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种媚蛊后,病弱嫡女回府杀疯了》 第一章:亲爹要她死? 黑漆漆的杂物间,没有点灯,只有外面营哨高台上的火把发出一抖一抖的光。 逼仄的环境里,一双绣鞋小心翼翼地后退着:“你们要干什么?” 两个覆着面巾的粗壮婆子抻着手里的麻绳,缓缓逼近,切齿道:“暮琬凝,侯爷让我们来送你上路!” 侯爷? 暮琬凝心里“咯噔”一下。 她亲爹竟然要她死?! 她本是永昌侯府正牌嫡女,父亲暮建忠就是如今的永昌侯。 十年前,母亲横死,八岁的她就被父亲和几个姨娘合谋丢进疫区自生自灭。 妖都疫区本是皇家马场。 却因天子一心求道炼丹、不问朝政,沦为患疫灾民的流放地。 草菅人命,私自处刑,弱肉强食,杀盗淫掠,比比皆是。 这里对女子来说,则是人间炼狱。稍有姿色的女子,来到这里便直接沦为官兵的玩物,稍有家世的女子则更惨... 十年,一个年仅八岁、姿色卓绝的女童在疫区苦苦求生,侯府的人从未过问一句。 上个月,她在疫区建功,封了长史医女。 当今圣上曾颁旨昭告天下,若功臣殒身,便会给家里敕造一座功德碑以示皇恩浩荡。 得知她的死能为父亲换来一座升任宰相的功德碑。 她那亲生父亲便迫不及待来取她的性命了。 暮琬凝虽然早有准备,但心里某处还是会有些许刺痛。 母亲跟自己终究只是父亲眼中的弃子。 十年前,暮建忠踩着母亲的尸骨,从一介穷儒封了永昌侯。 如今又想用她的命换功德碑,当上宰相。 “可是啊....” 暮琬凝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冷笑。 她等这一天,真是等了太久。 两个婆子瞪圆了眼睛,将麻绳套在暮琬凝脖子上,使足了全力朝两边狠狠一勒: “莫要反抗,乖乖受死,咱们皆大欢喜!” 黑暗里,死死勒在暮琬凝脖子上的麻绳几乎要将她纤细的脖颈扭成两段。 但这样夸张的力度竟没让她皱半点眉头,反而一张绝美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清冷。 跟刚刚表现出来的颤抖截然不同,她语气冰冷道: “我可是侯府千金...你们怎敢?” 听到暮琬凝的声音,两个婆子骤然警觉,手上扯着麻绳的手的力道更加重了: “呸,野种也敢自称侯府千金!要不是侯爷授意,谁敢动你?” 暮琬凝终于心死,扯住绳子一把将两个婆子拉至眼前,脸上露出一抹诡异轻柔的笑容: “想让我死,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暮琬凝檀口轻启,一缕白烟自口中喷出。 接触到白烟的刹那,两个婆子顿时倒在地上,捂着脸鬼哭狼嚎尖叫起来: “啊!我的脸!我的脸!啊!” 用力的抓挠,让覆在两婆子脸上的面巾落地,虽是十年未见,但暮琬凝却对这两张脸的记忆分外深刻。 当年就是她俩一脚一脚将母亲踩进冰冷刺骨的水里。 当时她们脸上得意的笑,狠毒到抽搐的面孔,让暮琬凝忍不住双拳发颤。 金嬷嬷挣扎着站起来:“就算你有些手段,也逃不出我们的手心,今日你非死不可!” 说完,两个婆子一起扑了上来。 这两人都是孔武有力的家生子,蛮力十足,十几年都在侯府叱咤风云,自是练的膀大腰圆。 又因有亲眷都在侯府,绝不能出任何意外。 暮琬凝只是微微闪身就避开了她们,反朝两个嬷嬷的膝骨处急速就是两脚。 两个嬷嬷直接趴在地上。 脸上本来红肿溃烂的伤口扎了地上铺着的稻草,越发剧痛难忍。 金嬷嬷看事情不成,直接从胸口拿出一个短哨,吹了几声后,十几个精壮的黑衣男子冲了进来,将暮琬凝团团围住。 “杀了这个贱人!杀了她!”金嬷嬷扯着嗓门命令道。 十几个男子拔出腰间的软刀,朝着暮琬凝围了上去。 暮琬凝看到杀手黑袍上“火焰”的标记,轻皱了下眉头。 这是只有藏锋阁高手才配使用的标记。 看来,为了让暮琬凝死的神不知鬼不觉,暮建忠是下了血本的。 暮琬凝不由得神色黯淡下来,暗黑的灯光下,没人注意到她的眸色正逐渐由黑转成红色。 加上她脸上一副无辜凄楚的样子,轻咬薄唇,真是一双泪眸似水雾,且含霜雪万点春。 十几个男子竟被暮琬凝这楚楚可怜的样子看的下不了手。 金嬷嬷愤怒吼道:“你们在干什么?没见过女人吗?再不动手,待我回去禀明侯爷,看你们如何交待!” 藏锋阁在江湖上声名震天,就连朝廷也要忌惮三分,阁主向来赏罚分明。 只要能完成任务,杀手可以领到巨额的赏金。但同样,铩羽而归的处罚无不令人丧胆。 因此请藏锋阁出手虽贵得离谱,但胜算最大。 高手们恍惚了一瞬才清醒过来,他们都是藏锋阁的一顶一的高手。 这女子究竟使了什么妖法,竟能让他们集体失控? 十几个人赶紧调整状态,挥刀直上。 暮琬凝笑的魅惑:“几位哥哥确定要杀琬凝么?” 说罢,她玉指轻弹,束在素袍腰间的丝绦陡然掉落。 宽大的袍骤然滑至胸前,圆润含光的香肩霎那间展露无遗。 十几个高手瞬间眼神发直,兵器叮咣掉了一地。 好些毒镖一瞬间从四方飞来。 闷哼声很轻,十几个高手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 一件裘皮做的袍子登时披在了暮琬凝的身上。 身形壮硕,浑身痞气的男子飞身过来: “你身覆媚蛊不是为了对付这些人的,下次要杀人,知会一声便可。” 此人叫雷鸣,是疫区的守卫统领。 疫区这种地方,本该守卫森严,以防疫民出逃,扩大疫情。 今天这么大的动静还能如此悄无声息。 若不是故意设计,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金嬷嬷不知道媚蛊是何物,但不由得察觉出什么: “难道...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你,你想做什么?” 暮琬凝缓缓蹲在金嬷嬷面前,玉指轻抬起这张老脸道: “我只是想借二位嬷嬷的手在疫区放火,然后嫁祸给侯府, 让我爹永远做不成宰相,让那些害死我娘亲的人从此不、得、安、宁!” 第二章:嫁祸 她说得云淡风轻,其实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是心越狠,面越善的那类。 金嬷嬷只觉后脊一阵发凉。 能把嫁祸的计划说给她听,这就证明暮琬凝根本就不会让她活着回到侯府。 这铜墙铁壁的疫区,暮琬凝一介弱小女子有何本事能让这些凶神恶煞乖乖臣服? 难道这十年,他们竟然被一个丫头片子给耍了? 金嬷嬷气急败坏道: “在疫区放火可是死罪!居然敢嫁祸侯府,贱蹄子,你在这腌臜地儿被千人骑万人睡,才学的如此...啊!” 还没等说完,雷鸣就一把钳住了金嬷嬷的脖子。 他的手劲儿极大,金嬷嬷的脖子已经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再敢胡言,小爷拔了你的舌头!” 暮琬凝抬了抬手,雷鸣顿时将手松开。 金嬷嬷彻底瘫软在地。 宋嬷嬷很识相,早就看出暮琬凝不简单,没敢轻举妄动,眼看金嬷嬷差点呜呼,暗叹自己做了非常明智的选择。 “侯府的事,我想自己解决。” 雷鸣知道暮琬凝的意思,痞里痞气地出去了。 暮琬凝纤细的手划过金嬷嬷的腿:“当初,你是用哪只脚踹了我娘亲?还是...两只脚都有?” 宋嬷嬷看情形不对,赶紧爬起来磕头:“大小姐,放了我吧,当年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金嬷嬷看宋嬷嬷求饶,大骂: “没骨气的东西!呸!小贱人,你是比以前长能耐了,可那又如何?侯爷做事滴水不漏,他要你死,你今天就必死无疑。” 言外之意就是除了刚刚的十几个精壮,还有后手。 暮琬凝顿了一下。 金嬷嬷以为暮琬凝怕了,猖狂道: “母狗生不出狼崽子,还记得你娘当时怎么死的吗?堂堂太傅之女居然被配了冥婚!哈哈,还是跟那位。” 金嬷嬷故意把“那位”这两个字说得很重。 十年前母亲死前承受的屈辱跟剜心之痛再一次刺穿暮琬凝的心。 暮琬凝只觉心跳加快,浑身颤抖,狠狠抓着胸口的骨节都因太过用力泛成了白色。 金嬷嬷还在自顾自地说: “你说你娘九泉之下得喝多少碗孟婆汤才能忘了那天的事啊?啊?” “闭嘴!”,暮琬凝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金嬷嬷更来劲了: “如今整个侯府都踩在你娘的尸骨上活着!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哈哈哈...” 暮琬凝惨白的脸上变得更加瘆人,低着的头骤然抬起,原本变红的瞳色,此刻更显妖艳。 她轻笑着,从头上拔出仅有的一支素簪向金嬷嬷逼近。 “你,你要做什么?”金嬷嬷声音颤抖。 暮琬凝二话不说,将手中的簪子用尽全身力气刺穿了金嬷嬷的腮帮子。 金嬷嬷的惨叫响彻云端,脸上终于血肉模糊。 “会痛哦?” 暮琬凝将那簪子刺进金嬷嬷的身体,一下又一下。 高高扬起的血溅到她那张苍白无辜却又美眸含笑的脸上,显得妖冶又诡异。 宋嬷嬷看到暮琬凝如此下手,早吓晕了。 把金嬷嬷穿了个千疮百孔后,暮琬凝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起身淡淡道: “骨头可比嘴巴软多了,老废物。” 雷鸣进来给暮琬凝递了一张干净的帕子。 暮琬凝擦了擦手,直接将帕子丢在金嬷嬷的脸上。 雷鸣:“还是我直接杀到侯府取了暮家狗命!你不必...” “那多无趣。” 暮琬凝朝着雷鸣露出一个特别干净的笑容。 随即拿起桌上的蜡烛直接丢到一堆杂物上,顿时火光四起。 匆忙的脚步声,敲锣声... “走水啦!走水啦!!” 疫区里顿时乱成一团。 