬间在舌尖上蔓延开来。 “楚地之鱼,味道如何?”嬴政问道。 “好……极好……”桑语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这一口家乡的味道,虽不至于瞬间勾起她无尽的乡愁,但那暖意却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心底,让她感到无比温暖。 嘴里的鱼丸嚼着嚼着就停住了。 桑语陡然想起了一个民间故事,关于秦始皇的故事。 根据稗史的记载,秦始皇嗜鱼,每餐无鱼不欢。因他性情暴戾,但凡吃到了鱼刺,必定有庖厨为之丧命。庖厨们战战兢兢,也想到了许多别样的做法。只是这位君王生性多疑,若瞧见那鲜鱼被切成段,便又疑心是庖厨诅咒他“粉身碎骨”。 本是一件普通的差事,谁知竟变成了要命的苦差。 某次轮到一位楚地名厨做鱼肴,他一时沉浸在“我命休矣”的痛苦中,竟狠狠地用刀背向鱼砸去。鱼被砸烂了,露出了根根鱼刺。有寺人来催问,厨师急中生智,拣出鱼刺,顺手将鱼肉捏成了丸子。秦始皇吃后大赞,“鱼丸”由此流传千年。 民间故事的可信度如何,只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她还听说过一个情节相似的故事,只不过,故事的主人公换成了“楚平王”。 鱼丸很快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4058|168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被吃完了,只剩下些稀稀落落的汤水。桑语搁下银勺,抬眸间,便瞧见嬴政递过来的帕子,她微微一怔,犹豫了片刻后,终究还是接了过来。 这帕子上有淡淡的栀子香,桑语轻嗅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望了嬴政一眼,而后拭了拭嘴角,随即将帕子收入袖中,“待我洗净之后,再归还于君上。” “此般小事,不必急。”嬴政说道,“你今日特意来见我,想必本就是不打算再继续掩藏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吧。说吧,桑山主此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好,那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桑语微微挺直了身子,目光坦然地看向嬴政,接着说道,“我知道君上一直将玄女山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而我,本无意与君上为敌,只是恰好这玄女山位于雍城境内罢了。” “我并无多少能耐,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但是,倘若君上能够恩准放三个宫奴出宫,您尽管提一个要求,只要不过分,桑语必定竭力办到!” “任何要求?” “任何要求!只要不是杀人越货之事。” “如此,寡人要你的性命!”嬴政说得很认真,一个字一个字地,“以你之命,换三条性命!这笔交易,山主可不亏。” 桑语不假思索地拒绝,“不!我现在还不能死!一旦我死了,恐怕会有更多无辜性命惨遭涂炭。”她此番穿越时空而来,身负重任,是为了缉拿潜藏于战国时代的叛徒。那叛徒手中还握有一两件现代武器,其威力足以将历史的轨迹炸得粉碎,危险程度超乎想象。 见桑语脸上毫无玩笑之意,嬴政也收敛了戏谑的心思,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故作随意地道:“杀你,于寡人而言,并无益处。你留下吧,继续以当下的身份待在咸阳宫。” 桑语正欲再次拒绝,嬴政却已断然开口:“若放任你回到玄女山,无异于放虎归山。桑语,你在来之前,就该想到会如此。寡人,毕竟是秦国的王。你若无法应允此事,那我们之间便再无商谈的余地。你若能趁夜离开,寡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你的身份。但至于你所说的三名宫人,若你真有能耐,尽管在大秦将士的眼皮底下将她们带走,寡人绝不会多加阻拦。若不能,秦国自有秦国的律法。” 他这番话,无疑是赤果果的威胁。偏偏这种威胁,对桑语而言,是最为致命的。 “好,我答应你。”桑语最终还是妥协了,“但既然我留在了咸阳宫,君上能否允许我见见姜弋?” “姜弋?”嬴政微微皱眉,似乎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桑语见状,连忙补充道:“三个月前,王贲将军亲自率领精锐从玄女山后山发起突袭,抓回了一个人。被擒之人,正是姜弋。” 经桑语这么一提醒,嬴政的神情渐渐明朗起来,恍然道:“原来是他!你且放心,他的确受了些皮肉之苦,但未伤及筋骨。等到你们该见面的时候,自然会再次相见。眼下,还不是时候。” 7. 尘埃 桑语回到永巷时,已经是下半夜了。门没有闩,她轻步进屋,往榻上看了一眼。阿芷和采采各睡一头,裹着各自的被子。 阿芷在午后醒过一次,吃了药,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她清醒的时候,人还是很虚弱,抓着桑语的手,泪眼婆娑。 妘儿坐在矮案旁,撑着脑袋睡着了。桑语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压低了声音说道:“去榻上睡吧,我来守着。” 妘儿睡眼惺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你在外奔走了一天,肯定早就累坏了,还是你去睡吧。我只是想着眯一会儿,我不困!”说着,打了个哈欠。 桑语笑着拉她站起来道:“天黑不太平,万一有个妖魔鬼怪、牛鬼蛇神的,我醒着,也好及时应对。” 妘儿闻言,身子一抖,睁圆了眼睛,“昭昭,你,你是说宫中有鬼?” 桑语被问愣住了,随即笑道:“那当然,所以你赶紧去睡吧!大被蒙过头,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妘儿迅速和衣钻进被窝里,两手捏着被角,看向桑语道:“那我还是先睡会儿,快天亮时,我再来换你!”快速说完,然后用被子蒙过头顶。 桑语笑着挑了挑眉,她转身从衣箱中取出一件外衣,坐到方才妘儿坐的位置,将外衣裹在身上,吹灭了案上的油灯。在这物资匮乏的时代里,一星灯火都珍贵得很,桑语夜视能力尚可,也就不浪费了。 黑暗中,她将身子靠在墙上,一点点地复盘着今日所发生的事,可是脑中一片乱麻,总觉得自己像是忽视了什么。 嬴政的威胁,她的确会有顾忌。但是她也不是轻易低头之人。 真正答应留下的缘由,是那碗鱼丸。 她瞧见嬴政泡茶时的怪异之感,在吃到鱼丸时恍然明晰。 茶叶在中国历史悠久,但“泡茶”的历史却不算长。史书中都有记载,三国那会儿,士人喝茶,还和煮粥似的。嬴政那看似平常的泡茶动作,在这时代背景下,着实透着股子“穿越”味儿。 桑语很难不大胆地猜测,嬴政的身边或许出现过“穿越者”。哪怕嬴政不亲口提出留她在秦宫为质,她也得想法子赖着不走了。 以玄女山的能耐,带三个宫人悄无声息逃出咸阳宫,并非难事。只是阿芷尚在病中,桑语怎敢贸然行事,况且姜弋还在他们手上,行事必得有分寸。 桑语疲惫地阖上双眸,右手搭在左手腕上,指尖无意触碰到袖中的手帕,思绪忽而再次飘远。 秦王政,似乎也对栀子花情有独钟呢。也不知往后能不能凭着这点共同爱好,跟他套套近乎。 夏攸宁第三次来永巷时,阿芷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身上的伤也结了疤。阿芷执意要谢恩,桑语没有阻拦她。倒是夏攸宁说道:“你不必谢我,我是医者,救人乃是天命。你若是要谢,就谢谢她们三人吧。” 眼看着阿芷真的要拜下,妘儿弯腰扶住她的胳膊,笑着说道:“谢来谢去的,有什么意思。阿芷,既然捡回来一条命,以后咱就好好活着!” 阿芷眼中却仍有迷茫,嗫嚅道:“长安君那边……” “别怕!”采采脆生生地接话,“咱们如今可是君上宫里的人,他长安君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妘儿点头附和道,“没错没错!” 桑语觉得这句话说得不对,但也不知该如何纠正,索性闭着嘴不说了。 阿芷面露惊色,目光投向桑语。桑语随意扯了个笑,道:“君上是个好人。” 昨日宦者令亲自来传令时,采采和妘儿亦是这般神情,也是同样望向桑语,桑语当时也只模糊不清地说了句“君上是个好人”。 夏攸宁收拾好药箱,起身告辞:“在阿芷病愈前,我会常来诊脉。你们有何需要,也可随时到太医署告知我。若是我帮不上忙,还有公主呢!” 阿芷忙在榻上跪直身子,朝着窗外郑重磕头,哽咽道:“奴何德何能,蒙贵人相救!” 在送别了夏攸宁之后,桑语仔细地将房门关上,盘腿坐在火盆旁,斟酌一番后问道:“你们可曾听闻过玄女山?” “玄女山?!”三人闻言,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采采率先开口,带着几分好奇:“昭昭,你为何突然问这个?” 桑语道:“只是偶然间想起罢了。你们……都知晓玄女山吗?” 妘儿微微颔首,眼中闪烁着向往之色,“世外仙山,谁人不晓?听说那里的山主,是位女子,有着移星换月的本事呢。” 妘儿重重地叹了口气,“早就听闻,玄女山广纳亡奴,救济苦人。若是有朝一日,我能逃离这深宫高墙,哪怕需得一步一磕,我也定要磕进那玄女山中。” 桑语摩挲着自己手心里那层厚茧,目光游移,轻声问道:“你们是为何进宫?” 此言一出,仿若一道凌厉的劲风,刹那间吹散了屋内原本稀薄的暖意,将那些沉重不堪的往事硬生生地扯回了眼前。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唯有火盆里的炭火,还在不甘寂寞地发出微弱的“咝咝”声。 妘儿率先打破沉默,她垂着眼帘,声音略带哽咽:“我阿翁当年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家中便只剩下我与阿母相依为命。谁能料到,去年蝗虫为害,所到之处,颗粒无收。紧接着,疫病肆虐,尸横遍野。我阿母没能扛过去,临终之际,她用家里仅存的半袋黍米,将我托付给伯父。可伯父……他却嫌我是个累赘,转手就把我卖进了这宫墙之内。” 阿芷冷笑一声,眼中却是无尽的悲戚与苍凉:“哼,说来当真是可笑。去年大旱,巫祝竟信口胡诌,说我的生辰八字不详,合该献给河伯,方能平息天怒。我那亲生阿翁啊,为了几斗粟米,竟亲手将我缚于祭台之上。幸而我命不该绝,顺着河流一路漂泊,被人捡起,几经辗转,最终就到了这里。” 桑语听完,心里有些堵得慌。 在这座巍峨的宫城之中,除了那些生来便锦衣玉食的王公贵族,其余之人,无论年龄长幼、容貌美丑,亦或是性别差异,所承受的苦难都是相同的。 来到这个时代之前,师姐反反复复叮嘱了无数次,她仅仅是历史的过客,绝不可有任何致使历史进程发生改变的举动。 然而,长久生活在物资富足的盛世之中的人,一旦见到哀鸿遍野、饿殍满地,灵魂都会觉得痛苦。 身处其中,要对苦厄做到置之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4059|168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理,实在是太难了。正因如此,才有了玄女山。而对于桑语来说,玄女山既是一场疯狂之举,也是一次自我救赎。 若人生来便带着某种注定的使命,那么桑语就是为武术而生的。这是几乎所有认识她的人一致的看法。还在牙牙学语时,就因她的师父评价了一句“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将来必成一代宗师”,小桑语就被父母送上了山。 师父常言:“习武者,需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她在师父的大道理中长大,然而她始终未曾明了自己为何而活,只是不断地按照他人的期望塑造自己。 若是问她是否想念曾经生活的时代,她或许已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她思念和平,思念师门,却并不思念那满是苍松翠竹的后山。 玄女山,是她的心血,是她在这乱世中渴望构建的“乌托邦”。她希望这里能成为避风港,让那些饱受战乱之苦的人们找到片刻安宁。然而,现实却一次次无情地告诉她:在这恶浊的乱世之中,“桃花源”终究不过是虚幻的美梦罢了。 因为技术故障,她与现代社会失联了许久了。将来师姐等人一旦知晓“玄女山”的存在,待她回去,惩罚必定是逃不掉的。可她怎能轻言放弃?“玄女山”于她而言,是一份自肩头扛起便再无可能卸下的千钧重担,是她的信念与坚守。 桑语侧目,望向身旁沉默着的采采。采采只是轻声说道:“过去的,我不想再回忆了。” 桑语知道自己这般行径,无疑是在揭人伤疤,于是便收口不语,不再多问。这时采采却反问道:“昭昭,你有胆魄,有武功,怎么会沦落为奴?” 桑语眸光微闪,略作沉吟,避重就轻地回答:“我有一位挚友,因我之故,被掳进了宫中。我必须要寻到他。” “那你找到她了吗?”妘儿轻声问道。 桑语摇了摇头,垂下眼眸,手中木棍轻轻拨动炭火。灰烬随之腾起,她掩唇轻咳几声,尽量以不经意的语气问道:“若是有朝一日,你们能离开这座宫城,是否愿意前往玄女山?” “玄女山并非传说中的世外仙山,”她继续道,“那里只是一群自力更生的人,他们凭借双手谋生,没有奴隶主的压迫。那位山主,也没有移星换月的通天本领,她也有弱点,可能无法永久地庇护这些人。” 采采蹙眉思索片刻,问道:“昭昭,你似乎对玄女山很了解?” 桑语淡然一笑,并未否认。 阿芷眼光微动,脸上含着笑:“我自幼时起,便对匠人怀有一种特别的钦羡之情。她们仅凭一双巧手,就能将脑海中的想法化为令人啧啧称奇的物件。若是,若是我真的有这般好命,可以去往玄女山,是否也能在那方天地里,成为一个匠人!” 妘儿笑着打趣道:“我可以给你打下手,只是能否偷偷将我的名字刻在那些漆器上?” 阿芷道:“何不将我们四人的名字都悄悄刻上?让后世的君子淑女们,能够知晓我们的存在!” 采采笑得高兴,连说了几个“好”字。 窗外阳光耀眼地灿烂,室内,光晕中浮动的尘埃清晰可见。年轻的女子们坐在这片微尘之中,心却已飞向了另一种人生。 8. 梅月 卯时刚过,蒙毅就进了宫。 嬴政正负手立于巨幅舆图前,身姿挺拔如苍松。他静静地凝视着,仿佛世间的山川河流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位秦国的第六代君王,尽管年仅十八,周身却已隐隐显出几分王霸之气,叫人不敢小觑。 蒙毅悄然放缓脚步,走到嬴政身后,目光亦投向那幅舆图之上。他问道:“君上忧虑何事?”半晌过后,嬴政终于幽幽开口道:“卫国,是相邦的故国?” “卫国濮阳人氏也。”蒙毅说完,深深地看了嬴政一眼。 秦王政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他的指尖掠过舆图上魏国的方位,问道,“上将军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臣今日进宫,正是为了此事。”蒙毅说着,从袖中取出布书,恭敬地呈上,“此乃大父的家书,昨日才送到咸阳。” 嬴政接过布书展开一看,其中内容皆是蒙骜对家人的问候之语,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最关键的一句上——“不日将攻破酸枣,届时归家。” 他将布书重新折好,递还给了蒙毅,“不日就到正月了,你们祖孙也该好好团聚了。” “只有拔下酸枣,令魏国那二十余城尽数成为秦国的囊中之物,大父才会‘慈眉善目’。不然,我与兄长,便成了家里最碍眼的东西。” 蒙毅将布书仔细地收入怀中,目光转而落在嬴政的脸上,关切地问道:“君上似乎一夜未眠?” 嬴政没有回答他的话,反是问道:“蒙毅,你可曾听闻这世间有人,即便历经九载春秋,容颜竟丝毫不改?” 蒙毅轻叹一声,摇头道:“除非此人乃精怪所化,否则绝无可能!” 嬴政低头看向自己右手手背。同样的位置,阿桑有一道伤疤。虽不甚显眼,却是真实存在的。以前每每看到那道伤疤,嬴政内心便会涌起无尽的愧疚。 若非情急之下为他挡下那一刀,她绝不会受伤,更不会留下那道丑陋的疤痕。但是阿桑从未因它而感到不快。她甚至还笑称自己亏了,说这道疤值得载入史册。 可是那日他趁着递银勺的间隙,不动声色地瞥向她的手背,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伤疤。更让他不安的是,即便伤疤可以被巧妙遮掩,可她又为何辨不出她自己亲手晾晒的茶叶? 嬴政凝视着舆图上的“邯郸”二字,陷入了回忆:“归秦的前夜,她指着枝头上的一只小鸟,对彼时那个懦弱的嬴政说,阿政,从今天开始,你便要如同这飞鸟一般,彻底挣脱旧巢的羁绊,将往日种种皆忘掉吧,不要回头看,坚定地往前走!”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却难掩其中微微的颤抖,“寡人听话,一直往前走着。可是寡人又总是无法自控地频频回首,妄图在回忆里再见见她。” 蒙毅深知这是嬴政心底无法愈合的伤痕,多年来,他从未贸然相劝。此刻,他仍像往昔那般,伸手在他的肩上轻拍几下,丝毫没有顾及所谓的君臣礼数。 “君上,若她不是她,还不如就让她留在那场大火之中。”蒙毅低声劝道。 “不!”嬴政转过身来,目光中透着执拗与笃定,“寡人已经得到了答案,她就是她。纵使她不记得邯郸,不记得寡人。那样大胆的行事,也只有她是如此。” 蒙毅忽地忆起一事,忙道:“前日,臣与太医令相约饮酒,攸宁也在。其间,攸宁向臣讲起了宫中的一桩趣闻。”他刻意顿了顿,“此‘昭昭’,便是君上心中挂念的‘阿桑’罢。” 并非询问,而是定论。 嬴政微微颔首,“正是。” “果真是大胆之人!她如今是宫奴之身,如此行事,难道就不怕因此触怒长安君吗?” “这便是她,”嬴政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在她眼里,什么高门望族,都远不及山间的明月。这天,这地,这万物,无一不是至珍至贵。哪怕是出身最为低微的奴隶,她也从未有半分轻贱之心,反而是敬仰他们以如此弱小之躯谋生于这个世道。” 当初于水榭之中见到她的容貌,他心中还尚存几分怀疑。然此后脑海中辗转反侧的,皆是她肩上的伤如何了。所以他悄悄送去药膏,藏在她的枕下。直至墨玉前来禀报“昭昭”之事,他才终于确信,她便是她,无疑矣。 蒙毅闻之,惊叹连连,“如此之女子,倒是令臣想起另一人来。” “何人?” “玄女山主!” 嬴政脸上的笑意渐渐蔓延开来,“寡人今日要与卿说桩奇事。只是这桩事,可不能让外人知晓!” 蒙毅分明看见他的眼眸中颇有炫耀之色,这般少年气的神情,在嬴政的身上实属难得一见。 蒙毅豁然反应过来:“莫非……莫非此二人实为……”见嬴政点点头,手往自己额头上一拍,“臣先前还一直为她担忧呢,生怕长安君会对她加以刁难。既然她就是那位传闻中的‘玄女山主’,臣的担忧就纯属于多余了。” 他的想法是有凭有据的。他的大父,数十万大军的统帅蒙骜,那是何等威名赫赫,竟也在玄女山栽了跟头。这狐假虎威的长安君又怎值得一提呢! 大父曾言,那并非屈辱,而是遗憾。当时,那山主明明已近在咫尺,众人眼瞅着便能将她擒获,谁料突然间云雾弥漫,待雾气消散之后,玄女山主却已踪迹全无。 大父原本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可经此一役,也不免生出几分敬畏之心。 嬴政道:“她如今被那宫人的病情绊住了脚,待她何时得闲,寡人倒要看看,这宫中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长安君那乖张的性子,也确实该有人好好治治了。”蒙毅一幅等待看好戏的模样。 嬴政的眼底骤然转暗,“纵使寡人当真昏聩无能,这大秦的江山,也断不会落入此等庸人之手。”待那冷冽之色渐渐消散,他转而问道,“你一路行来,可曾留意今年的梅花开得如何?” “倒是比往年开得更盛。”蒙毅道,“君上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听闻成蟜最近陶醉于赏梅,又是作画,又是作诗。寡人却还未曾得空好好观赏今年的梅景呢。” 日落之后,长庚星在碎裂的云层中闪烁着。太医署到了下值的时间,桑语与夏攸宁告别之后,宦者令巽羽便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微微躬身道:“君上有请。” 桑语被吓了一跳,疑惑地看向对方,“君上找我?所为何事?” “随臣前去,到了便知。”巽羽简洁地回答道。他手中提着一盏灯笼,为她引路。二人穿过一道回廊,往南行去。沿着一片湖转过来,一阵清幽的梅花香气扑鼻而来,瞬间将桑语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梅林,艳丽的红梅在银色月光的映照下静静绽放,悬挂在树枝间的宫灯泛出朦胧的光亮,将整个梅林点缀得如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4060|168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似幻,宛若人间仙境。 巽羽停下了脚步,将灯笼递与桑语,“君上在梅林里等着您。” 桑语接过灯笼,道了声谢,踩着夜色走入梅林深处。 透过一簇簇密集的梅花间隙,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湖畔宫殿那模糊不清的轮廓,宛如一幅清冷的国画。 桑语只是倍感惊艳地看了一眼,并没有为之驻足。她朝前走去,终于,在最大的一株梅花树下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蛾眉般的下弦月,在浮云掩映下,忽隐忽现。玄色的身影,随着月光变幻,或明或暗。 