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天》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本命墨甲 在玉桂商会安排的酒楼中吃过一顿极为丰盛的晚饭后,楚宁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先是给自己泡了一盏茶,然后又去到了床榻旁放着的木箱前——那是,他随行带着的行李,来到二羊城后被商会的伙计先一步送到了他的住处。 木箱中装着几本书,以及一沓满是墨迹的宣纸。 这是半个月以来,楚宁与八位祖灵夜以继日演算那道本命墨甲得来的各种元件的图纸。 楚宁将之带在身边,闲暇时就翻出来看看,验证其中纰漏,同时也为下一步制作本命墨甲做出准备。 …… 房间静谧。 偶有夜风透过窗门,摇动帘布。 只有烛火燃烧的轻响与少年的翻书声偶尔响起。 楚宁的神情专注,时而皱眉时而舒展,享受着大脑飞速运转后,带来的满足感。 就这样看了许久。 当第二十六页草图上的内容在脑中演算无误后,楚宁长舒一口气,正要提起一旁的茶杯润一润干燥的口舌,却见身旁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位一身红衣的身影,正用手撑着脸颊,媚眼如丝的望着他。 “红莲,你什么时候来的?”楚宁对此并无太多惊讶。 “从公子研究璇洛二型墨纹时,奴家就在了。”红莲柔声说道,目光暧昧。 楚宁想了想,那应当是第七页草图上的内容:“那挺久了。” “有什么事吗?” 红莲白了楚宁一眼:“公子就喜欢假正经,这么晚了,奴家当然是来陪公子就寝的。” 楚宁眉头微皱:“商会不是给每个人都安排了房间吗?” “可奴家又不是人,奴家是公子的刀灵。”红莲眯眼笑道。 说着,她盈盈站起了身子,腰身摇曳,直接便坐入了楚宁怀中,双手勾上了楚宁的脖子。 “好不容易女鬼这段时间在归寂山中静修,炼化怨念,小蛛儿又和皑皑疯玩去了,公子难道就不想趁着和这个机会对奴家做些什么吗?” 那时窗外的夜风忽然大了几分,吹入屋中,红莲发出一声荡人心神的嘤咛。肩头的薄纱滑落,露出了雪白香肩。 那场面已经不能用香艳来形容,楚宁只觉有些口干舌燥。 而恰好眼前那双红唇又看上去是如此的娇艳欲滴…… 咕噜。 楚宁盯着那处,喉结蠕动,咽下了一口唾沫。 红莲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嘴角上扬,眼中笑意更甚。 女鬼,姑奶奶要先上车了。 她在那时不无得意的想到。 “你去看过朱家父子了?”可就在这时,楚宁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嗯?”红莲一愣,暗觉这个时候讨论这个问题有些煞风景。 “看过了,有瓷雪姑娘照看着,没什么大碍,公子就不要担心了,这个时候还是先做正事吧。”但她还是回应道,身子又往前凑了凑,胸前那对雄伟的柔软几乎贴在了楚宁的胸膛。 可楚宁眼中的火焰却在这时不知为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他直视着怀中美艳的女子,认真言道:“红莲,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不用这样? 我都这样了,就是那修了六十年菩提禅的老和尚,也该提刀上马,尽情驰骋了。 你坐怀不乱就算了,这副模样,是还想跟我探讨魔生? 我要探讨魔生,我用你吗!? 红莲在心底腹诽着,同时想到了某种可能,她顿时神情愕然的看向楚宁:“公子,你不会和那个姓唐的,是一个祖籍吧?” 楚宁:“……” 他没有心思去和红莲插科打诨,而是一脸严肃的看着她,郑重言道:“我知道你和阿青之间,是类似于主仆的关系。” “我不知道九魔山所处何地,但想来并不在大夏境内。我也知道在一些藩国或者独立的邦国中,是有类似于小姐嫁人,丫鬟填房的陋习。” “可我并不喜欢这种习俗,在我眼中红莲你应当是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谁的附庸,我觉得阿青想来也不会不近人情到这般地步。” “这种逢场作戏的事情,其实我是很反感的……”楚宁说到这里,嗅了嗅鼻尖传来的香气,又觉有些违心,补充道:“嗯……好吧,我得承认有时候其实我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享受。” “但这些都是假的,是不真实的,你懂吗?” 一口气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的楚宁长舒一口气,抬头看向红莲。 红莲却是眉头紧皱,娇美的脸上写满了困惑。 “公子……” “你是被那个节度使伤到了头?还是这些天画那个草图把自己画傻了?”她不无担忧的说道,同时伸出了手摸了摸楚宁的额头。 楚宁却赶忙避开,同时站起了身子,有些气恼的言道:“红莲,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当然不对!”红莲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都待了一个时辰了,还穿着衣服,这肯定不对啊!” 楚宁:“……” 他终于按捺不住,就要将自己的猜测挑明。 “爹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可就在这时,蛛儿的声音却从屋外传来。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蛛儿与赵皑皑身影出现在门口。 此刻两个小家伙,皆一只手捏着一个巨大的布兜,扛在背上,另一只手叉腰,仰着头,满脸得意的站在门口,宛如两个凯旋的大将军。 二人的出现,打断了楚宁与红袖关于人生大事的讨论。 “爹爹!”蛛儿更是在那时张开了双手,满脸笑容的直接朝楚宁跑了过来。 只是,她忘了自己手中提着一个巨大布兜,奔跑中重心不稳,一个不慎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布兜中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件飞出,散落一地。 她的眼眶更是一红,直接放声大哭了起来。 楚宁见状赶忙上前,一把将小家伙抱起,一边伸手揉着她有些红肿的脑门,一边柔声哄道:“不疼不疼,蛛儿不疼。” 在他的安抚下,小家伙倒是很快平复了下来。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擦去脸上的泪痕,就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地上那些散落的物件上。 “爹爹,东西掉了。”她委屈巴巴的看着楚宁,撇着嘴说道。 “好,你在这里坐着,让红莲姐姐帮你揉揉,阿爹帮你去捡好吗?”已经完全代入父亲角色的楚宁很是自然的言道。 “嗯。”小家伙乖巧的点了点头。 楚宁将她放在了木椅上,红莲也很知趣的走了上来,伸手为她揉着发红的脑门。 “这些都是你们今天在大集上买的?”楚宁弯下了身子,随意捡起了地上一片碎了半截的铜镜,嘴里问道。 “当然!楚宁,我给你说,这次我们可发财了,小蛛儿那一袋,加上我这一袋,可全都是响当当的宝贝!”一旁的赵皑皑也走了上来,伸手拍了拍怀中的布袋,如她所言一般,布袋中确实发出一阵当当的声响。 蛛儿显然有几分唯赵皑皑马首是瞻的架势,在那时也顾不得额头上的头痛,仰起头应和道:“都是宝贝,爹爹你小心些!别把我的宝贝弄坏了!” “好好好!”楚宁看着满地碎掉的铜镜、朽烂木盒、脏兮兮的布条,面露苦笑,嘴里无奈的应道。 只是有了今日云霜的提醒,他自然不会对此报任何希望,只是全当花钱让两个小家伙开心一点罢了。 他说着伸手又捡起了那个边角有些朽烂的木盒,可入手的瞬间,他却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凉意。 楚宁的脸色一变,将木盒放到了眼前,透过上面沾染的泥垢,细细打量着此物。 木头的材质紧实,入手凉意刺骨,同时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是—— 冰青木? 楚宁心头一震。 冰青木性质温寒,生长在幽州以北的地界,百年成株,极为罕见。 通常会用来制成的木匣,用于保存珍惜的灵植。 这玩意售价不菲,这么大通常价格在数十枚赤金钱左右,这个虽有损坏,但十枚赤金钱是肯定值的。 难道还真让他们捡到漏了? 楚宁不禁来了兴趣,又将方才那碎了一半铜镜拿了出来,细细看去。 方才他并未注意,此刻细细打量,却感觉到,铜镜的碎片中隐隐有些许灵力涌动,并不浓郁,但显然也不是寻常之物,极有可能是某种碎掉的法器。 虽然因为碎掉的缘故,灵气也散去大半,值不了什么钱,但至少不是寻常物件。 “真有这么巧吗?”