随着跳动的火焰,高处两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随意倚在树上,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少主,动手吗?咱们的人折了十几个,暮琬凝不死,跟永昌侯府怕是不好交代。” 谁都知道皇后属意让暮建忠之妹琼华将军做太子妃,玉碟一下,那日后永昌侯就是国舅爷了。 朝廷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身形提拔,负手而立的藏锋阁阁主陆云淮眸色晦暗,看着正在放火的暮琬凝露出一抹冷笑: “妖颜祸水,当诛!” 通常只要藏锋阁出手,再穷凶极恶的歹徒也能手到擒来,行规是不杀妇孺。 但来到疫区,陆云淮才知道永昌侯撒了谎,他要杀的竟是个女子。 听说此女还是永昌侯的亲生女儿。 原本陆云淮是可以放她一条生路的,毕竟他不想杀的人,就算是皇帝老儿来了,他也不理会。 因此一直在树上隐忍观察,可全程看到了暮琬凝如何卑劣色诱,才重新改了主意。 陆云淮正要离开时,却看到暮琬凝朝着他的方向露出一抹妖冶的笑容. 然后笑靥如花地走进了大火中,像是视死如归,也像是自我了断。 沧溟一脸不解:“不用我们动手?她这是...畏罪自杀?” 陆云淮面色不惊,冷哼一声,丢下句“死不足惜”后一跃而下,消失在黑暗中。 翌日,永昌侯府外。 暮建忠跟三个姨娘穿着隆重等在大门口,个个眉开眼笑。 只有大夫人跟五姨娘称病没有出现。 自昨夜侯府的人传回消息,说暮琬凝已葬身疫区火海。 所有人便翘首以盼圣上给永昌侯府敕造功德碑的恩旨速速到达。 香姨娘打扮的花枝招展,她年龄不大,穿着最为华丽,身上的苏绣赤金云锦一看就价值不菲。 加上小时候又读过一阵子私塾。 平日里大夫人专注礼佛,打理侯府可都是她一人的功劳。 因此暮建忠对她格外宠爱。 金嬷嬷此番立此大功,等功德碑建成,侯爷封了宰相,看谁还敢在背后拿她曾是舞姬的身份乱嚼舌根。 不一会儿,马蹄疾奔,果然是宫里宣旨的快马。 香姨娘大喜:“侯爷!是宫里的人!” 香姨娘挤开暮建忠身边的三姨娘、四姨娘,直接扶着暮建忠来到门厅开阔处,下跪接旨。 只听梁公公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昌侯私纵婢仆在疫区放火,按大黎律,当削去三等侯爵位贬为庶民...” “轰!” 所有人只觉脑子炸开一道天雷。 “贬...贬为庶民?” 第三章:回府 香姨娘只觉跪不稳,赶紧扶住了旁边的暮建忠。 梁公公继续宣旨道: “而今念在永昌侯府功眷暮琬凝救火有功,着永昌侯罚奉三个月,在家闭门思过,功眷暮琬凝返回原籍,论功行赏,钦此!” 暮建忠城府极深,除了神色阴郁,没有露出多余的情绪。 香姨娘不可置信,直接扑向太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暮琬凝她...她不回府已经十年了,这...这怎么可能突然回来呢?公公,这圣旨莫不是下错了?” 公公扯开了香姨娘抓着的袖子,一脸愠怒: “无知妇人,竟敢质疑圣上恩旨?” 暮建忠赶紧打圆场:“公公莫怪,小女十年未归,家里人激动万分才有些口不择言,让公公见笑了。臣暮建忠叩谢圣恩。” 暮建忠再次跪下磕头谢恩。 见公公还算和气,暮建忠赶紧趁热打铁问道:“公公可否告知小女何时从妖都启程,阖府上下也好尽早打点着。” 暮建忠谙熟人情之道,这梁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人,凑过去询问时早给公公的宽袖里打点了一包银子。 梁公公颠了颠分量,心满意足道:“早启程了!” 接着用拂尘指了指西边的夹道:“喏,这不到了吗?” 顺着太监所指的方向远处,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西边看去。 只见一顶素色小轿被四个轿夫抬着,正从夹道尽头徐行过来。 暮琬凝坐在轿子里,看着这忠门大街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十年了,这墨色的外墙还是原来的样子。 里面东南角上探出头来的柳树比十年前更粗壮了些。 当年她曾踩着外祖父的背爬上去,折了好些柳树枝子做帽圈。 母亲跟外祖母则坐在树下的凉亭里,煮上一壶果子茶,笑吟吟地看着,由着他们爷俩胡闹。 八岁那年,一队官兵突然涌进来,在大柳树下挖出了苗域的蛊。 外祖父被安上谋逆的罪名,阖家上下九十六口人全被斩首。 之后这宅子便空了下来。 暮建忠求了皇后,将这宅子要来做了自己的府邸。 看着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跟那块太上皇御笔亲书的“世笃忠贞”的紫檀牌匾。 暮琬凝心中一阵抽痛。 眼看轿子就要落地,暮建忠冷哼一声打马而去。 对于这个十年未见的嫡女,他除了觉得奇耻大辱之外,根本不想给她只言片语。 香姨娘赶紧收拾起情绪,她一向最知晓暮建忠的心思。 今日断不能放这个声名尽毁的贱女进永昌侯府的大门。 三姨娘跟四姨娘也开始严阵以待。 好像面对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轿子正要落地。 香姨娘向小厮们使了个眼色。 小厮立刻会意,伸出脚来绊了轿夫一下。 轿夫趔趄,轿子猛然前倾,差点将暮琬凝倒将出来。 暮琬凝坐在轿子上,狠狠晃了一下。 旁边的几个婢女捂着帕子肆无忌惮地笑出声来。 “她算哪门子功眷!谁不知道她在疫区肮脏下流了十年。” “还想进侯府?这等货色要是也能当侯府嫡女,咱们婉莹大小姐跟元朗少爷的脸往哪儿搁?” “说的就是,侯爷马上就要升任宰相了,回来这样的下贱东西真是晦气!” 说完,香姨娘的婢女翠竹不知从哪拎来一桶馊水,朝着暮琬凝的轿子泼了过去。 之后还狠狠呸了暮琬凝一下。 隔帘相望,三位姨娘那油光满面、有恃无恐的脸跟当年她们害死母亲那晚的脸倏地重合。 暮琬凝狠狠攥紧了拳头。 “落轿。” 暮琬凝的声音平静但不容置疑。 四个轿夫只好停下轿子。 暮琬凝掀起轿帘缓缓走了下来。 待看到暮琬凝的全貌时,所有人都看呆了。 只见她瀑布般的墨发只有一支素簪点缀,脸上未施粉黛、却气质脱俗。 乳白色的素袍是规规矩矩的长史医女服制,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人轻轻瘦瘦的,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 但她身上总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感,根本不像从疫区那种地方回来的腌臜。 这等绝尘的气质放眼整个东都,什么高门贵妇、千金公主,没有一个能比得上。 所有人正被她惊艳的说不出话时。 只听一计脆生生的耳光扇在翠竹脸上。 翠竹捂着脸歪在一边:“你敢打我?” “我打不得你吗?” “这个耳光是打你不懂尊卑,一个婢女也敢轻慢于我。” “啪”。 又是一记耳光。 “这第二个耳光是打你胆大包天,我乃圣上亲封的功眷,你用馊水泼我,难不成是想辱圣上的恩德?” 此话一毕,翠竹“扑通”跪在地上。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暮琬凝又斜睨着眼看了一眼刚刚绊了轿夫的小厮。 那小厮赶紧垂下头。 “奴才不懂事,到底是主子没脸,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三位姨娘授意府中下人,故意刁难于我。你们好大的胆子!” 暮琬凝说完话,用丝帕捂住嘴轻咳了两声。 三个姨娘面面相觑,这病秧子竟是个不好对付的。 暮琬凝缓缓走过去,福了福。 “见过三位姨娘。爹爹一向看重名声,不知这婢女是谁的,琬凝到底是冒昧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这小姑娘就是时太傅的外孙女吧?毛丫头时就被送进疫区,回来竟然被如此对待?他们也忍心!” “呔,什么永昌侯?若不是当初时大小姐在门口跪了三天三夜,他暮建忠能封侯?” “时太傅可是暮建忠的老丈人加恩人啊!哎呀,真是世风日下...” “一个奴婢竟敢刁难主子,若不是有人授意,她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听说当初这时家被抄,与暮建忠脱不了干系!” 香姨娘知道暮建忠最忌讳别人谈他当初靠时家封侯的事,生怕落人口舌,直接下令: “大胆贱婢,竟敢如此对待侯府功臣,来人!把她拖下去,抽三十鞭,以儆效尤!” 翠竹不由分说被两个男仆按在地上。 鞭子“啪啪”地抽在身上。 夹杂了翠竹的惨叫声、求饶声,周围的仆从跟婢女都垂手屏息,再无一个敢出来轻举妄动。 香姨娘的指甲深深嵌在掌心,不敢为翠竹分辨半句。 十几鞭下去,翠竹后背皮肉绽开。 只听“哇”的一声,一口血吐出来,整个人晕死过去。 暮琬凝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轻咳了两声,朝着三位姨娘福了福: “琬凝身子不好,就先入府了。” 正要进门。 香姨娘一脸含笑挡在面前。 翠竹可是她的心腹陪嫁。 今日不整死暮琬凝,如何出这口恶气。 香姨娘假意拉着暮琬凝的手: “琬凝身子弱,本该速速入府歇息,但如今贱婢大胆,以下犯上,事已至此,还是先随我到祠堂拜过列祖列宗吧。” 