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当铺》
1. 山鬼当铺
传说中,世间存在一座神秘的古楼当铺,它独立于世间,每当日落西沉、夜幕降临之时,这座古楼变会出现,可以满足世俗不能满足的欲念,只有那些有缘之人,才能有幸目睹它的真容。
而店铺的老板,据说是一只山鬼,不老不死,好像叫须尽欢,听听这名字,而这店铺的名字便叫“山鬼当铺”,说是山鬼,偏偏这店铺的老板容颜绝世。
你见过吗?
没有,只有那些执念深重的有缘人,才会得以遇见,像我们这般平凡人,还是莫作他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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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暮色如诗,余晖似火,万物渐隐于朦胧之中。
山鬼当铺的二楼,临窗处,一位姿容绝世的女子正悠然坐着,她纤细的手指轻轻翻动着书页,神情恬淡,仿佛与世无争。
她的左腿旁,一只狸猫慵懒地卧着,尾巴微微摆动,显得格外惬意。
这位女子,正是须尽欢。
山鬼当铺的掌柜。
而接下来的一幕,令人瞠目结舌,只见她身旁的狸猫,竟在瞬息间化作一位少女的模样,让人不知道这是施展了何种妖法。
“主人,看样子今晚怕是不会有生意了。”狸猫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语气中带着几分沉闷,整个人,哦不,或者说是整只猫,看上去无精打采的。
须尽欢身着一袭青绿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外披绿色的翠水薄烟纱,三千如丝秀发挽成一个宽松的云髻,部分长发随意地散落在肩头,腰间松松地系着深绿色宫涤,头上斜插着一支简单却不俗的乳白色发簪。
她微微抬起头,眼神中透着一股慵懒的神态,语调轻缓地说道:“玉髓,生意呢?不是嘴上说来它就会来,凡事都要讲个耐心。”
须尽欢口中的生意,自然与寻常买卖不大相同,与其说这是做生意,倒不如说是她在这人间百态的世间里,寻得一些事情来排解无聊罢了。
是人都会有所求,生死路,阴阳道,红尘劫,人间道,七情六欲伴随人生,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总会有不满足的。
观人间百态,品其中酸甜苦辣,对于身处局中的人而言,或许是无尽的苦楚,但对于她这个置身事外之人,却别有一番滋味。
山鬼当铺有个奇怪的规矩:每日只接待一位有缘人,无论所求之人是生是死,当铺老板都会帮助他们完成未了的心愿和执念,但需用所求之人最为珍贵的东西作为交换。
有传闻道,向须老板许愿之人,必须先将珍贵之物交出用以交换,一物换一愿,须老板一边制茶,一边听着故事,故事尽,茶成舍予,事遂人愿,从此天涯路人,不再相见。
就在临近打烊时,当铺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须尽欢那清冷的声音响起:“客人到了。”她眼神示意了一下玉髓,“你去瞧瞧。”
闯进来的人,看样子应该是个姑娘,双眼无神,头发凌乱,嘴角还流着血,一看就是遭遇过什么。
“吱呀~”
门打开的声音,瞬间刺激到了女孩,她直直地望着开门的方向,这是座很大很大的古楼,神秘庄重,她双手紧紧攥在身前。
“姑娘,你还好吗?”玉髓看到眼前的女孩,关心地问道。
“这是哪里?”女孩的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轻轻拂过。
“不知姑娘是否听闻过‘山鬼当铺’?”
玉髓话音刚落,女孩脸上瞬间写满震惊,瞧她这神情,显然是知晓的。
女孩浑身战栗,径直跪在玉髓面前,嘴里不停哀求着:“求求您帮帮我,好不好?”
“姑娘,你起来,有话好好说。”玉髓最怕这样的,动不动就给人下跪,这是干嘛呀?这习惯可不太好。
“你别哭,你需要帮助,那便进来吧。”玉髓掏出一块手帕,为小姑娘擦拭着眼泪。
古楼一层的墙壁四周,架子上陈列着琳琅满目的物品,有些被盒子装着,有些宝物被大大咧咧的放在那里,每件东西上边似乎都透着光,吸引着女孩的目光,她一路走来,四处张望。
玉髓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在这里不要乱看,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看得了的。”
玉髓领着姑娘来到一间茶室,轻轻一推,门便开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茶香,屋内点着两盏油灯,将整个房间照得明亮如昼。女孩环顾四周,只见屋内除了一张茶几和一个茶柜,再无他物。须尽欢正坐在其中,她身前是一张宽大的木桌,此刻桌上摆放着一套茶具。
见到来人,须尽欢抬起头,视线微微一扫,看到眼前的姑娘时,她轻声一笑。
“这位姑娘,倒是有些意思。”须尽欢心里沉吟一番,面上却不显,语气轻缓道。
“坐吧。”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看见须尽欢的面容,微微张嘴,眼前的人,就像仙女一样出尘绝世,冰肌玉骨,那一双好看的狐狸眼,看人时仿佛能直抵人心,摄人心魄。
“我叫苏桃。”
须尽欢轻点了下头:“我是山鬼当铺的老板,须尽欢。”紧接着,她又问道:“你想所求何事?”
苏桃眼神一闪而过的痛苦,她呆呆的看着茶杯,往昔的种种画面在脑海中不断涌现,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绪,她心中唯一的念想,就是复活自己的家人!
为何人人都能欺凌于她?
为何偏偏是她遭受这等不公?
她待人友善,从未行过恶事,可命运却对她如此不公,那人欺她、骗她、负她,害得她家破人亡,她满心不甘。
下辈子,她不愿再与那人有任何纠葛,她只想与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苏桃的这些细微表情,丝毫没有逃过须尽欢的眼睛。
苏桃越想越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眼泪如决堤般奔涌而出,宣泄着心中的痛苦与执念,她猛地跪在须尽欢面前。
须尽欢见状,并未加以阻拦,她手中依旧摆弄着茶具,面带笑容地说道:“苏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须老板,请您帮帮我,我知道山鬼当铺能帮人满足一切愿望,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是我害了他们,知要能复活我的家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苏桃泪如泉涌,不停地朝着须尽欢磕头,声泪俱下地说道。
须尽欢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苏桃,后又继续方才手中的动作:“山鬼当铺,向来严守规矩,一物换一愿,必须以你最为珍贵的东西作为交换,这很公平。”
苏桃毫不犹豫地点头应道:“好,我同意,我愿意交换。”
须尽欢似笑非笑地再次看向苏桃:“你确定?换了我的愿,这东西便不再属于你,你当真决定如此?”她定定的看向女孩。
“我……”苏桃稍作犹豫,紧握着拳头,踌躇了片刻,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决定了!”
须尽欢依然面带微笑,声音轻柔得如同缥缈的云烟:“好,赠我一件你觉得最珍贵的东西,我许你一个愿望,你知需要讲出你的故事,待我泡制一壶好茶便可,你要拿何物所换?”
苏桃迟疑道:“什么都可以吗?”
“金钱、地位、古董、珍宝,亦或是身体的任一部位,再者,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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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貌、灵魂,只要你认为是对你至关重要的,皆可用于交换。”须尽欢语气平淡地说道。
苏桃沉思片刻,心中已有了主意。
她觉得自己此生再也不会相信爱情,也不愿再与四皇子有任何瓜葛,在她眼中,感情是这世间最为可笑的存在,她只愿下辈子能与家人好好生活,好好爱自己。
“我想好了,我愿用自己感情来换你一愿,请你复活我的家人,我只想要我的家人好好活着。”
须尽欢看着她,手指在苏桃的额头轻轻一点,一道金光闪过,落入须尽欢的手中,玉髓递来一个木盒,须尽欢将其打开,那道金色光线落入其中。
“苏姑娘,世间可没有后悔药,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凡是都要付出代价,说出你的故事吧。”须尽欢说完,便又开始继续先前的动作,那修长漂亮的手指在茶叶上摆动。
“我知道您不是一般人,这件事情也只有您能帮我,我绝不后悔。”苏桃望着须尽欢那气定神闲地制茶模样,她明明面带笑容,可苏桃却在此刻,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淡漠的凉薄。
苏桃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是丞相之女,家中还有一个妹妹,自幼起,我们姐妹二人便在家人的宠爱中长大,两年前,皇上将我赐婚给四皇子,起初我们很恩爱,原本我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直到有一天,四王府来了位姑娘,她被夫君所救,没有了去处,我好心收留了她,却未曾料到竟是引狼入室。”
“那女子数次在夫君面前佯装柔弱,声称我容不下她,欺负她,我承认自己的性子的确有些不好,脾气大又有些任性骄纵,但我从未主动找她的麻烦,我向夫君解释,可他根本不听,我无可奈何,只能想方设法让夫君看清她的真面目,可最终的结果却是我输的一败涂地。
我看不清他们的为人,以至于当他们苟且在一起时,我都毫无察觉。夫君想要坐上皇位,希望我父亲能助他一臂之力,他来求我同父亲说,还说等他坐上皇位便让我当皇后,我爱他,故而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会竭尽全力地帮他。”
“他成功了,可却没有实现他的诺言,他封了那个女人为后,而我怀着孩子,父亲帮他坐上这个位置,可他却把我关在景阳宮,而那个女人呢,她当了皇后,二人在我面前扮演者恩爱,强灌我喝下堕胎药,孩子没了,我求他放我出宫,却是无果,可笑的是我还对他心存侥幸,问他为何如此待我?究竟为何要对我这般狠心?要算计这个世上唯一真情实感对他好的那个人,为什么他能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忍心伤害,那孩子都没来得及好好瞧瞧这世界,就被他的父皇亲手送走。”
“我每日浑浑噩噩,遭人虐待。父亲得知此事后,找皇上理论,却依旧未能改变局面,父亲接受不了他因为帮了一个狼心狗肺之人,害自己女儿于如此境地,那晚,父亲起兵攻入宫中,欲救我脱离苦海,可他失败了,一月后,父亲以造反之名,被赐满门抄斩,苏家二百零三口人,无一生还,我好恨,可我却连报仇都无能为力。我被那对狗男女赐下一杯毒酒,死不瞑目,最终落得个命丧黄泉的结局。”苏桃的眼中,满是对那二人的刻骨恨意。
故事讲完,须尽欢手中的茶亦已制好,茶水的清幽香气四溢而出,香气飘荡在整间茶室,让人闻起来心宜气静,她将茶水倒入茶杯中,递至苏桃面前。
“喝了吧。”
苏桃没有犹豫,仰头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一脸疑惑,道:“这是什么茶,好苦。”
须尽欢微笑,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桃,并未出声为她解释,而后侧首,示意玉髓送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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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人间四情具断绝
宣德四十七年。
丞相府中,宁静的桃园斋内。
苏桃悠闲地品尝着桃花酥,手中轻轻逗弄着一只慵懒的猫,这时,一名婢女匆匆跑进来,此婢女名唤秋儿。
她一进门,便压低声音对苏桃说道:“大小姐,明日夫人要带二小姐回府了,丞相大人吩咐您在桃园斋好生待着,还有……”秋儿面露难色,后面的话哽在了喉间。
“还有,让我离苏盼远些,对吗。”苏桃神色平静地接过话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的肯定。
她与苏盼虽是一母所生,却仿佛生来便八字不合,每次起了争执,无论对错,父母总会将责任归咎于她。
就如这次,只因一个首饰,二人起了纷争,她不过是不小心刮到了苏盼,事后也已道歉,可苏盼却哭闹着说自己毁容了,甚至闹着要离家出走。
父母不问青红皂白,便将过错全算在她头上,明明都是亲生骨肉,苏桃实在想不通,为何从小到大,自己在父母眼中似乎如同外人,从未得到过他们的喜爱。
苏桃微微歪头,自嘲地笑道:“那我今日便不出这门了,省着碍儿他们一家三口的眼。”
秋儿闻言,默默地低下头,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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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
苏桃醒来时,已是中午,她睡眼惺忪,却还是忍不住心痛,她觉得自己就算三天不出门,他们大概也不会来看她这个女儿吧,更别提关心她吃没吃饭,饿不饿。
苏桃缓缓起身,语气平淡地说道:“秋儿,过来给我梳妆,我去给父亲、母亲,请安。”
“是,小姐。”秋儿应道。
一番精心梳妆后,苏桃带着秋儿前往前厅请安,抵达前厅时,那一家三口正围坐在一起吃着午膳,见她出现,皆微微皱起了眉头。
“女儿见过父亲,母亲。”苏桃行礼道。
“嗯。”丞相与夫人淡淡地应了一声。
“大姐你来了呀,快点过来吃饭,你这一觉睡得可真是久呢,莫不是生病了?”苏盼笑的一脸虚情假意,苏桃并未理会她,而是走到离三人稍远的位置坐下,示意秋儿为自己盛来一碗饭,嘴里虽然吃着白米饭,却味同爵腊。
丞相夫人狠狠地瞪了苏桃一眼,语气不善地说道:“妹妹与你说话,没听见吗?你的教养都被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教养?
苏桃心中冷笑,他们何时真正关心过自己的教养?
苏桃强忍着脾气没发,看向苏盼,声音清冷地说道:“谢谢妹妹关心。”
用饭期间,苏桃再次对丞相夫妻二人说道:“父亲,母亲,我的水粉用完了,想去趟胭脂铺。”
丞相夫人白了苏桃一眼,不耐烦地说道:“一天就知道买这买那,正巧盼儿的也该换新了,一会儿你带着妹妹一同去吧。”
苏桃低着头,闻言手中的筷子不自觉地握紧,应道:“好的,母亲。”
用完午饭,苏盼说道:“大姐,你等我一下,我去收拾一番,收拾好了咱们就出发。”
“嗯,我在门口等你。”苏桃神色冷淡地回应。
不多时,苏盼在婢女的陪同下来到了大门处。
明明只是去买个东西,苏盼却特意换了身淡粉色的华美服饰,头上插着金钗,一缕秀发垂于胸前,妆容精致,不知情的人恐怕还以为她这是要去私会男人。
苏盼捂嘴轻笑:“大姐,我们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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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最好的一家胭脂铺里。
苏桃买完自己需要的,就站在一旁等待着苏盼,苏盼挑来挑去也不知道她在挑什么,还是说故意让自己羡慕,不得而知。
“公子,你为将军定制的玉佩已经做好了,掌柜的请您过目,紫玉本就稀罕,这只玉佩更是难得一见的极品,水头极好通体光洁,一丝细裂都没有。”
金品楼内,一位身着蓝袍的翩翩公子正拿着一只玉佩对光欣赏着,这位公子就是当朝大将军林峰的独子——林恒。
京城女子都想要嫁给他,林恒生得俊逸非凡,且文武双全,就连当今圣上都对他赞誉有加。
“金品楼的手艺果然让人放心,不错,帮我包好。”声音清透中带着几分低沉,让人听着格外舒服。
“林公子满意就好,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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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最近到了一批新货,品质上乘,十分不错,您要不要在挑挑?”掌柜子又问道。
“不必了。”林恒说完,便欲离开。
怎料,迎面走来两位女子,他险些撞在其中一名女子身上,他本能地停下脚步,掌柜的与身旁的小厮阿五心领神会,当即噤声,纹丝不动。
由于林恒生得太过俊美,自幼便被女子环绕,故而对所有女子能避则避。
他听到,身着粉衣的女子摇晃着另一位神情冷漠的姑娘,说道:“大姐,陪我进去瞧瞧吧。”
苏桃面色冰冷,眼神中透着一丝不耐烦:“苏盼,整整一天了,你这儿走走,那儿逛逛,究竟想做什么?存心折腾我吗?要去你自己去,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你瞎折腾!”
苏盼轻声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大姐,这可怎么办才好呢?母亲可是吩咐了让你陪着我呀。”
瞧着苏盼那副得意洋洋的小人模样,苏桃气得咬紧牙关:“你真当以为我不敢把你怎样!”
苏盼凑近苏桃耳边,笑的一脸得意,可眼角却红红的,任谁看了都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可说出口的话,让人难以置信:“苏桃,你有种就打我呀,你敢吗?”
苏桃怒火中烧,下意识地举起左手,真想狠狠地给苏盼这张脸来上一巴掌,她实在想不通,世间怎会有如此刁钻恶劣的妹妹!
但她不愿遂了苏盼的意,缓缓放下手后,轻轻地抚摸着苏盼的脸庞,嘴角含笑,声音温柔地说:“大姐我呀,自然随时都能陪着妹妹,来吧,我的好妹妹,咱们接着逛。”
二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恰好被林恒尽收眼底。
一旁的阿五忍不住小声嘀咕:“这姑娘刚才是不是想动手打人啊?瞧瞧,这粉衣姑娘都快被吓哭了。”
林恒自然是看得真切,也正因如此,他对苏桃生不出半分好感,甚至有些抵触,在他看来,在他看来,这女子的性子乖张恶劣,绝非善类。
倘若苏桃知晓他们二人的想法,定会冷笑一声,他们长没长眼睛,到底谁才是那个坏人?只是她并不清楚,就在这一天,三人之间的纠葛就此展开。
3. 人间四情具断绝
六月初,圣上下旨赐婚,苏桃将嫁入将军府,因着这件事,父亲、母亲破天荒地对她展露了笑颜。
对于这来之不易的些许爱意,她心满意足,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自婚约定下后,苏盼每次见到她都是冷言冷语,可苏桃全然不在意。
出嫁当天,排场很大,十里红妆,道路两侧挤满了围观的人,毕竟是丞相府与将军府的婚事,场面自然不必多说,而后,一系列流程依次展开。
跨火盆、拜天地、入洞房。
当晚,因着大婚之喜,林恒被好友们灌了不少酒,以至于,苏桃的初夜并不美好,被他折腾得够呛。
第二天醒来,林恒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她长得很美,是那种张扬的美,一想到她过往的行径,林恒便面露嫌恶,倘若他早知自己娶的是她,便是打死也不会应允这门婚事。
苏桃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他这样一副厌恶表情,她一愣,这一刻苏桃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新婚丈夫很讨厌自己。
可为什么呢?
他们之前有过交集吗?
而真正令苏桃沦为众人笑柄的,是自大婚那夜以后,林恒再未踏入他们的婚房,而是搬到了偏殿。
对于将军府下人们的冷嘲热讽,苏桃只是一笑而过,丝毫不在意他们如何议论自己。
有些时候,苏桃也不是很明白,为何自己的情路如此坎坷,无论是亲情、友情,亦或是爱情,她都不曾拥有,她似乎天生就不被人疼爱,可为何内心总是空落落的呢?
她总觉得自己的人生不应如此,却又说不清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
大婚七日后,需要回门,当晚苏桃不得以亲手做了饭菜,毕竟有事求人,她提着食盒,来到林恒的房,林恒见她的时候,也是一愣,他似乎没有想过自己会来这里。
“你,有事吗?”林恒出声问道。
苏桃将手中的食盒轻轻放在桌上,而后有条不紊地将里面的饭菜一一取出摆放好。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抬眸望向林恒,语调轻柔地说:“我不会打扰你多久,说完我就走,明日便是回门之日,不知夫君有没有空?”
林恒听闻,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然成婚,他瞥了一眼苏桃,虽说对她这个人并无好感,但回门之事,自己确实应当陪同,以免让外人看了笑话,他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明日我会腾出时间,陪你回门。”
苏桃的面容依旧波澜不惊,听到这话,仅是朝他淡然一笑:“那便好,我做了些饭菜,夫君待会儿记得吃。”言罢,便转身离去,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林恒望着那已经远去的背影,轻轻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桌上的饭菜上,沉默片刻,终究是什么都没说,缓缓坐下,拿起筷子。
原本他只是本着不浪费粮食的想法,随意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未曾想,这味道竟是出乎意料的好,看不出来苏桃还好如此好手艺。
次日。
两人一同前往丞相府,丞相与夫人亲自出门相迎。
苏桃知道她们只是出来迎接林恒的,而并非自己,可看着母亲拉着自己的手,她的心脏还是忍不住小小的抽动一下,她想,就这样吧,哪怕这虚无缥缈的感情只有一点点,她也心满意足了。
吃饭期间,二老不停地与林恒交谈,苏盼也是一口一个问题,语气尽显矫揉造作,似乎生怕别人不明白她的心思。
苏桃对此心知肚明,却并未言语,只是一个人低着头,静静地吃着东西,同时听着他们的对话。
“姐夫,你和姐姐的感情怎么样呀?”
“挺好的。”
“那姐夫,你觉得我姐姐这人怎么样?你喜不喜欢呀?”
“挺好的。”
这时,母亲也开了口:“哎呀,林恒,我家苏桃在家中被我们宠得有些过了,她那性子实在是不怎么样,张狂任性得很,我们也没辙,她向来都没有她妹妹乖巧懂事,日后啊,还得靠贤婿你多担待些。”
林恒转头看了看苏桃,见她仍旧低着头吃东西,他微笑着对丞相夫人说道:“岳母大人言重了,苏桃挺好的。”
苏丞相接着开口:“贤婿,你就别为她说好话了,我这女儿什么性子,我们做父母的再清楚不过。”
苏桃心中一阵刺痛,她是什么性子?他们真的了解吗?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苏桃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
多么讽刺啊,自己的亲人竟当着一个外人的面,毫不顾忌地说着亲生女儿的坏话,不管这个人是不是自己的夫君,苏桃都没办法控制自己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
随后,他们四人又聊了些其他的事情,好像无论苏盼和父母问林恒什么,他的回答都是挺好的、还不错之类的。
对于他的这些回答,苏桃在心中冷冷地笑了一下,是挺好的。
原本她对这场婚姻就未曾抱有什么期望,如今这样的局面,倒也正合她意,既然没人爱她,那她就更应该多爱自己一些。
---
在新婚的第二个月,林恒随父出征,时光匆匆,转眼间半年已过,冬季悄然来临,大军凯旋而归。
林恒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被林老将军带回家后,便嘱咐苏桃悉心照料,看着躺在床上的林恒,苏桃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除了大婚之夜同床共枕,她与林恒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况且,他受伤的部位处理起来需褪去衣物,林父如今让她照顾,这让她怎么照顾?
看着面色苍白如纸的林恒,苏桃银牙一咬,心下想着,虽说林恒对她厌恶至极,但自己也并非心胸狭隘之人,不过是暂且照顾他一番罢了。
念及此,她心一横,脱下了男人的衣服,为他擦净身子,又换了药,一番折腾下来,苏桃也累的满头大汗,坐在椅子上休息。
她在心里忍不住笑了:“苏桃啊苏桃,没想到你也有这般贤惠的时候。”
林恒这一昏迷,便是整整八天,而苏桃也尽心尽力地伺候了他八天。
秋儿望着苏桃总是一副欲言又止,苏桃发现了,便出声问道。
“秋儿,怎么了?”
秋儿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大小姐,我真为您感到委屈,像您这般善良的人,为何旁人总不能真心待您呢?”
“在丞相府时,丞相夫妇对您不好,二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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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亦是如此……”秋儿说到此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林恒,接着道:“原本以为,大小姐您嫁入将军府后情况会有所好转,可姑爷又是那般对您,还让府中下人对您议论纷纷,如今您却还要这般伺候他,奴婢实在觉得不值!”
苏桃低下头,眼睫轻轻颤动,她心中不禁一暖,原来还是有人关心自己的。
她这才想起,秋儿是她去寺庙祈福途中,路过一个村庄时,从人贩子手中买下的。
昔日在丞相府,她身边虽有众多婢女伺候,可因她不得宠,那些人大多都离开了,唯有秋儿始终不离不弃,陪伴在她身旁。
秋儿是个懂得感恩的人,苏桃心中有些触动,想着应当为秋儿好好谋划一下日后的婚事,总好过跟着自己一辈子当丫鬟。
这日,苏桃如往常一般照料林恒,为他换完药后,正欲为他穿衣,谁知,林恒竟突然睁开了双眼。
面对苏桃的动作,林恒眉头紧蹙,那双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她。
苏桃见他醒来,顿时不知所措,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尴尬地将手缓缓收回。
“那个……你受伤了,父亲让我照顾你,刚刚我是在给你换药,既然你醒了,那我便先出去了。”苏桃说完,便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匆匆离去。
林恒唤来阿五,询问自己昏迷了多久。
阿五满脸担忧地说道:“公子,您昏迷了整整八日啊,可把小的给吓坏了。”
林恒又问道:“这几日都是夫人在照顾我?”
阿五点头,神色中带着几分异样:“是的,公子,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我觉得夫人似乎并非我们原先所想的那般嚣张跋扈,可之前她那样又因为什么啊。”
林恒听闻,微微一愣,他穿好衣服下床,长时间的昏迷让他的身子绵软无力,他想着得好好活动一番。
自林恒醒来后,二人似乎又回到了之前互不干扰、相安无事的相处模式,不过这只是苏桃的想法罢了,因为阿五的那番话,林恒最近总是有些心绪不宁。
这天,林恒在院子里散步,正巧碰到了苏桃,苏桃本想避开,却已来不及。
两人对视片刻,气氛有些尴尬。
林恒率先打破沉默:“这段时间,多谢你照顾我。”
苏桃有些意外,淡淡地说:“这是父亲的吩咐,我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林恒看着她冷漠的神情,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是滋味:“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
苏桃微微点头,便准备离开。
林恒却叫住了她:“之前或许是我对你有些误解,我……”
话未说完,苏桃打断了他:“过去的事,不必再提。”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恒望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他开始反思自己对苏桃的看法是否过于片面,也许他应该重新审视这个名义上的妻子。
日子依旧照常过着,只是林恒和苏桃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林恒不再像以前那样对苏桃避而远之,偶尔会主动与她搭话,而苏桃虽然依旧表现得冷淡,但心中的坚冰似乎也在慢慢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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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人间四情具断绝
入冬这天,林恒偶得一件珍稀的玉簪,想着女子或许会喜欢此类物件,便命人将其送给了苏桃。
苏桃收到玉簪,心中微微一震,她没想到林恒竟会送她东西。
拿起玉簪,细细端详,其质地温润,雕工精湛,的确是一件难得的珍品。
秋儿见苏桃拿着玉簪发呆,笑道:“大小姐,姑爷这是开始在意您了呀,您就别再摆着那副冷脸了。”
苏桃轻轻将玉簪放下,淡淡道:“别胡说,他不过是随手送个东西罢了,”嘴上虽这般说,心中却莫名泛起一丝涟漪。
苏桃虽心中有所触动,但面上依旧保持着那副冷淡的模样,她知道,自己不能轻易被这些小恩小惠打动,毕竟曾经的伤害和冷漠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消除的。
转眼间,春节将至,将军府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林恒提出要与苏桃一同去寺庙祈福,苏桃本想拒绝,但念及林恒近日态度的转变,犹豫片刻后还是答应了。
祈福当日,天空湛蓝,阳光明媚。
两人并肩走在通往寺庙的青石板路上,偶尔有风吹过,带来阵阵寒意,苏桃不禁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林恒瞧见,默不作声地解下自己的披风,轻柔地为苏桃披上。
“是不是冷了?”
苏桃微微一怔,侧首望向林恒,只见那曾经冷若冰霜的眼眸,此刻正满含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多谢。”苏桃轻声道,语调中隐约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二人继续前行,一路上,林恒不时寻些话题与苏桃闲谈,苏桃也会时而回应几句。
抵达寺庙后,两人虔诚地跪在佛像前,默默祈愿。
苏桃闭上眼睛,心中默念:“愿家人平安,愿秋儿能有个好归宿,愿……”她稍作停顿,接着又添了一句:“愿我和林恒能相安无事,和睦共处。”
祈福结束,两人步出寺庙,林恒问道:“方才许了什么愿?”
苏桃浅然一笑,轻声回应:“愿望说出口可就不灵了,不是吗?”
林恒闻言,笑了笑,“也是,是我唐突了。”他目光温柔地望向远方,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不过,我倒希望,这世上的每个人都能得偿所愿,少一些苦难,多一些欢笑。”
苏桃静静地看着林恒,眼神中多了几分认同,此时,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若真能如此,那便是极好的。”苏桃轻声说道。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再回去的路上,路过一个糖人摊,摊主熟练地摆弄着手中的糖料,不一会儿,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糖人便出现在眼前。
苏桃的目光被吸引住了,林恒留意到这一点,笑着对苏桃说道:“是不是想吃?我给你买一个。”
苏桃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点了点头。
林恒走向糖人摊,仔细挑选了一个精致的兔子糖人,递给苏桃。
苏桃接过糖人,脸上绽放出真心实意地笑容,宛如春日里盛开的花朵。
“真好看,谢谢你,林恒。”苏桃轻声说道。
林恒看着苏桃开心的模样,自己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说实在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她买糖人,以前在丞相府,苏桃虽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却鲜少有人这般在意她的喜好。
她清晰地记得,有一回,母亲带着她和妹妹去逛街,路过一个糖人摊时,她特别想吃,便求着母亲给她买一个,可母亲却以她长大为由拒绝了。
可轮到妹妹时,母亲却毫不犹豫地给妹妹买了一个,明明她们只相差两岁,妹妹拿着糖人,笑得无比甜蜜,而她,却只能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
那一刻,苏桃的心像被针扎了一般,她默默低下头,藏起心中的失落,从那以后,即便再路过糖人摊,她也从未再开口要过。
长大后,自己也不是没有钱买糖人,只是那份对糖人的渴望,似乎也随着时间一同消逝了。
直到今日,林恒的这个举动,让苏桃心中那片已经干涸的角落,重新泛起了温暖的涟漪。
拿着糖人的苏桃,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那甜蜜的滋味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仿佛连心情都变得甜蜜了几分。
夕阳的余晖洒在青石板路上,给两人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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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方过。
初一这天,苏桃与林恒携礼品前往丞相府,府中处处洋溢着喜庆氛围,然丞相一家三人相处融洽,见苏桃归来,竟似未觉,仿若苏桃并非他们的女儿,直至林恒踏入,他们的神情才有了变化。
用膳时,苏盼瞥向林恒,脸颊不自觉地泛红。她斟满酒杯,望向苏桃二人,自以为笑容迷人,目光却始终落在林恒身上,言道:“姐姐,姐夫,这杯酒妹妹敬你们。”说完,以袖掩面,将酒一饮而尽。
喝完,她又低眉浅笑,把酒杯递至林恒跟前:“姐姐不宜饮酒,姐夫代喝可好?”待林恒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苏盼方才再次开口:“姐姐与姐夫感情可真好,妹妹着实羡慕。”
苏桃将苏盼的小把戏尽收眼底,她的心思全然写在脸上,苏桃侧头看向林恒,他似乎并未察觉苏盼对他的别样心思,苏桃仍是浅笑着。
这顿饭吃得很久,期间,苏盼与丞相夫妻离席片刻,不知说了些什么,待他们归来,丞相夫妻与苏盼轮番劝林恒饮酒,林恒终是醉了。
父亲母亲遂道:“林恒醉了,你二人今夜便留在家中歇息,明日再回将军府,不差这一日。”
那一刻,苏桃心中蓦地涌起一丝不安,转瞬即逝,然瞧着林恒昏睡不醒的模样,留在此处确是最为妥当的,苏桃只得点头应允,将林恒送至她昔日的卧房歇息。
林恒醉得厉害,为他更换衣物时,他亦未醒,就在苏桃也欲歇息时,母亲身边的嬷嬷前来敲门。
她道:“大小姐,夫人请您过去叙话。”
苏桃闻言,微微一愣,母亲找自己叙话?
她觉得难以置信,但此刻她心中只想着母亲或许还是爱她的,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男子,为他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去,关好房门,前往母亲住处。
倘若这日她未曾离开,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她不知,亦不明,她只知晓,这一日等待她的乃是地狱。
当晚,丞相夫人拉着苏桃,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询问她在将军府的生活状况,又问林恒婚后及将军府众人对她如何?
苏桃逐一作答。
随后母亲又与她聊了诸多其他事宜,直至半夜,母亲将她留下,母女俩第一次同榻而眠。
这一晚,苏桃的心情激动又开心,兴奋到整夜无眠,她满心以为母亲是真心关怀自己,然而,残酷的事实却如同一记重锤,将她的心击得粉碎,寒意透彻骨髓。
次日清晨,苏桃起身后打算去瞧瞧林恒的酒是否醒了,未料母亲竟一反常态地提出要与她一同前往。
苏桃心生疑惑,明明稍后吃饭时便能见到林恒,为何母亲偏要此时前去,不过她也并未多想,便跟着母亲行于回廊之下。
此时的母亲,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这让苏桃心头不禁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当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苏桃瞬间恍然大悟,所谓的劝酒、留宿、闲聊,不过都是精心设计的幌子,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眼前这不堪的一幕。
苏桃望着床上赤身裸体紧紧相依的两人,心中犹如被万箭穿过,那种刺痛难以言表,不知是源于亲人的背叛,亦或是其他。
她笑了,那笑容美得惊心动魄,笑着笑着,她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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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模样,恰似仙女落泪,凄美至极。
丞相夫人尖声叫嚷起来:“啊,你们这是,作孽啊……”
床上的两人被这声惊叫吵醒,林恒睡眼惺忪,似乎尚未完全清醒,而苏盼则抱着被子,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哭得梨花带雨,好似再说自己遭人轻薄了一样。
苏桃静静地站在门边,边笑边流泪地看着她们母女二人卖力地表演。
林恒察觉到异样,猛地坐了起来,他望向门口的苏桃,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又看向床里侧的苏盼,眉头紧蹙。
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如今这局面,又该如何收场?
苏盼望着林恒哭诉:“姐夫,我今后还怎么嫁人呀,你和我……”
丞相夫人也哭哭啼啼地喊道:“作孽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苏桃待情绪稍稍平复后,走进卧室,来到床边,她凝视着林恒,林恒也回望着她,两人对视良久,他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未能说出只言片语,这件事他确实不知该如何解释,毕竟,他确确实实与苏盼躺在了一起,他无法证明两人之间毫无瓜葛。
是他对不起苏桃……
苏桃看着他,脸上挂着笑,可心中的恨意却如潮水般汹涌而出,但她依旧轻声说道:“林恒,把衣服穿上,将顾盼娶进门吧。”
顾盼母女听闻,皆是一愣,她们没料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顾盼如愿以偿地嫁入将军府,在她们大婚当日,苏桃坐在桌前抄写着佛经,自那件事情发生后,这已成了苏桃每日必做之事,她生怕自己若不找点事做,迟早会把自己逼疯。
秋儿在一旁愤愤地咒骂着:“一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二小姐和夫人怎能如此对待大小姐,真是气死人了。”
这天,苏盼来给苏桃请安。
苏桃坐在正座上,苏盼坐在下方左侧,她笑着说道:“妹妹给姐姐敬茶了,往后咱们姐妹俩可要好好地共同侍奉一夫呀。”
说完,她又扭头朝苏桃妩媚一笑,言辞间满是讥讽,继续刺激着眼前之人:“大姐啊,妹妹我不过是向父亲母亲提及自己不愿嫁给尚书大人的儿子,哪曾想,他们竟想出这么个法子,让妹妹我借姐夫一用,不过,也得多谢姐姐的成全,这夫君妹妹着实喜爱得紧呢。”
苏桃看着苏盼那得意的神情,怒不可遏,将手中的茶水径直泼向她:“苏盼!你勾引惦记自己的姐夫,还觉得很光彩吗?”
说着,她走到苏盼身旁,揪住她的衣领,双手死死地掐住苏盼的脖子,眼中凶光毕露:“你们怎能可以这样对我?你们怎敢如此?”这一刻,苏桃几近癫狂。
苏盼没料到她会有此举动,眼神慌乱地四处张望,不知看到了什么,心思一转,也顾不得抹去脸上的茶水,惊慌失措地跪下,低着头,身体不停地颤抖着:“盼儿没有,大姐怎能如此怀疑妹妹?妹妹从未勾引过自己的姐夫呀,这件事情纯属意外,姐姐若是不信,那今日便掐死妹妹吧。”
这时候的苏桃,全然不顾外界一切,自然也就没看到来人,语气冰冷如霜:“你以为我不敢吗?”说着,就要用力,就在这时,一人猛地将她拉开并甩至一旁。
苏盼被林恒扶起,只见她一边剧烈咳嗽着,一边趴在林恒怀中抽泣,苏桃看着眼前这一幕,心情反倒是平静下来。
林恒左手扶着苏盼,抬头望向苏桃,欲言又止,似是失望,最终,他一言未发,带着苏盼转身离去。
眼前这一幕,让苏桃觉得似曾相识,就好像这样的场景,仿佛在很久之前,也曾有过类似的场景,而她永远是那个被误解、被冤枉的人。
在这一瞬间,苏桃深切地感受到,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一切,让她有一种原来一切都早已注定,无法挣脱的宿命感。
5. 人间四情具断绝
夜色深沉,月光如水,林恒再度踏入苏桃的住所,屋内烛火摇曳,映照出苏桃专注的身影。
她正伏案抄写佛经,笔尖在宣纸上轻盈游走,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对于林恒的到来,她未置一词,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起。
林恒站在门口,忍不住开口:“难道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苏桃手中握着的笔,微微一顿,依旧没有抬头,语气平淡:“夫君再说什么?妾身不太明白。”
林恒眉头微皱,语气带着一丝焦躁:“今日之事,你难道不想解释一下?”
苏桃终于停下笔,缓缓抬头,目光如潭水般深邃无光,她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笑容中却透着一丝苦涩。
“解释什么?”
“夫君不是都亲眼所见了吗?先入为主,再多的解释也是徒劳,不是吗?”
林恒望着她此时的笑容,只觉格外刺眼,丑死了,她明明在笑,可他却觉得她在哭,为什么呢,他不懂。
他只道:“别笑了。”
苏桃闻言,轻轻点头,顺从地回应:“好。”
林恒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愧疚:“苏桃,你别责怪你妹妹了,此事要怪就怪我吧,倘若那日我不饮酒,或许也不会酿成今日的局面,是我对不住你,你若恨,就恨我吧,只愿你们姐妹不要因我而反目成仇。”
苏桃闭上眼睛,轻叹一声:“我不怪你,也不恨你,我心里清楚,此事并非你的过错,我只是想不明白,这人世间何时才能对我仁慈一些,我不知自己前世究竟犯下何种罪孽,今生才会如此福薄缘浅,夫君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她起身走向浴房,第一次在浴盆中撒下花瓣,花香四溢,她翻出曾经的舞服,沐浴后换上,她希望自己下辈子当一只快乐的小鸟,无忧无虑,展翅飞翔。
她那玲珑有致的身姿被薄薄的红色纱衣包裹着,若隐若现,极具诱惑。
苏桃望着镜中的人儿,妩媚一笑,万千风情从眼角泄露,她已经许久未曾跳舞了,以往因为苏盼的缘故,她不得不放弃自己热爱,只因她的父母不愿她跳得比苏盼出色。
夜晚,月色迷人,苏桃在院中翩翩起舞,凄美的像一只在挣扎垂死的凤凰,林恒不知又何时悄然回到院中,从后面将她紧紧搂住,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处,轻轻地嗅着少女身上的独特体香。
苏桃身体瞬间僵硬,感受到他呼吸间夹杂的酒气,才知晓他喝醉了,侧头笑问:“夫君,你这是在耍酒疯吗?”
林恒并未回答,只是在她颈间落下细碎的吻,喃喃低语:“不知为何,今晚特别想见你,我大概是想你了。”
月色朦胧,像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永远隔着一层薄纱。
林恒的手臂收紧,他将苏桃拦腰抱起,向着屋内走去,一路上衣物纷纷掉落,待到最后的遮蔽褪去,两人肌肤相触,完美交融。
苏桃的眼角不经意间滑落两行清泪,林恒温柔地将其一一吻去。
天亮了,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苏桃抬手遮挡,脑袋昏沉,身体的酸痛让她回想起昨夜的种种,林恒还在她身侧沉睡着,呼吸均匀。
她望着男人的侧脸,内心一片空白,她什么都没想,只觉得心累。
又过了一会儿,苏桃才轻轻起身,尽量不吵醒林恒,她简单梳洗后,坐在窗前,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窗外。
这时,林恒醒了,他看着苏桃的背影,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桃听见动静,转过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疲惫,“醒了?”
林恒有些无措地点点头,“嗯。”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良久,苏桃打破了沉默,“要用膳吗?”
林恒迟疑片刻,轻声道:“好。”
苏桃起身,动作熟练地吩咐下人准备早膳,她的背影依旧纤细,却透着一丝说不出的孤寂。
林恒坐在桌旁,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早膳很快就准备好了,两人相对而坐,默默地吃着,期间,只有轻微的碗筷碰撞声。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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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几次欲言又止,最终放下筷子,低声道:“苏桃,昨夜的事……我……”
苏桃未抬眼,打断了他的话:“那都是妾身该尽的义务,夫君无需挂怀。”
林恒一时语塞,不知作何应答,他本以为苏桃会有些许情绪波动,哪怕是一丝不满也好,可她表现得如此平静,甚至有些疏离,仿佛昨夜的一切不过是例行公事。
他心脏隐隐作痛,林恒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内心的不适,“苏桃,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恒有些急切地说道,“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昨夜之事,我确实有些冲动,没有顾及你的感受,苏桃,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对你是有感情的,不仅仅是责任和义务。”
苏桃闻言,手中的筷子轻轻一顿,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的动作,她淡淡道:“夫君多虑了,妾身明白。”
林恒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把所有情绪都藏在心里,不让我窥见分毫,苏桃,我们能不能坦诚一些?我希望能与你真正交心,而非只是相敬如宾。”
苏桃放下筷子,用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眼神平静地看着林恒,“夫君想要妾身如何坦诚?将心中的不满与委屈一一告诉你?还是质问夫君当初娶我进门后又为何冷落多时?可这些又有何意义呢?过往如烟,再去追究,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我只愿能在这宅院中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夫君若心中有我,偶尔来看看我便好,若无,我也强求不得。”
林恒望着苏桃,她的话如同一把钝刀,割得他心头隐隐作痛。
林恒沉默良久,缓缓开口:“是我错了,以往是我疏忽了你,对不起。”
苏桃轻轻摇头:“都过去了。”
林恒站起身,走到苏桃身边:“以后不会了,我会多陪陪你。”
苏桃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后又恢复了平静:"但愿如此。"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恒果真如他所说,时常陪伴在苏桃身边,两人的关系也渐渐缓和,宅院里难得多了些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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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人间四情具断绝
七夕佳节,林恒带着苏桃和苏盼一同去看花灯,或许是街上热闹的氛围感染了苏桃,她兴致盎然地逛了起来,她与林恒在一家人流相对较少的花灯店猜谜。
苏桃在店内看中了一盏绘有兔子的花灯,灯上设有字谜,若能猜出便可免费带走。
林恒察觉到苏桃对这盏花灯的喜爱,便开口说出了答案,由于他是第一个回答的,这盏兔子花灯自然归他所有,店家将花灯递到了林恒手中。
苏盼凑上前去,仔细端详了一番这盏灯,而后满脸嫌弃地说道:“这灯也没什么特别好看的,姐姐要是喜欢,改日我让人送几个更漂亮的给你,姐姐若是不要,这灯就给妹妹我吧。”
林恒眉头微皱,正欲开口,却被苏桃抢先打断。“其他花灯我都不稀罕,妹妹若喜欢,便自己留着吧,我只要这一盏。”林恒闻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里十分动容。
苏盼气得不行,眼珠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当他们走到前面时,苏盼突然摔倒在地,她大声喊道:“大姐,你为何推我?”
紧接着又惊叫起来:“啊~啊~啊,夫君,我流血了,我的肚子好疼。”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她粉色的裙褥,有一些顺着腿流淌到地上。
林恒顾不上周围人异样的目光,看着苏盼痛苦地皱着眉,嘴唇苍白,声音都是颤抖的:“快回府,叫大夫!”
林恒一把推开苏桃,将苏盼拢紧,拦腰抱起,神色紧张,急匆匆地往马车处跑。
苏桃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林恒抱着苏盼离去,周围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目光让苏桃感到一阵窒息。
这就是所谓的会一直陪着她吗?却把她独留原地。
苏桃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望着林恒远去的背影,眼中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手中的兔子花灯也无意识地松落,掉落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那绘有兔子的精致图案被泥土玷污,显得格外可怜。
苏桃蹲下身,缓缓拾起那盏已沾染污渍的花灯,指尖轻轻摩挲过兔子灯上被泥土覆盖的图案,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珠。
“就这样吧,”她低声呢喃,声音里满是失落与自嘲。
人群逐渐散去,只剩下苏桃一人孤独地蹲在灯火阑珊的街角,手中紧握着那盏不再明亮的花灯。
夜风拂过,吹散了周遭的喧嚣,也似乎带走了她心中最后一丝温暖。
秋儿面露为难,“大小姐,我们要回去吗?”
苏桃站起身来,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沉默了片刻后,轻声说道:“回吧。”
秋儿看着苏桃落寞的样子,眼里满是心疼,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回到将军府,林恒把苏盼放到床上,苏盼最后还是小产了,因为失血过多,加上子宫里有淤血堵塞,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苏盼恍惚间听到这事,下意识地将手往肚子上摸去。
一切都毁了!毁了!她连身为女人最为珍贵的东西都失去了,她还如何与苏桃争?
她还如何怀上林恒的孩子,将来又怎能有机会成为将军府的主母呢?她心里清楚,这个孩子并非林恒的骨血,原本她也没打算留下,可如今却因陷害苏桃而导致自己终身不孕!她怎能甘心?她只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苏桃这个贱人。
林恒听后像失了魂般走出房间,也没理会昏死过去的苏盼,也没想要追查起因,而是独自前往书房,饮了一夜的酒。
他虽然不喜欢苏盼,可她毕竟怀了自己的孩子,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他的心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翌日,丞相夫妇在得知此事,怒不可遏地闯入将军府,对着苏桃破口大骂,指责她心如蛇蝎,容不下自己的亲妹妹,甚至害得苏盼失去了生育能力。
他们恶毒地诅咒苏桃怎么还不赶紧去死!恨不得她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件事情,很快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将此事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谈,添油加醋地编造出“二女争夫,姐妹相残”的荒诞故事。
苏盼醒来后,第一眼见到苏桃,愤怒的瞪着她,嘴里激动辱骂着:“贱人,是你害了我的孩子,是你害了我的孩子,我要杀了你。”说着就要伸手掐住苏桃的脖子,却被苏桃一把甩开。
苏桃冷冷地看着她,语气中带着讥讽:“苏盼,你还没清醒吗?我从未碰过你,你自己心里清楚,谎话说多了,连自己都信了吧?要我说,这就是你的报应,活该你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因为,你就不配!”
苏盼急火攻心,一口淤血吐了出来,整个人瘫软在床边,脸色惨白如纸,在加上她那似刀子般的眼神,看着好似杀人不眨眼的恶鬼,要把苏桃一口咬死。
“苏桃,这是你逼我的!”苏盼双手紧握成拳,狠狠地砸向床铺,瞬间红了一片。
苏桃回到房中,推房门,一股酒气扑鼻而来,她微微皱眉,走进去些,便看到林恒坐在椅子上喝酒,林恒看见她,摇摇晃晃地朝她走去,顺带将门关上。
林恒没说话,一把将苏桃搂住,苏桃皱眉挣扎着,林恒却是越搂越紧。
“林恒,放开我!”苏桃被迫仰头看着他,低声呵斥道。
然而,林恒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对着苏桃那粉嫩的唇瓣狠狠地吻了上去。
“对不起。”昨日情况特殊,他不是有意的。
同时,他的手开始熟练地解着她的衣带,苏桃挣扎无果,两人就这样顺势滚到了床上。
由于苏桃和苏盼的传闻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丞相大人恼羞成怒,连夜派人将相关人员抓了起来,一番威胁后,总算将谣言勉强控制住了。
这夜,林恒因事外出,不在府中。
苏盼将一把剪刀藏在袖中,未让任何人发现,趁着苏桃熟睡期间,她悄悄地来到苏桃的房间,心里却是下了狠决定。
她认为自己如今的悲惨遭遇,都是苏桃所致,只要苏桃消失了,一切都会好起来,林恒也会只爱她一人。
时至今日,她仍清晰地记得自己嫁给林恒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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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满心欢喜地等着入洞房,林恒却宁愿独坐一宿,碰都不愿碰她一下,她不甘心,便与府中的一位侍卫有了肌肤之亲,没过多久,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深知这个孩子不能要,那时的她的确惶恐不安,生怕事情败露,担心林恒会抛弃她。
可如今,她生不了孩子了,苏桃却可以,凭什么?这让她如何能甘心?
从小到大,只要她想要的东西都能轻易得到,为何这次就不行了呢?
她执拗地认为,这一切都是苏桃的错,是苏桃让她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是苏桃欠她的,苏桃该死,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所有的恶果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是她的步步紧逼,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可她如今一副走火入魔的模样,哪里还能想起这些来?
此时的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苏桃。
她这个姐姐,哪怕在睡梦中,都美得如此动人,苏盼紧握着剪刀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她就这般静静地伫立了良久。
终于,她咬了咬牙,缓缓将手中的剪子举起,而后紧闭双眸,狠狠地朝着下方刺去。
苏桃向来睡眠较浅,剪刀在月光的照射下,泛出白光,将她从睡梦中刺醒,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在苏盼的剪子即将落下的瞬间,苏桃迅速闪躲,才勉强避开了那直刺心口的致命一击
然而,那把剪刀还是刺向了她的肩头,鲜血顿时汩汩流出,止也止不住,苏桃用手捂住受伤的肩膀,眼神冰冷地看向苏盼,怒喝道:“你真是疯了!”
府中的下人很快闻声赶来,将苏盼制服并捆绑了起来,秋儿匆忙去请来了大夫,为苏桃处理伤口并进行包扎,由于失血过多,苏桃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
林恒回来后,得知了此事,在确认苏桃并无大碍后,他面色阴沉,声音冰冷地吩咐道:“把苏盼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带下去,关进大牢,杀人长命,将她交由大理寺卿处置,她需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苏盼被带走时,眼神疯狂又不甘,她不停地挣扎着,口中嘶吼着:“苏桃,你这个贱人!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林恒,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才是你的妻子!我才是!”
林恒看着苏盼被拖走,心中没有丝毫波澜,他转身回到苏桃的房间,看到苏桃苍白的面容,心中不禁一紧。
“疼吗。”他握住苏桃的手,问道。
苏桃微微摇头,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不疼,只是有些累了。”她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倔强。
怎么可能不疼呢?
只不过,是她不想在林恒面前展现出自己太过脆弱的一面罢了。
“对不起,苏桃。”林恒的声音低沉,愧疚道,“是我失职,没有守护好你。”
苏桃看着林恒:“这不怪你,林恒,这一切都不是你能预料到的。”
林恒轻轻抚摸着苏桃的头发,眼中满是疼惜:“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处理。”
苏桃缓缓闭上眼睛,似乎是累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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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人间四情具断绝
苏盼被囚禁的日子里,丞相夫妇曾多次前来哀求苏桃,面对这对生养她的父母,苏桃内心竟毫无波澜,反而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她平静地问道:“父亲,母亲,为何同为你们的女儿,你们却如此偏袒苏盼?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们对我如此冷漠?甚至连亲妹妹都想置我于死地,而你们,在她企图杀害我之后,却来求我放过她,说她只是‘小孩子在玩闹’,你们真的就一点也不在乎我吗?”
丞相夫妇泪流满面,苦苦哀求:“苏桃,父亲母亲是爱你的,求求你放了盼儿吧,她太娇弱,受不了牢狱之苦。”
苏桃冷笑一声:“如果今日被关在牢里的人是我,你们还会这样为我求情吗?恐怕巴不得我死吧?毕竟你们也曾说过希望我赶紧去死!我不会放过苏盼,她要杀我,我为何要让她好过?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们对我的所作所为,就让你们的宝贝女儿在牢里好好待着吧,你们回去吧。”
说完,苏桃转身吩咐秋儿:“送客,以后将军府不再接待无关紧要之人,我就当自己从未有过你们这样的父母,毕竟有没有都一样。”
丞相夫妇见求苏桃无果,转而求助于林恒,林恒实在无法理解,世上竟有如此偏心的父母,明明都是他们的孩子,为何要如此区别对待?