楚宁脸上的神情愈发古怪,这样的大集中,一定是会存在一些漏网之鱼的,可楚宁才随意看了两件,便件件都有不凡之处,难不成赵皑皑与蛛儿还真有这鉴宝识真的本事? 楚宁当下便又从地上捡起了一条脏兮兮的布条,看上去满是污渍,肮脏不堪,却隐隐散发着一股煞气,像是某种邪物的裹尸布…… 他愈发觉得邪乎,又接连看了几样。 寄宿着一只不知名鬼物的同心锁、装着数十只古怪蛊虫的香囊、一本书页腐烂,文字古怪,宛如鬼画符一般的书…… 楚宁越看脸色越是古怪,额头上冒出了虚汗。 他不明白这两个小家伙是怎么做到淘来每一个物件都多少带着些不寻常的。 但这样的心情却随着下一件被他从布袋中掏出的事物而消散…… 不是因为心头的疑惑被解开。 而是因为此刻出现在他手中的物件太过诡异。 那是一个流淌着金属光泽的黑色圆球。 表面光滑,构成这个圆的每一个弧线,都完美无比,是一个极致且完美的圆。 当然,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楚宁能清晰的感觉到,在这个小小的圆里,有无数个细小的灵体,将这个圆分割成了无数个细小圆…… 这…… 楚宁瞪大了眼睛,脑海中泛起了一个骇然的念头。 这不就是我设计的本命墨甲吗? 喜欢登天请大家收藏:()登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万世之争,一火焚之 楚宁可以对天发誓。 关于这道本命墨甲,他是真的靠着那日的灵光一闪,而构想出来的,绝对没有剽窃任何人。 实际上能不能最终成型,他的心底并没有底。 他根本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能与自己有着完全一致的思路,并且已经制造出了此物,还好巧不巧的落到了自己的手上。 这未免太过巧合…… 巧合得让楚宁觉得细思极恐。 他再次将目光投注在手中的圆球上,神识涌入其中,一番感知后,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愈发古怪。 首先,与楚宁设想中雏形的一万个元件不同,此物共有五万个元件,要知道同样的大小,多出五倍的元件数量,就意味着每个元件的体积会更小,铭刻墨纹难度更是呈几何倍的增加。 除此之外,其材质也极为特殊,不是市面上已有的铁石,而更像是数种金属合成的特有物,强度更高,灵力传导过程中的损耗更低,但偏偏不知施展了何种秘法,入手的重量却极为轻盈…… 当然这其中的很多东西并非楚宁没有想到,只是以目前鱼龙城的工艺而言,要做到这一步还需要一定时间。 而它的出现,让楚宁可以直接通过分析元件的构成,在短时间内就跨越工艺的屏障,达到与之相同的水平。 楚宁甚至感觉,这个东西,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的手里,就像是有人特意想要通过此物,教给自己实现自己本命墨甲构想的方法…… “这东西,是何人卖给你们的?多少钱?”想到这里,他转头看向蛛儿与赵皑皑问道。 赵皑皑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像是一男一女,但都带着面具,而且他们的摊位上只有这一件东西。” “嗯。蛛儿也记得。”一旁的蛛儿也接过话茬,从红袖的怀中站起身子,绘声绘色的比划道:“当时我和皑皑姐姐正在旁边的摊位买东西。” “是他主动叫住了我们,说要把这东西卖给我们,可我看了看这东西很新,像是最近两天才造出来的。” “皑皑姐姐说过,越老的东西越值钱,所以开始我们是不想要的。” 楚宁听到这里,脸色愈发古怪,新造出来的才几天的东西,那来历应该是相当清晰,造出此物之人不可能不明白这幅墨甲的价值,以赵皑皑以及蛛儿手上的几枚赤金钱,别说买下整个墨甲,就是买下其中一个元件都不见得能够做到。 “那后来为什么你们又买了呢?”楚宁追问着其中的细节。 蛛儿歪了歪脑袋,理所当然的言道:“因为那个买东西的大叔说这东西是个宝贝。” 楚宁:“……” “他说,你们就信?”楚宁不甘心的再次问道。 “皑皑姐姐有本书啊,她说只要有人说谎那本书就会发光。”蛛儿说着指了指赵皑皑。 “哦?所以你们就是靠着皑皑的那本书,买回的这些东西?”一旁的红莲面露了然之色。 蛛儿却嘟起了嘴:“才不是,蛛儿也出了力的!” “对啊!蛛儿也很重要的!”一旁的赵皑皑也帮腔道:“她可以看出那些东西的年纪,我能听出那些摊主故事的真假。” “故事越邪乎的,年岁越久远,就越容易出好货!《斩魔群侠传》里就是这么写的!” “看出年纪,真的假的?”红莲眨了眨眼睛,暗觉稀奇。 “当然是真的,蛛儿从不撒谎的!”小家伙说着,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她伸手指了指赵皑皑:“皑皑姐姐今年十三。” 又看了一眼楚宁:“爹爹快要十七了。” 再然后,她看向红莲,眉头皱了皱:“红莲姐姐大了点,三百七十四。” 红莲:“……” …… “从前,有一位小姑娘母亲很早离世,父亲续弦。” “可继母一点都不喜欢她,每天都带着两个姐姐欺负她。” “有一天城里最有钱的豪绅为自己成年的儿子举行了一场宴席,邀请城里所有的女孩都去参加。” “小姑娘却被继母留在了家中,她正伤心的时候,一位漂亮的女仙师正好路过,就用法力给她变了一双漂亮的绣花鞋和一件美丽的衣裳。” “她来到了宴会,豪绅的公子对她一见钟情,但到了亥时末,法力就要失效,她来不及告诉公子她的名字,就匆匆的离开,只留下了一只绣花鞋。” “第二天,公子相思成疾,于是就拿着绣花鞋告诉全城的姑娘,谁要是能穿上这双绣花鞋,他就娶谁为妻。” “然后呢?小姑娘穿上了绣花鞋,嫁给了公子了吗?” “当然,不仅是小姑娘,全城一共有三百六十五个女孩都穿上了绣花鞋,都嫁给了那位公子,从此他们三百多个人一起过上了日日不重样的幸福生活。” 夜色已深,客栈的房间中,红莲又躺倒了床榻上,给蛛儿讲起了温馨的睡前小故事。 勾画着山水的屏风之外,楚宁还是紧皱着眉头盯着手中的墨甲。 此物来得太过诡异,尤其是在听蛛儿与赵皑皑讲诉过她们买来此物的经历后,楚宁愈发觉得此事蹊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感觉那位摊主就像是冲着他来的一般…… 可究竟是谁?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楚宁甚至不太敢炼化这墨甲,虽然他已经反复用神识搜索过此物的内里,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可他却不敢保证,对方会不会拥有些他难以的察觉的手段,在墨甲中留下后手。 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往往比在摊位上买来的,需要给出更多的价钱。 这是楚宁从小便明白的道理。 他看着此物,眉头越皱越深。 …… 而就在此刻,街对面一处临窗的房间中,一位男子正负手而立,站在那处。 他的两鬓有些风霜,脸色也有些苍白,带着几分病态。 忽的。 一阵夜风袭来,撩起了他额前的白发。 “殿主,你的伤势未愈,吹不得冷风的。”身后,娇责声传来。 身段挺拔丰韵的白衣女子摇曳身姿,端着一碗药汤走到了他的身旁,语气责备的言道:“我这离开都一刻钟了,汤药你一口没动,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男子接过瓷碗,却并未送入嘴里,而是依然看着街对面的客栈。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过窗口前拉起的帘布,看清内里的一切。 白衣女子也在这时看向那处,眉头微挑:“看样子殿主这一番好心,可人家却并不领情。” “北境行事风诡云谲,小心并不算错。”男人却言道。 女子闻言嘟起了嘴,有些吃味:“是是是,在殿主眼中,你那侄儿做什么都是对的!” “那倒也不是,比如他非要卷入北境这滩浑水,就不太对。”男人摇了摇头。 “人力有穷,有时候越是贪图圆满,越是两手空空。” “他在乎的人与事太多,免不了日后为此吃下苦头。” 女子白了男人一眼:“殿主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不也是一样。” “明明只是追查那只源初种路过褚州,却非得说什么想念褚州的桂花糕,非得逗留几日,可桂花糕买来了,你却一口不尝,反倒是知道了你那侄儿要炼制本命墨甲,就不惜耗费心力为其锻造。” 面对女子的揭短,男子却依然面色如常,甚至嘴角还浮出一抹笑容:“他这构想确实天马行空,说不定真能让他开辟出一条大道来,只是以鱼龙城目前的工艺,想要完成此物没有三四年的时间是断然做不到的,我只是见猎心喜,顺手为之。” “是是是,殿主说什么都是对的。”女子倒是也习惯了男人的偏袒,一时间点头如捣蒜。 然后她的神情忽然严肃了几分,目光越过眼前的长街,看向街道的某一处。 在那里,有十余人聚集在一起,一脸兴奋的说着些什么。 