三姨娘赶紧走过来道:“对对对,去祠堂拜了祖宗,看哪个不要命的再敢轻慢咱们侯府嫡女?” 听两个姨娘这样讲,好些围观的人开始赞许起来: “对嘛,拜了列祖列宗相当于认了暮家大小姐的身份。” “早该如此,要不然这永昌侯真是愧对时老太傅!” 四姨娘过来,重新扶着暮琬凝上了轿子。 人群一片赞赏,围在侯府外的看客们四散离开。 在暮琬凝轿帘落下的一瞬间。 三个姨娘相视一笑。 去祠堂祭拜祖宗是假,要暮琬凝悄无声息的死才是真。 坐在轿子里的暮琬凝轻笑。 她知道,今日这侯府大门是不大容易进了。 第四章:选个死法 暮琬凝上了轿子,这回换了侯府的小厮抬轿。 走了好半晌,暮琬凝感觉路越走越偏。 最后,轿子在一处破落荒芜的祠堂外停下。 暮琬凝缓缓下了轿子。 这里根本不是永昌侯府的祠堂。 而是一处被废弃的旧氏宗祠,里面杂草丛生,破落荒凉。 没有一个仆人,几个姨娘更是不见踪影。 暮琬凝走进祠堂,才看到里面横七竖八躺着好些木头牌位。 定睛一看,那木头牌子上都是时家列祖列宗的名讳。 暮琬凝的心被狠狠剜了一下。 小时候外祖父带着她给列祖列宗叩头时,她听得最多的就是外祖父求他们保佑他的琬凝长乐安康。 暮琬凝红着眼,用袖子将祠堂几案上的灰擦干净。 拔了三根草插在香炉里,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道: “母亲,外祖父,琬凝回来了。请时家的列祖列宗好好看着,琬凝定会洗刷时家的不白之冤,届时宰三牲、杀仇敌,用她们的脑袋来告慰你们的在天之灵!” “哟,好大的口气啊!”是香姨娘的声音。 暮琬凝起身转过头来,只见三位姨娘一人一台轿撵被几个壮硕的仆人抬着进来。 随后十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仆拎着皮鞭涌进来。 宗祠门被“啪”地关上。 轿撵落下,香姨娘看了暮琬凝一眼,厉声道: “把她给我抓起来。” 两个男仆大步一跨,就把暮琬凝控制起来。 香姨娘走到暮琬凝面前,用力捏住她的脸: “一个病秧子,还想着报仇?岂不是痴人说梦?暮琬凝,你为何不乖乖死在疫区?横生枝节还当众打伤了翠竹!今日你若不死,天理不容!” 三姨娘冷眼看着暮琬凝,打了个哈欠。 “为了这个小贱人让我们跑到这破落地儿,平白沾了灰尘,要死就死快点儿!我的芙蓉羹在后厨小炉上煨着了,过了时辰可如何入口?” 四姨娘虎了吧唧直接冲过来将一个雕花朱漆方盘放在暮琬凝的面前。 里面盛着一条白绫、一壶鸩酒。 “选个死法吧,暮琬凝,侯府绝不许你这样的人回来玷污门楣。” 暮琬凝轻笑一声,甩开仆人,一脸的云淡风轻。 暮琬凝玉指轻轻触碰着那条白绫,又打开那鸩酒闻了闻:“酒不错,可是...” 暮琬凝又是一副淡淡笑着的样子:“...三位姨娘还没死,琬凝作为晚辈怎么能死呢?” “放肆!你想造反吗?”香姨娘气的直接站起来。 “果然是妖都回来的贱皮子,在疫区待了十年,只学了些狐媚男人的本事?不知道对长辈要尊敬吗?跪下!” 三姨娘云蕊是正三品鸿胪寺少卿云守常的独女,平日里被香姨娘打压也就算了,断然不能受小辈奴婢的气。 暮琬凝轻柔地扇了扇眼前的灰尘,看着三姨娘道: “十年了,鸿胪寺少卿的女儿竟出不了一个舞姬的手,真是废物。难怪你父亲在朝堂上处境难堪,是你不争气啊!” 三姨娘的情况平时下人们只敢在背地里议论,到底不敢太过分。 但谁都知道,当今大黎是皇后把持朝政。 若是暮建忠肯在皇后面前提点自己的岳丈,云家就不必在这个半死不活的官职上苦熬。背地里父亲不知道骂了她多少次,暮琬凝竟当面戳她肺管子。 三姨娘不禁气的浑身乱颤:“来人!给我撕烂她的嘴!快!” 前来的家丁拢共有十五六个,但不知为何,正要上前挥鞭子,一看到暮琬凝逐渐转成赤色的瞳仁,他们便都僵在原地,无从下手。 “动手啊!你们都愣着干什么??”香姨娘厉声道。 四姨娘也跟着嚷:“主子的话都不听了吗?动手!” 暮琬凝将仆从手里的鞭子拿过来,递给香姨娘: “琬凝出言不逊,忤逆了香姨娘,很想打我是吗?” 香姨娘夺过鞭子,狠狠抽在暮琬凝的身上。 暮琬凝用手轻轻一挡,手上跟脸上立刻出现一道骇人的红痕。 摸着脸上的伤,再瞧着手上的红痕,暮琬凝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给自己倒了一杯鸩酒,心里暗自道: “母亲,外祖父,你们的在天之灵看着琬凝把这侯府搅个天翻地覆吧。” 鸩酒引颈而下,暮琬凝嘴上涌出血来,她作势虚弱无力跌坐在一旁。 “毒酒我已经喝了,三位姨娘可满意了?” 香姨娘冷笑:“还当你是个人物呢,原来只是个会逞口舌之快的贱人。算你识相!” 香姨娘指了指几个男仆: “你们几个,等她死了,就地埋了,让时家这帮短命鬼好好看着,我是如何送他们一家团聚的。哼!” 三姨娘跟四姨娘各自淬了一口,也跟着香姨娘上了轿撵。 暮琬凝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容,心里暗自道:“这些伤在我身上没有感觉,但等会儿回馈在你们身上...” 暮琬凝又看了看日头,思忖道:“时间差不多了,送三位姨娘的大礼也该到了。” 待祠堂的大门狠狠关上后,几个男仆就露出一脸淫相,摩拳擦掌地朝暮琬凝走去。 “既然都要死了,这细皮嫩肉的,咱哥几个先尝尝味道如何?” —— 永昌侯府门口。 三个姨娘刚刚乘着轿撵过来,就发现一辆马车停在侯府门口,上面盖着一床草席。 香姨娘美眸嗔怒对守门的仆从道: “你们都是死人吗?竟让这等腌臜东西停在侯府门口?若是冲撞了侯爷...” 仆从们惊魂未定,结结巴巴:“主子,您...您还是自己看吧。” 轿撵停下,香姨娘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冲过来,一把掀开草席。 双目圆睁、凄惨溃烂的一滩血肉扑面而来,香姨娘惊愕地尖叫着仓皇跌坐在地上。 “放肆!!何人竟敢如此作弄侯府?” 三姨娘跟四姨娘也下了轿撵,纷纷赶过来。 四姨娘大着胆子将那草席掀至一边,熟悉的面孔瞬间冲进她们的视线! “金嬷嬷???” 三姨娘哪见过这等可怖恶心的状况,跑到路边直接呕吐起来。 听到是金嬷嬷,香姨娘顾不得许多,爬起来重新审视。 只见金嬷嬷的脸上已经溃烂到无一处好肉,腮帮子上还被整个穿透,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洞。 香姨娘哭的肝肠寸断:“金嬷嬷!!金嬷嬷!你快醒醒...” 第五章:如何交代? 金嬷嬷如亲生母亲一般将她带大,如今这副惨状,香姨娘几乎哭到昏厥。 再看看宋嬷嬷还算“完整”,虽脸部有些溃烂,但至少没有那样惨不忍睹。 或许是香姨娘的嗓门太大,昏睡的宋嬷嬷竟被她吼得睁开了眼睛。 看宋嬷嬷醒了,香姨娘疯狂抓起宋嬷嬷的领口,问道:“谁?是谁干的?” 宋嬷嬷瞪着空洞的眼睛,惊恐尖叫道:“暮琬凝!不要!不要过来!” 香姨娘只感觉血都涌到喉管,一阵腥臊,她狂怒嘶吼道: “竟然是她!我要杀了她!” 正在此时,暮建忠打马回来。 他此去沐春楼等着与皇后商议对策,没想到只得了一封让他回来等消息的信儿就再没了下文。 加上皇上又下旨让他闭门思过,跑去宫里断然是不明智的,正觉得胸口一阵烦闷,又看到侯府门口居然是这样一番景象,不禁大怒。 “侯府门前颠倒无状,成何体统?” 香姨娘看到暮建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侯爷...侯爷,你可要为金嬷嬷做主啊!是暮琬凝干的...是她把嬷嬷们害成这样的,疫区纵火之事蹊跷,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暮建忠只觉头痛欲裂,背在身后的拳头早已因攥得太紧发了白: “孽女何在?” 四姨娘赶紧上前来:“侯爷,暮琬凝喝了鸩酒,此刻怕是...” “是啊,侯爷,那晦气东西现在指不定已经让人埋了呢!来人!还不把这些处置了!” 三姨娘指挥着仆人,不放过任何讨好暮建忠的机会。 几个仆人赶紧把载着金嬷嬷跟宋嬷嬷的马车拉到后院去做安置。 没想到暮建忠冷哼一声道:“她若死了,那便鞭尸!” 香姨娘赶紧贴在暮建忠身上:“能为奶娘出气,香儿在此谢过侯爷了!” 一行人随了暮建忠急匆匆往后面祠堂行去。 宗祠内,十几个男仆已经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暮琬凝正拿着那支素簪,脚踩在男仆的胸口,笑得一脸妖冶: “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如何?” 看着暮琬凝赤色的瞳仁,男仆惊恐道:“妖怪!你是妖怪!” 暮琬凝毫不理会,拿着那支素簪便开始从男仆的眼眶上深深刺入。 鲜血深红从眼眶上流进男人的眼里,男仆大声嚎叫却动弹不得。 看到赤色瞳仁的暮琬凝,躲在暗处的陆云淮突然感觉胸口发热。 内心深处的某种期待像是要冲破灵魂跳将出来。 自从昨夜他亲眼看到暮琬凝走进大火中,他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现在,他几乎要确定,他苦寻十载的强大摄心术——媚蛊,此刻就在眼前。 二十年前,大黎跟苗域一战,苗域大巫以媚蛊之术,一人之力灭了大黎十万将士。 那一仗,大黎败的悄无声息,耻辱无比。 自那之后,“媚蛊可抵千军万马”的传言一直在朝中流传。 可种媚蛊的女子必须是至阴之体,处子之身,以身为蛊,承受非人痛苦。 