他突然很心疼苏桃,他命人送走了丞相夫妻,并告知府中,日后他们再来,就关门谢客,这里不欢迎他们。
苏盼在牢中逐渐疯癫,整日痴笑,口水直流,如同婴儿一般,她什么都忘记了。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一年。
苏桃怀孕了,林恒时常陪她在府中散步,这一年,将军府上下洋溢着喜气,下人们纷纷为即将到来的小主人忙碌着。
苏桃的肚子日渐隆起,林恒对她更是呵护备至,生怕她有一丝不适。
每当夕阳西下,林恒便会牵着苏桃的手,漫步在府中的花园里,两人轻声细语,谈论着未来的生活。
花园里,花团锦簇,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苏桃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肚子,脸上浮现出初为人母的幸福笑容。
“恒哥,你说我们的孩子会长得像谁呢?”苏桃仰头看着林恒,期待问道。
林恒宠溺地看着她,微笑着说:“无论是像你还是像我,这孩子都会是我们的宝贝。”
七月,苏桃顺利产下了一个健康的大胖小子,孩子的啼哭声在产房中回荡,林恒站在门外,双手紧握,听到声音的那一刻,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产婆抱着婴儿走出来,满脸喜色:“恭喜少将军,夫人平安生下一位小公子,母子平安!”
林恒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柔情。
他为孩子取名为林慕苏,以此表达他对苏桃的深情爱意,这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美好结晶。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慕苏渐渐长大,他聪明伶俐,惹人喜爱,林恒和苏桃将全部的爱都倾注在他身上,教他读书识字,习武强身。
林慕苏五岁那年,正值春日,将军府的后院桃花盛开,粉嫩的花瓣随风轻舞,落满了小径。
小慕苏穿着精致的童子装,手中握着一根小木剑,在林恒的指导下,有模有样地练习着剑术,苏桃在一旁绣着帕子,偶尔抬头望向父子俩,这一刻幸福具象化。
苏桃与林恒恩爱情深走过了七个年头,后来,林恒因病去世,只留下了她们母子二人。
苏桃有时会想,自己这一生感情缘薄,鲜有人关爱,幸而能与林恒相遇,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可为何那唯一深爱着她的夫君,竟要早早离她而去呢?
老天似乎很不公平,这辈子他没能陪她多久,那就下辈子吧。
丞相夫人因苏盼变得疯癫,每日以泪洗面,不久之后也痴傻了,清醒时少,呆傻时多,呆傻时,她整日紧抱着枕头,声称那是她的盼儿,丞相没有办法,只能把她关在房间锁了起来,日子就这样缓缓流逝,苏丞相又娶了一位妻子,希望她能帮忙料理家中琐事。
可丞相后娶的这个女人,明显是个不懂得知足的,她不光跟管家苟且,还把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变卖私藏了起来,丞相得知真相,气得怒扇了她两个巴掌,要和她和离,可女人却说。
“和离可以,这宅子归我,你们夫妻二人给我滚出去!”就这样,丞相夫妻二人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最终在一个小村子的茅草屋中度过余生。
两年后,秋儿也永远地离开了苏桃。
她在出嫁当日遭山匪劫持,被一刀夺命,当这噩耗传来时,苏桃险些昏厥过去。
明明昨日,秋儿还兴高采烈地与她谈笑,明明那一天她本该是最为美丽的新娘,去迎接属于她的幸福生活。
苏桃的耳边不断回响着秋儿的声音。
“大小姐,奴婢以后也要生个跟小少爷一样的大胖小子,奴婢以后一定会很想很想小姐的。”
“大小姐,你要永远开心啊!”
秋儿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萦绕,苏桃的心渐渐沉入深渊,回想起当年,她在山匪手中救下秋儿,那时的秋儿还是个瘦弱的小丫头,眼中满是惊恐与无助。
谁能想到,多年后,秋儿竟又在大婚之日,死于山匪之手,命运的轮回如此残酷,仿佛一切都是注定的因果。
秋儿陪伴了她这么多年,真心待她,却落得如此下场,苏桃不禁悲从中来,为何她所爱的人总是无法长命百岁?
为何他们总是如此早逝?
那一夜,苏桃紧紧搂着年幼的孩子,泪水无声地滑落,心中满是无法言喻的痛楚。
半年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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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将军也撒手人寰,这个曾经热闹的家,如今只剩下苏桃与孩子相依为命。
十一年后,林慕苏长大成人,娶了妻子沈莹,然而,他与母亲的关系却日渐疏远。
那天,林慕苏回到家中,见妻子正为母亲抄写佛经,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名火,他冷冷地说道:“抄抄抄,有什么可抄的!她就是难为你。”
沈莹却轻轻摇头,柔声道:“夫君,你别这样说母亲,我是自愿抄的,她一个人将你抚养长大,实在不易,你别总是与母亲作对,她真的很爱你。”
林慕苏看着妻子,心中虽有不满,却也无法反驳,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林慕苏与母亲的疏远,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小的时候他其实和母亲很亲,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听到了越来越多的传言。
有人说他母亲不孝,连亲生父母都不管;有人说她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能关进大牢;还有人骂她克夫、克父母,甚至连贴身婢女都克。
他那时,有好几次都想问问母亲,真相到底是什么,可他始终不敢不问出,后来,每当他想要做些什么时,母亲总是以“母亲怕你出事,咱们不做好不好”为由,极力反对。
林慕苏心中渐渐生出不满,他觉得母亲过于控制,他很想说,“能出什么事?你是觉得你克死了父亲、祖父和秋儿姑姑,如今也觉得会克死我吗?”
但他到底未将这句话说出口,太伤人心,只是对母亲的厌恶感越来越深。
苏桃对儿子的不满心知肚明,但她又能如何呢?她这一生,亲近之人本就寥寥无几,如今只剩下林慕苏这么一个亲人,她不能让他出事,哪怕他对自己心生怨恨,她也只能默默承受。
苏桃的心事越来越重,白发悄然爬上她的鬓角,她最近时常想起林恒,那个曾经深爱她的男人。
在她的梦中,林恒依旧是那样年轻,他站在远处,笑着对她说:“桃儿,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我带你去猜灯谜。”
又或是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轻声说道:“就算没人爱我们桃儿,他也会来爱她的。”每次从梦中醒来,苏桃的心中总是充满了无尽的思念与遗憾。
一年后,苏桃郁郁而终。
那天,天气晴朗,阳光洒在府中的花园里,苏桃坐在椅子上,目光平静地望向前方,她的左手轻轻抬起,仿佛在迎接什么。
随后,她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安详的笑意,缓缓闭上了眼睛。
漫天飘落的柳絮轻轻落在她的身上,仿佛在为她送行,人生如风中柳絮,欢乐与悲伤都不过是零星点缀,最终化作江面上点点浮萍。
苏桃结束了她这充满悲欢离合的一生。
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林恒,你终于来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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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福祸相依
须尽欢与玉髓不知从何而来,玉髓手中握着一个盒子,须尽欢将苏桃的一生故事收入其中,苏桃的身体迅速腐朽,不多时,便化为一具白骨。
玉髓的声音有些哽咽:“主人,我有些心疼苏桃,她今生如果顺利投胎的话,下一世本可以家庭美满、夫妻恩爱,但她却因为这一世的父母,因为想要复活他们,如今却落得这样一个结局,她和这一世的父母本来就缘分浅薄,而她又用人类最珍贵的感情作为交换条件,只为了复活他们,这也导致她下一世无法投胎转世了。”
四周安静下来后,玉髓再次自言自语道:“要我说,这人都已经死了,又何必再去贪恋这一世的情谊呢?不如早入轮回,重新投胎做人。”
是啊,又何必再去贪图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呢?然而,人总是学不会满足。
正因为这些有所求之人,他们的执念才使得山鬼当铺得以屹立于世间。
须尽欢凝视着玉髓,见她的表情又恢复到了最初的平静,暗自叹了口气。
玉髓虽是一只狸猫,但每接触一位顾客,她的心思总是过于细腻,别人的悲欢离合,总是会让她伤心很久。
须尽欢作为方外之人,并非没有一点感情,但这就是现实,因果轮回,自己种什么因,就会结什么样的果,苏桃因丞相府灭门,心中悔恨痛苦,这痛苦带她来到了山鬼当铺,她所求家人重生,来世远离四皇子,可她却又拿感情作为交换条件,这便是果。
须尽欢看着玉髓轻声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在她拿出自己感情来换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注定了自己的结局,是人又怎么会无情,亲情、友情、爱情都包括在内,她既然拿它来换,那她这一世注定了她一生情缘薄,毕竟代价往往是沉重的。”
天地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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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有宿世因缘,福祸相承,一切万物皆由因缘之聚散而生灭,这也印证了一句话,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福祸相依,互相转化,坏事可以引出好的结果,好事也可以引出坏的结果,一切有果皆起因。
回到山鬼当铺。
一人一猫静立于楼上的窗台前,俯瞰着城中的夜景,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街道上除了偶尔传来的打更声,几乎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无人可知,山鬼当铺就是在这样一个夜晚,在原地凭空消失不见了,等待明日日暮西沉之时,又出现在另一个无人可知的角落,等待它的有缘人。
你有所求吗?
你有没有失去过什么吗?
你有没有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想要再见一面的人吗?
这里是山鬼当铺,欢迎你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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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白云生
天空阴沉如墨,乌云如汹涌的海浪般翻涌着,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唯有雨声淅淅沥沥地响着,周遭一片静谧。
在这雨幕笼罩的天气中,人们纷纷撑开油纸伞,脚步匆匆地在街道上穿行,似乎急于逃离这片压抑的氛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润的气息,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男子突然一头栽倒在山鬼当铺的门口,神志不清地喃喃着:“救……救我。”话音未落,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最终陷入了昏迷。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耳畔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主人,有人晕倒了!”
躺在地上的男子身着黑色衣衫,可依旧掩盖不住那股浓重的血腥味道,他气息弱到好像下一秒就会咽气,显然,此人伤势极重,很有可能会丧命于此,须尽欢到底做不到冷眼旁观。
“罢了,玉髓,你将他抬进屋里吧。”
须尽欢的手指在男子的身体上轻点了几下,一道淡绿色的光线悄然没入男子体内,男子身上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原本因痛苦而扭曲的身体也缓缓舒展开来。
梦里,是无边的厮杀声,是鲜血的腥甜,是兵戈加身的闷响,是人们绝望的哭喊与嘶吼,男人急促地喘息着,猛地睁开双眼,一只毛茸茸的东西闯入他的视线,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弹坐而起。
“你这男人,一惊一乍做什么?”还是那道在他昏迷前听到的女音,可环顾四周,明明只有一只狸猫,难道这猫还能开口说话不成?
等他再次循声定睛去看,才发现哪还有什么狸猫,眼前的猫变成了一位身着粉蓝色襦裙的姑娘,这位姑娘正站在床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模样煞是可爱。
男子不禁哑然失笑,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产生了幻觉,想来这位姑娘便是那只狸猫了,这般怪异之事,换作旁人或许会吓得夺门而逃,但他却在心中暗自揣测,或许正是这位姑娘救了自己。
玉髓打断了他的思绪,道:“嘿,你是哑巴吗?醒了怎么不吭声?”
“我姓白,字云生,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这里是何处?”他忙问道。
“这里是山鬼当铺,救你的不是我,是我的主人。”玉髓说完,又盯着他端详了片刻,小声嘟囔着,“也不知道这人有什么特别,能让主人救他,不过长得确实挺好看。”
白云生忙起身,上前行礼道:““多谢贵主人与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不胜感激,不知能否向贵主人当面致谢?”
玉髓看着他,眨了眨眼说:“那你随我来吧。”
二人走出内室,行至门外走廊,穿过楼梯,来到三楼,步入一间淡雅的房间,屋内古朴素净,地上铺陈着白色地毯,其上设着几案,案上摆放着一个花瓶,瓶内插着梅花,还有几本黄皮样子的书籍摆在面上。
一名女子坐在几案后,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手中的书籍,白云生心想,这位大概就是山鬼当铺的主人了。
他一眼望去,只见她秀发挽起,斜插着一只白玉簪,身穿绿色纱裙,窗边微风轻拂,竟有一种随风而去的感觉,肌肤晶莹如玉,眉如远山清雅,如同九天上的仙子一般,美得令人窒息。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白云生冷不丁回过神来,撞进须尽欢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里。
白云生忙上前,道明来意,须尽欢朱唇轻启,声音慵懒:“谢就不必了,只是,山鬼当铺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身体好了就请快些离去。”
白云生愣了一下,心思百转千回,半晌才开口:“你救了我,我本不该再叨扰,只是……”
须尽欢望着他,赤足踩在地毯上,缓缓站起身,打断他的话:“我这个人最讨厌麻烦。”
白云生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旁边的玉髓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忽然出声道:“主人,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他不是山鬼当铺的有缘人,便不适合待在这里,送客吧。”
白云生急忙上前,语气恳切:“我知道山鬼当铺是什么地方,我听过坊间的传闻。”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又道:“我如今失去所有,只求一方容身之处,为此我愿意做任何事,请你务必留下我。”
须尽欢抬眸看向眼前的男人,他的头发乌黑如墨,看起来温润如玉,面容俊美绝伦,虽是男儿,却也挡不住他这较好的容颜,如果不是紧皱的眉头,或许会更加迷人。
“即使让你去死?”
“即使让我去死,我也愿意。”白云生眼中闪过一抹坚定,他不知前路在何处,也不知因这个承诺自己将经历什么,什么都无所谓,他也不会后悔,这一刻,他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听到男人的回答,须尽欢眉眼微微弯起,声音悠悠道来:“你方才说到坊间传闻,说说看,山鬼当铺和我,在传闻中是什么样子呢?”
“他们说,山鬼当铺是一家神秘的当铺,可以典当自己珍贵的东西以换取心愿,而当铺的主人是一只青面獠牙的山鬼……”
白云生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须尽欢那张清丽脱俗的脸上,心中一阵恍惚。
她哪里是什么青面獠牙的山鬼?分明是误入凡尘的仙子。
须尽欢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戏谑:“青面獠牙?倒是有些意思。”
须尽欢面带笑意地说:“传言倒是不假,在山鬼当铺确实可以交换愿望,只要舍得,不过……”说到这里,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又将目光投向男人,“不过,你觉得我长得像山鬼吗?”
“这……”
“姑娘自然不像。”白云生低着头说道,紧接着,他又听到她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
“我叫须尽欢,她叫玉髓。”
白云生点头,后又眨眨眼睛,问须尽欢:“尽欢姑娘,我可以留在山鬼当铺了吗?”
“山鬼当铺不属于人间界任何一处,若想留下,便要抛去尘世间的一切,你当真能舍下外面的一切?若是留下来,那些都再与你无关了。”须尽欢嗓音依旧懒洋洋的,说完这番话后,瞥了一眼男子。
白云生声音低沉,像似压抑着什么:“我可以,现在除了我自己,我已经一无所有,就当尘世间的白云生已经死了吧。”
须尽欢闻言,微微挑眉,心中默默念着:白云生,白云生境里,明月落阶前,还真是个好名字。
随后,须尽欢朝玉髓轻声吩咐了几句,玉髓蹦蹦跳跳地走了出去,没过多久又折返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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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多了一杯茶,她将茶递到白云生面前,示意让他喝了。
“把这个喝了。”
“这是什么?”白云生疑惑地问。
须尽欢神色平静,道:“一杯茶而已,既然你选择留在这里,那就得忘却尘世,喝了它并不会伤害你,只是会让你忘记一些事情。”
“从现在开始,忘记过去,世人眼里你已经死了,记住,你的命现在是我的,属于山鬼当铺。”
白云生拿起茶杯,一口气喝下。
起初身体并没有什么反应,正当他下意识要问些什么时,突然感到大脑一片空白,他知道,这是茶水起效了。
过了大概几秒的时间,他又恢复清醒,须尽欢笑着看向他。
“从今天开始,你便是山鬼当铺的人了。
在这一瞬,白云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命运自此将与山鬼当铺紧密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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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来到楼下,白云生才有空打量这间传说中的神秘当铺。
一楼南北两面墙上挂着字画,具是失传已久的真迹,西面陈列着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盒子和瓶子,它们或精美或奇特,东面则摆放着琳琅满目宝物,古董,装饰品,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这时,玉髓走了过来,见白云生好奇四处张望,便解释道:“这些都是有缘之人留下来的。”玉髓口中的有缘人,白云生自然懂得。
之后,玉髓又跟他说:“这每留下一样东西在这里,都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你要是好奇可以去看看。”
“看看?”
白云生一脸不解,玉髓见此乐了起来,拽起他的衣袖,来到一个精美小巧的盒子旁,玉髓把白云生的手贴在盒子上。
“你闭上眼睛,用心感受。”
白云生听着玉髓的话,慢慢把眼睛闭上,仔细感受着,没多久,脑海里就出现了画面,他这才知道,原来这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双眼睛,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容貌尽毁的少女,她为了让自己变得漂亮,把自己的眼睛献给了山鬼当铺。
虽然她如愿以偿变得很漂亮,可又因为双目失明被人嘲笑,性情也变得十分刻薄,婚后又被夫家不喜,夫君更是妻妾成群,她有了好看的容貌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人不喜!
她变得十分恶毒,杀了很多人,以至于到最后被别人所杀,白云生想不明白,这个结果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玉髓道:“你日后要是觉得无聊了,就可以看看这些故事,除了这一楼陈列的东西,整个二楼除了一间茶室和休息室,其余房间也都是库房,三楼是我们休息的地方,古楼后面还有一座小楼,那里是厨房和吃饭的地方,我现在带你去你的房间。
白云生跟在玉髓身后,来到三楼其中一间,房间在眼前一览无余,屏风,几案,书架,寝具一应俱全。
“你住这间,我就住你隔壁,主人她住在最里面那间,你也不用担心别的,山鬼当铺如今算你在内有三人,主人、我、还有你,平常嘛,也没什么事,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你也离不开,缺什么东西你就和我说,或者问主人要也可以,主人性格很好,你不用怕。”
玉髓歪头瞅着他:“以后,山鬼当铺就是你的家了。”
10. 新的故事
在黄昏时分,金色余晖缓缓沉落,将天际染成绚烂橙红,照亮了世界的尽头。
来到山鬼当铺的这段时间,白云生每天都沉浸在每件物品背后的故事中,那些人类与非人类在这世间所留下的,或缠绵悱恻,或悲凉凄楚的经历,他的心绪也跟着起伏跌宕,仿佛他也走进了别人或长或短的一生,经过了他们或喜或悲的人生。
直到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将沉浸在故事中的白云生唤醒,他忙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身穿铠甲的男子,手执长剑,面容英俊,只是眉宇之间的颓唐为这份英俊打了折扣。
客人盯着他,开口便说:“老板,我想跟你求一愿?”
白云生有些尴尬,微笑着说:“我不是这里的老板,老板另有其人,我带你过去吧。”
二楼,门一打开,一股淡淡的茶香扑鼻而来,屋里烛光摇曳,狸猫玉髓正慵懒地趴在须尽欢的腿上,见到来人,轻声叫唤了一下,须尽欢眼眸微抬,轻飘飘的语气响起。
“过来,请坐吧。”
男人看了她一眼,依言走上前坐下,白云生则顺势站在了须尽欢的身侧。
待男人坐下后,须尽欢方才再度开口问道:“你所求何事?”
男人闻声抬起头,神情悲戚,过往的一幕幕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他缓缓说道:“世人都说,山鬼当铺可以解决尘世间一切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我今日来到这里,只为求一件事情。”
“我……我只想求一人。”他语气郑重道。
须尽欢轻笑着,笑容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但她说出口的话却字字珠玑:“我可以帮你,不过,你打算拿什么来交换?规矩你应当清楚。”她稍作停顿,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只需你最珍贵的东西,给了我,那便是我的了。”
男人微微皱眉,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他仿佛下定了决心,整个人的气质瞬间轻松了许多,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好,只要你能帮我,我愿意用我死去的灵魂作为交换。”
“好,说吧!”
言归正传,须尽欢倒要听听,这男人不惜以死去的灵魂为代价,究竟要实现什么愿望。
白云生站在一旁,神色震惊,他不是很赞同男子拿自己死后的灵魂来交换,这代价太大了,要知道,一旦把灵魂拿出来当作交换条件,那就等同于失去了转世投胎的机会,这与灰飞烟灭又有什么区别呢?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男人的神情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仿佛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他轻声说道:“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她是我见过天底下最好的人,十岁那年,我被她所救,她的眼睛很好看,笑容很明媚,她笑着递给我一块桃花糕,那天的阳光格外温暖,桃花糕很甜,我被她的笑容所吸引,那一刻,我便知道自己沦陷了,后来,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原来她叫柳在溪,是宰相府的庶女,知道她的名字时,我甚至觉得我们的名字如此相配。
“柳在溪、潭居岸,‘鱼入蓝天柳在溪,鸟过幽潭花居岸’,这般契合的名讳,仿佛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
“我不敢打扰她,每天都在默默地关注着她,她在宰相府不是很受宠,她有个样样都拔尖出挑的嫡姐,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可我却没觉得她这个嫡姐有多好,起码在对她这个亲妹妹身上就不算好,虽然没有欺负她,但是对在溪凡事漠不关心的态度,就让我对她这个嫡姐没有什么好感。”
“在溪,她似乎总是爱心泛滥,我一直都知道她很善良,那天,她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天气里,又救下了一名男子,她把他养在她母亲留给她的院子里,这一住就是半年。”
“他们每日都会见面,一同聊天、用餐,我当时很羡慕那个男人,羡慕他随时随地都能和在溪待在一起,不出意外,在溪喜欢上了他,我以为那个男人也会喜欢在溪,可事实并非如此。”
“有一次游湖,那男人仅是在远处望见了柳在溪的姐姐,便对其心生爱意,仅仅一面他就喜欢上了她的嫡姐,在溪看出来了,我能感受到她的难过,可她依旧和那个男人表白了,可惜的是,她遭到了拒绝。若是故事至此结束,那该多好。”
“不久之后,柳在溪的姐姐与那个男人走到了一起,她从此变得郁郁寡欢,那两人甜蜜恩爱了一段时日,有一天,皇上突然下旨,将柳在溪的嫡姐赐婚给当朝太子,圣旨下来的那一刻,大家都不意外,都觉得是理所应当,她姐姐主动与那男子分了手,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在我率领军队前往前线时,在溪竟嫁给了那个男人,那男人明明不喜欢她,他心中所爱的始终是她的姐姐,那他又为何要娶在溪呢?”
“可一切都尘埃落定,我没办法改变,我心中只盼着,只要柳在溪能够幸福便好,无论她所嫁之人是不是我,我都会祝福她,因为我是由衷的希望她能获得幸福,没过多久,宫中传来太子妃有孕的消息,那段日子里,那个男人整日浑浑噩噩,借酒浇愁,我当时真想冲上去狠狠揍他一顿,但我最终还是忍住了。”
“一个月后,当我听说在溪也怀孕了,我很替她开心,在她怀孕期间,听说那个男人离开了京城,去了另一个国家,太子一直对那个男人和太子妃之间的情愫心存嫉妒与怨恨,却又无可奈何,趁着男人离开的机会,太子便想着拿在溪出气,于是,在溪被太子的人强行带进了皇宫,最终死在了那个寒冷的冬天,她的尸体被随意丢弃在乱葬岗。”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几乎崩溃,我在乱葬岗找了整整一天,终于找到了她的遗体,抱着她冰冷的身体,泪水止不住地流下,她曾经那么美丽,如今却如残花败柳一般凋零,可还没等我从悲痛中缓过神来,第二天便接到皇上下旨,命我出征辽西,这一仗持续了三个月,我们潭家世代为战场而生,领军打仗是我们家族的责任。”
好在,这场战役我们取得了胜利,而我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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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被万箭穿心,但那一刻,我并未感到痛苦,反而笑了,心中只想着一件事:我终于可以去见她了。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念头,等我再次睁眼,自己便出现在了山鬼当铺这里,我想,这或许是上天给我的第二次机会,我不想再错过她了。
故事讲完,须尽欢熟练地递上一杯刚泡好的茶,轻声说道:“这个故事很动听,你的心愿会实现的。”
这杯茶的味道出奇地好,却又与平常所喝的茶有所不同,初入口时,一丝苦涩在舌尖蔓延,但随即化作甘甜,倒是有一种苦尽甘来的味道。
男人喝完茶,恍恍惚惚站起来,被白云生领着朝外走去,白云生就这样静静看着男人走出门去,背影消失在沉沉夜色里。
他站在门口,久久未动,直到夜色深沉,他才缓缓回身,关上店门。
走进里间,他欲言又止地看向须尽欢。
“尽欢姑娘……”
“你想说什么?”须尽欢挑眉看他,仿佛早已看穿他的心思。
“你为什么要同意他用灵魂交换?”白云生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客人有所求,你情我愿,我为什么不同意?一物换一愿,这很公平,不是吗?”须尽欢的回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白云生沉默了,道理他都懂,但心中却有许多话不知从何说起。
须尽欢缓缓站起身,目光深邃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淡然,道:“你既然留在了山鬼当铺,这些事情你早晚都要面对,早点习惯,不早了,回去睡吧。”
他就这样看着须尽欢,目送她消失在二楼的拐角处,方才收回目光,玉髓也化作人形,看着白云生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轻拍了他的肩膀,叹了口气:“别想太多了。”
“玉髓,那杯茶跟我喝的茶都是一样的吗?”白云生问。
“怎么会一样呢?”玉髓解释道,“每个来到这里的人,在离开时都会得到主人赐的一杯茶,这茶呢,背后的作用也各不相同。”
说完,见他还不懂,便又出声道:“像你喝的那杯,只是让你忘记尘世之外的事情,但又不会让你忘记自己的名字和留在这里的事情,但也仅此而已,而刚刚那个男人,他喝的呢,却不会让他失去记忆,因为每个人所求不同,这茶背后的意义自然也就不同,我这样跟你解释懂了吧!”
白云生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玉髓伸了个懒腰,见他听明白了,也没多待,起身便走,玉髓走后,白云生也离开了此处,他回到了三楼的卧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在想,别人都是有所求才来到山鬼当铺,自己也是有所求——求她让自己留在这里,那她为何不与自己做交换呢?而是如此轻易就收留自己?
世人都有欲望,可须尽欢做这些事情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一夜,白云生思绪纷乱,辗转反侧,直至黎明破晓,方在混乱中入眠。
11. 回到从前
潭居岸再度睁开双眼,竟回到了七年前,回到了柳在溪救人的那一年,这一年,他与父亲在边关大获全胜,彼时他十八岁,一战封为大将军,他笑了,笑着笑着,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滑落。
“小姐,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吧。”
“你看他站在这里一顿傻乐,也不嫌冷。”一道女声在耳旁响起。
柳在溪瞥了一眼说话的丫鬟,又看向嘴上虽然在笑,但眼角却一直在流泪的男子,她从袖中取出手帕,递到男子眼前,语气轻柔道:“这位公子,擦一下吧,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潭居岸就这么盯着她看了许久,两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那一瞬间,周围所有的嘈杂声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膛乱蹦着,恍若隔世。
柳在溪见他一副呆愣愣的模样,看向自己时,眼睛里含着复杂情绪,她心口莫名揪了一下,不知缘由,她没在意,而是摆了摆手。
“我们以前认识吗?”
潭居岸这才反应过来,他用手捂住了眼睛,而后又放下,他笑着问她:“柳姑娘,你不记得我了?”
柳在溪歪着头,眼睛眨了一下,有些纠结,纠结他竟然知道她姓什么,想他万一是心怀不轨之人该怎么办。
潭居岸看出了她的戒备,却也没恼,而是不自然地轻轻咳了一声,道:“不记得也好。”
一阵清风拂过,带来淡淡花香,潭居岸虽然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欣喜,他笑容满面,继续开口道:“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潭居岸。”
他的笑容如沐春风,像个太阳一样耀眼,柳在溪忽然想起,八岁那年,她在街角遇见了一个约莫十岁的小男孩,他身形瘦小,衣衫褴褛,脸上带着淤青,显然受了伤,她当时递给他一块梅花糕,正想为他擦拭脸上的污渍时,坐在地上的男孩抬起头,露出了一个令人心颤的笑容,那笑容太过明亮,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此刻,她竟觉得眼前的少年与记忆中那个男孩莫名重合,让她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记忆戛然而止,她竟把这位清风朗月少年郎和那位小孩联系在一起,她莫名笑了一下:“柳在溪,我叫柳在溪。”
就在这时,二人之间这奇妙的气氛,被人无情打断:“小姐,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去给谢公子送饭了。”
潭居岸看着柳在溪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又看向他道:“潭公子,我还有事,就先……”
潭居岸笑着打断她,道:“我送你们过去吧,正好我有马车,会比你们走路要快一些。”
柳在溪有些为难,但明月却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坐马车确实要快些,这样晚上他们能早点回府,省得小姐又被老爷责骂,柳在溪无奈,只好点头同意。
一路上,柳在溪发现他好像不是很爱说话,就静静地坐在车里看着她,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向别处,难道是她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动了动唇:“潭公子,今日谢谢你。”
潭居岸道:“不用客气,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柳在溪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一旁的婢女明月笑着看了一眼她家小姐,随后出声解释:“两个月前,我家小家救了一个人,一直把他安置在郊外宅子里,小姐每天都要来看看他,同他说说话,我们家小姐这每天都魂不守舍的少女怀春模样,这不,今日小姐就是来给谢公子送饭的。”
柳在溪听了,急忙瞪了明月一眼,脸颊更红了,她抬头看向对面的人,语气带着几分嗔怪:“你别听她胡说。”
见她如此模样,让潭居岸克制已久的心,还是不争气的开始害怕,他怕这一次还会重蹈覆辙,怕他依旧改变不了命运,他想说什么,可又怕吓到她。
潭居岸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府中的,躺在床上,思绪混乱。
他突然想起,有一次宫中举办的宴会,各家世女公子齐聚,那日,她姐姐柳纤云出尽风头,有人让柳在溪也表演一个节目,她当时出声解释,自己不会,没人教她,可其她世女却不管这些,只会出声笑着诋毁,说她的闲话。
“你一个宰相府的千金,连这些都不会吗?说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这同为宰相府之女,这差距怎么这么大?还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忘了,她啊,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娘亲还是个下贱的妓子。”
“可不是嘛,山鸡就是山鸡,始终变不成真凤凰。”
“纤云饱读诗书,精才绝艳,她这妹妹倒是这般?唉,算了,不提了。”
她姐姐柳纤云,是宰相府嫡女,从小到大被精心呵护,从诗词歌赋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单单那张脸就已经能够迷倒一大堆人,可就是这样一位出色的嫡女,在柳在溪被人诋毁的时候,她这位好姐姐始终都没有出言阻止,而是依旧坐在里面被人众星捧月,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鹅。
喜欢她姐姐的人有很多,从皇子到王公世子都喜欢她,但大家都知道,她将来会是太子妃唯一的人选。
在别人诋毁柳在溪的时候,就算柳纤云冷眼旁观,什么都没做,柳在溪也还是会回答一句:“是啊,姐姐很厉害。”
……
这日,柳在溪坐在书桌旁,陪着谢景行看书,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书页上,映出淡淡的光晕。
柳在溪觉得有些无聊,便轻声问道:“景行,你喜欢吃什么糕点呀?我给你做。”
“芙蓉糕。”
谢景行头也不抬,淡淡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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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柳在溪闻言一愣,芙蓉糕,那是她姐姐的最爱,家中每日都会备上几碟供姐姐享用,其实她自己不是很喜欢的吃,却从未说过,她忽然想起一件很小的事,那是在她十二岁那年,明月拿自己攒的银子给她买了一份梅花糕,可还没等她吃,就被府里的婢女抢走了,她们不止抢走了她的食物,还在背地里嘲讽她。
“你一个下贱之女,也配吃这些好东西吗?”
“没有那个小姐命,竟成天想着过小姐福。”
“哈哈哈……。”
柳在溪其实都习惯了,但今日突然听到谢景行说喜欢吃芙蓉糕,那些尘封的记忆又如潮水般涌来。
她压下心中的酸楚,展颜一笑:“好尔,下次我给你做芙蓉糕。”
午后,柳在溪从郊外的院子里出来,与明月在街上闲逛,路过一个小贩的摊子时,她的目光被一支精致的梅花簪吸引住。
忽然,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她身侧响起。
“喜欢这个?”
柳在溪顺着声音看过去,瞧见是潭居岸,她一愣,随后才开口回答他。
“我就是看看。”
潭居岸笑着看向她,又拿出一块银子,冲着小贩道:“这支梅花簪给我包起来吧。”
“好嘞。”
小贩将簪子包好递给他,潭居岸接过来,又送到柳在溪面前,语气说不出来的好听:“柳姑娘,送给你。”
在溪有些不知所措,从小到大,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礼物,潭居岸并未给她拒绝的机会,伸手轻轻将簪子插在她的发髻上,随后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我们不是朋友吗?一个礼物而已,别多想。”
“谢谢。”柳在溪低声回应,心中却泛起一丝暖意。
二人继续在街上漫步,潭居岸忽然打破沉默:“柳姑娘,你很喜欢梅花吗?”
柳在溪有些失神,她喜欢什么从来都不会往外说,就连明月都不知道,但这个仅仅两面之缘的男人,只是因为她的一个目光,就看出来她喜欢梅花,为什么谢景行就看不出自己喜欢他呢?
柳在溪喜欢谢景行,从来都没有遮掩过,但她始终没有得到过对方的回应,她不在想这些,而是轻声回应。
“嗯,喜欢的。”
潭居岸又道:“那你应该也很喜欢梅花样式的糕点吧,改天我买一些送给你。”
柳在溪闻言,看向他,语气娇软:“你怎么知道呀。”
“你猜。”
柳在溪摇头,她猜不出来。
“我大概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吧。”潭居岸笑着打趣道。
柳在溪被他逗笑,二人就这样站在桥上,都笑了起来。
……
12. 回到最初
几日后,柳在溪拉着谢景行一同出游,那日天气晴朗,游湖之人络绎不绝,当她发现一艘空闲的小船时,刚要出声跟谢景行说,却发现他的目光一直盯着一处看,甚至可以用‘痴迷’来形容,柳在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瞬间呼吸一滞——船上的人正是她的姐姐。
原来他看着的人,是她的姐姐,意外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从小到大,柳纤云总是能轻易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她不需要刻意表现,那些目光和关注便会自然而然地围绕着她。
柳在溪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谢景行心动了,他对柳纤云心动了,说不慌肯定是假的,但她喜欢了他这么久,谢景行却从未给出过任何反应,原来她陪他这么久,也抵不过这姐姐这一面吗?
第二天,柳在溪来到郊外院子,看着谢景行作画,她一直都知道,谢景行很优秀,应该是某世家公子,若不是那次意外受伤被她救下,他们二人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有联系。
此刻,他在画姐姐。
柳在溪脸色有些苍白,她语气颤着道:“我做了你爱吃的芙蓉糕,吃点吧,先别画了。”
谢景行放下画笔,拿起一块糕点轻轻咬了一口,随即又继续专注于画布。
“你不多吃几块吗?”柳在溪的声音有些僵硬。
“不了,我想尽快画完。”谢景行头也不抬地回道。
柳在溪看着他,沉默了,随后又鼓足勇气,朝着他道:“景行,我有点喜欢你,你能跟我在一起吗?”话音刚落,柳在溪便有些后悔了,她几乎能预想到结果,但心底仍存着一丝侥幸。
万一呢……万一他会答应呢?
谢景行视线终于从画面上转移到她的脸上,他皱着眉头说:“在溪,对不起,你救过我,我很感激,但我现在心里已经有别人了,不能和你在一起。”
柳在溪觉得眼睛有些发酸,嗓子也有些紧,她声音颤抖着:“可是,我救了你,还陪了你这么久,为你做了那么多,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点点的动心吗?”
谢景行皱眉,语气冰冷道:“在溪,感情的事强求不得,你救我,我很感恩,但这不是爱情,你更不能拿救我做为条件让我跟你在一起,你这跟强迫有何不同?”
柳在溪看他,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我没有。”她摇着头,咬着嘴唇,“我从来都没这么想过,你为什么要这么想我呢?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而已,为什么不是我呢?”
说完,柳在溪转身跑了出去,老天似乎也在为她流泪,外面倾盆大雨,她身上也湿透了,她站在街道上无声哭泣,潭居岸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打着伞,来到柳在溪眼前,替她遮住浇在她身上的雨水。
潭居岸想起,前世,也是今日,她同样被谢景行拒绝,仓皇逃离,那日天气晴朗,她却因伤心过度昏厥,被他所救。
醒来后,她一直跟他道谢,那个男人害他伤心至此,可她却始终不愿看他一眼,这一世,天公不作美,雨水倾盆而下,她虽未昏迷,却依旧默然不语,可他就是知道,她在哭,原来,这一世,她依旧向谢景行表白了,难道命运真的无法改变吗?
潭居岸忽然想起离开山鬼当铺时,须尽欢对她说的那句话:“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是吗?真的会实现吗?
他伸手把柳在溪搂在怀里,声音很轻,和雨水声混杂在一起,传到柳在溪的耳朵里。
“有我在,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柳在溪的脸趴在他的肩膀处,嚎啕大哭,哭的忘我,潭居岸的肩膀被她的眼泪浸湿。
为什么她喜欢的东西永远都不属于她呢?
潭居岸揉着她的脑袋,轻哄着:“谁说的,会有的。”他其实很想对她说,他很喜欢她,也会一直喜欢她,可不可以回头看看他呢。
但是他不敢说出口,他怕把人吓跑……
这一天,潭居岸陪着柳在溪很久,又陪她去饭馆吃了一顿饭,她吃的很少,吃着吃着东西,就开始发呆,他叹气,又无奈。
“是不喜欢吃吗?不喜欢我在让人给你重做?”
柳在溪看着他,他这人真的很温柔体贴,可她现在因为表白被拒,连对着他笑都笑不出来,她勉强自己开口:“没有,饭菜很好吃。”
———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柳在溪每天都郁郁寡欢,明月都看在眼里,她没办法,这天她突然来到柳在溪面前。
“小姐,潭公子邀请你去看花灯。”
“花灯?”柳在溪疑问。
“是啊,这不是到上元节了吗。”
柳在溪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已经到了上元节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潭居岸和柳在溪并肩走在桥上,桥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潭居岸始终默默护在她身后,防止她被挤到。
每年的上元节,人们都会放花灯祈福,曾几何时,她也幻想过将来能和谢景行一起放一回花灯,如今这愿望却再也无法实现,因为陪在她身边的已是另一个人。
潭居岸提着一盏精致的莲花灯,轻声问道:“要不要一起放一个?”
柳在溪轻笑一声:“好啊。”
“那你可要好好许个愿,”潭居岸语气温和,“说不定哪天就实现了呢。”
柳在溪看着他,有些意外:“你居然信这些?”
他看着她,语气十分认真:“为什么不信?万一成真了呢?”
二人一起放了花灯,看花灯飘向天空的时候,潭居岸双手轻轻捂住了柳在溪的眼睛,她眼前漆黑一片,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在她鼻尖处飘荡,只听他开口说。
“快许愿。”
柳在溪闭上眼睛,心不自觉的放松下来,心想如果愿望真能成真,那她希望在自己的生命里,能遇到一个人,一个深深爱她、愿意陪伴她一生的人,遇一人,念一人,执一人,终一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最美的年华,大抵就是这样吧。
在柳在溪许愿的时候,潭居岸就这样低头静静地看着她,女子闭着眼,睫毛如蝶翼轻颤,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宁静而动人,仿佛一幅画,令人心动不已。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人世间有百媚千红,唯独你是我情之所钟。
他没有什么野心,只是想要她罢了!
柳在溪睁开眼睛,抬头看向他:“你不许愿吗?”
潭居岸笑着说:“我的愿望已经许完了。”
“是什么?”她好奇地追问。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笑意盈盈:“说出来就不灵了,你也不要告诉我你的愿望,我相信,我们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柳在溪也被他的笑容感染,嘴角微微上扬,轻声回应:“好。”
---
之后的日子里,潭居岸每日都会来陪伴柳在溪,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每次来,他总能带些新奇的小玩意儿送给她,逗她笑得眉眼弯弯,还会陪她游湖,会给她买各种各样的好吃的,采很多漂亮的花送给她,柳在溪发现,他跟谢景行一点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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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她总是围着谢景行转,送他亲手做的点心,陪他看书聊天,但谢景行却从未将她放在心上,就连对她微笑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可潭居岸不同,每次他都主动来找她,想方设法让她开心。
他在她身边时,笑容从未间断,像是冬日里的暖阳,温暖而耀眼,和他在一起,柳在溪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被人在乎的,他小心翼翼,却又坦诚热烈,用尽一切方式对她好,让她觉得自己也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问:“潭居岸,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潭居岸当时是怎么回答她的,他当时道:“哪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想对你好而已。”
柳在溪笑了,她朝着潭居岸又道:“我做了桃花糕还有梨花酥,你……要吃吗?”
潭居岸闻言,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自己竟能尝到她亲手做的点心,原来幸福已经离他这么近了。
柳在溪见他一直不说话,以为他不喜欢,她扣了扣手指,也对,他喜欢吃什么自己都不清楚,张口就问人家要吃吗?确实不太好。
她抿了抿唇,张口道:“你……你要是不喜欢,我改日……”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出声打断。
“谁说我不喜欢了,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说完这话,潭居岸的脸颊有些微微泛红,似乎担心她不信,又认真地看着她补充道:“认真的。”尽管他的耳尖已经红透,但他依旧神色自若地注视着她。
“我想吃你做的糕点。”
柳在溪微微愣住,朝他笑:“好,给你吃。”
---
在次遇到谢景行时,已经是半年后,这日,柳在溪正和潭居岸游湖,潭居岸让她坐在船里,非要给她作画,柳在溪无奈,只好同意,就这样一个安静坐着,一个安静低头画着,谁都没有打扰谁,但气氛又格外的好。
柳在溪不经意间抬头,便看到了谢景行和他身边的女子,女子正是她的姐姐柳纤云,二人谈笑嫣然的样子,真是登对,她以为自己看到这一幕会很难过,但事实却没有,她很平静,只是有些感慨,感慨姐姐竟然会同意和他在一起。
毕竟,姐姐向来眼高于顶,寻常男子根本入不了她的眼,用她姐姐柳纤云的话来说,她总觉得天底下无人能配得上她,除非那人是最尊贵的存在,才有资格与她站在一起,然而,如今她却真的与谢景行走在了一起。
姐姐是真的喜欢他吗?
柳在溪不清楚,也没有答案,只是觉得现在这样似乎也不错,她渐渐从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中走了出来,而谢景行也如愿以偿地与自己心爱之人在一起了。
“溪溪,你在看什么?这么认真?”潭居岸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考。
潭居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知从何时起,对她的称呼就变了,总喜欢叫她“溪溪”。柳在溪似乎也并不抗拒这个称呼,反而带着几分默认的温柔。
他听到她开口,笑着道:“有些感慨罢了。”随后,她又将目光转向他:“你画完了吗?”
潭居岸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画递给她:“嗯,你看看。”
柳在溪凑到他身旁,歪着头看向画上女子:“你画的真好看。”
潭居岸笑了:“是你人好看,我才能画的好看。”
潭居岸有时也会想,在没有遇见她之前,他总以为自己是个冷淡寡言、不懂情感的人,但如今,他却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有多么错,哪里是不懂,只是没有遇到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重来一次,他学会了。
……
13. 命运的转折
潭居岸想起上一世,柳在溪在嫁给谢景行那天,他偷偷去看了她一眼,那天她很开心,可后来呢?
谢景行来了,他对她说:“我答应你姐姐娶你,她说你一直喜欢我,不想看你难过,我答应了,但我不会喜欢你,我会做好一个丈夫的责任,但也仅仅是这样。”
听到这话的时候,他想一气之下,想出去揍谢景行一顿,但他知道他不能,也不能这样做,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婚礼,他不能破坏,更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听到了这些话,因为她会难堪,他不想让她难堪,但看到她难过的表情,他的心也很痛,但他连出去关心她的资格都没有,他什么都不是,他想,柳在溪甚至都已经忘记有他这么一个人吧,他也始终想不明白谢景行就算不喜欢她,又为什么要娶她,难道就因为她姐姐的一句话?就娶了?既然娶了她又为何要这样对她呢?
……
这日,柳在溪在姨娘房间吃糕点的时候,她突然想起那个笑容耀眼的少年,她不自觉笑了起来,姨娘问她:“在笑什么?我们在溪是有喜欢的男孩子了吗?”
“姨娘,你别打趣我。”柳在溪脸颊发烫,声音很低,她不好意思地说道。
被叫做姨娘的女子,其实是柳在溪的生母,但她从来都没叫过她一声母亲,因为这里是宰相府,夫人不允许她这样叫的,因为这里只能有一个母亲,那就是她这位宰相夫人,别人只能称呼为姨娘,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她这位当家主母的身份来。
柳在溪曾经问过姨娘,是跟父亲怎么认识的?姨娘说是在青~楼,说她运气很好,在被卖到青楼第二天就遇见父亲,姨娘说她以前从来都不喜欢自己的容貌,因为给她带来了太多磨难,可遇见父亲那天她很庆幸自己有这样一副好样貌。
父亲第一眼就贪图她的容貌,父亲把她养在外边,她把第一次送给了这个男人,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是当朝宰相,她有夫人,有孩子,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跟他是天差地别,也从来都没想过其它,可是后来她怀孕了,男人知道后,把她领进了府里,他说他不能让他的血脉流落在外,但自从进府后,她的日子并不好过,夫人不喜她,下人欺辱她,宰相的不管不问,让她的生活如履薄冰,她说是她没用,没有给到自己好的生活。
姨娘说完这些,看向自己的表情似乎很忐忑,生怕她觉得她是个不检点的女子,但柳在溪在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根本就没什么想法,因为她知道,这不是姨娘的错,毕竟没有好人家的姑娘会去青楼卖身,除非迫不得已,她知道姨娘是被人卖到那里去的,她的命运她自己做不了主,她有什么资格怪姨娘呢,姨娘给了她生命,让她看到了这个世界,她很爱她。
潭居岸很久没来找她了,他最近似乎很忙,柳在溪手里做着糕点,不知不觉便发起了呆,在她发呆的时候,被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消失很久的潭居岸出现在她眼前,他开口说:“溪溪,发什么呆呢!”又看向她手里的糕点问:“是做给我吃的吗!”
说完也不等柳在溪开口,便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囫囵吞枣地就吃完了,随后又拿起第二块,嘴里嘟囔着。
“好吃。”
柳在溪问他:“你怎么来了?”
潭居岸看着她,声音低哑:“想来见溪溪,我好像很久很久没见过溪溪了。”
柳在溪笑着,好像是挺久了,两人大概有十多天没见了吧,她轻声问:“你最近很忙吗?”
潭居岸点头:“嗯,有点忙。”又摸了摸她的脑袋:“溪溪,你别乱想啊,我不是不来陪你,是真的在忙,等忙完这阵我带你出去玩好吗?”
她道:“好。”
二人在一起待了一下午,临走前,潭居岸一副欲言又止,柳在溪能感觉到,他似乎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她便出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潭居岸看着她,心里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这次他要去辽西,不知道会离开多久,他很怕又会跟上一次一样,回来之后她又跟谢景行结婚了,可他身为大将军,他不能不管国家安危,可他真的很不舍她,又害怕重蹈覆辙,他眼睛泛红,声音有些嘶哑道:“溪溪,我可能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你等我啊,我永远都在你身后。”
柳在溪看着他眼尾泛红,声音都跟平常不太一样的模样,心里突然酸酸的,竟也开始有些不舍,她感觉到了这次的离开和平常不同,他没说去哪?她也没问,只是道:“你要离开多久?”
他道:“一年,又或者更久,但我会尽快回来的,因为这里有等我的人。”
她道:“好,我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啊。”
她其实一直没弄明白潭居岸是如何认识她的,从他们第一次遇见,她就知道他对她很好,这种好是发自内心的,她始终不明白,瞧他的模样气度,应该和谢景行一样,大概也是哪个世家公子,他说让她等他回来,她说好,但是又不明白,等他回来做什么呢?
他真的会回来吗?柳在溪其实没有抱多大期待,因为她觉得没人会一直陪着她,是人总有离别的一天,她一如既往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潭居岸离开后的第二个月,五月初,皇上下旨赐婚了,柳纤云成了名副其实的太子妃,这个消息没有人意外,柳纤云第二天把谢景行叫到河边。
柳纤云说:“景行,我们分开吧!”
谢景行不可置信:“为什么?就因为皇上的赐婚?”
柳纤云道:“是,我如今已经是太子妃,为何还要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你能比得上太子?”
谢景行受了刺激,他大声质问柳纤云:“这就是你想要的吗?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算什么?你喜欢过我吗?”
柳纤云冷笑:“喜欢能当饭吃吗?这个世界上只有权利才是王道,我只想要我想要的。”
谢景行笑了:“我知道了,这些我会给你的,你等着。”
柳纤云并没有相信他的话,而且道:“听说我妹妹喜欢过你?”谢景行听到这话,眼睛亮了起来,他就知道她还是在乎她的,他解释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你妹妹救过我,我对她只有感激。”
柳纤云并没有在乎这些解释,而是看着谢景行,摸着他的脸,笑的一脸温柔:“景行,我们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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辈子没有缘分了,你娶我妹妹吧,让她代替我好好陪着你,她是个好姑娘,我们别再见了。”说完她就走了,柳在溪只听说他们分开了,至于之后的对话她并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她一定会冷笑质问她,凭什么?她的婚姻凭什么靠她一句话就给定了?
九月初柳纤云和太子大婚场面十分隆重,宾客满堂,姐姐笑的很开心,柳在溪有的时候,真的看不懂她这位姐姐,她到底喜欢什么呢?她曾经看到过两次柳纤云和谢景行在一起的模样,她笑的很开心,笑容骗不了人,柳在溪当时就觉得姐姐是喜欢谢景行的,谢景行对她也很好,可如今她嫁给太子了,她依旧笑的很开心,人真的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吗?柳在溪想起她当初为了忘记谢景行也用了好久才把他从脑袋里抛出去,可姐姐呢?她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权势,但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姐姐好像不管站在谁的身旁,都很登对,柳在溪看着站在太子身侧的柳纤云,两人并肩而立的模样,郎才女貌,很是相配,她甚至出现了一个可笑的想法,要是潭居岸站在柳纤云身旁,他们应该也很般配吧,想到这,她的心突然痛了起来,她不想让潭居岸看到姐姐,她怕像他这样好的人,也会喜欢上她,她不想让所有人都喜欢姐姐,柳纤云知道自己不该怎么想,但就是控制不住,她觉得自己变恶毒了。
再次见到谢景行是半个月后,谢景行主动来找的她,见到人时,柳在溪还很纳闷,他为什么要来找自己,可谁知,他一开口,柳在溪差点没惊掉自己的下巴。
谢景行开口就说,他要娶她,柳在溪皱着眉头看向他,听到他说要娶她,她并没有很开心,反而是很抵触,她不懂他为何要这样?她语气冷了下来道:“你没事吧,没睡醒,就别出门。”
柳在溪不想在搭理他,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他拽住,柳在溪这下真的有些恼火,让他松开,谢景行却没有,而且继续说:“柳在溪,我认真的,你之前不是喜欢我吗?我现在要娶你。”
柳在溪恼了,她大喊到:“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说不喜欢就不喜欢,现在你说想娶就娶,我同意了吗?”说到这里,她又冷笑了一声,又道:“谢景行,你不会认为我还喜欢你吧?你想多了,我都已经把你忘了,请你不要再来烦我!”