桑语不愿打破这份静谧,她停下了脚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你来了!”嬴政缓缓转过身,目光穿透夜色,“不知山主是否喜欢梅花?” 桑语点头,“寒梅傲骨,谁人不喜欢呢?” 嬴政轻轻笑了笑,“在山主的眼中,咸阳城的梅花是否与别处的梅花有所不同?” 桑语仰起头,目光落在枝头的红梅上。红梅娇艳欲滴,花瓣上还盛着薄薄的落雪。 “咸阳城的梅花很美,月亮也很好看。”桑语依旧仰着头,微笑着回答道,“它们与我在玄女山中所见到的梅花明月,不一样。” 与在现代的西安城中所见的,也不一样。 嬴政望见她的侧脸,有斑驳花影落在她的眸中,盈盈笑意从她的眼角眉梢漾了开来。风经过时,些许花瓣飘落,她小心地抬手,让它们在她的手心停留。 嬴政仍然没有收回目光,“看来,寡人误解了山主。” 桑语闻言,抬眼看他一眼,“君上是不是以为,我是个俗人,只喜欢打打杀杀,不懂鲜花,亦不喜明月?” “在我看来,鲜花与利刃,是可以共存的。利刃出鞘时,斩的是荆棘而非花信。鲜花想要毫无顾忌地绽放,则需要利刃为它抵御风雨。”她说着,轻轻移转眸光,望向高悬天际的那轮明月,“至于这亘古明月,任尘世如何沧海桑田、风云变幻,它始终高悬,默默俯瞰着人世间所有的秘密和丑陋。它却永远洁白无瑕。鲜花与明月,美好如斯,我自然爱它。” 嬴政静静听着那些话,内心却翻涌不已。她的这些说辞,竟与九年前别无二致。岁月流转,她从未改变。无论相貌容颜,还是她的心。只是唯独忘记了……他。 月色朦胧,树影迷离。桑语忽然感到一丝凉意袭来,不禁身子颤抖了一下。嬴政见状,下意识地伸手抚上自己身上的外衣,忽然意识到如今与她之间的隔阂,终究还是垂下了胳膊。 “此处离寡人的宫室不远,山主若是不嫌,不妨移步前往。” “不必……”桑语正欲婉拒,却突然改变了主意,“既然如此,那便继续叨扰君上了。” 嬴政微微颔首,示意桑语先行。他落后半步,与桑语并肩而行,两人穿过梅林,即将踏出这片花海时,嬴政忽然止住脚步,说道:“山主若是喜欢梅花,不妨折一枝回去。” 桑语摇摇头:“梅花离开了梅树,很快就会枯萎。看着花瓶里的枯花,反而会徒生愧疚。它们属于枝头,还是不要打扰它们为好。” 嬴政听罢,沉思片刻,笑道:“贵生之义,人是如此,梅花亦如是。桑山主,真乃寡人之师也!” 桑语心下有些纳闷,秦始皇这么谦逊的吗?为了不被折寿,她连忙拱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 9. 麦团 踏入宫殿之中,一股暖意扑面而来,与外面的寒意形成了鲜明对比。 桑语曾两度造访此地,但皆是以轻功飞檐走壁,此番光明正大地从大殿门口步入,倒还是头一遭。 她敏锐地察觉到,竟未瞧见一名宫人的身影,心中不禁暗自赞叹秦王政的周到与谨慎。 步入偏殿,桑语一眼就注意到的,是近乎一面墙大小的舆图。她忍不住走近几步,为了看得更清楚些。 那舆图上所勾画出来的各式标记,乍一看似乎纷繁杂乱,但若是细细观察,便能发现这是秦国东进的路线。 这毫不掩饰的昭昭野心,是秦王政的,也是所有秦人的。他们,注定会将成为历史的缔造者。然而,这样的历史时刻,必定需要无数的鲜血和白骨成就。 桑语看着舆图上星罗棋布的城邑,心下莫名有些悲切。她轻声自语,“这仗得打到什么时候啊!” 这话落入了嬴政的耳中,他拿起搁在案上的毛笔,在“漳水”处重重地画了一个红叉。 “也许十年八年,也许二三十年。”嬴政说着,将狼毫笔尖悬停在“邯郸”的上空,宛若盘旋的玄鸟,“无论十年八年,还是二三十年,战争一定会结束。” 桑语看着他的后背,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秦始皇在后世的争议,正是源于此时他说出的这番话。究竟是想要以战止战,还是残暴的战争狂,没有人敢妄下结论。但可以肯定的是,秦始皇绝非圣人,也绝非昏君。 先秦太过于久远,时间成为了天机盒上的密码,一层层被强行赋予的外衣之下,是难以窥探真正的曾经。 只道秦法严苛,可这是一条无人走过的路。后世多以秦朝的覆灭为教训,秦朝却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范本。 毋庸置疑,这是一个天才的时代。哪怕秦二世而亡,之后的汉朝依旧是“汉承秦制”。这个时代的东西,甚至深深影响着两千年后的世界。龙争虎斗的乱世之中,秦始皇所行之路,是渺无人烟的暗夜。 可惜的是,历史没有如果,只有遗憾。 桑语又扫了一眼舆图,直直地看向嬴政,“君上,您可曾听过‘盘古开天辟地’的故事?” “嗯?” 桑语缓慢地说道:“彼时天地混沌,盘古以开天斧劈开阴阳,自此为创世之神。然,后人唯见月寒日暖,却不见日月乃盘古所化。大王您觉得,盘古可值得?” 嬴政并未回答她。 桑语斟酌着措辞,继续道:“为君王者,拥有至上权力,亦不乏内忧外患。若为昏君,自恃权力,耽于酒色之乐,终沦为荒诞之谈。然,昏君易做,英主难成。可谓英主者,夙夜不敢自懈,勤身而忧世矣。可叹的是,英主难为,历史却不一定会留下英主的美名。” 嬴政沉默着,他似乎陷入了思索。不须臾,他语气沉重,“天下苦战斗不休,唯天下大定,各国才不为战乱所累,万民不失命于寇戎。四海承平,方利田畴,民之口腹饫矣。寡人在世,必守成令主。寡人若亡,眠于骊山之下,化为天地之气,以佑万世平定。” 似乎有些答非所问,却是桑语心中最期待的答案。 她眉眼弯弯,浅笑道:“我这辈子能够亲耳听到这些,简直就是刮刮乐刮出了亿元大奖!”过往所受的辐射伤害,全都变得不值得一提了。 嬴政微微一怔,下意识问道:“什么什么乐?”多年未见,从她嘴里偶尔蹦出的新奇话语,还是会让他短暂地陷入迷茫。 往昔的情境此时再现了。接下来,她肯定会顾左右而言他! 果然,桑语的眼神飘忽了一下,梗着脖子,道:“这不重要!”她话音还未落,嬴政“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下轮到桑语愣住了。 难道刚才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她自己怎么不记得了? 嬴政被她看得不自在,于是敛起唇边笑意,轻咳几声后说道:“你愿意随我回来,可是想借机问我,为何迟迟未将那三个宫人送出咸阳宫?” 桑语轻轻点头,心中暗自诧异,自己这点心思在他面前竟是如此无所遁形! 桑语道:“尽管时日尚短,但我唯恐夜长梦多,生出变故!” 她心知肚明,文嬴让夏攸宁常往永巷去,明里是把脉问诊,暗里实则是警惕成蟜会痛下杀手。就连巽羽亲赴永巷传令,亦是出于此般考量。 对于这些手足间的微妙心思,桑语既看不透,亦无心去猜度。然而,她并不认为,倘若成蟜真有什么动作,秦王政和公主文嬴,会为了区区几个宫奴便与他撕破脸皮。 “阿......”嬴政的声音在舌尖转了个弯,“昭昭,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桑语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他们之间,似乎还没有熟稔到论及“信任”或“不信任”的地步。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横亘着一座玄女山。 但是,她断然不能实话实说。 “我深信于君上。可是君上身为一国之君,若真面临抉择时,您势必会以大局为重,对否?” 嬴政自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眼眸刹那间暗淡下去。 在邯郸时,他饱受欺凌,是她牵起他的手,拍去他身上的尘土。她曾坚定地告诉他,他并非孤身奋战,她会永远选择站在他的身边。 此刻,他很想告诉她,在这宫城之中,她也绝非孤身一人。他会像她曾经守护他一样,永远坚定地站在她身旁。 然而,有些话现在还不能说出口。至少,他必须先弄清楚,她为何会忘记了往事。 嬴政道:“众目睽睽,行事不可草率。你且放心,我既已承诺于你,定当言出必践。” “我自是相信君上,”桑语犹豫了下,终还是将心底的念头吐露出来,“这宫城中的每一个宫奴,都是‘阿芷’、‘采采’、‘妘儿’。不过是因与她们三人多了几分机缘,我便一心只想着救她们出宫。这般行径看似善良,实则自私而又残忍。” “我清楚,将宫奴送往玄女山,于君上而言,非轻而易举之事。况且我一开口便是三人,更是添了难处。” “故而我琢磨着,眼下倒有个不错的机会。阿芷的病情究竟如何,知情者并不多。我们可以对外宣称她已病逝,而后暗中将她送往玄女山。至于采采和妘儿,再徐徐寻个周全妥当的由头。” 桑语自顾自地说完,这才看向嬴政,“君上觉得如何?” 嬴政缓声道:“昭昭,你可曾思虑过,一旦宣告阿芷病逝,三人成虎,流言蜚语最易滋生。届时,整个咸阳城都会传言成蟜性情暴戾,毫无怜悯之心。这世间,可没有不透风的墙。” 桑语心中暗自腹诽,这般舆论导向,不正是眼前这位想要的结果吗?可念头虽起,她哪有胆量宣之于口。她沉默片刻,终是开口说道:“若当真有此流言,又怎叫‘无中生有’呢?若不是恰逢我潜入秦宫,阿芷便不是什么死遁,而是真真切切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4061|168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被一卷破席裹了,抛尸于乱葬岗。” 她这番话说得很轻淡,可话至尾声,却难掩细微的颤意。嬴政长眉一拢,垂眸陷入沉思,良久,似是斟酌已定,沉声道:“依你所言,此事便交由夏攸宁去办罢。” “多谢君上!”桑语瞬间眉开眼笑。高兴过后,她将眼一眯,一本正经地道:“长安君可是秦室公子,区区流言蜚语怎会让他害怕?哦不,他应该没有所害怕的东西!” 嬴政按捺住笑意,“成蟜的确被华阳太后宠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他一直害怕麦团。” “什么团儿?” 嬴政执起她的手,在她的掌心缓缓写下“麦团”二字。桑语只知道“青团”和“饭团”,见皆有“团”字,便猜想它们或许都是食物。 “这‘麦团’很难吃吗?竟然会让人害怕!” 嬴政摇了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想,“它并非食物,而是一只花狸。因它浑身黄色居多,又长得胖乎乎的,所以文嬴给它取名为‘麦团’。” 桑语静静听着,脑海中已然浮现出一只憨态可掬、胖嘟嘟的小黄猫的模样。她疑惑地问道:“长安君为何会害怕麦团呢?难道是以前被它咬过?” “非也,”嬴政叹息道,“是成蟜觊觎麦团,企图将其掠为己有。而文嬴自然不肯,于是成蟜恼羞成怒,竟残忍地摔死了麦团。文嬴当时怒不可遏,提剑要杀了他偿命。” 桑语闻言,默默不语了半响,终是愤愤吐出两个字,“禽兽!” 夜至三更,玉宸殿内极为安静,唯有守夜的侍卫们依旧精神抖擞,丝毫不敢懈怠。 成蟜这日自宫外归来,浑身酒气,脚步虚浮,一回房便和衣倒在榻上,顷刻间沉沉睡去。 罗帐无风自动,榻上之人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寻了个更舒适的睡姿。 蓦地,一阵“叮叮咚咚”的铃铛脆响声传来,成蟜迷糊间睁开眼,他并未在意,正欲再入梦乡,忽闻一声猫的呜咽,凄厉而悲切。 “成蟜……”声音阴森森的,“你为何要害我……为何狠心将我摔死……” 成蟜顿觉头皮发麻,酒意全消。他“噌”地起身,反手拔剑,利刃寒光闪烁,咬牙喝道:“是何人在此装神弄鬼?还不快些出来!本公子饶你不死!” 那阴森之声仿若跗骨之蛆,再度幽幽缠来:“我死得好惨呐……血溅当场……你偿我命来……” 成蟜脖颈僵硬,循声抬眸望向房梁,刹那间,仿若被雷霆击中,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只见那房梁之上,两点幽幽绿光隐匿于黑暗中闪烁着,恰似花狸的眼睛。 “麦团……不,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都怪文嬴,是她小气,不愿意将你让给我……你去找她……去找她偿命……”成蟜惊恐地瞪大双眼,双手胡乱挥舞,似要驱赶眼前的“怨灵”,身子拼命往后挪动着,轰然撞倒了熏炉,香灰簌簌散落。 此时,门外侍卫听到声响,急切呼喊:“公子,出何事了?” 久久无人回应,侍卫们匆匆推门而入,一人忙将蜡烛点燃,暖黄的光晕缓缓晕染。只见成蟜瑟缩着,面若死灰,眼神呆滞,哪里还有半分白日里的嚣张气焰。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明就里。众人刚想上前安抚,成蟜陡然尖叫起来,臂膀疯狂挥动:“不要来找我……滚啊……滚!” 有眼尖的侍卫发现,在公子成蟜的身边,散落着几根猫毛,黄白相间的。 10. 姜弋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落下来,文嬴慵懒地倚在桌边。纤纤素手握着一只酒爵轻轻晃动着,酒液也随之起伏。她的双眸仿若蒙着一层薄纱,失了焦距,漫不经心地望向虚空之处。 忽然听得门扉响动,文嬴搁下了酒爵,仍是倚桌而坐,檀口轻启,“你来了?”无需询问来者的身份,行动间隐隐的药香,已经昭示得清楚明白了。 “又到了惯例请脉的日子?”文嬴轻轻抬手,将宽大的衣袖往上挽了挽,露出一截手腕,咕噜地抱怨道:“这日子,虽无趣,倒也过得挺快的。” 夏攸宁的目光掠过案上的酒爵,带着几分责备的语气道:“公主又饮冷酒了?” 文嬴躲避了这个问题,只是抬眸望向夏攸宁,眼中闪过一抹黯然,“听说,我的麦团,昨夜回来了?” 夏攸宁点点头。 此事虽被刻意掩住了,但文嬴能知道,夏攸宁并不意外。且不说文嬴贵为公主,更何况令长安君惊惧至高热不退的,正是她心爱的那只早已离世的小花狸。 因此,于公于私,文嬴都不应该被堵住耳朵。 夏攸宁两指搭在文嬴腕间跳动的脉搏上,细致诊察后,收回手,禀道:“公主玉体安康。” “安康又如何?此生不能遂志,皮囊便是空的。”文嬴轻抚衣袖,眼中满是落寞。她叹一口气,转而说道,“攸宁,替我去妆奁中取一样东西来。” “诺!”夏攸宁起身,走向不远处的梳妆台。她一边打开妆奁,一边问道:“公主,你需要何物?” 文嬴道:“打开里层的小格,有个朱红的匣子,将它拿出来。” 夏攸宁依言照做,她将小匣递给文嬴,文嬴却并不接过,只是说道:“打开来看看罢。” 夏攸宁轻轻掀开那鎏金锁扣,匣内之物令她眼前一亮:“这是……蜻蜓眼?可是楚国进献的珍宝?” 文嬴缓缓摇头,“此非楚国所赠,而是昭昭送来的谢礼。” “昭昭?”夏攸宁眼中疑惑更甚,“她怎会有此物?” “昭昭说,她未入宫时,帮了一位往来西域的商贾,此物便是那位商贾的谢礼。”文嬴伸手拿起琉璃珠项链,凝视着其上泛起的光泽,“我不知她此举究竟是何用意,不过倒也算是为我的麦团出了一口恶气了!” 夏攸宁明白文嬴未说出口的话。不过她有一事不解,昭昭是今年方才入宫,她怎会如此清楚地知晓麦团之事? 麦团之死,始终是文嬴心中的一道阴影,也是这对兄妹之间永远迈不过去的坎。故而华阳太后严禁任何人再擅自提及此事。一旦发现有宫人私下议论,便施以杖刑两百,随后逐出宫去。 文嬴也许久未曾提及麦团。她认为她未能保护好麦团,是她之过。因而羞愧难当,常常自责。 夏攸宁正思索着如何询问时,文嬴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说道:“是王兄……是王兄将麦团之事告知了昭昭。” “君上?”夏攸宁的声音陡然拔高,她今日所受到的惊讶已经无法轻易估量了。原本她以为昭昭几人能入咸阳宫中当差,是文嬴的安排,但如今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可是君上看起来并非……”夏攸宁一时语塞,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文嬴却听懂了,“我亦是如此觉得。”轻轻叹了口气,“王兄与我之间,毕竟不是一母所生,难免有几分隔阂。这个小小的宫人,是怎么入了王兄的眼。我不曾听他说过,自然也不明白缘由何在。” 她说着,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窗外的山茶花上。有风吹过,山茶花摇摇曳曳,却始终倔强地矗立在枝头。 这一幕让文嬴忽然想起昭昭说的那句话:“宁愿孤芳自赏,也不愿让风雨带走它半分的香魄。” 文嬴悠然一笑道:“或许,她于王兄而言,是特别的。” 夏攸宁听得一头雾水,只觉得这话像是打哑谜,完全摸不着头脑。 文嬴见状,笑着屈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你啊,整日泡在药草堆里,按理来说,应该对味道甚是敏锐。怎么,昭昭身上的那股栀子花香,你竟一点儿都没闻出来?” 夏攸宁一愣,随即“哦”了一声。在她第一次遇见昭昭时,便觉得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那时阿芷病情危急,她无暇深究,此事便被抛诸脑后。此后每次再见昭昭,她周身总是萦绕着几分药材的味道,这也就让她彻底忘记了最初那微妙的疑惑。 而论及栀子花的香气,夏攸宁必定会想到秦王政。秦王政对栀子花的偏爱,已经成为众所周知的秘密。太医署也曾以栀子花为引,为他调配了一剂安神的药方。 “但是,若这昭昭与君上真有渊源,公主怎会对此毫不知情呢?”夏攸宁满心疑惑。 文嬴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此事或许与一段陈年往事有关,你且听我仔细道来。” “王兄幼时在邯郸,生活困苦不堪,受尽欺凌,被当作秦国的弃子,任人践踏。然而,在那黑暗的岁月里,他有幸遇到了一位阿姊。用王兄的话说,那是一个被自由滋养的灵魂。在那位阿姊的世界里,春日踏青赏花,夏则捕萤听蝉,秋天打枣摘杏,冬时雪中寻鹿。而不是和我们一样,抬头只有四方天。” “是她教导王兄,对于那些毫无悔过之心的恶人,宽恕毫无意义,拳头才是硬道理,因为他们不过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她还为王兄讲解了‘合纵连横’和《孙子兵法》。” “于王兄而言,她就是恩师。不幸的是,在王兄即将归秦之际,她死在了一场大火里,是为了救王兄而死。” “王兄对她思念至深,因此常以栀子花相伴。他说,那是她最爱的花。” 听文嬴娓娓说完,夏攸宁甚是感慨,“若这位女子尚在人间,我定要与她结识。但既然她已经逝于火海,那么昭昭,终究只是昭昭。” 文嬴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或许,她有几分像故人,王兄便将她当成了故人罢。” 夏攸宁忽然神情庄重:“公主,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昭昭并非君上在邯郸时的故人,也并非我们眼中的那个昭昭。” 文嬴闻言不禁微微一怔,“此话何意?” 夏攸宁缓缓起身,走到窗边,将那半启的雕花木窗完全推开,探头往外张望了一番,在确定周围并无旁人偷听之后,她这才将窗关好,重新落座。 “公主有所不知,昭昭今晨早早便来到太医署寻我,说是要我对外宣称阿芷已然病逝。” “病逝?可前日你不是还言说阿芷病情已然好转,即将痊愈了吗?”文嬴的眉头微微蹙起。 “公主莫要心急,且容我细细道来。”夏攸宁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除了宣称阿芷病逝之事,她还恳请我今日离宫之时,设法寻个恰当的理由,悄然将阿芷带出王宫,而后把她送到此处。” 夏攸宁以目示意,文嬴伸手接过帕子,展开一看,只见帕子上隐隐有字迹浮现,竟是一处详细的地址。 “依公主之见,我是否应当应允她的请求呢?”夏攸宁似是在寻求文嬴的定夺,但她的眼中并没有犹豫不定。 文嬴将帕子握在手心里:“既然她敢去找你,想必此事定是经过了王兄的默许。你且按她所说的去安排,但需万分小心才是。” “至于这个地方嘛……”文嬴抬手一拍,不多时,墨玉从外面款款而入。文嬴将帕子递给墨玉,郑重地吩咐道:“你速派人手前往此处暗中盯梢,那里的一举一动,都要及时回来禀报于我!” 墨玉微微低头,目光在帕子上的字迹处停留片刻,默默将其记在心中,口中恭敬地应了一声“诺”,然后将帕子递还给了夏攸宁,这才缓缓退了出去。 待殿门再度合上,夏攸宁望向文嬴,轻声问道:“公主不信任昭昭?” 文嬴说“不”,“我只是太好奇了,想要亲手揭开这个谜团。” 晃眼之间,就到了春节。 边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4062|168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捷报传来,老将蒙骜率大军攻打魏国,一路势如破竹,竟是连拔二十座城池,而后将其设为秦国的东郡。至此,秦国的版图再度扩张,与齐国接壤,那东出的雄图霸业愈发昭昭。 蒙骜得胜凯旋,嬴政大悦,下令摆酒设宴,犒劳三军将士。 宫里的宫人们也跟着沾了光,个个面上喜气洋洋,手中多得了好些赏钱。宫道回廊间,处处可见忙碌的身影,或搬着梯子,或忙着张贴“桃符”。 先秦时期的“桃符”,乃是悬挂于门两侧的两块桃木板,后来逐渐演变为“春联”。桃木板上绘有驱鬼辟邪的“神荼”、“郁垒”二神的神像,以求祈福消灾,护平安顺遂。 桑语、采采和妘儿三人,早已搬离了永巷,迁入咸阳宫的一处幽静小院。采采和妘儿瞧着这新居,心里虽有些疑惑,可瞧着桑语一脸坦然,便也没有多问。 对于阿芷的假死消息,她俩是知情的。但是她们只知阿芷已经脱离王宫,却不知她去向了何方。 桑语前些时日得了外面传来的信儿,得知有人暗中盯着,因此原定的计划暂时搁置了。所以如今阿芷仍在咸阳城,但鲜少外出,只是在家帮忙做些烧火做饭的琐碎小事。 于桑语而言,近来最好的消息莫过于收到了姜弋的“平安信”。 彼时她正在湖边行走,忽然脑后一阵剧痛袭来,仿若被一颗小石子击中。她转过身去,刚准备好好责骂一番这莽撞之人,却一眼瞥见地上躺着的竹简。合着砸她脑袋的,哪里是什么小石子,分明就是这竹简。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命大。 