条件极为残忍苛刻,朝中不少权贵在暗中尝试,但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昨夜十几个藏锋阁高手都死在暮琬凝的手下,起初他以为他们是被她色诱魅惑。 此刻看来,是他苦寻十载的媚蛊之术,终于重现江湖了。 暮琬凝脚下的男仆的头已全被鲜血染红。 陆云淮从暗处飞身过来,单手扣住暮琬凝的腰将其带离。 他轻功极好,暮琬凝纤瘦的身形在他的怀中显得柔弱无骨。 转了一圈后,暮琬凝被壁咚在廊檐高处的墙壁上,透过玄色的劲装,她的一双玉手正好搭在他坚实的胸肌上。 暮琬凝的眸光泛起一层淡淡的旖旎。 她眼中的男子,身躯高大,鼻梁高挺,剑眉微蹙,一头墨发被高高束起,周遭散发的帝王之气压迫感十足。 虽是第一次见,但是这束眸光早在疫区纵火的那个晚上她就感觉到了。 陆云淮使出凌厉一掌想要探探她的虚实。 他意料,以她的“狡猾”定会出招反击。 但是这一次暮琬凝竟没有躲闪,被他一掌击中,从高处直直坠下。 只见暮琬凝落下时,又是一抹妖冶的笑容,唇语是:“多谢。” 陆云淮暗眸惊诧,正要俯身直下,却听到祠堂的门被“咣”地推开。 暮建忠带着三个姨娘冲进来,看着周围的人跟暮琬凝全部倒在地上。 暮琬凝口中鲜血沥沥。 陆云淮暗中思忖,就算再想杀掉这个女儿,如今看她伤成这样,永昌侯定然会有一丝不忍吧? 只听暮建忠道:“饮下鸩酒,想活命是断然不能了,来人,鞭尸!” 若不是亲耳听到,陆云淮绝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一个父亲的嘴里说出。 究竟何种深仇大恨能盖过骨肉亲情。 但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一滴泪从暮琬凝的眼角划过。 两个男仆将暮琬凝孱弱纤瘦的身躯轻飘飘地拎起来。 暮琬凝颤抖着身子,强压着委屈道:“父亲...” “竟然没死?”暮建忠冰冷的声线让暮琬凝的心一沉再沉。 香姨娘扑上来一耳光扇在暮琬凝脸上: “贱货!你竟敢害了金嬷嬷,今日,我定要为金嬷嬷报仇!” “父亲,金嬷嬷不是女儿杀的...” “不管是不是你,今日你都不可踏进侯府半步!若你还算孝顺,便自行了断吧。为父绝不能让你毁了婉莹跟元朗的前程!” 暮琬凝心灰意冷道:“难道我不是父亲的孩儿吗?我才是您的嫡长女!我母亲...” “够了!”暮建忠大声一喝,“我只需一个功德碑便可升任宰相!你为何如此不孝?” 暮琬凝凄然苦笑:“好,既然父亲要琬凝死,琬凝只好从命...” 陆云淮此时更加不解,她若真是身覆媚蛊之人,为何要装作一副病弱无力的模样,千辛万苦回到这冷冰冰的侯府? 陆云淮很好奇她这样假他人之手把自己弄得奄奄一息到底有何目的。 暮建忠一个眼神,两个仆从立刻会意,拿起旁边的毒酒就要给暮琬凝灌下。 这时三姨娘的丫鬟茱萸急匆匆跑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侯爷,皇太后的赏赐来了,点名要暮琬凝出去领赏呢!” “皇太后?”暮建忠的脑子正在飞快思索着。 香姨娘也感到十分意外:“好端端的,皇太后为何要给这个贱人赏赐啊?” 那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娘,虽然怄气住在疫区,那也是神明般的存在。 暮琬凝那么下贱的身份如何能跟皇太后扯上关系? 茱萸嗫嚅道:“前来送赏赐的是太后身边的程嬷嬷,宁王也来了,都等在前厅呢,程嬷嬷说...她说...” “程嬷嬷说什么了?”香姨娘是真着急了。 只听茱萸结结巴巴道:“程嬷嬷说,上个月在疫区救了皇太后的正是咱们家大小姐!现在听说大小姐终于重返原籍,所以...” 茱萸后面说什么,暮建忠没有听清。 只觉大晴天劈来一道闪电,整个人快要倒将下去。 他只知道暮琬凝在疫区建了功,被封了长史医女,只当是什么驱除疫病、炼药制脯的小功。 没想到她竟然立下了救皇太后这样的大功! 再看暮琬凝,浑身是伤。 原本孱弱的身子现在越发摇摇欲坠,刚入侯府半日时间,就被逼着有饮下鸩酒,气息奄奄,这下整个侯府该如何交代? 第六章:讨个公道 听到太后跟宁王来了,暮琬凝的嘴角微微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来得还挺准时。 可脸上还是一副病态凄惨、被虐得半死不活的样子。 暮建忠几番忖度之后,突然改口道: “凝儿,你救过太后,这样大的事情你为何不早说?你们三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大小姐挪回府中救治?” 变脸之快,三个姨娘有些回不过神来。 香姨娘:“可是侯爷,金嬷嬷她...” 暮建忠一巴掌扇在香姨娘的脸上:“莫非你想让我得罪太后跟宁王?” 说完,就急匆匆坐了轿撵往府中走去。 侯府前厅,程嬷嬷跟宁王已经用了两盏茶了,还不见暮琬凝出来。 正不耐烦时,暮建忠满头大汗从外面匆匆入内。 人还未看清,手上作的揖早已九十度伸将过来:“给太后、宁王殿下问安了。” 陆云瑾一向温润随和:“侯爷无需多礼,暮医女对母后有恩,这才托了本王跟程嬷嬷专程来一趟的,她人在哪儿?” 暮建忠本想先寒暄几句,没想到陆云瑾堵了他的话。 只好干笑几声道: “小女...一路舟车劳顿,身子又弱,做爹的实在不忍她那么辛苦,已经着人安排她到庄子上泡汤泉去了,要不,微臣这就着人将她叫回?” 宁王听后赶紧摆了摆手:“不必,她一向辛劳,侯爷能如此体恤,本王甚是欣慰,另挑时间再来看她便可。” 程嬷嬷指着旁边一溜宫婢捧着的礼物道: “既如此,太后赏的这些药材跟物件就劳烦侯爷转交了。” 暮建忠连声应下后,让自己仆人接了东西。 看宁王跟嬷嬷要走,便赶紧起身相送。 只要他们走了,今日之事便可暂且过关了。 暮琬凝此时早已被绑起来,从后门抬进来,堵了嘴关进柴房。 生怕她出声惹来麻烦。 暮琬凝一副快要被鸩酒毒死的样子。 做戏做全套。 她现在越惨,一会儿香姨娘几个人才会更惨。 三姨娘有些忐忑,过来试了试暮琬凝的鼻息: “姐姐,当真不给她找郎中吗?侯爷若是怪罪下来...” 香姨娘捂着自己被扇红的脸颊,气不打一处来: “你慌什么?只要把太后跟宁王打发了,侯爷还是会把她处死的,她若不死,永昌侯府就是整个东都的笑柄!” 四姨娘一向会拍马屁:“姐姐说得没错,这贱皮子留不得!” 暮琬凝看似奄奄一息,实则早在被抬进来的时候,就在香姨娘坐着的藤椅下丢了些白色粉末。 丫头茱萸进来禀告:“宁王殿下跟程嬷嬷送了礼物,就要离开了!” 三位姨娘如释重负。 香姨娘走过来使劲地拍暮琬凝的脸: “小贱人!等宁王他们出了这个门,我定会让你给金嬷嬷陪葬!” 暮琬凝虽然被堵了嘴,但是却满眼淡笑地瞧着她。 丢在藤椅下的白色粉末已经蒸腾完毕。 三姨娘再看时,香姨娘的头上好像多了好些黑黢黢的东西。 “啊!啊!!” 一阵地动山摇的尖叫。 侯府门口。 正要上马车的陆云瑾跟程嬷嬷闻声顿时转过身来。 陆云瑾皱眉:“这好像...是女子的声音!” 他二话没说,步履急匆就往侯府里走。 暮建忠想拦但人已经进去了,只好跟上,后面跟着的还有程嬷嬷。 三个人很快就来到后院,只见柴房门大敞着。 三姨娘跟茱萸早已跑出院子,又是尖叫又是掸衣服。 四姨娘平时虎,但此时抱着自己的婢女秋蝉,叫得比谁都大声。 香姨娘被吓得花容失色:“来人!快弄走!弄走啊。” 此时众人看到了,香姨娘头顶上好几条巨型蜈蚣,此刻那最大只的蜈蚣正整条覆在香姨娘的脸上。 刚进来的程嬷嬷也被吓了一跳,毕竟这种蜈蚣体型巨大,样子十分骇人。 陆云瑾一眼就发现了柴房里被丢在地上的暮琬凝:“暮医女!” 暮建忠狠狠闭上了眼睛。 陆云瑾冲进去将暮琬凝抱起来,将堵在她嘴里的布条拆掉,满眼担心: “你怎么样?” 暮琬凝浅笑了下:“无碍。” 宁王平时温润如玉,谦谦君子,此刻狭长的丹凤眼中淬了冰: “永昌侯!你好大的胆子!!” 暮建忠闻声赶紧跪在地上:“宁王殿下...” “你说暮医女去了庄子上泡汤泉,现在人却奄奄一息,你该作何解释?” 不怪宁王生气,看到暮琬凝几乎快要死了,程嬷嬷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那个离开疫区前一夜,特意去拜别太后的花一样的小女娃。 暮建忠瞪着香姨娘。 只见香姨娘吓得魂不附体。 几个男仆正在七手八脚为香姨娘拿下头上的蜈蚣。 可这蜈蚣体型大,也不知道有没有毒,谁也不敢冒死用手,只好用木棍。 偏偏那只最大的蜈蚣横在香姨娘的脸上不好用棍子去挑。 男仆只好嗫嚅道:“主子,对,对不住了。” 最后一巴掌扇在香姨娘的脸上,香姨娘惯性侧脸,那蜈蚣这才被甩在地上逃走了。 香姨娘此刻妆也花了,头发也乱了,简直毫无形象可言。 她气咻咻地转头盯着暮琬凝。 那眼神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 但此时的暮琬凝却柔弱得跟罩了层水雾一样,脸上挂着的伤将她整个人衬得更加白皙易碎。 陆云瑾揽着她,生怕把她碰碎掉。 暮建忠将宁王看暮琬凝的眼神彻底看进眼里。 看这的架势,今日若不给暮琬凝个说法,定是过不了关。 暮建忠厉声道:“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竟敢背着我如此对待我的凝儿!” 他直接冲到暮琬凝身边,抓着暮琬凝的手: “凝儿,不要怕,告诉爹爹,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爹爹一定给你做主。” 暮琬凝看着她这位好父亲,好像刚刚去鞭她尸的另有其人。 既然都是演戏,那她倒要看看这戏他要怎么唱下去。 