“你明明就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娶我?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嫁给你的,请你离开吧。”
听到这个答案,谢景行像是一瞬间松了口气,他并没有其他表情,而是看向柳在溪说道:“我知道了,这次是我的问题,打扰你了。”
这个小插曲,柳在溪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每天依旧做着糕点,偶尔会想起潭居岸,不知道他如今在干嘛,有没有遇到危险,还在想……他究竟什么时候会回来。
潭居岸这边,每天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虽然受了点轻伤,但并不是很在意,只想快点结束战争,早日胜利,他就能早点见到他想见的人,他知道这个时间点,谢景行应该和溪溪求婚了,上一世溪溪同意了,她如愿嫁给了谢景行,那这一世,溪溪答应他了吗?这一世他陪了溪溪这么久,总应该在她心里,会有一席之地吧,溪溪应该会等他回去吧?
14. 命运的转折
因为谢景行,那晚柳在溪意外地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看到了熟悉的场景,谢景行说出了和现实中一样的话,当他提出要娶她时,她很开心。
在大婚那天,她得知他竟是淮阳侯的儿子,难怪他如此博学多才,气质非凡,然而,她的喜悦还未持续多久,便被打入了深渊。
在他掀开她的红盖头时,语气冰冷地对她说道:“我娶你,不过是因为你姐姐的要求罢了,我不喜欢你,但我会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好好待你。”
梦中的柳在溪感到迷茫又心痛,她不明白这一切与姐姐有什么关系。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终于明白了真相。
那晚,谢景行喝醉了,与平时截然不同,他深情地望着她,眼中满是柔情。
他紧紧抱住她,轻轻亲吻她的额头、眼睛和嘴唇,仿佛她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那一刻,她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一室旖旎,可他口中说出的话却让她的心如刀割。
“纤纤,我好想你,你让我娶她,我娶了,你说让她代替你陪伴我,可你们怎能一样?她不是你,我不喜欢她,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我身边?”
听到这些话,她的心如坠冰窟,她从未想到,谢景行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娶她。
她躺在床上,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即使他不爱她,她也曾救过他的命啊,她哭得忘记了时间,最终昏睡过去。
婚后,谢景行总是忙得不可开交,她知道他在与太子争夺柳纤云,但她始终装作不知情。
有一次,谢景行在与太子的交锋中受了重伤,她在床边守了整整一夜,细心照料,然而,当他醒来时,他第一句话却是冷冰冰的“谢谢你”。
她苦笑,感到无比讽刺,他们明明是夫妻,却连普通朋友都不如。
又过了一段日子,那晚谢景行再次喝得酩酊大醉,他紧紧抱住她,泪水滑落,低声呢喃:“我们要个孩子吧,好不好?我想要一个像你一样美丽、一样优秀的孩子。”
梦中的她心如刀绞,他们明明是夫妻,本该拥有自己的孩子,可他却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她知道,他又把她当成了姐姐柳纤云的替身。
不久后,她听闻宫里的太子妃怀孕了,太子殿下很开心,她的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原来如此!
原来是因为姐姐怀孕了,他才如此迫切地想要孩子,她不禁自问:在他心中,自己究竟算什么?难道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吗?
不久后,她也怀孕了。
她整日待在府中安心养胎,对外界的事情充耳不闻。
然而,三个月后,柳纤云的孩子却未能保住,被人害掉了,她心中感叹,宫里果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谢景行得知消息后,当晚便偷偷去了太子府,他去看望了柳纤云,可没过多久,他们之间的那点事便被太子发现了。
太子如何得知的,无人知晓,柳纤云被太子狠狠责打了一顿,随后被关在宫内,不得外出,门外重兵把守,谢景行再也无法接近她。
那段时间,谢景行的心情极差,对她总是冷着脸,语气也变得异常恶劣,她默默承受着,心中的苦涩却愈发深重。
后来,淮阳侯得知此事,将谢景行调离,具体去了哪里她也不清楚。
某天,突然有一群人来到府上,自称是太子府的人,邀请她这位“妹妹”去太子府一叙,她心中疑惑,自己与太子有何可叙?难不成是为了她那“好姐姐”?
她被带到了太子府,太子一见到她,便捏着她的脸,冷笑道:“长得倒是不错,不愧是纤云的妹妹,都是美人坯子。”
柳在溪眉头紧蹙,心中极为不适,却不敢反抗,毕竟太子的身份摆在那里。
只听太子又道:“在溪妹妹,你也别怪孤,要怪就怪你有个好姐姐,还有个好夫君,既然他们对不住孤,那孤只能拿你出气了,你说是不是?”说完,他又拍了拍她的脸。
之后发生的事情,令她痛不欲生,她无法理解,一个外表光鲜的人,怎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她当时还怀着身孕,却被太子肆意凌辱,而柳纤云被侍卫强行按在门外,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柳纤云泪如雨下,眼中满是绝望与愤怒,仿佛要将太子生吞活剥,柳在溪心如死灰,躺在床上,身体冰冷如坠地狱,双眼空洞地望向屋顶,脑海中一片空白。
耳边传来太子离去时的冷笑,“纤纤啊,孤送你的这份礼物,可还满意?你妹妹的滋味,很不错,你说,孤和谢景行谁更能让她满意呢?”
啊啊啊!
柳纤云再也无法忍受,疯了一般冲向太子,拳头狠狠殴打在他身上,却被太子一把推开,狠狠摔在地上。
太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满是讥讽与恨意,“柳纤云,你和谢景行苟且的时候,可曾想过孤的感受?孤那么爱你,你却背叛了孤,你不是惦记你妹妹的男人吗?那就好好看看,孤是如何对待她的!”
柳纤云与柳在溪虽自幼不亲,但终究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她踉跄着来到柳在溪床前,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在溪,姐姐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
要说柳纤云有多爱她这个妹妹,其实并没有,她哭的很凄惨,一直说着是她对不起她,可这个对不起究竟是对她这个妹妹说的,还是对谢景行说的呢?其中含义只有柳纤云自己知道。
柳纤云心中满是自责与愧疚,她深藏心底的那个人,竟被太子如此轻易地摧毁。
像他那样骄傲的人,若是知晓了这一切,即便对妹妹并无情意,又怎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接受自己的妻子被他人如此践踏,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柳在溪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呢?
明明是他们三个人的恩怨情仇,到头来受伤最重的却是她,她被囚禁在太子府整整一个月,日复一日地遭受折磨,她曾多次试图绝食轻生,甚至自尽,却总以失败告终。
她绝食,太子便命人强行灌食;她自尽,他便派人医治,每一次醒来,她又要面对无尽的折磨,即便她昏迷不醒,太子也会让人将她浇醒,或用针刺醒,她如同一具提线木偶,被操控着,痛苦地苟活,
她好疼啊!
期间,太子最常对她说一句话:“乖一点,不然孤会生气的,到头来吃苦的还是你。”
她那段时间,脑海里反复浮现的,是谢景行会不会怪她,怪她没能守住清白,怪她没能保住他们的孩子,她想,或许他根本不在意,毕竟这个孩子也是因为姐姐才有的,因为他心里只有姐姐。她变成什么样子,受了多重的伤,他大概也不会关心吧。
他会来救她吗?她不知道。
她现在也分不清自己究竟还爱不爱谢景行,或许只是一种执念在支撑着她,但她真的好累,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她不想再等了,也不愿再想了。
她这一生,真是可悲啊!
她终究还是没有等到那个答案,她被折磨致死,被太子府的人扔在了乱葬岗,她想,或许这样也好,她终于自由了。
可为什么,耳边总是能听到有人在叫她?
是谁呢?
那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在溪,在溪,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早一点发现,你就不会变成这样,你就不会惨死了,都是我的错。”
究竟是谁呢?
他为什么会哭得如此凄惨?
她们认识吗?
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知道他将她的尸体轻轻抱起,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
天空开始下雨,雨水打在他的身上,他却浑然不觉,他浑身颤抖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在溪,你别怕,我带你回家。”
他的声音真好听,也很温柔,她想,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如果有下辈子,她真想认识他。
可老天爷,会给她这样的好运吗?
柳在溪猛然惊醒,指尖触到脸上未干的泪痕,心中一阵恍惚又很不可思议,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好像已经发生过了一样,可她明明没有答应嫁给谢景行啊,难道是白天发生的事情,夜里日有所思?
更令她困惑的是,梦中她竟对潭居岸毫无印象,可现实中他们分明相识已久,还有那梦中最后嘶哑哭泣的男子,究竟是谁?
他……会是潭居岸吗?
……
春去秋来,转眼又是一年。
这日,柳在溪与明月漫步街头,她听到周围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言语间说的都是。
“潭小将军凯旋而归了。”
柳在溪没有多想,自顾自地走着街上,路过一家饰品铺子时,她不禁驻足,她想起潭居岸送给她的那支梅花簪子,如今依旧被她好好存放着,那是她第一次收到礼物,她很珍惜,就在她想的正入迷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仿佛踩在了她的心上。
直到很多年后,柳在溪仍然会想起这一天,在那明媚的光影下,有位身披铠甲,意气风发的少年,他策马奔腾而来,柳在溪看清了他的样貌,是那个笑容如太阳般耀眼的少年,是潭居岸回来了。
也是在那一天,柳在溪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潭居岸,武安王府的小少爷,亦是当朝最年轻的小将军。
潭居岸见到她,毫不犹豫地将她捞上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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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紧缰绳,朝着另一条路疾驰而去,柳在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轻呼一声,伏在他怀中,耳畔的风呼啸而过,伴随着少年胸腔内有力的心跳声,她竟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随后又不自觉的流下了眼泪。
潭居岸在一处湖边停下,见柳在溪落泪,他急忙上前,手足无措地为她拭去泪水,声音里透着几分慌乱:“溪溪,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吓到你了?”
柳在溪看着他这副傻愣愣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有,我只是被风迷了眼睛。”
她才不会告诉他,她是因为他回来了,心中满是欢喜,才会忍不住流泪。
柳在溪又看向他,无语道:“你这个傻子,哪有人一见面就二话不说把人掳走的?这要是放在别的姑娘身上,早就气得骂你了!”
潭居岸听罢,也不由得捂住脸笑了出来,是啊,他确实是太冲动了,满脑子只想着见她,却忘了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哪能经得起这般莽撞?幸好她的溪溪性子温婉,才没有责怪他。
他一脸歉意道:“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一定注意。”
柳在溪看着穿着一身铠甲意气风发的少年,不可思议道:“原来你是大将军啊。”
阳光落在她脸上,潭居岸看了她许久,道:“嗯,我不是故意瞒你,只是怕你知道我的身份后,连朋友都不愿和我做了。”他语气低落。
柳在溪微微一愣,仔细想了想,确实像是自己会做的事,不过现在嘛,不会了。
她顿了顿,还是问出了那个曾经问过的问题:“潭居岸,我们以前是不是真的认识?”
潭居岸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温柔:“嗯,你救过我,还给了我一块梅花糕。”
柳在溪瞪大了眼睛,心中震惊不已,原来真的是他!难怪第一次见到他时,她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只是如今,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实在让她无法与记忆中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孩联系在一起。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语气中满是感慨:“原来我们的缘分竟然从那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真好。”
潭居岸也笑着道:“是啊,真好。”他还能看到她,还能听到她的声音,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柳在溪突然又略带调侃地问道:“你明明是武安王府的公子,怎么当初我见到你时,你却是那副狼狈模样?活脱脱像个小乞丐。”说到这儿,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潭居岸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那时我在家中并不受宠,身为庶子,上有几个兄长压着,你见到我的那次,正是被人欺负得最惨的时候,不过幸好……”
“幸好什么?”柳在溪疑惑地看着他,都被人欺负成那样了,还幸好?
潭居岸的笑意更深了,目光温柔似水,他想说,不过幸好遇见了她,正是因为那次相遇,他才有了变强的决心,才有了想要保护一个人的渴望。
幼时,他因身材矮小、性格文弱,又是庶子,常被家族中的其他孩子欺凌,直到遇见她,他的世界才仿佛有了光,也让他萌生了变强的念头。
后来,大哥知道了他的决心,便开始带他去武场训练,那段日子,他身上总是带着伤,有时甚至痛得站不起来,大哥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在地上挣扎,然后毫不留情地说。
“你不是想变强吗?”
“想变强,不想挨揍就得反抗,站起来,继续,来打我!”
真正让他在王府站稳脚跟的,是十三岁那年,那是他遇见柳在溪的第三年,也是他第一次跟随大哥和父亲踏上战场。
那一年,也是他遇见柳在溪的第三年,第一次上战场,看着满地的尸体,他也出现过害怕的念头,大哥大概是看出来了,他当时看向自己说。
初上战场,面对满地的尸体,他心中也曾闪过恐惧,大哥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转头对他说:“潭家的男人,注定要上阵杀敌,你若是害怕,如何保家卫国?连国家安危都无法守护的人,又如何保护自己在意的人?这就是你想要的变强?”
大哥的话带着一丝嘲讽,当时的潭居岸听完,狠狠瞪向大哥,大声喊道:“我可以的!”
他确实战胜了内心的恐惧,克服了软弱,如果有人问他上阵杀敌是什么感觉,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痛快,也很爽。”
他爱上了战场,爱上了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大哥的话虽然刺耳,却字字在理:不能保家卫国的男人,又有什么资格去保护心爱的人呢?
想到这里,他温柔地开口:“溪溪,等过几天我忙完……带你去放风筝吧,我答应过你,回来要带你去玩的。”
柳在溪笑着点头:“好啊。”
…
15. 梅花账里笑相从
第二天,因为潭居岸凯旋而归凯旋归来,圣上于宫中设宴欢庆,王公大臣及其家中女眷皆到场,宰相府,父亲与母亲亦前往赴宴,柳在溪在厨房做着糕点,唯有明月在一旁陪着她。
月上柳枝头的时候,潭居岸红着脸出现在她面前,柳在溪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吓了一跳,这个时间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时辰,他不是应当在宫中吗?
柳在溪问他:“你怎么来了?宴席可是结束了?”
潭居岸摇头,因为喝酒的原因他的脸还有些红,看起来呆呆的,说话的时候又带着酒香,他看着她,声音低哑:“想见溪溪,我好像许久许久未见到溪溪了,我想你了。”
柳在溪失笑,这是喝醉了?他们明明前日才见过,他还说过几日要陪她去放风筝呢。
她凑近他,二人目光交汇,她轻声道:“潭居岸,你醉了。”
潭居岸望着她的眼眸,有些失神,醉了吗?那就当是醉了吧,他说:“溪溪,怎么办?”
“什么?”柳在溪不解。
潭居岸神色认真道:“我想亲你了,怎么办?”
此话一出,柳在溪双眸圆睁,呆立当场,潭居岸说出口后,就后悔了,饮酒当真误事啊,万一要是吓跑了他的溪溪该怎么办,他试图说些什么来缓解这尴尬的局面,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这时,他瞧见柳在溪红着脸,双手不安地摆弄着,似乎在挣扎着什么,紧接着她抬起头望向他,她的眼眸在星光下仿若水晶般剔透,她缓缓闭上眼睛,向他靠近,少女身上的芬芳阵阵袭来,她轻轻地拥住了他,如微风拂过,转瞬又松开,快得让他几乎来不及感受,她便已退到距他三步之遥的地方。
潭居岸被这一幕刺激地失了神,他愣愣地望着她,甚至忘记了呼吸。
柳在溪亲完人,见他迟迟不语,以为他生气了,她抬眼瞄了一下潭居岸,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咬了咬嘴唇:“我……我那个……不是你……”她的话语尚未说完,便被林泽宇紧紧拥入怀中,他的怀抱十分温暖,他的脑袋倚在她的肩头,她感觉到他似乎在哭泣,因为她的肩头渐渐被浸湿。
他像个孩子一般蹭着她的肩膀,她听见他带着哭腔说道:“溪溪,我不是在做梦吧!”
她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声音温和:“怎会是梦呢?”
潭居岸喃喃道:“因为太过真实,让我不敢相信,我怕一觉醒来,这一切只是我的幻想,是我的奢求。”
柳在溪浅笑:“别怕,这不是梦。”
潭居岸抬起头,凝视着柳在溪,月光下的她格外柔美,满天的繁星都被她衬得黯然失色,他太紧张了,他听到自己的嗓音格外沙哑。
“溪溪,我喜欢你,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柳在溪望着眼前这个站在自己面前,刚刚还哭得像个孩子,此刻耳朵红得仿佛要燃烧起来,却依然一脸真挚地询问自己是否愿意和他在一起的人,他长得可真好看,是只属于她的好看,她的心跳剧烈地跳动了许久,她没忍住笑了,笑得格外甜美。
她说:“好呀。”
…
两日后,潭居岸骑马带着柳在溪来到河边,他们放了风筝,又泛舟摘了菱角,柳在溪问他,能否教她骑马?
他问:“你想骑马?”
她回答:“嗯,想啊。”
潭居岸揽着她,问道:“怎么想着骑马了?学骑马可不轻松,我不舍得你受累。”
柳在溪却笑着望向他说:“我不怕累的,以往在府中,妹妹想学什么都能顺利学到,我却不行,父亲不许我们这些庶女比嫡女出色,那时我并未在意这些,可今日是我头一回如此渴望一样东西,你会不会嫌弃我笨呀。”
潭居岸闻言,揉着她脑袋,道:“溪溪最聪明了,一点都不笨,我教你。”
在一起后,柳在溪特别喜欢跟着她,她所说的跟是那种无时无刻都要伴在她身旁,仿佛生怕她离去一般,她有一回忍不住问他。
“潭居岸,我感觉你不一样了。”
他当时浅笑道:“溪溪,我哪儿不一样了?”
柳在溪揉着他的脸,一脸无辜的大笑道:“哈哈,你啊,变得更粘人了。”
潭居岸闻言挑眉:“大概是我变得更喜欢溪溪了,怕不粘着你,你就会消失不见。”
柳在溪“哼“了一声:就你嘴甜。”
最后潭居岸没忍住,俯身于她的脸颊轻吻一下,柳在溪的面庞渐渐染上红晕,像个红石榴一般。
过了一段时间,柳在溪听说太子发现了柳纤云和谢景行之间的事情,他们三人又闹腾一段时间,这让她突然想起之前做的那个梦,要是她当初真的同意嫁给谢景行,是不是真的会如同梦境里那般?
所幸,她未曾答应,因为她遇到了一个更值得她珍惜的人。
潭居岸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天气渐冷,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柳在溪最喜欢的梅花也都开了,潭居岸带着她去看,期间,他拿着披风仔细帮她系好,一路上始终紧握着她的手,他的掌心宽厚且温暖,柳在溪一只手握着梅枝,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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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手被他牢牢牵着。
就是在这样的一天,潭居岸跟柳在溪求婚了,他目光深情而又内敛的看向柳在溪,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成为他的夫人。
他还说,他会一辈子都对她好的,绝不让她遭受半点委屈。
柳在溪答应了,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她相信潭居岸会让她幸福,他的深情她都看在眼里,直至今日,她仍能忆起初次见到他时的情景,以及他骑马向她奔来的那个午后,少年英姿飒爽,仿若就在昨日。
柳在溪牵着他的手,眼里泛起笑意,潭居岸听到她说。
“我愿意,潭先生,往后余生,还望多多指教。”
…
潭居岸和柳在溪在六月完婚,身上的喜服是姨娘亲手缝制的,姨娘彼时温柔地摩挲着她的头顶,姨娘对她说。
她说:“在溪,你比姨娘要幸运,你寻得了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如意郎君。”
柳在溪想:“是啊,她很幸运,大概她前半生的磨难太多,好运又太少,老天爷这才让她遇见像潭居岸这样好的人。”
柳在溪出嫁那日,姨娘为她梳理发髻,边梳边说。
“一梳梳到尾,鸳鸯戏水情相随,二梳梳到尾,鸾凤和鸣爱不悔,三梳梳到尾,白头偕老永依偎。”
姨娘梳的真好看。
明月也哭了,她家小姐终于拥有自己的幸福了,潭居岸上一世也想过自己会不会娶到柳在溪,那时候他的答案是,不会,他娶不到她,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成亲吧,可如今,他娶到了他心爱的女人。
红烛轻颤,灯影摇晃,身穿大红嫁衣的柳在溪就坐在床上,在他挑开红盖头的那一瞬间,他再次心动了。
潭居岸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听过的一句话,人这一生爱一个人,若对其有过一次心动,那便会有无数次心动涌现。
红盖头下的柳在溪美丽不可方物,她笑意盈盈的看向他:“怎么?看傻了呀。”
潭居岸眸眼含笑,搂着她,轻吻她的额头:“溪溪,我终于娶到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夫人了。”
柳在溪同样紧紧抱住他,说道:“是啊,夫君,你要好好待我呀。”
嫁衣散落,梅花账里笑相从,两人呼吸相缠时,柳在溪听见潭居岸说:“溪溪,,我盼这一日盼了许久许久许久了。”
婚后有一段时间,潭居岸带着柳在溪出去游山玩水,她学会了骑马,潭居岸问她还想学什么,柳在溪说:“夫君,等回府后,你教我作画吧,我想学。”
潭居岸应道:“好。”
16. 故事圆满
嫁给潭居岸后,柳在溪才知晓武安王共有三子,潭居岸排行最末。
他大哥是个很威严的人,面露凶光不爱笑;而二哥则让柳在溪心生不喜,整日游手好闲,言辞轻浮,身边尽是些狐朋狗友,一看就不像正经人。
更让柳在溪反感的是,潭居岸小时候常常被他二哥带着人欺负,这让柳在溪对二哥的印象更差了。
潭居岸的大嫂是位气质高贵的贵女,性格温和,待人宽厚,她与大哥育有一个女儿,名叫潭柔,两人站在一起,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
至于二嫂,虽然为人善良,但性子过于软弱,即便被二哥的继室欺负,也从不吭声,只是默默忍受。
潭居岸最近又开始忙碌起来,早出晚归。
某天夜里,他抱着柳在溪,略带歉意地说道:“溪溪,陪你的时间太少了,对不起,总是让你一个人待在家里。”
柳在溪明白他身为大将军,不可能时刻陪伴自己,心里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潭居岸忙的时候,她便在府中亲手做些吃食,送去给他,潭居岸每次吃的时候,都会笑着夸上一句。
“我家夫人的手艺真是没得说,怎么吃都吃不够。”
有一回,柳在溪去军营送吃食,无意间听到他在一众将士面前吹嘘。
“我家夫人特别好,不仅人温柔善良,她还能做出天底下最好吃的梅花糕。”
柳在溪听了,脸上泛起红晕,心里又羞又喜,这人真是的,夸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可转念一想,潭居岸是大将军,说不定哪天就要奔赴前线,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嫁的人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这天傍晚,潭居岸难得清闲,兴致盎然地要教柳在溪下棋。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在棋盘前耐心地指导她落子,两人言笑晏晏间,她忽然轻声问道:“夫君,打仗是不是很危险啊?”
潭居岸沉默片刻,低声道:“嗯,会有危险。”他不想用谎言安慰她,毕竟自己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是无声的见证。
婚后第二天,她便看到了他背上的伤疤,密密麻麻,触目惊心,他知道,再怎么说不危险,溪溪也无法相信。
他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那天她看到他身上的伤痕时,眼眶瞬间红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疤痕,声音颤抖着问:“这么多伤,当时一定很疼吧。”
他当时骗她说:“不疼,早就好了。”可这话一出口,她哭的更狠,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
“你骗我,怎么会不疼呢?”她哽咽着,声音里满是心疼。
他无奈,只能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低声承诺:“以后我会小心,不会再让溪溪担心了。”
她这才渐渐平静下来,靠在他的胸口,久久不语。
他问道:“溪溪,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柳在溪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声音轻得像是怕被风吹散:“潭居岸,答应我,一定要一直陪在我身边,好吗?”
…
半年后,柳在溪怀孕了,潭居岸很开心,兴奋地像个孩子,不过有一点让她很烦恼。
自从怀孕后,潭居岸几乎将她当成了易碎的瓷器,什么也不让她碰,甚至连走路都要抱着她,吃饭也要亲自喂她。
柳在溪觉得自己仿佛被当成了温室里的娇花,每次想与他理论,他总是用一大堆理由来反驳。
终于有一天,柳在溪忍无可忍,与他大吵了一架。
“潭居岸,你这样真的不行!我又不是残废,什么都做不了。”柳在溪气鼓鼓地说道。
潭居岸却依旧温柔地看着她,轻声说:“我只是担心你,你怀着身孕,很多事情都不能做,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唉,我怎么会受伤呢?”柳在溪无奈。
她知道,他之所以如此小心翼翼,是因为太在乎她了,他害怕她出事,所以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有很多次柳在溪都知道,潭居岸会在梦中猛然惊醒,眼神慌乱地四处张望,直到看见她安然躺在身旁,才像是松了一口气,紧紧将她搂入怀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她的存在。
她不知道他在怕什么,他似乎总是做噩梦,那些梦境究竟是什么,她不知道,但她能感受到,那些恐惧似乎都与她有关。
他是真的很爱自己,甚至比爱他自己更爱她。
潭居岸到底在怕什么?
他怕梦醒之后,身边空无一人,怕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编织的一场虚幻的梦,醒来后依旧是孤身一人,直到今日,他仍无法完全相信眼前的幸福,它美好得如同梦境,却又脆弱得令人不敢触碰。
他时常梦见前世的种种,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仿佛从未远离,上一世,他失去了她,永远地失去了,这一世,他不想让这种情况发生。
潭居岸在府里种了很多梅花树,每天供柳在溪观赏,他还为她在梅林旁架了一座精致的秋千,饭后常推着她荡秋千,两人笑声在梅林中回荡。
还有日复一日,每日下朝归来,都会带回一件小玩意送给自己的夫人。
柳在溪会在接过礼物后,轻轻抱住他,在柔声道一句:“夫君,辛苦了。”
潭居岸和柳在溪有了个儿子,生产那日,柳在溪生了很长时间,血水一盆接一盆地倒出,听着她疼痛难忍的叫喊声,潭居岸的心也跟着揪在一起。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跪在床前,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溪溪,以后都不要了,就这一个。”
潭居岸实在无法想象没有柳在溪的日子,他不想让这种情况发生。
当晚,柳在溪又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见潭居岸战死沙场,万箭穿心,鲜血染红了他的战甲。
梦中的他却在那一刻笑了,笑得解脱。
她终于听清他说的话:“溪溪,我终于可以去找你了。”
柳在溪被这个梦吓醒,潭居岸轻轻将她搂入怀中,轻哄道:“溪溪不怕,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听她哭着道:“夫君,我梦见你死在了战场上。”闻言,潭居岸更是紧紧的搂着她,轻哄着她。
“溪溪别怕,梦都是假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柳在溪却盯着他的眼睛,语气认真:“可是这个梦好真实啊,在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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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被万箭穿心的时候,我真的感觉这一幕已经发生过了。”
潭居岸抱着她的手微微发抖,眼尾泛红,声音发颤道:“我们都会活的好好的,我会陪着溪溪长长久久,直到生命尽头。”
“好。”
潭居岸为他们的儿子取名潭慕柳,字鱼幽,意思是潭居岸永远爱慕着柳在溪,而潭慕柳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一家人紧密相连,正如那句“鱼入蓝天柳在溪,鸟过幽潭花居岸”,一家三口皆在其中,誓言永不分离。
小慕柳日渐长大,越发英俊,他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但性格很调皮,对潭居岸和柳在溪十分依赖,每晚都要他们陪伴入睡。
小慕柳三岁这年,柳在溪听说谢景行死了,他在和太子这场争夺里,被太子亲手给解决,他死的很惨,而柳纤云也被太子逼疯。
柳在溪听到这些,只剩下感慨,她本以为太子会废黜姐姐,可太子没有,而且将柳纤云囚禁于西宫,姐姐仍是太子妃。
太子或许真的很喜欢姐姐吧,柳在溪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做过的那个梦,原来那个梦是真的啊,只不过主人公换成了姐姐。
又是一年梅花盛开,潭居岸摘下一朵梅花放在柳在溪发间,他依旧牵着柳在溪在雪中漫步,不过这一次,他们的身旁多了一位小人,潭慕柳蹦蹦跳跳地跟在父母身边。
潭居岸开口说:“溪溪,我们就这样一直携手走下去,一直走到白头偕老。”
春去秋来,潭慕柳早已成家立业,追随父亲的脚步成为了一名大将军,肩负起保家卫国的重任。
他的妻子出身名门,温婉贤淑,与母亲柳在溪如出一辙,深得潭慕柳的喜爱。
他从小在父母深厚感情的熏陶下成长,对婚姻和爱情始终秉持着认真而专一的态度,渴望像父母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彼此成为生命中的唯一。
岁月如梭,潭居岸已步入耄耋之年,柳在溪也年近八旬,两人携手走过风风雨雨,如今四世同堂,儿孙绕膝,生活幸福美满。
随着年龄越大,潭居岸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溪溪,我希望你能走在我前面,这样你就不会孤单了,如果我先走了,我怕你难过,怕你流泪,我不想看到你流泪。”
已经变成老太婆的柳在溪就会笑着打趣他:“傻子,我也不想你难过啊,那我们一起走吧,这样说不定下辈子还会遇见。”
下辈子啊!
他哪里还有下辈子啊……
潭居岸笑了,他说:“溪溪,今生能和你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至于下辈子,我不敢奢求,做人不能太贪心,否则得不偿失。”
两年后,又是梅花盛开的季节,潭居岸和柳在溪手牵着手,他们躺在床榻上,面带微笑,齐齐闭上了双眼,潭居岸这一世过的很圆满,他的愿望实现了。
她给他一世的牵挂,他换她一世羁绊,繁华落尽,终归于平淡。
人生大抵如此,犹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不过天地间的一瞬光影。
须尽欢三人恰在此时现身,须尽欢手持一个青瓷瓶,轻轻一收,潭居岸的灵魂便被纳入其中,躯体顷刻间化作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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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谲诡城
西州杀手之都的腊月,寒风刺骨,游人不出。
在这冰天雪地中,一抹白衣染血的少女倒在茫茫白雪里,显得格外刺目,车夫赶着马车,眼看车轮就要碾过少女,急忙勒紧缰绳,黑马扬起前蹄,发出一声长嘶。
车中传出一个清冷嗓音:“怎么了?”
车夫慌忙答道:“路上有人挡道。”他低头看了一眼,不免摇头叹息。
好瘦好高的一位少女,浑身是血,这是受了多重的伤啊?还穿得如此单薄,怕是要冻死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车夫将少女拖到一旁,不是他不想救她,实在是他也无能为力,就看少女自己的命吧。
就在此时,车帘被轻轻掀起,露出一截紫色的衣袖,车中的清冷嗓音在帘子后面发话:“带她回去。”
车夫一愣:“公子,这……”
帘后传来一声轻笑:“不过是个随手捡来的小玩意儿,何必大惊小怪?”
马蹄声渐行渐远,消失在巷道的尽头,眼前一切瞬间化为乌有,转而是一处宽敞厢房,桌上香炉轻烟袅袅,椅子上坐着个低头的少女,衣衫已换,显得整洁了许多,只是面容依旧掩在阴影中。
她面前站着一位紫衣青年,轻裘玉冠,身姿挺拔,他微垂着头,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疏离:“你叫什么名字?家中还有何人?”
少女怯生生地答道:“怀素,我叫怀素,家中只剩下我和妹妹两人,可……我和妹妹走散了。”
“怀素?”紫衣轻年笑了笑,抬起面前少女的脸,她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就是此刻看起来太虚弱,他淡淡瞥了眼她苍白面容,转身望向窗外朦胧的月影,漫不经心道:“怀素这名字太过纯洁了些,不适合这里,你日后就叫“鸱”(chī)吧,我将你捡回来,此后你便跟着我,不过你得记住一入谲诡,你今生可就都是谲诡城的人了。”
“谲诡?”听到这诡异的两字,怀素没忍住打了个突。
“我是这里的城主,公子鬼卿,但他们都叫我公子,你也随着他们这样叫吧。”公子鬼卿低笑,随后又道:“记住,以后你的名字叫做鸱,从今日起忘记你的过去。”
鸱?
从今往后她将叫做鸱,有名无姓,过往一切统统死去,而后厢房烛影也尽数散去,眼前情景不断变换,各种色彩如流失一般从眼前掠过。
“呦,这不是我们落葵嘛,怎么掉进粪坑里面了?把自己弄的这么臭?
啧啧啧,看着真是可怜呐~”
耳边传来一阵嘲笑声,被叫做落葵的少女猛地抬起头,红着眼,她自小父母双亡,十一岁偶入谲诡城,半个月前她成为谲诡城杀手部,鸱的打杂婢女,她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欺负她。
“娇奴姐姐,你可别这么说,万一要是让她回去跟她主子告状了,可怎么办啊!”叫曲莲的女子笑着道。
“不过就是鸱手下的一个贱婢,我今日就是打她了,鸱能奈我何?”话音刚落,“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了落葵的脸颊上。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红色身影突然出现在娇奴面前,她被这股强大的力量震出十米左右。
“我能耐你何?”
“试试不就知道了?”
寒光一闪,长剑入鞘,红衣如火,来人正是谲诡城中除公子外,暗夜杀手榜排行第一的鸱。
女子清纯妩媚,嘴角含笑,却如罂粟绽放,美丽,但浑身上下却充满嗜血危险,这便是五年前的怀素,那个曾经一脸稚嫩如今却被冷血所完全吞噬的女子。
见到鸱出现维护落葵,娇奴和曲莲也不得再动手,只能忍这口气,狼狈离开。
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二人的视野中,落葵身上的力气再也坚持不住,几乎要倒在地上。
她强撑着站定,低声道:“多谢主子相救。”
怀素目光冰冷,淡淡道:“落葵,你跟着我已有半月了吧?”
“是,主子。”落葵恭敬回应。
怀素微微颔首,语气淡漠:“我能救你一次,两次,但不会再有第三次,谲诡城是个吃人的地方,唯有变强,才能活下去,你回去好好休养,仔细想想我的话,我还有事,先走了。”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落葵一人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怀素刚从任务中归来,这次她不仅完美地完成了任务,还意外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如今,确实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里跟落葵说话。
这是她跟随公子鬼卿的第五个年头,她依旧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出任务时,公子对她说的话,那时,他含笑注视着她,语气温和却透着深意:“鸱,你如今做得很好,但你可以做得更好,我要让你成为我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她当时因为听到男人的这番话,脸上浮现得意表情,沉沦在他的笑容里,可谁知下一秒,他的眼神骤然转冷,以电光火石之势猛地制住她的脖子,锋利的刀尖停在离她的动脉紧紧只有一厘米的距离。
他低头俯视着她,嘴角依旧带着笑意,但声音却冷得像冰:“我告诉过你多少次,做一个好杀手,从潜伏到出手,再到收尾,每一个环节都不能有丝毫松懈,但凡今日我是你的敌人,你已经死在我手里了。”
她心中不服,还想与他较量,可他却突然将她拉入怀中,手掌轻轻抚过她的背脊,像是在安抚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你这样可不行,这样怎么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杀手呢?鸱,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她当时搂着他的腰,心情低落,她是感谢公子的,感谢他救了自己,他教给了她很多东西,从琴棋书画到诗词歌赋,甚至是如何杀人,无论她做得好与不好,他总是用那样温柔的语气对她说话。
她喜欢他,却只能将这份感情深埋心底,他对她太好,怀素最不想让他失望,那天,她低声对他说:“这是最后一次,我会成为你最锋利的那把刀,我一定会做到。”
他闻声垂眸,目光久久停驻在她的面庞,指尖轻轻掠过她的发丝,随后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
他的唇贴近她的耳际,低语道:“鸱,就当是为了我,成为最顶尖的杀手,我并非逼迫你,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也明白,谲诡城向来只认可真正有实力的人。”
公子的话语,字字句句都深深烙印在怀素的心底,正因为怀素明白其中的深意,她才竭尽全力去实现他的期望,她不愿离开公子,杀手的世界无半点温情,有的只是刀光剑影,和生死之间的较量,为了公子,怀素将自己的心肠磨砺得坚硬如铁,让自己化身为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子,又怎会真的无情?
如今,她终于成功了。
她登上了谲诡城暗夜杀手榜的首位,公子所要求的一切,她都做到了,更让她欣慰的是,妹妹也找到了,怀素觉得,现在的生活,真的很好,她很满足。
怀素与妹妹分离多年,舒姝的性情却始终未改,依旧保持着那份纯真与烂漫,此次执行任务时,怀素无意间在劫匪手中发现了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她坚信这就是她的妹妹,怀素将人带回谲诡城,安置在自己的“鸱枭殿”中。
舒姝见姐姐回来,欢快地跑上前,搂住怀素的胳膊,脸上洋溢着纯真甜美的笑容。
“姐姐,你可算回来了!你送给我的这个珠钗真好看,可惜我不会梳漂亮的发型。”她略带遗憾地说道。
怀素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轻声道:“来,姐姐帮你。”
怀素骨子里透着倔强,即便出任务时受了重伤,也总是咬牙忍着,默默承受痛苦,她唯一的柔情,全都留给了妹妹和公子,而舒姝则截然不同,她胆小如兔,连打个雷都会吓得掉眼泪,更别提受伤了。
两人性格天差地别,注定了她们今后的路不会相同。
不久后,怀素再次为公子奔波卖命,这一次,她的任务是替公子鬼卿刺杀一位神医。
据说,这位神医效力于羅生门,深得门主器重,谲诡城与羅生门向来势不两立,公子得知此事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然而,就在怀素执行任务生死未卜的这段时间里,舒姝和公子鬼卿却在谲诡城里打情骂俏,感情逐渐升温。
公子鬼卿真的喜欢舒姝吗?
他自己也说不清。
起初,他只是觉得舒姝与多年前的怀素有几分相似,因此对她多了几分关照。
认识久了,他发现舒姝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与怀素的冷漠截然不同,与舒姝在一起,他确实感到轻松愉快,暂时忘却了许多烦恼,但要说他完全不在乎怀素,那也不尽然。
他对怀素的感情复杂又矛盾,既希望她成为自己手中最锋利的刀,又不愿看到她变成如今这副性子,人总是矛盾的。
某天,舒姝突然跑到怀素面前,脸颊微红地问道:“姐姐,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怀素一愣,目光落在她身上:“舒姝,你怎么突然问起公子了?”
也正是在这一天,怀素才得知,原来从她带回舒姝的第一天起,公子鬼卿便已知晓,甚至还亲自前来见过舒姝。
他们多次相见,公子鬼卿送给她许多新奇有趣的东西,还陪她去看了烟花,逛了集市,这些都是怀素不知道的,公子也从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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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过类似的事,她静静地听着。
耳边传来舒姝的声音:“第一次见到公子,我就觉得他温柔极了,容貌俊朗,待我也极好,姐姐,公子一定是个非常好的人,对吧?”
怀素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是啊,他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只是,如今有了妹妹的对比,怀素才恍然意识到,公子对她的好,不过是冰山一角,她忍不住追问道:“你和公子每天都会见面吗?”
舒姝毫不犹豫地点头:“是啊!”
“我第一次见公子时,心里还有些害怕,他看起来挺严肃的,那时他还对我说,我和姐姐以前很像,见他的时候像只小兔子,公子还说姐姐如今变了,变得冷冰冰的,后来和公子见面多了,我才发现他原来这么温柔体贴。”
说到这里,舒姝又看向怀素,眼中带着不解:“我也觉得公子说得对,姐姐现在总是板着脸,看起来能冷死个人,也难怪公子说姐姐变了。”
她变了吗?
是啊,确实变了。
她成了他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他,她以为,在公子的心里,她应该是有一席之地的,可如今,看来是她想错了。
怀素笑了,笑容中带着几分自嘲。
这一晚,她失眠了,她又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是她第一次握刀,第一次与人搏命,她和一群同样年轻的女孩被关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耳边回响着公子冰冷的声音。
“鸱,是时候证明你自己了,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资格站在我身边,从这里杀出去,你将成为人上人,再无人敢轻视你,他们将匍匐在你的脚下。”
暗牢里107人,相互厮杀,鲜血染红了每一寸地面,最终,只有三人幸存,其余人全都死在了这场杀戮里。
三人里,只有怀素一人站着,刀剑上还滴着血,她眼神血红冷漠,另外两人已无力地倒在地上,怀素在这场名为杀戮的终极对决中脱颖而出,成为了“谲诡城”中真正的“鸱”——杀手鸱。
而另外胜出的两人,便是娇奴和曲莲,前者被称“鸮”,后者被称“鸺”,鸱鸮鸺鹠,螽蟁蟊蠹,鸱为大,如今谲诡城暗夜八刃,也只剩下鹠这一位空缺。
怀素从那幽暗的地牢中走出时,公子鬼卿早已在外等候,他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挺拔,见到她满身血迹,却并未露出丝毫嫌弃,反而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语气温柔:“鸱,你做到了,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当时,怀素依偎在他怀中,感受到他胸膛的温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定,然而,当她抬头时,却瞥见不远处的娇奴和曲莲正冷冷注视着她,那目光中充满了敌意,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如果眼神能杀人,她大概已经死了一万次,这也是为何她们一直与她不对付的原因,可怀素的心思全在公子鬼卿身上,旁人的态度对她来说无足轻重。
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雷电轰鸣,怀素知道妹妹舒姝害怕,便打算去陪她。
谁知,当她走到舒姝房门口时,她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她听到了房内传来的对话声,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公子。
那是公子的声音啊!
她听到公子温柔地说:“舒姝,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怕打雷呢?”
舒姝撒娇般地回应:““公子,怕打雷跟年纪没关系嘛,该怕还是会怕的。”
“你啊,总有这么多理由,来,到我怀里,我哄你睡,这样就不怕了。”
“公子最好了。”
怀素眼眶发酸,抬头望向那漆黑的天空,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天可真黑啊!
她并不嫉妒妹妹能得到公子的宠爱,反而为妹妹能获得幸福感到欣慰。
可是,为什么那个人偏偏是公子呢。
为什么偏偏是他……
缘分二字,总是如此妙不可言,又让人无奈。
怀素望着妹妹与公子亲密无间的身影,她突然记起,小时候的自己其实也很怕打雷,但自从父母被人抓走后,家里只剩下她和妹妹相依为命,即使心里再害怕,她也从未表现出来,因为她知道,自己必须坚强,必须照顾妹妹。
如今,来到这个地方,她依旧选择了隐忍,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自己其实很怕血,可为了公子,她硬是逼着自己面对最恐惧的事情,当血第一次溅到她脸上的时候,她也是恐惧的,她其实也想哭,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因为她没有资格软弱。
原来,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有了结果,原来大家常说的“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真的不是一句空话。
…
19. 最后的任务
在一个阴雨连绵的黄昏,怀素完成任务后匆匆赶回,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滑落,打湿了她的衣襟。
可她却不知,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命运,公子鬼卿将她叫到面前,交给她了一个新任务,也是最后一个任务,公子让她潜伏在燕绥之身边,密切关注燕绥之的一举一动,伺机杀了他。
他说:“鸱,这是我让你替我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此趟危险程度极高,事成之后我就放你自由。”
他又问怀素是否愿意为他付出去这趟?
“公子什么意思?”怀素心中一空,蓦然产生不好的预感,于她而言,最危险的时刻终于到来,公子是不要她了吗?
她听到公子鬼卿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而带着不容拒绝的冷意:“这最后一趟,我要你潜入羅生门,潜伏在门主燕绥之身边,待到时机成熟,杀了他。”
话音未落,公子鬼卿已走到怀素面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怀素的目光与他相撞,那双温柔含笑的眼睛让人依旧心动不已,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人心入冰底。
“鸱,你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吗?”他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急切,“我与他之间,终有一死,所以,你得帮帮你家公子我啊,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怀素紧咬下唇,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公子鬼卿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迟疑,微微叹息,语气软了几分:“我知道你不喜杀戮,等这件事结束……”他顿了顿,目光深邃,“我便放你自由,我向来言出必行。”
他知道的,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如今也是一样的,只是她从未料到,他竟然一直都知道她不喜欢杀戮,却还是把她练成了他手里的一把刀。
这难道就是在乎与不在乎的区别吗?她双眼发酸,终于,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扑簌跌落。
她忽然很想问他,问问他,如果最初他先遇见的是舒姝,他是否还会这样对待她?还有他真的就一点也不在乎她的死活吗?
怀素这么想着,也确实问出口了。
“公子,若你最先遇见的是舒姝而非我,你也会将她变成你手中的刀吗?你会让她终日面对这些腥风血雨吗?”
公子鬼卿显然没料到怀素会如此发问,一时怔住,怀素与舒姝,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时至今日,他仍能清晰记得初次见到怀素时的模样,那时的她,稚嫩中透着一丝妩媚,胆小怯懦,如今,她变成了这个气质冷艳,杀伐果断的女子,这一切都是他亲手塑造的结果,他对现在的她感到满意,却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十分困惑。
他不明白这种感觉,舒姝是个活泼灵动的姑娘,与她相处时,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的怀素,和舒姝在一起,他感到真正的放松,姐妹俩看似容貌相似,实则性格迥异,想到这里,他缓缓开口。
“不会。”
短短两个字,怀素知道了答案,她笑了,这是五年来公子鬼卿见到她笑得最明媚的一次,他感觉有些事情,在不受他控制,在慢慢逃离他掌心。
公子鬼卿听到怀素说:“公子,你是不是觉得杀手都是没有心的?罢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替你卖命了,哪怕是付出我的命。”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凝视着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男人,这个她曾全心全意追随的男人。
见他没有回应,怀素又郑重其事地说道:“公子,我希望你能好好待舒姝,让她永远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永远不要让她卷入谲诡城的腥风血雨中,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舒姝了,请你善待她,不要像对我这样,她不像我,是个杀手。”
公子鬼卿蜷了蜷指尖,嗓音沙哑,只回了一句话:“好,我会护她周全。”
怀素愣住,眼尾泛红,却已无泪可流,语气平静得近乎淡漠:“我一直想问,这么多年,我在公子心中,究竟算什么?”
良久,怀素听到他缓缓道:“鸱,你一直是我手中最完美的杰作,是我身边最锋利的一把刀。”
怀素抬头看着他,仿佛刚才的悲痛欲绝是一场幻觉,她又换回从前冷静的鸱,她看着他,像是认识了一辈子,又像是从不认识。
她目光中带着一丝陌生的疏离与淡淡的哀伤:“我为你办这最后一件事,从此你我两清,两日后,我将前往羅生门,这一别,公子,我们便真的各自两宽了。”
真能一别两宽吗?
怀素心中并无答案,但她清楚,此刻他们之间的羁绊已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谲诡城与羅生门,西州两大敌对势力,彼此争斗多年,谲诡城的杀手分为八等,从低到高依次为‘鸱、鸮鸺、鹠,螽、蟁、蟊、蠹’,等级越高,实力越强,皆由暗夜阁精心训练而成。
羅生门则是一个传承数百年的刺客组织,由四大刺客殿组成,在江湖中屹立不倒,除了谲诡城,无人能与之匹敌。
多年来,谲诡城屡次派遣杀手刺杀羅生门,却都以失败告终,因此,西州人皆以羅生门为尊,谲诡城次之。
像公子鬼卿这般心高气傲之人,又怎甘屈居人下?正是这份不甘,才让两方的较量持续了十几年,在公子鬼卿眼中,唯有他才有资格立于巅峰,而羅生门,不过是他必须要踏平的障碍罢了。
…
一夜暴雨过后,本该回暖的天气骤然转冷,羅生门内盛开的黑色曼陀罗花,竟在一夜之间被雨水摧残得凋零大半,仿佛在无声地警示着他们,某种不可预知的黑暗与死亡正悄然逼近。
一男子身着黑色锦袍,菱角分明的脸庞精致无比,他身上有一种浑然天生的优雅,尊贵,一双过分冷冽的眸子却把这种优雅衬得近乎冷漠,幽深至极的黑眸流转着捉摸不透的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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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精致绝伦却又透着一丝神秘的魅惑人心。
只见男人伸手轻抚过凋零的黑色花瓣,眼神晦暗难明,思绪飘远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回忆,他的身后站着另一位身着蓝色玄衣的男子。
“哥,在想什么呢?”
燕商阳有些纳闷,轻声开口,声音中带着些许不解,他望着此刻出神的燕绥之,眉头微蹙,似乎想从他的神情中窥探出一丝端倪。
“空青死了。”
燕绥之低沉磁性的嗓音看似与平常一般无二,但还是被燕商阳发现了他话音里的沉闷,空青自小便跟着大哥,他隐姓埋名以神医自居,能跟着大哥,身手更是不凡,如今大哥却说他死了,这如何能让人相信?
大哥此刻的心情自然不必多说,想必肯定不好,他很是惊讶地开口追问。
“这消息可靠吗?是谁下的手?以神医的本事,怎么可能……”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燕绥之打断,燕绥之将手中的花瓣轻轻碾碎,黑色的汁液瞬间染上了他的指尖,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
“决扉,亲自送来的消息,据他所说,空青是死于刀下,看手法像谲诡城之人所为,商阳,你怎么看?”
被叫到名字的燕商阳冷笑了一声:“我呸,谲诡城就会搞这些下三滥的事情,可凭借神医的武功,就算真是谲诡城的人动的手,但又有几个人的实力能做到杀了他呢?我不信,除非公子鬼卿那混蛋亲自动的手?”
燕绥之闻言,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商阳,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人?那可是谲诡城近几年在江湖上声名鹊起,仅次于公子鬼卿的存在。”
燕商阳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像是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号人物,他瞪大了眼睛,“哥,你是说……鸱?”
“我怎么把他给忘了,谲诡城如今的王牌杀手,据说是公子鬼卿亲手养出来的一条好狗,难怪跟他们那位城主一样,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燕绥之眼神微动,神色依旧平静,并未再说什么,转身迈步离开,燕商阳见状,连忙起身跟了上去,燕绥之沉默地走在前面,燕商阳紧紧跟在他身后,口中还不停追问。
“哥,你见过‘鸱’吗?”
“他到底是男是女?咱们总得为神医报仇吧?”
燕绥之被他吵的脑仁图图直跳,眉头紧皱,他撇了一眼身旁之人。
“闭嘴,你太聒噪了!”
燕商阳被训斥,撇了撇嘴,却依旧不依不饶,继续喋喋不休地追问。
“对了大哥,听说大姐最近打算在外面挑选一批女子进行培养,你觉得这事儿靠谱吗?咱们羅生门一直以来都是培养男刺客,这突然要培养女刺客,我总觉得有点不放心,你说,女人真的能比得上男人的实力吗?”
燕绥之淡淡回应:“随大姐折腾吧。”
…
21. 羅生门
怀素终于如愿以偿地进入了羅生门,她与其他几位姑娘被燕九华安排在“媿月阁”,包括怀素在内,共有九人。
由于怀素受了伤,燕九华特意为她安排了一间单独的厢房,而其他人则两人共住一间。
在养伤期间,怀素暗中打探了许多关于燕绥之的消息,燕绥之确实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但更让怀素感到棘手的,却是他那对姐弟。
如果说燕绥之是潜伏在森林中、随时准备出击的恶狼,那么燕商阳和燕九华便是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
与燕绥之的狠辣相比,这姐弟俩表面上看起来性格温和、容易相处,可一旦触及到他们的利益或安危,他们动起手来同样毫不留情,这三人,没有一个是善茬。
面对这样的敌人,怀素深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燕绥之武功高强,尤其擅长使用暗器和毒药,这也是他能够成为羅生门门主、统领众人的原因。
燕商阳和燕九华的武功虽然稍逊于燕绥之,但也绝非等闲之辈,鲜有对手,燕商阳常年跟随在燕绥之身边,无疑是怀素刺杀燕绥之的最大障碍。
而燕九华行踪不定,负责管理羅生门的四个刺客殿,极少在燕绥之身边露面,这一点,倒是让怀素稍感安慰,毕竟,若这三人整日聚在一起,她想要刺杀燕绥之,简直比登天还难。
在怀素看来,谲诡城的水深似海,进去的人,每一步都将走得如履薄冰,羅生门之内更是如此,甚至残酷程度远超谲诡城。
还有,在她养病的日子里,怀素常常听到其他八位女子的议论,她们被燕九华带到刺客殿进行严酷的训练,每天晚上回到住处时,身上总是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痕,有几个姑娘甚至在私下里抱怨,说这里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可她们除了这里,似乎无处可去。
这些话让怀素想起了自己曾经的经历,那种日复一日的煎熬,她再熟悉不过。
不过,这其中有两名女子除外,她隐约记得这二位,好像叫什么银朱和苏叶,这二人在刺客殿表现很突出,听说燕九华对她们很满意,但她们俩似乎不太喜欢她。
她虽然被燕九华带进羅生门,但怀素清楚知道,燕九华绝不会让她进入刺客殿,一来她没有参与到此次选拔,二来是因为她底细他们根本不清楚。
所以,她目前在这里充其量只能算个借宿的,待伤势痊愈,恐怕只能沦为打杂的侍女,这些她倒是不在意,她最关心的始终是如何接近燕绥之,这才是她最需要思考的问题。
让怀素没想到的是,她与燕绥之的缘分竟来得如此之快,她终于见到了燕绥之本人,让她有些意外,虽然人是见到了,就是这结果却与她的预想大相径庭。
她以前一直以为燕绥之会是一个长相十分凶狠的男子,可实际上燕绥之却是长相极为精致,属于一种很妖孽的男人,他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眼神深邃到仿佛一眼能看透人心,只需一眼,便让人感到此人深不可测,危险至极。
这天,怀素原本正在一处花园散步锻炼,却被银朱和苏叶堵住了去路,这段时间以来,怀素一直都知道,她们二人不喜欢她,认为她吃个吃白食的人,却能天天在这里享福,怀素本质上其实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对她们的敌意并不在意,但显然,她们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银朱呛声道:“哟,这不是怀素姑娘吗?今天怎么不躺在床上养伤了?”