桑语拾起竹简,只一眼,那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她便知晓这是姜弋的手笔。竹简上字数寥寥,仅写着“安好,勿念”。 可就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桑语对姜弋的怀疑再次从心底浮现。 自商鞅变法以来,秦国的户籍管理极为严格,外来人口想要落户极为困难。桑语这样的穿越者,简直就是“黑户”的存在。好在无人敢上玄女山查户口,否则她可能要面临秦国法律的制裁。 为了便于自己在这秦国境内自由行动,桑语想了很多解决之策,但无一有用。姜弋却将胸脯拍得震天响,信誓旦旦地承诺帮她解决户籍问题。 桑语起初只当他是在吹牛,但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她竟真的拥有了“昭昭”的身份。 这世上,确确实实有“昭昭”这么个人,可是命运无常,昭昭在一场意外之中,早早离世了。 桑语这个外乡人,属于“鸠占鹊巢”了。 因着此事,桑语一度怀疑姜弋是秦廷安插在玄女山的间谍。可念头刚起,她又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毕竟秦廷就算神通广大,也不至于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能提前知晓她的到来,还早早布局。 桑语和姜弋,可以说是始于患难。当初被拐上青龙山的,除了她,还有另一个倒霉蛋,那就是姜弋。 姜弋是个善良人,虽手无缚鸡之力,但总是试图用自己去保护桑语。彼时,桑语拍拍他的肩,低声说了句“闭眼”,下一瞬,匪首的脑袋骨碌骨碌地滚到了姜弋的脚边,吓得他尖叫一声后便昏厥过去。 青龙山里,不缺钱,也不缺武器,但是有一物是遍寻不得的,那就是书籍。 桑语带着酒去找姜弋,从他的话里套出了他的身世。这是个可怜的书生,无父无母,家产还被贪婪的亲戚霸占了。 姜弋原本是想下山的,却被桑语留在了山上做“教书先生”。当然,这个挽留的过程,不免夹杂着些许“先礼后兵”的手段。 姜弋长得斯文白净,会削木头做各种玩具,而且极擅于修农具。只是有一点比较奇怪,他死活不愿意住在山寨里,说什么夜里容易做噩梦,所以两年来一直居住在后山的洞穴中。 桑语试图旁敲侧击地向嬴政打听姜弋的真实身份,可嬴政总能应对得毫无破绽。 如此一来,桑语越发觉得其中有蹊跷。她也不急,打算徐徐图之。 11. 宗亲 新春佳节,本该热闹非凡的咸阳宫城,此刻却显得有些冷清。 去年处暑之际,几位太后移驾甘泉宫以避盛暑。待返程之时,夏太后却骤然身染沉疴,病情绵延至今,尚未痊愈,身子不宜轻易挪动。赵姬与韩太妃为表孝心,皆侍奉榻前,悉心照料。 成蟜前些时日卧病在床,病情好不容易有了好转之象时,外界流言蜚语纷至沓来,传入他耳中。他心中积郁起一股怒气,于是又病倒了。 韩太妃闻听爱子陷入这般境地,心中恰似刀绞,她当即差遣下人快马加鞭,将成蟜接到甘泉宫。在她想来,此地清幽静谧,景致宜人,换个环境,或许爱子才能渐趋康复。 如此一来,这咸阳宫城中,与嬴政至亲至近之人,便只剩下文嬴了。 华阳太后一度有意将文嬴接到自己身旁。怎奈文嬴生性极为执拗,不管前来相劝的宫人如何苦口婆心,她都不为所动,死活不肯挪动分毫,口中只是反复念叨,要留在王兄身侧相伴,旁人全然无法改变其心意。 先秦时期,虽未形成吃“年夜饭”的特定规矩,但每当新旧岁序交替之时,家人团聚、祭祀祖先却是当时的传统习俗。每逢这一特殊时节,秦王政必定会遵循惯例,设下宴席,邀请嬴姓宗亲共聚一堂。 因着是家宴,便舍了恢宏肃穆的大殿,选择了宫苑花园。几场大雪过后,天气反倒暖和了许多,众人于席间赏着红梅,耳畔雅乐悠悠,这般情境,仿若尘世至美之乐,惬意非常。 嬴政今日未着朝服,仅以一袭朴素玄衣示人,全然是个束玉冠的少年郎。他端起酒爵,遥遥一敬,“政年少,懵懂之处,还望诸公不吝指点,共襄秦国大业。” 宗亲们纷纷举爵,“君上折杀臣等……” 如此一幅君臣其乐融融的景象,东席之上,却忽然传来一阵醉言:“相邦治下,只识得吕姓,哪还有我等嬴姓!” 席间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正在饮酒的嬴政腕间一颤,他循声望去,只见说话者乃是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若论辈分,他应当客气地称呼其为“叔公”。 有年轻的宗亲慌忙伸手扯了扯老者的衣袖,“三叔公,您喝醉了啊!”试图阻止他说出更多的话。 嬴?却是用力将袖子扯回来,无意间带动了案上的酒爵,酒液随之倾泻而出,泼了年轻宗亲一身。 “我何曾醉?”嬴?冷笑了几声,用眼扫视了一周,“一个个窝窝囊囊的,竟让一个外人骑到了我们的头上作威作福!尔等枉为嬴姓子孙!懦夫!懦夫!” 言罢,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踉跄着向前踏出两步。“君上,老臣近日得知,上个月咸阳城中处决了不少人,似乎是齐国的间人。”他那双浑浊的眼珠紧紧注视着嬴政,目光变得咄咄逼人:“君上可知情此事?” 嬴政摇了摇头,呼吸逐渐变得缓慢。 嬴?则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恐怕啊,那咸阳令的奏报,根本送不到君上的案头。” 众人听闻这番话,皆心惊不已。有胆小怯懦者,悄然低下头,佯装置身事外,可那脸上分明写满了愤懑不甘。 “君上啊,汝虽年幼,可身上流淌着的毕竟是我嬴姓一族的血液!你的祖辈,个个皆是英勇无畏的君王。君上,你需早日成长起来!这大秦,若有一日不姓嬴了,我等在地下有何颜面面对嬴姓的列祖列宗?”嬴?言至此处,情绪激动,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声音中满是痛心疾首,“实在是羞耻呐!羞耻!” 嬴政稳坐在王位之上,原本便抿得平直的唇抿得更紧了。过了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叔公的教诲,政必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嬴?却是仰头笑了:“不敢忘?有何用?” 一向沉默的文嬴此时站起身来,说道:“叔公,小时候您总夸我剑法精湛。最近我新学了一套剑法,还请您一观,看看我是否有所进步。” 嬴?转身看向文嬴,而后捋着胡须,笑意渐浓,“好!” “那我便献丑了,还请诸位多多指教。”文嬴示意墨玉取来双剑,向嬴政行了礼,随即舞了起来。 众人拍手喝彩,连连赞叹。嬴政却仿若对周遭的喧嚣全然不闻,只是一爵接着一爵地默默饮着酒,眸光幽黯。 妘儿下了值,匆匆回到小院。人还未迈进院门,嘴上就嘟囔着:“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什么这般可怕?” 桑语闻声从屋内走出,手中端着一个青铜盘,盘中整整齐齐码放着几个色泽诱人的柿饼。见妘儿那副受惊不小的模样,桑语拈起一块柿饼,递到她嘴边。 妘儿咬着柿饼,顺势在隆起的树根上坐了下来,将适才家宴上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 桑语静静听着,眉头微微蹙起,问道:“所以,君上当时是什么脸色?”妘儿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离得远,看得不真切。那位大人公然那般发难,君上又能有什么好脸色呢。” 桑语将手搭在腕上,若有所思。那位宗亲所言,又何尝不是所有嬴姓宗亲心底的想法。如今吕不韦权倾朝野,独揽朝政,嬴政却隐忍不发,在旁人眼中,可不就是奸相当道,新君孱弱无能。嬴政若再迟迟未有动作,嬴姓宗亲们难保不会动起改立新君的念头。只是如今嬴姓一族想要扳倒吕不韦,谈何容易,也只敢借着由头向嬴政施压。 她缓缓仰头,望向枝头的梅花,轻声呢喃道:“梅花于霜寒中孕育花蕾,再徐徐舒展绽放,过程漫长艰辛,却在冬日里独树一帜。等待虽痛苦,但守得云开见月明,一切便都值得。” 妘儿听得云里雾里,却也随着桑语的目光仰头望去。只见枝头红梅灼灼,人在花下,连呼吸间都萦绕着丝丝缕缕淡雅的梅香。 今夜的月色很美,宛如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散发着柔和而细腻的白光,将整个夜空装点得如诗如画。 湖畔的红梅之下,嬴政久久地伫立着,目光虚茫地停留在花枝间。直至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他才仿若从沉思中惊醒,将目光收了回来。 文嬴款步走来,悄然站定,与他并肩而立。檀口轻启,终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眉目间带着几分忧虑,“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4063|168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兄,方才席间的那些话,你莫要太过介怀……” 嬴政缓缓摇了摇头,低沉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不,嬴?今日的这番话,寡人非但不能忘,还需时刻以此自省。”他伸手轻触梅枝,一朵红梅在他指尖颤动,“为君如种梅,既然想要拥有傲雪的荣耀,又怎能畏惧先之而来的苦寒。” 文嬴望着嬴政的侧脸,她清楚地意识到,她的兄长已经不再是那个躲着角落哭泣的少年,而是一位真正肩负天下的君王。 即使前路很难,但他们必须走下去,这是他们的命。 人呐,得认命,却又不能认命。 她吸了吸鼻子,仰着脖子道:“王兄,你我虽并非一母同胞,却胜似亲兄妹。我愿成为你手中最得力的棋子,此生此世,永不背叛……” 嬴政神色微微一动,终于还是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你患有心疾,如何上战场?莫说华阳太后那一关决然通不过,便是我,又怎敢轻易点头应允。” “王兄……”文嬴撇了撇嘴,“罢了,罢了。同你们这般固执的人,当真是什么道理也讲不通。”她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囊,很是随意地递给了嬴政,“喏,生辰贺礼。给你的!” 嬴政瞅了瞅文嬴手中的香囊,嘴角微微上扬,却刻意摆出一副嫌弃的模样。他双臂抱于胸前,道:“又是香囊?瞧这上面绣的,怎么还是栀子花?一点新意都没有!” 文嬴一听,倏地柳眉微竖。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好你个没良心的王兄!还不是因为你喜欢栀子,我才绣的这个花样!至于里面的,可是我亲手栽种、悉心照料,再一朵朵精心挑选后晒干制成香料填进去的,就盼着能在你生辰时给你添些喜气,你倒好,居然还嫌弃上了。”说着,她作势要将香囊收回。 嬴政见状,忙伸手拦下,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我不过是同你玩笑罢了,怎会嫌弃?你这份心意,比什么奇珍异宝都贵重。”他接过香囊,郑重地收进了怀里。 “这才像话。”文嬴满意地点点头,可转瞬眼神又黯淡下去,轻声喟叹道,“王兄,如今你大业在肩,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往后的日子怕是越发艰难。我虽暂时不能上阵杀敌,却也想为你出份力,你万不可事事都瞒着我,把我当作只能躲在深宫之中的娇弱之人。” 嬴政神色一凛,“阿璎,于我而言,你是这世上最亲的亲人。无论何事,只要能与你言说,我必坦诚相告。只是这宫廷之中、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局势多变,我时常忧心你会卷入其中,涉险受难。”他轻轻抬手,拂去她肩上的一片枯叶,“你照顾好自己,替我留意韩太妃她们的动静,就是对我莫大的助力了。” 文嬴目光灼灼,“王兄,你尽管放心,我定会照顾好自己。这香囊你随身带着,愿它能为你驱邪避灾,护你平安顺遂。” 嬴政展颜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温暖:“好!待我平定天下,统一六国之日,定要带你去看看那浩瀚无垠的蓝海,圆你心中之愿。”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寡人,决不食言!” 12. 冰雕 翌晨,曙光未现,嬴政便已经结束了练剑。回到寝殿换过衣裳,他站在白玉花架前,修长手指轻轻抚触那葱郁绿叶,暗自推算着花期。今年他对花开的期待,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辰时,为嬴政准备的早膳已经摆于桌案之上。嬴政饮食向来简单,一碗清粥,搭配几碟精致的小菜,便已足够。 嬴政坐下,拿起玉箸,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这时,巽羽敲门而入,身后跟着几位寺人,两人一组,抬着沉甸甸的箱子。 “君上!”巽羽趋步向前,恭声道,“华阳太后、赵太后、夏太后、韩太妃、长安君,皆遣人送来了生辰贺礼。” 嬴政眼皮未抬,只应了句:“知道了。” 巽羽挥手示意寺人们将箱子原封不动地抬了下去。 嬴政的目光扫向殿外,须臾,搁下手中的碗箸,“除了这些,还有别的贺礼吗?” “回君上,另有诸位大臣所献贺礼,皆依往年惯例,仔细清点造册后,已悉数归入国库。” “还有吗?”嬴政追问。 巽羽微微一愣,思索片刻,谨慎地回答:“除却这些,暂时还未收到其他贺礼。” 嬴政沉默了片刻,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失落。然而,他很快调整了情绪,神色如常:“寡人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巽羽恭敬地施了一礼,而后缓缓退出,轻轻地将殿门带上。嬴政的目光越过门去,落在了白玉花架上的栀子叶间。 用过早膳后,嬴政便如往常一般,端坐于大殿之中,埋首于如山的政务之间。 桌案之上的公文,墨书与朱批交织,承载着天下之重。嬴政逐字逐句审阅,无论是黑是红,皆入其眸、映其心。 天渐渐黑了下来,暮色仿若一层轻纱,缓缓笼罩了整座宫殿。巽羽轻手轻脚地点亮了油灯,他微微躬身,轻声询问是否该传召晚膳。 嬴政自竹简间抬起眼,目光掠过殿门,短暂沉吟后,道:“等会吧。”话音刚落,便有寺人匆匆进殿,高声传报,“君上,昭昭求见君上。” 嬴政的眼睛陡然绽亮,他搁下手中竹简,声调微扬,“宣!” 寺人应声而退,嬴政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重新拿起竹简。他的目光在竹简上的文字间游移,然而心思却全然被那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所吸引。 “见过君上!” 那熟悉的声音跃入耳中,嬴政轻咳了一声,将微微勾起的唇角压了回去,淡淡地说道:“太阳都落山了,你此刻来找寡人,所为何事?” 桑语恭敬地道:“我有一物,欲献给君上。” 嬴政抬眼望去,只见桑语微微欠着身,手中捧着一个铜盘,盘上覆盖着一块鹅黄的绢布。嬴政以目示意,巽羽遂快步上前,从桑语手中接过铜盘。 铜盘入手极轻,巽羽捧在手中,并未感觉到什么分量,但他依旧小心翼翼地捧着,走到嬴政身边时,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嬴政看着那神秘的铜盘,又将目光投向桑语,问道:“这是何物?” 桑语抿唇笑道:“君上打开看看,便知道了。”嬴政抬手刚触碰上绢布,巽羽有些担忧地唤了声“君上”,嬴政却是摇了摇头,伸手便将绢布揭开。 随着绢布的揭开,鹅黄色闪过,一朵晶莹剔透的栀子花赫然呈现眼前。这栀子花竟是用冰雕成的,还隐隐散发着栀子花的清香。 嬴政眼中满是惊艳之色,他下意识地想要触碰栀子花的花瓣,却又缩回了手,他再次看向桑语。 “愿君上如这冰栀子,”桑语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纵使身处寒夜,亦能看到花开,闻到花香。” 嬴政垂眸,轻笑一声。他转而看向巽羽,吩咐道:“尔等退下吧。” 待宫人悉数退下后,嬴政自王座上起身,走到离桑语几步之遥处停下。他的目光落在桑语垂落的衣袖上,关切地问道:“你可有受伤?” 桑语嫣然一笑,举起手晃了晃,“利刃无眼,虽受点小伤,然能换得这冰花,倒也算值得的。” 嬴政凝视着她的笑脸,莫名地,一阵酸涩悄然涌上鼻尖。他慌乱地转过身去,目光却不期然地再度落在那朵由冰雪雕琢而成的栀子花上。 晶莹剔透的冰棱,细腻地勾勒出花瓣的柔美轮廓,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清冷而又摄人心魄的光芒。这冰雪之花,恰似春日暖阳下真正绽放的花朵,馥郁芬芳却又遥不可及。 嬴政的声音带着一丝喟叹,低低说道:“以凛冽寒冬之冰雪,精琢而成温润春日之繁花,这般奇思妙想,怕也唯有你能想得出来。” 桑语浑然未觉这话里潜藏的别样情愫,只是眉眼弯弯,轻快地应道:“君上且稍候,还有一物要呈与您。”言罢,她几步跑向一根立柱后,不多时,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重新现身。 食盒徐徐开启,一碗热气早已消散了的面条袒露眼前,颇为奇特的是,这碗中面条竟仅有一根,宛如一条盘旋的玉龙。 嬴政藏于袖中的双手悄然收紧,指节泛白,甚至连呼吸都停顿了下来。 他竭力稳住心神,开口问道:“此物何意?”只是,那从唇齿间逸出的话音,却仍难掩几分颤抖。 “在我的家乡,有个传承许久的习俗:每逢生辰之人,都需在当日吃上一碗长寿面,寓意福寿绵延。”桑语说着,用手背轻触了下碗壁,“面已经凉了,还是别吃了,免得……” 她的话还未说完,嬴政已然从食盒中端起了那只陶碗。 他摊开右手,向桑语一伸,“筷箸呢?” “哦!”桑语连忙将筷箸递至他的手里,不忘叮嘱道:“君上,这长寿面承载着安康长寿的祈愿,所以绝不能从中间咬断。” 嬴政之名,正因生于正月正日而得。若非妘儿偶然间提及,桑语并未意识到他今年的生辰到了。 嬴政垂首,将一碗长寿面吃得点滴不剩。只是遗憾的是,先前吃过的那碗“长寿面”中的“荷包蛋”,他这次并未吃到了。 “多谢你记得我的生辰,这份心意,还有赠予我的礼物,政皆铭记于心。”嬴政一面说着,一面将那陶碗收入食盒之中,仔细盖好盖子,随后唤巽羽入内,将食盒递到了他手中。 “君上!”桑语欲言又止,满心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下。她瞧着嬴政这般作为,心中暗自诧异,他竟似忘了试毒这一茬,如此毫无防备,难道竟是这般信任自己不成?还是说,为了得到玄女山的归顺,他不惜拿性命去冒险。 “你有话便说,不必顾忌。”嬴政道。 桑语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君上,我知晓您有意礼遇玄女山,所以不但赐我一处独居之所,平日里也甚少差遣我做事。只是,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4064|168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望君上往后待我,是‘昭昭’,而非‘玄女山主’。” 嬴政微微颔首,应道:“我记下了。” “还有一事,恳请君上恩准。”桑语眼中透着一丝期盼。 “说吧!” “我想出宫一趟,以光明正大之姿,自宫门而出,还望君上成全!” 出宫?嬴政心中顿时一阵紧张,他本想问桑语出宫后是否会回来,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桑语微微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我能否将采采和妘儿也一同带出宫去?” “不行!”嬴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他下意识地避开桑语的目光,不敢与之对视,“我可以应允你出宫,但不能答应你带着她二人。我清楚你的身手不凡,但她二人未曾习武,毫无自保之力。若在宫外遇到什么变故,仅凭你一人,如何应对?” 牵强的解释连他自己都觉得蹩脚,他补充道:“若是……若是你实在想要出宫,可以带上其中一人。” “至于你想带谁,我不会干涉。” 桑语听闻此言,眼中的笑意渐渐加深。她心中十分清楚嬴政心中的疑虑,以他的多疑性子,必定不会允许她带着采采和妘儿一同出宫。不过,既然不同意带两人出宫,那或许可以尝试让步,答应带上其中一人。 “多谢君上恩准!”桑语连声道谢,拱手行礼。随后,她偏过脑袋,轻声问道:“君上难道不好奇,我此次出宫究竟是为了何事吗?” “你着急出宫,定是有缘由。但既是你的私事,我自然不会多问。”嬴政说着,一抖袍袖,转身走回王座坐下。他伸出手,轻轻触碰着冰雕栀子的花瓣,适才的惊艳渐渐变成了落寞。 “这花,何时会消失不见?” 桑语觉得这是个略带伤感的问题,心中也不禁泛起一丝惆怅。她望向冰雕栀子,轻声答道:“冰花终会消融,鲜花也会渐渐枯萎凋零,然而它们的美好却会永远留在那些曾经欣赏过它们的人的心中。” 嬴政拊掌而笑,眼中透着几分揶揄:“你这人,年纪轻轻,说起话来倒是一套接着一套。” 桑语一怔,心下暗自揣测这话究竟是褒是贬。她微微垂眸,说道:“我是在我师父身边长大的,她虽为出世的高人,却颇为喜欢说教。时日一久,我自然也染上了这般习惯。”提及师父,她的声音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温柔与敬意。 嬴政倒是记得,昔日在邯郸之时,她也常常说起自己的师父。她是发自肺腑地孺慕着她的师父,可反观之,他似乎从未听她提及亲生父母半句。 他一直在想,她与自己是否一样呢? 被至亲所抛弃,只能学会自己舔舐痛苦。 