暮琬凝颤巍巍直起身来:“琬凝自知不受欢迎,侯府容不下女儿,女儿再回疫区也就罢了。” 程嬷嬷冷下眸子,这下开口了: “暮医女虽只封了个长史医女,比不得侯爷的家眷尊贵,但她到底救过太后,一个娇弱女子,刚回来半日,竟被你们磋磨成这样!简直是不把太后放在眼里!” 暮建忠赶紧跪下: “嬷嬷这话严重了,琬凝她是我的长女,侯府就是她的家,微臣作为亲爹如何会容不下她,定是这几个刁妇善妒,嬷嬷放心,今日我定会还琬凝一个公道!跪下!” 第七章:敲山震虎 随着暮建忠一声怒喝。 香姨娘、三姨娘、四姨娘跟所有的奴婢都跪在地上。 暮建忠面色阴沉:“说!到底是谁的主意?” 明明这事前后侯爷自己都有参与,现在居然佯装愤怒。 婢女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吱声。 暮琬凝已经被伤成这样,几乎是证据摆在面前。 她料定今日当着宁王跟程嬷嬷的面,暮建忠必重重惩处这三人。 但是没想到,香姨娘居然率先跪在暮建忠面前: “请侯爷惩罚香儿,是香儿没有照顾好琬凝。” 三姨娘跟四姨娘有样学样,也跪下: “姐姐说得对,是我们姐妹三人失职,还请侯爷降罪。” 暮琬凝看着这三人沆瀣一气的样子,不由道: “照顾?看来我刚刚被关在宗祠里,被打,被逼着喝下鸩酒,都是我自己所为了?” 三姨娘一副意外至极又委屈可怜的样子道: “琬凝你是朝廷功眷,回府之后我等恨不得将你供起来,怎会伤害!” 宁王直接起身:“那她身上的伤如何来的?她被你们塞住嘴折磨成这样你们竟敢狡辩,是当本王瞎了吗?” 香姨娘开始哭起来: “琬凝本是去祭祖,妾身三人高兴得昏了头,都忙着给琬凝准备礼物,云蕊那芙蓉羹还在小炉上煨着呢,殿下若不信,可以亲自去看。” 若不是亲耳所闻,暮琬凝简直不敢相信,刚刚三姨娘在祠堂里让她要死就死快点,她的芙蓉羹过了时辰就入不得口。 现在竟然说成是为了她亲手熬制的。 暮琬凝也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颠倒黑白。 只听香姨娘继续哭诉:“...妾身刚要去祠堂迎她,才听说琬凝被关进了柴房,便急着来查看,没想到竟然有这样大的毒蜈蚣,差点都死了,到底是妾身的错,没有照顾好凝儿,妾身罪该万死,求殿下责罚!” 香姨娘虽百般求责罚,但是言语里绝不承认害过暮琬凝。 宁王明白事实绝非如此。 但审问了一众婢仆,说法都跟香姨娘的并无区别,这侯府上上下下铁桶一般。 若真要彻查,这是永昌侯府的家事。 他到底一个外姓王爷。 陆云瑾还要说什么,被暮琬凝按下了。 香姨娘在侯府已经是只手遮天,没有哪个婢女仆人会为了她一个刚回府的弃子得罪侯府主人。 暮琬凝看着暮建忠,只见他赶紧扶起香姨娘给她擦眼泪。 “是为夫错怪你了!” 香姨娘整个人靠在了暮建忠的怀里,哭得甚是凄惨。 隐在暮建忠怀里的半边脸,对着暮琬凝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程嬷嬷厉声道:“那到底是谁要害暮医女?” 暮建忠手一扬:“查!今日定要查到真相,为琬凝做主,也还香儿一个清白!” 收到暮建忠的命令,下人们鱼贯四散,装模作样下去搜查。 暮琬凝冷眼看着父亲。 明明这一切都是他默许香姨娘这么做的,还故意在宁王跟程嬷嬷的眼皮子底下演戏。 他依旧在纵容她! 她的脑海里倏然出现了十年前母亲的样子。 当年母亲大着肚子跪在雨里,苦苦哀求: “侯爷!求你救救时家,妾身父亲他不会谋逆的!侯爷!” 香姨娘当时穿了一身紧致的胡姬服,撑着伞走到母亲面前缓缓蹲下身子: “时家五代忠良,侯爷当然知道他是冤枉的,但是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不公,有的人生来尊贵,有的人生来卑贱,而...”她的手指轻轻滑到母亲的腹部:“有的人根本就不该出生!” 那一夜,雨下得很大,母亲被好多婢女仆人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殴打。 直到她的惨叫声由有到无,身下的血随着雨水红了整个小院。 父亲都始终没有出来制止。 未出生的弟弟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尽管之后暮建忠悔恨无比,但到底没把香姨娘怎么样。 施暴者可恨,但冷眼默许者的加害者更罪不可恕。 只要一想起这些。 暮琬凝就下意识地死死握紧拳头。 突然茱萸的声音响起:“搜到了”。 这声音将暮琬凝拉回现实。 暮琬凝看到茱萸从后院跑出来,她手上搜出来的不止一包药粉,还有鞭子、白绫。 一个穿着丫鬟服装,却挽了结鬟髻的女子被抓了过来丢在地上。 这女子看着眼生,不到十六岁的稚气模样,却已是身为人妇的打扮。 她爬起来时,暮琬凝看到她手臂上隐隐露出了好些骇人的伤痕。 女子规矩跪好,双眸只敢看着地上,恭恭敬敬给众人磕了个头道: “都是妾身善妒,要害大小姐,给她灌了毒酒!那鞭伤,也是妾身打的。是妾身让下人将她捆了扔到柴房的,你们要罚就罚妾身吧。” “江澜!竟是你!”暮建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打,给我狠狠打!打到大小姐满意为止!” 香姨娘一个眼神,江澜就被男仆按在凳子上。 那男仆道:“五姨娘,对不住了!” 说完那鞭子便毫不留情地抽在她的身上。 暮琬凝这才知道,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子,居然是父亲的五姨娘! 明明不是她!她为何要出来认罪? 跟翠竹不一样,她的眼神里竟是空洞,也不求饶,也不喊疼,好像家常便饭一般。 鞭子很快就把她的衣服抽破,背上的血迹骇然,连带着皮肉外翻,那鞭子上沾着的血迹已经顺着鞭稍滴答下来。 “够了。” 暮琬凝语气淡漠,说完便立刻用帕子捂住嘴咳了两声: “五姨娘要害我!既是这样...” “还请父亲允许我亲自掌鞭,可好?” 见暮琬凝松了口,暮建忠抬了下手。 那男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鞭子交予暮琬凝手中。 暮琬凝扬起鞭子“啪”地抽下去,众人一惊。 又是一鞭。 再一鞭。 三鞭过后,只见暮琬凝只是抽在了五姨娘破旧的衣服上,并未抽在她身上。 暮建忠很意外:“凝儿这是何意?” 暮琬凝抬起淡薄的眸子,轻咳了一声: “她既是我的姨娘,便是我的长辈,论辈分琬凝做不得这不孝之人,但若不罚,府中邪祟之气太盛。” 暮琬凝看着香姨娘,淡淡笑着: “任由邪祟横行,只手遮天,于侯府并非昌隆之相,我今责打衣袍,只是想让那些污糟明白,我一天是侯府嫡女,便由不得她们折辱践踏,何况我是圣上亲封的功眷,若是哪一天我平白死在这侯府里,还请宁王殿下跟程嬷嬷如实回了圣上太后。” 听完这一席话,香姨娘气得牙根痒痒。 她这是敲山震虎呢。 又暗讽自己是邪祟污糟,又骂她一手遮天。 好得很。 现在竟用当今圣上跟太后来为她的身命作保,简直岂有此理。 不过啊,有什么关系呢?她有的是办法将她慢慢折磨致死。 她的眼神也盯着暮琬凝,红唇勾起。 站在暮建忠身后,挑衅地用染了丹寇的指甲在脖子上比画了个“杀”的手势。 第八章:闹出人命? 暮琬凝知道香姨娘在挑衅,二人隔空相望,已是电光火石。 暮建忠赶紧打圆场:“凝儿说的哪里话,你回到侯府,为父高兴还来不及呢,如何会让你死...” 程嬷嬷过去抓着暮琬凝的手: “医女的话老身记下了,太后她老人家说过,若是您在这府里待得不痛快,随时知会一声。” 暮琬凝点了点头。 宁王看了一圈府内:“既是一早欢喜准备,那暮医女的住所可安排好了?” 暮琬凝如何不知道阖府上下根本不会给她准备住所。 便直接道:“父亲若是允许,女儿便住原来母亲住过的梨香苑吧。” 听暮琬凝要住梨香苑。 香姨娘、三姨娘跟四姨娘都一脸慌张的样子。 香姨娘赶紧给三姨娘跟四姨娘使了眼色。 三姨娘赶紧道:“梨香苑前阵子才住进去工匠,年久失修的屋子,琬凝身子弱,贸然住进去怕会伤了身体。不如就住在莲池阁吧?那里环境好,清净雅致,姑娘定会喜欢那里的。” 暮建忠也说:“就莲池阁了,来人,快帮大小姐把东西安置进去。” 仆人应声,赶紧七手八脚去莲池阁安置。 香姨娘上前来拉过暮琬凝的手,眼里却是无尽的挑衅: “凝儿回来的仓促,身边总得有人伺候不是?兰香,从今天起你就在大小姐身边伺候。” 那叫兰香的丫头,一脸恨意,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暮琬凝身边福了福。 语气冰冷道:“见过大小姐。” 暮琬凝看兰香跟金嬷嬷的长相颇为相似,便料定她就是金嬷嬷的女儿了。 暮琬凝对兰香道:“你带姑姑们把东西放到莲池阁吧。”然后又对着程嬷嬷行了一礼:“琬凝谢过太后了。” 兰香带着几位捧着太后赏赐的宫婢一起去了莲池阁。 见暮琬凝安顿下来,程嬷嬷跟宁王准备离开。 宁王上马车前回身看着暮琬凝道: “你,要多加保重,本王跟程嬷嬷还要回疫区向母后复命。过些日子本王还会再来的。” 暮琬凝微微福了福:“今日谢过宁王殿下了。” 陆云瑾还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直接上了马车。 看程嬷嬷跟宁王的马车离开,暮琬凝一人站在冰凉的侯府门外。 任夜风将她裙角高高扬起。 这十年,每当她在疫区撑不下去时,就好想回到太傅府。 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这里住着的却都是豺狼虎豹,爱她的人都被她们残害致死。 