怀素听到了,没有理会她,继续向前走,银朱见状,向苏叶使了个眼色。
苏叶会意,悄悄伸出右脚,试图绊倒怀素,她们这点小伎俩,凭借怀素的身手,早就察觉到了,她停下脚步,静静地看向眼前这二人,语气平静地问道。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苏叶挑衅地看着怀素:“你说呢?我们姐妹俩看你不顺眼,想找你麻烦,你有意见?”
怀素微微一笑,靠近她们,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看我不顺眼的人多了,你们算老几?”她的话确实不假,世上想找她麻烦的人不在少数,想杀他的人更是只多不少,眼前这两人,她压根没放在眼里。
苏叶和银朱气急,顿时怒火中烧,二话不说便想出手教训她,怀素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她行事向来遵循一个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让三分;人再犯我,斩草除根。
此刻,她心中杀意已起,这是她多年杀手生涯养成的本能,苏叶和银朱察觉到她眼神的变化,心中不由一紧,竟生出一丝恐惧。
可怀素明明就是个普通人,为何会有如此强大的压迫感?
苏叶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发颤:“怀…怀素,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我早就觉得你不像好人!”
银朱也急忙附和:“没错!一定是你骗了二当家,她才会带你回来,是不是?”
怀素这才想起来,她现在不是在谲诡城而是在羅生门,她不能因为这两个无知的女人而暴露身份,她迅速收敛情绪,脸上重新挂起淡淡的笑容,语气平和:“二位姑娘在说什么?怀素听不明白呢。”
苏叶与银朱对视一眼,心中疑惑,难道方才只是她们的错觉?眼前这人此刻看起来似乎并无任何威胁。
银朱瞪着怀素,冷哼一声,伸手狠狠掐住怀素手臂上的伤口,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瞬间裂开,鲜血再次涌出。
怀素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胳膊流下,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依旧面带浅笑,神色如常。
苏叶见状,走上前一脚踢在怀素的膝盖上,怀素被迫跪倒在地,低垂着头,眼神逐渐冷冽,她在心中默念:苏叶,银朱,我记住了。
头顶再次传来二人讥讽的声音。
“真是个废物,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呢!”
“看来也不过如此。”
“你就好好在这儿跪着吧,没有我们的允许,不准起来!”
说完,二人发出一阵嘲笑,转身离去,直到她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耳边依旧回荡着她们的谈笑声,怀素自然不会真的继续跪着,她缓缓站起身,静立原地,目光游离,不知道在想什么。
鲜血从她的伤口渗出,顺着胳膊流至指尖,最终滴落在草地上,然而她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仿佛没有痛感。
怀素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这一切,都被刚好路过的燕绥之尽收眼底,他嘴角微扬,心中暗忖:“倒是有趣。”
他朝怀素走了过来,停在她身后,怀素敏锐地察觉到有人靠近,杀手的本能让她瞬间警觉,猛然转身,手已下意识地探向腰间,想要握住匕首,然而腰间空空如也。
她这才想起,自己如今正在做间谍,寄人篱下,哪里还能随身携带武器,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很快调整了表情,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抬眼看向来人。
燕绥之是何等人物,自然不会错过怀素那一闪而逝的警惕与伪装,但他并未点破,只是唇角微扬,笑意若有似无。
当时的怀素并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心中时常念叨的燕绥之,只是他的突然出现让她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她无法解释这种情绪的来由,但直觉告诉她,这个人绝非等闲之辈。
他的声音低沉而慵懒,仿佛一缕轻烟,缓缓萦绕在她耳畔。
“不疼吗?”
“什么?”
怀素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问得一愣,一时未能理解其意,她抬眸看向他,燕绥之也正凝视着她,他的目光在她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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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留许久,最终落在她的双眸上,她的眼睛很美,但眼底似乎藏着一抹淡淡的忧伤,被她刻意掩藏,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他轻笑一声,眼神略带戏谑,朝她的胳膊方向示意,怀素低头看去,这才发现伤口不知何时裂开了,难怪他会问她疼不疼。
但她依旧没有理会,只是向燕绥之道了声谢,感谢他的提醒,燕绥之却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嘴角带着笑。
怀素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总是在笑,难道自己是长在他的笑点上了?
她不打算在搭理这个人,转身欲走,然而男人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心底发寒。
男人凑近她,怀素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下一秒,便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动,你是谁?为何会来羅生门?”
听到这,怀素心里咯噔一下,他们明明是初次见面,他却如此发问,难道是她哪里露出了破绽?
不可能啊!
她眨了眨眼,眼中似有薄雾弥漫,带着几分困惑与无辜:“公子,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我是被二当家救回来的,醒来时便已经在这里,又怎会是我自己想来?公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只是出乎怀素意料之外的是,男人听完她的话,眉眼闪动,隐隐含笑,,心情似乎大好,他的笑容愈发灿烂,更加显得他这个人妖孽俊美。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怀素自然也不例外,她一时看愣了神,心里忍不住感叹这世上竟有比女子还俊美的男子,却又不显阴柔,仿佛世间所有的优点都被他独占。
对于怀素直勾勾的目光,燕绥之并未动怒,只是轻“啧”了一声,才缓缓回应她之前的话。
“或许吧。”
“不过,你究竟为何来到这里,我并不是太在意。”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怀素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我只是忽然觉得,羅生门之后的日子或许不会太无趣,我很期待。”
“对了。”
“我想你应该很想认识我。”
他语气拉长,一字一顿道:“我叫燕绥之,记住了吗?”
怀素:“……?”
这算什么?得来全不费工夫?事情的发展怎么变得如此奇怪呢!
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呢?怀素简直想掐死自己,怪不得初见燕绥之时,她就隐隐觉得此人危险,女人的直觉果然准得可怕。
她不确定燕绥之是否已经识破了她的身份,但他显然对她起了疑心,但他这种既怀疑她又不介意她待在这里的态度,让她有些看不透这人,燕绥之确实是一个很危险的人。
燕绥之后来还说了些什么,怀素已经无心去听,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离开这里,越远越好,事后,唯一清晰地记得的就是,他临走前的那句话:“小狐狸,我们还会再见的,别让我失望。”说完,他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离去。
原本的计划还未实施,便已胎死腹中。
怀素暗自懊恼,她尚未动手,燕绥之便已洞悉一切,他的心思太过缜密,让她不得不重新谋划,此刻,她心中烦乱,总觉得遗漏了什么,却始终抓不住那丝模糊的记忆。
回到厢房,怀素端坐在床上,神情凝重,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燕绥之临走前投来的那一眼,显然对她产生了兴趣,但这种兴趣从何而来?她心知肚明,无非是对一个可能来杀他、却被他识破的猎物起了兴致,拿她打发时间罢了。
“小狐狸?”怀素在心底轻叹,“这是什么古怪的称呼?”她隐隐有种预感,他们很快还会再见。
怀素遗忘的事情,有人却记得清清楚楚。
…
22. 往事
另一边,燕绥之站在廊下,手中把玩着一枚小巧的玉牌,玉牌上刻着一朵莲花,莲心微红,似血染成,透着几分诡异的美感。
思绪不由得飘回了多年前。
那一年,他刚刚接任羅生门门主之位,正值门内多事之秋,长老们各怀心思,明争暗斗不断,门中人心涣散,无人看好他这个年纪尚轻的新任门主,认为他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根本担不起羅生门这偌大的基业。
这枚玉牌,正是前任门主临终前亲手交予他的信物,也是他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父亲曾说,这玉牌象征着羅生门的至高权力,既是荣耀,也是责任,拥有它,便等同于掌控了整个门派的命脉。
然而,权力在手,难免引来觊觎,若非他自身实力过人,恐怕这玉牌早已落入他人之手。
几年前的某个夜晚,月色清冷如水,燕绥之外出办事,归途中却突遭埋伏,对方人数众多,显然是早有预谋,誓要取他性命。
燕绥之虽武功高强,但终究寡不敌众,在他解决一多半人后,渐渐力不从心,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绝望,以为自己今夜注定要交代于此。
只是让他没想到是,自己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还真是不甘心啊!
就在危急关头,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刀光如影,瞬间逼退了数名刺客,那人身形轻灵,出手凌厉却带着一丝青涩,刀法虽未臻化境,却已显露出不俗的功底,显然是个初入江湖的新手。
燕绥之未看清对方容貌,那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清澈又漂亮的眼睛,那双眸子如同夜空中的星辰,带着一股不谙世事的纯真与冷意。
那人并未多言,只是迅速解决了剩余的刺客,随即转身带他离去。
燕绥之当时虽身受重伤,但隐约记得自己被带到一处山洞,那人简单为他包扎了伤口,动作虽略显生涩,却极为认真细致。
燕绥之借着微弱的火光,试图看清对方的模样,但那人始终背对着他,只留下一道清瘦的背影,和若有若无的清香,显然是个姑娘。
“为何要救我?”
“他们以多欺少,我看不过去,你实力不俗,若因此丧命,未免可惜。”
女孩的声音带着几分青涩和倔强,一句话让燕绥之心中微微一震,理由虽简单直白,却让他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多谢,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犹豫是否要透露自己的名字。
最终,她只留下一句:“萍水相逢,何必问名。”
燕绥之轻笑,年纪不大,心思倒是不小,懂得适时抽身,倒是有几分狐狸的狡黠,让人不禁高看一眼,以至于到最后,他仍不知道她的名字。
第二天,当燕绥之醒来时,女孩早已离去,只留下一个装满草药的小包裹,和一张字条:“伤好之前,勿动武。”
燕绥之握着那张字条,轻笑了一声,她年纪虽小,说话却老成持重,倒像个小大人。
不过,自那天之后,燕绥之很长一段时间都未曾动武,安心养伤,不知是因为她的话,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总之,那天的经历让他印象深刻,那双清澈的眼睛和那股淡淡的清香,成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影子。
可就在前几天,他再次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清香。
思绪回笼。
那股清香,燕绥之绝不会记错。
燕绥之回到书房,立刻吩咐手下人去查怀素的底细,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只是想再确认一次,他几乎可以确定,怀素就是当年那个女孩!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如野草般疯长,他随即又唤来了燕九华。
燕九华当时正在处理门中事务,听到燕绥之找她,以为是有什么急事,便匆匆赶来,谁知一进门,却见到燕绥之正不紧不慢地拿着树枝逗弄笼子里的小雀。
燕九华见状,不由得挑眉,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你急急忙忙把我叫来,就是为了看你逗鸟?”
她越想越气,忍不住抱怨道:“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有多忙?门中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要我亲自过问,你倒好,在这里悠闲逗鸟,真是气死我了!”
燕绥之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树枝搁在一旁,轻声道:“阿姐莫急,先坐下,我请你来自然是有重要的事要与你商量。”
燕九华听他这么说,勉强压住心中的火气,坐了下来,抬眼看向他:“说吧,到底什么事?”
燕绥之直截了当地开口:“我打算让怀素到我身边做事。”
“怀素?”燕九华皱了皱眉,满脸疑惑,“谁?我手下有这个人吗?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努力回想,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燕绥之见状,出声提醒:“就是之前你和商阳救下的那位,还记得吗?”
“是那位受伤的姑娘?”燕九华更加不解,她救的人自己都不知道名字,怎么她这位平日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羅生门操心的弟弟反倒如此清楚?
怪了,这可太奇怪了,
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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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九华眯起眼睛,紧紧盯着燕绥之:“你怎么会认识她?你们之前见过?”她随即又想到,不对啊,人是她们救的,认不认识她还能不清楚吗?
燕九华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问道:“绥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燕绥之微微一笑,神情淡然,似乎对燕九华的质问早有准备。
他轻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道:“大姐,你多虑了,只是最近门中事务繁忙,缺了些人手,恰好怀素是个可用之人,多一个人总是好的。”
这话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却又让人感觉哪里不对劲,燕九华眉头依旧紧锁,显然并未完全信服,她紧紧盯着燕绥之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异样,但燕绥之神色平静,让她无从下手。
“绥之,你是我弟弟,我了解你,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你不会对一个陌生女子如此上心。”燕九华语气缓和了几分,但依旧带着试探,“你真的没有事情瞒着我们?”
燕绥之却没管她的想法,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你就按我说的做吧,至于其它,你就别管了。”
燕九华没忍住骂了他一声:“你这臭小子,从小到大就是这副德行,什么事都憋在心里,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真不知道,以后谁能受得了你这脾气。”
她虽对燕绥之的行为心存疑虑,但毕竟是自己的弟弟,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
“罢了,明日我就把人给你送来。”
说到这里,燕九华语气一转,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你既然对她如此上心,那我倒要好好瞧瞧,这位怀素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我这不近女色的好弟弟如此牵肠挂肚,甚至亲自来向我讨人。”
这是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燕绥之扶额,嘴角没忍住抽了一下,皱着眉头,语气深沉道:“大姐,你多虑了,别整天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智商容易下降。”
他知道,大姐一向精明,想要瞒过她并不容易,但这件事,他暂时还不想让她知道太多,最终只是说了一句:“等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告诉你。”
燕九华见状,心中了然,再追问下去也未必会有结果,燕绥之的能力众所周知,他决定的事情,旁人难以干涉,既然他选择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燕九华只好作罢,不再多言。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边走边低声自语:“这小子,肯定藏着什么秘密。”
燕九华动作利落,次日便将怀素带到了燕绥之面前。
23. 爱意起于一瞬
怀素对此并不意外,她早已料到会与燕绥之再次见面,果不其然,她被安排进了燕绥之的“终玄楼”,成了他宫中的一名打杂女。
然而,令怀素没想到的是,来接她的竟是燕绥之的弟弟燕商阳。
在罗生门中,若论谁对她最具威胁,首当其冲的自然是燕绥之——一个她既想杀又杀不掉的人,其次便是燕商阳,他如同燕绥之身边一条潜藏在暗处的毒蛇,尽管总是摆出一副温和友善的模样,但若是让他知道她是来刺杀他哥哥的,后果可想而知。
对燕商阳而言,除了哥哥燕绥之和姐姐燕九华,其他人都是随时可以抹杀的存在,毕竟,蛇是独来独往的冷血动物,阴狠而不讲道理。
“我实在好奇,你究竟有何魅力,竟能让我哥仅见你一面,便执意将你带回终玄楼?”燕商阳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
问她?
她怎么会知道?
怀素自己也一头雾水,燕绥之究竟在搞什么,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把一个心心念念想要杀他的女人,放在身边,他是嫌自己命太长了?还是想给自己生活来点刺激?
怀素看不懂,这让她对日后在羅生门的生活无比忐忑,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怀素不再多想,只是对燕商阳微微一笑,轻声道:“二公子,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况且,我这人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二公子太抬举我了。”
燕商阳简直要气笑了,“好啊,我算是知道了,你这姑娘嘴巴倒是伶俐得很!”他上下打量着怀素,不得不承认,她的容貌确实出众,甚至比他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美。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不由得沉了下来,在他看来,越是美丽的东西,越危险,同理,越是漂亮的女人,越致命。
他可不想让他哥哥身边出现什么隐患,但愿她是个安分的,否则,他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燕绥之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只是觉得,既然怀素可能带来威胁,那么将她置于羅生门内,又有什么地方能比他亲自看管更稳妥呢?与其让她在暗处伺机而动,不如将她放在眼皮底下,随时掌控她的动向。
羅生门和谲诡城虽同样都是杀手组织,但整体装饰风格却大相径庭。
羅生门更像是一座隐秘的古老山庄,四周被参天古木环绕,甚至带有一丝禅意,幽静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谲诡城则如同一座繁华的迷宫,灯火通明,人影幢幢,看似热闹,实则暗藏杀机,仿佛每一块砖石都浸透了鲜血。
而燕绥之所在的终玄楼位于羅生门的最深处,这里不仅地势险要,而且机关重重,外人极难擅闯。
怀素刚踏入终玄楼,便对上了燕绥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他今日依旧一袭黑袍,尽管两人不久前才见过,怀素的心却依旧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他的气场太强,只一眼,她便觉得自己在气势上就已经被他压了一头。
来到终玄楼的日子,怀素开启了负责照顾燕绥之日常起居的生活,他的生活单调又无趣,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相同的事情,这与怀素想象中的他截然不同。
她本以为,燕绥之将她带到这里,必然是为了折磨她、试探她,可他却没有,相反,他对她的态度甚至称得上温和,至少在生活起居上,他从未苛待过她。
可是,这种“好”并未让怀素感到丝毫喜悦,反而让她觉得无比讽刺,毕竟,于她而言,来到这里刺杀燕绥之是她的任务。
燕绥之对她看似很好,但眼神中的淡漠疏离却骗不了人,但他却任由她在终玄楼自由走动,要说他对自己毫无疑虑,怀素是不信的。
燕商阳每天都会来终玄楼,每次来到这里,他最大的乐趣便是捉弄怀素,看她出丑。
每当这时,燕绥之总会适时地站出来,责备一句:“胡闹。”
燕商阳便会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道:“大哥,你也太护着她了。”
燕绥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眸中透着几分无奈与纵容,却并未再多说什么。
有好几次,怀素被燕商阳捉弄得几乎想要放弃伪装,直接一刀解决他。
但她深知这个想法太过天真。她明白,若想在终玄楼站稳脚跟,顺利完成公子的任务,便不能与燕商阳闹得太僵,每一步都必须谨慎,稍有差池,死的只会是她自己。
她始终记得,来到终玄楼的第三天晚上,燕绥之在处理羅生门的机密事务时,不知为何,突然将她叫到身旁。
他眉眼弯弯,笑容惑人,他看着她说:“狐狸,想不想看?”
那一刻,怀素心中警铃大作,袖子里的手不自觉握紧,她摸不透燕绥之的用意,难道他打算从心理上折磨她?她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的嗓音沙哑得几乎不像是自己的。
她说:“门主,别开玩笑了,这种机密不适合让我看。”
燕绥之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语气依旧带着笑意,“我本以为你会很感兴趣呢?看来是我想错了。”他说完,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手中的折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怀素心里冷笑,杀你。
然而,下一秒,燕绥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或许,你不是不感兴趣,只是你更感兴趣的是我?”
他微微俯身,靠近她的耳边,低声问道:“狐狸,我说的对吗?”
如今,柔弱成了她的保护色,两方对峙,看似势均力敌,但自以为占优势的一方,往往容易落入下风,既然燕绥之想拿捏她,怀素便顺了他的意,不过到底是谁拿捏谁,可就不好说了。
“对啊,门主怎么知道?像门主这样优秀的男子,应该很难有哪个女子不感兴趣吧?”她像是被戳破了心底的秘密,微微红了脸,张着嘴巴,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连她自己都惊讶,当时的演技竟能如此逼真,不当唱戏的都可惜了。
“是吗?”
“也对,狐狸始终是狐狸,狡猾得很啊!”他说这话时,靠得更近,两人的呼吸几乎纠缠在一起,那种接近到危险的距离,那种无法逃避的对视,比接吻更加亲密接近感。
空气中弥漫着恰到好处的暧昧,但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哪里有什么暧昧,有的不过是彼此之间的较量。
而这暧昧的一幕,又刚好被原本开心来到这里的燕商阳撞见,他瞪大眼睛,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怀素和燕绥之迅速拉开距离,各自恢复了平静,但怀素知道,燕商阳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瞬间,脸色由晴转阴,随后又带着疑惑看向燕绥之,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
“哥,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燕绥之垂下了眼眸,并没有回答他。
燕商阳转而质问怀素,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怒意:“怀素,你来说!”
怀素低着头,语气很轻道。
“没什么。”
“嗤,你觉得我眼瞎吗,我都看到了,你们明明亲在一起了!”
怀素:“???”
燕商阳在说什么啊!
她和燕绥之亲了?这得是多么恐怖的事情,这一刻,怀素想要掐死燕商阳的欲望达到了顶峰。
“二公子,你在说什么?我和门主什么时候亲在一起了?话可不能乱说!”怀素的声音陡然提高,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眼神像是要吃了他。
这人眼神确实不太好,她甚至不明白,燕商阳都误会他们了,燕绥之却始终都没有出声解释一句。
燕商阳见怀素神情不像是骗人,这才信了,不过从那以后,他更爱变着法子捉弄怀素,怀素也很无奈,面对这样一个对兄长崇拜到极致的“哥控”,她能有什么办法。
…
这日,怀素替燕绥之擦剑,稍不留神,被锋利的剑刃划破了她的指尖,她怔怔地盯着指尖渗出的血珠,一时忘了反应。
恰好被推门而入的燕绥之撞见,他快步走近,牵起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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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她轻轻按在椅子上坐下,他低头查看她的伤口,修长的手指细致地为她涂抹药膏,动作轻柔,神色专注。
“怎么这么不小心?”
“剑不是这样擦的,受了伤,不疼吗?”
怀素垂眸,望着眼前这个为她上药的男人,思绪不由飘远,她想起从前那些受伤的日子,伤口比现在严重得多,但公子却从未问过她疼不疼,公子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鸱,你做得很好。”
她几乎忘了,自己其实也会疼的,她也可以做回怀素,做一个痛了可以哭的姑娘,而不是那个冷血无情、只为杀人而存在的杀手鸱。
她原本娇艳的脸庞此刻却显得格外落寞,眼角湿润,眼尾微微泛红,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燕绥之擦完药,一抬头便看到这一幕,目光瞬间一滞,低声问道:“哭了?”
怀素依旧沉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燕绥之轻叹一声,手指轻轻擦过她的眼尾,眉头微皱:“很疼吗?”
怀素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但声音却带着哽咽:“是啊,很疼。”
其实也没有多疼,这种伤口对她来说不过是小伤,以往那些几乎致命的伤,她都没有哭过,她并非因为疼才哭,一个人连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又怎会真的怕疼呢?
她只是突然想起了公子鬼卿,心中有些难过,看啊,如今连她刺杀的目标都会关心她,而公子,相识五年之久,却从未有过一次关心。
她看着燕绥之,突然想矫情一回,也就只有这一回。
燕绥之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静静地看着她,看她连哭都是面无表情,默默无声。
他突然说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这双眼睛很漂亮。”
“嗯?”怀素红着眼睛看着他,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是觉得自己太矫情了吗?
也对,身为一个合格的杀手,哭泣并不适合她,她正欲开口解释。
却见,燕绥之轻叹一声,伸手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肩膀上,片刻后,他柔声说道:“狐狸,疼的话,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你是个姑娘,本该如此。”
怀素心里不是知味,半晌,她道:“燕绥之,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身边有人想要杀你,可你还对她这么好,你会不会觉得她是个白眼狼?你会后悔吗?”
燕绥之轻拍着她的背,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
“狼?在哪里?”
“狼倒是没有,不过,狐狸倒是有一只。”
再次见到怀素,燕绥之的心情很复杂,说意外,其实也不意外,他早就知道怀素的来意,甚至从一开始就察觉到她是来取他性命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可他依旧选择让她留在身边,既没有揭穿,也没有对她采取任何行动。
起初,他只是觉得有趣,想看看她究竟能演到哪一步,后来,他派人查探怀素的身份,结果虽在他意料之中,却也令他意外。
燕绥之本以为怀素顶多是他仇家派来杀他的,更未曾想到她竟是谲诡城的杀手“鸱”,原来她是公子鬼卿的人。
在知道了她的身份后,他依旧没有对她怎样,他只是觉得,人和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奇妙。
日子照常进行,燕绥之只是想看看,怀素什么时候会对他动手,但她很沉得住气,至今未曾出手,这让燕绥之不禁感到意外。
如今,他注视着眼前这个垂眸静立、身形单薄的女子,她的孤独与脆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她也只是个姑娘,却被培养成杀手,就连大声哭都不敢真情流露,燕绥之的心脏,莫名被情绪牵动着,有些憋闷,这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悄然改变。
这一日,对于怀素而言,是她情绪外漏了,很不应该,等这一天过去,刺杀燕绥之依旧是她的任务,可是对于燕绥之而言,这日后,却是他感情的开始,怀素从未想过,燕绥之竟然会真的爱上她,爱上这个一直想要取他性命的人。
24. 牵枝引
一天夜里,怀素悄然潜入燕绥之的卧房,尽管燕绥之平日待她不错,但她却始终牢记自己的使命,她躲在房顶,观察了他许久,随时准备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好在,她终于等到了他独处的时刻,于是,怀素握紧手中的短刀,从半开的窗户轻盈跃入,燕绥之并未抬头,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存在。
从怀素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他精致的侧脸,以及他低头时拼命压住的嘴角,怀素心中疑惑。
又笑?
他这人到底是有多爱笑啊?
“狐狸,你这是想做贼了?”
燕绥之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戏谑,怀素瞬间僵在原地,她是谁?她在哪?他是如何发现她的?
她这个杀手做的是有多不称职,还未出手,就已经暴露了行踪?若是传出去,谁能相信?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鸱”竟然就这样被人轻易发现了?
结果,还没等她回过神来,燕绥之又悠悠开口:“怎么办,我暂时还不想休息,要不你过会儿再来?”
“嗯?”
怀素愣了一下,随即彻底无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这人还真是怪“贴心”啊!她是不是还得谢谢他?
既然已经被发现,怀素也懒得再掩饰,转身就要离开,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撞到了旁边的屏风上,藏在袖中的短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这下,就算燕绥之想装作没看见都不可能了,他循声望去,目光落在怀素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
怀素只觉得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彻底生无可恋,她不禁怀疑:燕绥之这家伙是不是天生就是来克她的?他俩的八字是不是相冲?
不然怎么每次遇到他,自己都会陷入这种尴尬境地?
在羅生门待了这么久,怀素发现自己所有的窘境似乎都与燕绥之有关,想到这里,她感到一阵无力,作为谲诡城赫赫有名的“鸱”,何时如此狼狈过?
简直是颜面尽失,连祖宗的脸都丢光了,她半仰起头,与沉默不语的燕绥之对视良久。
“如果我说这把刀不是我的,你信吗?”她硬着头皮开口,明知这借口烂得不能再烂。
燕绥之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相信?燕绥之确实不信,但他也没有生气,他早就知道她为何而来,若真要生气,早就解决了她,何必等到现在?
燕绥之只是笑着走到她身边,弯腰捡起地上的短刀,拿在手中端详片刻。
“嗯,难道说,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他语气拉长,声音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
话落,二人再次沉默相对,怀素视线飘忽,顺着他的话,尴尬地说:“啊,是啊。”
燕绥之没忍住笑出声,目光却依旧锐利,直直地盯着怀素,怀素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心里一阵发慌。
她想,自己完了,今日恐怕就是她的死期。
谁知对方竟出乎意料,只说了一句:“这礼物倒也别致,行吧,我收下了,下次记得挑个像样点的。”
怀素愣住了。
就这样?没别的了?
传闻中杀伐果断的燕绥之,竟如此轻易就信了她?这人怕不是脑子有问题?也没听过有人说他脑子不好啊?
她偷偷抬眼看向燕绥之,只见他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她的短刀,似乎突然来了兴致,他突然开口说道:“既然送我了,那用它给我刻点东西,不过分吧?”
怀素彻底躺平了,他就是来克她的,她当杀手五年,从来没有一天像今日这般丢脸,她想死的心都有,她干笑着道:“当然可以,门主想刻什么?”
燕绥之沉思片刻,随后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就刻一只翻窗的狐狸吧,越逼真越好。”
怀素的笑容一下子就僵硬在脸上,生生咽下想要拒绝的话,只能硬生生点头同意,就在她准备翻窗离开时,燕绥之突然又叫住了她,烛光照亮了他那张堪称妖孽的俊颜,他薄唇轻启。
“怎么?当贼当上瘾了?”
“走正门。”
怀素彻底不想理他了,面无表情的说了一个字:“是。”
见她离开,燕绥之低头看着手中的短刀,若有所思地轻“啧”了两声,随后摇头轻笑,低声吐出两个字:“真傻。”
至于怀素这一晚是怎么过的,她是彻底失眠了,她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思来想去都想不出个所以然。
对于杀手来说,一次刺杀失败,再想进行第二次,就意味着失去了主动权,怀素打死都不知道,从她踏入羅生门的第一天起,燕绥之就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她确实没有暴露,但有些人天生就对目标人物有着敏锐的直觉,这并非她的错。
之后的几日,燕绥之格外忙碌,常常天未亮便出门,夜深才归,怀素在终玄楼几乎见不到他的身影。
她也没有闲着,每日都在专心雕刻燕绥之想要的翻窗狐狸,终于在第三天,她完成了这件作品。
看着手中这个略显粗糙的四不像,心里竟莫名生出一丝满意,她的手艺应该还算过得去吧?至少,没丑到无法直视的地步,至于燕绥之怎么看,是美是丑,她就不管了,他要,反正他要,她照做了。
五天后,燕绥之终于得闲,怀素也时隔五日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子,直接塞到燕绥之手里。
“你要的狐狸。”
燕绥之接过盒子,打开一看,眉头微挑,他取出盒中的小物件,仔细端详了许久,却始终无法将这奇形怪状的东西与狐狸联系起来,他又把目光移向怀素,不确定的开口问她。
“这是,狐狸?”
在送出之前,怀素还觉得自己雕刻得挺不错的,至少不算难看,勉强能入眼。
可当这物件落在燕绥之手中时,她竟一时语塞,这么丑的东西居然是她雕刻的?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说真的,这会儿她自己都不敢承认这是一只狐狸,她只觉得耳根发烫,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语气淡淡地说道。
“是狐狸。”
燕绥之望着她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脸上毫无波澜,整张脸似乎都在告诉他,她说是就是的神情,彻底被打败了,这一刻,他竟觉得她这人有些反差,至少没有她表面看起来那么冷漠,让他有些意外,甚至这一刻的她,让他觉得有些可爱。
他“啧”了一声:“行,你说是就是吧。”
怀素……???
瞧他这口吻,在看他那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可真让人生气,不知情的,还当是自己硬塞给他的呢,明明是他自己想要的,结果他倒是嫌弃起来了。
她伸手想去拿,“你要是嫌弃,就还给我。”
燕绥之赶忙把东西往身后一藏,脸上挂着几分笑意:“哎,那可不行,既然到了我这儿,哪有还回去的道理。”
怀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还摆出那副不情愿的模样。”
燕绥之看着怀素气呼呼的样子,向她靠近了一些:“生气了?我没嫌弃,这是真话。”
怀素被他突然的靠近弄得有些局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又定了定神,抬起下巴道:“你少来这套,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就能糊弄过去。”
燕绥之见她这般,笑容更浓:“这么凶呀,你平时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难得见你生气,倒让我觉得新鲜。”
怀素不想搭理他,把头扭到一边:“无聊。”
燕绥之并不在意她的冷漠,反而又凑近了些:“你生气的模样,可比你板着个脸时可爱多了。”
怀素被他这话弄得耳根微微发热,心里有些恼怒,却又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抿了抿嘴唇,干脆不再看他,转身就要走:“懒得跟你废话。”
…
日子悄然流逝,转眼间三个月已过,怀素在这段时光里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平静,比起在谲诡城的生活,这里让她难得地放松下来。
花朝节这天夜晚。
怀素陪燕绥之兄弟两用完晚饭,又去河边放河灯,她默默许下心愿,虽然不知能否实现,但她衷心祈愿妹妹一生平安,愿她所有在意的人都能顺遂如意。
放完河灯,怀素正准备返回,她发现周围似乎有人,她迅速抽出藏于袖中的短刀,对于杀手来说,晚上偷袭最容易成功,比如现在,四周一片静谧,一个蒙着面的女子手持长剑径直朝她冲来。
怀素十分淡定,手中虽然握着短刀,但她的身形始终未动分毫:“是来杀我吗?”
女子持剑指向她,怀素随即出手,二人打的有来有回,怀素冷声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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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蒙面女子开口道:“鸱,久闻大名。”
怀素眯起双眼,声音更加冰冷:“你认识我?”
她嘴上这么问着,心中却暗自怀疑,这里是羅生门,怎会有人知晓她的身份?除非……
“你是谲诡城的人?”怀素语气笃定,没有丝毫疑问。
“聪明!”那人道。
“你为什么要来杀我?”怀素问。
“杀你?”蒙面女子轻笑摇头,“你误会了,我只是想与你切磋一番,毕竟你可是暗夜阁杀手榜上赫赫有名的第一人,我怎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怀素冷笑一声,继续追问:“少绕弯子,直说吧,你来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
蒙面女子这才缓缓说明来意:“鸱,公子对你近期的表现十分不满,你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这么长时间了,你在羅生门过的很开心啊?公子让我问你,你还记得自己来这里的任务是什么吗?”
“半年之内,杀了燕绥之,这是公子的命令!”
怀素神色平静,淡淡道:“我明白了,你可以走了。”
然而,蒙面女子并未离开,反而轻笑一声:“别急啊,鸱。”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小瓶,递到怀素面前,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这是公子让我带给你的‘牵枝引’,我也不愿如此,但公子的命令,我不得不从,鸱,喝了吧。”
听到这话,怀素心中冷笑,原来一个人的信任竟如此脆弱。她甚至觉得,这种局面迟早会到来,接受起来反倒没有那么痛苦。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牵枝引”,公子竟连这药都拿出来了,显然对她失望至极。
她毫不犹豫地将药液一饮而尽,瞬间,钻心的疼痛席卷全身,眼前逐渐模糊,最终被黑暗彻底吞噬,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
与此同时,身体却散发出一种诡异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蒙面女子叹气,有些于心不忍:“鸱,过了今晚便好了,每个月这一天药效发作之时,我会来给你送解药的。”
怀素强忍着全身的剧痛,嘴角却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我倒是很好奇,公子既然能把你安插在羅生门,又为何不派你去刺杀燕绥之呢?”
“我可没那个本事。”蒙面女子冷冷回应,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我和你不同,让我去刺杀燕绥之?恐怕还没接近他,就已经死了。”
“羅生门戒备森严,终玄楼更是难以接近,今天能在这里遇见你,我也感到意外,没想到你竟会来放河灯,至于这个地方,我倒是可以轻易进出。”蒙面女子似是感叹地说,“如果你现在还待在终玄楼,我这毒药怕是根本送不到你手上,所以,这大概就是你命中一劫。”
说完,蒙面女子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后,她忽然停下,回头轻笑一声:“对了,‘鸱’,我是‘蟁’,后会有期。”
牵枝引这种毒药,毒发时会散打出一种奇怪的香味,不能见光,只能生活在黑暗里,五脏六腑钻心刺骨的疼,这种毒不会致命,却会让人生不如死,传言中,它还能令人容颜不朽,可谁又会为了保持容颜而甘愿承受这样的折磨呢?
怀素被剧痛折磨了一整夜,身体蜷缩在床上,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疼痛才渐渐消退,视线也恢复如常。
一夜未眠的她,此刻显得异常虚弱,脸色苍白如纸。
当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燕绥之这边时,那副憔悴的模样,让燕绥不由得心头一紧,不觉间,声音都放柔了许多:“你生病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走,我找个医师给你看看。”燕绥之说着,伸手握住怀素的手腕,想带她离开。
然而怀素却反手握住他,虚弱地摇头:“不用了,我没事。”她不愿让燕绥之发现自己是因中毒才会如此虚弱,不然她该怎么解释?她为何会中毒?
怀素此时的样子无助极了,像是一朵只能依附于他才能存活的菟丝花,从来醉心羅生门事务的燕绥之哪里见过这场面,一时间别无他法。
他叹气:“随你吧,既然身体不适,就回去好好休息,别四处乱走。”
最后,怀素被燕绥之亲自送回了房间。
他看着她服下药,安静地躺下,心中虽有疑惑,却终究什么也没问出口,待她沉沉睡去,他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脸颊,目光久久停留在她的面容上,最终轻叹一声,替她掖好被角,悄然离去。
…
25. 终是不成
夜深人静,燕绥之一个人泡在温池之中,水汽氤氲间,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怀素今日的模样,她那般孱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当时,他也确实有一股冲动,想要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想到此处,燕绥之猛地将头埋进了温池水里,溅起一片晶莹水花,任由温池水淹没发烫的耳尖。
而怀素这边,房间里看起来悄无声息,而她并没有睡觉,燕绥之的所有动作她都知道,正因为知道,她才觉得不可思议,燕绥之对她的态度似乎与往日不同了,这让她不由沉思起来。
她立于窗前,窗户敞开,冷风灌入,她身着单薄衣裳,可是她却只觉得内心浮躁难忍,这一夜,怀素想了很多,关于燕绥之,关于公子鬼卿。
…
次日清晨,怀素推开房门时,发现燕绥之已在廊下等候多时,晨雾浸透了他的黑袍衣角,在袖口凝成细小的水珠。
怀素心头微动,指尖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连忙将人迎进屋内。
"门主今日怎有空过来?可是有要事交代?"怀素斟了盏热茶递过去,茶烟袅袅间,她察觉燕绥之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
燕绥之接过茶盏却不急着饮,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身体可好些了?”问罢,才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只余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怀素给自己也斟了一杯,她捧着茶盏暖手,垂眸道:"已经好多了,劳门主挂念。"
"倒是稀奇,"燕绥之忽然低笑出声,眼尾漾起浅浅的笑纹,"今日竟肯好好唤我门主了?"。他指尖轻叩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
怀素耳尖微热,也想起自己那天的失态,声音更轻了几分:"那日是我不懂事,冒犯了门主..."
"我何时怪过你。"燕绥之笑意更深,将茶盏搁在案上:"既已痊愈陪我去泛舟游湖可好?总闷在屋里反倒伤神。"
怀素指尖一颤,险些打翻茶盏。燕绥之竟要陪她游湖?是她听岔了,还是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怔怔地望着对方,直到听见两声轻唤。
"狐狸?"燕绥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跟你说话呢,想什么呢?”
怀素这才回神:"啊?"
"我说去游湖散心,怎么?不乐意?"燕绥之挑眉。
怀素轻笑:“没,怎么会不愿意。”她只是没想到燕绥之会陪她出去散心,他看起来不像是很有耐心的人,如今却说要陪她散心,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追问:“就我们两个?”
燕绥之轻笑出声:“你还想叫谁?小狐狸,做人可不能太贪心。”
怀素被他这话说得耳根发烫,低头抿了口茶掩饰慌乱。
窗外晨光渐盛,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她听见燕绥之起身时衣料摩挲的窸窣声。
"巳时三刻在渡口等你。"他走过她身侧时忽然驻足,袖中滑出个油纸包搁在案头,"新摘的蜜渍梅子,路上解馋。"
那声音擦着耳畔掠过,带着晨雾未散的凉意,待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怀素才敢打开纸包,梅子裹着晶莹糖霜,像缀在雪里的红珊瑚。
她拈起一颗含住,酸甜滋味在舌尖炸开的刹那,忽然想起有一年深冬——那时她刚出完任务回到谲诡城,冒雪去给闭关的公子鬼卿送文书,回来时高热三日不退。
第四日清晨,枕边莫名多了包蜜渍梅子,她原以为是公子所赠,直到偶然听侍女说起,是鸩酒顶着风雪在城南老铺排了整日的队才买到的,这便是后来她与鸩酒交好的缘由,只是心底盼着的那个人始终未曾露面,当年只道寻常,想着总有机会尝到公子亲手送来的梅子。
那时,吃着鸩酒送她的梅子只觉得酸涩难咽,如今,相似的油纸包静静躺在案头,她没等来的人,倒是换了个人送来。
怀素轻轻咬破梅肉,汁水浸润唇齿,竟格外清甜沁人,恍惚间竟有些鼻酸,她将剩下的梅子仔细包好,收进袖中。
窗外鸟雀啁啾,晨雾已散,阳光斜斜地铺满庭院,她起身更衣,选了一件如火焰般绚烂的红色襦裙,随后又对着铜镜将发髻松松挽起,簪了支白玉兰钗。
镜中人眸光潋滟,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连她自己都未察觉。
行至渡口时,远远便见燕绥之负手立于船头,黑袍被湖风掀起一角,宛如展翼的鹤。
他似有所感,回头望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唇角微扬:“来得倒准时。”
怀素踏上船板,小船随波轻晃,她一时不稳,险些栽倒,燕绥之伸手虚扶了一把,指尖堪堪擦过她的手腕,又迅速收回,仿佛只是无意之举。
“当心些。”他淡淡道,转身去解缆绳。
怀素悄悄揉了揉方才被他碰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微凉的触感,她低头钻进船舱,发现矮几上已备好了茶点,一壶清酒正温在红泥小火炉上,酒香混着水汽氤氲开来。
船缓缓离岸,湖面泛起细碎的金光,燕绥之执桨划水,衣袖翻飞间露出腕骨上一道浅淡的旧疤。
怀素盯着那道疤出神,莫名的熟悉感萦绕心头,却始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正恍惚间,忽然听他道:“看够了?”
她仓促移开视线:"门主这伤......"
“陈年旧事。”他漫不经心地应着,将船桨搁下,任小舟随波漂荡,"今日只赏风月,不谈其他。"
怀素一时语塞,二人就这样静立船头。
画舫之上,怀素一袭绯红罗裙,燕绥之身着墨色长衫,在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朱漆栏杆缠绕的红纱忽然被风扬起,与怀素翻飞的裙裾交织成一片灼目的艳色,偌大的画舫本可容纳二十余人,此刻却只有他们二人,倒显出几分遗世独立的意味。
她望着燕绥之的背影,指尖不自觉地抚过藏在袖中的短刀,自他提及今日只有他们二人时,她就已经打算在今天动手,罗生门近来发生的种种,让她隐隐感到不安,若再拖延下去,结局恐怕会是她既不敢想、也不愿见的。
刀刃在掌心沁出凉意,她屏息凝神,一步步向燕绥之靠近,出乎意料的是,整个过程异常顺利,可凭他的身手,真的会发现不了吗?真的会没有察觉她身上带着刀吗?
上一次刺杀,她尚未近身就被识破,这次怎会如此轻易得手?可此刻的怀素已被杀意蒙蔽了理智,根本无暇思考这些破绽,但凡她认真想一想,都会发现问题,可她没有。
怀素的刀刃在距离燕绥之咽喉一寸处骤然停住。她设想过无数可能——他会暴怒,会反击,甚至可能当场取她性命。
毕竟,她辜负了他的信任,恩将仇报,任谁都不会轻易放过,可预想中的场景全未发生,耳畔只传来一声低笑,像雪落在青瓦上的轻响。
“怎么不继续动手?”燕绥之偏头蹭过刀锋,血珠顺着银刃滚落成线,怀素咬紧牙关没答话,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第二次了,她绝望地想,两次失手,还会有第三次机会吗?心底的声音残忍地给出答案:永远不会了。
见她沉默,燕绥之轻叹着旋身,衣袂翻飞间已脱出她的钳制,那柄短刀不知何时已落入他掌中,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刀刃,目光却落在她紧绷的肩线上。
“小狐狸,”他指尖轻弹刀面,发出清越的铮鸣,“是谁教你这样把刀藏在身上?”
随后,刀刃在他掌心转出银花,突然停住,他俯身时带起一阵松木香,语气竟带着几分无奈,“伤到自己怎么办?嗯?”
怀素倏然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原来他都知道啊,却还放任她如此,他怎么可以这样呢?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痒痒的,喉间像堵着团浸了醋的棉花:“燕绥之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知该如何开口,更不知该如何质问他——难道要问他既然早已看穿,为何不干脆杀了她?
男人忽然逼近,将她笼在方寸之间,他低笑时气息拂过她耳畔:"心里不痛快?不如..."指尖轻挑起她下巴,"跟我比试一番?"
怀素愣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比试什么?”她心知肚明,以自己的实力,又怎可能是他的对手?
燕绥之却不作声,只是掌心忽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下一瞬,他竟将刀柄塞回她手中,修长手指包住她握刀的手背轻轻摩挲。
“狐狸。”
“比比看,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如何?”
怀素无奈,暗自叹了口气:打就打吧,就这样吧!两人相对而立,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下一瞬,刀光破空而出,刀锋随之应声而起,两者交错之间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燕绥之身形一闪,如鬼魅般出现在怀素身后,手中的剑迎风而起,化作一道银色流光,剑柄直击向怀素后胸,怀素反应极快,身形陡然垂直下坠,同时右手挥动,一道凌厉的刀芒猛然爆发,直逼燕绥之而去。
然而,燕绥之却显得游刃有余,轻松躲过这一击,两人再度分开,气息悠忽,察觉到对方还有余力,双方又再度杀向对方,瞬间,剑锋和刀刃再次相撞,火花四溅,明争暗斗、厮杀往来,一时间,整个画舫上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兵器相撞的声音。
这是怀素第一次亲眼见到燕绥之出手,他的武功极高,剑法行云流水,与她对战时丝毫不见紧张,反而一脸轻松。
反观怀素自己,则渐渐有些招架不住,这让怀素心中颇为郁闷,她以前一直以为自己的武功虽然比不上公子鬼卿,但也算得上是上等水平,如今与燕绥之一比,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差劲。
燕绥之的武功显然要比公子鬼卿高出许多,怀素暗自思忖,今日即便换作公子鬼卿前来,恐怕也不一定会是燕绥之的对手,他真的很强。
“狐狸,杀人呢,要讲究方法,你这样下手的方式不对。”燕绥之一边跟怀素打斗,一边笑着指导,怀素被他激得直皱眉头,刀刀下狠手,可却依旧拿燕绥之没有办法,她根本就不是燕绥之的对手,又怎么会杀得掉他呢?
思及此,怀素竟生出一丝倦意,心想今日若能死在燕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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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剑下,或许也是一种解脱,正是这一念之间,她手中的刀突然停滞,因她这一停顿,燕绥之猝不及防,长剑径直朝怀素胸口刺去,他慌忙偏转剑锋,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刃在她臂上划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燕绥之漆黑眸子瞬间浮出恼怒,一个掣肘将她压制在左侧画舫船壁处,动作剧烈,画舫甚至在湖水中晃动了两下,瞧着她胳膊处此刻已被鲜血浸染了大片,虽说她身着红衣,可依旧醒目无比,足见这伤口之深,那得是何等的疼痛。
但怀素毕竟是怀素,她连大腿被一剑刺穿的时候,都只是闷哼一声,像这种被割破的情况,她也就只是反射性皱了皱眉。
他将她困住在自己身体里侧,一只手轻捏着她受伤的胳膊,语气很冷:“痛吗?”
怀素咬唇未做回答,齿间却逸出一丝凉气,他眼中神色一暗,松开了握着她受伤的胳膊,燕绥之靠得很近,呼吸打在怀素脸上,说出的话,很是阴阳怪气:“原来你还知道疼啊?你是想死吗?”
怀素依旧不说话,她此刻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她真想死吗?不见得,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见她依旧沉默,燕绥之眼中的怒色愈发浓重,几乎要与她脸贴脸:“是谁把你教成这样,打不过就找死?受伤了,也不知道吱声?你是哑巴吗?”
“说话!”
怀素瞪着他,目漏凶光,但就是不想如他的意,就是不开口,眼神中似含着水光,燕绥之皱着眉任她瞪着,手指却没忍住抚上她的脸庞,神色渐渐和缓,算了,他拿她没办法,他把怀素牵到画舫里,用酒精替她清理伤口,嘴上依旧说着。
“痛就喊出来,憋着不难受?”
听到这句话,怀素的眼睑轻轻一颤,眸子里竟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她忙仰起头,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极少落泪的几次场景,似乎每一次都在燕绥之面前。
她的脆弱,全被他看在眼里,她不愿这样,可为什么每次在他面前,总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想流泪的冲动?她不明白,自己何时变得如此爱哭?
燕绥之替她仔细包扎好伤口,抬起头,看见她强忍着疼痛,眼睛红红的,却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
他心中满是无奈,随后轻轻扣住她的脑袋,让她无法动弹,只能直视着他,他凝视着她那双雾气弥漫的眼睛,看着泪珠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他抬手,温柔地为她擦去泪水,又轻轻抚着她的发顶,在她耳边低语:“狐狸,在我面前别忍着,哭出来吧。”
哭这种事,本就是一发不可收拾,起初是轻微的抽噎,很快便演变成无法抑制的失声痛哭。怀素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但这一刻,至少让她明白了,原来她也可以哭,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察觉到她的痛苦,并愿意让她释放情绪。
燕绥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嗓音低沉而温柔:“狐狸,对自己好一点,为自己活一次吧。”
燕绥之对怀素的感情,并非一见钟情,也非日久生情,那份心动来得猝不及防,像暮春时节忽然坠落的棠梨,他爱上她,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
起初,他只是觉得她是个神秘的姑娘,唯一知道的事,便是她曾救过他,而如今却又要取他性命,后来,他渐渐了解了她背后的经历,心中对她多了一份怜惜,但这怜惜之中并无其他杂念。
若要问燕绥之何时真正喜欢上了怀素,那大概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的时候,那一刻,他窥见了她坚强外表下深藏的脆弱,明明知道她接近自己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算计,可他的心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被牵动。
当时,他只想着,原来这个姑娘也是有情绪的,也会哭,看着她的眼泪,他竟生出一种冲动,想要伸手替她擦去泪水。
他能感觉到,怀素看似冷硬的外表之下,其实藏着一颗柔软的心,只是被她掩藏得太深,那一刻,他甚至想将她拥入怀中,好好安慰一番,如今,这样的场景终于成真。
怀素哭够了,从燕绥之的怀抱中退开,抬头问他:“你明明知道我是来杀你的,为何不杀了我?”
燕绥之听后,轻轻揉着怀素的脑袋,脸上带着一抹坏笑:“杀你?那可不行,你可是我的小狐狸啊!”
怀素被他这么一说,脸颊不由自主地泛红,语气也变得不自然起来,她清冷的声音断断续续:“燕绥之……你不能这样……即便你不杀我,我还是会杀了你的,我必须要杀你的。”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见。
燕绥之依旧轻笑:“杀吧。”
就在这一瞬间,怀素忽然意识到,燕绥之或许真的喜欢她,不然,他又怎么会如此对她?除了喜欢,她实在找不到其他理由来解释他的行为。
这样的认知让她内心乱作一团,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失控,燕绥之怎么可以喜欢她呢?他怎么可以让自己在清醒中不断地沉沦呢?而她又何尝不是在沉沦中清醒呢?
她反复告诫自己: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可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吗?