嬴政并未贸然开口询问,只是摊开面前的竹简,“昭昭,过来伺候笔墨。” 桑语脱口“啊”了一声,面露疑惑。 嬴政笑看着她,“先前可是你自己说的,望我往后待你,是‘昭昭’,而非‘玄女山主’。怎么,这么快便忘了?” 桑语恍然,轻挑秀眉,应了声“诺”,随后款步走上前。她跪坐在案边,挽起衣袖,素手握住墨锭,缓缓研磨起来。 嬴政缓缓垂下眼帘,视线重新落回竹简之上,眉眼舒展。 殿内,铜灯摇曳闪烁,四下无声,唯有墨锭研磨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在静谧中悄然流淌着。 13. 抉择 时隔数月,桑语总算和阿五再度相聚。阿五事先得了消息,早早地便在门口等候着。 阿五所伫立之处,乃是一方僻静的小院。小院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暗藏玄机。偶尔有路人途经此地,绝不会联想到这是玄女山隐匿于咸阳城的“情报处”。 阿五远远瞧见桑语的身影,急忙迎上前去,一把拉住她的手,眼中满是心疼,连珠炮似的说道:“阿姊,这才多久不见,你怎么瘦了这许多?是不是秦王不许你吃饭?他是不是刻意为难你?” “秦王待我很好,没有刻意为难,更没有不许我吃饭!”桑语嘴角含笑,亲昵地挽住阿五的胳膊,“我此番深入秦宫,又不是去当公主的,消瘦些再正常不过了。” 阿五的视线越过桑语的肩,投向站在桑语身后、神情略显紧张的妘儿,询问道:“阿姊,这位女子是……” 桑语道:“她就是我在信中提及的妘儿。” 阿五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对着妘儿道,“我叫阿五,一二三四五的五。”说着,她还举起手掌,认真地比划着数字。 妘儿还是有些拘谨,微微缩着脖子,刚颤颤巍巍地挤出一个“我”字,就听到阿芷欢快的声音传来。 桑语心想,有些事情若要解释起来着实太过繁琐,倒不如交给有过同样经历的人去说明。于是,她轻轻将妘儿往前推了推,笑着说道:“你们也好些日子没见了,好好叙叙旧吧。” 阿芷会意地点了点头,拉着妘儿步入院中。待关好院门,阿五与桑语并肩朝着院子里走去。行走间,阿五说道:“阿姊,近些日子,总有个怪人在附近晃悠,行为举止奇怪不说,他那身装束打扮,更是奇特。” “哦?”桑语饶有兴致地追问,“那人到底有多么奇怪?” “这大冷的天,那人的脚上居然仅仅穿着一双草鞋。”阿五只是想想,都替他觉得冷,遂大为同情地道,“真是个可怜人,必是饿极了,来这儿想讨口热乎饭吃。但他似乎不敢来敲门,只敢驻足徘徊。” “的确怪奇怪的。”桑语随口应着,脑海里却忽然冒出“以裘褐为衣,以跂蹻为服”这句话来,她的脚步停了下来,“草鞋?阿五,你可看仔细了,确定没看错?” “我绝不会看错,那人穿着草鞋,而身上穿着的,是件满是补丁的粗布衣裳,显得极为落魄。” 桑语听得眉头紧皱。 墨家的人?来此处做甚? 但愿不是什么坏事。 桑语叮嘱阿五:“往后若是再瞧见有穿草鞋的人在附近转悠,你且将他请进来。记住,既不可怠慢了人家,也别表现得太过热切,拿捏好分寸便是。” “是!”阿五郑重地点点头。 二人继续往院子深处走去,桑语往角落里看了一眼,只见几个鸽笼中皆是空空荡荡的,不见一只信鸽的踪影。她收回目光,问道:“我要找的那个人,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阿五面露惭色,摇了摇头,自责道:“都怪我等无用,各地的探子四处搜寻,可到如今,依旧没能寻到阿姊心心念念要找到的那个人。” 桑语捏捏她的肩,温声道:“可别再说什么‘无用’这样的话。玄女山能有今日,单靠我一人,那是万万做不到的。大家都辛苦了。” 阿五笑道:“外面风大,阿姊,我们还是进屋说话吧!” “嗯,好!” 进入屋子后,阿五连忙将备好了的手炉递给桑语,让她抱着取暖。随后,阿五出了屋,再次进来时,窈窕身姿袅袅地跟在她身后。 桑语瞧见窈窕,故意逗趣道:“哟,今儿个怎么不见咱们的大美人出门迎接我呀?莫不是把我这山主给忘了?” “我这不是没听到山主传唤嘛,”窈窕故作幽怨地叹了口气,左手抚着胸口,娇嗔道,“可真是伤透了我的心呐。” “美人儿伤心,实乃我之过啊!”桑语说得摇头晃脑,“美人儿想要罚我什么,尽管说,我都接受。” “既如此,那我可要罚你……将它整个儿吃完咯!”窈窕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枚冻柿子。她的指甲修剪得非常精致,还搽着鲜艳的凤仙花汁,煞是好看。 阿五笑道:“阿姊爱吃冻柿子,我们每年都特意准备着,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先前听闻阿姊决定暂留秦宫,我们还为这冻柿子感到遗憾呢。” “祭了我的五脏庙,它也就不遗憾喽!”桑语伸手接过冻柿子。深秋时挂在枝头的柿子,经过冬雪的洗礼,此刻外皮宛如薄纸般,只需手指轻轻一捻,皮便撕开了。 咬开一个小口,而后微微用力一嘬,里面的果肉便如同甘甜的汁液般流淌而出,冰凉沁甜,汁液如蜜,瞬间抚平了她肺腑间近来结就的郁燥。 阿五抱着一堆沉甸甸的竹简走了进来。这些竹简记录的是玄女山过去一整年的账目明细,以往都是姜弋在打理,可如今他行踪成谜,阿五她们别无他法,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桑语身上。 桑语专注地翻阅着账本,一连看了几个时辰。窈窕见她看得眼睛都泛红了,心疼地再三劝她稍作休息。然而桑语不肯,坚持要“一鼓作气”。 月亮悄然爬上枝头,银辉如丝如缕地洒在窗外。终于,桑语看完了账本上的最后一个字,犹如完成了一场漫长的战役,这才缓缓舒展身体,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窈窕问她,“情况如何?”桑语揉着眼睛,道:“土地对我们格外眷顾,这一年过去,粮仓里还有余粮。且看年前的雪,今年应是个丰收年。至于什么房屋损坏重修、置办新衣年货,这样的账目,皆无差错。” 她说着,神情有些复杂,“姜弋,向来让我放心。” 窈窕道:“我听阿五说,姜先生他……是秦室中人?” 桑语点点头,“我至今尚未查明他的身份,所以才不愿回到玄女山,只要苦了你们陪着我耗在咸阳城这般久。” 窈窕有些担忧,“姜先生对玄女山太过熟悉,倘若他出卖我们,那我们……阿姊,我们是否要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4065|168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想好应对之策?” “我也不知道。”桑语说的是实话。 曾有一段时间,她一直在回想着姜弋被捕时的那幕,越想越觉得其中有些蹊跷,总觉得或许是姜弋在暗中做了些什么手脚。 桑语的确武艺高强,但终究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之躯。以一敌十尚可应付自如,然而以一敌百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所以她常常借助烟雾弹为自己争取逃脱的机会。 可是那日她的烟雾弹很明显是被人掉包了,事后她还叮嘱阿九务必仔细查明藏身在玄女山中的奸细。如今细细回想,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姜弋所为。 姜弋的目的其实十分明确,那就是设法让自己被秦军抓走。只是,桑语始终难以想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 总而言之,解铃终须系铃人。要想解开这团迷雾,就必须找到刻意躲避着她的姜弋。 屋外,有影子在移动。桑语推开门望去,只见妘儿踟蹰着脚,似乎正想要转身离去。桑语向她招了招手,柔声道:“妘儿,进来聊聊天吧!” 妘儿仍是不敢向前。这时,阿芷从她身后走来,拉住她的衣袖,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同走进屋内。 众人各自落座,妘儿的秀目流转,带着一丝不安,扫过英姿飒爽的阿五,又掠过妩媚明艳的窈窕。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相识数月、如今却仿佛成了陌生人的“昭昭”身上。 桑语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微微一笑,道:“也许我应该重新做个自我介绍!妘儿,你好啊,我是‘桑语’,传闻中的‘玄女山主’。” 妘儿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头低得更厉害了一些,小声地道:“难怪……你会武功。”稍作停顿后,她微微仰头,望向桑语,秋水般的眼眸中满是担忧:“君上,他……是否早已知晓了山主的身份?” 桑语点点头,“他的确知道,所以我今日才能大摇大摆地带着你离开秦宫。妘儿,如今你面前有两条路可选。其一,随我返回秦宫,继续过往的生活;其二,宫人‘妘儿’已香消玉殒,往后你便没了这层身份束缚,但是福兮祸兮,或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你只能藏身于玄女山的庇护之下,但在那里,你可以获得前所未有的自由。” 她说着,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温水,“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之路,无论如何抉择,我们都会尊重你的意愿。” 不知不觉间,妘儿的眼前氤氲起一层水雾。她茫然无措,仿佛置身于一场虚实难辨的梦境之中。 她的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回响、叩问:她真的、真的能够为自己的人生做出抉择吗? 希望的微光与未知的惶恐交织在一起,在她心间来回拉扯,久久难平。 坐在一旁的窈窕忽然叹道:“这般灵动可人的佳人,竟被深锁宫闱,任由年华凋零,直至风华不再。唉,真是罪过!” “我决定了!”妘儿的眼神坚定,“我要留在这里。从今往后,无论是生是死,皆由我自己决定,再无他人左右。” 14. 老翁 甘泉宫内,成蟜正蹲在地上,手中握着一根细长的树枝,兴致盎然地逗弄着一群忙碌的蚂蚁。 正玩得忘乎所以之时,后背猛地被人用力拍了一记。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惊得他瞬间弹跳而起,嘴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一连串的咒骂。待他满心恼怒地转过头,看清来人是谁的瞬间,嚣张气焰顿时烟消云散,连手中的树枝都被慌乱地扔到了一旁。 “阿母,您……您怎么还未就寝?”成蟜结结巴巴地问道,双脚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试图拉开与韩太妃的距离。 韩太妃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随后扬起手,成蟜立刻条件反射般抱住自己的脑袋,“阿母,孩儿知错了,您不要打我!” 然而,韩太妃扬起的手并未如他所料那般重重落下,只是替他拍去了身上沾着的尘土。 “蟜儿,有一人,阿母想要你见一见。” “何人?”成蟜问完,又紧跟着补充道,“是哪国人士?” “齐人!”韩太妃答道。 成蟜瞬间洞悉了母亲的意图,他不悦地说道:“阿母,先前您命我出使韩国,我做到了。然您当时曾许诺我,往后绝不涉足朝堂纷争,可如今为何又出尔反尔?” 韩太妃用那双美丽的眼睛将他扫视一遍,仿佛未曾听见他的话。“我儿,”她说道,“王位之争,从来都是血雨腥风。你不争,他也不会容你。倒不如趁他如今羽翼未丰,将他扯下来,让他的尸骨成为你我母子的垫脚石。” 她的声音平静而轻柔,这番惊人之语却让成蟜只觉五雷轰顶,头脑嗡嗡作响,面孔顿时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阿母!”成蟜呼吸急促,声音中满是震惊与不解,“兄弟相残,弑兄夺位,此等千古骂名,阿母当真不怕遭人唾弃吗?” “怕?哼!”韩太妃伸手捧住儿子的脸,“蟜儿,史书,向来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成蟜内心深处对母亲的这番言论极为抵触,然而长久以来养成的对母亲的顺从习惯早已深入骨髓,此刻,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服从。“阿母,孩儿定会尽力而为。” “好!”韩太妃顿时笑逐颜开。只见她抬手一拍,从不远处的树影中走出一人。 此人身材高大,面庞之上罩着一副青铜面具。待他走近,成蟜透过面具的缝隙,瞧见了一双幽深的桃花眼。 咸阳城的冬日很快就过去了,春日匆匆而至。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凛冽的朔风便化作了轻柔的惠风,厚重的冬装陡然间显得累赘不堪,街头巷尾,人们纷纷褪去臃肿,换上了轻薄鲜亮的春装。街道两旁的松柏,也愈发显得郁郁葱葱,焕发出勃勃生机。 桑语坐在轺车里,困意如潮水般阵阵袭来。可秦王政端坐于旁,令她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轻易阖眼打瞌睡。 眼见轺车辚辚,已然远离了宫城。桑语心中的疑惑再也按捺不住,遂轻声问道:“君上,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嬴政淡然说道:“《吕氏春秋》业已编纂完成,相邦特邀寡人前往其府邸,共赏这部呕心沥血之作。” 桑语应了一声“哦”,心底却暗自思忖:这件事,与她有什么关系吗? 一时间,车内陷入了沉寂,二人皆默然无语。正昏昏欲睡,桑语似乎嗅到了淡淡的橘香,心中不禁一动,正欲伸手掀开车帘,探寻是否有售卖橘子的商贩,却听得嬴政的声音道:“楚地的橘子,尝尝吧。” 嬴政将一颗小灯笼似的橘子,递到桑语手里。桑语接过橘子,口中连声道谢:“多谢君上。” 她双手捧着橘子,指尖轻抚那微凉的果皮,思绪突然如同野马脱缰。 她突然忆起,前些时日,她便听闻吕不韦将《吕氏春秋》公示于城门,以千金重赏求“一字之师”。这一消息不禁令她心生一念,倘若将“宫廷玉液酒”或“奇变偶不变”之语张榜于咸阳城门,同样以千金悬赏,寻人的效率会不会大大提升? 不过她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且不说她根本拿不出“千金”,更何况寻人之举一直秘而不宣,是以其他名目暗中进行,即便在玄女山上,也少有人知悉内情。她一直担心若是大张旗鼓,恐会打草惊蛇,迫使那人更加隐匿行踪,反而不利。 她之所以自己这般高调,一是因为她所做的事情本身就足够高调,二是出于她始终抱着“我不向山走去,山便向我走来”的想法。毕竟,主动现身与被迫现身,当事人的心里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桑语心中又蓦地涌起一股对即将与吕不韦会面莫名的憧憬。她不禁想象着这位留名青史的奇人会是何等风采。 历史上,吕不韦作为嬴异人的支持者,他在这对父子身上收获了巨额的回报。如今他已经是真正的掌权者,以佐政的名义握紧朱笔,用权利织就相邦华服。他的野心已经不止局限于秦国之中,《吕氏春秋》正是最有力的证据。 吕不韦和嬴异人,或许并非仅仅是伯乐与千里马,更是志同道合的君臣。他遇见嬴异人的那天,两个人的命运都发了改变。嬴异人的谥号是“庄襄”,虽然他在历史故事里始终扮演着“配角”,但是时人对其的评价,根据这个谥号可见一斑。 春秋战国的历史上,还有一位“庄襄公”,那就是春秋时期晋国的国君“晋襄公”,被历史称为“垂拱而治之君”。 谥号是死后由后人评定的,是对这个人一生行为的盖棺定论。谥法制度,在一定程度上对“人”进行了道德约束,尤其是那些拥有至高权力的特权阶层。 谥法制度起源于西周,没落于明清。它伴随历史的变迁而变化。在两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有一人曾经废除了谥法制度,他认为谥号有“子议父、臣议君”的嫌疑,设想着以简单明了的序数来区分历代皇帝。 然而,自负狂妄的决定,最后是以失败而告终。 这个人,就是秦始皇。 桑语的目光缓缓一转,便瞥见了嬴政闭着眼似乎是在养神。她不想打扰他,转而透过窗幔,专心地欣赏起外面的风景。 就在桑语将脑袋收回车厢之际,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喧闹声。轺车近旁,有一人愤慨地议论:“青天白日,如此仗势欺人,真是苍天无眼!” 她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再次将脑袋探出车外,想要仔细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若奇心之所驱,盍往观之?”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打破了车厢内的沉默,桑语微微一愣,她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转向身旁的男人。他的眼眸依然闭着,好像刚才的话语只是她一人的幻听。 桑语还是轻呼一声,让轺车停下了。她跃下车去,刚试图挤进人群里,却被人拽住了胳膊。桑语诧异地回过头,是个老妪,黝黑又满是褶皱的脸,灰白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4066|168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又稀疏的头发。 “你是外乡人吧,不晓得这咸阳城里的故事。赶快回客栈去,莫要凑近了看热闹,小心惹祸上身!” 桑语听着老妪的话,心中的惊讶如涟漪般逐渐扩散。她抬首望向那辆轺车,然后才轻柔地将手从老妪的把握中挣脱,“多谢大娘好意!我正是因为第一次到咸阳城,才想看看有何故事。” “诶,这孩子……”老妪见好言难劝找死鬼,脸上一阵无奈,摇摇头,挑着担子走开了。 桑语奋力钻进人群的最里层,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一紧:几个身形魁梧的彪形大汉正围住一个瘦弱的老翁。那老翁满头白发,身上穿着粗布短衣,脚上一双磨破了的草鞋,蓬头垢面,脸上甚至还挂着未干的血迹。 他倒在地上,身体蜷缩着,用双臂紧紧护住头部,浑身不停地颤抖,正在遭受着一场暴力的殴打。 “住手!住手!”桑语怒吼了一声。 汉子们霍地转过身来,他们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与威胁,怒目而视。 若是寻常人面对这股凌人的压迫感,恐怕早已胆颤心惊。桑语却是轻蔑地笑了,“汝等皆壮年也,竟联手欺凌一位老翁,不害臊吗?” 老翁原本紧闭的双眼,在听到桑语的声音后,竟慢慢睁开了。他紧紧地看着桑语,似乎在默默恳求她能够伸出援手,同时也害怕会激起这些汉子的暴怒。 如此眼神落入桑语眼里,令她无法就此转身离开了。 这时,其中一个汉子沉着脸,向桑语迈出了几步,几乎要与她正面相撞。桑语负手于身后,微微地昂着头。 不屑一顾的气场,让那汉子竟然有些瑟缩了,然而身后那么多双眼睛推着他,他抖了抖肩上的肌肉,用一个粗大的手指头指着桑语,警告似的说:“哟嗬,你想管闲事?快滚一边去吧!” 桑语冷哼一声,“此乃大秦的都城,你们如此肆无忌惮地横行霸道,难道不担心秦王得知后,将你们依法处置,甚至施以五马分尸的极刑吗?” 那大汉被桑语的话激怒,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嘿!你这个臭货!竟然敢这样诅咒我们?看我不打死你!”说着,他挽起衣袖,气势汹汹地朝桑语扑去。 桑语敏捷地闪到一旁,躲过了大汉的猛扑。她顺势抓住大汉的胳膊,利用他前冲的力量,巧妙地一摔,将他撂倒在地。 大汉重重地摔在地上,他迅速爬起来,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桑语,“贱婆娘,看来不给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呸,老子要干了你!” 桑语揉了揉耳朵,轻声嘀咕了一句:“烦死了。”她眼中寒光一闪,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到了大汉面前。她右手轻轻一挥,看似绵柔无力,但听一声闷响,那大汉已被打得飞起,重重落在一旁的石阶上。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桑语的右脚踏在了他的胸口上,冷眼俯视着这个刚刚还在口出狂言的男人。 “阁下刚才似乎很是得意忘形呢。”桑语的声音清冷,透着一丝讥讽。 那大汉满脸通红,明白眼前的女子不容小觑,他开始求饶:“女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桑语并未真的打算伤他性命,于是收回了踏在其胸口的脚,并向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听得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 “发生何事了?为何这般喧闹?” 15. 为奴 桑语循声望去,只见围观的人群仿若心有灵犀一般,自发地向两侧散开,让出一条通道来。 来人是个高大男子,脸上虽已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但浑身却散发着历经时间沉淀的独特魅力。他的那双眼睛格外引人注目,炯炯有神,深黑色的眼眸中透露出一股精明的光芒。