敌人远比自己想象的强大,这侯府堪称铜墙铁壁。 但是,就算是铜墙铁壁,也定有漏洞之处。香姨娘靠着暮建忠的宠爱才肆无忌惮,可若她若失了宠爱呢? 眼下她需要一个接应的人。 那个女子... 暮琬凝想到了刚刚那个极力掩藏自己伤势、又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五姨娘。 暮琬凝的莲池阁跟五姨娘的暗香阁是前后院。 反正不远。 刚刚她被打成这样,眼下天色渐黑。 待明日吧。 暮琬凝经过五姨娘的院子,刚要回到自己的莲池阁,就听到五姨娘的院子里传来一阵惨叫。 暮琬凝推开门进去。 只见皮开肉绽的五姨娘被泡在一个巨大的浴桶里,几个男仆正在往她的浴桶里加盐巴。 皮开肉绽的伤口再泡上盐水,可想那痛到底有多么彻骨。 五姨娘痛到抽搐,整个人浑身抖做一团求饶道: “求求香姨娘...放,放过奴婢吧。” 暮琬凝眉目微拧:“你们在做什么?” 香姨娘起身走过去抬起五姨娘的下巴,眼神朝着暮琬凝望过来: “江澜,你记住,你今晚所受的痛苦都是因为——她!” 五姨娘回过头来,无助地看着暮琬凝,眼中的复杂的情绪难以言说。 香姨娘直视着暮琬凝,挑衅道:“加盐。” 仆人们接到指令,立刻又往五姨娘的伤口洒了一瓢盐。 五姨娘的惨叫彻底变成了哀嚎。 香姨娘拍掌大笑,一块毛巾丢进浴桶,飞溅出来的水早已成为浓厚的血水。 “你不是很会敲山震虎吗?骂我是邪祟,骂我是污糟,总得有人付出代价啊,嗯?” “住手!” 香姨娘挑眉,故意道:“什么?” “我说了,住手!”暮琬凝重复一遍。 没人看见她眼底翻涌的怒气。 三姨娘走过来:“你还真当自己侯府千金啊?暮琬凝,要不是宁王跟太后,你现在早就变成一滩死肉了!还敢为别人出头。” 暮琬凝一下子掐住三姨娘的脖子,血红着眼睛道: “你们这帮人都该死!” 三姨娘不知道暮琬凝的手劲儿居然这么大,她艰难的呼吸。 面孔也逐渐扭曲,手不断地拍打着暮琬凝:“松...松开!” 香姨娘:“还敢动手,来人,给我打,别打死就成!” 男仆们丢下盐瓢,拿起鞭子冲过来围着暮琬凝。 只见暮琬凝笑颜如花,双眸已经赤红。 对上暮琬凝的视线,站在她面前的五个男仆全都僵在原地,神色呆滞。 四姨娘惊呼:“妖法!她...她会妖法,在祠堂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来人啊!”四姨娘正要飞奔出去。 慕婉凝一挥袖子,院门被狠狠关上。 她向左右两侧“嘎巴”了一下脖子:“今日,谁都不准走!” 暮琬凝盯着五个男子的眼睛施展媚蛊之术,学着香姨娘的话道: “动手,别打死就成。” 五个仆人收到指令,自动分配任务,架起三姨娘跟四姨娘的胳膊。 左右开弓。 耳光声清脆悦耳。 几个耳光下去,三姨娘跟四姨娘的唇角已经渗出了血迹。 “狗奴才,你们敢~啊~~” 暮琬凝亲自走到香姨娘的面前。 香姨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怎么?你当真敢打我吗?等我告了侯爷,你定...” “啪”一耳光。 香姨娘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 只见暮琬凝人依旧笑得很好看,反手又是一耳光。 香姨娘咆哮道:“你竟敢打我!反了反了!” “我不光敢打你,我还告诉你,金嬷嬷就是我杀的,她身上的血窟窿都是我捅的,她腮帮子被我捅穿的时候不知道心里会不会恨你,毕竟她是跟着你恶事做尽了,才会遭到报应,不是吗?” 香姨娘瞪大着眼睛: “你承认了?你终于承认了!疫区的火也是你放的,是不是?” 暮琬凝缓缓蹲在香姨娘身边:“是。” 香姨娘:“好你个贱人!我一定会告诉侯爷,他不会放过你的!” “别急,父亲一会儿就来了,你不是很会颠倒黑白吗?我倒要看看他这一次会不会信你。” 暮琬凝早知道侯府的人都会帮着香姨娘。 不用她想办法,早有人去喊暮建忠了。 果然,不一会儿暮建忠就冲进来了:“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看到暮建忠进来,暮琬凝转了一圈,摔倒在香姨娘脚下。 一副刚刚被虐待过的样子:“父亲,您可算来了...” 第九章:她很痛 五个男仆没有媚蛊的摄受,刹那间恢复了正常。 他们大惊着松开三姨娘跟四姨娘,赶紧跪在地上,暗惊刚刚做了什么。 香姨娘赶紧跑过来,有些激动:“侯爷,她刚刚承认了,是她杀了金嬷嬷!疫区的火就是她放的,她还有妖法,她可以操控仆人,你看云蕊跟香莲被她打成什么样?” 暮建忠看着这个混乱的场面。 脸上带血痕的三姨娘跟四姨娘, 泡在浴桶里快要死掉的五姨娘, 再看倒在地上一脸病弱的暮琬凝。 暮琬凝假装哭的凄凄惨惨: “看来女儿真的死了才能称了三位姨娘的心。也罢,女儿认了就是了,金嬷嬷是女儿杀的,疫区的火也是女儿放的,都是女儿做的。” 暮琬凝越是这样讲,就让香姨娘的“欲加之罪”更为明显。 暮建忠终于忍不住,一把掐住香姨娘的脖子: “这种戏码一次就够了,你非要闹出人命来吗?” 此言一出,三个姨娘同时懵了。 明明她们被打得这么惨,侯爷竟然不相信她们。 香姨娘只觉脖子被掐得生疼,眼泪流出来:“侯爷,香儿没有撒谎!” 三姨娘跟四姨娘也连滚带爬地跑过来作证。 三姨娘:“侯爷,香姐姐说的都是真的,你看我们的脸!” “侯爷,我们的脸都是被这些狗奴才打的,她真的会妖法,她可以控制人,侯爷你相信我们!” 四姨娘恨不得把刚刚的场景回放给暮建忠看。 可是暮建忠此刻真的烦透了。 他大喝一声:“够了!你们为了为难琬凝,竟然把天一样的夫君当猴耍吗?琬凝她娇弱成这样,能把你们打成这样?” 暮建忠仰天无语:“宁王跟程嬷嬷已经走了,还有什么戏好演?” 暮琬凝虚弱地站起来: “琬凝固然不讨父亲喜欢,连带着五姨娘受了这样的酷刑,她们竟然在她伤口上撒盐,是要把她活活疼死吗?父亲,难道这种事,还要再来一次吗?” 暮琬凝定定地看着暮建忠。 她的长相,尤其那双未语先伤的眸子像极了她的娘亲时絮。 她的话让暮建忠突然想到十年前时絮死时的惨状。 他没来由的气愤、不甘、痛心、后悔,各种复杂的情绪扑面而来。 掐着香姨娘的手不禁加大了力度: “到底是我平日纵坏了你,从明天起你搬回蘅芜苑好好反省吧。” 暮建忠说完,直接把香姨娘推倒在地上。 香姨看着暮建忠,眼中带上了诧异跟委屈: “侯爷竟然信暮琬凝,不信妾身吗?” 平日里仗着暮建忠的宠爱,香姨娘同暮建忠一起住在褚玉楼,基本不回自己的蘅芜苑。 眼下暮建忠竟然叫香姨娘搬走,若不是愤怒至极,断不会如此。 暮建忠没有接香姨娘的话,只是骂旁边的仆人: “混账东西,还不把五姨娘好生抬回床上?你们当真都是越来越大胆了!” 仆人们再也不敢造次,赶紧将五姨娘从浴桶里抬出来。 五姨娘看着暮琬凝,虚弱的眼神中有了一丝活气。 暮琬凝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在看向香姨娘时,眼中满是戏谑。 暮建忠见五姨娘被安置好了,大袖一甩撇了香姨娘愤怒离开。 香姨娘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 自时絮死后,侯爷可从来没有这样跟自己发过火。 四姨娘跟打了败仗一样:“侯爷竟然相信那个贱人!怎么办?姐姐,我咽不下这口气!” 三姨娘道:“侯爷正在气头上,不可再盲动,对付暮琬凝一定要有耐心,她有妖法在身,若是不查清楚,我们一样很被动!” 香姨娘也想到了暮琬凝刚刚那双发狂的眸子: “这件事非同小可,贸然告诉侯爷他定然不信!一定要找到她的把柄!我绝不能搬出褚玉楼,除掉暮琬凝,需得徐徐图之。” 香姨娘莞尔一笑:“兰香啊,我放你在暮琬凝身边,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 暮琬凝回到自己的莲池阁,已是掌灯时分。 兰香看到暮琬凝回来,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没有摆饭,也没有收拾。 她冷眼吩咐下人:“大小姐要休息,都下去吧。” 她这是故意让暮琬凝没有婢女伺候,想着给她脸色瞧。 婢女们照做,通通离开。 这正合暮琬凝的心意,因为她,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她只往前踉跄了几步便直直倒在地上,眼看着床榻近在咫尺。 就是这咫尺的距离她都难以企及,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连日来,她已四次发动媚蛊,于她而言,已是极限。 旋转的屋顶在摇曳的烛光下竟有七种色彩。 她仿佛看见儿时的自己正拿着风车欢快地跑过。 娘亲慈祥地看着她说:“凝儿,慢点儿跑,来,过来找娘亲!” “娘亲...”暮琬凝浑身痛到抽搐,却动弹不得,只有一滴泪从眼角流出。 陆云淮潜入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剑眉微蹙:“暮琬凝?” 只见暮琬凝瞪着眼睛,颤抖着双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整个人像一只濒死的小兽躺在地上呜咽。 陆云淮不禁想到种媚蛊所需承受的痛楚传言。 传言媚蛊初种者三年成弱蛊,受绞脉之痛,摄受方寸。 种六载成大蛊,似剔髓之刑,摄受所见。 若种十载,所受无边,媚蛊大成,然受媚巫虫噬之痛无可缓也。 她居然是被痛成这样? 