…
26. 风声试意
时光匆匆,转瞬已过一月有余,怀素手臂上的伤早已结痂脱落,只留下一道浅淡的痕迹。
这一个月来,燕绥之待她温柔备至,每日亲自为她换药,陪她用膳,甚至他送给了她一把亲手打制的短刀,短刀十分精美,她至今仍记得他递刀时所说的话:“先前那把太过粗陋,与你并不相配,这把送给你了。”
他对她的这种好,甚至超过了对弟弟燕商阳的疼爱,这种明显的差别对待,让燕商阳对她的敌意与日俱增,时常找茬刁难,每当燕绥之发现这些事,总会严厉训斥弟弟。
而燕九华听闻这件事后,看向她的目光总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的深意。
“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让绥之待你如此特别。"燕九华倚在雕花栏杆上,指尖轻轻敲击着青瓷茶盏,眼底带着探究的笑意。“我见你也没什么特别,除了好看些,性子也倔得很,倒不像会讨人欢心的模样。"
这话听在怀素耳中,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之前燕商阳也问过她类似的问题,时间过的还真快,不知不觉她已在羅生门度过半载春秋。
她只浅浅勾了勾唇角,手指不经意间摩挲着袖口繁复的云纹,远处传来燕绥之与商阳争执的声音,隐约能听见"不许欺负她"的字眼。
燕九华扬了扬眉,将茶盏放置在栏杆上的平台处,瓷器底部与青石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知道吗?”她忽然再次开口,声音轻柔得如同廊下飘落的桂花,“绥之十岁那年,父亲曾带着我们兄妹三人去见了一位算命先生。”
“嗯?”怀素微微侧头,目光疑惑地落在对方身上,似是不解她为何提起这段往事。
燕九华看出来她的疑惑,继续道:“很难想到吧,堂堂羅生门门主,竟然会带着自己的儿女去街头算命。”
怀素轻笑了一声:“是挺让人意外的。”
“那位先生先为我算了命,说我日后必成一方霸主。”燕九华说到这里,眼神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我一个女子,称霸之类的话,自然当不得真,接着轮到商阳,说他这一生虽会历经坎坷,但最终也能有所成就。”
燕九华稍作停顿,目光投向远处正在争论的燕绥之和燕商阳,“可轮到绥之,那算命先生却沉默良久,欲言又止,最终只吐出一句:‘此子命格奇特,本应是紫薇帝星之相,却被命宫中的煞星冲撞,注定……’”
“父亲当时就纳闷了,这人怎么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燕九华语气略显无奈。
怀素指尖的动作微微一顿,廊下的风忽然变得有些凉,她看见燕九华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令人不快的往事。
怀素顺着燕九华的目光望去,不自觉地盯上了远处那道身影,燕绥之正把燕商阳按在回廊柱上,少年气得满脸通红,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她轻声追问:“后来呢?”
“后来啊,父亲再三追问,算命先生才说,这孩子虽天生贵胄,却注定短命,活不过二十六岁,当时听到这话,父亲大怒,认为这算命先生是在胡言乱语,差点就要了他的命!”
说到这里,燕九华侧头看向怀素,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如今燕绥之刚好二十五岁,你觉得那算命先生的话会不会成真?”
怀素脸色一白,身子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燕九华似乎早预料到她的反应,神色依旧平静。
可怀素只觉得耳边嗡鸣作响,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她望着远处燕绥之英挺的侧脸,阳光在他轮廓上镀了层金边,那样鲜活的生命力,怎么可能会......是因为她吗?
燕九华看着脸色苍白的怀素,忽然收敛了笑意,声音低沉了几分:“瞧瞧给你吓的,脸色都变了,其实算命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她伸手拂去落在怀素肩头的桂花,语气忽而柔软下来。“不过,我倒是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怀素稍稍平复了心情,抬起头看向燕九华,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燕九华唇角微扬,语气带着一丝意味深长:“我发现,自打你来了以后,燕绥之身上似乎多了些从前从未见过的东西。”
“什么?”
“烟火气,以前他总是一副清冷疏离的模样,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可自从你来了之后,他会笑了,会生气了,会为了一些小事计较了,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说完,她的目光在怀素脸上停留片刻,补了一句:“或许,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时,燕绥之终于放开了燕商阳,朝她们这边走来,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影。
怀素看着他,其实她也不明白,燕九华对自己说这些,是在试探还是真心这么认为,他们似乎根本不清楚自己要杀燕绥之,不然又怎么会是这种态度?
大概是燕绥之有意隐瞒,燕绥之明明知晓,自己很可能是诡谲城的杀手,却还是愿意将自己留在他的身边?这也算是变相的保护吧。
怀素也不明白自己当下对燕绥之是何种感受,二人虽未确定关系,燕绥之也没有向她表明心意,但他们近期的相处的确颇为暧昧,牵手拥抱是常有的事,怀素并不反感,她感觉自己的确生了别的念头,对他起了恻隐之心,不想辜负他对她的好,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
这时,燕绥之走到怀素身边,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手有些冰凉,不禁皱了皱眉:“手怎么这么凉?”说着,将她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手中。
怀素看着他,最终化作一抹浅淡的笑意:“没事,许是在风中站久了。”
燕绥之点了点头,望向燕九华:“阿姐,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
燕九华摊了摊手:“在聊你小时候,不过,怀素倒是被我吓得不轻。”
燕绥之略带疑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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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怀素,怀素连忙摇头:“没什么,就是一些小事。”
燕绥之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再追问,只是牵着她往屋里走去:“外面风大,我们进去吧。”
…
很快便到了牵枝毒发的日子,她早早回到了房间,然而,这次毒发的痛苦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难以承受,按照约定,蟁带来了解药,临走前,她留下了一句话,这是公子鬼卿让她转告的。
“鸱,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一个杀手,杀手不能有感情,别忘了是谁救了你,你这条命是谁给的,你是谁手里的一把刀,别让他失望。”
她躺在床上,眼眸流转之间,心事重重,公子鬼卿交给她的刺杀任务,她似乎有些难以完成了,燕绥之他……算了,何必想这些?她只需取其性命即可,杀手是不该有半分多余的感情,她也不该有恻隐之心。
只是,她都有些怀疑自己真的能做到吗?怀素不得不承认的一点,她和燕绥之在一起的时候,她是喜多过忧,跟他在一起,她不再是杀手,而是恢复了她少女本该有的样子,能哭,能笑,能随性地做着她想做的,而不是像个木偶任人摆布。
冷静思考后,怀素自小瓷瓶中,倒出一粒仿若沙砾大小的药丸,放入口中。
而另一边。
燕绥之将燕商阳唤至终玄楼,语重心长地说了一通话,燕商阳听出了哥哥话里的深意,字里行间都在提醒他不要再去为难怀素。
虽然心里对哥哥的偏袒感到不满,但从小到大,他对燕绥之的话一向言听计从,这次也不例外地点头答应了,然而,燕商阳越想越不是滋味。
以前哥哥整日在羅生门,身边都是他陪着,如今可倒好,他想见哥哥一面都难,哥哥成天围着那个女人转,把他一个人扔下不管了,如今他连找对方麻烦的资格都没有了,他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最后燕商阳竟是掉了眼泪,争不过怀素,他干脆离家出走得了!
如果他消失不见,突然失踪了,哥哥是不是就会着急,然后他就会不在管怀素那个坏女人,只会对他这个弟弟好,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叮当响。
燕绥之哪里知道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这位亲弟弟心里就想了这么多小九九,此刻,见燕商阳答应下来,燕绥之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一想到燕商阳和怀素之间的关系,他就头疼不已。
从前,相较怀素,燕绥之自然更偏袒自己的弟弟,也正因如此,才纵容得燕商阳行事肆无忌惮,无论燕商阳做什么,燕绥之都舍不得责备他半分,也因此,大姐燕九华还曾为此数落过他。
可如今,怀素在他心中的分量愈发重要,他既不希望燕商阳与怀素之间产生矛盾,更不愿怀素受到来自亲人的一丝伤害,偏偏燕商阳是个爱嫉妒、爱吃醋的性格,这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好在,商阳还算听话,暂时没有闹出太大的乱子。
…
27. 两心知浓
这日。
月色如纱,轻轻笼在窗棂上。
怀素倚在窗边,眉间凝着化不开的愁绪,自从知晓燕绥之的心思后,每次与他相对,胸口便似压了块石头,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远。
她想起远在谲诡城的妹妹,不知她近些日子可否安好?公子待她如何?有没有好好照顾她?想妹妹会不会在某个瞬间,想起自己这个姐姐呢?
“有心事吗?不妨说给我听听。”燕绥之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他的声音似三月春风,指尖掠过怀素的长发,今日他难得换了一袭白衣,不似平日的墨色深沉,衬得那张俊美近妖的面容愈发清逸出尘,恍若谪仙,叫人忍不住想将心事全盘托出。
“我只是有些想念妹妹了。”怀素话音刚落,心中便泛起一阵酸涩,明亮的眼眸渐渐蒙上一层水雾。
燕绥之知道怀素有个妹妹,姐妹俩失散多年,后来才得以重逢,并将她接到谲诡城,但没过多久,怀素便来到了羅生门。
他望着她泪光闪烁的眼睛,提议道:“今夜月色怡人,若心中烦闷,不如随我出去走走?”
羅生门虽有宵禁,但对燕绥之而言,这并不成问题,夜风微凉,他细心地将自己的披风裹在怀素身上,轻声叮嘱道:“别着凉。”
深夜里的羅生门安静得出奇,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声打破寂静,燕绥之仰头望向天空中的明月,缓缓开口:“小时候,我们姐弟三人常常趁父母不注意,偷偷爬上屋顶看月亮,也是这样安静的夜晚。”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怀念,“只是随着年纪渐长,肩上的责任越来越多,很少有机会能像从前那样聚在一起。”
怀素能想像到那个场景,她与妹妹之间,似乎从未有过如此温馨美好的回忆,过去的生活,总是被柴米油盐的琐碎和艰辛填满。
小时候,因为没有父母,妹妹又年幼,她为了填饱肚子,常常与人争抢食物,每次抢来的饭菜,她都舍不得自己先吃,总是让妹妹先吃饱,等妹妹吃完后,她才会动筷子。
后来,她和妹妹失散了,那段日子成了怀素心底最深的痛,她无数次责备自己,为什么没能把妹妹照顾好?为什么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她心里,自己是个不称职的姐姐,好在,老天还是眷顾她,让她重新找到了舒姝。
也许夜色适宜,燕绥之侧目望向静立一旁的怀素,她面容平和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哀伤,目光始终追随着天边的那轮明月,不曾言语。
他喉间微微蠕动,心底涌起万千思绪,想说的话终究还是脱口而出,只是声音低得几乎快要被夜风淹没。
“怀素,今晚月色很美,你以后要不要和我一直这样看月亮?”
这句话什么意思,不含而喻,他相信怀素能听懂,怀素确实听懂了,所以她有些为难,开口道。“燕绥之,月色的确挺美,可美丽的东西总是容易消逝,与其贪恋片刻清辉,不若不看。”
听到怀素的回答,燕绥之的心情顿时低落了几分,他早该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他仍不愿轻易放弃。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一丝笑意,继续说道:“你怎么就笃定它一定会消逝?而不是永存?”
怀素望着天边的圆月,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她缓缓转身,神情平静而柔和,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轻声说道。
“你理应清楚,别放任自己在清醒中沉沦。”这句话又何尝不是说给她自己的听呢?
燕绥之缓步靠近,衣袂带起一阵微风,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可我偏偏就想沉沦其中,怎么办呢?”
怀素迎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真不值得。”
“只要我觉得值得,那就够了。”他的温柔如同春日暖风,让人难以抗拒,怀素能感觉到腰间传来的温热触感,他的双手轻轻环住她的腰肢,耳畔再次响起他低沉的声音:“不试试看,又怎会知道结果?”
话音未落,他已俯下身,唇瓣轻轻触碰上她的,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怀素的心脏猛地一颤,睫毛不安地抖动着。
对于燕绥之的行为,她心底并无反感,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她没有推开他,而是任由自己沉醉在这浅尝辄止的吻里。
月光下的一吻结束,燕绥之神色认真的问她:“狐狸,要不要试着和我在一起?”
听到这话,怀素心中第一反应竟是:你都已经亲了,现在才问,是不是有些迟了?
而燕绥之自己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似乎有些失了分寸,但事情已经发生,后悔也无济于事,如今问出了想问的话,他反而有些紧张起来,耳后微微发烫。
他其实害怕被拒绝,目光紧紧盯着怀素,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情绪的变化。
他就这样注视着她,随后缓缓说道:“我喜欢你,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单纯地喜欢你,能够遇见你,对我来说是最大的幸福,未来的日子里,我无法确定会发生什么,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怀素忽然想起游湖那天,燕绥之对她说过的话:“狐狸,为自己活一次吧。”
是啊,为什么她不能为自己而活一次呢?不带任何功利目的,纯粹为了自己,没有谲诡城的纷扰,没有羅生门的纠葛,她只是她自己。
看着眼前这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男人,她明白,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就像日升月落、潮涨潮退,是一种再自然不过的情感,哪怕他试图掩饰,可他的眼神早已出卖了他,他对她的喜欢昭然若揭。
燕绥之是一个很好的人,好到让她不忍心伤害他,还从未有人像他这样真心实意地对她,她想,像他这样的人,哪个女子能不为之心动呢?
而她,也不例外。
怀素瞥了他一眼,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羞涩:“都已经亲过了,还问这种话做什么?莫非你不想负责?”
燕绥之耳根的红意更浓了,但他的笑容却格外耀眼:“狐狸,那你这是同意了?”
怀素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她想,她应该是喜欢他的,她知道以她的身份,与他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可那又如何?
至少这一刻,她是开心的,她看着他笑了,这笑与以往不同,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她笑得格外动人心弦。
燕绥之没忍住,再度俯身,在她含着笑意的眼睫上留下轻柔一吻,而后,又克制地退后半步,望着她佯装平静却早已通红的脸颊,他温柔地将她鬓旁散落的发丝捋到耳后:"狐狸,我很欢喜。"
对于她的选择,他亦不会辜负,他的掌心温暖干燥,正如他许下的承诺,字字清晰。
喜欢一个人,就会想尽办法对她好;而深爱一个人,则恨不得将世间最好的一切捧到她面前,燕绥之便是这样的人。
自打两人在一起后,几乎每日都形影不离,燕绥之处理羅生门事务时,怀素总会在一旁为他研墨,却从不主动窥探那些机密。
每到这时,燕绥之总会笑着打趣她:“我又不怕你看,何必如此小心翼翼?”
但怀素就是不想打破这条底线,而燕绥之每次都会无奈地将她拥入怀中,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肩膀,呼吸洒落在她的颈间,带来一阵酥痒。
有一次,燕绥之在纸上写下两人的名字,那是怀素第一次见到他的字迹,他的字虽不像世家公子那般工整端正,却自有一种独特的美感,笔画间透着洒脱与狂放,恰如其人。
难怪古语有云“见字如见人”,此话果然不虚。
燕绥之总说她穿红衣最美,他喜欢看她穿,因此差人送去的衣裳十有八九都是绯色,自此每逢相见,怀素必是一袭红裙翩跹。
因为这件事,羅生门渐渐起了风言风语,说她以色侍人,是个不知检点的祸水,她对这些闲话置若罔闻,可燕绥之每每听到这些话,都不会轻易放过这些碎嘴之人。
那天,燕绥之将怀素堵在终玄楼的桃树下,她站在他面前,一袭红衣勾勒出纤细身姿,虽不算过分暴露,却因白皙锁骨的若隐若现而平添几分撩人意味。
她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带着些许羞涩低下头,轻声问道:
“燕绥之,我好看吗?”
“好看。”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压声道“但以后……不要再在外人面前这样穿,听到了吗?”他的狐狸这样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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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让除了他以外的任何男人看见,他的狐狸,甚至不知道在一个男人面前穿成这样,会如何?真的好想将她藏起来,独占这份美丽。
“那燕绥之……你可喜欢?”话音刚落,她便觉得自己问得有些不妥,于是侧过身去,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然而,燕绥之却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低笑着在她耳边呢喃道:“嗯,最喜欢我们家狐狸了。”语罢,他在她唇间落下一吻,仿佛要把她融入骨血,怀素回应着,直到这一吻结束,燕绥之才抬起手,轻轻撩开她耳畔的发丝,怀素的脸瞬间变得通红,这般娇羞的模样让燕绥之忍不住笑得更加灿烂。
“他们都说我是个狐狸精,说是我把你勾引到手的,你觉得呢?”怀素的声音如同蚊蝇般细弱,眼神流转间带着几分狡黠与忐忑。
燕绥之听后眸色一沉,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微红的眼角,那里还残留着方才缠绵的余韵。
“狐狸精?”他低声笑着,用指腹轻轻摩挲她滚烫的脸颊,“他们错了。”
突然,他将怀素抵在桃树干上,惊得几片绯红的花瓣飘然落下。
“分明是我处心积虑……”
俯身时,衣袂带起一阵夹杂着桃花香气的清风,“从初见那日起,我就一直在想……”薄唇擦过她的耳垂,“该如何把这只小狐狸收入囊中。”
怀素攥着他衣襟的手突然被十指相扣按在树干上,剩下的话,化作唇齿间的一声呜咽。
远处传来侍女呼唤燕绥之的声音,燕绥之却故意加重了这个带着桃花清甜的吻,直到怀素眼尾沁出泪光才稍稍退开。
"明明就是我觊觎你。"他拭去她唇上水色,眼底翻涌的暗潮让怀素心跳如擂,枝头忽有雀鸟惊飞,振翅声里他贴着怀素绯红的耳尖轻叹:“可惜世人总是喜欢颠倒黑白……”
怀素被他灼热的气息烫得浑身发软,桃枝在头顶簌簌作响,她的心也随之荡漾开来,一个埋藏心底许久的问题忽然涌上心头。
“燕绥之,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燕绥之的动作一顿,目光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还真不记得了,小狐狸?”他指尖缠绕着她的一缕青丝,缓缓说道,“连自己救过的人也忘了吗?”
怀素一愣,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年春寒料峭,正是她成为杀手的第一年,在山间,她遇到了一个满身是血的青年,他被一群刺客围攻,怀素看不下去,便出手相助,替他包扎伤口、喂药疗伤,当时,她并未仔细端详那少年的模样。
“原来……是你?”她喃喃自语,难以置信命运竟如此奇妙,他们之间的缘分竟然来的这般早。
燕绥之低笑一声,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顶。"那时你蒙着面纱,可这双眼睛,我记了整整五年。"
怀素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耳边仿佛又响起那日山涧的流水声,她记得自己当时急着完成任务,连名字都不曾留下,只丢下一些草药和字条便匆匆离去。
没想到当年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年,竟然是羅生门的门主。
怀素仰头望着他,桃花纷纷扬扬飘落在两人肩头,她忽然伸手抚上燕绥之手腕处那道狰狞的疤痕:“难怪,之前我总觉得这里的伤痕似曾相识。”
燕绥之捉住她的手腕,将掌心贴在自己心口:“世人常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但怀素是自由的,而燕绥之,却是永远属于你的。”他声音低沉如陈年酒酿,带着醉人的温柔,“这五年,我走遍九州大地,历经无数风雨,但如今,我终于找到了当年那只不肯留下姓名的小狐狸。”
桃树下忽然卷起一阵风,吹得满树花瓣如雨纷飞,怀素在漫天绯红中望进他的眼底,那里盛着的深情,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听过的一句话:这世间最锋利的刀,也斩不断命中注定的红线。
想到这里,她踮起脚尖,靠近燕绥之的颈侧,落下了一个轻吻。“明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怎么还记得……”
话音未落,便被他捏住后颈,脸颊擦过她的耳垂,“因为小狐狸喂药时,身上散发的清香,让人闻之难忘。”
…
28. 被发现
还有,燕绥之常常亲自指点怀素的刀法,指点归指点,他却从未真正与她对战过,总是点到为止,生怕伤着她。
在燕绥之的指点下,怀素的刀法突飞猛进,在遇到燕绥之之前,怀素确实是一位非常出色的杀手,以前每次公子鬼卿派给她任务,又或者是谲诡城内的厮杀选拔,她都能毫不犹豫,甚至还能嘴角带笑地取人性命。
谲诡城中常进新人,年龄小的不过十二三岁,大的也才二十五六岁,其中有些人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因为在谲诡城中,只有活下来的人才会有。
怀素是个例外,她是被公子鬼卿所救,在来到谲诡城的第一天便得到了一个全新的名字后来,她身上的武功和刀法也都是公子鬼卿亲自传授的,她后来也的确做到了,能力足够配得上“鸱”这个名号,这也是为何公子鬼卿一直都很满意她的原因。
只是这些,在遇到燕绥之后似乎都破碎了,在燕绥之面前,她哪里还像个杀手?她简直感到无地自容,失败到家了。
有一次,在燕绥之指点完她的刀法后,他问她,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条路。
她说,有些人天生就是受苦的,她们被迫成长、接受,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能不能。
燕绥之又问她:“害怕过吗?”
她反过来问他:“什么是害怕?”
他说:“当然是杀人啊!又不是谁天生就喜欢见血。”
就像燕绥之自己也是一样的,他自己也不例外,怀素能有如今的成就,所付出的代价绝非常人可比,她不像他们姐弟几人,生来便是为羅生门而活,她是后天成为的杀手,又怎会真正喜欢这种为杀戮而生的生活?
怀素害怕过吗?
自然是害怕的,她永远记得第一次杀人时的情景,那时,她紧握着刀的手不住地颤抖,那晚,她发了一整夜的高烧,梦中尽是猩红的血色与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可她又不能把害怕流露出来,当时的她,最怕的就是公子鬼卿不要她,她渴望得到他的认可,所以她只能逼迫自己克服内心的恐惧。
从前,喜欢公子鬼卿的时候,怀素明知两人之间不会有结果,却仍旧怀揣着一线希望,希望公子鬼卿会看到她,她以为只要她真心待他,他总会待她不同的。
可是,现实却一次次击碎她的幻想,到头来才明白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公子从来不曾把她放在心上。
甚至在妹妹出现之后,等到了那样的一个结果,在得知公子鬼卿与妹妹之间的感情时,她并不生气,也不觉得妹妹夺走了本属于她的东西。
怀素只觉得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原来,无论何时何地,她总是那个被抛弃的那一个,好像从没有人需要她、珍惜她。
在公子鬼卿说出要放她自由时,那片刻,她知道公子是真的抛下她了,他不再需要她,那句“自由”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将她最后的一丝幻想斩断。
那一刻,她的世界崩塌了,公子鬼卿的一句话如同利刃刺穿了她的心脏,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付出与牺牲,可当真正被抛弃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才让她意识到,原来自己也不是无所不能。
当时,怀素是打着必死之心来到羅生门,心里想得都是,能用她的命杀了公子鬼卿讨厌的人,也算还了他的恩情。
而今,她总算彻悟:往昔种种皆如迷雾般虚幻,而眼前的这个人,方是她此生真正难以舍弃的存在。
那时的她未曾料到,自己那颗封冻的心会被另一个男人的温情所唤醒,还是她的任务目标,她这短短二十多年,经历了半世流离,这是她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心安,这都是燕绥之给的。
在怀素眼中,他更像是一位风姿卓绝的翩翩公子,怀素并非没有见过他杀人,对于背叛羅生门的人,他从不手软,出手总是干净利落,快、准、狠,没有一丝犹豫,但这样的场景,他从不让她看见。
相反,他始终将自己最柔和、最温暖的一面展现给她,即便知道她是谲诡城的人,他也从不曾担心过某一天会被她所害。
偶尔,燕绥之还会与怀素开玩笑。
一边轻轻拨弄着她的手指,一边笑着问:“狐狸,你说,要是哪天公子鬼卿知道我把你追到手了,他会不会更想除掉我啊?”
怀素觉得他这个问题有些无聊,她反过来问他:“你会害怕吗?还是你觉得自己打不过他?”
燕绥之听后,先是轻轻吻了她一下,又揉了揉她的脑袋,脸上满是意气风发。
“笑话。”
“我怎么会怕他?”
“也不看看你男人是谁。”
话音刚落,两人对视片刻,都忍不住笑了出来,燕绥之甚至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有些中二,完全不像平日里的自己。
相处久了,怀素有时候会觉得燕绥之身上有着一种孩子气般的可爱,这难道就是人们常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起初,怀素以为自己只是稍稍有些喜欢燕绥之,这份喜欢或许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
可日子久了,她才明白,自己其实早已深爱着他,就像燕绥之爱她一般,如今她才知道,幸福原来可以如此触手可及,只需遇到那个对的人,便能知晓幸福的模样。
现在的她,很幸福,也很满足。
那一晚,二人并肩而坐,饮了许多酒,也说了不少心里话,燕绥之捧着酒壶递到她面前,歪着头说道:“狐狸,好久没喝酒了,陪我喝点,如何?”
酒液自壶中缓缓注入杯中,搭配玉杯,显得晶莹剔透。
怀素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随后二人便在月下赏月畅饮,直至微醺,醉意朦胧间,怀素似是想起什么,脸颊绯红,眼神迷离,带着浅浅笑意看向身旁之人:“燕绥之,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要杀你,你会怎么做?”
燕绥之闻言,嘴角笑意未减:“若真到了那一步,那你便杀了我吧,反正你也不要我了。”怀素一愣,还来不及开口说什么,又听他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想要我的命,只需告诉我一声就好,我给你,但别亲自动手,你是我的狐狸,你的手上不该沾染半点鲜血。”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怀素久久地凝视着他,最终落下两行清泪,燕绥之宠溺地擦去她的泪水,笑着调侃道:“怎么哭了?这下倒成了小哭包了?”
怀素沉默不语,只是红着眼睛盯着他看,见她许久都不说话,燕绥之轻轻将她搂入怀中,叹气道:“狐狸,多大点事,别哭了,我的这条命,本就是你救的,你想取走,随时都可以。”
怀素更难过了,燕绥之怎么可以这么好呢!他太温柔了,他是真的有把她放在手心里疼爱,她语气哽咽着说。
“燕绥之,你别对我这么好……不值得的……”
燕绥之听后,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他的声音如同夜风般柔和,一字一句都透着深情:“值得的,狐狸,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爱你更值得的事。”
他顿了顿,又缓缓开口,语气依旧轻柔又坚定:“我希望自己能多爱你一些,每天的爱都要比昨天更多一点,但永远比明天少一点,这样,无论风筝飞得多远,那根线始终攥在放风筝的人手里;无论你走到哪里,我的心都会一直陪着你,这样,我的小狐狸就永远不会孤单了。”
怀素听着这些话,心中百感交集,她想,或许老天爷终究还是眷顾她的,让她遇见了这样一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人,并将他带到了她的生命里。
她默默地祈祷,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再长一些,再久一些,与燕绥之相处的每一天,都是她最幸福的时光,幸福到让她甘愿沉沦,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但上天似乎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在第三个月“牵枝引”发作的那天,怀素早早便回了房,她生怕被燕绥之察觉,毒发前特意将门插好。
彼时,她蜷缩在床上,浑身不适,忽然听到窗边有响动,以为是“蟁”过来给她送解药,可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开口,便虚弱地唤道:
“蟁,是你吗?”
“怎么不说话?”
沉默中,时间一分一秒就这样过去,怀素渐渐意识到,来人绝对不是‘蟁’,她忍着剧痛,苍白的脸色因痛苦而扭曲,额头满是虚汗,她忍着疼痛艰难起身,由于眼前一片漆黑,她只能靠双手在虚空中摸索前行。直到触碰到一双冰凉而颤抖的手,她才终于停下动作。
怀素的声音几不可闻,若非刻意倾听,几乎难以捕捉。那声音里还夹杂着一抹忐忑不安:“燕绥之,是你吗?”
时间仿佛凝滞了许久,她才终于听见回应,来人果然是燕绥之,可他的声音里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哽咽,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她能听出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后怕。
他说:"怀素,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这是第一次,燕绥之这样郑重地喊出她的全名,而非平日里亲昵的“狐狸”,怀素能感觉到他的愤怒,那种压抑却炽烈的情绪,透过声音直击她的心底。
此刻,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连开口说话都显得吃力,但即便如此,她仍旧努力抿住嘴唇,不愿两人之间有任何误会,她很珍惜和燕绥之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于是,说道:“燕绥之,你对我来说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很重要吗?”他反问了一句,语气里满是苦涩,“可为什么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我对你来说,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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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可有可无吗?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燕绥之眼眶泛红,语气里满是质问和心疼,他知道怀素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但他仍无法理解,为何她要将一切隐瞒下来,看着她如今虚弱不堪的模样,他甚至不敢靠近,生怕自己稍一用力就会让她承受不住,昏死过去。
这一刻,燕绥之甚至觉得是他自己没用,才会让怀素如此不信任他?中了毒也不告诉他,他是很气怀素,但更多的是心疼,这是他最爱的狐狸啊,疼在她身,痛在他心,这也是他二十多年以来,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哭,还是一个没有良心的女人。
怀素明白燕绥之是在生她的气,她不愿他误会,急切地拉住他的手,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哽咽着解释道:“我瞒着你,并不是因为不信任你,而是不想让你为我担忧,燕绥之,我真的没事,这种毒虽然厉害,但并不致命,而且公子每个月都会派人送来解药,只要按时服用,第二天就能恢复如常,所以,你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燕绥之望着怀素泪眼婆娑的模样,心中一阵叹息,他对她实在是无可奈何,更别提生她的气,此刻满心只剩下疼惜。
他小心翼翼地将怀素抱起,又温柔地将她安置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随后,他坐在床边,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指尖触及那冰凉的肌肤,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送解药的人呢?怎么没来?”
解药迟迟未到,怀素心中也能料到缘由,无非是公子鬼卿对她的警告,她清楚自己与燕绥之的事,迟早会败露,只是没料到会这么快被发现。
她觉得自己大概往后都不会再有这所谓的解药了,公子鬼卿绝不允许有人背叛他,此毒虽不致命,但若无解药,随着时间推移,发作的时间只会越来越长,直到彻底失明,直到周身奇异香味长久不散,她最终可能会因剧痛,被活活折磨而死。
虽说这是最为糟糕的结局,但怀素不愿让燕绥之为她担忧,并非她不想告知他,而是她着实不愿见到,燕绥之因她而去做一些伤害自身的事,这是怀素所不愿,也不想见到的结果。
她出声回应他:“可能是公子忘了吧,没关系,只是一次不吃而已,就算没有解药,明日也会好的,只是身体会虚弱一些,你别担心。”
怀素不知道燕绥之有没有相信她的话,但他确实不再纠结此事,而是将话题转向别处,怀素听到他再次开口。
他问:“这是什么毒?”
她道:“牵枝引”。
燕绥之知道这毒是谲诡城独有的一种毒,毒虽不至死,但只要是毒,又有几个不折磨人?不会残害身体?他眼神突然变得幽深可怖,双手紧攥成拳,公子鬼卿好的很啊!他怎么敢如此伤害他的人?
怀素因为失明,此刻完全察觉不到燕绥之眼神中的可怖,那是一种恨不得立刻置人于死地的愤怒。
可他即便眼神再可怕,他对怀素说话的语气却依旧温柔至极,唯恐吓到她半分,他关切地问道:
“狐狸,很疼吗?”
“你别怕,我这个人很擅长用毒的,解药我一定会帮你研制出来,相信我,就算我不行,我也会给你找最好的医师,一定能把你身上的毒解了。”
怀素听着他的声音,微抬起头看着他,虚弱地笑了笑:“燕绥之,我不怕的,你也别怕啊。”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接着轻声说道:“燕绥之,我好疼啊,你能搂搂我吗?”
这是怀素第一次向燕绥之撒娇,燕绥之听后,毫不犹豫地躺到床上,轻轻将怀素拥入怀中。
“当然可以,你就算让我搂一辈子我也愿意。”
怀素微微一笑,一辈子太漫长,她不敢奢求,只是在他唇角轻轻一吻,刚想退开,却不料这一举动彻底点燃了燕绥之,他小心翼翼地搂着她,生怕弄疼了怀里的佳人,却还是加深了这个吻,缠绵悱恻,难分难舍。
一吻结束后,燕绥之的下巴抵在怀素的头顶,呼吸尚未平复,胸膛起伏不定,嗓音低沉沙哑。
“狐狸,别再勾引我了。”
“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那样他可就太禽兽了。
怀素听到这话,脸颊顿时绯红一片,他这人怎么什么话都说,于是小声反驳道:“我…我才没有勾引你。”
燕绥之忍不住轻笑出声:“还说没有?你本人就对我是最大的诱惑,你现在这幅身体,我可不想伤害你,乖点。”
“歪理!”怀素小声嘀咕着。
经过这番胡闹,怀素一时间竟忘记了身体上的疼痛,燕绥之也一改刚才的沉闷,心情好许多,两人再次相拥在一起。
不久之后,困意袭来,他们便在彼此的怀抱中沉沉睡去,一室安静。
…
29. 相思子
而公子鬼卿这边,此刻的心情却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当他得知怀素与燕绥之在一起后,心底竟然觉得空落落,而这点情绪一闪而过,没被他抓住,他是愤怒居多。
在公子鬼卿看来,本应属于自己的东西,居然有朝一日会背叛于他,这是他绝不能容忍之事,他曾明确告诉过怀素,待此事完成后便会放她自由,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同燕绥之在一起,跟他最讨厌的男人在一起,这让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这第一次不给她解药,不过是个小小的警告罢了,只要怀素能明白过来,与燕绥之断绝关系,并杀了那个男人,那么她依旧可以成为他手中一把锋利的好刀,到那时,他也不会真的为难她,依然会对她如初般好。
舒姝踏入庭院时,正撞见公子鬼卿摔碎茶盏的瞬间,碎瓷飞溅间,她望着他猩红的眼角,想起近日谲诡城中的流言。
人人都在传,是姐姐背叛了公子,她想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这样做?像公子这样好的人,姐姐为什么要背叛他呢?何况公子还是姐姐的救命恩人。
舒姝缓缓走到公子鬼卿身旁,轻轻抬手抚上他的脸颊,眼中满是怜惜,她柔声说道:“公子,你不要难过,舒姝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公子鬼卿转头看向她,凝视着这张与怀素如出一辙的脸庞,明明如此相像,但他清楚地知道,她们终究不是同一个人,她也不是她。
他握住舒姝的手,低声道:“舒姝,这是你说的,你不会像你姐姐那样离开我,对吗?”
舒姝微微一笑:“当然啦,舒姝最欢喜公子了。”
公子鬼卿连声说了几个“好”字,眼中似有深意流转,他仿佛透过她的眼眸看到了另一个人影,随后,他将舒姝揽入怀中,紧紧抱住,低头吻住她的唇,这一吻绵长而深情,其间,还伴随着他低声呢喃的话语:“别离开我,好不好?”
舒姝回答他:“好。”
两人沉浸在彼此的世界里,室内的气氛逐渐变得炽热,衣服零落地散落在地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言而喻。
舒姝心里是喜欢公子的,可她始终无法确定公子对自己的好,究竟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虚假,他总是无微不至地的照顾她生活中的一切,舒姝觉得,公子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不然又怎会如此用心对待自己?
她不清楚姐姐在公子心里是什么分量,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自己没出现,是不是姐姐就不会离开?公子和姐姐会不会在一起?可惜,这些问题并没有答案。
当舒姝得知姐姐背叛公子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很生气,可又仔细想想,姐姐不是这样的人,虽然她和姐姐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很短,但在她心里,姐姐也是个很好的人,和公子一样对她来说都很重要,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舒姝与公子鬼卿相处时,总想找时机在他面前提起姐姐的好,试图化解他们之间的误会,然而每次提及,公子鬼卿都会轻轻摸着她的脸,露出温柔的笑意,可这笑容却让舒姝心生恐惧,害怕得不敢再开口。
从那以后,两人在一起时,公子鬼卿说得最多的话便是。
“没有误会。”
“舒姝,以后别在提你姐姐,别惹我生气,知道吗?”
“舒姝,我只有你了,不要背叛我啊。”
舒姝无法,在公子鬼卿面前她不在说有关姐姐的话题,关于姐姐的一切,似乎都成了谲诡城的禁忌,所有人都不敢提起“鸱”这个名字,生怕惹怒公子鬼卿。
而舒姝与公子鬼卿之间又恢复了往日亲密的模样,他们每日形影不离,但舒姝心中却总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不知从何时起,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公子鬼卿明明就在她身边,也表现得极为爱她,可她为何感受不到丝毫爱意呢?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直到很久以后,舒姝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不过是个替身,公子鬼卿对她所有的感情都源于姐姐,可当真相浮出水面时,一切已成定局。
或许,连公子鬼卿自己也不清楚,他真正追求的是什么?是地位?是为了与燕绥一较高下?还是为了怀素这个人?
对错早已不再重要,伤害已经造成,悲剧不可避免,舒姝无力改变,更无法弥补,她觉得自己是个懦夫,更是愧对姐姐。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可这些悔恨又能挽回什么?这些都是后话了。
…
另一边。
夜色沉沉,烛火在案几上摇曳,映得怀素苍白的脸色更添几分脆弱,她斜倚在软榻上,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显然牵枝引的毒性已开始蔓延,由于没有解药,这毒已经折磨了她整整两日,痛苦丝毫未减。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燕绥之推门而入,衣袍上还沾着夜露的湿气。
他大步走到怀素面前,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递到她眼前。
“快服下。”
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疲惫,“虽说无法彻底清除牵枝引之毒,但起码能减轻毒性发作时的痛楚。”
怀素抬眸望向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伸手接过药瓶时,指尖不经意间碰触到他的掌心,那冰凉的温度让她心头一愣。
“你……竟然真的研制出来了?”
燕绥之摇头,露出一抹苦笑:“公子鬼卿的毒确实难解,耗费多日,也只能暂缓毒性。"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颤抖的手上,"先服药吧,再耽搁毒性只会更重。”
怀素拔开瓶塞,将药丸含入口中,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她不禁蹙眉。
燕绥之适时递上一杯温水,她接过饮下,喉间的灼烧感才稍稍缓解。
“谢谢,辛苦你了。"她放下茶杯,抬眸看他,他眼底一片青黑,显然为了她的事耗费了不少心力,“为了我的毒,你最近都没有好好休息吧。”
燕绥之在她身旁坐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烛光在他侧脸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狐狸,你我之间,何须言谢。"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只愿你一世安好,不忍看你受苦,我心疼。”
怀素将头靠在他肩头,说道:"能缓解已是万幸,公子的毒本就难解,你已经为我做了太多,我也不想你太辛苦,这是我不想看到的。"
怀素能感到药力渐渐在体内化开,那股蚀骨的疼痛终于有所减轻,她微微舒了口气,目再次光落在燕绥之疲惫的面容上,心中泛起阵阵酸涩。
"你总是这样..."她轻叹,右手轻轻抚上他眼下的青黑,"明明自己都累成这样,还要强撑着照顾我。"
燕绥之握住她的手,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只要能让你好受些,这些都不算什么。"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温柔,"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羅生门相遇吗?那时你也是这样倔强,明明受了伤,流了血,却还硬要装作没事人一样。”
怀素闻言,眼中浮现出一丝怀念,那时的他们,还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她更是为了取他性命而来,谁能想到如今会这般亲密无间,果然世事无常。
窗外忽起夜风,烛火摇曳间,燕绥之起身去合窗棂,昏黄的光晕里,他的背影显得格外修长,怀素望着他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燕绥之,”她忽然轻唤,“等这次毒性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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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去江南吧,听说那里的桃花开得极好,粉白相间,如云似霞,美得不似人间,我想去看看。”
燕绥之正在关窗的手微微一顿,转身时眼中泛起温柔的笑意:“好,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他走回她身边,轻轻替她拢了拢滑落的薄毯,“江南的桃花酿也是一绝,到时候带你去醉仙楼尝尝,他们家的陈酿配上新摘的桃花,最是解乏。”
听着,怀素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向往,她望着案几上跳动的烛火,道:“我还从未去过江南,听说那里的春日,连风都是甜的。”她说着,忽然轻咳了几声,牵枝引的毒仍在体内作祟。
接着,她又继续说道:“从前在谲诡城时,总觉得看花赏月都是矫情,不适合我这样的人,如今却想着,若能岁岁年年与你泛舟湖上,看烟雨朦胧中的十里桃林,该有多好啊……只怕我……”
她的声音渐低,停顿片刻后,又勉强笑道,“不过,也没关系,珍惜眼下我便已心满意足了。”
燕绥之闻言,眉头紧皱,将人抱的更紧,“别说傻话,”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等解了毒,我们有的是时间看遍江南春色,四季九州,我已经派人去寻佛陀医师,世人皆说他是华佗再世,定会有办法彻底解了你身上的毒。”
怀素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今日去药庐,可遇见什么趣事?讲给我听听吧。”她刻意转移话题,不想让他总为自己忧心。
燕绥之会意,顺着她的话道:"倒是遇见个有趣的老丈,非说我二人有缘,硬是要送我什么‘相思子’。”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个锦囊,“我原当他是胡言,谁知他竟真给了这个。”
锦囊里躺着几颗朱红色的种子,在烛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
“南海鲛人泪化成的相思子,传说能保有情人不分离。”燕绥之将其中一粒放在她掌心,“老丈还说种在阳光充足时,待它开花时对着花许愿,便能得偿所愿。"
怀素看着掌心里的相思子,朱红的种子仿佛浸着血泪,却又透着奇异的生机。
她突然想起幼时母亲还在世时讲过的一个传说——鲛人泣泪成珠,唯有至情至性者方能得见。
"你信这些吗?"她轻声问。
"从前不信。"燕绥之将锦囊系在她腰间,"但为你,我愿信一次。"他的指尖擦过她腰间的玉坠,那是几天前他送给她的礼物,一块普陀寺的平安玉,说是能保人平安。
窗外已是三更天,怀素忽然觉得眼皮发沉,药效带来的倦意渐渐涌上来,燕绥之察觉到她的困意,轻声说道:“睡吧,我守着你。”
"你也上来睡吧。"她往榻里挪了挪,给他留出位置,燕绥之吹灭烛火,和衣躺在她身侧,黑暗中,他听见怀素的呼吸渐渐平稳,却忽然听她梦呓般呢喃。
"若真能种出相思子......我想许愿......"
燕绥之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比方才暖了些,他望着帐顶的暗纹,想起今日在药庐遇见的那位白发老翁。
老人将锦囊交给他时说的话犹在耳边:"此物非凡品,需以真心浇灌,方能见其灵验,公子切记,花开之时,便是缘定之日。”
燕绥之正欲追问,老翁却已转身消失在药庐后院的竹林中,只隐约传来他吟唱的曲调:“鲛人泪,相思劫,花开并蒂缘不灭……”
怀素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靠了靠,燕绥之轻轻环住她单薄的腰肢,月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望着怀中人苍白的脸颊,想起她今日咳血时强撑的笑颜,心头一阵刺痛。
30. 双生蛊
第二天,两人无事可做,便商量着趁着阳光正好,在院子里找块地方种相思子。
怀素披着一件淡青色斗篷,站在廊下,看着燕绥之挽起袖子松土,然后说道。
“要种在东南角。”
“母亲在世时说过,东南是吉位,最能吸收日月精华。”
说完,她便要上前帮忙,却被燕绥之拦住:“太累人了,你坐着指挥就好。”说罢,他转身取来软垫放在石凳上,又给她膝上盖了条薄毯。
怀素笑着摇头:“我还远没虚弱到这种地步。”但还是听话地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锦囊。
她没有告诉燕绥之,昨晚他递给她相思子后,她罕见地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是一片血红的花海,有鲛人在月下歌唱,那歌声凄美动人,让人心碎。
不知为何,即便知道那是梦境,她仍感到莫名的难过,就好像,这个梦预示着什么,不像是个好兆头。
燕绥之注意到怀素若有所思的模样,轻声问道:“在想什么呢?”
怀素回过神来:“没什么,你累不累呀?”
燕绥之抬头,阳光恰好照在他温柔的眼眸中,他笑道:“不累,能和你一起做这些事情,我很开心。”
怀素望着他认真的侧脸,心中忽然觉得,即使身中剧毒,命运多舛,但有他在身边,便是最好的时光。
相思子终于种好了,二人又细心地浇了水,他们站在院子里,望着后院那一小块翻新的土地,心里满是期待。
怀素问燕绥之:“你觉得它真的会长大开花吗?”
她听到他说:“会的。”语气坚定得让她有些意外。
又过了一段时间,燕绥之带她去了江南,他一直记着自己的承诺,要带她看遍江南的春色,弥补这些年她错过的美好时光,江南水乡,温婉如画,他们乘一叶扁舟顺流而下,两岸桃花盛开,如同粉色的云霞。
她说:“燕绥之,谢谢你,带我来看这些。”
他道:“只要你喜欢,以后我们可以年年都来。”
他们在江南逗留了许久,游历了许多地方。
这天。
燕绥之听闻佛陀医师在此地出现,便将怀素独自留在客栈,自己独自去寻人。
怀素还清楚地记得,她第一次听到“佛陀”这个名字时,还曾好奇地问他:“佛陀?他为何叫这个名字?他是和尚吗?”
燕绥之闻言失笑,指尖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尖:“据说此人医术通神,能活死人,肉白骨,因常着一袭白衣,又总爱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故而得名。”
说完,他起身披上外袍,“你且在客栈好生歇着,我快去快回。”
怀素倚在窗边看他在街角远去的背影,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送来一缕若有若无的药香。
可,让怀素没想到的是,在燕绥之离开后不久,客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公子鬼卿的出现,让她始料未及。
眼前的男人,依旧穿着一袭华丽的锦袍,面容俊美却带着几分阴郁,他的目光在怀素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鸱,别来无恙啊。”他的声音带着不容忽视的寒意,随即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一年未见,你倒是愈发憔悴了,不过,这般模样倒更惹人怜惜,难怪连赫赫有名的羅生门门主都会为你倾心。”话音未落,他的手便欲抚上她的脸颊。
怀素心中一凛,竭力挣扎,却无法挣脱他的钳制,只能强压下心底的惊慌,开口问道:“公子,您今日前来恐怕不是为了叙旧吧。”
她心中明白,公子鬼卿定是来兴师问罪的,怪她没有除去燕绥之,反而与之相好。
公子鬼卿的手指在她的下巴上游移,眼神越发冰冷:“聪明如你,怎会不知我此行的目的?”
他忽然松开手,后退半步,话锋一转:“你应该很想你妹妹吧?毕竟你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直刺怀素心口,她脸色瞬间煞白,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你把舒姝怎么了?”
怀素声音发颤,强撑着镇定与公子鬼卿对视,窗外乌云飘过,遮住了原本明媚的阳光,室内顿时昏暗下来。
公子鬼卿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袖子,淡淡道:“舒姝很好,我答应过你会照顾好她,自然不会食言,倒是你,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察觉到怀素浑身微微颤抖,公子鬼卿的心情越发愉悦,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别紧张,只要你乖乖听话,你妹妹自然会平安无事。”
他的气息冰冷如霜,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她的耳畔,"我知道你很想舒姝,你看,我对你多好,今日特意把她一起带来了。”
话音刚落,房门悄然滑开,舒姝缓步走进来,她身着素白襦裙,发间仅插着一支简朴金钗,见到姐姐的瞬间,那双与怀素如出一辙的杏眼立刻蓄满泪水,却倔强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姐姐……”
舒姝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鬼卿抬手制止,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多了一个小白瓶,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
“姐妹重逢的戏码总是格外感人,不过。”公子鬼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指轻轻弹了弹小白瓶,“这东西,你应该不陌生吧?”
怀素目光落在小白瓶上,瞳孔猛地一缩。
“你想怎样?”
怀素声音颤抖,却努力保持着冷静。
公子鬼卿哈哈一笑,走到桌边坐下,翘起二郎腿,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舒姝,快,快把这个喂给你姐姐吃,只要你姐姐乖乖听话,以后你们姐妹就能永远在一起,多好啊!”
舒姝接过小白瓶,双手不停颤抖,泪眼模糊地看着怀素,满是挣扎与痛苦,然而她最终说出的话,却让怀素心如刀绞
“姐姐……对不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错再错……只要你不再背叛公子,这东西就不会伤害到你,你就当是为了我,吃了它吧。”
舒姝的话,句句如针,刺入怀素的心底。
怀素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从小疼爱的妹妹,心中悲痛远胜毒药侵蚀,她嘴唇微颤:“舒姝,你……”
公子鬼卿在一旁悠然地品着茶,似乎对这场姐妹间的纠葛乐见其成,他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游移,享受着这份掌控一切的快感。
随后,他再次慢悠悠地说道:“鸱,你知道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他像是自言自语般继续说道,“相传,苗疆有一种蛊毒,名叫双生蛊,一旦中蛊之人背叛下蛊之人,便会心痛如绞,生不如死,而唯一能解此蛊的方法,便是让中蛊之人的至亲之人服下另一颗子蛊,如此,二人性命相连,同生共死,鸱啊,你说,我要是你,你是吃,还是不吃呢?”
怀素的脸色愈发苍白,她终于明白,为何公子鬼卿能如此有恃无恐。原来,他早已布下了这一步棋,用舒姝来牵制她,她的目光在鬼卿与舒姝之间游移,忽然勾起一抹苍凉的笑容。
舒姝满脸泪痕,却依然坚定地拿着小白瓶走向怀素,“姐姐,你就听公子的吧,这蛊毒并不会伤害我们,只会让我们姐妹心意相通,永不分离,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怀素凝视着妹妹,你是真的不想失去我,还是另有目的?她深知,一旦服下这蛊毒,自己便彻底失去了自由,成了公子鬼卿的傀儡。
然而,若是不吃,舒姝又会如何?
她会受到怎样的伤害?
舒姝终究是她的妹妹,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到伤害,怀素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闭上双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地板上。
“好,我吃。”
蛊毒滑入喉咙的瞬间,她仿佛能感觉到一股灼热的火烧感顺着喉咙滑入体内,与她的血液交织在一起,带来一种难以名状的痛楚。
公子鬼卿见状,嘴角扬起一抹满意的笑意。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怀素面前,轻拍着她的脸颊,“很好,鸱,你做出了明智的选择,记住,只要你乖乖听话,你和舒姝都会安然无恙。”
怀素并未理会他,只是紧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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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住舒姝,感受着妹妹真实的体温与呼吸,她却突然开口问道:
“舒姝,你开心吗?”
“你是自愿吃下那颗母蛊吗?”真的值得你为他这样做吗?
“是,我是自愿的,我不想公子难过,也不想姐姐离开我。”舒姝的声音依旧带着哭腔,却也透着决绝,“公子说,只要我和姐姐都听他的话,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姐姐,我不想在孤零零一个人了,我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
她越说情绪越激动,抱着怀素的身体也越发紧了,疼痛席卷全身,怀素不知这是蛊毒作祟,还是因为这个拥抱。
怀素听着妹妹的话,她明白,舒姝已经被公子鬼卿彻底洗脑,对这个自私自利又残忍的男人充满了盲目的信任和依赖,甚至为了他,对自己亲姐姐的安危也视若无睹。
她不怪舒姝,毕竟,她本就不是一个称职的姐姐,但她更清楚,此刻的自己已无力改变什么,只能默默承受这份痛苦与绝望。
这一刻,她甚至有些不明白,舒姝到底是天真无邪,还是故意让自己这样认为,她忍不住在心底想。
燕绥之,我们是不是注定要走向这无法回头的绝路?
一边是自己的亲妹妹,她不能袖手旁观;一边是自己的爱人,两难抉择下,她该如何取舍?这本身就是一个无解的困局。
…
那晚,燕绥之回来后,便发现怀素情绪不太对劲,怀素坐在昏黄的灯光下,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出一片苍白与无助。
燕绥之心头一紧,快步走到她身旁:“狐狸,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怀素缓缓转过头来,空洞的眼神让燕绥之心中猛地一沉,他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怀素确实不想瞒着他,缓缓开口:“燕绥之,我们或许真的有缘无分。”
燕绥之一愣,不解地看着她:“你在胡说什么?狐狸,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别怕,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怀素摇了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没用的,有些事是我们无法改变的,我……我已经服下了公子鬼卿的双生蛊,现在我和舒姝的性命都掌握在他手里,他让我杀了你。”
燕绥之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就为了这点小事哭成这样?我说过,我的命本来就是你的,你想拿就拿,想让我死我就死,不过,我最担心的是,我不在了以后,谁来保护你。”
他郑重地唤着她的全名:“怀素,从今往后,你要好好活着。”说完,竟要拔剑自刎。
怀素反应极快,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剑,带着哭腔喊道:“燕绥之,你疯了吗?你这样做值得吗?”