尽管他穿着严实,却仍难掩那魁梧壮硕的身形。 桑语发觉,从这男子现身的那一瞬起,几个张牙舞爪的恶兽就变成了低眉顺眼的猫。 男子侧目,一旁的大汉便如得了指令的仆从,赶忙弓着身子快步上前。男子两眼紧盯着他,厉声问道:“此翁与你有何冤仇?” “回,回主……”大汉刚一开口,迎上男子投来的警示目光,令他生生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大汉连忙改了口,“此人是我家主人的奴隶,胆大包天,竟敢私自出逃!我等皆是奉了主人之命,前来捉拿他回去。可这老翁倔得很,死活不肯跟我们走,我等无奈,这才想着先给他点颜色瞧瞧,好让他乖乖听话。” 本来抖如糠筛的老翁,却突然冷静下来了。他喘着气,冷笑道:“是呵,奴隶不是人,只是能言的牲畜。连活都活不下去,岂会怕死?快,你们这群狗,来打死我吧!要是打不死我,你们就是连狗也不如!要是我死了,我定要化为厉鬼,纠缠你们一生!来吧,打死我!我要是喊一声疼,我就是孬种!来呀,狗养的!” 那老翁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土话,桑语虽听不懂,却见那群壮汉脸色骤变,个个怒目圆睁。其中一人更是按捺不住,抄起长刀就要劈砍,被同伴死死拽住臂膀。几个汉子连连使眼色劝阻,那持刀汉子却仍梗着脖子吼道: “满嘴喷粪的贱奴!住着主人的房屋,吃着主人的粮食,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居然还生了反骨!看来不抽烂你的皮,你是认不清自己的本分!今日就算饶你一条狗命,来日你也必横尸荒野!” “闭嘴!”男子厉声喝止,剜了那持刀汉子一眼,随即对左右吩咐,“扶他起来。” 老翁被架着胳膊扶起身,他佝偻着背,踉跄几步挪到男子与桑语跟前,枯瘦的膝盖一弯,作势就要跪下。 男子一把托住他的手臂,“你身上带伤,不必多礼。”顿了顿,又问:“你是何名?家中几个人口?” 老翁心有防备,只低垂着头道:“贱名粗鄙,恐污了贵人尊耳……家中老弱六人,妻儿饥寒。” 男子侧首对随从道:“取五斗脱粟,八方肴肉,再拿十吊钱,差人送到他家里去。” 老翁闻言,浑身一震,干裂的嘴唇哆嗦着,突然“扑通”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地上,一声闷响,“贵人恩德……奴……奴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尽啊!” 男子笑得一脸莫测,“不过是路见不平,举手之劳罢了。你不必谢我,将来好好活着便是。” 老翁又磕了几个头,满眼乞求地望着男子:“贵人府上,可缺奴隶?” 既然一生无法脱离“奴隶”的身份,若是能遇上一个善良的奴隶主,倒也是福气了。 男子摇摇头,“吾家业淡薄,暂且不缺。” 老翁眼中满是失落,起身时险些站不稳。他只是垂首而立,脸上满是忧色。 男子见状,安慰道:“老翁不必忧心。我与你家主人相识,回头我替你说说情,你家主人定会饶恕你的。” 老翁抬起眼来,脸上无惊也无喜。他又拜道:“多谢二位贵人,奴告辞。” 男子微微一点头,随即侧身,为其让开路来。 老翁两只脚一深一浅,趔趔趄趄的。 桑语既放心又不放心,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准备回到轺车中。谁知刚一转身,就看到一大汉将手中长剑掷出,正是方才被男子问话的那人。 那柄剑直直地刺穿了老翁,枯槁而苍老的躯体无声地倒下,泛黑的血流了一地。不知从何处跑出一只野狗,鼻子凑近闻了闻,仰头嚎了两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愕然。 地上的血越流越多,这一幕残忍而又血腥。有的人捂住了眼睛,转身匆匆离开。有的人则麻木地摇头,还不忘顺口评论几句。 桑语觉得胸口有些难受。这已经不是她初次目睹杀戮,然而,尽管经历了数次,那份心理的震颤却始终无法抑制。 一个奴隶,就这样死了。 无人为他掬一捧泪,更无人为他鸣一声冤。 恍惚听到有人在唤她,桑语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她抬眼望去,只见凶手已经被男子的随从按倒在地。 男子看向桑语道,“杀人之人,已被在下的家仆擒获,即刻便将其交给其主人处置。” 桑语行礼拜送。 四周的看客早已散去,只留下一具尸体,街市依旧太平。 忽然,桑语瞥见巷口立着个瘦小身影。那女子神情哀戚,却又强忍着泪水。见桑语走近,她转身欲逃,却被一把攥住了发髻。 “你别跑!”桑语收紧手指,“我不是坏人!” 女子双手捂住头发,“疼!疼!疼!快松手!” “不,”桑语稍稍松劲,却仍不放,“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松手!” 女子简直欲哭无泪,“祖宗啊,什么问题,你快说啊!” “你……是不是认识那位老翁?” 女子明显顿了顿,“什么老翁?我……” “说谎!”桑语作势要扯她的头发,吓得女子连连告饶:“好好好!我说我说!本来就不多,你若是再多拽几下,就没有了!” 桑语觉得聒噪,“说重点!” “我的确认识那老翁,但是不熟!真的不熟!只是见过几面。我阿母与他同村,仅此而已!” “这么说,你知道他家住哪儿?” “那是当然了!” 桑语这才松手。女子立刻绾起散乱的发丝,本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却慑于对方华贵的衣着不敢造次。 “抱歉!我怕你跑了,只得出此下策!”桑语歉然道,她摊开双手,“你看,我没有伤害到你的头发哦!” 女子心中怒气消了一半,反而笑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奇奇怪怪,神神叨叨的!” 桑语抬手将自己的耳饰摘下,塞入女子掌心:“我出门着急,没带什么钱。这珍珠,你拿去换些钱。你留一些,其它的交给老翁的家人。虽不能为他讨回公道,至少......”她望向那具孤零零的尸身,“不该让他曝尸于此。” 女子低头看看手中的珍珠。 真亮,真大,应该值不少钱吧! 她吸吸鼻子,将珍珠推回去,“不不不,这珍珠,你还是收回去吧,我我我,受不起!” 桑语执意相赠。几番推让后,女子终是收下了。 不远处,传来一声马的响鼻声。桑语这才惊觉,嬴政已经等待她许久了。她整了整衣袍,连忙折身往回走。 行至轺车旁,桑语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到街边的一位老汉,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不屑。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巽羽,轻声说道:“我有些饿了,可否劳烦您帮我去买些橘子来?” 巽羽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干脆地应了一声“好”,不多时便买了些橘子回来。 桑语接过橘子,随手拿起一个剥开,掰下一瓣塞进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4067|168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刹那间,酸得眉头一蹙。她直接将整瓣咽下,道:“这橘子香甜如蜜,甚是合我胃口!巽羽,能否再麻烦你帮我去将那卖橘子的摊主请过来,我对这橘子树的栽种之法颇为好奇,想向他请教一番。” 那卖橘子的老汉虽觉得奇怪,但目光触及到巽羽悬挂于腰间的那柄长剑,心下畏惧,也只得硬着头皮跟随其后。 “女公子,人已带到!”巽羽向桑语躬身禀道。 听到巽羽如此称呼自己,桑语只是微微颔首,神色冷峻地吩咐道:“将周围守好!纵使是苍蝇,也不得靠近分毫!” 巽羽双手抱剑,口中称“诺”。 桑语屈指,在车壁上轻轻叩击三下,随后扬声道:“阿兄,我带来了一位老丈,精通橘树栽培之术。能否请他入内,共话片刻?” 稍顷,自车内传来一声“进”。 桑语引着卖橘的老汉步入轺车,安排他就坐,温声问道:“敢问老丈,高寿几何?” 老汉道:“今年六十有一。不知女公子唤小民前来,所为何事?” 桑语不打算多绕弯子,遂直言不讳:“我偶见老丈您面色有异,似有难言之隐,故请您前来,一叙究竟。您尽可宽心,我们绝无恶意。” 老汉张了张嘴,然而又犹豫了一刹,终是决定隐瞒实情,撒谎道:“小民的橘子,又大又漂亮,却始终卖得不如邻摊,这才心生不满,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桑语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直直地盯着对方,“那个可怜的老翁,看起来和您的年纪相仿。您难道就不为他感到可悲吗?请您把所知道的那些不公之事说出来吧,说不定我们可以为他讨几分公道。” 老汉连连摆手,作势就要下车去。嬴政蓦地冷声说道:“刀剑可是无眼的。” 老汉讪讪地缩回了脚,苦着脸说道:“二位贵人,还是不要再追问了。小民上有老下有小,这条穷命还想再多留几年呢。再说了,就算二位知道了,除了给自己心里添堵,也实在没什么意义。” 桑语微微皱眉,说道:“您要是不说,又怎么知道有没有意义呢?” 老汉见他二人一副非问出个所以然不可的态度,无奈之下,只能恳求道:“倒也不是不能说,毕竟这在咸阳城中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只是,二位贵人行事言论,可千万莫要连累小民啊。” 桑语道:“我向您保证,我们绝不会连累您。” 老汉这才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死的那个人,是个苦命的。我之前和他见过几面,也听他提起过一些事情。他两岁的时候,父母就双双离世了。族里的人没有一个愿意收留他,反而把他当奴隶给卖了。你们可别看他模样老,他如今其实还不到四十岁呢。唉,实在是可怜啊……” 桑语着实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那老翁竟是如此年轻。她下意识地瞥了嬴政一眼,只见他嘴唇紧闭,神色凝重。 老汉揩了揩眼角的泪,继续道:“他如今的主家,虽无爵位,亦无官职,却是阔绰得很。寻常人,绝不敢轻易得罪。那人手下一批爪牙,倚着主人的威权,更是无恶不作。奸人妻女,谋人良田,欺压客商……我等小民,敢怒不敢言,有人斗胆去告官,最终却落得个凄惨下场。” 桑语听到此处,心中怒火膺腾,不禁脱口大骂了一声:“杀千刀的畜生。”相比之下,嬴政似乎平静许多,他缓缓言道:“依你所言,此人残暴如枭獍。如此可恨,这偌大的咸阳城中,竟无一人可治他?” 老汉沉默了片刻,意味深长地笑了,“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会治他的。” “老丈,”桑语斟酌着措辞问道,“此中是否还有别的隐情?” 16. 春秋 老汉道:“既然我都已经说了这么多了,也不怕再多说一桩造孽的事。那个可怜人,家里有个女儿,年岁不大,却是出落得很是好看。谁曾想那个畜生偶然见了她一面,便起了占有之心。” “可怜小女儿哪知道什么男女之事,被那畜生连哄带骗地糟蹋了,末了还怀上孽种。那厮怕事情败露,竟指使家奴轮番作践,活生生把个水灵灵的女子折磨得......”老汉喉头哽咽,“一尸两命啊!那个可怜人,哪里是什么奴隶出逃,他是痴心妄想!一个卑贱奴隶,竟想求得君上和太后主持公道。” “前几日,我见他醉倒在路边,好心去扶他,听得他满嘴胡话,才知晓了这件事。只当他是酒后失态,谁曾想......唉,也是个傻透了的傻瓜!” 嬴政默了许久,敲响了车壁,“巽羽,改道去蒙骜府上。” 老汉听见最后几个字,吓得险些从座上滑落。桑语眼疾手快扶住他颤抖的身躯,温言宽慰:“老丈既肯吐露这等隐秘,我家公子必定会护您周全。这车驾稳当着呢,您老且安坐,请放心。” 轺车行至蒙府前,嬴政将腰间的玉佩解下,“将此物交给蒙毅。其余无需多言,仅需告知他,这是我的命令,要他照顾好你及你的家人。” “诺、诺......”老汉双手接过玉佩,手止不住地颤抖着。那个呼之欲出的可怕猜测让他膝盖发软,愈发不敢抬眼多看车中贵人一眼。 他脚步虚浮地移向蒙府门前。一名府兵将长戈一横,沉声质问:“站住!你是何人?” 老汉嗫嚅着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小……小民恳请拜见蒙小将军。”说话间,他双手捧出玉佩,递向右边的府兵,“这玉佩的主人交代过,只要蒙小将军见到此物,定会应允小民求见。” 府兵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其中一人开口道:“你且在这儿候着,莫要随意走动。”言罢,他伸手接过玉佩,匆匆转身向着府内大步走去。 轺车之中,气压有些低沉。桑语看了看脸色阴沉闭目不语的嬴政,还是问道:“适才外面发生的那一幕,君上想必都瞧在眼里吧。” “嗯。”嬴政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桑语又道:“那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是嫪毐?” 此言并非无端之猜测。放眼整个大秦,既无爵位加身,又未担任任何官职,却还能这般嚣张跋扈、肆意妄为的,除了嫪毐,桑语还真的想不到第二人。 而惟有惯于作恶之人,在人前如此佯装良善,旁人才会露出那般不屑的神色。 那卖橘子的老汉,应该是先前在某处见过嫪毐。所以,他认识嫪毐。也或许是,他被嫪毐的爪牙们欺负过。无论前提如何,在他眼里,嫪毐虚伪得让人作呕。 嬴政没有说话,便是默认了。桑语见状,继续问道:“所以,他为什么要在我的面前伪装?这样有什么意思呢?更何况,我是第一次见到他,我压根不知道他是谁。这不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吗?” “他的目的,并非是你,而是我。他不认识你,但他认识这辆轺车。若非你误打误撞,无意间知晓实情,恐怕我也会被他蒙蔽。” “还有,”嬴政慢慢睁开眼来,目光下移,落在桑语的衣袖之上,“你身上的栀子花香,更是让他笃定了,你是寡人身边之人。” 桑语抬袖轻嗅袖口,栀子花的香味不算明显,但又不会被有心之人忽视。 嫪毐这个人,倒与她想象中的还真像啊! 在桑语的认知里,嫪毐就是一株常春藤。明弱暗强,似乎是依附树干而生,实则是迂回地爬上顶峰。直至有一天,他会吸尽大树的精华,甚至会取而代之。无意路过此处的人,只会看到绿意盎然的常春藤,看不到枝蔓下的树干。 简而言之,就是三个字——阴、狠、毒。 桑语心里仍是堵得慌,“那可怜的男子,若是知道了自己最后跪拜之人,竟是自己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仇敌,恐怕魂魄都得不到安息。” 末等的奴隶,从未见过主人真容,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可怜此人,心中虽有反抗之火熊熊燃烧,却终究被残酷的现实所束缚,无法挣脱。正因为心怀憧憬,才会心生痛苦。或许,生而无思想,反而是神灵的宽恕。 桑语右手握拳砸在自己的腿上,“那夺命的一剑,肯定又是嫪毐的授意!呸,真小人,伪君子。” “阿桑,”嬴政转过头来,直视着她的眼睛,“你可知,寡人为何要将那老丈送去蒙府?” 桑语道:“蒙氏一族,对君上皆是忠心耿耿。君上此举,自是为了庇护于老丈。” “是吗?”嬴政挑了挑眉,“寡人明明也可以借机除之而后快。毕竟,嫪毐虽荒唐,但他是太后的宠臣。他若是被论了罪,损害的,可是秦室的颜面。寡人也犯不着,为了小小的奴隶,与太后闹得很不愉快。” 他虽然嘴上这样说,但眼中却泛起淡淡的泪花。 桑语心里更加堵得难受了。 她坚定地摇头,“我相信君上,君上是不会这么做的。” “你……相信寡人?” “是!” “好!” 一字落地,车内又恢复了沉默。 午时,轺车终于行至相邦府。桑语仅投去一眼,便觉诧异非常。 她想象中的相邦府邸,应是以奇珍异宝点缀着门扉,四周高墙环绕,必极富丽堂皇之致。但是此刻眼前所见,居然是一处幽静的居所。 秦王政立在她身侧,幽幽开口:“此处乃是相邦的……别院。”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桑语的好奇。她别过眼去,口中赞叹道:“这别院,甚佳!” 家老早已恭候在门口,此时引着二人进内,一边走一边介绍道:“此院乃名士下榻之处。其中,实才实德之士,居上舍,食肉乘舆;尚不明底细的可用之才,居中舍,食肉不乘舆;而混吃混喝的庸人,则居下舍,食脱粟之饭,不过倒也不会饿其体肤。” 听罢,桑语笑问道:“下舍之中,是否已经出现冯谖?” 家老亦是笑道:“有!此人名唤‘李斯’。” 吕不韦对门客的“分类”之法,实则借鉴了孟尝君的门客管理策略。而冯谖,便是孟尝君门下的众多食客之一。他初时因家境贫寒而备受佣人轻视,却凭借三次倚门弹剑哼歌的机智之举,成功晋升为有鱼吃的门客,最终为孟尝君的政治事业立下了赫赫汗马功劳。 李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4068|168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亦是如此之人,虽偶有行为乖张之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有着令吕不韦都叹服的过人之才。李斯入秦,绝非仅为编书,而是怀揣着勃勃野心,欲在秦国这片热土上大展宏图。 秦国向来重视任用外来人才,但是并未形成“养士”之风。吕不韦却广收天下名士,其门客约三千之众。这样的行为,在有的人眼中,要么是居心叵测、其心可诛,要么是沽名钓誉。 嬴政曾经问过吕不韦,“仲父要效仿‘四公子’?” 吕不韦的回答是长篇大论:“既学且疑!四公子者,出身皇族贵家,动辄豢养门客数千,且乐于结交游侠,凡此皆需银两。彼等何以为之?门客何用?不过扩其声望,令君主敬且忌。且门客皆操觚之士,以文字之力量,动人心魄,令其主得天下之人敬仰。吾今招揽天下之贤士,纂《吕氏春秋》非为吾之虚名,此吾与四公子最大之异也。” “君上饱观史书,自是知晓秦国历代变革,皆离不开他国入秦之名士。然秦抑商,又素重农耕,故而士人入秦者寡。吾此举,欲告天下士人,但有才能,秦愿供高官厚禄,以礼相待。此亦臣大张旗鼓揽诸国贤才,共纂《吕氏春秋》之因由也。倘使六国才俊尽归秦用,则天下一统之日,何远之有?” 嬴政虽对吕不韦“养士”的真实意图还是有所怀疑,却也不再多问关于编纂《吕氏春秋》之事。 曲曲折折行过几条小径,到了一处竹楼之外。 守门的小僮将竹门打开,忙碌的景象即刻现于眼前:屋内摆满了木架,木架内满满地堆放着竹简,手捧竹简的士人穿梭其中。立于窗边的两人似乎正在争论什么,手还不停地比划着。 嬴政的出现,让这杂乱的画面瞬间定格了,也瞬间变得安静了。 只听一阵脚步声响,吕不韦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楼梯底端。他身着一件暗灰色长袍,以一根枯树枝束发,倒像是位寻常儒士。 “君上到了!”吕不韦的语调很随意,俨然长者对晚辈般的口吻。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放下手中事务,整肃衣冠,齐声行礼:“参见君上!” 嬴政抬手示意:“诸君免礼。”目光转向吕不韦时,略带歉意道:“途中耽搁,累相邦久候。” 吕不韦道:“不知君上所遇之事,可已处置妥当?” 嬴政摇摇头,“虽非易事,然寡人必竭力为之。” 吕不韦捋须而笑:“君上既有此心,何愁难关不破?” 短暂的寒暄后,吕不韦走到木架旁,随意地抽出一卷竹简,“《吕氏春秋》,恭请君上过目。” 嬴政接过竹简,徐徐展开,目光沉凝地扫过上面工整的篆字: “昔,先圣王之治天下也,必先公。公则天下平矣。平得於公。尝试观於上志,有得天下者众矣,其得之以公,其失之必以偏。凡主之立也,生於公……” 众门客尽皆屏息凝神,忐忑地等候着评价。若是为君王所不喜,那他们这几年的心血可能会付诸于流水了。 嬴政合起竹简,颔首道:“至公治国,赏罚无私,方得太平。善!此论甚当!” 众人闻言,紧绷的肩膀不觉松弛下来。 嬴政将竹简递给桑语,“你也看看吧。” 17. 辩论 话音刚落,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桑语身上。起初众人都以为她不过是个寻常宫人,然而此刻看来,似乎大有来头。 桑语同样不理解嬴政的用意,下意识地朝他瞥了一眼,嬴政竟冲她微微展颜,那笑容中似乎有很多意思。 果不其然,但听得嬴政继续说道:“桑山主,今日你既在场,不妨直陈高见。” 仿若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水池,瞬间激起千层浪,众人一片哗然。桑语顿时愣住了,只觉莫名其妙,脑海中一时空白,情绪全无。僵局之中,吕不韦打破沉默:“贵客临门,实乃我等荣幸,蓬荜生辉啊!看样子,我这《吕氏春秋》问世,倒是有了个绝佳的好兆头。” 桑语嘴角扯出一抹略显尴尬的笑意,“贸然到访,多有叨扰,还望诸位见谅。”说着,她伸手接过嬴政递来的竹简,动作稍显用力,带着明显的不悦。 她逐字逐句地浏览着,片刻后,由衷地赞叹道:“能得此书,实乃大秦之幸事。诸位倾尽心血之作,必当流芳千古,传颂万世。” 一众门客听闻,皆拱手称谢。 桑语环顾这满室堆积如山的竹简,又望向士子们脸上那交织着疲惫与喜悦的神情。她真想告诉他们,她说的不是愿景,而是陈述的事实。 毕竟,身为来自两千多年后的穿越者,她仍然可以读到《吕氏春秋》。倘若条件允许,她恨不得将这些珍贵的原件统统带回现代,这些可都是无可估量的文化瑰宝啊! 吕不韦问桑语:“山主觉得,此书,可还有能完善改进之处?” “并无。”桑语笑说道,“相邦许下的千金重赏,看来我是无缘得到了。” 满屋里都笑了。 嬴政不转瞬地看着她,桑语则是趁着众人不察,飞快地白了他一眼。 “山主!”一位青袍士子突然越众而出,“在下有一问题想请教!” 