陆云淮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转身欲走,又折回来,将暮琬凝整个人拦腰抱起朝床上走去。 他没想到一个人竟然可以这样轻。 感觉力道重了都能把她碰碎一样。 这样一具孱弱的身体,竟能种的了那样强大的媚蛊? 怎么看都有点勉强。 陆云淮坐在床边看着暮琬凝剑眉微蹙。 难道宁王接近她也是为了媚蛊? 烛光的映照下,他立体的五官颇为好看,额前垂下的两缕乌发给人一种威严却不失温和的美感。 陆云淮将暮琬凝扶正,催动内力正要探暮琬凝体内的蛊。 暮琬凝长睫微颤,支撑不住,身子一歪,整个一团温软直接窝进陆云淮的怀中。 次日,暮琬凝从床上醒来,根本不知道昨晚谁来过自己的房间。 只觉得这次媚蛊反噬之后,痛的时间好像比以前短了些。 她没多想,只觉肚子空空,这才意识到,她好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兰香冷笑,朝着外面喊了一声:“给大小姐摆早膳了!” 婢女们鱼贯进来,捧着白玉折沿盘站了一地。 只听兰香唱和道:“今日早膳,四色葱花香卷、鹅脂酥炸豆沙麻团、香菇鸡粥、芋泥芙蓉拌三丝。” 婢女们挨个放下盘子,只见盘子里依次是泥巴捏成的团子、几瓣残花、败了的柳枝,还有一碗馊水。 暮琬凝冷眼扫过,这是暗讽她是“残花败柳”。 定是香姨娘的主意。 难道她竟没有被暮建忠从褚玉楼赶走? 第十章:尸腐粉 暮琬凝踱步出去。 只见香姨娘又穿上了那身胡姬服装,姿态优美地在褚玉楼前跳舞。 两个端着牡丹花的婢女小声议论: “跳了整整一夜了,侯爷再硬的心也都被她跳软了!” “香姨娘这招屡试不爽,原以为那个大小姐回来跟她斗一斗,现在看啊,竟是个不中用的!” 看到暮琬凝,两个婢女赶紧闭嘴,匆匆离开。 果然,暮建忠打开房门走出来,眼神定定地看着香姨娘。 胡姬服勾勒的香姨娘线条丰腴,又冻了一夜,整个人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她看到暮建忠,轻轻跪在地上: “香儿自知犯下大错,这褚玉楼香儿是住不得了,这就搬走,再也不惹侯爷烦心了!” 说着她起身作势要走进房间内,经过暮建忠的身边时,那柔软的裙带很合时宜地扬起,挠在暮建忠的手背上。 暮建忠微微将眼一闭,打横将香姨娘抱起:“你要去哪儿?” 香姨娘破涕为笑,一脸娇嗔:“侯爷...” 暮建忠抱着香姨娘进了门,然后彻底把门关上。 里面香姨娘的欢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还没过晌午,博洋绸缎庄的老板就拎着量尺布匹登门拜访。 暮建忠大笔一挥,五万雪花银给香姨娘将时下最新的蜀锦、苏绣各色名贵布匹各定了十套。 当香姨娘将流水一样的料子送进三姨娘跟四姨娘的院子时,她站得高高的。 她的眼神告诉暮琬凝,她动不了她们。 暮琬凝笑了一下,转身走回五姨娘的暗香阁。 此时的五姨娘,经过仆人的照看,已经好了些。 见暮琬凝进来,她缓缓直起身子坐起来:“你若能让她死,江澜这条命就是你的。” “你恨她。”暮琬凝始终没什么表情。 “我爹欠了香姨娘的印子钱,还不起,便将我塞进侯府来抵债,三年了,她们稍有不顺心就拿我出气!我知道我斗不过她们,好在你是个有本事的,我愿意出一份力,只盼她们三人能早下地狱。” 暮琬凝:“那你想如何报仇?争宠吗?” 五姨娘摇了摇头,突然委屈地哭了: “每次侯爷来我这里,我都特别恶心,他的岁数能当我爹了,我实在是逃不了,他想让我生儿子,可香姨娘又如何会让我生?每次侯爷来过之后,我都要被灌下避子汤,侯爷来一次,她们便折磨我一次!” 说罢五姨娘将身上的衣衫褪掉。 整个身躯上全部布满了青紫不一的伤痕,有些新伤覆盖在旧伤上,有的则是还没好又被重新撕裂。 暮琬凝能想象到她这三年在侯府过的有多艰难。 但是暮琬凝却道:“仇是自己的,谁又能帮的了?人家要打,就把脸凑过去,要杀,你便引颈等戮,自甘当个软柿子,罢了,你不适合报仇。” 暮琬凝转身离开。 五姨娘被暮琬凝的话说的,一时怔在原地。 回到莲池阁,暮琬凝发现兰香正在翻自己的东西。 看到她回来,也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你在干什么?” “兰香当然是在给大小姐收拾屋子了,侯府已经破例将你留在府里了,就别不知足了。就算是翻东西,那也是为咱们侯府着想,万一有什么疫区的腌臜带进来,让侯府染个什么病,你担得起这个责吗?” 暮琬凝知道她背后是香姨娘,也知道金嬷嬷一家在侯府根深蒂固,枝庞叶大,有些不把她放在眼里。 暮琬凝缓缓走过去。 兰香梗着脖子,一脸不服:“大小姐要扇奴婢吗?还是要拿簪子捅奴婢啊?奴婢知道您的本事,您不是还会什么操控别人的妖法吗?” 香姨娘吩咐她调查暮琬凝,但是她这激将法,多少是有点拙劣了。 暮琬凝凑近看着兰香,然后突然一笑: “那,你知不知道,我不仅会妖法,还能召蜈蚣,我还是疫区的长史医女啊。” 说罢,暮琬凝摊开手掌,一撮白色的粉末出现在手心里。 “这个是尸腐粉,巨型蜈蚣最喜欢的味道,你见到过香姨娘头上爬着的蜈蚣吧?嗯?” 说着她又笑了,明眸皓齿。 她笑着笑着便将手心里的白色粉末全部倒在兰香的头顶。 “啊!!” 兰香一脸惊恐地朝外跑去,一边拍自己的头发,一边尖叫。 莲池阁因建在莲池的边上而得名。 兰香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掉进了莲池里,她在水里扑腾着:“救..救命!” “我...不会...” 咕咚。 “我不会水!救~我!唔!” 暮琬凝就这样冷冷地站在岸上,看着兰香在水里扑腾起来又沉下去。 听见兰香呼救,莲池阁的婢女都跑出来看。 就是早上给她端早膳的那几个婢女。 暮琬凝转头看着她们:“都不会水吗?她再有一会儿功夫可就要淹死了。” 几个婢女一个一个跳下莲池,像下饺子一样。 初春的水还是很冷的,看着她们一个个水里瑟瑟发抖,混乱成一团。 暮琬凝眸色轻松,像是一阵淡淡的风。 五姨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莲池旁的。 她看着暮琬凝,又看着莲池里的成了落汤鸡的众婢女。 她终于明白暮琬凝话的意思了。 对待仇人就该以牙还牙,睚眦必报都不过分。 这时,从佛堂方向过来一顶轿撵,由四个小厮抬着,经过莲池旁,看到了众婢女在水里扑腾的局面。 一只戴着佛珠的手抬了一下,小厮们赶紧把轿撵放下来。 为首的丫鬟长得颇为秀婉大气,她麻利地扶了轿撵上的妇人走下来。 这时暮琬凝看清楚了,从轿撵上下来的妇人着装华贵,却不失温婉,整个身躯丰腴有度,尤其是手上戴着的好几串佛珠颇为惹眼。 不用猜,这一定是大夫人。 五姨娘赶紧给大夫人行礼:“大夫人。” 大夫人语气慵懒道:“这是怎么回事?” 兰香被众婢女抬将上来,猛地吐了几口水: “回,回大夫人,是暮琬凝,她往奴婢的头上放了尸腐粉。奴婢害怕,这才跌进了莲池。” 大夫人朝着暮琬凝看过来。 只见暮琬凝用帕子捂住嘴咳了几声,弱柳扶风地朝着大夫人行了个礼: “琬凝问大夫人安。” 大夫人走近暮琬凝,突然拉过她的手,用小指长长的护甲在暮琬凝的手中揩了一下。 一些白色粉末赫然出现在大夫人的护甲上。 大夫人皱了皱眉:“这是何物?” 第十一章:火烧梨香苑 兰香心下一阵高兴,这下看暮琬凝还说什么。 暮琬凝也没想到大夫人十年未见,竟然会突然拿起她的手。 只见五姨娘缓步过来道:“这两天妾身伤得重,特地叫琬凝过来帮着上药,许是刚刚沾了金创粉。” 兰香大声道:“你胡说!明明是尸腐粉!” “放肆!大夫人在此,岂容你颠倒无状?” 兰香也是懵了,平日里逆来顺受的五姨娘今日居然端起姨娘款了。 大夫人看了兰香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暮琬凝后,对兰香道: “就算是尸腐粉又怎么样?琬凝是长史医女,她有什么药啊粉啊的不是很正常吗?怎么?就容你们胆大放肆,就不容主子略施小戒了吗?” 听大夫人这样袒护暮琬凝,兰香再也不敢置喙了,一脸不甘地地抖着身子。 大夫人拉着暮琬凝的手,好生打量了一番道:“十年未见,你跟你娘亲长得越发像了。” 说罢便从手上褪下一个金丝镯子戴在暮琬凝手上: “我一直闭关不问杂事,再好的东西在我这儿也是白费,不如给了更衬它的人。” 暮琬凝一看这镯子是当年暮建忠封侯那年,皇上赏赐的攒金伽楠木嵌福字手镯。 这镯子异常金贵,工艺之繁复,据说一个工匠,好好雕琢三年才得一副。 侯府的当家夫人才戴得,当初给母亲,母亲嫌赘冗。 后来母亲去世,大夫人进府,暮建忠估计是那时便给了她了。 看这镯子贵重,暮琬凝赶紧推脱:“这么贵重的东西,琬凝不能收。” 大夫人按住她的手:“这镯子本来就是你母亲的东西,我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暮琬凝不好推辞,便只能道谢。 大夫人看了下周围: “你如今住在莲池阁吗?我还以为你回来会住你母亲曾经的梨香苑呢。” 提到梨香苑。 大夫人的婢女梦莹赶紧清了下喉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大夫人立刻转移话题:“嗐,瞧我说的,这曾经的太傅府你最熟悉不过了,住哪儿都是好的。” 又闲聊了几句不相干的话,大夫人上了轿撵对五姨娘道: “我出关不必惊动侯爷,这些日子,我还会持续斋戒,什么时候婉莹跟元朗历练回来,我自会同他们相见。” 五姨娘点了点头。 望着大夫人缓缓离开的轿撵。 暮琬凝不自觉想,为什么大家都对梨香苑这么谈之色变呢? 