燕绥之望着她:“值得,只要是为了你,什么都值得。”
怀素紧紧抱住他,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不,我不要你死,也不允许你死!”
原来,两情相悦,并不一定能够长相厮守,怀素深知,自己与燕绥之之间,已经横亘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这条鸿沟,名叫双生蛊,名叫牵枝引,名叫公子鬼卿,名叫命运。
她紧紧依偎在燕绥之怀里,仿佛要将他的温度刻入骨髓,永生不忘。
她说:“燕绥之,我好疼啊,你能好好爱我一次吗?”
说着,她就吻上了燕绥之的唇,这个爱,不言而喻,两□□融,最能体现彼此的情深意切,燕绥之深深地回应着这个吻,仿佛要将所有的爱意和不舍都融入其中。
窗外的月色变得朦胧,仿佛连天地也为这段纠葛的情感而黯然神伤,怀素与燕绥之的吻缠绵而热烈,却也带着一丝绝望的悲凉,二人身体亲密相贴,不知何时滚到了床榻之上。
红烛摇纱帐暖,玉臂勾郎颈软,解罗裳,香汗涔,恰莺啼柳颤,粉融脂潋,牡丹承露绽。
青丝缠,檀口喘,雪脯堆酥乱,蟾光窥得交颈鸳,被翻红浪卷。
春潮急渡兰舟颠,琼浆沁透合欢绢,晓窗犹记娇嗔言:「轻些儿,簪花颤」
…
31. 别梦
第二天清晨,怀素醒来时,只觉得全身酸软无力,脑袋里闪过昨晚两人情动时胡闹的场景,脸上更是一热。
燕绥之便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手里还端着热腾腾的吃食。
他问:“身上难受吗?”
怀素低着头,小声嘟囔:“你别问了。”
燕绥之笑了笑,说:“好,我不问了,是不是饿了,先吃点东西吧。”
怀素本想着自己动手,可燕绥之却一本正经地说什么昨晚让她受累了,今天理应由他来照顾她。
这一句话让怀素更加窘迫,心道这人怎么什么都说出口!也太不知羞了!不过,被人如此贴心地照顾,倒也还不错。
又过了数日,燕绥之请来了佛陀医师,希望他能帮忙解除怀素体内的牵枝引毒和双生蛊毒,佛陀医师神色凝重地注视着怀素,眉头紧锁,轻轻将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沉思许久。
燕绥之焦急地站在一旁,目光紧紧追随着佛陀医师的一举一动,他知道怀素的性命此刻全然寄托在眼前这位看似瘦弱的医师身上。
终于,佛陀医师开口了:“双生蛊毒确实难缠,但并非无法化解,我需要一些特殊的药材,还需要你们的配合才行,至于牵枝引毒……”他顿了顿,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恕在下学艺不精,实在无能为力。”
“你不是号称神医圣手吗?能够生死人肉白骨,为何连这种毒都无法解决!”燕绥之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佛陀医师叹了口气,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你以为我真有那么大的本事?那不过是世人对我的误解与夸大,他们认为我能救活世间一切,可世间之毒,千奇百怪,非我一人所能解尽。”
说着,他再度看向怀素,“难道你没有闻到吗?这姑娘身上的异香已浓得刺鼻,甚至还未进屋便能嗅到,这表明牵枝引之毒已然渗入她的骨髓,与她的血液融为一体,这非药石之力所能及。”
燕绥之听后,心猛地一坠,他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怀素打断了。
“敢问医师先生,若解了我身上的蛊毒,可会危害我妹妹的生命?”
佛陀医师道:“此蛊虽名为双生蛊,一旦种下,便会令至亲二人性命相连,同生共死,不过,倒也不是非要以性命相搏不可,你身上所中的应是子蛊,而你妹妹体内的想必是母蛊,要解此蛊也并非全然无计可施,只需寻得一对比你们身上更强、且与你们蛊虫同根同源的蛊虫即可,届时,子蛊消亡,母蛊也会随之失去效力,只是,这样的蛊虫极为罕见,需耗费时日寻找。”
燕绥之连忙追问:“那这种蛊需去哪里才能找到?”
佛陀医师笑道:“也算你们运气好,遇见了我,我恰好认识一位苗疆蛊师,他那里刚好收藏了一对这样的蛊虫,或许能助你们脱困,至于牵枝引毒。”
他叹气道:“此毒已然深入你的体内,恐怕难以根治,虽然它不会立刻致命,却会让中毒者饱受折磨,许多人最终因不堪其苦而自行了断,我只能先给你一些压制毒发的药丸,延缓毒性发作的时间。”
怀素听后,心中稍安,尽管牵枝引毒难以根除,但只要能解去双生蛊,她和舒姝便能挣脱公子鬼卿的控制,重获自由。
她问:“那,医师先生,我们何时出发?”
佛陀医师沉吟片刻,回答道:“事不宜迟,就定在三日后吧。”
三日后,怀素二人和佛陀医师踏上了前往苗疆的旅程,一路上,他们跋山涉水,终于来到了那位蛊师的居所。
蛊师是一位年迈的老人,须发皆白,眼神却依旧锐利,他听完怀素的遭遇后,微微点头,“双生蛊确实可解,但过程颇为痛苦,你们可准备好了?”
怀素与燕绥之相视一眼,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蛊师随即取出两只通体火红的蛊虫,小心翼翼地将其引入怀素体内。
刹那间,她只觉一股剧痛自体内爆发,仿若两头猛兽在她的血肉中撕扯、啃咬,令人痛不欲生,青筋暴起。
燕绥之看着于心不忍,急忙走到怀素身旁,挽起袖子,将自己的手臂递到她嘴边。
“狐狸,若是实在太痛,就咬我吧。”
怀素虚弱摇头,她又怎么舍得让他疼呢。
然而,随着蛊虫不断侵蚀,怀素终究没能抵挡住这无尽的痛苦,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随之而来的便是大汗淋漓,整个人瘫软在地。
燕绥之见状,急忙将她搂入怀中,不断安抚道:“狐狸,别怕,没事的,很快就会过去的,你会没事的……”
蛊师在一旁碾碎药草,看到这一幕,只是无奈摇头:“子蛊垂死反噬最是难熬,但熬过去便好了,这是解蛊时的正常反应,虽然痛苦,但并不会危及性命,再坚持一下,很快就结束了。”
与此同时,怀素体内子蛊正在被逐步被消灭,而舒姝体内的母蛊却感知到了这种变化,开始剧烈躁动起来。
当时的舒姝,正在梳妆,突然感到胸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铜镜中映出她瞬间惨白的脸,玉梳"啪"地摔成两截,她慌乱地捂住心口,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公子鬼卿见状,把玩着翡翠扳指的手猛然收紧,玉器碎裂声与他的冷笑同时响起:“呵,有意思...竟真让他们找到了破蛊之法。”
雕花门扉被劲风撞开的刹那,舒姝本能地往后缩去,男人带着寒意的指尖掐住她下巴,月光下那张俊美面容浮现出她熟悉的扭曲神色:"既然母蛊要死了...不如让这痛楚来得更痛快些?"
锦缎撕裂声混着瓷瓶坠地的脆响,将她的呜咽尽数吞没,说实话,舒姝近些日子,愈发惧怕公子鬼卿了,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往日的温柔荡然无存,浑身散发着阴森气息,宛如一只厉鬼,让她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是无法反抗,还是根本不愿反抗?就连舒姝自己也分不清楚,不可否认,她确实爱着公子鬼卿,这种近乎病态的喜欢,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至极。
看啊!他们俩确实相配,骨子里就透着恶,舒姝偶尔也会想,姐姐有没有怪过她,毕竟,她确实做错了事。
…
如果,故事到这里就结束该多好啊,可惜,命运从不遂人愿,转眼又是半年光阴,燕绥之寻遍九州四海,访尽天下名医,却无人能解"牵枝引"之毒,那些号称妙手回春的医者,面对这毒也都是摇头叹息。
而怀素,因为半年未曾服下解药,起初倒还好,“牵枝引”发作的时间与以往相差无几,不过几天便能熬过去,燕绥之当时还暗自庆幸:还好,这种毒发作时间短暂,有他和佛陀医生调配的药丸,或许还能支撑久一些。
再后来,“牵枝引”再次发作的时候,素在不见天日的剧痛中挣扎了整整十天十夜,十天十夜见不到光,完全被吞噬在黑暗里。
到了如今,半年过去,每一次毒发都比之前更加漫长,这一次更是折磨了怀素整整一个月有余,怀素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却仍强撑着笑意对燕绥之说:“你别皱眉呀,我不疼,真的一点儿都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
燕绥之每次面对怀素,看着她咬紧牙关、忍着剧痛的模样,自己的心就如同被刀割一般,几乎要碎成千片,他恨不得将这份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宁愿是自己中毒,也不愿看到她受如此折磨。
绝望如潮水般涌来,他早该想到了,公子鬼卿那样的人,出手怎会留情?他下的毒又怎会普通!
他寻便天下医师,整整四个月,他公开悬赏,放出话来:但凡能解此毒者,都可以来羅生门,只要他们能有办法救得了怀素,无论提出什么条件,他都可以满足,但前提必须是得把人治好,可凡是来过这里的医师,没人有办法,他们全都束手无策,燕绥之甚至又把佛陀抓了过来,可是连他也都没有办法。
这就导致燕绥之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暴躁,他的脾气越来越大,心里甚至动了要去谲诡城找公子鬼卿讨要解药的念头,他其实一直以来性子都偏冷,从懂事起喜怒就不形于色,总是带着面具以微笑示人,可这一夜,他却彻底失控,将书房案几上的物件尽数砸得粉碎。
没过几日,燕九华与燕商阳相继得知消息,二人皆眉头紧锁地找到燕绥之,质问这半年来他到底在做什么,为何找来这么多医师?究竟谁受了伤,竟让他如此受打击?
燕九华更是直言,他的处事风格早已不似从前,还把自己弄得这般憔悴,燕商阳也满是满脸疑惑,他从未见过哥哥这般失态过,这是头一遭。
燕绥之不知道怎么办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救怀素,只能将事情原委全盘托出。
听完之后,燕商阳怒火中烧,一脸愤懑地望着这位自己一向视为榜样的兄长,忍不住大声质问道:
“哥,你明明知道她是谲诡城的人,为何还要与她在一起?”
“她真的就那么好?好到让你把自己折腾成现在这副模样!”
“我当初就应该一剑把她杀了!也省得她来祸害你!”
燕商阳话音刚落,就看到燕绥之猩红地眼死死地瞪着他看,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燕绥之是真的生气了,他声音很冷,像九尺寒冰一样,他说:“燕商阳,这种话不要让我在听到第二次,就算你是我亲弟弟也不行!”
"哥!"燕商阳眼眶发红,声音都在发颤,"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哪还有半分羅生门门主的威严?就为了个女人?"
燕九华听着兄弟二人的争执,太阳穴突突直跳,这都是什么事啊,就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弄成这幅德行,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燕绥之这个样子,她这个素来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弟弟,向来只有他伤人的份儿,何时有人能伤得了他?这放在之前,打死燕九华都想不到他会喜欢一个女人喜欢到这种地步。
是啊,在燕绥之向她要人的时候,她当时明明觉得有问题,却在心底认为以燕绥之的手段,不会有人能伤害到他。
她原想着不过是个女人给了就给了,任由他去折腾,可谁能想到,正是因为她的放任不管,才酿成了如今的局面,若早知今日,她宁可当初任由那女子死在那里,也绝不让她踏进羅生门半步。
可世间哪有后悔药?
燕九华看着剑拔弩张的兄弟俩,一掌拍碎身旁的茶。“都给我住口!吵什么吵?不嫌丢人吗?”
“为了个女人闹得兄弟阋墙,燕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她凌厉的目光钉住燕商阳,“有问题就解决,既然怀素是你哥哥喜欢的人,商阳,你确实不应该那样说,向绥之道歉!”
燕九华语气不容置疑,燕商阳虽满脸不忿,却终究不敢违逆长姐,只得硬邦邦地甩出一句:“哥,对不住。”语速快得像是怕被烫着舌头。
燕绥之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淡淡道:“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哥!"燕商阳猛地抬头,却被燕九华一个眼神钉在原地,她转向燕绥之,眉间染上疲惫:“绥之,别为难弟弟,羅生门与谲诡城向来势同水火,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可你偏偏...”她顿了顿,“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真就那么喜欢她?非她不可?”
他道:“是,非她不可。”
有些人,惊鸿一瞥便刻骨铭心;有些情,一旦生根就再难拔除;有些缘,稍纵即逝却让人甘愿飞蛾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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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绥之疲惫地揉着眉心,他也想不明白为何偏偏是怀素,可情之一字,本就毫无道理可言,燕绥之再次开口。
“你们知道吗,这世上很多事都不需要理由,就像我爱怀素,不用落笔,天经地义,其实,我也并非非她不可,只是,在我的眼里,除了她,再也容不下别人,我只想要她,等你们遇见那个命中注定的人就会明白,即便明知是劫,也甘愿万劫不复。”
“我知道你们不喜欢她,但我恳请你们不要去伤害她,可以吗?”
…
这一夜,燕绥之处理完羅生门这些日子积攒的事务后,时间已接近三更,他很疲惫,却毫无睡意。
他很担心怀素,于是起身前往她居住的厢房,殿中微有灯影。
他想:“还没睡吗?”
他缓缓走近,却最终停在了五步外,从他的角度,已能透过未关的雕花窗看到屋中情景,怀素身上穿着轻薄的红纱寝衣,她蜷缩在床上,烛光下,他看到她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她咬着唇,不发一声。
明明很痛,为什么不叫出来呢?
为什么总是忍着?
燕绥之红着眼,他明白,怀素不愿让他瞧见自己痛苦的模样,总是在他面前强颜欢笑,将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可一想到她独处之时需独自承受这一切,他的心便揪得生疼。
他在门外伫立许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听到屋内呼吸渐趋平稳,他知道她这是睡着了,这才起身走进屋内,他认真地看着躺在床榻上的怀素,漆黑眼眸,缱绻温柔,良久,他才于怀素身侧躺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闭上双眼,嘴角浮现一抹浅笑,怀素一睁开眼,便看到了这样一幕。
她抬起手指,轻轻抚上他的眉间,心底涌起一股安宁,她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但在余下的时光里,有他相伴左右,她很满足。
但怀素不曾料到,这竟是她与燕绥之见的最后一面,燕绥之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去谲诡城,他要去找公子鬼卿要解药。
临行前,他取出一把琴,那是燕绥之在怀素面前第一次抚琴,虽然现在的她看不到他弹琴的模样,但她能想象到,像燕绥之这样的人,弹琴一定很好看。
“浊世佳公子,翩翩美少年。”大概就是来形容燕绥之的。
一曲终了,燕绥之抬眸望向怀素,问:“狐狸,想学吗?”
怀素含笑回应:“想,你教我。”
他应道:“好。”
那天,阳光明媚,万物欣荣,怀素倚在燕绥之怀中,而他则轻轻环抱着她,手把手地教她抚琴,如此美好的画面,任谁看了不得说上一句:天生一对,天作之合,之后,燕绥之又陪着怀素放了风筝、游湖。
期间,怀素问燕绥之:“燕绥之,你说以后的我们会是什么样?”
燕绥之轻抚她的发丝,眸中映着湖光山色,却只专注于她一人。
“以后的我们啊,会在江南建一座白墙黛瓦的小院,你养一池锦鲤,我种半亩墨竹,春来替你描眉点茶,冬至为你温酒煨芋。”
他忽地俯身轻触怀素的额头,稍作停留便分开,“还要在檐下挂满风铃,这样你闭着眼也能听见四季走过的声音。”
暮色渐浓时,燕绥之解下腰间玉佩系在怀素腕间,羊脂玉上缠着金丝璎珞,在夕照里流转着蜂蜜般的光泽。
“这是用天山冰髓雕的暖玉,若你……”他顿了顿,把后半句咽成一声轻笑,“若你能将我今天教你的“长相守”学会,下次我会送你更特别的礼物,如若你练琴偷懒,它就会发烫提醒。”
怀素垂首摩挲着腕间玉佩,忽然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俏皮地言道:“燕师父好严苛呀,若我不但学会,还能够自行创作一曲呢?”
燕绥之闻言挑眉,眼底漾起细碎的笑意,“那我便用青州云锦为你裁制嫁衣,再请西域匠人打一对金镶玉的缠枝镯……”
话未说完,怀素已红着脸伸手去捂他的嘴,“谁要嫁给你呀。”却被他顺势握住手腕,轻轻一吻落在她的掌心,燕绥之的笑声在风里悠扬,“是我想娶你。”
怀素的脸颊如晚霞般绚烂,她抽回手,假意嗔怒地别过头去,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抹甜蜜的笑意。
燕绥之看着她羞涩的模样,内心的某个角落变得格外柔软,他轻柔地将怀素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声说道:“那我们说好了,等明年春深时节,我便带着三书六礼来娶你,到时候满城海棠都会为我们作证,让整个九州都知道,你怀素是我燕绥之明媒正娶的夫人。”
怀素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好,我们都不可以食言。”
暮色四合,远处传来归鸟的啼鸣。
燕绥之牵着怀素的手慢慢往回走,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命运的丝线早已纠缠不清。
就这样,当燕绥之与怀素共同度过了这温馨美好的一天时,燕商阳和燕九华一直默默守在旁边,他们看着两人互动的场景,他们都忍不住红了眼,却又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们明白燕绥之即将去做什么,却无法阻止,燕商阳几次都想冲到怀素身边,质问她究竟要把哥哥逼到何种境地才肯罢休,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知道怀素是哥哥心爱之人,他不能如此鲁莽,况且,燕绥之此番前往谲诡城,生死未卜,他连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都不忍心告知怀素,又怎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去质问她呢。
在怀素睡下之后,燕绥之又喊来二人,对着他们说:“大姐,商阳,我离开这段时间,你们替我好好照顾她,别告诉她我去谲诡城了,她知道一定会很难过,我不想她难过。”
…
32. 诀别辞
夜色深沉,怀素这一晚睡得极不安稳,噩梦一个接一个地袭来,她被噩梦惊醒时,才发现天光已经大亮,日头高悬。
然而,整整一天,燕绥之都未曾出现在她的身边,一直等到夜晚降临,他依然没有归来,这令怀素心中十分不安。
她唤来了羅生门中的人询问燕绥之的去向。被唤来的人告诉她,燕绥之有事忙碌,可能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回来。
听到这话,怀素才稍稍放下心来,但燕绥之离开为何不告知她呢?或许是因为她睡得太沉,他不忍心打扰,这种情况以前也曾发生过,因此她并未往其他方向多想。
晚饭时,是燕九华与燕商阳陪着她一同用的。
期间,怀素无论吃什么,都会引来燕商阳的阴阳怪气,对此,她早已习惯,其实,燕商阳本性并不坏,除了言语上的嘲讽,并未对她做过什么过分之事。
这一次,在他说出第三句阴阳怪气的话后,燕九华终于开口打断:“行了,能不能安静吃饭?”
燕商阳这才悻悻闭嘴,燕九华转向怀素说道:“近段时间绥之不在,我和商阳会常来陪你,我们忙的时候,你可以找小慧,她会负责照顾你的生活起居。”
怀素轻声向她道谢:“谢谢,麻烦你们了。”
燕九华听后并未多言,只是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位容貌绝美,如今却显得格外脆弱凝脂的女子,想到自己的弟弟燕绥之,她不禁轻叹摇头,难怪世人常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以前,她就觉得怀素很漂亮,美的很独特,而今再加上这般病态的模样,更有一种破碎美感,连她身为女人都忍不住心生怜爱,更何况是燕绥之呢?
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日复一日被毒发折磨,他又怎能袖手旁观?可偏偏怀素来自谲诡城,而公子鬼卿一直想杀她的弟弟,此番前去求解药,又怎会轻易如愿??
公子鬼卿这人冷酷无情,连对自己亲手养大的怀素都能下如此狠手,更何况是为了怀素求药的燕绥之。
燕九华并不担心燕绥之的武功,她最怕的就是一身武功没地方用,怕他因为怀素在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公子鬼卿不杀他都算是好的了,唉,真是造化弄人啊!
燕绥之确实如燕九华所想那般,他空有一身武功,却没有施展的机会。
公子鬼卿在得知燕绥之来到谲诡城时,他的第一反应是震惊,他万万没想到燕绥之会主动找上门来,可当他知道对方来意后,他的情绪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丧失理智,像发了疯一样,笑得癫狂又狰狞。
“燕绥之,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啊!”他双眼喷射出怒火,那愤怒中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不甘心,他咬牙切齿地问道:“我凭什么要给你解药?”
这一刻,燕绥之恨不得立刻杀了公子鬼卿,他确实也这么做了,他的动作迅猛而精准,每一招都直击要害,公子鬼卿虽竭力抵抗,但终究不是燕绥之的对手。
最终,燕绥之的剑锋抵在了公子鬼卿的脖颈处,声音冰冷:“你给不给?”
公子鬼卿笑得歇斯底里,嘴上说着刺激着燕绥之的话:“你杀了我啊!杀了我就没人能救怀素了!你杀我啊!这一辈子,我确实打不过你,也比不上你,但有一点你得记住——她怀素,活着是我的人,死了也是我公子鬼卿的人!想得到解药?告诉你,这世上除了我,没人能解开‘牵枝引’的毒!”
燕绥之双手无力,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他没有杀公子鬼卿,因为他知道“牵枝引”的解药只有他能解,他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公子鬼卿:“你到底想做什么?要怎样才肯把解药给我?”
公子鬼卿冷笑一声,“燕绥之,你不是很爱她吗?那你就去死吧!你死了,我就把解药给你,如何?”
“好。”燕绥之笑了,原来只是要他的命吗?他缓缓弯腰,重新拾起地上的剑,毫不犹豫地将剑刃对准自己的脖颈,“公子鬼卿,我希望你说到做到。”
“当然,她可是我的“鸱”啊,她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把刀。”公子鬼卿笑得一脸森然,可当他看到燕绥之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剑就要往脖子上割去的时候,他后悔了。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让燕绥之死去呢?
他要折磨他,他要看着燕绥之生不如死,所以就在剑锋即将触及脖颈之际,公子鬼卿猛然出手,将剑击落,同时狠狠掐住燕绥之的脖子,又对其狠狠踹上两脚。
“你以为我会让你如此轻易地死去?”公子鬼卿眼中满是狠厉,“燕绥之,别天真了,我要亲手毁掉你,让你像只狗一般屈服于我脚下,等我玩腻了,或许会大发慈悲,给你解药也未可知。”
燕绥之被他这番话气得怒火中烧,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公子鬼卿,你……”
“我怎样?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公子鬼卿冷笑一声,不再多看燕绥之一眼,他挥手召来一群手下,命他们将燕绥之押入地牢,还特意嘱咐要“好好伺候”。
他口中的“伺候”,自然不是普通的伺候,而是带着几分残忍意味。
燕绥之明白,公子鬼卿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但为了怀素,他甘愿忍受一切屈辱与折磨,只要最终能够救怀素,过程如何,他毫不在乎。
燕绥之被关进地牢后,每日遭受非人的折磨,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未曾有过一丝反抗,他心甘情愿地承受着,这种完全顺从的态度,让公子鬼卿倍感意外。
他没想到,燕绥之竟然会对怀素用情如此之深,他还真是养了一把好刀,竟能让世人闻风丧胆的羅生门门主爱上她,又为了她甘愿赴死,公子鬼卿知道,这一刻他其实很轻易地就能杀死燕绥之,杀了他,他可能都不会反抗一下,这本是他梦寐以求却始终未能实现的目标。
可不知为何,公子鬼卿的心却更加不开心了,觉得明明是自己的东西,最后却属于别人了,他的心情很糟糕,他不明白这种感觉是因为什么,但他就是不想如燕绥之的意,燕绥之越是这样,他就越不想让他得逞!
燕绥之不是爱怀素吗?
那他就逼着怀素亲自回来,重新回到他公子鬼卿的世界里来,公子鬼卿强压下满腔怒火,将随身佩刀死死抵在燕绥之的颈间,
“放心,我不会杀你,你说“鸱”会不会回到我身边呢,你觉得她会回来吗?”
“呸!”
燕绥之稍稍仰头,嘲讽道:“回到你身边?公子鬼卿,你怕是在痴人说梦吧,梦里倒是什么都有。”
公子鬼卿的刀颤了颤,贴着燕绥之颈项划出一道细微血口,可燕绥之却浑不在意,他语气依旧淡淡:“这许多年,你做得最让我满意的一件事,便是将怀素送到我身边,让我遇见她,爱上她。”
说到这里,燕绥之看着公子鬼卿,眼中浮现出一丝嘲弄,“但我现在知道了,你这一生,如今最后悔之事,便是将怀素送进了羅生门,我说的对吗?”
公子鬼卿看着燕绥之,良久,整个人都像是受了打击,半晌,他眯着眼道:“我会后悔?不,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后悔,我会让她心甘情愿地回到谲诡城,而你,将会永远失去她。”
…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怀素这边始终没有燕绥之的消息,大家都说他在忙,可她却是不信的,燕绥之就算在忙,也不会不跟她说的,他一定是出事了,他们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她非常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
更糟糕的是,她如今毒发的时间越来越长,一个月里,她的身体甚至大部分都是在疼痛折磨里度过,她让小慧带着她来找燕九华。
燕九华当时正和燕商阳商量对策,距离燕绥之离开已经整整两个月,他们的心里也早已焦虑万分。
见到怀素突然造访,二人赶忙停下交谈,齐齐望向她。
燕九华道:“这个时间怎么过来了?”
怀素紧紧抓住燕九华的手,手却在不停颤抖,泪水夺眶而出:“九华姐,求你告诉我,燕绥之到底去哪儿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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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九华目光一冷,转向小慧:“是谁在怀素姑娘耳边乱嚼舌根子?”
小慧吓得跪倒在地,忐忑不安地回答:“二当家,真的没人在姑娘面前乱说话。”
怀素见燕九华生气,急忙为小慧辩解:“没有人乱说,是我自己心里不安,九华姐,求你告诉我吧!”
燕九华看着怀素,语气缓和下来:“你别担心,绥之没事,只是事情太忙了。”可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两个月了,燕绥之音讯全无,也没有回来,他肯定出事了。
燕商阳也红着眼睛瞪着怀素,心中恨极了这个女人,真想弄死她,要不是她,哥哥又怎么会深孤身陷危险,但他又想起哥哥的嘱托,要好好照顾她。
燕商阳声音嘶哑地说道:“你这女人,老实在屋里待着不好吗?非要到处乱跑,我哥能有什么事!”
话越说越哽咽,怀素听出来了,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凭燕绥之对自己的感情,他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受折磨,而不去管呢,是她一直心存侥幸。
她瘫坐在地,泪水无声滑落,她哽咽着问:“燕绥之,他是不是去了谲诡城?”这不是疑问,而是一种肯定。她喃喃低语:“他会死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燕九华和燕商阳见此,都沉默不语,抬头看向上方,都强忍着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燕九华率先平复情绪,试图扶起怀素,却被她紧紧拉住衣袖。
怀素抬起头,泪眼朦胧地说道:“九华姐,送我回谲诡城吧,我必须得回去救他,我不想让他因为我而死。”
燕九华哪里会同意,她答应过燕绥之要照顾好怀素,她不能食言。“怀素,你别胡思乱想,好好待在这里,我和商阳会想办法的。”
怀素却哭着摇头,“不要,你们救不了他。”
世人都说杀手冷血无情,可一旦动了情,便有了致命的软肋,燕绥之早已将她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还重,怀素苦笑一声,心中满是苦涩:是她害了他,如果当初他们从未相遇,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怀素不后悔遇见燕绥之,也不后悔自己爱上他,她只后悔是自己害他到如此地步,他明明可以一直当那个耀眼一般的存在,可却因为遇见她,爱上她,就让自己落得粉身碎骨的地步,这代价太大了,她不想这样。
在怀素的万般恳求下,最终,燕九华和燕商阳还是同意了,在他们心底燕绥之的命的确比怀素要重要,这一趟,她们带了很多羅生门人手,又有燕九华和燕商阳亲自互送怀素回到谲诡城。
一路上,怀素做了最坏的打算,要是燕绥之不在了,那她就去陪他,这样他就不会孤单,要是他还活着,那就用她的命换他平安,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了,有燕家兄妹在,应该也能助他脱困,她也能安心了。
燕九华始终想不明白,明明是立场相悖的两个人,为何会如此在意彼此,甚至愿意为对方付出生命。
“我从前不懂,”燕九华望着怀素,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不对,就算到了今天,我还是不懂,我弟弟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你只是救过他一命罢了,可他却心甘情愿用自己的生命来爱你。”
说着,燕九华的眼眶湿润了,泪水悄然滑落,“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算命先生的话,还真是准啊!”
听到这话,怀素也想起了那段往事,眼睛一红:“九华姐,对不起,都是……”
燕九华抬手制止了她的话,“别这样说,你没有对不起我,这是我那个恨铁不成钢的弟弟心甘情愿的选择,我阻止不了,也无能为力,但我希望你能帮我把他带回来,好吗?怀素,算我求你!”
一向洒脱不羁的燕九华,第一次在人前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向别人低头请求,怀素看着她,心里更不是滋味,都是她的错,不然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应道:“好,他会平安的。”这句话,不知是在安慰燕九华,还是在安慰自己。
…
33. 梦醒泪千行
当怀素一行人抵达谲诡城城门时,公子鬼卿正用浸了盐水的铁鞭抽打着燕绥之的脊背。
“你的命还真硬啊。”公子鬼卿轻蔑一笑,手上转动着铁鞭,欣赏对方因疼痛绷直的脊背,“我倒要看看,你这身硬骨头能撑到几时?”
就在公子鬼卿话音刚落时,地牢里缓步走进一名女子,她靠近公子鬼卿,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燕绥之如今伤势极重,以前轻而易举能听到的对话,此刻却模糊不清,恍惚间,他似乎看见公子鬼卿的身体微微一颤,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接着,公子鬼卿再次来到他面前,揪起他的衣领,开口道:“燕绥之,怀素回来了?你觉得她会如何选择呢?”
燕绥之闻言,瞳孔骤缩,喉间涌起一阵腥甜,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连连轻咳,他并非怀疑怀素,也不是害怕她会选择回到谲诡城,而是担忧她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怕是又要落泪了,他的狐狸一向爱哭,若这次回来受了伤该怎么办?
他忽然不敢再想下去,青铜灯盏投下的阴影里,他望着公子鬼卿远去的衣角,思绪渐渐飘远。
公子鬼卿带着随从登上城楼,目光灼灼地望向城下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她清减了许多,却依旧难挡她美丽的容颜,当视线相接的瞬间,他心头竟涌起一阵难以言喻激动。
"鸱,你终于回来了。"他唤得极轻,像怕惊飞枝头倦鸟。
怀素却突然跪了下去,青石板上的碎石子硌得膝盖生疼,可她毫不在意,站在她身后的燕九华与燕商阳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两人谁也没有开口阻止。
他们看到,公子鬼卿在怀素跪下的瞬间,脸色骤然一变,眼中的情绪愈发深沉,甚至有些扭曲,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鸱,你这是做什么?过来,到我身边来,你回来了,我又怎会舍得怪你?”
燕家姐弟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燕商阳心底暗骂:这女人还真是祸水!
燕九华想得则是:公子鬼卿对怀素的感情似乎很不同,或许怀素真能借此机会救出绥之。
怀素跪伏在地上,仰头望向公子鬼卿,一边重重磕头,一边哽咽哀求:“公子……求你……求你放过燕绥之吧!是我背叛了你,只要你愿意放了他,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求求你了!”
此话一出,公子鬼卿的脸色愈发阴鸷可怖,他大步流星走到怀素面前,一把攥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直视自己。
燕家姐弟也都十分警惕地拿着剑,做着保护的动作,然而公子鬼卿似乎完全无视了他们的存在,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怀素身上,语气冰冷,却带着一丝病态的温柔。
他指尖轻抚过怀素的脸颊:“鸱,你只能属于谲诡城,而不是他,为何总要一次次挑战我的底线,惹我生气呢!”
怀素泪流满面地说:“公子,只要你放过他,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谲诡城,只要你放了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她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这些话。
公子鬼卿声音中透着一丝歇斯底里:“他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让你忘记自己的身份?”
怀素声音轻若耳语:“是,他对我很重要,我爱他。”
“好一个‘爱’字!你忘记是谁救了你?”这一句话如同利刃刺入公子鬼卿的心脏,让他胸口猛然一痛,他怒极反笑,手上加力捏住怀素的下巴,说出口的话让怀素跌入谷底。
他说:“鸱,燕绥之死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怀素摇头否认,这不可能,她深知公子鬼卿的性格,如果人真的死了,他绝不会跟自己多费口舌,燕绥之一定还活着,可燕九华和燕商阳不知道,当他们在听到燕绥之可能已死的消息后,顿时怒火中烧,一齐向公子鬼卿发起了攻击。
燕商阳怒吼道:“公子鬼卿,你这个卑鄙小人,今日我要为哥哥报仇!”
公子鬼卿却轻蔑一笑:“就凭你,也配!”
毕竟,这里是谲诡城,公子鬼卿势力庞大,手下众多,而他们带来的力量太少,很快便被制服,动弹不得。
怀素看在眼里,心中焦急万分,再次朝着公子鬼卿连连磕头,哀声道:“公子,我知道绥之他还活着,求求您,放了他吧!”
燕九华与燕商阳听到这话,皆是一怔,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公子鬼卿,他们方才明明亲耳听见公子鬼卿亲口承认燕绥之已经死了,为何怀素竟如此笃定?
公子鬼卿对他们的目光毫不在意,转而对怀素说道:“鸱,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聪明,可惜却总是向着外人,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如何?”
他话锋一转,再次看向燕家姐弟,续道:“你说,在你和他们之间,燕绥之会选择谁?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还是你这个半路出现的爱人?”
“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你的!”燕商阳的怒骂在殿中回荡。
闻言,公子鬼卿却毫无愠色,只是静静注视着怀素,等待她的回应。
这是一个没有退路的选择题,无论燕绥之偏向哪一方,另一方都会因此受伤,怀素最终开口道:“我不会参与这样的赌局。”
公子鬼卿却露出一抹笑容,悠悠说道:“可惜,这由不得你,我很想知道,你的爱究竟值不值得。”说罢,他挥手示意手下,“去,把燕绥之带过来。”
燕绥之是被人托着来的,怀素看不见,却能闻到很浓重的血腥味,她想燕绥之应该受了很严重的伤,何止是严重,燕九华和燕商阳亲眼目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像燕绥之这样骄傲的人,如今竟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浑身是血,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好地方,他们无法想象,燕绥之是如何熬到现在还没有死去。
当燕绥之被带到现场,他心中满是后怕,不知公子鬼卿究竟要做什么,此刻他全身乏力,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公子鬼卿的声音响起:“燕绥之,你觉得她们三人中,我该杀哪一个?或者说,你想救谁呢?”
燕绥之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对方,这才意识到公子鬼卿的真正意图,然而,还没等他答话,怀素已哭喊着说:“公子,你杀了我吧,放过他们。”
燕绥之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他的小狐狸啊!他虚弱地开口:"公子鬼卿,你要杀要剐冲我来,放了她们。"
可公子鬼卿根本不理会燕绥之的话,而是重新将目光投向怀素,冷笑道:“或许,这项选择可以交给你,鸱,你去亲手杀了燕绥之,怎么样?如此一来,燕家姐弟与你皆可获救,只牺牲他燕绥之一人,便可换你们三人活命,岂不划算?”
怀素拼命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怎么可能亲手杀死自己的爱人?
燕绥之却露出释然的笑容,轻声对怀素说:“狐狸,动手吧,我的命本就是你的,能死在你手里,我很开心。”
怀素颤抖着爬到燕绥之身旁,越靠近,那股血腥味就越发浓烈,因为看不见,她摸索着触到燕绥之的脸颊,泣不成声:“燕绥之,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你现在是不是很疼啊?”
燕绥之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不疼的,狐狸,别哭,你可以的,这样你们都能活下来。”
怀素只是不停地摇头,“可我想让你活着,你答应过我的,等到来年春天,你要娶我为妻。”
这一幕让燕九华和燕商阳都红了眼眶,明明那么相爱的两个人,为何要落得如此下场?公子鬼卿看着二人难舍难分的模样,只觉得刺眼,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猛地拽开怀素,钳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到身前,厉声喝道:"我让你杀了他,你听到了没有?"
怀素不说话,任凭公子鬼卿怎么说,她就像个稻草人一般任凭他摆弄,公子鬼卿双眼布满血丝,威胁道:“鸱,别忘了,你妹妹还在谲诡城,你难道不在乎她的死活?”
怀素瞪大了眼睛,看向他,不可置信,他明明答应过自己,如今却又把舒姝拿出来威胁她,她颤抖着开口:“公子,你答应过我的,不会伤害舒姝。”
公子鬼卿冷笑着打断:“鸱,我是答应过你,可你却没做到我交给你的任务啊,这怎么能怪我?”
怀素难以置信地摇头:“可是,舒姝是你的爱人啊!她为了你……”
公子鬼卿忽然提高音量,语气中透着疯狂:“那又怎样?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因为她是你的妹妹啊!”
怀素愤怒:“你简直丧心病狂,你这个魔鬼!”
舒姝在得知怀素归来后,心急如焚地赶来,可是,眼前的场景却让她呆立当场,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公子看向姐姐的眼神,充满了占有欲和不甘,这一刻,舒姝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看着眼前这令人揪心的场景,她不知所措,也不明白。
既然公子喜欢姐姐,又为何要如此伤害姐姐呢?又为何还要对自己这般体贴,甚至与她做着最亲昵的事情呢?
舒姝躲在廊柱后,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她望着被鬼卿公子禁锢在怀中的姐姐,姐姐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眸如今空洞无神,苍白的脸颊上蜿蜒着血泪,可明明昨夜他还温柔地替自己绾发,在她耳畔呢喃着缠绵的情话。
正当她恍惚之际,公子鬼卿突然转头,凌厉的目光似穿透廊柱:
“滚出来!”
舒姝浑身一颤,不敢拒绝他,战战兢兢地挪步上前,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姐姐的眼睛似乎看不见了,难怪她会双目无神,她不禁潸然泪下,却又听到公子鬼卿向怀素发问:“鸱,你怎么选?”
怀素的心沉入谷底,她怎么选?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她笑得悲戚,公子鬼卿将怀素拖至燕绥之面前,递给她一把寒光凛凛的刀。
“杀了他,我便放过所有人。”
怀素的手微微颤抖着,用左手接过那把冰冷的刀,她靠近燕绥之,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她用右手轻抚燕绥之的脸庞,像是要记下他最后的模样。
她低声说道:“燕绥之,对不起,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燕绥之盯着眼前人,尽管心中悲痛万分,却依然含笑回应:“怎么会,我永远都不会对你失望。”
怀素举起手中的长刀,她再次看向公子鬼卿,“是不是只要死一个,你就会放过所有人?”
公子鬼卿点头,“当然。”
怀素又道,“好,那你发誓。”
公子鬼卿轻笑一声,“行,我发誓,现在可以动手了吗?”
怀素忽然俯身,在燕绥之唇上落下轻轻一吻,这一幕刺痛了公子鬼卿的双眼,他转过身去,不愿再看这令人心烦的画面,燕绥之也笑着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能死在怀素手中也算是一种圆满。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长刀会刺入燕绥之的胸膛,却见怀素手腕轻转,锋刃划过自己雪白的颈项,鲜血如红梅绽放,溅在燕绥之苍白的脸上,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铛——”
长刀坠地的清响划破死寂,怀素像一只折翼的蝴蝶缓缓坠落,绯色罗裙绽开血色的花。
燕绥之瞳孔骤缩,锁链在暴起的青筋下铮铮作响,原本重伤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像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挣脱束缚扑向前去,伸手接住那具单薄的身躯,染血的手掌拼命地按在她颈间翻卷的伤口,温热的血从指缝间溢出,混着他的眼泪,砸在她渐渐失去温度的脸颊上。
“狐狸,我不准你丢下我,我不允许……”他的声音破碎的不成样子。
怀素费力地扯动嘴角,鲜血不断从唇边溢出:“燕绥之,答应我...好好...活着...”
她想抬手擦去燕绥之的眼泪,手臂却像灌了铅般沉重,她太虚弱了,虚弱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最终,那只沾满鲜血的手无力地垂下,再也没能抬起,身上诡异的香气在四周蔓延。
燕绥之紧紧搂着怀素逐渐冰冷的身体,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舒姝跪在一旁撕心裂肺地喊着:“姐姐!”
燕九华手中的长剑当啷落地,她没想到会是这样收场,燕商阳也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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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脸去,滚烫的泪水却止也止不住。
公子鬼卿也没想到,怀素会如此激烈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跌跪在地上,嘴里反复着:“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后悔了!
想要从燕绥之手中夺回怀素的身体,却被对方用尽全力一脚踹翻在地,公子鬼卿狼狈地摔倒一旁,泪水终于从眼角滑落。
这一刻,他才猛然意识到,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没有了,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他神色恍惚,仿佛看见了五年前的怀素,她站在眼前,那腼腆而怯生生的笑容依旧清晰,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身影,却抓了个空。
舒姝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浪潮:姐姐真的死了?这怎么可能?是自己害死了她吗?她的思绪混乱不堪,却莫名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仿佛在很久以前就经历过,为什么她的心会如此疼?
她缓缓拾起地上的长刀,一步步走向公子鬼卿,他正朝她伸出手来,那熟悉的面容此刻显得如此可憎。
舒姝的心中燃烧着怒火,眼前这个人,正是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若非因他,自己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若不是他,姐姐又怎会惨死?
她举起长刀,毫不犹豫地刺向公子鬼卿的心口。
“你去死吧!”舒姝怒吼一声。
公子鬼卿瞬间清醒,他没想到舒姝会这样做,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睁大双眼,满是震惊与不解,他试图抓住舒姝的手腕:“舒姝你……”
可惜,话未说完,便接连被舒姝刺中数刀,很快便阖上了双眼,公子鬼卿就这样死了,谁也没料到他会以这种方式结束生命,一场恩怨情仇终成泡影。
而舒姝在杀完公子鬼卿后,踉踉跄跄地消失在暮色中,她走过二十二座城池的烽火台,趟过三十三条河流,爬过五十四座珠穆山峰,踏过九十九个驿站长亭,鞋底磨穿的布履,沾着塞北的雪和江南的泥。
没人知道这个疯癫的妇人要去往何方,直到某个春寒料峭的黎明,采药人在悬崖边发现冻僵的尸体时,她青白的手指还死死攥着一支镂空花样的珠钗。
…
燕绥之终究没能承受住怀素的离去,昏死过去,他被燕九华和燕商阳带回了羅生门,可他的怀中依旧紧紧抱着怀素,任谁也无法将两人分开,众人无奈,只能让他继续抱着,却又担心怀素的尸体会腐坏,好在,他在第二日午后清醒。
可是,燕商阳和燕九华却发现他的状态很不对劲,整个人满是颓废,眼神如同一潭死水,毫无波澜,他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不与任何人交谈,仿佛把周围的一切都当做了空气。
他为怀素清洗了身体,将她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又请人精心为她化上美丽的妆容,随后亲手替她换上了一袭大红喜服,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将怀素安置在床榻上。
他就这样,静静注视着她许久,待一切准备就绪,他唤来燕九华和燕商阳,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他要娶怀素。
此言一出,二人皆惊愕不已。
燕商阳道:“哥,她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燕九华也喊道:“燕绥之,你莫不是疯了?”怀素的离开让他们同样悲痛,可即便他们在难过,日子也得照旧。
“我知道,也没疯。”燕绥之嘴角竟浮起温柔的笑,这是这几日里,他难得外漏出来的情绪,“所以我更要去陪她,黄泉路那么冷,她最怕黑,怕疼了。”他的小狐狸最爱哭了,没有他的陪伴该多难过。
这句话像柄利剑刺穿在场所有人的心脏,燕九华突然想起父亲当年的告诫,杀手动情,犹如刀尖舔蜜,终究要付出血的代价。
可杀手动了不该动的感情,赔上的是自己的命,这真的值得吗?
怀素如此,燕绥之亦如此,他们都是极为温柔的人,最终却落得这样的结局。
当晚,燕绥之与怀素拜了堂,喜堂设在停灵的正厅,燕绥之亲手将合欢花缀满棺木。
燕氏兄妹以及羅生门的长老们,皆是这场婚礼的见证人,他们听到燕绥之说:“狐狸,别着急,我知道你一定会等我,我很快就会追上你的,你等我啊。”
唢呐声起,纸钱灰烬在风中打着旋儿,飘向半掩的朱漆大门,门楣上残破的喜绸与惨白的丧幡诡异地纠缠在一起。
檐下两盏灯笼,一盏猩红,一盏素白,它们将青石台阶照得斑驳陆离。
喜乐与哀乐交替响起,红事喜,白事殇,燕绥之一身红色喜服立于台阶之上,他望着庭院中那口漆黑的棺木,红绸缠绕的喜轿与合欢花覆盖的灵柩并排停放,喜娘哭花了妆容,乐师们木然地交替吹奏着《百鸟朝凤》与《哭皇天》。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燕九华和燕商阳站在一旁,早已泪流满面,四周宾客寂静无声,所有人闭上眼睛,不忍再看这一场注定以悲剧收尾的婚礼。
“夫妻对拜——”
燕绥之终于动了,他攥着鲜艳如血的红绸缓缓转身,面对着那合欢花覆盖的灵柩,深深地拜了下去,仿佛要将一生的遗憾与爱意,都凝聚在这一拜之中。
在后来,听羅生门的旧仆说,燕绥之在合卺酒里掺了毒,那颗他与怀素一起种在后院的相思子,竟在一夜之间拔地而起,开满了红白相间的并蒂花,那是他见过世间最美的花。
燕九华依照遗愿,将怀素与燕绥之安葬在后院相思子花树之下,而在他们的坟前,前常年栖着一对交颈鸳鸯,任它霜雪漫天,始终不曾离散。
羅生门易了主,燕九华接掌了门主之位,经此变故,燕商阳褪去青涩,不愿囿于羅生门一方天地,开始仗剑走江湖,数年后,他更是闯出"燕怀公子"的名号。
只是这称谓里藏着谁的身影,无人知晓。
谲诡城因公子鬼卿的逝去而衰败,后听闻新任城主名号为“鹠”,叫‘落葵’,自此,南羅生,北谲诡就此隐匿,不再现于世间。
…
34. 流言四起
梦境凭空消逝,怀素和燕绥之确实死了,这就是故事的全部,一个很悲伤的故事,若故事真如梦中所见,倒也算圆满。
可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
谁又能知道呢?
燕绥之和怀素的一生太短,都执着地用自己的方式来爱护对方,他们的爱令人动容,而舒姝于梦中将公子鬼卿诛杀。
那现实呢?
白云生多多少少猜到了,却一直不愿相信,舒姝给自己圆了一场梦,一场名为赎罪的梦。
须尽欢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不出情绪波动:“在想什么?你该去准备晚饭了。”
白云生动了动嘴唇,最终只挤出一个“好”字。
他站在厨房里,完全不知从何下手,他先拿了鸡蛋和番茄,把鸡蛋打开放入碗中,再将番茄洗净切块,只是番茄被他切得稀碎。
他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过程都是对的,不就是做饭吗?能有多难?
于是他开始炒菜,先热锅倒油,然后把打好的鸡蛋和切好的番茄一股脑儿倒进锅里翻炒,接着又做了青椒炒肉和紫菜汤。
忙活了一个时辰,他终于把饭菜端上了桌,当须尽欢和玉髓看到桌上的成果时,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震惊来形容。
须尽欢挑了挑眉,看着白云生,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我以为你能给我烧出一顿满汉全齐,没想到成品却是给我致命一击啊!”
说完,须尽欢拿起筷子挨个夹了一遍,随后放下筷子,面上一脸平静,但嘴上说出来的话却句句扎心:“这饭菜让你做的,米饭糊了,西红柿炒蛋怎么是黑色的,还有这青椒炒肉怎么是甜的,紫菜汤倒是能喝,就是咸得能腌咸菜。"
玉髓在旁边笑得现出原形,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滚来滚去,白云生无辜地看向须尽欢和在地上打滚的玉髓,眼神里写满了,是你们让我做的,不能怪我。
他是难得下厨,就是桌上这顿看似简单的晚饭,也耗费了他整整一个时辰,明明材料和步骤都没错,结果做起来,却和别人天差地别,他无奈叹气:“做饭这事,我真不擅长。”
须尽欢倒也没为难他,看着两人说:“这饭是没法吃了,带你们去外面吃吧。”
玉髓闻言,在一旁拍手叫好。
出去吃?那可太好了!
白云生心中满是疑惑,他们不是一向都避免与外界接触吗?可这疑问最终也只是停留在心里,并没有说出口,他默默跟随着须尽欢和玉髓,来到了一家饭馆前。
“几位客官,请里边坐!”店小二满脸堆笑,热情地招呼着每一位客人进店。
“这是您点的东坡肘子,请慢用!”另一位店小二动作麻利,将一盘香气扑鼻的东坡肘子端到了一位食客面前。
须尽欢三人寻了个空位坐下,不一会儿,便有人上前询问:“几位客官,要点些什么?”
“虾炒蛋、碧香酒、鸡丝银耳、碧粳粥,每样来一份。”须尽欢语气轻快地说完,白云生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看来她们常来这里,不然须尽欢也不会对这里的菜品如此熟悉。不一会儿,店小二便将一道道菜肴整齐地摆上桌。
“厨娘的手艺又精进了啊,今天的虾炒蛋比以往好吃很多,太好吃了。”玉髓一边咂巴着嘴巴吃,一边说着。
店小二听到了,他笑着接话:“好吃您就多吃些,下次再来啊!”玉髓抬起头,冲他笑了笑。
白云生也觉得这家饭馆的菜色确实出色,味道极为鲜美,他安静地吃着,偶尔玉髓提到什么,他也会附和几句。
反倒是须尽欢,全程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吃着碗里的东西,期间,白云生还偷偷观察了她一眼,确实是一眼,他不敢多看,只是一眼,也够他看清楚了,须尽欢吃饭的时候,动作很优雅,让人十分赏心悦目。
就在这时,邻桌的一段对话忽然闯入他的耳中,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听说了吗?昨夜昌乐王府突发大火,那火势整整肆虐了四个时辰!本以为已经扑灭,谁料后半夜又复燃起来,据说府中上下无一生还,连那对去给郡主制作木偶人的父女也被困在火海之中,死状极为凄惨。”
“是啊,真是可怜了那对父女,不过我听人说,这场大火其实另有隐情,据传是因为昌乐王妃与人私通,被昌乐王的妹妹灵萱郡主发现,灵萱郡主性子刚烈,一怒之下便放火烧了整座宅院。”另一名食客压低声音,语气神秘兮兮。
“私通?这昌乐王妃胆子可真不小!那昌乐王呢?他就不管管?”又一名食客满脸好奇地追问。
“管?他哪里顾得上啊!据说当时昌乐王正在外忙碌,等他赶回来时,宅子都快烧成灰烬了,而灵萱郡主性子刚硬,当场就要以家法处置那王妃,结果王妃不堪受辱,打算撞墙自尽,幸亏昌乐王及时赶到将她救下。”
“不是吧,那昌乐王妃都和人私通了,昌乐王还回去救她?这昌乐王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一名食客满脸不可思议地说道。
“唉,这你就不懂了,我听说那昌乐王妃可是昌乐王最宠爱的人,虽然犯了错,但昌乐王又怎舍得让她真的死去?不过大家都说,经过这次风波,昌乐王妃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灵萱郡主可不是善类,这次能放火烧宅,下次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可惜啊,谁知道半夜大火又起了,一夜之间全都死了……”食客摇头叹息。
白云生几人听着这些谈论,心中各有想法,玉髓一脸八卦地凑过去,想要听得更清楚些,须尽欢则依旧神色淡淡,就好像这些事情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意思。
白云生忍不住开口道:“这昌乐王府的事还真是够乱的啊。”
食客们的讨论还在继续,话题又转到了其他地方。
“话说,这灵萱郡主活着的时候如此泼辣,哪有人敢娶她啊?”