女子瞥见那一幕脸上露出了厌恶之色:“那些家伙,殿主要处理了吗?” 男人却摇了摇头。 “可他们杀了……”女子皱起眉头。 “那是他的事,既然他选了这条路,他的麻烦他就得自己解决,如果连这种杂碎他都解决不了,那他就没有资格走下。”男人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 女子默然。 而男人则在这时收回了落在对侧客栈的目光:“我们也该出发了,若是能捕获这第七只源初种,焚夜人的计划也该步入正轨了。” 说着他抬头看向天际,那里明月高悬,繁星闪耀。 他的瞳孔映照着繁星,眼中如包裹着万象天地,芸芸众生。 “繁星太盛,天道太重。” “万世之争,一火焚之。” 他喃喃言道,语气低沉。 一旁的女子似乎也被其感染,沉默了一会。 不过很快,她便又想到了什么,看向男人手中瓷碗,眨了眨眼睛提醒道:“殿主,该吃药了。” 男人侧头瞟了她一眼:“阿璇。” “嗯?怎么了?”女子的睫毛轻颤,两颊绯红。 “下次放类似合欢散的丹药时,记得选无色无味的,这个……” “太明显了。”男人说罢,将瓷碗递了回去。 女子一愣,接过瓷碗定睛看去,只见那本应泛黑的药汤此刻泛着淡淡红晕,看上去有些诡异。 她顿时神情懊恼,跺了跺脚,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嘴里骂道:“九月这个奸商,又拿劣质品诓我!说什么女人帮助女人,说什么回馈家人!都是骗人的!” “我阿璇再信你的鬼话,我就是狗!” 她这样说罢,又觉有些绝对,赶忙补充道。 “除非,买一反三……” 喜欢登天请大家收藏:()登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章 滚地猪 “新到的五石散,掺了暹罗尸油——” “龙铮山山主薛南夜绝密情史,附赠当事女子回忆录一卷!” “鲛人胎,鲛人胎!泡酒延寿三十载!” 随着铜锣一响,二羊城第二日大集的鬼市正式开始。 云霜说过,每月一次的大集,第二日晚上才是最为热闹的。 楚宁倒不是怀疑云霜所言,只是他确实没有想到,第二天夜里的大集会热闹到这般地步。 长街之上,人来人往,两侧的商贩密密麻麻,甚至还有的摊位为了吸引顾客,展示起了各种匪夷所思的“杂技”。 一位衣着古怪的异域商人,手握一个木盆,种有一株藤蔓,随着他吟诵一段奇异的咒文,藤蔓猛然生长,高度转眼已越三丈。 周围的看客连连叫好,他则趁机推销起了自己的商品:“此藤谓之通天蔓,是我于一处秘境所得,加以培养,可伸入穹顶,见天神宫阙,若有机缘,甚至可得至高天垂青,今日有缘三枚赤金钱,此物便赠与有缘人。” 那摊主说得口若悬河,周围不乏有人面露意动之色。 “爹爹,这个好!蛛儿想要!”就连蛛儿也拉住了楚宁的手,一脸艳羡。 “那可不是什么通天蔓,只是一种名叫古蔓蛇的妖兽。” “战力弱小,但靠着可以伪装成藤蔓的样子躲避天敌的追杀,你看那木盆下,土壤是不是在上下起伏,那其实就是古蔓蛇的脑袋在透过泥土呼吸。”楚宁则微笑着解释道。 蛛儿眨了眨眼睛,却见那处却如楚宁说的那般。 小家伙顿时满脸崇拜:“爹爹,你懂得真多。” 楚宁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蛛儿以后多看些书,也可以这么厉害。” “公子,奴家也觉得你好厉害,能不能摸摸奴家。”一旁的红莲见缝插针,一脸娇媚的说着,同时将自己雄伟的事物挺了挺送到了楚宁的身前。 楚宁:“……” “红莲,我昨天已经跟你说过了,你不必如此的,而且现在朱家父子还未苏醒,你如果想,是可以去照看他们的,不必一定要跟着我们。”楚宁板起脸这样说道。 他也不知为何,虽然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可心底却莫名有些烦闷。 红莲瞪大了眼睛:“我去照顾他们干嘛?我只会杀人,哪里会救人。” “哇!” 楚宁正要回应,蛛儿却发出一声惊呼。 他循声看去,却见蛛儿被赵皑皑架在了肩头,来到了一处表演火蛇的摊位前。 两个小家伙正张大了嘴,目光随着摊主催动着一条火蛇移动而移动,每当其在空中变化为新的形状,小家伙们就会很是捧场的发出阵阵惊叹。 “爹爹,你不是也会喷火吗?这个……这个你会吗?”这时摊位上的表演暂歇,蛛儿回头看向楚宁,兴奋问道。 楚宁走了上去,也看向那处摊位,却见其上摆满了各种符箓。 摊位的老板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一身蓝色道袍,身材略显瘦弱,模样倒算干净。 是个符箓修士。 楚宁顿时恍然,这才明白原来方才那些场景,并非对方用灵力催动而出,而是依靠着的这些符箓。 他暗觉稀奇,他也看过一些与符箓之道相关的书,但大都是用于攻杀之道。 可这年轻道人摊位上的符箓却只是用于变幻戏法之用,却是楚宁闻所未闻之事。 符箓,需以其上的咒印控制灵力。 勾画咒印的方式取决了符箓被使用时,灵力爆发出的形态。 能让符箓在使用时,精准的幻化出诸如猫狗之类的幻象,可见年轻道人在符箓的造诣上并不算低,至少对咒印的掌控是极高的。 “这位兄弟要买点符箓吗?我看你的两位妹妹都挺喜欢的,一钱银子五张,摊位上的随便选。”年轻道人,倒是有些眼力,瞧出了楚宁的兴致,赶忙上前热情的推销道。 “蛛儿才不是阿爹的妹妹,蛛儿是阿爹的女儿!”不待楚宁回话,蛛儿却立马不乐意了,大声的说道。 那年轻道人一愣,先是看了看五六岁的蛛儿,又看了看最多十七八岁的楚宁,顿时满脸钦佩:“兄台还真是年少有为……” 楚宁倒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般误解,他也懒得再去解释,弯下身子拿起一张符箓,问道:“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年轻道人连连点头:“自然。” “可你这价钱……”楚宁又言道。 听闻这话的年轻道人,立马警觉:“兄台若是觉得贵,可以再便宜一些,一钱银子六张……不,七张!” 看着对方那略显焦急的模样,楚宁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那是便宜了?”年轻道人脸色古怪:这还是头一遭遇见有人嫌东西不够贵的。 “也不是,是不合理。”楚宁解释道:“一钱银子五张也好,七张也罢,一张怎么也得十多文钱,这个钱够寻常百姓好好吃上一顿饭了,自然是舍不得的,而那些修行者大抵又看不上此物,你这玩意虽然稀奇,但我估摸着可不好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年轻道人闻言面露苦笑:“这道理我也懂,可其实这些符箓已经不赚钱了,符纸、朱灵砂这些可都是要钱的,不算我自己耗费的精力,一张符箓单是这两样成本就接近十二文钱了……” 楚宁对此倒是不甚了解,疑惑的问道:“我看你制作的这些符箓,造诣不低,那为何不作一些更高级的……” 他说着,从摊位上寻出了两沓符箓,共计五十张,然后递给了对方一两银子。 年轻道人倒是没有想到楚宁如此阔绰,连忙接过银钱,称呼也从兄台变成了公子。 “公子你是有所不知,如今这褚州,赤鸢山把控着符纸与朱灵砂的流入,手下又招募了许多符箓修士,他们一边提高着符纸的售卖价格,一边靠着足够多的人力,降低符箓售卖的价格,我们这些小宗门或者符箓散修,在制式符箓上,根本就没有办法跟他们抗衡。” “如今褚州修炼符箓之道的宗门要么树倒猢狲散,要么就迁去了别的地界,我也只能另辟蹊径,靠着制作一些赤鸢山看不上的符箓勉强维持。” “实不相瞒,如果不是我那师尊固执,非要守着宗门旧地,我早就离开褚州了……” 楚宁闻言,先将手中的符箓递给了身旁两个已经急不可耐的小家伙,然后又转头看向年轻道人,皱眉问道:“赤鸢山不是兵家灵山吗?怎么符箓制作他们也要插一手?” “岂止符箓,什么丹药、墨甲他们都要染指,如今褚州几乎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丹药都出自赤鸢山之手,百分之六十的墨甲也出自他们之手。” “那些家伙阴毒得很,先是靠着把控原料以及自己的财力,亏本压低价钱,让能与之竞争的卖家扛不住,要么跑掉,要么死掉,等到没有竞争对手,再抬高物价,赚得盆满钵满。” “前些年,茫牙城有个药石小宗,因为祖传了一副效果极佳的壮大气血的丹方,被赤鸢山盯上,强买不成,后面直接与官府媾和,找了个由头,灭了人家满门,从那之后,褚州就再也没有什么宗门敢和赤鸢山抢生意了。”年轻道人说到这里,语气重中不免透出些不忿。 楚宁闻言眉头紧皱,正要再问些什么。 “小兔崽子!没长眼睛啊!”可就在这时,街道的前方却忽然传来一道凶戾的喝骂声。 楚宁抬头看去,却见蛛儿坐在了地上,眼眶红红,怕生生的看着前方,方才楚宁给她的那一沓符箓也散落一地。 而她的身前一位身着黑袍,背负一件长型木匣的男子正怒目看着她,高声咒骂着。 男子身边还有十余位同伴,装束与他相似,皆着黑袍,背负木匣。 对于这一幕,那些人的神情冷漠,既未有阻止,也无一人出言相劝。 