她回来的时候提出要住母亲的梨香苑,香姨娘跟三姨娘她们也是这副表情。 暮琬凝转头问五姨娘:“你去过梨香苑吗?” 五姨娘摇了摇头:“听说梨香苑十年前就在修葺了,说是怕砸伤了人,轻易不许人靠近的。” “修葺十年?修什么屋子要修十年?” 一旁的兰香冷眼看着暮琬凝道:“奴婢劝大小姐还是好生待在莲池阁,梨香苑还是别去的好。” 梨香苑到底怎么了? 毕竟是母亲跟自己曾经住过的院落,她还是要过去看看的。 从莲池阁出来一路沿着抄手游廊,经过莲池池塘上的小桥,往西走就是梨香苑。 停在梨香苑的门口时,院墙周围围了一些高板跟架子,像是正在修葺的样子。 暮琬凝缓缓推开院门。 院子里许久没人居住,果然显得一副苍凉的景象,当年她跟母亲在这个院子里的一幕幕,始终是她心中最痛。 绕过假山,向院中走去,院内正中的大水缸竟跟其他院落颇有不同。 水缸上竟然朝四个方向各拽着四条胳膊粗的铁链。 暮琬凝不解,爬过身子往水缸里一看。 一具骇人的白骨突然闯进暮琬凝的眼中。 暮琬凝被吓得惊叫一声,连退数步。 她强压着狂跳的心脏再探头往里看时。 只见那缸底躺着一具完整的小孩尸骨,心脏正中间插着一把尖锐的钢钉。 暮琬凝顿时猜到了什么,她扶着水缸,浑身颤抖着往那铁链上看去。 只见那铁链上用朱砂画满了符咒。 她认得,这是诅咒亡灵永不超生的“定魂阵!” 暮琬凝的声音都抖着,她强撑着自己踉跄跑过去推开母亲曾经的房门。 “呼啦”! 黄压压的符咒条扑面而来。 整间房子是各种黑狗血绳、铃铛线交错的辟邪阵法。 一把桃木剑正插在写着母亲名字的牌位上。 所以梨香苑不让人进来的原因,竟是摆了让母亲跟弟弟永不超生的阵法——整整十年! 暮琬凝只觉五内被烈火焚烧,一口血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 两个道士模样的男子刚好走进来:“你是何人?竟敢擅闯阵地?” 暮琬凝倏地回头,双眼迸火,冲过去一只手掐了一个工匠的脖子缓缓举起。 二人表情扭曲,扑腾在半空挣扎着。 暮琬凝:“这阵法谁摆的?说!” 其中一道士结结巴巴道:“是,是香姨娘吩咐的。” 另一人双眼上翻:“配了冥...冥婚的女子怨气最大,你是何人,胆敢...” “咔嚓”一声,暮琬凝当即掐断了两个人的脖子。 两道士直直被丢在地上,大瞪着双眼。 暮琬凝看着满屋子的黄符、插在母亲牌位上的桃木剑。 记忆深处,母亲那温柔的笑脸,拥她在怀里、将素簪戴在她的头上的点点滴滴瞬间错综交杂在她的脑海中。 暮琬凝痛苦异常,大叫了一声,一股巨大的红色能量波将她头上的素簪震落在地。 她的乌发此刻全部被披散下来。 从梨香苑的上方看。 这股无形的波,形成了一条巨大的血色媚蛊虫覆盖在梨香苑的上方。 随着媚蛊的发动。 屋内所有的黄色符咒都染了火。 很快,梨香苑院内院外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香姨娘看到梨香苑上方的红色能量波,意识到什么,惊叫着: “侯爷呢?快去找侯爷!暮琬凝又在施妖法了!” 仆人们很快赶来,看到的却是梨香苑方向燃起的大火。 “走水啦!梨香苑走水啦!” 仆人们七手八脚拿起手上的桶和盆接了水赶紧往梨香苑赶去。 三姨娘跟四姨娘闻声都跑了出来。 “你们看到了吧?啊?刚刚那团红色,妖法!定是暮琬凝的妖法!”香姨娘惊叫着。 “难道梨香苑的阵法被她发现了?该死!” 四姨娘赶紧吩咐秋蝉:“你快去沐春楼找侯爷!快去!” 秋蝉看了看冲天的大火不禁心惊,赶紧跑出侯府去寻暮建忠。 香姨娘兴奋:“太好了,一个会妖法的暮琬凝若是被侯爷看到,我看他会怎么处置这贱人!” 第十二章:你过来 暮建忠在沐春楼外一直等着皇后,这些天,皇后一直不见他,也没有下一步指示。 他只能来日日来沐春楼等着。 秋蝉来的时候,正看到自家侯爷在沐春楼的包厢里品茗。 秋蝉冲进沐春楼,都忘记了行礼:“侯爷,快回府吧,出大事了!” 暮建忠押了一口茶:“你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 秋蝉急得跺脚,附在暮建忠耳边嘀咕了几句。 暮建忠突然从座位上站起:“你说什么?” 顾不得品茗了,暮建忠三步并作两步出了沐春楼赶紧打马回府。 还没回府,远远就看到冲天的火光。 他刚回到侯府,就看到侯府周围围了一大堆的人。 大家都在纷纷议论:“这梨香苑怎么好端端的就起火了?” “是啊,这大小姐回来才几天就着火了!” “这永昌侯府,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暮建忠冲进来时,香姨娘跟三姨娘四姨娘早就等在门口了。 香姨娘边走边急急道: “上次妾身就说暮琬凝会妖法,侯爷不信,这回亲眼见了,就知道妾身从未说谎,疫区的火就是她放的,然后嫁祸给金嬷嬷跟宋嬷嬷,好让圣上迁怒侯爷,她此番回来是要害侯府啊,侯爷!” 暮建忠双拳突然握紧:“她人在何处?” 三姨娘:“还在梨香苑里!” “侯爷这次绝对不能心软了,暮琬凝娇弱全都是装出来的,您一定要处置这个祸害啊。” 几个人没一会儿就到了梨香苑,五姨娘正带着众仆人拎水灭火。 四姨娘意外:“江澜?” 这时暮琬凝散着乌发,目光迟迟地从梨香苑走出来。 她的脸色在一身雪白的衣服下,显得更加苍白。 香姨娘:“暮琬凝,今日你用妖法火烧梨香苑,还想狡辩吗?” “狡辩什么?”暮琬凝斜睨着眼。 暮建忠烦躁异常:“火是你放的?” “对。”暮琬凝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暮建忠“啪”地抽了暮琬凝一耳光。 暮琬凝的脸侧到一边,舌尖抵了抵腮帮子,嘴里一阵腥甜。 她倏然笑了,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暮建忠: “她们在梨香苑设的阵法你是知道的,对吗?” 暮建忠不想多说,只快速地避开了暮琬凝的眼睛。 暮琬凝一步一步逼近他: “我母亲跟弟弟死得那样惨,你竟然连让他们入土为安都做不到,你对得起她吗?地位你有了,尊荣你也有了,还怕两个冤魂吗?他们永远不会回来了,父亲。” “无论是变成冤魂还是恶鬼,他们生生世世都不会想要再见到你了父亲。” “放肆!” 暮琬凝不顾暮建忠的怒喝,直直看着他:“所以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一把火烧了干净。” 暮琬凝走到香姨娘跟三姨娘、四姨娘面前,眼神幽幽道: “仇怨是活人的事,扯什么阵法不阵法的?若这世上真有鬼,你们三个早就被生吞了。” 暮琬凝撞开香姨娘、三姨娘、四姨娘。 香姨娘:“侯爷...” 只听暮建忠道:“疫区的火也是你放的?” 暮琬凝停下来,转过头:“父亲希望是我放的吗?证据呢?” 不等暮建忠说话,暮琬凝便自顾自地离开。 刚回到莲池阁,暮琬凝又是几口血直接喷到地上。 之前用的媚蛊已经是她的极限,今天再次使用这样大的力量,体内的媚巫虫得不到滋养休憩,只能反噬宿主。 暮琬凝跪在地上,浑身哆嗦起来,她死死抠着地面,她看着自己翘起来的指甲盖,突然想到自己刚种媚蛊的时候。 那会儿她只有八岁,刚进入疫区,就被抓进一个笼子里关着。 隔壁笼子里女子的惨叫声、求饶声她至今难忘。 当时疫区的衙役把送进疫区的女子通通称为“肉人”,有病的直接等死,没病的关在笼子里供他们取乐。 被送进疫区的女人像狗、像马,就是不像人。 没有人的尊严,没有人的自由,更没有作为人的高贵。 那些士兵们想尽招数凌辱女子,不顺心的就虐待殴打。 暮琬凝才八岁,他们便叫她学着“含”,暮琬凝不愿意,生生咬断了那人的污物。 自那天起,她每天被铁链拖着在狗场里转圈,他们一点点消磨她的意志,等着她求饶。 她的手肘跟膝盖一度被磨得白骨森森,血基本要流干了。 直到在狗场里遇到一个带着铁链满身污泥的女子。 当时那女子已经叫人看不出是男是女。 她每天冷眼看着暮琬凝在狗场里被拖拽。 直到十八天后,她问她是想一次性痛死还是像这样每天被磋磨致死? 反正都是死,她想一次性痛完。 她笑着看着她,嘴巴里的牙都已经成了黑黢黢的颜色。 她剥开她的手臂上的血肉,一条通体血红的虫子沾了暮琬凝的血疯狂地钻进她的身体。 看到钻进暮琬凝体内的蛊虫,那女人笑得很疯狂: “哈哈哈,这地方居然还能找出一个处子,废物!他们都是废物!” 暮琬凝当时痛得浑身扭曲,但不敢叫出声来,也是这样死死抠着地面。 她如今已经没有多余的能量,只能爬到浴桶里降温。 只剩两条路了,要么被媚巫虫反噬自焚而死,要么找个男体睡了,取阳补阴。 以往她一直控制得很好,眼下失控了。 可是,她还不能死。 要去哪儿找个男子?她还没有这样的经验。 她的脑海里突然想到那个浑身散发着帝王气息的男子。 此刻,陆云淮准备潜入侯府,上次他正准备要探蛊,没想到被她那样窝在怀里。 让他一时手足无措。 成大事者,岂能儿女私情。 刚刚看到永昌侯府一群人在救火,此刻正是绝佳的探蛊机会。 陆云淮趁着一团混乱的时候,悄悄潜入侯府,莲池阁又紧挨着外墙。 他只是一翻身就进了暮琬凝的房中。 此刻的暮琬凝侧躺在浴桶里,脸色微白,气息微弱,一头乌发全部散在浴桶外。 “热...” 暮琬凝感觉体温越来越高,只好把身上的素袍全部褪掉,圆润光滑的香肩展露无遗。 陆云淮进来正好看到那蒸腾着水汽的曼妙之姿,赶紧避开目光,脸上却是一阵火热。 大白天沐浴?也是少见。 暮琬凝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 “你,别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