“就是就是,不过她身份尊贵,放在如今想必也不愁嫁。”
“嘿,我可听说了,想求娶灵萱郡主的人都快把门槛踏破了,但她自己却不想嫁,说什么舍不得她兄长,要一直陪着昌乐王,可昌乐王对自己这个妹妹的态度很奇怪,说是厌恶吧,却又对她十分宠溺,每次出远门回来都会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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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好东西;但要说亲近吧,又总觉得他疏离得很,好像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似的,倒是灵萱郡主年复一年对兄长一片赤诚,可惜啊,这么好的姑娘……”
听到这里,须尽欢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她抬眸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仿佛透过那层薄薄的窗纸,能看到远处昌乐王府残存的焦黑屋檐。
"这碧香酒,今日酿得有些苦了。"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
玉髓正听得入神,闻言一愣,连忙端起酒杯尝了一口:“没有呀,明明和往常一样清甜。”
邻桌的议论声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最诡异的还是那对做木偶的父女,据说他们临死前做的最后一个木偶,竟然和灵萱郡主长得一模一样!”
说话人特意压低了声音,“更邪门的是,那木偶在大火里怎么都烧不化,连去办案的衙役都被吓得高烧三天不退……”
白云生悄悄拉了拉玉髓的衣袖,低声问道:“你说,这世上真的有烧不化的木偶吗?”
玉髓耸了耸肩,一脸无辜:“我哪知道呀,我又没见过,不过听起来确实挺吓人的。”
白云生疑惑地看着她:“你不是妖怪吗?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玉髓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她鼓着腮帮子反驳道:“妖怪怎么了?妖怪也不能什么都知道呀!再说啦,我可没见过什么烧不化的木偶,说不定是那些人以讹传讹呢,实际故事根本不是这样。”
须尽欢这时忽然开口:“吃好了吗?吃好了我们就走吧。”
白云生和玉髓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再多说什么,纷纷放下手中的碗筷,跟着须尽欢起身离开。
走出饭馆时,夜色已深,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微风拂过,带着一丝凉意,让人的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尽欢姑娘,你觉得那昌乐王府的事情是不是有点古怪?”白云生忍不住问道。
须尽欢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你说,那烧不化的木偶会不会真的有什么蹊跷?昌乐王府的事会不会和这对父女有关?”白云生继续追问道。
听到这句话,须尽欢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白云生:“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白云生被她清冷的目光看得一怔,支吾着说道:“我只是觉得,这场大火太奇怪了,还有那个木偶,平常木头遇火即焚,怎么会烧不化?而且。”他压低了声音,“那对父女死得不明不白,偏偏是在做灵萱郡主模样的木偶时出事的……”
玉髓突然打了个寒颤,抱住自己毛茸茸的尾巴:“主人,你们别说了,大晚上怪瘆人的,依我说,这些王公贵族的腌臜事,咱们还是少掺和为妙。”
街角忽刮起一阵阴风,卷着几片枯叶擦过青石板,须尽欢的衣袖也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腕间一枚青玉镯子,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冷光。
“三更了。”她说道,目光掠过远处打更人模糊的身影,“今夜月隐星稀,阴气最盛之时,我们的客人要来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吱呀”一声响。
…
35. 画皮
向春来是一位远近闻名的人偶师傅,他制作的偶人栩栩如生,仿佛拥有生命一般。
他的女儿向喜自小耳濡目染,也学会了六分手艺,她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躲在父亲的工作间里,静静地看着那些粗糙的木头在父亲手中逐渐被赋予灵性。
“做偶人最重要的不是手艺,而是要给它们一颗心。”这是向春来时常挂在嘴边的话。
向喜虽然并不完全明白其中深意,却牢牢记住了这句话。
…
这天傍晚,向春来从集市归来,手里提着一块上好的檀木,向喜闻声跑了出来,好奇地凑上前去,那檀木色泽温润,纹理细腻,还散发着一股淡雅的香气。
“爹,这是要做新人偶吗?”向喜忍不住问道。
向春来神秘地笑了笑:“这次要做个特别的,是城西李员外为他家小女儿准备的嫁妆。”
向喜眼睛一亮,继续追问:“是什么样的偶人呀?”
向春来轻轻抚过那块檀木,目光专注:“李小姐自幼体弱多病,李员外想给她做个能陪伴终身的偶人,这偶人不仅要形似真人,更要能懂她的喜怒哀乐。”
向喜愣了一下,随即脱口而出:“那岂不是要做出有心的偶人?”
“不错。”向春来点头,“这一次,我要用祖传的‘点灵’之术,让这个偶人真正活起来。”
“真的能让木头活过来吗?”向喜惊讶得捂住了嘴巴,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向春来哈哈一笑,耐心解释道:“傻丫头,‘活过来’并非指像人一样会吃喝拉撒,而是让偶人拥有灵性,世间万物皆有灵,木头也不例外,只是这灵性需要用心去雕琢、去感受,才能赋予其真正的生命。”
向喜听得入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父亲手中的檀木,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偶人活灵活现的模样。
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证父亲制作“活过来”的木人偶。
向春来打开工具箱,从中挑选出各式各样的刻刀,他屏气凝神,将刻刀稳稳地落在檀木之上,每一刀都精准无误,没有半分迟疑。
向喜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好快的刀功!
随着刻刀的舞动,檀木上渐渐显现出一张温婉动人的脸庞,那正是李小姐的模样。
片刻后,偶人的身体部分也初具雏形,向春来停下手里的动作,长舒一口气,似乎在为接下来的重要步骤做准备。
“看好了,喜儿,这便是''点灵''之术的关键。”向春来低声说道,然后从怀中掏出一颗散发着微光的黑色珠子,那正是向家祖传的秘物——点灵石。
据说,只有借助它的力量,偶人才能真正获得语言,行动的能力。
向喜屏住呼吸,紧张又兴奋地注视着父亲的一举一动。
向春来小心翼翼地将点灵石按在木偶人的额间,刹那间,木偶人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向喜惊呼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木偶人竟然真的“活”了!
接下来的几天,向喜每天都来找木偶人玩耍,起初,她对这个“会动”的木偶充满了好奇,可时间久了,她渐渐发现,这个木偶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因为它什么也不懂,只会模仿人类的行为,却无法理解其中的意义。
向喜有些失望,忍不住喃喃自语:“这就是爹爹所说的‘灵性’吗?没有心的木偶人,和傀儡又有什么区别?”
向春来看出了女儿的心思,叹了口气说道:“喜儿,它毕竟只是个木偶,并非真正的人类,木偶生心,说起来容易,可实际上却难如登天,即便真能做到,你觉得世人会如何看待它?他们恐怕会视其为妖物,这是不被世人接纳的。”
向喜低下头,沉默不语,她虽然明白父亲的话,但心底依然存有一丝遗憾。
…
转眼间,便到了李员外家小姐出嫁的日子。
农历六月初七,是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街道上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一匹毛色油亮的高头大马伫立在街边,身上系着艳红的丝织绸缎,显得格外喜庆。
几个顽皮的孩童追逐嬉闹,跑在迎亲队伍的前后,嘴里哼唱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歌谣。
“红绸牵,轿儿摇,新娘下轿踩金桥,一步摇,两步笑,三步入堂拜月老。”
人群之中,有人忍不住好奇,向身旁的人问道:“那周家二公子,虽说功名仕途上没什么成就,但周家也算得上是苏州的大户人家,那二公子虽是个庶子,却生得一表人才,为何放着苏州这么多优秀的姑娘不娶,偏偏要娶个病秧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旁边的人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当年周家老爷年轻时,与同窗好友李家定下了指腹为婚的约定,如今虽然周家早已成为苏州的望族,而李家却衰败成了破落户,生出的女儿还是个病秧子,但周老爷讲究信义,还是认下了这门亲事。”
那人听了,仍有些不解,摇头道:“信义?我看未必!既然如此,为何娶妻的却是庶子,而不是当初指婚的嫡长子?”
另一人闻言,冷笑一声,低声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嫡长子肩负继承家业的重任,若娶了个病秧子进门,岂不是晦气?至于庶子嘛,本就无人在意,娶谁不是娶呢?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即便娶妻也是玩玩,更何况,那李家小姐还是个小美人。”
正说着,迎亲的队伍已至李府门前,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一片喜庆之景。
就在这个时候,向喜和向春来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们刚刚将精心装扮好的木偶人送进了新娘子和新郎官的婚房。
谁知刚一出来,便听到这些闲言碎语。
向喜听了,心中顿时愤愤不平,正要开口反驳,却被父亲向春来一把拉住了衣袖。
“喜儿,莫要多事。”向春来低声劝道,眼神示意女儿看向花轿的方向,“今日是李小姐的大喜之日,我们只需将偶人安置妥当便是。”
向喜顺着父亲的目光望去,只见花轿的帘幕微微颤动,一只苍白纤细的手从里面探出,紧紧攥住轿帘。
下一秒,便听到喜娘高声喊道:“新娘子下轿喽!”
她还想再多看几眼,却被父亲拉着穿过人群,往李府门外走去。
向喜原以为这将是她与李小姐的最后一面,不曾想,仅仅数日后,周府便派人前来邀请他们父女二人。
“不知夫人请我们父女所为何事?”向春来虽心存疑惑,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恭敬的态度,带着向喜跟随来人走进了周府。
小丫鬟笑着解释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家夫人闺中密友灵萱郡主今日从京城过来,要在府上小住,郡主听说你们父女手艺精湛,便想邀你们为她制作一个特别的偶人作伴。”
向春来与向喜随着小丫鬟穿过重重庭院,来到一处布置雅致的厅堂,厅堂正中端坐着一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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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华服的女子,气质高贵,仪态万方,显然,这位便是那灵萱郡主。
灵萱郡主的目光在父女二人身上轻轻扫过,随后吩咐道:“你带着小姑娘先到池边玩会吧,那里有新引进来的美人锦鲤,小孩子应该都会喜欢。”
向喜有些不解,为何突然让自己离开,她下意识看向父亲,见向春来微微点头示意,她才乖巧地跟着仆人离去。
待向喜走远,灵萱郡主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向师傅果然名不虚传,难怪江湖上对您的手艺赞誉不断。”
向春来恭敬地行了一礼:“郡主谬赞,不知郡主想要个怎样的偶人?”
灵萱郡主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缓缓抚了抚鬓边的发丝,慢条斯理地说道:“向师傅莫急嘛,既然你擅长制作人偶,那么是否也懂得画皮之术?”
此言一出,向春来顿时愣住了,他万万没料到,对方竟会提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要求,画皮之术,那可是传说中极为高深的技艺,能将人的容貌完美复刻于另一张皮上,也可称其为易容,使其改头换面,非一般匠人所能掌握。
但向春来毕竟是向家传人,手艺超群,他沉思片刻后,谨慎答道:“不知郡主所言何意,画皮之术,小人确有耳闻,只是此术极为复杂,且需诸多珍贵材料,非一时一刻所能完成,再者,此术多用于……”向春来欲言又止,目光中闪过一丝顾虑,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灵萱郡主显然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向师傅何必如此紧张呢?我不过是想请你帮我画一张脸罢了,这张脸,我想让它更完美,更无瑕。”说着,灵萱郡主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面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然而,向春来却觉得这位灵萱郡主十分奇怪,她虽有着天使般的容貌,却让他从心底生出寒意,甚至有些厌恶,不愿与她有任何牵扯。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拒绝道:“郡主恕罪,画皮之术太过邪门,向家虽以木偶之术闻名,但从不涉足此类旁门左道,还望郡主另寻高明。”
灵萱郡主听后,笑容僵在脸上,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向师傅,莫非你不愿为本郡主效劳?”
向春来心中一凛,连忙解释道:“郡主误会了,是小的手艺拙劣,恐怕难以达到郡主期望,还请郡主恕罪。”
灵萱郡主冷哼一声,端坐在主位上,气场愈发逼人:“哼,向师傅,你可知拒绝本郡主的后果?在这苏州城中,甚至可以说整个京城,还没人敢如此不识抬举。”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既然向师傅执意如此,那本郡主也不勉强你了,不过,你这女儿我很喜欢,不如就让她留在本郡主身边,陪我解闷如何?”她目光阴郁地落在向春来身上。
向春来闻言大惊失色,焦急地恳求道:“郡主饶命!小女年幼无知,实在不堪伺候郡主,还请郡主大发慈悲,放过她吧!”
灵萱郡主却不为所动,只是淡淡一笑:“向师傅,你这是在求我吗?我这人不太好说话,本郡主能看中你女儿,那是她的福气,若你不希望她留下,除非你能答应为本郡主完成画皮之事。”
向春来陷入两难境地,最终只能无奈闭眼,咬牙应允:“好,我会为郡主画皮。”
灵萱郡主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一改先前:“向师傅,这才对嘛,只要你好好为本郡主做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父女俩。”
…
36. 抽骨
向春来自那日从周府回来后,整日里眉头紧锁,天不亮就出门,夜深才归家。
起初向喜并未在意,只当父亲如往常般忙着木偶活计。可渐渐地,她发现父亲每次回来都面色憔悴,眼中总带着化不开的愁绪。
这日天刚蒙蒙亮,向喜特意起了个大早,在院门口拦住了正要出门的父亲。晨雾中,她望着父亲略显佝偻的背影,心头泛起一阵酸涩。
"爹,"她轻声唤道,"您最在忙什么?总是早出晚归,而且看起来特别疲惫,眼下青的都快赶上戏台上的钟馗了。"
向春来身形微顿,看着一脸担忧的女儿,粗糙的大手轻轻抚过她的发顶:"傻丫头,爹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活计多了些。"
向喜却不肯就此作罢,她紧紧攥住父亲的衣袖,目光灼灼:"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自打从周府回来后,你就一直这样,是不是和周府或者那个灵萱郡主有关?”
向春来闻言,脸色微变,他没想到女儿会如此敏锐,沉声说道:“小孩子别管那么多,我最近交给你的牵丝技法,你练得怎么样了?要知道,将来爹不在了,唯有精进手艺,才能在这世间立足。”
向喜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这话父亲近来常说,怕是说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遍了,听得她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她拽着向春来的衣袖晃了晃,语气里带着几分娇嗔:“爹,我说你能不能别总说这些话呀,我知道要好好学手艺,可我现在更担心的是你,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向春来看着女儿倔强的神情,他的眼眶微微发红,他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喜儿,爹就是想你娘了,还有,最近一段时间你少出门,听到没有。”
向喜听到父亲提起母亲,心头一颤。母亲去世多年,父亲极少提及,如今突然说起,必定事出有因。
她敏锐地察觉到父亲话中的异样,追问道:“爹,是不是灵萱郡主威胁你了?那天她说的画皮之事,其实我听到了,她是不是还在纠缠你?”
向春来浑身一震,手中的工具箱“啪”地掉在地上,他颤抖着嘴唇,半晌才艰难地开口:“你……你都听到了?”
向喜蹲下身帮父亲捡起工具,却发现袋中露出一角泛黄的羊皮纸,她正要细看,却被父亲一把夺过。
向春来神色慌张地将羊皮纸塞回怀中,低声说道:“这事不是你能插手的,记住爹的话,这几日就在家好好练习雕刻,千万别出门。”
“可是爹……”向喜还想追问,却被父亲严厉的眼神制止。
她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慌乱的模样,那羊皮纸上分明画着一张人脸轮廓,边缘还沾着可疑的暗红色痕迹。
…
这天深夜,向喜被一阵窸窣声惊醒。
她悄悄起身,透过门缝看见父亲正在院中焚烧什么东西,跳动的火光照亮了他布满泪痕的脸,而他手中紧握的,正是那张泛黄的羊皮纸。
更让向喜心惊的是,父亲脚边放着一个木箱,里面赫然躺着几个栩栩如生的人偶头颅,每个都长着与昌乐王妃相似的面容。
向喜之所以认得昌乐王妃,是因为她十岁那年,随父亲去京城送货时,曾远远见过王妃的仪仗,那惊鸿一瞥的雍容华贵,至今仍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
可如今,这些人偶头颅上精致的面容,竟与记忆中的昌乐王妃容貌分毫不差。
"造孽啊..."向春来对着火焰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是从地底传来,"当年就不该学这门手艺...现在报应来了..."突然,他猛地转头看向向喜的房门,吓得向喜连忙后退,却不慎碰倒了桌上的烛台。
烛台落地的脆响在寂静的夜中格外刺耳,向喜屏住呼吸,透过门缝看见父亲的身影僵在原地,火光将他佝偻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极了那些扭曲的人偶。
"谁?"向春来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是喜儿吗?”
向喜攥紧衣角,正犹豫是否要回应时,院墙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十余盏惨白的灯笼从巷口晃动而来,为首的正是灵萱郡主那辆华丽的描金马车。
父亲的脸色瞬间大变,慌乱之中将木箱推进井里,却忘了扑灭那堆燃烧的羊皮纸。
郡主踩着猩红斗篷踏入院中时,火星恰好舔舐完最后一片残纸。"向师傅好雅兴。"她弯腰拾起一片焦黑的纸灰,在指尖捻成粉末,"本郡主要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向春来强作镇定地挡在女儿房门前,但声音依旧止不住地颤抖:“郡主深夜造访,草民惶恐,您要的东西还需三日……”
"三日?"灵萱郡主突然轻笑,冰凉的手指抚过老人颤抖的脸颊,“我记得,上个月你也是这么说的。”
她倏地转向那扇虚掩的房门,眼中泛起诡异的亮光,“既然如此,不如让令千金也出来见见世面?”
向喜透过门缝对上那道目光,顿时如坠冰窖,她看见郡主身后那些提着白灯笼的侍女,竟都长着与王妃人偶相同的脸,只是每张面孔都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郡主开恩!”向春来猛地跪下,从怀中掏出一把雕刀抵住自己的咽喉,“小女年幼无知,求您放过她,若非要取人性命……就用老朽这副残躯……”
院中忽起阴风,灯笼里的烛火齐齐变成幽绿色,郡主广袖翻飞间,向喜惊恐地发现父亲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就像那些被抽空棉絮的布偶。
"爹——!"
向喜再也忍不住冲出门去,却被一股力量掀翻在地,她挣扎着爬向父亲,指尖触到的却是迅速木化的皮肤。
向春来最后望向女儿的眼神里,满是悔恨与怜惜。
"多好的皮囊啊。"灵萱郡主抚摸着父亲逐渐僵硬的躯体,突然转头对向喜露出森然笑意,"你爹欠本宫三十张美人皮,现在...该由你来还了。"
向喜这才注意到,灵萱郡主华服下裸露的手腕处布满细密的接缝痕迹,夜风卷起她的鬓边碎发,露出脖颈处细微的裂纹,如同年久失修的瓷偶。
向喜还没来得及给他爹收尸,便被灵萱郡主带回昌乐王府,幽禁在一间布满人偶的厢房里。
第三日黄昏,灵萱郡主带着熏香而来,她身后跟着两个侍女,捧着鎏金托盘,上面放着精致的雕刀与一叠泛着珍珠光泽的薄皮。
“你父亲的手艺,你学了几分?”灵萱郡主用染着蔻丹的指尖挑起向喜的下巴,“今晚若做不出让本郡主满意的新皮,你就去陪井里那些失败品作伴吧。”
灵萱郡主口中的“失败品”,自然不是指那些被丢弃的人偶,而是井底那些与她父亲一样被抽干精血的匠人。
向喜强忍恐惧,颤抖着接过雕刀,然而当指尖触碰到皮料的瞬间,她如遭雷击,这分明是用人皮鞣制的材料!
这个女人,竟然用活人皮!
画皮并非随随便便就能完成的事情,而是需要新皮顶替旧皮,以往的画皮师所用之皮大多是动物皮鞣制而成,因此画出的皮难免存在瑕疵,无法达到百分之百的完美效果。
可是,活人皮则完全不同,尤其是活取的人皮,不仅柔软光滑,更能让人容光焕发、永葆青春,但这种效果也有时限。
由此可见,灵萱郡主为了维持美貌,不知杀害了多少人。
烛火摇曳之间,向喜忽然发现墙上的那些人偶竟诡异地转动着眼珠,最角落处,一个穿着杏色襦裙的人偶,竟与她失踪多年的母亲有七分相似。
灵萱郡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轻言道:"向夫人当年制的皮可是极品,可惜了..."
听到这里,向喜再也无法压制心中的恨意,她的父亲,母亲皆丧命于这个女人之手!她死死握住雕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灵萱郡主似乎很享受她的愤怒,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恨吗?你母亲临死前也是这样的眼神呢。”
向喜咬破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她突然笑了,声音温顺而恭敬:“郡主说笑了,我们一家人能为您效劳,实乃莫大的荣幸。”她垂下眼帘,将眼中寒光尽数掩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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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知郡主想要什么样的新皮?"
灵萱郡主满意地眯起眼睛:“你倒是比你那对父母识相得多。”她慵懒地靠在软榻上,指尖轻叩案几,“本宫要一张能维持三个月不腐的新皮,要像十六岁少女那般鲜嫩。”
向喜心中冷笑,三个月不腐的新皮,这女人真是贪得无厌,但她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只温顺地点点头:“郡主放心,喜儿定当竭尽全力。”
事实上,画皮与做人偶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向喜还记得小时候,父亲曾对她说过:“人皮之下,皆是白骨;人偶之下,皆是腐木,而美人在骨不在皮,画皮若胜美人骨,便可令白骨生肌,腐木开花。”
向喜的手艺并不差,只是父母在世时,她贪玩,并未认真钻研,但也学得了父母九分真传,只是平日里从不显露罢了,因此,旁人都以为她仅继承了父亲五六分本事。
向喜先是点燃了一盏青灯,示意灵萱郡主躺在一张特制的软榻上,软榻四周垂挂着细腻的纱幔,遮挡住外界的目光。
青灯的光芒柔和地洒在灵萱郡主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
瞧瞧,多美的一张脸啊!
可人皮之下,却是一张贪婪而扭曲的灵魂,让人见之憎恶!
向喜恨不得现在就将她弄死,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就这么让她死了,也太便宜她了。
向喜拿起一把银质小刀,刀锋在青灯下泛着冷冽的光,她指尖轻抚过灵萱郡主的脸颊,感受着那层薄如蝉翼的肌肤下跳动的脉搏。“郡主,请闭上眼睛,这样取皮时会更完整些。”
灵萱郡主顺从地合上眼帘,嘴角还挂着志得意满的微笑,她全然不知,此刻向喜眼中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银刀在灯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却在即将触及肌肤时突然转向,刀尖精准地挑开了灵萱郡主发间那支金凤钗。
“取皮前需先净发,这是祖父立下的规矩。”向喜边说边将金钗收入袖中,动作娴熟地拆开郡主的发髻,青丝如瀑散落在软榻上,藏在发丝间的,是数道已经泛黑的陈旧刀痕,显然这位郡主早已不是第一次画皮了。
向喜的指尖在那些疤痕上稍作停留,下一秒,却听见灵萱郡主不耐烦的催促:"动作快些,本郡主申时还要陪着兄长赴宴。"
“马上就好。”向喜深吸一口气,刀尖猛然刺入郡主后颈的穴位,灵萱郡主还未来得及惊呼,便像被抽去了骨头一般瘫软下来。
纱幔无风自动,青灯的火苗诡异地变成了幽蓝色。
“家父确实说过美人在骨。”向喜从木匣中取出一把雕着特殊符文的骨针,“可他没告诉郡主,我们向家最拿手的——是抽骨。”
她的手指灵巧地翻动着骨针,轻轻拨开灵萱郡主后颈的皮肤,露出里面泛着青白色的颈椎骨。
“郡主知道吗?真正的美人骨,是要用活人现取的才新鲜。”
软榻上的灵萱郡主虽然不能动弹,但眼中已满是惊恐,她想尖叫,却发现连舌头都僵直了。
向喜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郡主别怕,您不是想要三个月不腐的新皮吗?我会给您更好的,一副永远不会腐烂的骨架。”
说着,向喜手中的骨针开始缓缓刺入灵萱郡主的颈椎骨中,每一针都精准无比,仿佛是在进行一场精细的雕刻,郡主的眼中逐渐失去了焦距,她本以为自己今日会死在这个小姑娘手里。
可现实就是,她不仅没有死,反而真的变得更美了,她满意地朝向喜点了点头:“算你还算识趣,好了,我走了。”
或许是容貌的改变带来了自信,她的背影竟也变得欢快起来,可她不知道的是,向喜当时是真的想杀了她,可在最后关头停下了手。
向喜觉得,死多简单啊,她不能让灵萱这么轻易死去,那太便宜她了,而是要一点一点地折磨她,让她在恐惧和绝望中慢慢失去一切。
目送灵萱郡主渐渐远去的背影,向喜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阎王要你三更死,又岂会留你到五更?她向喜要想折磨一个人,自然有千百种方法。
…
37. 木偶戏
近日,灵萱郡主得了一件新奇玩物,那是边域进贡的一只兔子傀儡,这傀儡是以活兔之皮剥下后精心鞣制而成,再填入特制材料,制成后栩栩如生,几乎与真兔无异。
可是,这只兔子到她手中的第二天便不在动弹,庭院中,丫鬟小厮们跪满一地,他们被灵萱郡主用鞭子狠狠抽打,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也不敢抬头直视,生怕稍有不慎便会惹怒这位性情暴戾的贵人。
灵萱郡主一脚踹在一名小厮身上,怒喝道:“这是兄长特意送我的兔子傀儡!你说,它为何不动了?今日,你们若是不能让它重新动起来,那就都给我去死!”
那小厮被踢得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如纸,却仍颤抖着声音回答:“郡主,小的不知啊,昨日这傀儡还好好的。”
灵萱郡主听罢更加恼怒,正欲扬鞭再抽,却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郡主,何必如此动怒?不如让小女试试,如何?”
灵萱郡主闻声转头,挑眉看向来者,随后用鞭柄轻轻抬起对方的下巴,冷笑道:“哦?你不过是个低贱的木偶师,也敢在本郡主面前逞能?”
向喜并未因对方的轻蔑态度而退缩,而是不卑不亢地迎上灵萱郡主的目光,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郡主,这兔子傀儡虽精巧,但终究只是死物,若您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不仅能让它恢复行动,还能令其比以往更加灵动鲜活。”
灵萱郡主眯起眼睛,手中的鞭子轻轻拍打着掌心:“有意思,若你失败了呢?”
向喜微微躬身:“任凭郡主处置。”
灵萱郡主冷哼一声,“你倒有几分骨气,像极了你那早已死去的父母,看着真叫人生厌,但就这么让你死了,确实有些可惜,既然如此,那就让你试试吧。”说完,她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待众人离开后,向喜缓步走到兔子傀儡面前,只见那只兔子傀儡垂着脑袋,红宝石镶嵌的眼睛黯淡无光,它瘫坐在地上,仿佛真的只是一具空壳。
向喜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兔子的皮毛,指尖沿着关节处细细摸索,对于这类工艺,她并不陌生,因为,在她七岁之前,祖父尚在世时,曾亲手制作过一具人皮木偶。
所谓“人皮”,并非一定指活着的人皮,死者之皮亦可,只需以特殊手法鞣制,便可保持柔软如生。
祖父曾经做的那具人皮木偶,便是用的祖母的皮,祖母在去世前,主动要求祖父将她的皮剥下,制成木偶陪伴祖父。
向喜至今仍清晰记得,那具人皮木偶是如何栩栩如生,连祖母眼角的细纹都与生前别无二致。
自那之后,就有很多人动了歪脑筋,想要让向喜的祖父为他们制作人皮木偶,甚至有人出价万两黄金,只为求得一具以活人皮制成的木偶。
但向喜的祖父始终坚守底线,从不答应这些无理的要求,他深知,人皮木偶虽精妙绝伦,但若以活人皮制成,那便是违背了天理人伦,是为邪恶之物。
直到祖父死后,那具珍贵的人皮木偶随祖父一同入土,如今依旧安静地躺在祖父与祖母的坟边。
反观眼前的兔子傀儡,也是一样的道理,只不过,制作这个傀儡的人手法显然不够纯熟,皮毛鞣制存在瑕疵,导致关节连接处不够灵活,向喜从袖中取出一只精巧的檀木匣子,里面整齐排列着细如发丝的金针和特制油脂。
她先用金针小心翼翼地挑开兔子后颈隐藏的丝线,然后指尖蘸取少量油脂,沿着傀儡内部的机关缓缓涂抹。
随着油脂渗入木质齿轮,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原本瘫软在地上的兔子傀儡耳朵微微颤动,紧接着,整个身体竟缓缓站了起来!
向喜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恭敬地朝灵萱郡主低头行礼:“郡主,这兔子傀儡已经修好了。”
灵萱郡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傲慢神态,她缓步上前,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兔子傀儡,见它灵活地蹦跳躲开,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倒是有几分本事。”她居高临下地瞥了向喜一眼,“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向喜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轻声道:“能为郡主效劳是小女子的荣幸,不敢奢求任何赏赐。”
灵萱郡主冷笑一声:“装模作样,本郡主最讨厌虚伪之人。”她突然俯身,一把掐住向喜的下巴,“小姑娘,本郡主阅人无数,却对你看不透彻,明明是你父母的仇人,你却能如此平静地站在我面前,真是有趣,不过没关系,即便你想杀我,本宫也丝毫不惧,这世上能杀我的人还没出现呢。”
向喜的瞳孔微微一缩,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直视着灵萱郡主的眼睛,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让人察觉的冷意:“郡主说笑了,生死有命,父母之死是他们的劫数,小女子不敢怨恨。”
灵萱郡主松开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你倒是看得开。”
她转身走向软榻,慵懒地倚靠上去,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既然你不要赏赐,那本郡主便给你一个机会,半个月后,是我嫂嫂的生辰,届时会有许多贵客前来贺寿,我要你为我制作一场独一无二的人偶戏,作为贺礼献上。"
说道贺礼,灵萱郡主眯起眼睛,红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记住,这场戏必须足够惊艳,否则……后果自负。”
向喜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她温顺地应道:"小女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郡主所托。"
“很好。”灵萱郡主挥了挥手,“退下吧。”
离开郡主院落后,向喜穿过曲折的回廊,月光洒在她的身影上,将影子拉得修长,她在想,如何完成这场人偶戏,灵萱郡主口中的"惊艳",绝非寻常表演能够满足。
回到工作间后,她点燃了一盏昏黄的油灯,木架上摆满了各式木偶零件,有的已经成型,有的还只是粗坯。
向喜的目光落在两具即将完工的木偶脸上,那面容竟与她去世的父母一模一样,甚至比真人更加精致三分。
她轻轻抚过木偶的脸颊,指尖触碰到用琉璃制成的眼睛时,不禁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两具木偶耗费了她整整一个月的心血雕琢,想用来陪伴自己。
她低声自语:“父亲,你说木偶生心即是妖,可人心若是如木偶般无情无义,又与妖何异?你不会怪我的,对吧?毕竟我本就是木精,又何谈为人?”
向喜本是山林深处一株受天地灵气滋养万年的古木,偶然间被向春来拾回家中,雕琢成木偶的模样,因缘巧合之下,获得了灵性,化作人形。
向家父母将她视为亲生女儿一般疼爱,他们教她读书写字,还有为人处世的道理。
最开始,向喜还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问题别人很快就能理解,而自己却需要花费很久才能明白,她觉得自己很笨,但她又对木雕有着异乎寻常的天赋。
每次在父亲向春来雕刻时,她总能敏锐地捕捉到木纹的走向,指尖触碰木料的瞬间就能感知到最适合的造型。
再后来,父亲得知这件事后,觉得她很有雕刻木偶人的天赋,便倾囊相授。
直到某一日,向喜无意间听到了父亲与母亲的谈话,才惊觉自己并非人类,而是由天地灵气赋予生命的古木精。
所以啊!
没有心的古木精,又怎会懂得情义二字?
但她深知一个道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杀人偿命亦是如此。
父亲教会她许多,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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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怨分明,她并不认为自己的选择是做错了。
…
很快,便来到了昌乐王妃的生辰日。
那天,也是向喜第一次见到昌乐王,昌乐王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上位者之气,他身着华贵的锦袍,上面绣着繁复的云水图案,走动间衣袂飘飘,宛如圣人之姿,他与昌乐王妃并肩而立,让人忍不住感叹,果然是一对璧人。
向喜精心准备的人偶戏登场,演绎的是一段王爷与王妃鹣鲽情深、举案齐眉,最终子孙满堂的佳话。
毕竟啊,世间之人总喜欢把长相厮守、情比金坚挂在嘴边,翻开那些画本子,最常见的主题不外乎一个“情”字、一个“爱”字;而那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也最爱讲述一段段缠绵悱恻的传奇爱情,让人听罢不禁心驰神往。
灵萱郡主端坐在主座上,指尖轻轻叩击桌面,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戏台上的那对木偶,表面上看,她似乎被表演吸引,但谁也不知道,她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戏台上的王爷木偶身着华丽锦袍,一举一动间尽显威严;而王妃木偶则凤冠霞帔,眼波流转间满是柔情蜜意。
随着丝竹声响起,两个木偶翩然起舞,衣袂飘飞间竟真像一对神仙眷侣。
宾客们无不拍手叫好,纷纷感叹这是一出难得的好戏,唯独灵萱郡主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待回到自己的院落,灵萱郡主的情绪终于爆发,她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瓷片四溅,声音清脆刺耳。
随后,她拿起鞭子,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在向喜身上,嘴里咬牙切齿地骂道:“那个贱人,她也配和我哥哥如此恩爱?你竟敢编排这样的戏!你怎敢!”
向喜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地承受着鞭笞,灵萱郡主见她毫无反应,反而更加愤怒,扬起鞭子又要落下时,却被一道低沉的声音喝止。
“够了!”昌乐王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他的眉头紧锁,眼神晦暗不明,“灵萱,你这是在做什么?”
灵萱郡主愣了一下,随即收起鞭子,换上一副委屈的模样,依偎到昌乐王的臂弯里,撒娇道:“哥哥,你来啦,我只是觉得这个贱人做的戏太不像话了,她怎么敢让你和那个贱女人如此恩爱?我看了心里不舒服嘛!”
昌乐王的眼神在向喜身上停留了片刻,向喜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能看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一道道鞭痕交错,触目惊心。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一丝难以察觉到的厌恶:“灵萱,你闹够了没有?今天可是你嫂嫂的生辰,府中来往宾客众多,若是被人看到,你堂堂郡公主随意殴打下人,这样成何体统?”
灵萱郡主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却仍不依不饶,嘟囔道:“哥哥,我是你的亲妹妹啊,你怎么能帮着外人说话?”
昌乐王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神色恢复了温柔,他说:“好了,灵萱,是哥哥的错,你看,我这次给你带了什么?”
他摊开手掌,一只精致的玉镯静静躺在掌心,在阳光下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灵萱郡主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她忘记了之前的委屈与愤怒,满心欢喜地接过玉镯,小心翼翼地戴在手腕上,转了个圈,笑嘻嘻地说:“真好看,谢谢哥哥!”
昌乐王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只要你喜欢就好,以后别再任性了,知道吗?”
灵萱郡主乖巧地点点头,等昌乐王转身离去后,她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向喜,轻哼一声:“这次算你走运,本郡主今日心情好,暂且饶过你,下去吧。”
向喜低声应道:“是。”
…
38. 女阎王
这天。
昌乐王刚下早朝,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便匆匆来到灵萱郡主的院落,灵萱郡主今日打扮得格外艳丽,她扭动着娇俏的腰肢,直接扑进了昌乐王的怀抱里。
昌乐王双手环抱着她的腰,面上看不出来丝毫不妥,仿佛这样的亲密举动再平常不过。
两人贴得极近,如此亲昵的场景落在外人眼中,恐怕难以想象这是出现在一对成年兄妹之间,在这个礼教森严的时代,尤其是皇室之中,男女大防更是不容逾越,可这对兄妹的感情却似乎过于亲密深厚。
昌乐王轻轻抚着灵萱的发丝,声音温柔:“灵萱,哥哥今日来,是有件事情要与你说。”
灵萱郡主抬起头,眨巴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问:“什么事呀,哥哥?”
昌乐王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你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父皇打算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灵萱郡主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哥哥,你要把我嫁出去吗?我不嫁!我要永远和哥哥在一起!”
昌乐王叹了口气:“灵萱莫要任性,哥哥也没有这样想,你总不能永远陪着我,你若不出嫁,父皇又怎么会同意?”
灵萱却不依不饶,连连摇头:“我不听,我不听!”她的眼神陡然变得幽深而激动,“哥哥,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你别忘了……”
话未说完,昌乐王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轻声安抚道:“好好好,是哥哥的错,咱们以后不提嫁人之事,哥哥可以一直养着你,但你得答应哥哥,以后不可再这般任性胡闹,可好?”
灵萱郡主这才满意地笑了,重新搂住昌乐王的脖子撒娇道:“我就知道哥哥最疼我了,那我以后就乖一些便是。”
昌乐王看着灵萱低眉顺眼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灵萱郡主突然又抬起头,说道:“哥哥,你还记得之前送我的那只兔子傀儡吗?它原本像死了一样,好可怜,不过现在,我把它救活了。”
昌乐王闻言一怔:“活了?让我看看。”
只见灵萱示意向喜上前,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那兔子傀儡竟缓缓走到昌乐王面前,开口吐出人言:“给王爷、郡主请安,王爷与郡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比翼连枝。”
听到“比翼连枝”四个字时,昌乐王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向喜一眼,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毕竟,“比翼连枝”本是用来形容夫妻关系的,向喜顿时慌乱起来,连忙低下头,生怕被对方看出什么端倪。
然而灵萱郡主听到这句话后,嘴角却勾起一抹浅笑,双手环上昌乐王的脖子,笑得更加灿烂。
昌乐王临走前,再次若有所思地望了向喜一眼,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了一遍,这一幕恰好落入了灵萱郡主的眼中。
要知道,灵萱郡主素来占有欲极强,哪怕只是昌乐王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也可能让她心生杀意。
果然,昌乐王前脚刚踏出房门,灵萱郡主后脚便命人将向喜拖进了暗室。
昏暗的烛光下,灵萱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中的银针,嘴角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你这个贱蹄子,竟敢勾引我哥哥?”
向喜被牢牢按在冰冷的石板上,银针在烛火映照下泛着寒光,灵萱郡主俯身捏住她的下巴,声音甜腻如蜜,却藏着致命的威胁:“你说,我该从哪根手指开始呢?”
说到这,她突然用力,银针狠狠刺入向喜的指尖,“本郡主最讨厌有人在我面前耍花样!”
十指连心,剧烈的疼痛让向喜额头渗出冷汗,但她只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灵萱见状更加恼怒,手中的银针接连扎入向喜的指缝,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她凑近向喜耳边,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若再让我发现你对我哥哥有半分非分之想,我就把你那双会做傀儡的巧手,一根根骨头都敲碎。”
说完,灵萱郡主拔下发间的金簪,狠狠划过向喜的脸颊,留下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多漂亮的小脸啊,可惜了!”
鲜血顺着向喜苍白的脸颊滑落,她却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在阴森的暗室中显得格外诡异,连灵萱郡主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你笑什么?”
向喜抬起染血的脸,突然问了一句:“郡主可想让王妃消失,让王爷永远只属于您一个人?”
灵萱郡主的手猛然一顿,金簪悬在半空,她眯起眼睛,声音里带着危险的试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向喜强忍疼痛,声音轻若游丝却字字清晰,“郡主不喜昌乐王妃这张脸,却又要每日换着法的让人换脸成她的模样,变着法折磨,这种法子,伤人又伤财,您也不想王爷总找您问,为什么后院常进新人吧。”
灵萱郡主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手中的金簪却缓缓放了下来,她盯着向喜脸上蜿蜒的血痕,忽然轻笑起来,“你倒是比那些只会求饶的蠢货有意思。”她转身走向暗室角落的檀木椅,优雅地坐下,“继续说。”
向喜艰难地撑起身子,在青石板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奴婢知晓一种秘术,能让王妃悄无声息地消失,并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灵萱郡主把玩着金簪的指尖微微一颤,烛光映照下,她的表情明灭不定,片刻后,她拖长了音调:“哦?那本郡主就拭目以待了。”
可谁知,就在向喜养伤期间,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的时候,突然传来王妃有喜的消息,这让向喜改变了要杀昌乐王妃的想法,毕竟稚子何其无辜。
其实,昌乐王妃先前也怀过一个孩子,只是那个孩子因为灵萱郡主的缘故没了。
再次听闻昌乐王妃有喜,灵萱郡主手中的茶盏“啪”地摔碎在地,滚烫的茶水溅在她绣着金线的裙摆上。
她死死攥着桌角,指甲在红木上刮出几道白痕,眼中翻涌着骇人的杀意:“那个贱人……竟敢又怀上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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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会有身孕!”
她猛地转身,看向向喜,“你,去把哥哥给我请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今天正巧是十五,按规矩昌乐王是要住在王妃房里的,这种强人戏份,在昌乐王府并不是第一次发生,这还是向喜听府里下人说起的。
昌乐王新婚之夜,灵萱郡主一尺白绫挂在房梁上,吓得昌乐王连洞房都没入就赶去安抚,那晚,他哄了灵萱郡主一晚上,具体怎么个哄法,无人知晓。
而昌乐王妃成了全城笑话。
但这还不算过分,后来,在昌乐王妃生产当天,昌乐王没来得及赶回来,灵萱郡主便让人将府内大小门全都堵住。
堂堂昌乐王府竟然连个产婆都进不来,据说,那孩子是在昌乐王妃肚子里活活闷死的,最后出来的时候,青紫着一张小脸,小小的人儿,和王爷长得一模一样,他还没来得及见过这个世界的太阳,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王妃因此大病一场,险些随孩子去了,而灵萱郡主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不过是个孽种罢了。”
事后,昌乐王怒气冲冲地闯进灵萱郡主的闺阁,只见灵萱郡主拿着匕首抵在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句道:“哥哥,你还记得母妃去世后,你同我说了什么吗?”
“你说,从此以后只剩下我们俩了,我们血浓于水,这世上,只有我们是彼此之间最亲近的人。”
“现在,我依旧如此,我从来都只有哥哥一个人,始终如一,可是哥哥,你呢?你结了婚,你有了王妃,有了孩子,你什么都有了!”
“既然如此,那妹妹何必还要活着。”
说着,匕首就要刺进她自己的胸膛,却被昌乐王及时攥住,灵萱郡主流的血还不如昌乐王手掌流的血多。
两人当即抱在一起,那场面当真是,血水相融,难分彼此。
就在向喜失神之际,灵萱郡主的声音再次响起,“若是叫不来王爷,你也不必活着了。”
向喜低头应下:“小女知道了。”
向喜迈步朝昌乐王妃住所走去,耳畔却传来隐隐约约的议论声。
“唉,还以为这位木偶师能比前面几位撑得更久些呢,没承想,也是个短命的。”
“去王妃那儿?你觉得王妃会放过她吗?说不定直接剥了她的皮!”
“别提了,自从王妃经历了那场变故之后,性子越发乖戾古怪,动不动就往郡主那边送几个断胳膊断腿的人,听说现在还被郡主关在后山当狗养呢!”
“嘘,你别说了,说得我心里直发毛,依我看,这昌乐王府里的两位女主人,一个赛过一个可怕,简直都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女阎王,咱们还是少议论为妙。"
向喜听着这些议论,脚步却未停,她拢了拢衣袖,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这笑容在配上她那张被划花的脸,显得格外诡异。
她轻声道:“女阎王吗?呵,这府里很快就要变天了。”
…
39. 画皮木偶
其实,在旁人看来,昌乐王若没有灵萱郡主在旁,倒也还算正常。
此刻,院子中,王妃微微倚在昌乐王身上,昌乐王的一只手搭在她腰间,树影摇曳,两人的身影相互映衬,着实般配。
然而,这般美好的景象,却因向喜的到来而被打断。
“王爷,王妃,灵萱郡主差人来了。”说话的丫鬟战战兢兢地看向昌乐王妃。
昌乐王妃在看到向喜进来的瞬间,手指骤然用力,指甲深深陷入昌乐王的衣袖,眼神也从温柔瞬间变得阴冷。
昌乐王摆了摆手,语气平静问道:“什么事?起来说吧。”
向喜缓缓直起身子,月光洒在她半边染血的脸庞上,显得格外妖异,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今日月色正好,郡主特意命小女子安排了一场人偶戏,请王爷王妃欣赏。”
昌乐王微微挑眉,他当然记得这个小姑娘,灵萱屋内的那个木偶师,他轻笑一声,“你身上也没带人偶,如何成戏?”
向喜微微一笑,从容地从袖中取出两枚精巧的木偶,那木偶不过巴掌大小,却雕琢得栩栩如生,赫然是灵萱郡主和昌乐王的模样。
随着木偶的出现,好戏开场了。
画面中,宫里备受排挤的皇子穿着破旧的衣衫,在冷宫角落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粉色衣裙的少女跑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食盒,手都烫红了,可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一般。
她蹲下身来,将食盒轻轻放在皇子面前,明亮的眼睛里盛满星辰:“哥哥,快吃,还热着呢,等下叫人发现就不好了。”
皇子抬起头,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少女,她粉嫩的裙角沾满了泥水,发髻也散乱了几缕,但眼睛里装着的全是他的身影。
皇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却被噎得直翻白眼,少女慌忙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嘴角,又轻轻拍着他的背,“慢点吃,哥哥,不急的。”
下一幕,画面一转,二人出现在一处宫殿。
少女已经换上了华贵的宫装,却依然蹲在皇子面前,手里捧着一碗药汤。她的眉头紧锁,声音里带着心疼:“哥哥,该喝药了。”
皇子望着那黑漆漆的药汁,眼中闪过一丝抗拒,却在少女期待的目光下,终究还是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味让他皱紧了眉头,少女连忙从袖中取出一颗蜜饯,塞进他的嘴里。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少女脸色骤变,慌忙将药碗藏入袖中,还未等她起身,殿门已被猛地推开……
…
这出人偶戏尚未演完,便被昌乐王打断,他喉头滚动,黯然道:“王妃,你早点休息,本王还有事。”
说完,他匆匆离去,只留下王妃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手中的帕子被紧紧绞着,眼神阴深深的,任谁都能看出来,王爷明显是朝着灵萱郡主院子方向而去。
“啪——!”
昌乐王妃一巴掌打在向喜脸上,这一巴掌打得向喜脸颊红肿,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血迹,但她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只是默默地低下头,任由王妃的怒火发泄。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去看那个女人!”昌乐王妃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与不甘,她想不明白,昌乐王为何偏偏对灵萱郡主这个妹妹如此不同,明明是她亲手杀死了她们的孩子,为何他却依旧对她百般迁就、疼爱有加。
向喜依旧沉默,没有回应,只是默默承受着王妃的怒火,昌乐王妃发泄了一会儿,似乎也冷静下来,她看着向喜红肿的脸颊,说道:“你这张小脸,似乎也被她折磨得不成样子,你难道就不恨她吗?”
恨吗?
那是肯定的!
向喜缓缓抬起头,月光下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泛起诡异的光亮,“王妃娘娘,小女只是个木偶师,只会演别人写好的戏本子。”
她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露出脖颈处一道狰狞的伤疤,“不知娘娘可有兴趣听一个关于画皮木偶的故事?”
王妃闻言,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点头示意继续。
“据说,三百年前,有个叫麦丹国的小国,那里的国王沉迷于木偶戏,甚至不惜重金聘请天下最厉害的木偶师入宫,有位叫青鸢的女木偶师,用活人骨血制作了一对能歌善舞的木偶,那木偶跳起舞时,连宫里的孔雀都羞愧地收起了尾羽。”
向喜说着,指尖轻轻抚过怀中木偶的脸颊,月光下,那木偶的眼珠竟诡异地转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后来呢?”王妃忍不住追问,语气中透着几分好奇和紧张。
“后来啊……”向喜突然将木偶举到王妃面前,那木偶的嘴唇竟诡异地开合起来,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国王发现这两个人偶竟是用他最宠爱的妃子和皇子制成的,您猜怎么着?”
昌乐王妃惊得后退半步,却见向喜袖中滑出数十根银丝,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那国王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向喜的手指轻轻一勾,昌乐王妃突然发现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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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反而求着青鸢,把他自己也做成了木偶呢。”
昌乐王妃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四肢正随着银丝的牵引而动作,她想要尖叫,却发现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向喜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王妃娘娘可知,灵萱郡主也最爱木偶戏,尤其喜欢把活人木偶变成娘娘的样子,日日夜夜以折磨她们为乐呢。”
王妃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终于看清那些银丝的另一端连接着自己的关节。
月光下,她的影子扭曲变形,如同一个被操控的提线木偶,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你……你到底是谁?”王妃声音因恐惧颤抖,“你想做什么?”
向喜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手势,“嘘,王妃娘娘,别怕,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保证你会和昌乐王恩爱不离。”
“你……”
昌乐王妃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听到向喜再次说道:“王妃,你想不想看灵萱郡主身败名裂,变成木偶的样子?”
昌乐王妃瞳孔骤然收缩,呼吸急促,她死死盯着向喜手中那对精巧的木偶,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渴望。
“你……真能做到?”
向喜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王妃娘娘只需按我说的去做,自然能看到想看的场景。”
昌乐王妃颤抖着肩膀,她点了点头,此刻她已被向喜的话语蛊惑,心中对灵萱郡主的嫉妒与恨意如野草般疯长。
“很好。”向喜满意地点头,她将手中的木偶轻轻放在王妃手中,“明日,我需要你为我办几件事……”
当向喜再次回到灵萱郡主院子时,昌乐王和灵萱正在把酒畅饮,灵萱郡主醉眼朦胧,看到向喜脸上的巴掌印,嘴角似有若无地勾起。
“你在外头守着,不准放人进来。”灵萱指着向喜命令道,随后拉着昌乐王进了寝殿。
谁知,下一秒,昌乐王突然转过头来,看向向喜,问:“你叫什么名字?”
向喜低头,恭敬答道:“小女名叫向喜。”
“向喜。”昌乐王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后道,“你的名字很好听,木偶戏也很好看。”
他这一句话不亚于火上浇油,甚至就连向喜自己都看不透,昌乐王究竟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地在灵萱郡主面前提到她。
灵萱郡主瞪了她一眼,随即把昌乐王拉进了寝殿,雕花大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向喜的视线,也隔绝了殿内的声音。
…
40. 疯癫郡主
第二天清晨,昌乐王刚走不久,向喜便被几个侍从强行拖入了灵萱郡主的暗室,冰冷的石板地面贴着她的肌肤,让她忍不住蜷缩起身子,听着铁链碰撞的声响在空荡的室内回荡。
“贱人!也配让哥哥记住你的名字?”灵萱郡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绣着金线的裙摆轻扫过向喜的脸颊,她蹲下身,用指尖挑起向喜的下巴,“明明脸都毁了,怎么还能让人记得住呢?”
话音未落,灵萱郡主的指尖猛然用力,掐进向喜的脸颊,那鲜红的指甲在其苍白的皮肤上划出数道血痕,“你说,这次我该怎么惩罚你?”
下一刻,灵萱郡主忽然露出一脸阴森的笑容,向喜的心头莫名一颤,她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了,直到她看见从灵萱郡主身后,陆续走进十几个光着膀子的流浪汉,向喜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终于明白了灵萱郡主的意图。
那些流浪汉,目光贪婪地盯着向喜,一步步逼近,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酒气与汗臭。
“你要是脏了,哥哥还会多看你一眼吗?”灵萱郡主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转身施施然离去。
而那些流浪汉,他们像疯狗一般扑了上来,粗糙的手掌撕扯着向喜的头发和肌肤,她的四肢被铁链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向喜慢慢闭上双眼,没有流出一滴眼泪,任由那些肮脏的身体在她身上碾压,
父母在世时,母亲曾告诉她,女孩子哪些地方是不能给人看、更不能让人碰的。
如果母亲知道她如今的遭遇,想必会很心痛吧。
还有父亲,他会不会生气?