桑语在心中大喊救命,面上却笑得温柔大方,“先生言重了,请教不敢当,我们互相请教便是。” 青袍士子向桑语拱手一揖,道:“群之可聚也,相与利之也。山主聚亡奴而非良民,如此行径,岂非违逆天时,有悖人和?” 男子面容清癯,眉目间透着书卷气,言辞虽雅,却字字诛心。言下之意,直指桑语收容亡奴之举不仅违背圣贤之道,更暗藏谋逆之心。 四周气氛骤然凝滞。嬴政眸光微沉,吕不韦亦敛去了笑意。 桑语面不改色,不疾不徐地道:“所谓‘相与利之’,于玄女山而言,便是给予亡奴新生,解其桎梏,共寻自由,此乃顺应人性之举,何来逆天之说?” “哼!”另一位身着灰袍的士子冷哼一声,紧接着质问,“山主以自由为饵,诱使亡奴效忠,与奴隶主以鞭笞驱策有何分别?不过是换了副伪善面孔罢了!”他涨红了脸,言语如刀。 桑语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先生谬矣。自由岂是诱饵?先生可知玄女山的规矩?新入山寨者,必展所长。善农耕者垦荒,通文墨者授业。那些亡奴子弟,此刻正在诵读圣贤典籍。”她顿了顿,声音清越,“我身为山主,与众人同甘共苦,并肩作战。他们追随于我,是因重获尊严,岂是受人驱策?奴隶主以铁链锁人,我以真心待人,岂可同日而语?” 忽然一阵沉默,有一位身形魁梧的士子道,“听闻玄女山常劫掠过往商队,以不义之财豢养亡奴,此等行径,与寻常盗匪何异?” 桑语神色骤冷,正声道:“这就是红口白牙污蔑人了!那是青龙山所为,与我玄女山何干?再说了,你们秦军常年驻扎在我玄女山山脚,我们如何劫掠过往商队?” 那士子顿时语塞,面红耳赤地退了回去。 灰袍士子又道:“山主聚集如此多反叛之徒,犹如堆积干柴,就不怕星火燎原,反噬自身?” 桑语轻笑道:“诸位过虑了。星火虽有燎原之势,但若掌控得当,亦可照亮黑夜。这个道理,诸位士子既然站在这儿,应该比我更明白吧。” 一语既出,满屋变色。 这时,一位年龄稍长的士子缓缓踱步而出,轻抚胡须,道:“山主苦心经营,然高墙深垒,能挡几番风雨?终非长久之计。” 桑语终于叹出一口气,“治国无法则乱,守法而弗变则悖,悖乱不可以持国。玄女山,从来都不是这些亡奴的归宿,我与他们,在一起等待着,这旧世枷锁被打破的那一天。” 她说着,将目光投向了嬴政,后者却躲开了她的视线。 最先发难的青袍士子,突然向桑语深深一揖:“我等受教了!” 吕不韦始终沉默不语,这时才道:“让贵客一直伫立于此辩论,实非待客之道。老夫已命人备下薄宴,山主,君上,还请移步。” 嬴政将手中竹简缓缓卷拢,轻置于木架之上。继而,他转身面向众人,忽地抬手,郑重一拜。 众人惊愕,连忙还礼。 嬴政朗朗而言:“寡人僻处宫城,久闻诸位盛名,心仪久矣。今日得读《吕氏春秋》,方知真正学问之深邃,文章之精妙。寡人心佩服,从今不敢擅谈文。为表敬意与谢忱,寡人定备厚礼以赠。” 众人心中大喜,口称“惶恐”。 待恭恭敬敬地将三人送走,一众门客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那位灰衣士子好奇地道:“这玄女山的山主,何时与君上有了如此交情?究竟……” 他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可众人皆是心照不宣。究竟是真是假,除了秦王,根本无人知晓,毕竟就连那些大将军们,也未曾见过那位山主的真容。甚至,他们也是刚刚才晓得玄女山的山主姓“桑”。 那青袍士人说道:“吾等虽无缘得瞻玄女山主的真容,然适才那番应对之辞,绝非寻常庸碌之人所能言。” 年长士子正色道:“吾等既已入秦,便已是秦王之臣。此类议论,实无意义,还是专心于自身事务为是。” 众人闻言纷纷颔首,其中一人笑道:“兄台所言极是。天已过午,不如且去寻个酒肆,把酒论盏,喝个痛快!” 嬴政三人走出竹楼,踏上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小路由鹅卵石铺就,凹凸不平,走起来有些吃力。 眼见鹅卵石小路将到尽头,突然,一阵喧哗声传入耳中。不远的前方,一名女子正上演着一场自缢的闹剧。 吕不韦见状,面色瞬间变得铁青,怒不可遏地大声呵斥道:“你们这是在胡闹什么?梅雪、琥珀,赶快将她扶下来!丢人现眼!” 婢女们虽然嘴上应着,实际上却迟疑不决,根本不敢上前拉扯。谁料,那女子闹得更欢了,作势要踢掉垫脚的石头,将树枝拽得愈发晃动。几片树叶也随之飘落,恰好落在了婢女们的头发上。 婢女们一面继续以温言安抚,竭力平复她的情绪,一面却不得不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4069|168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受她偶尔踢来的几脚。桑语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大声喊道:“啊呀,公子快看,那树上怎么有个蜂窝呀!” 原本寻死觅活的女子顿时不折腾了。 嬴政笑看了桑语一眼,慢悠悠地说道:“这蜂窝着实不小,估摸着里面是有蜂王。阿桑,你可知若是被蜂王蜇上一口,人会变成什么模样?” “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倒霉蛋呢!究竟会是怎样骇人的模样呀?”桑语的语调有些做作。 嬴政继续道:“倘若真的被蜂王蜇上一口,那人的脸定会肿胀得如同猪头一般,还会变成乌眼青脖,更有甚者,恐怕会因此丧命呢。” 婢女们个个面露忧色,急切地劝说道:“您还是快下来吧!小心被蜜蜂蜇伤!” 女子神色间似有些动摇,但仍旧倔强地仰着头,反驳道:“休要骗我!我又不是三岁稚子!哪儿有什么蜜蜂,马蜂的?” “哦哟!”桑语夸张地捂住嘴,手指指向树叶丛,故作惊恐地喊道:“蜜蜂!飞出来了!呀,飞到你脑袋上了!” “啊!!”女子顿时信以为真,慌乱地伸手想要驱赶头顶上的蜜蜂。由于她双手松开了麻绳圈,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摇摇欲坠。幸好两名婢女反应敏捷,迅速上前扶住了她,这才避免了她一头栽倒在地的尴尬局面。 “梅雪!琥珀!还不快将她扶回房!” “诺!”婢女们齐声应道,迅速行动,一左一右,将那女子稳稳地架起。在被扶起的过程中,女子用楚楚可怜的眼神望向吕不韦。然而,她只看到了吕不韦满脸的怒容,便不敢再继续胡闹,任由婢女们将她扶走。 嬴政打趣道:“仲父这府上,真是好生热闹啊!” 吕不韦无奈,“让君上、山主见笑了。” “人生在世,还是热闹些好!”桑语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嘴角噙着掩不住的笑意。这样的吃瓜第一现场,她向来是很乐意见的。更何况,当事人还是赫赫有名的历史人物。 近水楼台先得月,或许以后她能探听到些关于秦始皇的八卦,比如扶苏公子的生母之谜,又或者是这位铁血君王究竟有没有刻骨铭心的红颜知己。想到这里,桑语暗自盘算:若真能挖到这些猛料,她倒可以考虑原谅他此次未经同意便曝光她身份的行为。 等以后回到现代,这些宫廷秘辛可都是价值连城的一手史料啊。 桑语眯起眼睛,仿佛已经看到学术期刊上刊登着自己署名的重磅论文,甚至能想象到师姐震惊又艳羡的表情。 嬴政当然能感觉到桑语目光中的不怀好意,带着笑问道:“桑山主这般瞧着寡人,莫不是在算计什么?” 桑语心头突地一跳,连忙捂住肚子,杏眼微垂,委屈巴巴,“我饿了!”话音未落,便听得腹中适时地“咕噜”一声。 桑语一愣,顿时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吕不韦朗声笑道:“摆宴之地,就在百步之内了。山主,请忍耐片刻。” “好嘞!” 桑语眉眼一弯,紧跟在吕不韦身后。这繁复的曲裾束缚了脚步,她只能拎起裙摆,小跑着。阳光仿若偏爱她,穿透枝叶罅隙,将她飘动的发丝染得金黄。 嬴政负手缓行在后,目光却不自觉追随着那道雀跃的身影。见她忽然脚下踉跄着似乎将要跌倒,他指尖微动,却又在看到她迅速地重新站稳时,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18. 秦法 太阳还挂在高空,屋外骤然起风,随后竟下起雨来。 雨滴坠落在屋檐上,滴答滴答的。 婢女们手捧着食盘进屋。 这场雨下得颇大,她们的衣裳却并未沾染上雨水。 桑语心下不禁感慨,此处虽是别院,但家仆们行事井然有序,里里外外配合得极为默契。 治家尚且如此,更不必说治国了。 桑语举箸夹起一块鱼肉,轻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这鱼肉鲜嫩无比,滋味醇厚,还带着一丝青梅特有的酸甜,令人回味无穷。 在这个烹饪技艺相对简陋的时代,能够品尝到这样味道丰富、层次分明的佳肴,真让人感到一种由衷的幸福和满足。 “多谢仲父款待,这一爵,寡人敬您!”嬴政将酒爵端至唇边饮了一口,那细长而深邃的凤眼却始终注视着吕不韦。 吕不韦搁下酒爵,感慨道,“老夫与君上已经许久未曾单独晤谈了吧。今日家宴,老夫便想趁此机会絮叨几句。” 嬴政亦是搁下手中的酒爵,正襟危坐,“仲父有何教诲?” 吕不韦摆了摆手,“教诲谈不上,老夫只是想提醒君上,遣兵攻城这样的国之大事,日后还需经过廷议商讨,绝不可再自作主张!毕竟一国之政,关系重大,稍有不慎便会酿成难以挽回的大错啊。” 他所说的,是前些时日里,嬴政越过了廷议,直接下令蒙骜率兵出征,直捣濮阳。 “是!寡人记住了!”嬴政重新拿起酒爵,抿了口酒,以此掩盖眼中的情绪。他忽的问道:“仲父编纂此书,为何定名为《吕氏春秋》?这书名,倒是常让寡人想起鲁国孔丘所编纂的《春秋》。” 吕不韦道:“《春秋》本是记事史书的通称,臣所编纂的《吕氏春秋》却并非是史书。《吕氏春秋》有‘八览、六论、十二纪’,包含天地、万物、古今。这‘十二纪’嘛,按照月令编写,顺应四时变化。此书约二十余万言,包罗天地万物古今之事,故名曰《吕氏春秋》。” 嬴政微微颔首,“大秦有幸,得此鸿篇巨制。” 桑语全神贯注地聆听着他们的谈话,以至于筷箸都不自觉地被搁置在一旁。 师父有一本《吕氏春秋》,是师父的师父送的。 桑语第一次在师父的书桌上看到这本书时,只见书页边缘毛糙,磨损得厉害,显然已被反复翻阅无数次,字里行间更是密密麻麻布满了师父的批注与见解。 起初,桑语试图翻开阅读,却怎么也读不进去。师父说,世间万事万物讲究一个“缘分”,读书亦是如此,若是当下读不下去,那便是缘分未到,不必勉强。 后来,桑语通过了“时空穿越”的体检,为了让她能够迅速融入战国时代,专家们要求她研读完所有这个时期的名作,《吕氏春秋》自然也在其列。 本以为有了任务驱动,能顺理成章地攻克这本晦涩的古籍,可残酷的现实是,桑语依旧觉得它诘屈聱牙,难以沉浸其中。师父得知后,特意写信来,逐段为她讲解剖析,助她理解。 她仍清晰记得,师父在信中写到:除了吕不韦本人,恐怕再无人能确凿知晓他编纂《吕氏春秋》的初衷究竟为何。后世之人种种揣度,终究只是猜测,真相怕是永远尘封于历史之中,难有定论。 现在,吕不韦就坐在她的对面。这个困扰师父许久的问题瞬间涌上她的心头,她在心底反复斟酌,默默演练着该如何开口询问,可最终,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放弃。 嬴政满是回忆和感慨地说道:“齐桓公有管仲,寡人亦有相邦。寡人常忆起年少读书时,凡有所疑,辄咨访仲父。自寡人即位以来,幸得仲父佐治。至于外交之事,仲父娴于辞令,寡人甚任之。若非仲父佐吾,吾寸步难行啊。” 吕不韦笑容满面,酒意上涌,“老夫是看着君上长大的,深知君上胸怀天下,必为千古不世出之君。老夫尚有些肺腑之言,欲向君上陈说。” “仲父请说!” “凡尘之人,皆有非短。这天下的学派,亦是如此。唯有杂百家为自家,方可傲然于世。” 嬴政道:“仲父之教诲,寡人定当牢记在心。” 吕不韦却是笑着摇摇头,“君上可知,何为‘为商之道’?” “为商之道?”嬴政略顿片刻,“商贾之术,寡人不知。” 吕不韦轻笑两声,“猗顿,鲁之穷士也。大畜牛羊,十年之间,赀拟王公,驰名天下。若不徙西河,则无‘猗顿’之富。西河之地,靠近盐池。猗顿以河运取代陆运,经营池盐,故成为巨商大富。唯有独辟蹊径,方能别开生面。想人之所未想,取人之所舍,方可从中获利。为商者,绝非孑然一身。何以用人?何以信人?此皆学问也。” “齐俗贱奴虏,商人患黠奴。唯刀间收取,以厚利雇之,且予以充分的信任。故,言曰‘宁爵毋刀’。商贾行走于市,朝不保夕。如《书经》上说:‘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朝为富贵闲人,暮时破产流亡,此乃常事。唯有居安思危,盛时不忘落寞时,常思己过,才能传之子孙。” 吕不韦呷了口酒,继而抬眸望向嬴政,缓声问道:“君上垂听臣言久矣,想来心中已有斟酌,臣斗胆一问,不知君上此时何所想?” 嬴政微微垂首,仿若沉思片刻,旋即上身前倾,“政儿愚钝,此刻尚有些懵懂,还望仲父不吝赐教,详加阐释。” 吕不韦慢慢地接着道:“为商之术,与这治国之道,有互通之处。博通百家之言,杂取百家之精华,则使秦国异于关东六国。治国用人,需审慎大胆,唯才是用,用人不疑。为商贾者,盛时则思危,治国亦然。盛而不能思危,必有旦夕之灾。六国皆有内忧,早已无力抗衡秦国。秦兼并六国,只是早晚而已。然而有一事,君上需得好好考虑。” 嬴政当即站起身来,神色端肃,恭恭敬敬地向吕不韦行了一礼,“仲父高论,如拨云见日,令政儿茅塞顿开。政儿在此,谢过仲父此番悉心赐教,往后诸多事宜,还望仲父多多提点。” “君上若愿听,老夫便多言几句。”吕不韦眉宇间隐隐带着担忧,“东进之路,堆叠着秦人的骨骸。令六国纳土于秦,使四海归一,乃秦国君臣之责。只是……”他略作停顿,目光深沉,“臣所忧者,在于秦法。自商君变法以来,秦以法治国,威震天下。然六国之民,久习旧俗,若骤然以秦法束之,恐民怨沸腾,祸乱暗生。六国者,分则羸弱不堪,合则不可估量。” 嬴政眸光微闪,故作沉吟,片刻后方道:“仲父之言,不无道理。然‘商君之法’乃大秦立国之本,岂能轻动?国无法,则纲纪废弛;民无法,则祸乱丛生。欲使天下归心,唯有秦法可定乾坤。” 吕不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4070|168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无奈地长叹口气,问道:“君上可知伊尹?” 嬴政道:“伊尹?殷之臣,佐汤伐夏桀,被尊为阿衡。” 吕不韦只略一点头,“以鼎调羹,调和五味。此乃伊尹治国之理念也。”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木勺从釜中舀起浓汤,奶白色的汤汁顺着勺沿流淌,注入陶碗中,“治大国若烹小鲜,急不得!急不得!” 宴毕归宫,路上,嬴政问桑语:“相邦今日之言,阿桑以为如何?” 桑语生硬地避开了这个问题,“人之落暮,最是伤悲。我方才偷偷瞧着,相邦的发鬓都白了。他编纂《吕氏春秋》,或许便如鸿爪留痕,愿有一物以示后世之人。这份执着与用心,倒也是难得。” 嬴政闻言,眉头微皱,冷哼道:“相邦如今岁数大了,竟变得如此畏首畏尾!六国颓势已显,乘胜追击才是,为何‘急不得’?兼并六国,推行秦法之事,寡人心意已决,绝不动摇。至于六国人是否接受秦法……”他说着又顿住了,道,“且行且看吧。” 桑语低垂眼帘,默然不语。她忽然有些心疼吕不韦的那声叹息。 作为后世之人,她深知历史的轨迹,很难不做出孰对孰错的判断。 适才吕不韦说出的那些话,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回答了困扰她师父多年的疑惑。 在这个“抑商”的时代,吕不韦能够攀升至政治巅峰,不仅得益于他善于借势,更因其自身的处事之道。 吕不韦行事向来谨慎周全,当年入秦游说华阳夫人的计划,堪称经典的营销案例。 他深入调查秦宫内外,精准把握华阳夫人渴望子嗣的心理,锁定了游说的最佳目标。入咸阳后,他先从华阳夫人的身边人入手,游说阳泉君时,直指楚系在秦宫的危机,并提出双赢之策;而面对华阳夫人的姐姐,他则大赞嬴异人的贤德,并以重金购置的珍宝相赠。 最终,在亲人的劝说下,华阳夫人顺水推舟,应允了此事。历史的车轮,自此滚滚向前。 如今,吕不韦编纂《吕氏春秋》,或许正是察觉到了秦法的不足之处。 商鞅之法,曾挽救了岌岌可危的秦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中的缺陷也日渐显露。秦法太过严苛,它可以适用于秦国,却未必能适应一统天下的秦帝国。 然而,君王对他的偏见已根深蒂固。 有些话在嘴边徘徊时,桑语却听得嬴政幽幽地说道:“伊尹放太甲于桐而自立,摄行政当国,以朝诸侯。吕不韦莫非是想效仿伊尹不成?” 桑语惊讶极了,愣了半天,嘴唇抽搐了好几次,最后只发出一个“啊?” 这难道就是说者与听者之间存在的不同理解吗?还是她自己的理解出现了偏差? “君上,我觉得吧,相邦所言并非毫无道理。战乱甫定,应当让百姓休养生息,有些事儿确实是急不得。” 嬴政皱着眉,朝她扫了一眼,“你与仲父的想法,倒是一致。方才在筵席之上,你为何缄默不言?他一说,你一和,岂不欢喜?” 桑语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说”的是秦国的未来,她这个秦国的“眼中钉”,哪有资格插话?她还一直觉得纳闷呢,吕不韦竟然全然不顾忌她在场。 桑语忖了忖,问道:“君上可曾,在某一瞬时想过,不如抛开所有的尘世纷扰,只做个‘枕石漱流’的隐士?” 19. 李斯 嬴政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认真地回答道:“在邯郸时,寡人朝朝暮暮所念,唯归秦一事。待归秦之后,寡人所思所想,则是如何踏平六国。秦之将士,定如疾风,摧扫六国之败叶。寡人,定要亲眼目睹之。” 言至此处,他周身杀伐之气四溢,幽深的双眸中饱含坚毅。 桑语往角落里缩了一点,“若君上是生于清平盛世,无战乱之纷扰,彼时又会如何?” 嬴政垂眸沉思须臾,继而缓声道:“若无烽火硝烟,则隐于山水之间,醒卧繁花之下,枕石漱流,人间至乐也。” 终于将话题引到了这儿,桑语暗自舒了口气,“盛世与乱世,本就应是两套不同的处世之道。任何事物,都需要辩证地看待嘛。”意识到自己的言辞略显现代,她笑着将话一转,“时辰尚早,君上,不如去城门口看看吧。” 咸阳城门处,人迹往来最为纷繁。侧畔空旷之地,有木板高墙,宽逾百丈,如屏立于天地之间。其上所挂之竹简,相续如织,卷卷皆工妙绝伦。 近旁,另有一木牌巍然矗立,其上有“《吕氏春秋》一书,凡能增删一字者,赏千金”十六个赤色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灼人眼目。 四方名士闻风而至,墨客骚人摩肩接踵,而未有“增减一字”成功者。悬金千金,如高岭之花,可望而不可即,反令《吕氏春秋》之名愈烈。日复一日,观者如堵,热情未减,或独自蹙眉沉思,或成群结队而论,皆欲破此虚悬之惑。 桑语站在人群之外,望着这热闹景象,啧啧称叹道:“吕不韦,真是个营销奇才呀!” 倘若没有“悬赏千金”这一极具诱惑力的噱头作为引子,《吕氏春秋》或许难以收获如此广泛的关注和重视。 悬赏千金之举,在古代也并不常见。昔日商君“立木为信”,也不过是五十金。吕不韦此举之慷慨,远逾当时社会对于文化作品的常规奖励,因而足矣掀起巨大的社会波澜。 吕不韦在决定编纂《吕氏春秋》之时,就开始广布消息于中原诸国,意在寻求贤才。正因如此,这部著作的文学价值从一开始便不可估量。 若有能指出书中瑕疵者,不仅可得千金,亦能赢得名誉与才智之认可。如此诱人的条件,怎能不令士子们心动? 在这场营销盛宴之中,最为精妙之处,莫过于吕不韦将《吕氏春秋》公然展示于咸阳城门之上,并未给此书的观者设置任何门槛。 无论是名士官宦,还是黔首樵夫,皆在他邀请斧正之列。纵有目不识丁者,也会因好奇而驻足聆听士人的朗读与激辩。 唯全民之参与,方能极尽此书之价值。 尽管最终无人能够领赏,但“一字千金”的故事已然成为历史佳话,使得《吕氏春秋》之影响得以跨越时空,绵延不绝。 桑语将手缩回袖中,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一个硬邦邦、圆滚滚的东西。她忽然想起来,适才嬴政给她的楚橘,她还没来得及吃呢。 指尖轻捻,剥开那层黄澄澄的外皮,馥郁的果香顿时四溢开来。橘瓣入口,果然甘甜。 桑语眼波流转,望向了嬴政。 她将半颗橘子递去。 嬴政的目光在橘子上停留一瞬,终是伸手接过。他看着她转回身去,继续看着不远处的热闹,鼓着腮帮子嚼啊嚼。 他也将一瓣橘子送进嘴里,霎时,清甜裹挟着微酸在舌尖上交织碰撞。 桑语忽然眼前一亮,兴奋地拽了拽嬴政的衣袖:“公子快看!”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只见木板高墙前出现了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他身着一袭素白麻衣,手持竹杖,却自有一派仙风道骨。 老者点着竹杖,不急不缓地走到一张书案旁,在众人灼灼目光中执笔蘸墨。 围观人群霎时鸦雀无声,只听得笔锋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响。老者运笔如飞,洋洋洒洒,待最后一笔落下,忽而掷笔长笑:“妙哉!一字不可易也!” 笑声未落,老者已拄杖飘然而去。 那张羊皮纸随即被吕不韦的门客悬挂起来。众人争赴观瞻,顿起哗然。 桑语满心好奇,正打算挤进人群去看看,蒙毅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他先是走到桑语跟前,微微一颔首,继而走到嬴政身侧,压低声音,快速低语了几句。 嬴政原本舒展的眉头瞬间拧紧,脸色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他转身看向桑语,“我有急事,需即刻暂时离开咸阳。阿桑,让蒙毅护送你回宫吧。” 这段时间,桑语一直承担着研墨的工作。相较于在永巷时的差事,这份工作轻松了许多,但伴君如伴虎,心理压力也随之增加了不少。