蛛儿被吓得有些脸色发白,眼眶中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你说谁没长眼睛?” “你这满脸肥肉,只长赘肉不长脑子的滚地猪!?” 不待楚宁出手,与蛛儿站在一起的赵皑皑就已经双手叉腰,开口骂道。 这话骂得对不对先不论,单这双手叉腰的气势,恐怕在鱼龙城时,没少凑那些街头巷尾妇人对骂的热闹。 那男子大抵是跋扈惯了,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竟然敢和他顶嘴,嘴里骂出来的话,还如此泼辣,一时间有些发愣。 倒是他身后的同伴闻言,纷纷哄笑了起来。 “滚地猪?哈哈哈,黄师兄,这小家伙还真口直心快。” 有人在那时出言调侃道,而这让那黄姓男子顿时脸色难看。 他目光阴沉的盯着赵皑皑,寒声言道:“小兔崽子,既然你这么伶牙俐齿,老子受累,今天就替你的爹娘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尊敬长辈!” 说罢这话,男人面露狞笑,那宛如小山般的身躯便于那时朝着赵皑皑与蛛儿压来…… 喜欢登天请大家收藏:()登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入魔 “公子,这些家伙不简单。” 看着已经走到了赵皑皑身前的壮汉,红莲在楚宁的身旁轻声言道。 此刻,她如往常一般,贴得楚宁极近。 但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楚宁却在这时朝前走出一步,避开了红莲,伸手将地上吓得要哭出来的蛛儿抱入了怀中,一边柔声安慰着,一边抬头看向前方。 扑了空的红莲,眉头紧皱看着前方的少年——她觉得这几日楚宁对她的态度有些过于古怪了些。 这时男人已经扬起了拳头,赵皑皑也露出了她那两颗标志性的虎牙。 一场大战眼看着一触即发。 “这位大哥,孩子家不懂事,随口一说,您看您,这腰身挺拔,面容……嗯,面容威严,您何必和她一般见识。”可就在这时,那符箓摊位上的年轻道人不知何时竟来到了男人与赵皑皑之间,他一脸谄媚的看向男人,笑呵呵的说道。 “这大集一个月才开一次,您们大老远来,一看就是有大事要做的,没必要为我们这些小人物耽搁时间不是,更何况这么多人看着,要是传出去了,也不好听不是。” 年轻道人这样说着,目光还有意无意瞟了一眼男人黑袍下露出了一点衣角。 男人显然并没有太进去那道人的话,眼中怒意未消,反倒露出些许不耐烦之色:“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轮得到……” 他说着,抡起拳头,就要贯彻先打劝架的的原则。 “师弟。”而就在这时,男人身后的同伴中,一位年纪六十开外的老者侧头看了过来。 那声音响起的刹那,男人抡起的拳头骤然停在了半空中。 “大事要紧,莫要节外生枝。”老者再次言道,说完这话,他便转过了头,似乎笃定男人不敢忤逆他的意志。 而事实也是如此。 男人虽有不忿,但却似乎极为畏惧老者,他又恶狠狠的瞪了赵皑皑与那年轻道人一眼。 “算你们走运。”然后,他丢下这样一句话后,转过了身子,与同伴们一道离去。 “是你走运!滚地猪!”赵皑皑哪里会怕他,朝着他离去的背影又大声喊道。 “皑皑姐姐,滚地猪是什么?”这时心绪平复的蛛儿也从楚宁的怀里跳了下来,拉着赵皑皑的衣角好奇的问道。 “就是胖得脚都伸不直,只能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肥猪。”赵皑皑言道。 这般形容顿时都得蛛儿哈哈大笑,全然忘了方才的经历。 楚宁也走了上来,看向那年轻道人由衷的道了声谢。 虽说这麻烦,他确实也能解决,但双方萍水相逢,对方却愿意为自己冒这个风险,这份人情,楚宁是看得清的。 又一番交谈,楚宁知晓了年轻道人的名叫康元镇,来自一个名叫玄箓宗的宗门,据他所言宗门祖上也风光过,最多的时候九境的符箓师便有七八人之多,只是如今凋零落魄,算上他与师父,整个宗门也只有四个人。 楚宁倒是对他的画符造诣很感兴趣,便告诉他若遇见了麻烦可来鱼龙城寻他,而后又买了七八两银子的符箓,方才与对方告别。 …… 楚宁之后,又带着赵皑皑等人逛了一会,其间为了满足小家伙们的好奇心,又买了一堆花里胡哨,实则并无什么用处的稀奇玩意。 这时,时间已经到了亥时五刻。 看时间差不多,楚宁便让赵皑皑带着蛛儿先回住处,自己则与说什么都不愿意独自回去的红莲一道,来到了位于大集西侧的一处院楼前。 楚宁本意时今日一早便要返回鱼龙城,之所以留下,是云霜告诉他,这次大集一位来自兖州的墨甲大师会在今日晚上,举办一场鉴甲大会。 即是为来客鉴赏墨甲,同时解决一些关于墨甲工艺上的问题。 据说这位墨甲大师,极负盛名,浸淫此道多年,即使放眼整个大夏天下,也是排得上号的,这次大集有许多人都是冲着他来的。 鉴甲会的入场券更是一票难求,云霜是靠着商会与其多年合作的关系,才为楚宁弄来了两张。 楚宁对此兴趣其实是不太大的,倒不是他自视甚高。 而是这种鉴甲会,时间一两个时辰,但参与者却有几十号人,每个人能与那位大师交流的时间不过半刻钟不到,很多时候是聊不到太多实际问题的。 众人对此趋之若鹜,更多的是带着自己的墨甲作品接受大师的点评,若是能得到一个不错的评价,一来可打开自己墨甲的销量,二来也能提升自己的身价。 楚宁并无这方面的需求,他之所以还是愿意为此逗留一日,是因为他暗暗怀疑,那道他设计的本命墨甲会不会与这位大师有什么关系,毕竟目前看来整个二羊城种,也只有这位大师有可能造出这样的墨甲。 鉴甲会被安排在了一座别院,院子不大,但造景精致,一座圆台,数十把椅子,呈半圆将之围拢,其摆放颇有讲究,能保证每个人都能清楚的看到台上的场景。 而圆台上摆着一把大椅与一方案台,显然是那位大师待会的落座之地,其背后靠有一面石墙,阵阵潺潺的流水声从后方传来,并不吵闹,反倒平添一份幽静。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红莲,这里我一个人其实可以的,你真的不回去看看朱家父子?”楚宁在前方一处座位落座后,看向身旁的红莲,皱眉问道。 满心欢喜的觉得终于与楚宁有了独处空间的红莲,正要靠到楚宁肩头,听闻这话,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公子,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老提朱家的人呢?” 楚宁正要说些什么,可红莲却忽然面色一沉,低声道:“是他们。” 话音一落,一群身着黑衣的身影便在这时来到了楚宁身旁位置前,纷纷落座。 这群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方才在街道上险些与赵皑皑大打出手的那群黑衣人。 那个被赵皑皑称呼为滚地猪的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楚宁,他侧过了,咧嘴一笑,神情凶恶:“呵,还真是巧啊。” 楚宁淡淡瞟了他一眼,并不回应。 男人显然并不满足这样的结果,脸上的笑意渐渐狰狞,又要说些什么。 “差不多人到齐了,黄岁。”而就在这时,坐在众人中央的那位老人又忽然出声言道,声音低沉,宛如冬日枯树,被呼啸的北风刮过。 楚宁则在这时侧头仔细的打量起那老者,鹰鼻薄唇,眼窝深陷,满头银发却梳得齐整,腰身笔挺,浑身透着一股淡淡的杀气。 似乎是感受到了楚宁的目光,老人侧头看了他一眼,神情淡漠,一眼之后,便失了兴趣,抓过了头看着前方空荡荡的圆台。 而那位名为黄岁的男子闻言,又讥讽的看了楚宁一眼,旋即起身,在周围众多参与鉴甲大会之人错愕的目光下走上了圆台中央。 “诸位,今日鉴甲大会我们包场了,诸位现在就可以离去,院门口有我家师弟候着,为诸位补偿入场缴纳的五枚赤金钱。”黄岁仰着头,朗声说道。 这话一出,顿时满座哗然。 “你什么东西?凭什么你说包场就包场!” “就是,你知道关大师鉴甲大会的入场券炒得多高吗?我们来这里哪一个不是花了十多枚赤金钱?” 周围入场的参与者皆起身骂道。 黄岁的同伴们面对这满座怨气,却气定神闲,连看都没人回头看上一眼。 黄岁更是眯眼一笑,也不多言,只是脱下了身上的黑袍,露出了其下那身红色的武袍。 方才还愤愤不平的众人,一见那身红色武袍,顿时一个个脸色骤变,噤若寒蝉。 此物正是赤鸢山内门弟子所着的制式武袍! 黄岁显然很满意在场众人的反应,也不忘得意的瞟了楚宁一眼,这才言道:“我家丁繁师兄近来得了一副上好的墨甲,其中诸多要结需与关大师详谈,也涉及诸多辛密,不便透露给外人。” “此事关系到丁繁师兄破境之事,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这番话看上去好似得体,可黄岁说来语气不善,威胁之意自是溢于言表。 “丁繁?就是那位褚州墨甲之术最高者?兼修墨甲与兵家之道,且皆入七境的丁先生?” “据说他在赤鸢山地位极高,若是再得破境,岂不是会成为下任山主的有力人选?” 