气她为了报仇竟可以不择手段?气她难改妖性?
可是啊!
他们都死了,就算父亲在生气,他也不会在出现了,不会骂她,不会阻止她,更不会给她讲一堆大道理。
她知道父亲一定会生气,可她还是会继续做下去。
难怪画本子里总说,精怪不知人情冷暖,它们的心本就黑暗,又怎可能真正活成人的模样?
那些人终于累了,满头大汗地离开,向喜缓缓站起身,她整理好身上沾染的污秽,面无表情地穿上衣服,然后又回到了灵萱郡主的身边,继续为她做事。
灵萱郡主不可思议地看着向喜,“你还真是有副好性子,本郡主如此对你,你竟还能若无其事地回来服侍我?”
向喜低垂着眼帘,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郡主教训得是,小女知错了。”
“你果真是个贱骨头!”灵萱郡主冷哼一声,甩袖离开,向喜依旧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一旁的丫鬟也在小声议论,“喂,你难道没有羞耻心吗?”
羞耻心是什么?能当食物充饥?还是能救人命?
小丫鬟继续说道:“算了算了,你真是个傻子,我要是你,早就赶紧逃走了,还回来干什么?”
回来干什么?当然是复仇啊!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向喜终日闭门不出,她利用王妃帮忙寻来的那些怜人女子,为她们画出全新的皮相。
而这些经她手画出的面容,无不美艳绝伦,倾国倾城,向喜让这些女子每日守候在昌乐王归来的必经之路上。
试问,哪个男子能不爱美人?
尤其还是那些经过向喜精心打造的皮囊美人,更是如同从画中走出一般,令过往的行人纷纷侧目。
昌乐王自然也不例外,每次归来总会被吸引驻足,而后便顺理成章地将她们临幸,日日笙歌成了常态。
灵萱郡主得知此事后,气得将满屋子的瓷器摔了个粉碎。
“这些贱人!竟敢用这种下流手段勾引哥哥!她们都该死!”她尖利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华贵的地毯上。
当晚,灵萱郡主带着十几个侍卫闯入那些怜人的住处,将她们一个个拖出来鞭打,凄厉的哭喊声在夜色中回荡,那些精心绘制的皮囊被鞭子抽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庭院的地面。
“把这些贱人的脸全都给我毁了!”灵萱郡主歇斯底里地尖叫着,侍卫们挥舞着烧红的烙铁,毫不留情地按在那些美丽的脸庞上。
焦糊的气味混合着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向喜站在暗处,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郡主,你也会痛吗?
那些被毁容后逐出府邸的怜人女子,又被向喜重新找了回来,她再次为她们绘制新皮,画了更美的容貌,让她们继续回到王府勾引昌乐王。
果然,次日昌乐王得知此事,勃然大怒。“灵萱!你太过分了!”他猛地推开妹妹,眼中满是厌恶,“那些女子何罪之有?你竟如此残忍!”
灵萱郡主呆住了,她从未见过哥哥用这样的神情看自己。
“哥哥……我是为你啊!都是那些贱人勾引你,她们根本不配!”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晕染成一片狼藉。
昌乐王却只是冷冷地甩开她:“灵萱!你何时变得如此不可理喻、手段狠辣?本王不需要你替本王做这些!”说罢,他转身欲离去,却被跌坐在地上的灵萱死死拉住腿。
她哭得梨花带雨,语调哀婉:“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难道忘了你曾经是如何疼爱我的吗?那些贱人算什么?只有我,只有我才是真心对你的啊!”
昌乐王沉默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终究还是心软了,他叹了口气,弯腰扶起地上的妹妹:“灵萱,你是个乖女孩,不要再做这些事了,好吗?”他轻轻擦去妹妹脸上的泪水,语气缓和下来。
灵萱郡主顺势扑进昌乐王怀中,抽泣着点头:“哥哥,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了,灵萱会乖乖的。”
然而在昌乐王看不见的角度,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她绝不会放过那些贱人,她们都该死!
反倒是昌乐王妃,她的反应却让向喜感到意外,原本以为自己安排这些女子勾引昌乐王,王妃必定会勃然大怒,可王妃却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嘴角甚至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向喜,你倒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拿捏男人的心。”
向喜随即低下头,谦卑地回应:“王妃过誉了,小女只是略懂皮毛,不足挂齿。”
王妃轻轻一笑,缓步走到向喜身旁,目光在她身上流转。“你可知,这府中上下,有多少人想要爬上本王妃的床榻,又有多少人想要置本王妃于死地?”
向喜心头一紧,不明白昌乐王妃问这番话是何意,下一秒,便听昌乐王妃又问出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向喜,你觉得本王妃爱王爷吗?”
爱吗?
她不知道,也不懂爱,她不明白爱一个人应当是什么样子,在向喜看来,王妃应当是爱昌乐王的,一个女人能为男人生儿育女,忍受他纳妾寻欢,还要操持府中上下事务,若非深爱,谁又能做到这一步呢?
但向喜不敢妄言,只是垂眸低声道:“王妃与王爷的感情,小女怎会知晓。”
昌乐王妃似乎也不指望她能给出答案,只是自顾自地说道:“这府中之人,都道本王妃善妒,容不得王爷宠爱旁人,更容不得王爷宠爱自己的妹妹,可他们哪里知道,这王府看似荣华富贵,实则却如牢笼一般困住了我,我这课心,跟死了没有区别。”
说到这里,昌乐王妃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又被坚定所取代。
向喜听到这话,却不尽然,她觉得王妃的眼里分明还藏着爱意,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
转眼间,昌乐王妃的生产之期将近,向喜精心策划了一场大戏,她将真正的昌乐王妃送去了偏远的农庄,而用自己制作的画皮人偶顶替了她的位置。
临行前,昌乐王妃忽然对向喜说道:“向喜,我后悔了。”
“什么?”向喜一时不解,以为她是后悔要除去灵萱郡主,或是后悔离开昌乐王府,明明两人之前已经商量妥当,怎么临到头,她竟然反悔了。
昌乐王妃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握住向喜的手,缓缓说道:“我不想再回到这个如地狱般的王府了,昌乐王……我也不要了,不过是个男人而已,不值得我搭上一生,我宁愿隐姓埋名去过平凡的日子,向喜,你会为我开心吗?”
会吗?或许会吧。
这半年来,她与昌乐王妃日渐熟稔,关系愈发亲密,她也知道了,在昌乐王妃没嫁进昌乐王府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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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她其实也是个天真烂漫的闺阁小姐,最爱在春日里放纸鸢,在秋千架上笑闹,只是这深宅大院硬生生将她磋磨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向喜轻轻回握住昌乐王妃的手,低声安慰道:“王妃能想通,这是好事。”
她稍作停顿,声音更轻柔了些,“我会让画皮人偶替你生下‘孩子’,从此世间再无人知晓你的去向。”
昌乐王妃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塞进向喜手中,哽咽着说:“这是我娘在世时留给我的,现在送给你。”她恳切地叮嘱,“向喜,你一定要活着离开这里,我想你活着。”
活着吗?
向喜低头看向玉佩,只见其上镌刻着“平安喜乐”四个大字,她将玉佩攥于掌心,冰凉的触感却让她心头涌起一丝暖意。
目送昌乐王妃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向喜转身回到王府,脸上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画皮人偶按照计划顺利“生产”,王府上下沉浸在王妃喜欢贵子的喜悦中,昌乐王也满心欢喜,每日陪伴在他们母子身边。
另一边,灵萱郡主的情绪却愈发暴躁,她绞碎帕子,嘴唇都咬出了血,愤愤地说:“那个贱女人为何还能生下孩子!我明明在她房中放置了那么多麝香!”
她猛然将化妆台前的东西摔在地上,碎片四溅,“哥哥如今眼里只有那个贱人和孩子,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向喜立于角落,低眉顺眼地为她斟茶,嘴角却浮现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灵萱郡主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些麝香早已被她悄悄换成了无害的香料。
灵萱突然又说道:“对,这孩子一定不是哥哥的,对,不是他的!我要去告诉哥哥,他一定是被这个女人骗了!”
说着,她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就冲了出去,下人们急忙追上去劝阻,却被灵萱郡主粗暴推开,她赤脚穿过回廊,发髻散乱,状若疯癫。
当灵萱郡主闯入内室时,昌乐王夫妇正在逗弄小孩,谁也没想到一个人皮木偶竟能将王妃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
昌乐王不知对她说了什么,那“王妃”竟脸红起来,就在此时,灵萱郡主冲进内室,正好撞见昌乐王俯身亲吻“王妃”的额头,这一幕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
“哥哥!”她尖叫着扑上前,一把扯开襁褓中的婴儿,“这孩子根本不是你的骨肉!”
婴儿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啼哭,昌乐王脸色骤变,一把扣住灵萱郡主的手腕,怒喝道:“你莫要胡闹了!”
他力道极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愤怒:“灵萱,回去!别打扰你嫂子休息!”
灵萱郡主满脸震惊,“哥哥,你为了这个女人凶我!你难道忘记了,我们……”
“灵萱!”昌乐王突然打断她,似乎害怕她说出某些不该说的话,“乖,是哥哥的错,哥哥不该凶你,你先回去,哥哥一会儿就去看你好不好。”
然而,灵萱郡主却猛地挣脱开来,歇斯底里地哭喊道:“不好!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你明明说过会永远护着我的!”她颤抖着手,指向床榻上“虚弱”的王妃,“自从她来了,你的眼里就再没有我了!”
昌乐王眉头紧锁,正欲开口,却见"王妃"突然挣扎着撑起身子,泪眼婆娑地拉住他的衣袖:“王爷别怪妹妹,她只是......”
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嘴角竟渗出一丝血迹,昌乐王大惊失色,连忙唤太医,再顾不上发疯的灵萱。
目睹这一幕,灵萱更是疯狂大笑,“哥哥,为什么你这么在意她啊!为什么她能生下你的孩子啊,她生的孩子就普天同庆,皆大欢喜,为什么我就不行,为什么我得孩子就该去死,就因为我是你的妹妹吗?”
话音刚落,昌乐王便一巴掌扇了过去,气得浑身发抖,“灵萱!我看你真是疯了!”
他随即喊来侍从,“来人,郡主脑子不清醒,得了失心疯,带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再出门!”
随后,昌乐王转向昌乐王妃,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她胡说八道,王妃,你别信。”
昌乐王妃并未作答,只是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那笑容中透着几分诡异。
…
41. 大火中的木偶
灵萱郡主被侍卫强行押回了自己的院中,随后便被关了禁闭。
她对着向喜哭诉道:“哥哥从未打过我,他是不是不再爱我了?向喜,你不是很有本事吗?能不能帮帮我?你说句话啊。”
灵萱郡主哭得凄惨无比,显得那般无助,然而向喜却在一旁看得十分痛快。
她开口安慰道:“郡主,可能是王爷太渴望有个孩子了,故而爱屋及乌,未必是不再爱您了。”
听到这话,灵萱郡主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眼泪止不住的流,“可我多次流产,太医说我很难再怀上孩子了,是他说,我们不能有孩子的。”
她又喃喃道,“是他说我们不能有孩子的,向喜,为什么呢?我们明明真心相爱,为何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你能不能帮帮我?我也想要个孩子。”
向喜一听,眼睛顿时一亮,她握住灵萱郡主的手说:“郡主放心,我会帮您实现愿望的,王妃很快就会离开,等您有了孩子,王爷或许就会回心转意。”
灵萱郡主闻言一愣,随后又几欲落泪,任谁也想不到,如今这个整日以泪洗面的女子,会是那个作恶多端的郡主。
“可哥哥如今都不来看我,我如何能怀上孩子呢。”
“会有的。”向喜俯身至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灵萱郡主顿时瞪大了眼睛,“此话当真?”
向喜点头:“自然,绝无虚言。”
趁着昌乐王外出办公的时候,向喜找来了许多身高与昌乐王相似的男人,向喜为他们画了皮,看着他们顶着昌乐王的面容,如鱼贯般进入郡主的后院,从早至晚,一个接着一个,待他们迈出王府大门时,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这样的日子持续整整一个月,日日不停,灵萱郡主终于怀孕了,灵萱郡主在男人的滋润下越发光彩照人,她以为和她亲近的人一直是昌乐王,以为自己怀的是昌乐王的孩子,殊不知,外面都变天了。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外面开始流传关于灵萱郡主的种种传闻,有人说灵萱郡主是个不知检点的女人,任何男人都能接近她;还有人说灵萱郡主患了一种特殊的病,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更有人接近真相,传言灵萱郡主早已与昌乐王有着特殊的关系。
消息传到宫中,当今圣上震怒不已,太后也因此气得卧病不起,在外办公的昌乐王被紧急召回,皇帝将茶杯狠狠砸向他:“你倒是说说,灵萱为何迟迟不肯成亲?是不是因为你这个逆子!”
“当初朕念你们生母去世得早,又来求朕,这才准许你们同住,如今倒好,皇家颜面全被你们兄妹丢尽了!”皇帝怒不可遏,“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当,你这个王爷也不用当了!”
安稳的时候,自然能沉溺于风花雪月,可当局势危急之时,昌乐王深知该如何自保,他闯进灵萱郡主的寝房时,灵萱正躺在床上,因被折腾了一个月,她的身体早就伤了根基。
“哥哥,你怎么这个时时回来了。”灵萱红着脸说,“可是想人家的身子了。”
昌乐王一巴掌打了过去,灵萱直接滚到了床里边。“这就是你说的只有我一个人,始终如一吗?”
“我才离开多久,你就迫不及待地让那些男人出入王府,你现在都快被睡-烂了吧!”昌乐王怒斥。
灵萱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我什么时候和别的男人睡过!”
昌乐王冷笑:“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了,灵萱郡主就是个谁都能睡的婊-子!”
“这怎么可能啊!”灵萱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明明是□□日夜夜占有我,我怎么会和别的男人……”她颤抖着身子,抓住昌乐王的衣袖,却被狠狠甩开。
“够了!”昌乐王从怀中掏出一叠密信砸在她脸上,“自己看看这些画像!”
散落的纸张上,赫然是不同男子进出王府的记录,每张都标注着详细时辰,灵萱郡主浑身发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向角落里的向喜:“是你!”
向喜却露出笑容:“郡主在说什么呀?这些不都是您亲自挑选的面首吗?”她缓步上前,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您看,这上面还有您送给他们的信物呢。”
灵萱如同遭受雷击一般,而昌乐王眼中最后一丝温情也消失了:“你这个肮脏的娼妇,别碰我,离我远一点,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灵萱忽然笑了,那笑声中带着几分凄厉与癫狂,“哥哥现在觉得我是娼妇了,哈哈,你有了孩子,有了夫人,就觉得我是娼妇了。”
说到这里,她变得更加疯狂,“那你同我颠鸾倒凤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我是娼妇,怎么不记得我是你妹妹呢!哥哥,你这辈子都甩不掉我,我和你同袍而生,骨肉相连,血浓于水啊,你这辈子只能跟我这样的娼妇一起臭到骨子里……”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一转,透出一股阴鸷的傲慢,“我现在怀了孩子,我要进宫拜见父皇,这是昌乐王的孩子,也是灵萱郡主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比昌乐王妃所生的血脉更加纯正高贵!”
昌乐王被她的话吓到了,神色惊恐又慌张,他是真的在害怕,直接伸手掐住灵萱郡主的脖子:“你竟敢如此胡言乱语!”
灵萱的脸涨得通红,却毫不畏惧:“咳咳咳……哥哥,你是要掐死我吗?你忘了,在你快要饿死的时候是谁给你送了吃食?是你先对我起了贪念,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昌乐王最终松开了手,摔门而去。
向喜随后跟进了昌乐王的书房:“王爷舍不得惩罚郡主,可郡主做的错事太多了,王爷也需要多为王妃和孩子考虑啊。”
昌乐王一脸疲惫:“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难道让我杀了她吗?”他实在下不了手,毕竟正如灵萱所说,是他先对自己的妹妹起了邪念,才酿成了今日的混乱局面。
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他的过错……
向喜将一具精致小巧的木偶摆在昌乐王面前,檀木雕刻的面容与灵萱郡主有七分相似,她轻抚木偶的发梢,叹息道:“若郡主真是个木偶便好了,那样,她既不会犯错,也不会胡言,还能一直留在王爷身边,不会外出惹是生非。”
昌乐王的指尖悬在木偶上方微微颤抖,窗外忽而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他晦暗不明的神色。
向喜的声音混着雷声幽幽响起:“只需将郡主的魂魄封入其中,便能永远留住她最美的模样,王爷难道不想吗?”
昌乐王的手指猛地一颤,木偶“啪嗒”一声滚落在地,窗外暴雨倾盆,雨点砸在窗棂上的声音如同催命的鼓点。
“你...你是说...”他的声音干涩得可怕,“要让她变成活死人?”
向喜俯身拾起木偶,轻轻擦拭掉上面沾染的灰尘,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王爷何必说得这般可怕?我不过是让郡主永远保持最纯真、最美好的样子罢了。”
她将木偶重新放回案几,指尖划过木偶精致的眉眼,“您看,这样乖巧的郡主,既不会惹您生气,也不会让王妃伤心,更不会威胁到您的地位。”
昌乐王死死盯着那具木偶,恍惚间竟看到木偶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与灵萱如出一辙的讥讽笑容。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喉结剧烈滚动:“这……你这是妖术!”
向喜缓步逼近,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十分扭曲:“王爷何必自欺欺人?您不是早就想除掉郡主这个祸患了吗?只是碍于血脉亲情,迟迟下不了手罢了,要不然,您为何会在郡主面前主动提起我呢?您明明就在故意惹怒她,让她生气,以此来针对我,想让我们两败俱伤。”
她将木偶塞进昌乐王颤抖的手中,“王爷,小女说的可对?让我想想,你是怎么想到要用这样的法子来对付郡主的?是在我父母为郡主画皮之时,还是在您发现我不是人类的那一刻?用我这个木精的手来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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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郡主,既不会脏了您的手,又能永绝后患,真是好算计啊。"
昌乐王手中的木偶突然变得滚烫,他惊叫一声松开手,那木偶却悬浮在半空,发出诡异的咯咯笑声。
向喜的裙摆无风自动,露出底下非人的木质关节,她歪着头露出天真无邪的表情:“王爷,你怕什么呀,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只要您点头,我立刻就能让郡主变成最完美的木偶娃娃。”
她的声音忽然压低,带着蛊惑的意味,“您想想,从此再没有人会知道那些不堪的往事,您依然是尊贵的昌乐王,而郡主她也不会在碍你的眼......”
…
向喜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亲手练出一副活人木偶,木偶很难生心,但活人木偶不会,因为它本来就有心,父亲一直当成禁术的画皮手艺,最后会成为她的复仇工具。
她要让灵萱郡主日日饱受煎熬,却挣不脱了木偶的束缚,她要让灵萱郡主生不如死,她要让昌乐王府的众人,都去陪葬!
因为这里没有无辜之人,母亲死在这里,父亲也死在他们手上,他们难道不知道吗?
不,他们知道,却选择冷眼旁观,只因害怕得罪灵萱郡主,害怕自己也成为那刀下亡魂,被练成人皮木偶。
看着灵萱郡主躺在自己的面前,她被下了药,四肢不能动弹,也说不了话,但意识却无比清醒。
“郡主的皮肤真好,剥皮抽骨的时候,我尽量轻点。”向喜慢悠悠地说道,她的手轻轻抚过灵萱郡主的脸颊,指尖传来细腻如瓷的触感,灵萱郡主的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畔。
向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从袖中取出一柄薄如蝉翼的银刀。
“郡主,你还记得吗?”她低声呢喃,声音温柔得如同情人耳语,“当年我母亲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看着你?她的皮被一寸寸剥下,却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
她的指尖划过灵萱郡主的脖颈,感知到对方剧烈的颤抖。“父亲去世那夜,我甚至来不及为他收尸,就被你带走了。”
向喜继续说道,“如今想来,他在外曝尸多日,该有多冷啊。”银刀在烛光下泛着寒芒,向喜的眼神愈发幽深。“不过没关系,很快你就能体会他们的痛苦了。”
灵萱郡主瞳孔骤缩,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呜咽,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尖贴近肌肤,向喜的动作极为优雅,仿佛在雕刻一件艺术品,刀刃沿着锁骨缓缓下移,带起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线。
“别怕,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她俯身凑近灵萱郡主耳畔,“我会让你亲眼看着自己的皮被完整剥下,就像当年你对我母亲做的那样,不过你放心,我会用最好的香料处理它,让你永远保持最美的模样,不死不灭。”
三日后,王府传出灵萱郡主病逝的消息,太医诊断为心脉衰竭,太后虽悲痛欲绝,却未起疑。
出殡当晚,昌乐王独自来到祠堂,点燃了三炷香,供桌上静静躺着个描金漆盒,里面摆放着一件精致的人偶。
烛火摇曳间,画皮人偶突然睁开琉璃般的眼睛,朱唇轻启:“哥哥终于把我变成玩具了呢。”
昌乐王大惊失色,不慎打翻烛台,火苗瞬间窜上纱帐,就在这一刹那,他看见向喜站在阴影里露出诡异的微笑,她手中牵着无数银线,另一端竟全部连在自己关节处。
火势迅速蔓延,祠堂内浓烟滚滚,昌乐王踉跄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四肢竟不受控制地抬起,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地走向燃烧的纱帐走去。
“你以为还能活着离开吗?”黑暗中传来女子凄厉的笑声,“王妃、爹娘,向喜今日便替你们讨回这笔血债。”
大火冲天而起,烧焦的祠堂内传来木轮转动的咯咯声,有更夫说,那天夜看见三个身影在火光中跳舞,一个提着线,一个被线牵着,还有一个在火焰中轻盈旋转,宛如提线木偶。
…
42. 凤凰山
白云生疾步穿过长街巷,忍不住拽住玉髓的衣袖:“尽欢姑娘为何突然去凤凰山?又为何要我们去昌乐王府?”
“我怎么知道呀。”玉髓甩开他的手,发间银铃叮当作响,“昨夜当铺来了个极美的妇人,她前来求愿,愿出万两黄金请主人寻回一具尸体。”
她说着皱了皱鼻子,“这般古怪的委托,我也是头回遇见。”
白云生懊恼地揉着隐隐作痛的腹部,都怪那碗凉粉,害他错过这桩生意。
他叹气道:“早知如此,就不该贪嘴......”
“活该!”玉髓白了他一眼,“谁让你抢我的吃食?”
白云生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又问:“那你主人去凤凰山,究竟为何?”
玉髓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神色忽然认真起来:“自打我跟随主人起,每年这个时节,她都会去凤凰山,风雨无阻,从未间断,至于缘由......”她摇摇头,“恐怕只有主人自己清楚了。”
…
山脚下的石桥上,传来孩童们嬉笑的歌谣声:“山一重,水一重,重到凤凰古庙东,袈裟卷暮钟,灯朦胧,月朦胧,照见佛前太子容,经声叠旧踪……”
凤凰山下清脆的童声与古庙的暮钟遥相呼应,炊烟从村落升起,在云霞中织就朦胧的轻纱。
远处的青石板路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竹杖,步履缓慢地向前迈进。
而在距离他稍远些的凤凰山那百里长阶的石阶上,一名身着素白衣裳的女子正以三步一跪拜的方式,虔诚地向山顶的古庙攀登。
夕阳洒下金色余晖,映照在白衣女子的额间,细密的汗珠泛着晶莹的光,她的裙裾沾满尘土,膝盖处的布料因长时间摩擦而破旧不堪,但她依旧保持着五体投地的虔诚姿势。
若玉髓和白云生在此,定能一眼认出这位女子,她正是须尽欢,那位拥有神明之力、能够助人逆天改命的山鬼当铺老板,此刻,正以最虔诚的方式,向神明祈求一个无法言说的心愿。
山风轻拂,夹杂着从古庙飘来的檀香味,远处隐约传来僧人低沉的诵经声,与须尽欢叩拜时轻微的声响相互交织。
而在寺庙朱红的大门处,早有僧人等候,那僧人手持念珠,目光慈悲地望着逐渐靠近的白衣女子,他身着褐色袈裟,面容清瘦,眉宇间透着一股超脱尘世的淡然。
当须尽欢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时,僧人双手合十微微欠身:"阿弥陀佛,施主远道而来,贫僧已备好素斋禅房。"
须尽欢缓缓起身,抬头看向眼前的僧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又换人了。”
人来送往,她早已习惯,却仍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掠过心头。
她很快敛去思绪,双手合十,轻声道:"有劳了,小师傅如何称呼?"
"贫僧法号慧明,"僧人微微一笑,侧身引路,"上任主持师兄圆寂前曾嘱咐,若施主前来,定要以礼相待,为施主备好一切所需。"
穿过厚重的庙门,须尽欢跟随慧明步入古庙之内,庙宇内香烟缭绕,烛火摇曳,佛像庄严慈悲,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悲苦。
慧明领着须尽欢来到一处幽静禅房,禅房布置虽简朴,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里竟与须尽欢在山鬼当铺的卧房别无二致,显然这里曾经是她长居之地。
慧明为须尽欢端来素斋,轻轻放在桌上,温声道:“施主,一路辛苦,先用些斋饭吧。”
须尽欢道谢后,轻声说道:“慧明小师傅,你不用在此伺候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慧明会意,双手合十行礼后退出了禅房,只留下须尽欢一人面对满室寂静。
须尽欢坐在桌前,望着眼前的素斋,却没有丝毫食欲,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明月喃喃自语:“又是一年凤凰花开时,你终究还是没能回来……”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窗棂上刻着的一道道划痕,那是她每年到访时留下的记号。
须尽欢的目光随着月光流淌,落在窗棂最深处那道最深的划痕上,那是她第一次来凤凰山时留下的,具体时间她已经记不清了,太久远了……
当时,她以为只需一年,就能等到那人归来,可如今划痕已满数百道,却依旧不见故人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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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
窗外忽然传来沙沙声响,一片凤凰花瓣随风飘入窗内,轻轻落在她掌心,花瓣鲜红如血,在月光下泛着妖异光泽。
须尽欢指尖微颤,恍惚间仿佛看见花瓣上浮现出一张熟悉的笑脸。
“你又骗了我……”
她苦笑着收紧手掌,眼圈微红,却倔强地不肯让泪水落下,掌心的花瓣被攥得粉碎,鲜红的汁液顺着指缝渗出,如同心头滴落的血。
接下来的数日,须尽欢一直待在禅房内闭门不出,每日清晨,慧明都会准时送来素斋,却见她前日的饭菜几乎未动。
见她如此,慧明也不多言,只是默默将斋饭放在桌上便离去。
直到第五日黄昏,须尽欢终于推开了房门,她走出禅房,沿着寺庙的青石板路缓缓前行,不知不觉来到了寺庙的后山。
后山有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深处隐藏着一座小小的凉亭,凉亭四周被野花环绕,显得格外清幽。
可此时,凉亭里却坐着一个剃发穿着灰色僧袍的老僧,他背对着须尽欢,正静静地望着远方的落日余晖。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来,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眸中带着几分睿智与淡然,他并没有出声,而是朝须尽欢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行礼。
须尽欢却愣在了原地,原因无他,而是她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缕魂丝,那是只有拥有神明之力的人才能看见的特殊存在,是灵魂深处的一缕执念,通常情况下,只有即将离世之人的身上才会出现这种魂丝。
“老师傅,可有未了的心愿?”须尽欢开口问道。
老僧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平静,他缓缓摇头,声音沙哑却温和:“施主慧眼如炬,老衲确实时日无多,只是这心愿……”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的凤凰山巅,“怕是连神明也难解。”
“你我二人有缘,不妨说说看。”她轻声道,“或许我能帮上忙。”
老僧沉默良久,最终开口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故事有多少年了,得有七十多年了吧。”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的阻隔。
…
43. 天煞孤星
顾妤是顾太傅家中幼女,四岁那年,一位高僧登门拜访,称她与姐姐顾姝为双子异星。
她天生天煞命格,体弱多病,自小便被家中人视为灾星,只配低贱苟活,而她的姐姐顾姝,则是天凰命格,注定大富大贵,受尽宠爱。
在顾家,顾妤备受欺凌,唯有马奴和已故的祖母对她关怀备至,马奴曾对她说,将来会带她去看外面的世界。
然而,这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及笄礼第二天,那位马奴摇身一变,成为皇亲国戚、当朝宁郡王的儿子,还成了世子,并向顾姝提了亲,原来,她不过一直是姐姐的替身罢了。
他对她说:“这都是你的命,怨不得旁人。”
可顾妤不信命!
…
入夏以来,天气愈发闷热,昨日是顾妤与姐姐顾姝的及笄之日,本应是双喜临门的日子,然而两姐妹的命运却截然不同。
顾姝作为长姐,收到了全家精心准备的及笄礼:古玩、乐器、珠宝、绸缎,琳琅满目,无一不彰显着家族对她的重视与宠爱。
而顾妤呢?
她得到的不是祝福,而是一顿鞭打和一夜罚跪,只因昨日父亲在官场上不如意,便拿她撒气。
“这就是煞星该有的及笄礼。”顾太傅语气中满是厌恶与嫌弃,“你就是个灾星,一会给顾家带来灾祸!”
顾妤面色平静,仿佛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只是默默承受着责骂。
多年跪在这块青砖地上,她的膝盖早已磨破无数次,大概被她多年的浸润,砖石也被染上了些血色。
“今日宁世子会来向你姐姐提亲。”顾太傅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记住,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听到了吗?”
顾妤微笑着,轻声答道:“好。”
可话音刚落,顾太傅便再次转过身,冷哼一声:“算了,你这灾星还是别出去了,免得脏了世子的眼。”
于是,她被父亲打发到了后院,似乎刻意不想让她见到宁世子,如今,这位风头正盛的宁世子,正是当年顾家的马奴,也是曾经陪伴她度过无数个孤独日子,是那个信誓旦旦说要带她去看看外面世界的人。
谁能想到,几年过去,他摇身一变,成了宁郡王的小儿子,现在,更是要前来求娶她的姐姐……
这人啊!何其有意思!
多么讽刺啊!
前院的喧嚣持续了很久,渐渐地,说话声开始消散,顾妤独自坐在后院的凉亭中,望着天边渐暗的云霞,心中默想:他们大概是谈成了吧。
这样也好。
毕竟,有些人终究不属于她。
…
七月初七,本是姐姐顾姝与宁世子的大喜日子,这桩亲事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堪称这一年最受瞩目的大事。
但这天,又常常被许多人视为不宜成婚之日,只因这天是单数,好事理应成双,而此日的存在,就如同牛郎织女的悲情爱情般,也使得这一日显得格外不太吉利。
常言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还未等到七月初七花轿抬到,一场大火无情吞噬了顾姝所居的阁楼,楼内所有的聘礼嫁妆亦未能幸免,连同顾姝的性命也被一同夺走。
顾府一夜之间,由红事变白事,喜服换丧服,而顾妤,则是被父亲母亲罚跪在一众身着丧服的人群之中,令其忏悔。顾妤眼神平静地凝望着灵堂中央停放的棺椁,恍如隔世。
因为父亲母亲极爱姐姐,就连她的棺椁上都是雕刻着精致的花纹,镶嵌着精美的珠宝,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好不精致。
他们夫妻二人坐在棺椁旁,念及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一批批客人前来,上香、行礼、劝慰,望向顾姝时皆摇头叹息。
这些人在叹息什么?
顾妤自是清楚,无非是认为她这个天煞孤星害得姐姐顾姝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这些人只是在为顾姝哀伤,顾妤心中似有某物划过,一片冰凉。
她蓦地想起书中的一句话:天命星象从不怜悯弱者,它永远是强者的光环,而她,向来是那个被遗弃的弱者。
就在此时,人群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顾妤抬头,只见世子宁靖远从大门外缓缓走来,他每前进一步,脸色便苍白一分,脚步虚浮,神情恍惚。
直至走到她身旁,脚步停下,宁靖远用毫无感情的语调,说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句话,而这句话充满了质问,让顾妤的心,寒彻入骨。
他说:“顾妤,是你做的吧?你嫉妒姝姝,所以才痛下杀手,你在报复我,让我和姝姝阴阳永隔。”
“宁靖远,原来我在你心中竟是如此不堪啊!”顾妤凄然一笑。
因着宁靖远的话,四周的人开始议论纷纷。
他们说:“顾家的二小姐,竟是个杀人凶手,只因嫉妒孪生姐姐,故而放火杀人,将好好的红事变成了白事。”
他们说:“只因顾家大小姐要嫁给宁世子了,才被顾二小姐记恨。”
他们说:“只因顾二小姐命犯天煞,注定孤独终老,姐姐是天凤凰命,才会遭其嫉妒。”
他们说:“只因宁世子抛弃了顾二小姐,她才会蓄意情杀……”
顾妤被扇了两个巴掌,耳中传来耳鸣的嗡嗡声,以及顾太傅怒不可遏的怒吼声。
“顾妤,你怎么敢,那可是你的姐姐!”
“我没做过。”顾妤被顾父的两巴掌打得口吐鲜血,可她的语气依旧坚定,话落,紧接着,又是两个巴掌落下,“你这个灾星,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吗?你姐姐对你那般好,你怎忍心如此害她。”
“咳咳。”
顾妤咳嗽了两声,她抬头平静地望向顾父,口中始终重复着先前那三个字。
“我没做!”
顾太傅被气得浑身发抖,顾母则抱着棺椁痛哭:“姝儿啊,是娘害了你啊,早知道你妹妹如此,当初我就该在她尚在襁褓之时将她掐死……我的姝儿啊,若你能活过来,娘什么都答应你,娘什么都依着你啊……”
“呦,顾太傅,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男子的声线沙哑慵懒,却又有着说不出的魅惑,一袭红衣,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他的长发乌黑如墨,披散在肩头,宛如一匹黑夜中的泼墨画卷,嘴唇薄而红润,带着几分邪恶的媚态和轻狂,似乎在嘲笑着世人的愚昧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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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此人正是当朝太子宋鹤卿,亦是顾姝生前最讨厌的人之一。
府内四百余人,无一不是面色凝重神带悲伤,前有顾父顾母和宁靖远哭得肝肠寸断,后有凄惨无比落魄的自己,顾妤见到来人,心脏忍不住轻颤。
然而,唯有他,一进门便唇角上扬,笑得肆意张狂。
宋鹤卿他竟穿着红衣笑着进灵堂!
顾太傅被气得脸色发紫,虽心中恼怒,却也只得跪地请安,强压怒火道:“太子殿下,您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何事?”宋鹤卿挑眉轻笑,语调慵懒轻浮,“自然是前来祭奠我这位新逝的堂弟……那尚未过门就死了的夫人啊。”
顾太傅沉下脸:“太子殿下,若今天您是来闹事的,还请您离开,这里不欢迎您,请吧。”
宋鹤卿轻“啧”一声:“顾太傅,怪哉,同是来祭拜,大家都来得,堂弟也来得,为何独独就孤来不得?”
顾父被怼得哑口无言,气的跳脚,“太子殿下,你应该清楚,姝姝在世之时,最讨厌的就是您,您如今何苦来作践于她呢。”
此语一出,宋鹤卿眼神变得深邃,他将目光移至灵堂中的牌位,随后眉梢一扬,嘴角微翘:“顾太傅此言,甚是有趣,孤是来祭拜顾姝的,何时作践于她了?”
“你你你……”顾父伸手指着,“你”了半晌,也未能“你”出个名堂来。
宁靖远见状,连忙上前一步,面色悲戚地说道:“太子表哥,如果你是因为我的原因,又或者是因为我父亲的原因,才会如此闹场,那我向你道歉,还望太子表哥能还姝姝死后一份安宁。”
宋鹤卿冷笑一声:“就凭你们?也配让我如此?”
顾妤瞧着眼前这出闹剧,心中觉得甚是可笑,父亲说错了,宁靖远也想错了,宋鹤卿此人,出身富贵在天,天性狂傲,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但唯有顾妤知晓,虽说他和顾姝相看两相厌,可他实则是喜欢顾姝的。
因为有一次,宋鹤卿喝得酩酊大醉,跳进丞相府,恰遇在花园中的顾妤,顾妤当时对他的出现极为震惊,他呆呆地看着她。
顾妤当时被他盯得恼怒,遂道:“太子殿下,您在看什么?”
宋鹤卿并未作答,而是喃喃道:“婼婼,你真美啊,美得那般遥不可及,令我求之不得,又放不下……”
婼婼是顾姝的小名,宋鹤卿把她当成了姐姐,也是那天,顾妤才知道,原来当今的太子殿下竟然喜欢顾姝,一直不对付的两人,却是他遥不可及的梦,往后的日子里,顾妤不止一次看到他二人之间的纠缠。
思绪回笼,只见宋鹤卿坐在棺椁旁,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待到喝完第七坛,他用力朝堂前掷去,缸裂瓦碎,酒香残留一地,顾太傅和宁靖远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随后,便听宋鹤卿对着棺椁缓缓说道:“顾姝,如你所愿了,往后你再难见到孤了,你可称心了?”
他的眼中忽然有了泪光,伸手指着棺椁,似笑似哭,“罢了,孤就不在这里惹你眼了。”
宋鹤卿临走之前,看向了顾妤,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情绪,让顾妤猜不透,也看不透。
…
44. 朝夕相处
西汉十三年,也是顾妤及笄的第二年,中宫下旨为太子宋鹤卿赐婚,举国上下,无论官职大小,只要家中有十五岁至十八岁的女儿,便可以参加选秀。
顾妤成了宋鹤卿的准太子妃,她不明白举国上下那么多未出阁的少女,宋鹤卿为何独独选了她?
也是为了顾姝报复她吗?
这让顾妤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场景,姐姐生性好动,入春后,必定要外出踏青,通常都是由顾妤和马奴陪同。
唯独有一次,三人行中多了个醉酒的宋鹤卿,那日,姐姐心情极差,对宋鹤卿始终没个好脸色,可宋鹤卿全然不在意,边打着酒嗝边道:“顾姝,你就认命吧,你瞧,不论你如何厌恶我,你也避无可避,这不还是碰上了。”
说罢,宋鹤卿将顾姝强行推上马车,一路上顾姝故意不同他讲话,当时,宋鹤卿故意拽起顾姝的一绺头发,笑得一脸荡漾,他看着她,调侃道:“顾姝,你怎变得这般丑陋,还有这身上的衣裳,啧啧啧……穿得如同个老妪一般……”
顾姝怒极,怒瞪向宋鹤卿,而宋鹤卿仿若未觉,口中依旧说着惹人气恼的话
“瞪我作做什么?你说,像你这般性子乖张的女子,有谁会喜欢?即便真有人喜欢,怕也只是那人眼瞎罢了。”
顾姝被气笑了,高声喝道:“我性子是差,可耐不住喜欢我的人就是多啊,倒是某些人,空有一副好皮囊,性子却如恶狼,也未见有多少人喜欢你啊。”
宋鹤卿反驳道:“那表明我要求高,眼光好啊,岂能与某些人相比,光长个子不长脑子,跟个呆子似的,是个男人都觉得不错。”
顾姝冷眼相待:“你就是嫉妒我,嫉妒我受人喜欢。”
宋鹤卿冷笑:“就这?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
…
顾姝恼羞成怒,一边吵嚷着一边伸手去掐宋鹤卿的胳膊,宋鹤卿却笑得欢快,左躲右闪,嘴上也不闲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相貌到性格,再从家世到气质,能比的全都比了个遍。
突然,马车猛地摇晃震动起来,颠簸得十分厉害,车上的四人都被晃得身形不稳。
宋鹤卿和顾姝两人摔倒在一起,近在咫尺,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他们四目相对,肢体交缠,紧接着宋鹤卿压在了顾姝的身上,眼眸微沉。
然后,他低下头,亲吻了顾姝。
这一幕,不仅顾妤看到了,当时身为马奴的宁靖远也看到了,顾妤依稀记得,当时宁靖远看到这个场景时,浑身颤抖,眼神游移不定,那时的她还以为马奴是害羞了,如今想来,原来有些事情早有端倪。
至于,顾姝当时为什么没有躲开,也许是当时宋鹤卿的眼神太过慑人,仿佛能够勾人心魄,让人神魂颠倒,让人无法抗拒其魅力。
又或许是,当时马车颠簸得太过厉害,天昏地转间根本不知身在何处,导致车内的氛围太过怪异,让她忘记了思考,亦压住了思绪……
总之,顾姝没有躲开,而宋鹤卿吻到一半,忽然放开她,舔了舔嘴唇笑道:“味道比我想象中的甜,初吻啊……”
顾姝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转成了苍白难堪,宋鹤卿目光灼灼的,眼神像是一把火,熊熊燃烧着,让人燥热难耐:“怎么?还没回过神来,想让我再亲……”
他的话没能说完,便被打断了。
因为顾姝,徒然跳下马车,而当时的马车还在急驰中。
这一幕,让宋鹤卿和宁靖远同时大惊,两人几乎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抓顾姝,宁靖远到底没有宋鹤卿反应快,他落后一步。
就这样,顾妤亲眼看着宁靖远停下动作,继而她又望向一同摔下马车的两人,他们沿着坡道翻滚,宋鹤卿用手小心翼翼护着顾姝的头,紧紧抱住,始终未曾松手。
那场意外导致顾姝的手臂留下一道两寸长的疤痕,而宋鹤卿的一只胳膊则骨折了,足足休养了三个月才恢复。
事后,顾父命顾姝去探望宋鹤卿,可顾姝执意不肯,或许是碍于面子,又或许是那日之事令她余怒未消,亦或是另有他因。
总之,顾姝将自己锁在屋内,不肯出门,最终,提着东西上门道歉的却是顾妤,那是顾妤第二次见到宋鹤卿。
彼时的他,正倚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晒太阳,右臂吊着白绷带,脸色虽苍白却掩不住眉眼间的清朗,见到顾妤进来,他微微坐直了身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温和的笑意。
"顾二小姐怎么来了?"他声音清润,像是春日里融化的溪水。
顾妤将手中的食盒放在石桌上:"父亲让小女来探望太子殿下……"
宋鹤卿闻言微微一怔,随即了然一笑:"原来如此。"他目光越过顾妤,朝院门处望去,却未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顾妤察觉到他的目光,轻声解释道:"姐姐她......身体不适,所以便让我代她前来。"
宋鹤卿收回视线,唇角依旧挂着浅笑:"无妨,替我谢过顾太傅的关心。"他示意顾妤坐下,目光落在食盒上,"这是......"
"是姐姐亲手做的点心。"顾妤犹豫片刻,还是撒了个谎,"她虽不能来,却特意嘱咐我带来这些。"
宋鹤卿哪里听不出来这是假话,但他并未拆穿,只是轻轻颔首道:"替我谢谢她。"他伸手想要打开食盒,却因右臂不便而略显笨拙,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
顾妤见状连忙上前帮忙,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手背,两人都是一愣。
她慌忙收回手:"太子殿下,还是小女来吧。"
宋鹤卿的目光在她慌乱的动作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温和地点头:"有劳了。"
食盒打开,精致的点心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顾妤小心地将点心取出摆好,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什么珍宝。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在石桌上,斑驳的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这是姐姐最拿手的桂花糕。"顾妤将糕点摆好,声音轻柔,"殿下尝尝看?"
宋鹤卿用左手拈起一块,咬了一小口。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让他想起那年秋猎,他也是这样捧着一盒桂花糕,站在枫树下等顾姝。
那时的顾姝眉眼如画,笑得比蜜还甜,甜到了他心里。
"很好吃。"他放下糕点,忽然问道,"你姐姐…最近还好吗?"
顾妤的手指微微一顿,低垂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姐姐她整日在房中看书习字,很少出门。"她斟酌着词句,生怕说错什么。
宋鹤卿望着远处飘落的梧桐叶,轻声道:"她从小就这样,一生气就把自己关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怀念,又夹杂着难以察觉的失落。
一阵风吹过,带来几片花瓣落在石桌上。
其实,顾妤没有说的是,这份糕点其实是她亲手做的,像姐姐顾姝那样高傲的人,又怎么会亲自下厨。
那日的阳光很好,顾妤站在院子里,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她刚满十岁,总盼着能得到父母的一个笑脸,再加上,她当时对亲情还有所期待,便想着能在母亲生辰前夕,做份糕点送给她,她偷偷跟着厨房的嬷嬷学了很久。
时至今日,她依旧还能想起自己当初笨手笨脚的样子,面粉沾了满脸,手指被蒸笼烫出好几个水泡也顾不上疼,整整半个月,她每天天不亮就溜进厨房,终于在母亲生辰前学会了做桂花糕。
可就在宴会当天,她捧着精心准备的食盒往正厅走,却在转角处遇见了顾姝,姐姐穿着鹅黄色的新衣裳,发间的金步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美丽又耀眼,在她的衬托下显得自己像个小乞丐。
"阿妤,"顾姝拦住她的去路,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食盒上,"你这是要去哪儿?"
顾妤下意识将食盒往身后藏了藏,却听见顾姝轻叹一声:"不是姐姐说你,你明知道母亲不喜欢你,送过去也只会惹她不快,你何必去触这个霉头呢?"
顾姝伸手想接过食盒,"不如这样,姐姐替你送过去吧。"
顾妤还记得当时姐姐的眼神,怜悯中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她最终还是没有将食盒交给对方,也没有将糕点送出去,而是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一个人坐在石阶上,将那些糕点一口一口吃完,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明明很甜,却让她喉头发苦。
或许从那时起,她便清楚了自己在这个家中的地位。
不期待,便不会伤心。
大概是自己出神过久,待顾妤回过神来,却发现宋鹤卿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她赶忙低下头,说道:“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事,小女就先告辞了。”
事实上,宋鹤卿对顾妤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只知道她是顾姝的妹妹,平日里话很少,也不爱强出头。
就在这一刻,阳光为她勾勒出一层柔和的轮廓,他突然发觉,顾妤垂眸时睫毛轻颤的样子,竟有几分像极了顾姝年少时的神态。
似乎是想起了他和顾姝之间的愉快往事,以至于那天顾妤离开时,宋鹤卿对她说话的语气都格外温柔。
他说:“好,路上小心。”
…
思绪回转,顾妤不清楚宋鹤卿为何要选她,在顾姝去世的这一年里,顾妤什么都没有得到,唯二得到的两样东西,便是宁靖远无尽的报复,以及顾父顾母的肆意打骂。
如今,难道连宋鹤卿也不愿放过她吗?
旁人艳羡顾家恩宠,殊不知这道赐婚让顾妤受尽了伤害。
她与宋鹤卿的婚期也定在了七月初七,顾妤只觉得荒唐,是为了让她膈应吗?离世一年之久的人,至今依旧被众人念念不忘,铭记在心,时刻提醒着她顾妤活得有多么可悲!可叹!可笑!
大婚当晚,
醉酒的宋鹤卿径直闯进婚房,一同进来的还有太子府的婢女阿楚,他全然不顾门外奴仆的阻拦,以及那尚未关上的房门,伸手便要去挑开顾妤的衣衫。
他身着大红色婚袍,面如冠玉,一双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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潋滟的桃花眼,如今却死气沉沉地盯着顾妤看,他手上虽做着有伤风化的动作,但他的眼神中却没有任何起伏。
顾妤心中咯噔一声,虽有害怕,但还是故作高傲,假意带着几分调笑的口吻问道:殿下深夜造访,又做出这般动作,莫不是想与妾身共度春宵?”
闻言,宋鹤卿那宽大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的脸颊,顾妤只觉他的手滚烫,那股热意从手上传至脸上,她微微挣扎,却被握得更紧。
在这一瞬间,宋鹤卿像是透过她在看着另一个人,而那个人是谁,大家心里皆如明镜。
宋鹤卿醉意见醒,很快便反应了回来,他又恢复了往日那混世不羁的模样。
只见他慵懒地一笑,缓缓开口道:“你是顾明媒正娶的太子妃,春宵一刻值千金,孤自然要到访。”
在这大婚之日,顾妤被宋鹤卿当着婢女阿楚的面,折腾得不轻,浑身酸痛,身上更是布满了青紫的痕迹。
阿楚在房间里听得面红耳赤,却始终不敢抬头看上一眼,毕竟,阿楚比较惜命,没有太子殿下的许可,她是绝对不敢抬头的。
…
婚后的生活,并不像顾妤最初想象的那样,会是在宋鹤卿无休止的折磨中度过,除了在床笫之事上他会肆无忌惮外,其余时候,宋鹤卿对她倒是不错。
这种好,显得虚幻缥缈,像是一场梦,这也是顾妤内心的真实感受。
就如同此刻。
宋鹤卿的声音不带丝毫多余的情感,他放下手中的书,抬头朝她招了招手。
“过来。”
顾妤走到他身旁,他指了指一旁的座位。
“这里坐。”
顾妤满心疑惑,但还是规矩地坐下,随后便听他问道:“可识字?”
这个问题问得颇为勉强,对于自己刚娶的妻子是否识字都还不清楚,可见他对她的关心有多少,顾妤觉得有些可笑,点了点头。
“会识字。”
宋鹤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里的矛盾,太傅家的女儿,不管这个女儿如何?怎么可能会大字不识一个呢?
之后,宋鹤卿便和她聊起了古今中外的名人和诗集,这些内容,对顾妤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毕竟,在太傅府时,那些人虽不喜欢她的存在,但在读书写字方面,倒也未曾亏待她,她无事可做,唯一能做的便是抱着书在看。
那时,唯一对她好的祖母尚在人世,她老人家常常打趣她,说她再这样下去就要变成书呆子了。
宋鹤卿发现顾妤读的书不少,对她也是夸赞不已:"你书读得多,读书能明理,孤很喜欢。"
话音刚落,他的眼神忽然飘远,唇角笑意微敛,"不像她,素来对读书毫无兴趣,你这般便很好。"
殿内烛火轻轻摇曳,将"她"这个字眼映照得格外清晰。
顾妤垂眸盯着青砖上的光影,这是成婚以来,宋鹤卿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及顾姝。
说不清是何种心情,对于他的夸赞,顾妤并未上心,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权当耳旁风,毕竟她深知,宋鹤卿喜欢的从来都不是自己。
大概他嘴里想夸的人,也不会真的是她,从他宋鹤卿嘴上说出来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谁又能看清呢?
总之,顾妤是看不透的。
可能是因为她的表情太过于无动于衷,宋鹤卿察觉出来了,他揽着顾妤的肩膀问道。
“怎么?不开心吗?”
宋鹤卿这话问的,让顾妤不知如何作答,她甚至想朝他翻个白眼,再回他一句,自己简直开心到极点,是不是还得放串鞭炮普天同庆一下?
平心而论,顾妤是真的不太想和他有过多的牵扯,若是能相安无事一辈子,也挺好的,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宋鹤卿不会是她顾妤的良配,奈何身份地位悬殊,顾妤只能好声好气的对他柔顺应道。
“妾身没有不开心。”说实话,顾妤特别讨厌这个自称,可惜不得不喊,她没有顾姝在他心里的地位,可以不看身份,随意自称。
她的回答,似乎并未让宋鹤卿满意,他的手捏住顾妤的下巴将其勾起,使她的脸正对着自己,二人的目光完全对视,他却突然笑了。
“顾妤,孤发现你的嘴似乎也很硬,讨厌孤吗?你这人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倒是在床榻上的你,那时候的你,神情真是动人,与你这张清冷的面容着实相配。”
很快,顾妤便被宋鹤卿抱进房内,她的身体犹如一叶扁舟,在浪潮中起伏沉沦。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顾妤,看着孤。”
顾妤不肯,始终将头偏向一侧,宋鹤卿早已没有了耐心,他用力扯过顾妤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我说让你看着孤。”
顾妤双眼迷离地望着他,她为何不愿看他?
因为每当这个时候,他的眼神总是透过她看向别人,这让顾妤感到恶心。
顾妤心里想着,这日头好长啊,何时才能完全黑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