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她因此得以见到了许多历史书上记载的人物。 蒙毅身为郎中令,负责秦王政的安全,是位难得的忠勇之臣。桑语自然常常能见到他,而蒙恬她也见过几次。 蒙氏兄弟二人,如今正是青春年少意气风发。蒙恬身材挺秀,皮肤白皙,举止从容稳重,又徇徇儒雅。他貌似书生,却生成一身好气力。蒙毅则比他小几岁,身高上却高出了些许,皮肤略显黝黑。 桑语一直感到遗憾,他们不允许她携带任何照相设备。毕竟这是工作,是任务,而非观光。 桑语摆了摆手,说道:“不必麻烦蒙公子。以我的身手,就算是一个人走夜路,公子也不必太担心。再说了,轺车还在呢,我又不是一人步行回去。” 嬴政听罢,觉得她所言确实在理。他深深地看了桑语一眼,沉沉地叮嘱了一句“等我回来”,便转身离去了。 桑语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嬴政的背影,直至看着他利落地翻身上马,稳稳坐定。她向他挥了挥胳膊,他也学着她的动作,有些生硬地挥动着自己的胳膊。 待嬴政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她才回过神来,正准备侧身往人群中挤,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仿若穿越嘈杂,直直钻进她的耳朵:“昭昭?” 她循声望去,居然是李斯。 因为人多,桑语不便行礼,便只浅浅一笑,权作招呼。李斯回以颔首,眼神却没在她这儿过多停留,而是向四下里探寻,看样子,是在找寻秦王政的身影。 桑语心里明白,自己一介小小宫人,独自现身于城门口,属实有些奇怪。没等李斯开口相问,她便轻声说道:“方才瞧着好像有位老翁提笔增删了,不知您是否看到了结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4071|168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李斯何等机敏,见她有意回避,便顺着话头应道:“老翁未曾增一字,亦未减一字,乃于文章深处,巧调字句之结构,令文意更为深邃,层次更显丰富。” 桑语赞叹道:“那老翁,果然是位世外高人!” 二人默然不语,一时尴尬冷场。李斯忽地开口道:“你可是刚吃过橘子?” 桑语点了点头。 她刚刚环顾了一圈,并未看到任何丢弃垃圾之处,她只好将橘子皮用手帕裹了起来。 李斯忽而展颜一笑,说道:“这咸阳城里的橘子,到底是比不得楚地所产之橘。他日若有机会,当请姑娘一品这楚地风味。” “若能得此口福,倒是吾之幸了。”桑语很认真地问道,“大人似乎对楚橘别有情怀?” 李斯微微仰头,道:“岁月倥偬,世事沧桑。唯有这楚橘滋味,依旧未变。” 夕阳如水,轻柔地洒落在他的肩头,映照出他脸上那清晰可见的皱纹,以及梳理得规规矩矩的头发中夹杂着的缕缕白发。此刻的他,除了眼眸深处依旧透出的那股坚韧与锐气,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楚国上蔡为小吏的青涩青年。 适才在不经意间,桑语瞥见了他袖口处隐约露出的补丁针脚。那细微处的磨损,无声地诉说着他的窘迫与不易。这一发现,让她回想起自己曾经阅读历史时的感受:李斯的一生,是逆袭的喜剧,也是性格的悲剧。 或许是出于同乡相逢的那份亲切感,桑语沉思良久,她的目光悠悠投向远方,缓缓开口:“繁花自花茎傲然绽放,最终却仍要零落成泥,重归尘土。此乃天地运行、万物生灭之常理。所谓的富贵荣华,倘若能看透其中的虚幻不实,便会知晓,那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当生命步入尾声,金银财宝皆已不再是心中所求,或许唯一的念想,便是能如往昔那般,牵着黄狗再度去尽情驰骋狩猎。 人生在世,有时候,莫要太强求了。 李斯目光微动,深深看了桑语一眼:“女子高见。” 桑语浅笑不语。她知道,积年执念,岂是三言两语能化? 李斯问道:“女子以为,《吕氏春秋》当真一字都不可改吗?” 桑语并未作答,反倒抛回一个问题:“编纂《吕氏春秋》的诸多士子当中,想来不少人与大人同为稷下学宫的同门吧?” 李斯沉默了片刻,道:“若山东士子皆认为无可增删一字,那《吕氏春秋》便可傲立万书之首。” 桑语不知这话中是否另有深意,斟酌片刻后说道:“《吕氏春秋》并非单纯地辑录各家学说,而是精心甄别遴选所需的精华要义,将其巧妙融会,自成一派独特的‘杂家’体系。想要增删其中一字,着实是个极大的考验。于我这般浅薄之人而言,唯有远远观望,欣赏那份学术争鸣的热闹。至于‘千金’的悬赏,是万万不敢觊觎奢望的。” 暮色愈发浓重,城楼上的更鼓一声紧似一声,催促着人们归家。然而高墙之前,围观的人群却依旧不见减少。门侯无奈之下,只得高声呼喊,劝众人散去。 二人揖别,桑语登上轺车,回望时见那道清瘦身影仍伫立原地,衣袂在晚风中微微摆动着。 20. 圈套 秦岭的夜风仍带着寒意,山间雾气氤氲,月光和星光被一层薄云轻柔地遮掩着,为这夜色平添了几分朦胧。崎岖的山道上,两匹乌马如黑色闪电般疾驰而过,马蹄声惊起林中栖鸟,扑棱棱地冲向夜空。 蒙毅策马紧跟在嬴政的马后,高声劝道:“天黑路险,君上莫要心急!” “蓝田大营若失,则关中门户大开,楚人必长驱直入!届时,咸阳岌岌可危矣。”嬴政的声音混在风里,带着明显的焦急。他又加了一鞭,马跑得更快了。 蒙毅赶紧挥动马鞭,催马跟上。 几个时辰前,蒙毅刚得了密报,说楚将项燕正暗中调兵,欲取路天柱山西北而进,径袭蓝田。 蓝田大营地处关中腹地,毗邻咸阳,为秦国军事要枢。它扼守灞水与秦岭要道,既护卫都城,又阻拦东方诸侯西进,还能支援边关重镇。 它若是失守,秦人百年心血必定会付诸流水。这让秦王政怎能不心急? “有王翦将军坐镇蓝田,楚人未必能得逞。"蒙毅试图宽慰。 嬴政道:“希望如此,但愿如此。” 山路渐平,远处隐约可见点点火光。蒙毅精神一振:“君上,蓝田大营到了!” 就在这时,一支羽箭呼啸而至,嬴政微微侧身躲了过去,羽箭没入树干中。蒙毅不由得心间一跳,他迅速拔剑,挡在嬴政身前。 但听得头顶树叶微响,十余名黑衣人从林中窜出,刀光在夜色中闪动着。蒙毅紧紧护卫在嬴政身旁,手中长剑凌厉如电。嬴政亦拔剑迎敌,太阿剑寒光闪过,刺客们脖颈喷血,倒地身亡。 嬴政本想留个活口审问,然而这些黑衣人尽皆死士,眼见落败了,立时啮毒自尽。 蒙毅俯身,从地上捡起了一柄剑,将它挂在了自己的腰边。 这小小的波折,并未能让二人的脚步有太多的停留,他们继续驱马前行。 蓝田大营中,老将王翦刚刚睡下,就被副将唤醒了,“将军,秦王亲临了。”王翦顿时睡意全无,急急起身,换好了甲胄,去见嬴政。 嬴政正坐在大帐中,挑灯看剑。王翦揭帘进来,当即跪拜道:“君上夤夜亲临,不知有何旨意?” 嬴政将手中的剑递给蒙毅,随即起身,上前扶起王翦,“寡人今日到此,实有一件要事需与将军共商。” 蒙毅适时言道:“那边树林中,有几具尸体,趁着天色尚未明亮,还请王将军派人前去清理干净。” 王翦立即唤来心腹亲信,轻声嘱咐了几句。大帐之内,仅余君臣三人,王翦问道:“可是……楚人?” “非也。”嬴政冷声道,“他们所用之剑,乃秦国的制作工艺。” 王翦心头一震,尚未来得及细思,嬴政便开口问道:“将军驻守蓝田大营,可曾察觉楚军有何异动?” 王翦略作沉吟,摇了摇头,“臣无能,尚未接到任何间人的来报。” 嬴政听罢,不禁惊诧地将目光投向蒙毅。只见蒙毅的面庞之上,同样满是难以掩饰的惊讶之色。当与嬴政目光相接时,他猛地跪倒在地。 显然,蒙毅收到了假情报,且未经核实便贸然呈报,这才让嬴政误入了圈套。 嬴政的面色阴沉得怕人,他背着双手,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大帐主座之上,慢慢坐下。嘴唇紧闭,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王翦看看二人的模样,便也猜出了前因后果。他向身旁跪着的蒙毅投去无奈的一瞥,而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二公子啊,你此次行事着实过于鲁莽了些。若是让上将军知晓,怕是少不了一顿训诫呐。”嬴政缓缓抬起手,摆了摆,“此事并非蒙毅之过,乃寡人之失也。” 虽说目前还不清楚那些刺客究竟是受何人指派而来,但嬴政心中却十分笃定,那个幕后之人对他了如指掌,了解他的鲁莽,知道他一旦听闻“项燕欲攻蓝田”的风声,便会不顾一切地赶往蓝田。 嬴政似乎有些累,用手按了按眉心,“那些刺客,王翦,寡人命你好好查。不管查到任何蛛丝马迹,均直接禀告寡人。” 王翦敛容,拱手应“诺”。 嬴政将目光移向蒙毅,“既然是一场虚惊,我们该回咸阳了。” “君上,”王翦劝道,“君上赶路辛苦,不如稍作歇息,天亮后再回城吧。”嬴政摇了摇头,“不必了,咸阳城中尚有一件要事,需要寡人在。” 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桑语才从睡梦中醒来。 昨夜从宫外归来后,她本应疲惫不堪、沾枕就睡,谁知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嬴政匆匆离去时的身影,于是乎,她莫名奇妙地失眠了。 数羊数到了一万,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被一连串的噩梦所困扰。 她这一觉睡得很长,醒来时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刚准备起身到屋外透透气,却见采采端着水盆进屋来了。 美人真是赏心悦目至极,采采不过身着一袭朴素布衣,全身上下未有过多修饰,却恰似兰草立于晨雾之间。 采采将水盆放到榻边的矮几上,又仔细地把帕子浸湿,这才递向桑语,“阿姊,洗漱吧。” 桑语接过帕子,脸上带着几分夸张的神情,笑语盈盈道:“采采亲手端来,这水中都多了一股子香味!” 采采哪经得起这般打趣,脸皮薄得瞬间红了起来,慌慌张张地抬脚转身,逃也似的快步离去了。 桑语就着清水,不紧不慢地洗漱完毕,而后走到窗边坐下,静静地发起愣来。此时,微风拂过,空气中飘来柴火燃烧的气息,其间还裹挟着热粥的诱人香气。 桑语起身踱步至院子里,见采采正蹲在架起的铜釜旁煮粥。她走到采采的身旁,缓缓坐下,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句:“采采,你的耳力可真好!我不过才刚刚起身,居然就被你察觉到了。” 采采手中握着铜勺,舀粥的动作微微一顿,继而抬眸,眉眼含笑:“哪是什么耳力好呀,不过是我们姊妹间心有灵犀罢了。我方才心里正惦记着,想去屋里瞧瞧阿姊醒了没,没承想,刚走到门口,就瞧见阿姊你已经起身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4072|168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桑语本意只是随口一问,未曾料到采采竟回了这般一长串话。她略带诧异地瞥了采采一眼,却见采采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铜釜,手中铜勺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搅动着粥水,仿若刚刚那番言语不过是随心而出。桑语心下暗忖,许是自己多想了,遂也敛了思绪。 片刻后,桑语再次开口:“采采,那日我让你抉择,你毫不犹豫地说让妘儿先出宫。那对于你自身往后的打算,你心底究竟是如何想的呢?” 采采将清粥分盛于碗中,端给桑语。 “摆脱奴籍,重获自由身,这般美事,世人谁不心向往之。但是妘儿比我年龄小,我自然应该让着她一些。至于未来如何,我坚信阿姊自有定夺。” 桑语抿唇笑了笑,刚舀起一勺热粥,吹了吹,便听见院门被人敲响。采采随即起身去开门,见门外是一位小宫人。 采采瞧她面生,问道:“你有何事?” 小宫人有些紧张,“请问,你是‘昭昭’吗?” 桑语听见这个名字,将手中的陶碗搁下,也站起身来,“我就是‘昭昭’,怎么了?” 小宫人向她行了一礼,道:“太后有请。” 桑语与采采相互看了一眼,采采眼中满是担忧。桑语继而询问道:“你所说的太后,乃是哪位?” “赵太后。” 赵姬?! 桑语不明白赵姬此举的动机何在,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赵姬有了旨意,她也不得不去面对了。 桑语看向小宫人,“有劳女子前面带路!” 刚踏出院门,竟见一顶青缎小轿静候在外。桑语心头微震,她与赵姬素未谋面,这般礼遇倒叫人受宠若惊。 轿辇穿行于宫阙之间,约莫半炷香工夫,停在一处宫殿前。早有宫人上前打起轿帘,桑语躬身出轿,随引路宫人步入内殿。 寝殿内弥漫着甜腻的花香味,令人心神为之清畅。南窗下陈设着一张羊脂白玉榻,其上锦衾绣褥堆叠如云。一位丽人正斜倚榻上,葱白似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腹部,眼神却是怔怔望向虚空。 阳光浸着她的侧脸,勾勒出精微的阴翳。 嫪毐跪在她的脚边,正小心地为她揉捏着小腿。 桑语猜想,此人必定是历史故事中的“赵姬”无疑。果然如后世的想象,“绝色”二字用在她的身上,都显得庸俗了。 桑语正打量着这二人时,倒是嫪毐先开口了,“太后,人来了!”桑语遂上前盈盈拜下,“昭昭,见过太后!” “起来吧。”赵姬这才抬起眼来,目光扫过桑语的脸时,她瞬间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身子猛地坐直,甚至不小心踢到了嫪毐。 “阿……阿桑!”赵姬踊身下榻,连鞋都顾不及穿上。她一把攥住桑语的手,心头是按捺不住的激动,哽咽道,“原来你还活着啊!谢天谢地!我以为你死了,你还活着!” 赵姬语无伦次地说着,倒把桑语和嫪毐都听懵了。桑语从她掌中抽回自己的手,疑惑地问道:“太后认识我?” 21. 替身 “母后!” 嬴政的声音骤然响起,桑语闻声回身,只见他周身带着仆仆风尘,行色匆匆。待他大步走近,桑语清晰地瞧见了他眼中的红血丝。 “君上?”桑语低声唤他。嬴政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将视线投向了赵姬,他扶住母亲的肩,扶着她坐回榻上。 赵姬情绪兀自激动难平,双手紧紧握住嬴政的手,目光却直直地定在桑语的面庞上,“政儿,你看,阿桑回来了!她……她没有死!她没有死!” 嫪毐蹲下身子,一手托住赵姬的脚,一手拿起绣鞋,轻柔地为她穿上,而后起身,站到她的身后。 嬴政坐在赵姬的身边,安抚着她的情绪,“母后,您且冷静冷静。阿桑已然葬身那场大火之中,我们都亲眼所见,不是吗?人死怎能复生……” 他缓缓说着,呼吸竟也渐渐变得艰难起来。随后,他的目光亦是投向了桑语,眼神中透露出的神情复杂难明。 赵姬终究还是听进了嬴政的劝言。她转而向桑语招招手,“来,坐到我身边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桑语依言在她身旁落座,赵姬轻轻摇着头,满是惊叹地道,“像!这世上,怎么能有如此相像的人?”言罢,她抬手,指尖轻轻抚上桑语的脸颊,桑语能真切地感受到那指尖传来的细微颤抖。 少顷,赵姬像是在自我开解一般,喃喃自语道:“的确不是,我都已经生了皱纹了,她怎么还是这般青春模样。” 桑语始终低垂着双眸,眼前这一幕令她满心困惑,一时间,眼神都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落于何处。 “母后,”嬴政放柔了声音,“母后且歇息歇息,待过几日,我再让昭昭来伴您说话解闷。” 赵姬“嗯”了一声,阖上双目。 “儿臣告辞!”嬴政向赵姬施了礼,随后目光转向桑语,微微颔首示意,便率先踱出了宫殿。 桑语随在他身后,直至走出赵姬的寝宫,嬴政停住脚步,回首望向桑语,“宫中桃花正盛,山主可有意与寡人共赏?” 桑语点点头,“还请君上带路。” 二人未乘轿辇,只沿着宫道徐徐而行。 行至桃林深处,但见千树桃花,灼灼盛开,如烟似霞。一株不知年岁的老桃树下,陈设着一方矮案两个锦垫。案上还放着一壶酒,和几碟点心果脯。 桑语无声地笑了笑,在锦垫之上坐下,“君上真是费心了,安排得极好。有美酒在手,有鲜花在畔。” 嬴政在她对面坐下,斟了两盏酒,为她递去一盏。“若非山主赏脸,这满林春色,不过虚设。” 桑语抿了一口,是果酒。 她搁下酒盏,问道:“君上,您是不是受伤了?” 方才嬴政甫一出现,她便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桑语的第一反应,就是嬴政受伤了。她的唇边几乎要条件反射般地吐出询问的声音,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内心的担忧,没有立刻开口。 嬴政眸光一抬,笑着说道:“不是我的血。” 言外之意,他的确遇险了,不过有幸脱险。 桑语向来知晓分寸,不该问的,她绝不会多嘴。只是,究竟何事该问、何事不该问,她心里没底。 嬴政看出了她的踟蹰,“你若有想问的,直言便是。” 桑语得了这句话,遂斟酌着问道:“君上昔日在邯郸时,是不是遇见过一位与我容貌肖似之人?” 嬴政深深地看了桑语一眼,“并非肖似,而是毫无二致。” 桑语心底啧啧称奇。 她一直都很好奇呢,这位可是日后叱咤风云的“秦始皇”,怎会纡尊降贵,特意礼遇一个“山大王”?眼下她悟了,原来是“替身文学”那一套呀。 不过,仅仅是容貌相同也就罢了,名字竟也一样,这实在是太过离奇。 莫非,那位女子是她的老祖宗?又或者,是她的前世? 桑语的思绪愈飘愈远,脑子里已经上演了几万字的前世今生的剧本。 嬴政始终凝视着她的脸儿,却见她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心中满是不解。他禁不住问道:“阿桑,你怎么了?想到了些什么吗?” “没……没什么。”桑语回过神来,“君上,我可以知道些许关于那位桑姓女子的故事吗?” “好!你若是想知道,我便讲给你听!”嬴政呷了一口酒,缓缓述说道:“在邯郸为质时,我与阿母相依为命。那时我们就像被秦国遗忘的野草,纵使强撑着一身傲骨,心中却满是惶惑。” “阿桑……她来得突然,走得也匆忙,不过一两年光景。可就是这短短时日,无论是我,还是阿母,都将她当成至亲之人。” “说来有趣,”嬴政唇角微扬,“阿桑的性子与你如出一辙,见不得不平事。那时我身形瘦弱,常被其他质子欺凌。我既不愿让阿母忧心,更不肯向那些宵小示弱。每次遍体鳞伤,都要在巷口擦净血迹,整好衣裳才敢回家。” 嬴政闭眼,微微调整了呼吸,继续道:“直到那日,她如天神降临,三拳两脚便驱散了那群宵小。她说自己无处可去,求我们收留。后来,她教会我如何去瓦解敌人的联盟,然后逐一击败。不出三月,朱衣巷中再无人敢欺我分毫。” 嬴政抓起酒盏,将残酒一饮而尽。 “她于我而言,是师长。于阿母而言,却是挚友。她与阿母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有时我读书至深夜,仍能听到她们在月下交谈。阿母爱美,她便为阿母梳出许多漂亮的发髻。她喜爱舞蹈,阿母便悉心传授她舞艺。” “临回咸阳之时,阿母还向她许诺,要为她置办一个大庭院,还要赐予她黄金万两。” 桑语听着,不禁轻“啧”了两声,“应该不止这些吧,或许还有“美男无数”之类的承诺呢。” 嬴政的脸色瞬间微变,“你怎么会知道?” 桑语笑得意味深长。这些承诺,不正是现代闺蜜间互相画的大饼嘛。看来时代虽然在变化,“俗人”所向往的东西,那是一点儿也没变啊。 桑语一耸肩,道:“猜的。” “你猜得还真准。” “所以,她已经死了,是不是?” 嬴政轻轻点头,“死在了一场大火里。赵偃害怕我归秦,遣刺客杀我,又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4073|168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火焚驿。她将我推出了火海,自己却被房梁砸中,葬身其中。” 关于“她”的故事说完了,两人陷入了沉默之中。此时,有风吹过,枝头上的花瓣悠然飘落,有几片淘气的,不偏不倚地落在酒盏之中。 桑语端起酒盏时,目光在花瓣上停留了一瞬,而后将它与美酒一同喝下肚去。 她继续问道:“君上今日,是不是特意从其他地方赶回王宫的?” 嬴政没有否认,“昨日见到嫪毐,我就知道阿母回来了。” 桑语微微蹙起眉头,眼中满是不解:“太后既然是刚回来,为何会突然想到召见我呢?” 嬴政道:“你当初为了救人,不惜得罪成蟜,想必此事早已传到了阿母的耳中。她得知这个消息后,定是想要见见你,好对你敲打一二,让你知晓这宫中的规矩和利害。不过,她见了你这张脸,估计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桑语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颊,心中暗自庆幸,若非这张肖似故人的面容,不知会平添多少波折。 “还有一个缘由,”嬴政忽然偏过头去,耳尖泛起薄红,声音低得几不可闻,“阿母她一直盼着,充实后宫……” 桑语正喝着酒,差点一口喷出来。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变得尴尬,桑语轻咳了一声,含混地吐出几个字来,“可怜天下父母心。” 一只原本栖息在枝头的黄鹂,忽然间振翅飞起,又惊起一阵桃花雨。桑语仰头望去,正对上嬴政来不及移开的目光,两人俱是慌忙各自低头。 “你们倒是会挑地方。” 文嬴的声音适时传来,打破了这微妙的沉默。桑语如蒙大赦般站起身来,向文嬴行了一礼。文嬴唇角含笑,走到嬴政身侧,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让位。 嬴政无奈,只能挪了挪身子,在旁边的草地上席地而坐。文嬴顺势占据了他原先的位置,一双眼睛,从桑语脸上滑到嬴政脸上,又从嬴政脸上滑到桑语脸上。她向桑语一笑,道:“都不是外人了,坐下说话罢。” “谢公主!”