人群议论纷纷,目光也投注到了坐在最前方的那位老者身上。 “诸位,事出突然,不得已而为之,今日离去者,赤金钱十枚。”而名为丁繁老者,也在这时出声言道。 整个过程却并未回头看上众人一眼。 众人虽有心有不甘,但显然更畏惧赤鸢山与丁繁的名头,加上十枚赤金钱倒也能勉强弥补他们的损失,所以也就纷纷起身,悻悻离去。 很快整个别院中就只剩下那群赤鸢山的门徒以及楚宁红莲双方。 黄岁自然注意到了坐在原位上的楚宁二人,他眉头一挑:“怎么?你们两个是听不懂话吗?” “公子,有人在说话吗?我怎么只听见有猪在叫,还是那种很胖很胖,只能在地上滚来滚去的猪。”红莲眨了眨眼睛,侧头看向楚宁,眼中满是疑惑。 听闻这话的黄岁怒不可遏,脸上的肥肉狂颤,他一脚踏出就要走向楚宁二人,可却错估了圆台的高度,脚下一滑。 虽凭着一身修为稳住了身形,可过程免不了“手舞足蹈,身姿摇曳”。 楚宁看着这一幕,嘴角浮出一抹笑意:“皑皑有时候用词确实贴切。” “猪肥不立,滚地而走,恰如此景。” “噗!”红莲闻言不由得噗嗤一笑,趁机贴在了楚宁肩头:“公子好风趣,奴家好喜欢。” 立稳身形的黄岁感觉自己好像成了眼前这两个家伙调情中的一环。 他自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周身的灵力猛然被他催动,就要朝着楚宁二人动手。 “黄岁。”而就在这时,那位名为丁繁的老人抬起了手,阻止了暴怒中的男人,同时侧头目光平静的看向楚宁。 “后生,意气之争我能理解。” “我这师弟,方才在大集上也确实有不对的地方。” “但凡事过犹不及,听老夫一句劝,现在离去,我可以给你们一人补偿十五枚赤金钱,全当替我这师弟赔罪。”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话让黄岁颇为不忿,双目愈发泛红,却不敢发作。 楚宁闻言也侧头看向名为丁繁的老人,皱眉问道:“我看上去像是很缺钱的样子吗?” “这身衣裳还是来之前我花了三两银子在我家最好的裁缝铺做的,老板跟我保证,旁人一看,便知我出生大户人家。” 丁繁的眉头在这时第一次皱起,他的声音又低沉了几分:“小友看样子今天是铁了心与我赤鸢山过不去了?” “你求我办事,我不办便是与你过不去?” “你们赤鸢山一直这么霸道的吗?”楚宁平静说道。 丁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身陷眼窝中也泛起了阵阵杀意:“小友如此牙尖嘴利,日后怕是要吃不少亏。” “我虚长你不少年岁,今日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你明白什么叫天高地……” 他这样说着,几乎就要动手。 “唉,我说丁长老,你都一把年纪了,就不要火气那么大了。” “我隔老远就听到了你们的吵架声。”而就在这时,一个笑呵呵的声音忽然传来,却是一位看年纪已过七旬的青衫老人在一位少女的搀扶下,慢悠悠从石墙后走了出来。 “呵呵,这小友性子执拗,与他讨论几句,让关大师见笑了。”一见对方,丁繁便收起了周身的杀意,赶忙起身朝着老人行了一礼。 他身旁的众多赤鸢山弟子见状,也纷纷效仿。 楚宁倒也知礼数,行礼之后,打量起了这位老者。 生得慈眉善目,身子看上去不太好,但精气神却十足,倒是没有楚宁想象中那般的仙风道骨,反倒像极了邻家会给路过的孩童分糖吃的老爷爷。 当然,楚宁并不会被这种表象迷惑。 关函秋,幼时曾遭劫难,窍穴被毁无法修行,被族中视作废物。 可他却另辟蹊径,研习墨甲之道,靠着一股废寝忘食的劲头,很快便学有所成。 所制的墨甲甚至得到了大夏唯一一座墨道灵山——大隋山的赏识,从此便坐稳北境制甲前五的交椅。 也是整个大夏天下有史以来,唯一一位没有修为,却能制造出超越天谶级墨甲之人。 大隋山的山主,墨甲之道公认的第一任,林治策曾断言,若是关函秋能入修行之道,迈入十一境只是时间问题。 楚宁回想着云霜与他说过的话,心头还是有些难以将他与那种学究一般的人物联系在一起。 “都是小事,不必动怒,刚刚我在后面也都听到了。” “丁先生事务繁忙,却愿意抽出时间来与老朽讨论墨甲,是看得起老朽,我自然竭尽所能。” “但这位小友既然已经到了,也没有赶人家走的道理。”关函秋在这时笑呵呵的言道。 “你看这样如何,我先给这位小友看过后,剩下的时间就陪丁先生秉烛夜谈。” 他这样说着,便伸出了手,微笑着朝着楚宁招了招手,并不给丁繁半点反驳的机会。 这分明就是在帮楚宁解围。 楚宁来此本就是为了见关函秋一面,见状倒也无心再与丁繁起无谓的冲突,他便又朝着老人行了一礼,旋即便无视丁繁与那赤鸢山众人的目光,带着红莲走上了原来。 赤鸢山众人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好拂了关函秋的面子,只能带着些许不忿,站在原地,静待楚宁离去。 很快,楚宁便与红莲来到了关函秋的跟前。 老人在那时上下打量着楚宁,脸上的笑意更甚,眼中满是对后辈的提携之意:“不错,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能造出墨甲了?来,让我看看你的作品。” 可楚宁却说道:“晚辈这次来见关大师,不是为评鉴墨甲而来,而是想问大师一个问题。” 关函秋顿觉错愕,但很快又露出了笑容:“也好,你这般年纪先弄清楚墨甲工艺中一些晦涩的问题,然后再开始着手制作,确实是更明智的选择。” “墨甲复杂玄妙,急功近利反倒不美。” “今日时间充裕,你可以多问一些,多出的时间,我会为丁先生补齐,你不必着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很满意楚宁在面对丁繁的威胁时,却依然不卑不亢的态度,关函秋对楚宁释放了极大的善意。 这让楚宁有些意外,但同时又生出了些期待。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老人问道:“请问前辈昨日亥时一刻所在何处?” 这个问题,让关函秋明显一愣。 他以为楚宁耗费那么多银钱,又不惜得罪赤鸢山,也要留在此地,定是与他一般对墨甲之道甚是痴迷的同道中人,故而对其多有维护,大开方便之门,为的是提携后生,却不想对方竟问出了一个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这家伙好不知趣!” “你可知这北境有多少人为了向阿爷请教墨甲之道,耗费无数心力?” “你倒好,问这么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莫不是拿我阿爷寻开心?”不待关函秋回答,他身旁那位长相伶俐的少女便面露不忿之色,沉声喝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着,又瞟了一眼楚宁身旁娇媚的红莲:“阿爷年事已高,却依然不远千里来此,是为了点拨有志于此道的后生,而不是给你们这些只知道声色犬马的浪荡公子玩乐的!” 红莲自然听出了对方的话中所指,她眨了眨眼睛,很是严肃的说道:“声、犬、马公子应该是知道的,但我可以保证,他真的不会色色。” “你!”那少女闻言愈发恼怒。 可楚宁却拦住了红莲,先是朝少女行了一礼,又看向关函秋,认真言道:“在下绝非戏弄先生,而是此问于我确实很重要,还请先生与姑娘见谅。” 楚宁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确实唐突,少女的不满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没有霸道到认为所有人与事都需要围着自己打转。 既然冒犯了对方,遭受些怨怼也是理所应当的。 关函秋闻言深深的看了楚宁一眼,微微思量,旋即道:“我虽不知小友为何有此一问,但我可以很明确告诉小友,昨日亥时一刻,我应当刚到陆河城,在那处下榻休息。” 听闻这个回答的楚宁皱起了眉头,他又打量了眼中含怒的少女与脸上带着些许困惑之色的老人,大抵明白对方并未说谎,那件墨甲也绝非出自对方之手。 他的心底有些失望,但还是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我的问题问完了,谢过先生。” 说罢这话,他便在老人与少女诧异的目光下,带着红莲转身离去。 …… “哼!还以为是个什么人物,原来不过是哗众取宠之辈。”在与黄岁擦肩而过时,这位赤鸢山的弟子明显还有不忿,出言挑衅道。 楚宁对此并不挂怀,只是带着红莲继续朝着别院门口方向迈步。 “好了,黄师弟,不用为这种跳梁小丑浪费心力,你也在六境呆了有些年了,始终无法破境,就是因为你心浮气躁,该好好改改这脾气了。”这时,名为丁繁的老人站起了身子,淡淡言道。 黄岁闻言赶忙低下了头,一脸惶恐的言道:“师兄教训得是。” 丁繁则回头冷冷看了一眼少年离去的背影,旋即便收拾起了心绪,迈步走到了圆台上。 “关大师,你这个人有时就是过于心软,才会被这样的家伙钻了空子。”