桑语恭敬地应声,再次落座。 文嬴微微挑眉,道:“当初我邀请你来我的芷阳殿,你婉拒了,原来是有更好的选择啊。我这棵小树,是比不得王兄的参天大树。” 桑语自然听出文嬴话中并无责备之意,便笑着说道:“公主待我极好,只是我担心连累了公主,才不敢应允。” “连累?”文嬴嗤笑一声,眸中闪过一丝不屑,“这就是你多虑了!我还怕他们不成?”她伸手拿起酒壶,却又放下了,转而拈了块点心吃。 嬴政道:“母后回来了,你何时去向她问安?” “我去过了,但母后身体不适,不愿见我。我听宫人们说,你们刚刚来过,便向她们打听了你们的去向,这才寻了过来。”说完,文嬴的目光再次落在桑语身上,“母后召见你,说了些什么吗?” 桑语下意识地看了嬴政一眼,嬴政正欲开口,文嬴却抢先一步,语气略带调侃:“你别说话!我是在问昭昭,又不是问你。刚才我可听说了,昭昭刚到,你就急急忙忙赶过去了。怎么,生怕母后为难了她?” 22. 溯洄 桑语回道:“太后凤体欠安,虽召见了我,但未及说上几句话,太后便歇下了。” 文嬴闻言轻笑,指尖轻叩着桌案,“你倒是好运气。不过我得提醒你,若惹得母后不喜……” “阿璎!”嬴政皱眉打断,将一碟桃花糕推到她面前,“吃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 文嬴朝他耸耸鼻子,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糕点,接过桑语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唇角。 这时巽羽疾步而来,躬身道:“君上,公主,太后有请。” 桑语立即起身,“君上、公主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昭昭便先告退了。” “你去吧。”嬴政微微颔首,“好好地休息休息。其他的事,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兄妹二人沿着宫道缓步而行。文嬴突然停下脚步,背着手凑到嬴政跟前,俏皮一笑,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王兄,我都看出来了!你瞒不过我的眼睛!” 嬴政用手推了推她的脑门,疑惑不解:“又闹什么?” 文嬴往四周望了一眼,飞快地凑到他耳边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心悦昭昭?” 嬴政瞳孔微缩,脸上登时红得像喝多了酒。文嬴见状,笑得更欢了,“瞧你这样子,莫不是被我戳中了心事!” “荒唐!”嬴政刻意板起脸。 文嬴冷哼一声,道:“方才我问昭昭话,你却那般急切,为何?况且,我与昭昭说话时,你目光始终不离昭昭,看都不看我一眼。王兄,我才是你的亲妹妹呀!” 嬴政默不作声,心中却细细思忖着文嬴的话。 难道,自己真的是那样? “她终究是咸阳宫的人。”他沉吟片刻后,寻了个合适的理由。 文嬴笑了,抬手点了点他的胳膊,“王兄你觉得,你所说的这些话,我会相信吗?”言罢,她用手肘撞撞嬴政,眉飞色舞地问道,“快说吧,你究竟是何时开始觊觎人家的?” 嬴政没理她,只是伸手推着她往前走,“别废话了!走吧走吧,别让母后久等!” 文嬴抖了抖肩膀,挣脱开他的手掌,“王兄,你快与我说实话!你若不说明白,我又该如何帮你呢?” 嬴政的表情愈发无奈,“阿璎,莫要再胡言乱语了!我与昭昭之间的情谊,绝非如你所臆想的那般。” 文嬴顿时“啊哈”一声笑了,“王兄啊王兄,你这分明就是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了?” “承认了你与昭昭有情呀!” 嬴政一时语塞,实在不知该如何措辞才能解释清楚,索性不再理会她的追问,转而将话题生硬地岔开:“昨夜,寡人与蒙毅一道去了一趟蓝田大营。” 文嬴瞬间收敛起八卦的心思,正色道:“出了何事?” 嬴政道:“蒙毅收到了虚假情报,说项燕要偷袭蓝田。也怪寡人一时心急,未及细察,便仓促行事,结果不慎中了奸人的圈套。” 文嬴一把拽住嬴政的衣袖,“你有没有哪儿受伤了?”她的眼中满是担忧,上手就要掀开他的袖子看看。 嬴政任由她的动作,笑道:“你王兄我,岂是一般刺客能够轻易近得了身的?” 文嬴确认确实没有伤口后,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但眉间的担忧仍未散去,“王兄心里,可是已经有了猜测?” “王翦,蒙毅,已经分别去查了。”嬴政目光微沉,“凡事要讲究证据,总不能空口无凭。” 文嬴知道嬴政希望她搁下先前的话题,于是也就暂时不再多问了。在剩余的路途中,文嬴保持着沉默,嬴政却一直在回想着她刚才的问题。 二人刚踏入寝殿,赵姬便挥退了所有宫人。文嬴扑到赵姬怀里,甜甜地唤了声“母后”,旋又嗔道:“母后真是偏心!我巴巴地来,却吃了闭门羹!王兄这个没良心的,母后还特意召见!哼,偏心!” 赵姬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满脸都是宠溺,“是母后的不对,母后向你赔不是!这样吧,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母后一定满足你!” “真的?!”文嬴的眼睛亮了亮,唇刚张启的刹那,又听得赵姬道,“除了,上阵杀敌。” 文嬴眼里的光顿时熄灭了,瘪了瘪嘴,“你们都一个样,嘴上问我想要什么,明明心里都清楚,就是故意不答应。”她嘟囔着,默默和赵姬拉开了距离,全身上下都写着“我很生气”几个大字。 赵姬看着她跟小孩子赌气一样,无奈地笑了笑。突然她眸光一转,落在嬴政脸上,立刻敛了笑容,“你何时遇见那女子的?” 嬴政神色不变,“母后,她名唤昭昭。‘日月昭明’之‘昭昭’。” 旁边气鼓鼓的背影,刷地竖起了耳朵。 “她现在叫什么名字,不重要!”赵姬突然提高了声调,“我只问你,你既然见到了她,为何要瞒着我?” 文嬴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在她的记忆里,赵姬的模样就像天上的仙女儿似的,说话也总是温温柔柔的。这般怒气大发,她还是头一次见。 文嬴虽不明就里,还是挪回到赵姬的身边,本能地维护嬴政,“母后息怒,王兄定是觉得这等小事不该叨扰您。” 赵姬深吸一口气,将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嬴政见状解释道:“昭昭的容貌,与母后的一位故人极为相似。母后一见到她,难免被勾起了伤心事。” “竟有这等事?”文嬴惊讶地望向嬴政,“王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的确不该瞒着母后,即便不是同一个人,偶尔见上一面,也能稍慰母后对故友的思念之情啊。” 嬴政连连说“是”,“确是儿臣考虑不周,请母后恕罪!” 赵姬的眼中泛起淡淡的泪花,“既然生着这样一张脸,无论她究竟是谁,我都觉得,她就是阿桑。当年我对阿桑的承诺,无一得到兑现。我想着,这些亏欠,不如都补偿给……” “昭昭。”文嬴适时提醒。 “对,都补偿给昭昭。也算是了我一桩心事。” “不可!”嬴政突然打断,“母后,赏赐宅邸金银都可,但,美男无数,就免了吧。昭昭她,未必喜欢。” 文嬴将身子稍微侧向他,笑得促狭,“王兄问过昭昭了?怎知她不喜?” 嬴政喉结微动,想起桃林中那双明亮的眼眸。若真问起来,桑语怕是会说“多多益善”。 文嬴一幅看透一切的模样,坐回了身子。嬴政的心里莫名地一慌,果然文嬴开口道:“母后,阿璎觉得,金银田宅都是小事,为昭昭与良人定缘,才是最要紧的。” 赵姬一听,来了兴致,“哦?昭昭心有所属了?是哪家的儿郎?” 文嬴意有所指地看向嬴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 “眼前?”赵姬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突然怔住。片刻后,她沉下脸色:“阿璎,母后突然有些饿了,你去让人熬碗桃花粥来。” 待文嬴退出殿外,赵姬双目严肃地凝视着嬴政的眼睛,郑重地说道:“眼下只有你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4074|168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二人,你老实告诉阿母,那个‘昭昭’,究竟是不是‘阿桑’?” 嬴政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阿母,您可还记得,我们刚遇见阿桑时,她年龄几何?” “二十又一。”赵姬几乎脱口而出。 嬴政深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场大火,已经过去九年之久了。是我们亲眼看见,那烧断的房梁,将她砸倒,不是吗?阿母,当时还是您告诉我,阿桑她,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性。倘若老天眷顾,她活着从那场大火中走出来了,那她如今已逾三十。但是‘昭昭’,却分明就是我们初见阿桑时的模样。” “母后,我也希望‘她’就是‘她’。但,我们不能自欺欺人。况且,这对于昭昭而言,不是恩赐,而是伤害。” 赵姬垂眸,似是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她才道:“阿桑常教你为君之道,还有那军书战策。你与她相处甚久,难道没发现,她仿若能窥探天机、知晓未来之事?”话至此处,赵姬的身躯陡然间不受控制地轻轻战栗了一下,她只觉心跳陡快,不由抬手抚上胸口,“有一桩事,当时只觉是笑谈,所以未曾说与你听。” 嬴政道:“母后请说。” 赵姬回忆道:“有一年的乞巧节,我问她,日后想要觅得怎样的良人相伴。她的回答,我至今难忘。她说,若是将来的某一天,她比我小上十五六岁,我倒可成为她的君姑,还嘱咐我要做个好君姑,莫要刁难新妇。桑语此人,向来不拘小节,言语间常无规矩。我当时只当她是在戏言,毕竟年龄岂能逆转。” “她……昭昭……看起来倒是真的比我小上十五六岁了。”说着,又摇摇头道,“不,这太匪夷所思了!不可能!” 嬴政搭在膝上的手,已紧握得泛白。赵姬的话语,勾起了他尘封的记忆。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向桑语透露自己的名字之时,桑语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转身抱住一棵大树,哭得甚是难看。 也正因如此,嬴政初时以为桑语心智有碍。若是他与阿母不收留她,恐怕她会被坏人轻而易举地拐走。 然而,在后来的相处中,无论日子过得多么艰难,嬴政再未见桑语落泪。她也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心智不仅无碍,反而能与稷下学宫的士子们一较高下。 十九岁的嬴政忽地有些好奇,桑语见到七岁的他时,为何会哭成那样。 嬴政看向赵姬,一字一句地道:“母后,既然她自称‘昭昭’,我们便只当她是‘昭昭’。往后,都不必再执着于这个问题。如今我们不再是朱衣巷中孤苦无依的母子,那便如当年阿桑保护我们一般,我们好好保护昭昭。” 赵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在理。不过,阿璎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对桑语,不,昭昭……” 嬴政笑道:“我们不许她上战场,她整日在宫里闷得慌,便生出这些无端臆想来。儿臣觉得,就该让她去骊山学学制俑的手艺,总好过她闲得拿我这个王兄消遣!” 赵姬摇头失笑,“当心被她听见,又要同你闹个没完。”说着轻叹一声,“这孩子也是命苦。生母早逝,又患有心疾。政儿,我瞧着阿璎似乎很喜欢昭昭?听说是阿璎替昭昭出头,才救下了玉宸殿的宫人。” “但凡能让成蟜不痛快的事,她都乐见其成。”嬴政道,“这小女子,是个小心眼。” “谁在背后编排我呢!我可都听见了!”文嬴捧着陶碗风风火火走进来,杏眼圆睁,瞪着嬴政,“堂堂一国之君,背后说人,小心嚼断舌头!” 23. 谢娡 桑语原本打算回到小院补个回笼觉,行至半途却忽地改了主意,脚步一转,径直朝嬴政的寝殿方向行去。 有寺人好心提醒,说秦王正在太后宫中用膳,一时半会可能不会回来。桑语颔首道谢,却仍执意等待。 大约到了未时末刻,天光明显淡了下来。桑语站在殿前石阶下,百无聊赖地将一颗石子从左脚踢到右脚,又从右脚踢到左脚。 如此来回了数次以后,她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转头去看,原来是蒙毅。 她敛衽行礼,对方再次开口道:“女子可是在等候君上?” 桑语点了点头,以示回答。她看了看他乌青的眼圈和疲惫的双眼,问道:“郎中令昨夜睡得不好么?” 蒙毅不答反问,“你呢?昨夜休息得如何?” “勉勉强强。”桑语唇角微扬,眼底却不见笑意。 二人寒暄数语后,蒙毅提议道,“已经等了好一阵了吧,不如先进殿内歇会儿?” “多谢郎中令好意,不必了。”桑语眺望了一眼,“半柱香后,若君上还未归,我也该告辞回去了。” 蒙毅见状也不再多言,只默然走向一旁。 桑语心想,蒙毅这个时辰进宫,估计是有要事与秦王政相商。至于究竟是何事,大概率是与昨日有关。 倒巧了,她此番前来,同样是与昨日有关。 她想要问个明白,嬴政为何要在吕不韦及其门客面前揭穿她的身份?这般贸然之举,既未征询她的意愿,更罔顾她的处境。 虽说当时的那股愠怒已随时间消散了,但层层疑惑却仍萦绕在心头。 桑语想不明白,嬴政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当真是一点儿也不担心她会生气呀! “阿姊!阿姊!” 一阵急促的呼唤声在身后响起,桑语扭过头去一看,采采正提着裙裾疾奔而来。待近前来,桑语可以清楚地瞧见她额间沁着的细汗。 采采不忘向蒙毅匆匆行礼,继而凑到桑语耳畔,低声道:“和平,它来了!” 桑语顿时神情凝重起来。 “和平”,是信鸽的名字。 彼时,桑语为了快速地完成时空局给她的“通缉令”的任务,以雍城为中心,于七国境内广布“情报点”。她要求一旦察觉到可疑人物,即刻向她传讯。为保通讯顺畅,她耗费数月,精心训练出一群信鸽。 “和平”,就是其中的一只。 阿五眼下常驻于咸阳,若是她遇见了什么要紧事,便会通过“和平”与桑语联络。时日一久,采采也熟悉了“和平”。 出于隐蔽的考量,“和平”通常只会在夜幕降临后出现。现在却还是白昼,这般情况实属异常。 桑语刹那间警觉,定是玄女山有变! 她无暇顾及告辞的礼数,匆忙提起累赘的裙摆,心急如焚地朝小院奔去。 那只灰色的信鸽,正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枝头,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见到桑语回来,它振翅一飞,稳稳地落在她的手臂上。 桑语从它腿上解下布条,又轻柔地用指腹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她向采采交代道:“将零食袋拿来吧,麻烦你喂给‘和平’吃。” 采采脆生生应了句“好”,转身进屋,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个小布包。她一面呼唤着“和平”,一面松开布包口的系带,将里面的粟米粒倒在掌心里。 “和平”扭动着小脑袋,认真地啄食着。 采采的眼睛却是不住地瞟向桑语。她略想了想,还是问道:“阿姊,可是出什么事了?” 自从猜到了桑语的真实身份后,采采便改口以“阿姊”相称。桑语曾无意间提及,在她的家乡,年纪比她小的,唤她为“阿姊”,而年纪比她大的,则称她为“阿桑”。 采采心中暗自思忖,她口中所说的那个“家乡”,想必是一座山那般大小吧。 桑语打燃火镰,将布条缓缓烧成灰烬。她紧绷着的神色丝毫没有变化。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布条上只有两个字——“速归”。那字迹很明显,就是阿五的。 桑语抬起头,望向尚未落山的太阳,心中焦灼难安。此刻嬴政正在赵姬的宫中,她无法贸然前去打扰求助。然而,她实在一刻也等不得。 桑语在院子里焦急地踱步,忽然一个念头撞进她心里:蒙毅可以自由地出入王宫,若是向他求助呢? 她停止了脚步,“采采,我现在必须出宫去!记住,若是明日天亮,我还没有回来,你只当从未见过我,也不要向任何人打听什么!秦王是个君子,他定不会轻易为难于你。” “阿姊,”采采重重地点点头,“你不必担心我,且去做重要的事吧!” “保重!”桑语说着,同时向采采的肩上拍了一下,随即转身疾步离去。 秦王的寝殿前,蒙毅的身影仿若被夕阳镀了一层金边儿,显得高大而又庄严。 “郎中令。”桑语走近,出声唤道。 蒙毅回首望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女子方才匆匆离去,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桑语环顾了四周一眼,“郎中令,可否借一步说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蒙毅迟疑了一下,抬手道:“请!” 两人行至一处回廊转角。这是个绝佳的位置,既在侍卫们的视线之内,又恰好避开了所有耳目。 “郎中令,”桑语直视着蒙毅双眼,“明人不说暗话,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吧。” 蒙毅仍旧打着哈哈,“我当然知道!昭昭,这难道不是你的名字吗?” 桑语不想多说废话,“我是玄女山主,桑语。如你所见,我已经在你们君上的身边待了数月了,这可以说明你们的君上是信任我的吧。如今我急需出宫,望郎中令可以行个方便!”语速快得叫人几乎听不清楚。 蒙毅神色渐凝,“我身为臣子,自然不能质疑君上的想法。但是,桑山主,与你在玄女山几番交手的,正是我的大父。如今你的玄女山出了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4075|168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情,让我究竟以何立场来帮你?” 桑语急得甚至想要挟持着他出宫了,但是理智拽住了她。 “以何立场?那让我来替你做这个判断吧!”桑语按捺住自己的情绪,“玄女山,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的朋友们,从来不愿意给我添任何的麻烦。既然她们突然需要我,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正处于生死攸关的边缘。所以,郎中令问我是何立场,自然是以一个‘人’的立场。我要出宫去,不是去造反,也不是去恃强凌弱,而是去救人!” 蒙毅搭在剑柄上的五指动了动,良久,他解下腰间令牌,递给桑语。 “桑山主,望你,不要让我后悔!” 桑语伸手接过令牌,心里终于稍微放松了些,“郎中令的大恩,在下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桑山主,你言重了!”蒙毅背过身去,伸了个懒腰,口中念念有词,“我那匹乌马哟,这会儿不知啃草啃得可香甜?终究是骑马痛快,这徒步赶路,可实在是累煞人也!” 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多谢”,待蒙毅再度转回身时,只看到远去了的模糊背影。 于是他感叹道:“轻功真好!” 桑语驱马回到“松柏院”,刚从马背上跳下,便见窈窕一脸肃穆地迎了上来。桑语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阿五呢?” 窈窕接过马缰,“阿姊,进屋说话。” 桑语刚踏入院门,一道人影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饶是桑语见惯了大风大浪,此刻也不禁被吓了一跳。 她定睛看去,此刻跪在她面前的,居然是谢娡。 此女原本是放纵不羁的游侠,偶尔路经玄女山,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在这里停下脚步。玄女山上会武功的人也不在少数,但是能够勉强和桑语打个平手的,也只有谢娡。 此刻见她跪伏在地,桑语心头猛地一沉,一连声地问:“你不是在玄女山吗?怎么突然下山了?是山上出什么事了吗?阿九她们呢?” 谢娡朝着桑语,重重地磕了个头,“山上无事,是我自己惹下了麻烦,只怕要连累到你,连累到整个玄女山!” 桑语眉头紧锁,伸手就要扶她起来:“到底什么事值得你这般?快起来说话!咱们玄女山什么时候兴这套跪拜之礼了?” 谢娡却是固执着不肯起身,“阿桑,我杀人了!”她说着,语气那么平静,平静得几乎有些冷漠。 “杀人?”桑语神色稍缓,“谢娡,我还不了解你?你从不会滥杀无辜。再说了……”她顿了顿,“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何至惶恐如此?” 谢娡仰起头来,眼中亦是淡静无波,“那人,是嬴姓宗亲。” 桑语原本稍微平和些的心情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想了想,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纵使是嬴姓宗亲,秦廷也不能法外开恩,袒护罪犯。” 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桑语拍了一下自己的心口,“谢娡,你好好与我说说,那位宗亲究竟所犯何罪,缘何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