他来到了关函秋的跟前,如此言道。 这话看似恭维,实则是在调侃关函秋方才为楚宁出头,却吃力不讨好的下场。 关函秋自是人精,全当未有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只是笑呵呵的说道:“丁先生这次像是有备而来,究竟是何种墨甲,能让先生如此在意,快些拿出来,让老朽也涨涨见识。” 丁繁当然也明白这才是今日最重要的事情,他当下看了周围的同伴一眼,众人皆在那时取下了背后的长型木匣,将之打开,顿时一件件黑色墨甲便出现在了关函秋的眼前。 “嗯?”关函秋见着了这些墨甲顿时脸色微变,在少女的搀扶下站起了身来,快步走到了其中一幅墨甲前,伸手抚摸着上面的元件,神情骇然:“这些墨甲,丁先生是何处得来的。” 丁繁闻言眉头一皱,显然在关函秋的眼里,是默认了此物绝非他能锻造出来的。 这虽然让丁繁有些恼怒,但念及今日的目的,他还是压下了这口恶气,说到:“杀了几个宵小之辈,从他们身上取来的。” “我见此物精妙,许多元件构造都与我们大夏墨甲体系有所差异,故而想与先生一同参详一番。” 关函秋抬眼看了对方一眼,似乎是有些在意对方口中那句“杀了几个宵小之辈”,但深知赤鸢山本性的老人,也不愿节外生枝,压下了心头那抹不适,正要再次细细打量眼前这十多副墨甲。 “这墨甲,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传来。 关函秋一愣,循声看去,却见那位本应离开的少年不知何时又去而复返,来到了他的身侧,低着头打量着眼前木匣中的墨甲。 他这样问道,声音很低,喉结滚动的闷响,像雪原孤狼咽下了带着冰碴的生肉。 同时,他伸出了手,指尖抚摸着墨甲上的纹路,极轻、极缓。 因为低着头的缘故,关函秋并看不清少年脸上的神情,可却敏锐的发现,他伸出的手正不住的颤抖。 赤鸢山的众人此刻也反应了过来,丁繁的眉头再次皱起,而黄岁更是怒不可遏,他快步上前,一只手便安在了楚宁的肩头,骂道:“狗东西你找死是不是?还敢回来……” 他的喝骂声还未说完。 少年却猛然转身,一只手伸出,捏住了他的脖子。 咔嚓。 伴随着几道颈骨碎裂的声音,黄岁顿时面色涨红,神情痛苦。 然后,在赤鸢山众人骇然的目光下,他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丁繁。 “我……” 那时,他瞳孔中的黑色如墨染一般在眼球中缓缓晕染开来…… 他的衣袍鼓动,他的神情狰狞。 他状若疯魔,他眼含天威。 他用如雷霆,如风暴般的声音,怒吼道。 “我……” “他娘的。” “问你……” “这东西,哪来的!!?” 喜欢登天请大家收藏:()登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二章 屠杀 夜风忽起。 吹动了黑云。 那轮高悬的明月被遮掩。 于是,别院中又暗了几分。 咕噜。 丁繁咽下了一口唾沫。 不知为何,面对眼前的少年,他的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恐惧。 周遭赤鸢山的众人,亦是纷纷如临大敌,警惕的盯着楚宁。 “与你何干?小子,放开黄岁,否则赤鸢山……”丁繁毕竟是见过世面之人,很快就让自己从那古怪的情绪中平静了下来,他盯着楚宁,一字一顿的咬牙说道。 咔嚓。 一声比方才更加清晰的脆响荡开。 被楚宁捏着脖子提起的黄岁,脸上的痛苦之色,在那一瞬间,骤然凝固,下一刻,他的双手也无力垂下…… 他。 死了。 楚宁松开了手,黄岁的尸体重重坠地,宛如一滩烂泥。 同时淡淡的血气与灵魄涌入楚宁体内,他眼眶中的墨色又晕染开了几分。 他冷冷的盯着丁繁,问道:“否则,如何?” 丁繁的脸色在那一刻难看到了极致,他从未想过竟然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杀死自己的同门师弟,更没有想到有人敢如此挑衅赤鸢山。 “你找死!”他低喝一声,背后飞剑一颤猛然涌出,直奔楚宁而去。 同时周围那些赤鸢山的弟子也纷纷祭出飞剑,攻杀向楚宁。 楚宁面对如此攻势,他的眼眸一沉。 一只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黑色金属圆球。 他没有犹豫,在那时捏碎圆球。 但那金属球体却并未碎裂,而是化作了无数黑色的细点,宛如潮水一般蔓延开来,附着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很快他的整个手臂,都被黑色物质所覆盖,流淌着暗沉的金属光泽。 他似有所感一般,嘴里吐出两个字眼。 “万象!” 同时身子猛然一矮,单膝跪下,那只黑色的手中触地,手臂上的黑色物质猛然从其上涌出,以手掌为中心,朝着地面四周蔓延,在地面上铺就成一个黑色的圆形。 在这个的圆形恰好将出楚宁的立足之地完全覆盖之时,黑色物质又从圆形的边缘上涌,化作一道半圆的球体,将楚宁的身形包裹其中。 整个过程说来复杂,其实只在短短三息时间内便已然完成。 这时以丁繁为首的赤鸢山弟子们激发的飞剑也轰杀了过来,恰好撞在了那金属球体之上。 铛!铛! 伴随着数道闷响,金属圆球纹丝不动,反倒是众人激发的飞剑在撞击后,纷纷倒飞出去。 “这……”丁繁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脸上的神情骇然。 楚宁的发难来得突然,众人的反击也是在仓促间展开,并未发挥出他们全部的实力。 可在场的众人,都算得上是赤鸢山的中坚力量,修为都在五境六境之间。 他确实难以想象,一个四境的修士,竟然能凭一己之力,接下众人的攻势。 其余的赤鸢山弟子们,也纷纷面露骇然之色,同样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议。 而就在这时,那道金色圆球忽然溃散。 众人来不及消化方才心头升起的异样,再次催动飞剑,警惕的看着那处,准备待楚宁身形出现的刹那,再次发动攻击。 在他们大多数的心里,都并不觉得,方才的手段是楚宁这个修为所能施展,而暗以为这应当是某种极强法器亦或者某些消耗极大的保命法门。 而通常,这样的手段是无法被连续施展的。 所以,当那些黑色物质散去时,就应当是楚宁露出败相这时。 就连丁繁亦是如此觉得。 他同样死死的盯着那处,头顶的飞剑发出阵阵轻颤,仿佛是在宣泄主人心头近乎要溢出来的滚滚杀机。 …… 别院中一片死寂。 在冲突爆发的第一时间,关倌就拉着自己的爷爷关函秋退到了石墙之后,眼看着双方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她正要带着关函秋从侧门逃出这个是非之地。 可这时,她的爷爷身子却忽然僵直在了原地,纹丝不动,只是转头看着那正肃杀之气凝重无比的圆台,直愣愣,不愿偏移半刻。 “爷爷!这都什么时候,还看热闹!”她心头焦急,又不敢过分拖拽,害怕自家阿爷的身子骨承受不住。 “嘘……”可话音刚落,身前的老人却回头朝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是一副墨甲……” “以无数元件以及灵体构成,每个元件都经过了高强度的压缩,展现出极强的韧性……” “但因为足够细小,相互之间的链接紧密却又灵活,可以变化为各种形态,而且灵体拥有储备灵力的功能,可以在战斗中释放出灵力覆盖元件。” “虽然每个灵体拥有的灵力不算太多,但对于提升这样细小元件的强度已然足够,这简直是天才一样的构想。” 老人在那时喃喃自语说着,浑浊的眼中,泛起精光。 甚至从怀里掏出了一支墨甲所铸的流光笔以及一本手札:“但变形是如何做到的?如何控制元件之间的链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行我得记下来……” 他说着,他就这么在地上坐了下来,开始在那手札上比比划划…… 一旁的关倌看得是又急又气。 但她更明白的是,自己这位爷爷,对墨甲之道痴迷已经到了疯魔的状态,这个时候让他走,根本不可能,她只能一咬牙,看向旁边摆着木椅,将之拖了过来,挡在自己与爷爷的身前,抱着几分掩耳盗铃的心态,祈祷着在自己爷爷完成他的手札前,在场的双方都不要注意到自己。 …… 夜风再起。 天际的乌云被推动。 消失了半刻钟过的明月,再次将月华洒向人间。 别院骤亮。 此刻那道金属圆球彻底溃散,露出了其中的情形。 死死盯着那处的赤鸢山众人眼中皆泛起寒光,头顶的飞剑发出阵阵剑鸣,已是急不可耐。 但当众人看去时,却发现圆球之中早已空无一人…… 楚宁消失了。 “小心!”就在众人错愕的刹那,修为最高的丁繁忽然脸色一变看向右侧,大声喝道。 右侧的几位赤鸢山门徒闻言还未做出反应,下一刻楚宁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其中一位女子的身后。 太阴道法——月华引。 可张开来一方数丈大小的小型结界,月华所照,如影随形。 那女子心头一颤,感觉到了背后传来的杀意,她赶忙回头。 数道血色锁链却猛然从她脚下的伸起,将她的身形禁锢。 “红莲。”楚宁眉目冷冽,嘴里轻声说道,远处一脸担忧看着此地情形的红莲眉头一皱,身躯却还是在那时隐去。 而楚宁手中则在这时多出了一把燃着烈焰的魔刀。 他没有半分犹豫,刀身划过。 那女子顿时人头落地,同时下身被烈火灼烧,转瞬化为枯骨,灵魄与淡淡的血气再次涌入楚宁体内。 楚宁手握魔刀,浑身燃起灵炎,身躯被月华笼罩,再次看向赤鸢山的众人,用阴冷的声音,又一次发问道“说。” “东西哪来的。” 赤鸢山的众人都被楚宁这狠辣的手段以及诡异的招式所吓得呆傻,哪里有人能有心思回应他的问题。 众人的沉默,让楚宁眼中的戾气更甚。 他的一脚踏出。 赤鸢山的众人回过神来,飞剑如暴雨般倾泻而来,同时楚宁的脚下,一道道铁索也猛然涌出,缠上了他的双手。 赤鸢山本就是兵家灵山,杀业鬼索,亦是兵家看门手段,眼前的众人皆是山门中的中流砥柱,自然也大都习得此法。 他们的配合极为默契,看出了楚宁的战力非凡,对他再无半点小觑。 剩余的十人,四人全力催动杀业鬼索,将楚宁的双手死死困住,同时另外六人催动飞剑的同时,周身也爆发出恐怖的杀意,背后浮现出凶恶的阴神之相,轰杀向楚宁。 这在众人看来,这是几乎无解的杀招,等待着楚宁的,只有被他们擒杀的命运。 大抵也是因为这样的笃定,众人并未注意到,一行人中修为最高、年纪也最长的丁繁从第一次交手之后,就再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一幕,神情若有所思。 …… 尝试了几次,依然无法挣脱鬼索的楚宁,眉头一皱。 “万象!”他低喝一声,右臂上的黑色金属再次宛如活过来一般,从手臂上涌出,竟然蔓延向缠绕右臂的那几道杀业鬼索。 眨眼间,杀业鬼索便被黑色物质彻底覆盖,变得通体漆黑。 两位负责拉扯右臂的赤鸢山修士脸色一白,嘴里喷出鲜血,在杀业鬼索被覆盖的刹那,他们惊骇的发现,自己与辛苦炼制本命物之间的联系,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生生切断。 楚宁眼中的目光愈发凶戾,他的右臂在那时一挥,数道黑色的铁索被他拉动,狠狠的砸向袭来的众人。 同时,那些黑色锁链上,墨纹亮起,观其制式应当是极具铭刻难度的三级墨纹——祝融六式。 可以增幅与加强火系灵力的传导。 伴随着楚宁心头念头一动,他体内的武道灵台之上火焰暴涨,与他手中涌出,瞒过鬼索上密密麻麻的魔纹,火焰猛然升腾,数道鬼索顿时化作了巨大的火蛇。 这番变故让赤鸢山众人始料未及,他们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攻势,将阴神唤至身前,抵御汹涌而来的火蛇。 冲杀在最前方的那人,对于这样的攻势反应不及,直被灵炎沾染,身躯于哀嚎中化为灰烬。 这样的下场,让剩余的众人心头一寒,不敢有半分大意,全力催动着体内的力量抵御火蛇的攻势。 约莫数息的光景之后,待到那些铁索被斩断,火光消失,众人抬头看向身前,那处却已然没有了楚宁的踪迹。 众人错愕的看着那处,脸上的惊恐之色愈发的浓郁。 在这短短的百息不到的几次交手中,楚宁那层出不穷的诡异手段,已经让他们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楚宁的消失更是加重了这样的情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们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楚宁已经逃走。 那个少年,此刻应该就像是一位经验老道的猎人,躲藏在暗处,远远看着他们,然后,在某一个众人放下警惕的瞬间,忽然出现…… 这样的情绪,让众人如临大敌,背靠着背紧张的看着四周,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与沉重。 “丁师兄,你修为最高,可有感应道那家伙藏在何处?”众人之中忽有一人醒悟了过来,看向站在一旁,神情淡然的丁繁焦急问道。 众人闻声也回过神来,纷纷用求助似的的木看向,看向老人。 老人目光阴沉,沉默了一会,嘴角忽然浮出一抹笑意,抬头看向别院的上空。 众人心头一惊,也在这时纷纷抬头看去。 却见楚宁的身影正悬于半空,他的背后一道道金属细线伸出,链接着别院两侧的高楼,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黑色蛛网,将他的身子托举,同时也将众人笼罩其中。 他低头看着他们,眼神冰冷,宛若天神,在俯视蝼蚁。 这一幕,让众人的心头亡魂大冒。 可不待他们从这样的惊骇中清醒过来,楚宁的手在这时伸出,朝着他们张开,无数黑色的物质从他的掌心涌出,化作一条条带着锋利尖刺的铁链,宛如毒蛇一般袭杀向他们。 众人刚想激发催动灵力躲避,可同时,脚下的地面猛然裂开,一道道血色的杀业鬼索从地面涌出,缠绕上了他们的双脚。 众人动弹不得,而那些毒蛇也于此刻来到了他们的身前,伴随着一道道痛苦的哀嚎。 他们的胸膛被尖刺洞穿,身躯被高高举起,来到了半空中,楚宁的身前。 他们开始哀求,开始哭泣。 但楚宁却对此充耳不闻,他眼中的黑色晕开得越发的厉害,几乎就要侵占他的整个眼球,同时一道道黑色的粘液开始自他体内涌出,顺着那些铁索,蔓延向那几位赤鸢山的弟子。 他们虽然无法知晓那些黑色粘液到底是何物,可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其上弥漫着的诡异恐怖气息。 他们的身躯开始愈发剧烈的颤抖,恐惧弥漫上了他们的脸庞。 而在别院之中,那位丁繁抬头看着这一幕,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郁。 喜欢登天请大家收藏:()登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三章 黑潮 月色清冷,洒向人间。 二羊城的一处别院中,光影幽暗。 只有少年背后那一道道细小的铁线折射着冷冷的幽光。。 他面无表情,神情冷漠的看着的身前那九道被他掌心伸出的铁线洞穿胸膛的身影。 任由他们脸上的苍白与惊恐蔓延。 少年对此置若罔闻,只是冷冷看着。 他的体内,那枚魔血正在疯狂运转,黑色的气息不断溢出,侵染着整个丹府。 而在他的掌心之中,黑色粘液亦不断涌出,顺着铁索涌向九人。 那是黑潮。 那是真正的大魔之力! 只要微微触及到九人的身躯,他们的血肉、灵魂都会在一瞬间被其完全吞噬。 “公子!” “快停下!” “你不能杀他们!” “再这么下去,你会被魔性吞噬的!” 而就在这时,楚宁背后的那柄魔刀忽然消散,红莲的身影凝聚在了他的身上,她伸手拽着楚宁那张开的手掌,神情焦急。 从赤鸢山一行人打开木匣那一刻。 红莲就意识到了不妙。 那些木匣中装着的墨甲不是旁物,正是出自楚宁之手的【裂颅】与【补天】两副墨甲。 总计十三副,被楚宁赠与了孙堪等前往盘龙关的老卒。 而此刻,被赤鸢山的众人展示出来的墨甲,也正好十三副。 如此强大的墨甲,又是他们最敬重的小侯爷所赠,孙堪等人对此是格外珍视,红莲想不到,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孙堪等人会将此物赠出。 除非…… 红莲想到了那个唯一的可能。 楚宁自然也想到了那个唯一的可能。 所以,他陷入了极端的愤怒。 所以,那被他一直小心翼翼压制在魔血中的魔性在这时破茧而出! 楚宁仿佛并未听到红莲的话,黑潮依然在涌动,距离那九位赤鸢山的弟子越来越近。 深知此物可怕的红莲,脸色愈发焦急,她索性站到了楚宁的跟前,直视着少年的双眼,大声说道:“公子!一旦入魔,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你想想孙堪、想想祝时,他们难道想看到公子为了给他们报仇,变成那副模样吗?” “你还有圣女大人……” “还有女鬼……” “也还有我!” “我们可以报仇的,用我们自己的办法,而不用借助那只大魔的力量!” 或许是红莲的话起了作用,又或许是那些人足以让楚宁找回些许本心。 总之,楚宁的身子在那时明显一颤,几乎要浸染整个眼球的黑色,在那时停止了扩张,隐隐有了收缩的趋势。 就连那些在铁线上涌动的黑潮,也停下步伐。 红莲见状,亦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她正要再说些什么,彻底唤醒楚宁的心智。 “你就是那位近来风头正盛的鱼龙城的小侯爷吧?” “我就说一群都该进棺材的老头子,怎么打起架来如此凶狠,闹半天原来是当年威震北境的黑甲军旧部。” 可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悠悠响起。 楚宁的身子猛然一颤,在那时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那位丁繁正微笑的盯着他。 “你……你说什么?”楚宁问道,声音有些沙哑,语调打颤。 丁繁脸上的笑意更甚:“我说那群老家伙骨头很硬。” “我们用了很多办法折磨他们,他们始终不肯交代他们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 说到这里,丁繁顿了顿,他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一般:“尤其是有个少了一条胳膊的,最为聒噪,自从被抓以后,就一直骂个不停,没有办法,我只能让陈出云师弟将他的舌头割掉。” “哦,对了,你可能还不认识陈出云师弟吧?就是那个,腰带上别着一件玉佩的家伙。”似乎唯恐楚宁找不到罪魁祸首,他说着还贴心的伸手为楚宁指了指,九位幸存的赤鸢山弟子中的一人。 那人见状脸色煞白,连连摇头,哭丧着脸道:“不是我,不是我。” “丁师兄要做什么?”其余几位弟子也面色愤慨的看向丁繁,又急又怕的喝问道。 但丁繁对于同门们的话,却是充耳不闻,他继续一脸兴趣盎然的盯着楚宁,接着说道:“我们其实一开始只杀了四个,抓到八个,还有一个高高瘦瘦,背着一把龙弦弓的老头,身法好得很,让他逃了。” “可惜这家伙舍不得走,一只游荡在我们四周,靠着他那把龙弦弓,不断骚扰我们,想要救出剩下的老家伙。” “他确实有些本事,单是他一人救杀了我五位师弟,可后来我把一个姓张的老头杀了,用阴神附身在他身上,做出一副趁乱出逃的假象。” “那老家伙果然上当,前来接应同伴,被我砍了一条腿,一条胳膊,然后把他钉在树上。” “就用那把龙弦弓,一人一箭的射。” “直到把他射成的刺猬,老家伙才断了气。” “还有还有……” 丁繁这样说着,眼中的笑意愈发浓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公子!别听他的!我们可以报仇的,只是不是以这种方式!” 随着丁繁那绘声绘色的描述,楚宁刚刚稳定的心神又开始了动荡,他的眼中的黑色剧烈的翻涌,隐隐又有了扩张的趋势。 红莲见状赶忙大声言道。 “是吗?你吃掉他们,你觉得你会是我的对手的吗?” “收敛魔气的瞬间,我就能杀了你。”可那时,丁繁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戏谑,同时周身的气势猛然张开。 一副血红色的诡异铠甲覆盖在了他的身躯之上,同时一尊身形凝神的阴神,也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一尊战力接近八境的阴神、一副超越天谶级的神岳级的墨甲,再配上他本身七境巅峰的兵家修为。 诚如他所言,楚宁完全没有战胜他的机会! 红莲意识到,对方就是在故意刺激楚宁,他在引诱楚宁迈出那一步。 “你疯了,公子一旦入魔,你必死无疑!你知道公子体内是藏着什么样的大魔吗?”她回头看向丁繁,大声怒骂道。 “我当然知道,无非就是一只源初种。”丁繁却是声音平静的淡淡应道。 红莲的双眼顿时瞪得浑圆,她难以理解对方如何知道这样的秘密,更不明白将那只大魔唤醒,对他而言有何好处。 她只知道再这么下去,楚宁距离成为一只真正的大魔,只是时间问题。 …… 这确实是一段极为辛密之事,哪怕是丁繁,也是在事情彻底失控后方才有资格知晓。 有人通过赤鸢山,在褚州的鱼龙城饲养了一只源初种的大魔,当然这样的说法并不准确,那只是源初种的一部分。 他们利用某些手段,在鱼龙城挑选出合适人选,让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吸收着那只大魔体内溢出的力量,将之炼成人丹。 只是后来,庞绝那个蠢货,听信了一个居心叵测的阴神谎言,竟然破坏了背后之人的封印,让那只残缺的源初种逃了出来。 为此山主受到了不小的责罚,为了将功补过,他不得不将这些事情告知了包括丁繁在内的几位亲信,以期能寻找到那只源初种的下落。 而为了此事,他与几位赤鸢山的高层这些日子在褚州集齐周边可谓跑断了腿,试图寻找到与之有关的蛛丝马迹,只可惜始终一无所获。 而后邓异忽然被杀,朝堂局势骤变,他们方才被调回山门,负责处理那些试图给盘龙关私运军需的商队,机缘巧合之下,这才遭遇到了楚宁。 想到这里,丁繁看向楚宁的目光渐渐变得灼热:“对对对,就是这样。” “放开你的心神,不要抵抗他,拥抱他,成为他。” 他大声的说道脸上的神情愈发癫狂。 他当然明白源初种的可怕,哪怕那是一只不完整的源初种,也绝非他能对付的。 但他之所以不惜牺牲十余位同门的性命也要促成楚宁入魔,是因为为了能让他们捕捉到那只源初种,山主在这之前曾赐予他们了一件法器,能极大的克制这只源初种,足以让丁繁在其战力完全恢复之前将之镇压。 而一旦他做成了此事,所能从山主以及背后那位手里得到的赏赐,足以让他跨入八境,甚至触摸到九境的门槛。 面对这样天大的机缘,丁繁此刻已经激动得浑身颤抖。 …… 楚宁的身子颤抖得更加的厉害,他眼中的黑色事物翻涌得也更加剧烈,已经再一次开始朝着四周蔓延,就要将他的整个眼球侵染。 红莲看着这一幕,心急如焚。 她也顾不得去想丁繁如何知晓的那些秘密,她伸出双手,死死的抓着楚宁的双肩,大声言道:“公子!孙堪他们已经死了!” “你无论做什么他们都无法再活过来!” “这是他们自己选的路,我们要做的是替他们好好活着,然后……” 她这样说着,试图唤醒楚宁所剩不多的理智。 “他们……当然可以死……” 可就在这时,低着头的少年忽然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微不可闻,但吐字清晰,就好似已经恢复了常态。 “公子?”红莲闻言一愣,但还不待她完全消化这番话,楚宁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们可以死在盘龙城……” “死在妖兽的爪下……” “死在任何一个蚩辽人的手里……” “都可以……” “都没关系……” “但……” 说到这里的少年缓缓抬起头,红莲这才发现,两行黑色的泪水正顺着他的脸庞滑落。 “但他们不能……” “也不应该死在自己人的手中!” “他们本来是为了他们去的盘龙关!他们在为他们而战!” “他们怎么能死在他们手中!!!”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大,杀意与悲恸,仿佛无止境一般从他的体内涌出。 铁线上的黑潮开始蔓延,将那九位赤鸢山的弟子身躯包裹,他们身子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身躯便被黑潮吞噬成了一具具枯骨,然后如一滩烂泥一般簌簌坠地。 “公子!不要!”看见这一幕的红莲神情骇然的大声言道。 可这一刻,为时已晚。 楚宁眼中的黑色再次蔓延,将最后一丝眼白侵染。 他迈出了那一步。 “红莲。” “走。” 他用最后一丝理智看向红莲这样说道。 然后在女子绝望的目光下,转身看向丁繁。 那一刻灵炎、墨甲、鬼索…… 所有的一切都从他的身躯上消失。 只有漫天的黑潮仿佛无止境一般的从他体内涌出。 他裹挟着潮水,也裹挟着无尽悲恸与怒火。 宛如一只恶兽。 倾尽自己所有。 撞向他…… 喜欢登天请大家收藏:()登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四章 黑金宝相 厄弥坦。 序列地魁六十七。 下位源初种。 权柄万虫母树以及湮灵鬼火。 是目前已知的所有源初种中,很特别的存在。 拥有少量理智。 一直在追寻着某种不知名的事物。 至高天历七千三百二十七年,于苍陆国廊下首次出现(现北境褚州)。 被组织捕获后,分为七份,下分于七部,分别用于血肉解构、记忆分析、繁育培植、黑暗奴役、权柄剥离、禁忌融合以及魔丹炼制。 此物拥有极端杀戮欲望、低理智状态、同时极不稳定,一旦逃脱,可能引发州殛级灾害,并且有蔓延为地殛级灾害的可能。 鉴于此,特赐九座往生龙雀棺,纷发诸部,一旦发生逃脱,当以此物及时镇压。 …… 丁繁回忆着在那份山主给他看过的卷宗,哪怕已经过去了数月,每每想到其上的内容,他还是会觉得心神动荡,觉得不可思议。 哪怕以他的眼界,也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组织,能够捕获并且将源初种这样的存在,作为研究的对象。 而且依照至高天历,算起来,如今已经是八千一百年,也就是说这个组织已经存在了至少八百年的时间。 想到这些,丁繁的心底却泛起一抹难以遏制的激动。 他看向杀来的楚宁,看着他身后漫天的黑潮,看着他眼中的愤怒。 丁繁笑了起来。 只要能捕获此獠,他不仅可以得到巨额的赏赐,甚至山主还承诺,会引荐他加入那个神秘的组织。 他想到了自己那位明明已经一百四十岁,却依然容颜如少年一般的山主,仿佛也看到了自己返老还童的未来。 念及此处,丁繁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他的双手在那时合十,于胸前结印。 他看向楚宁,面色陡然一沉,嘴里轻喝道:“一隅往生地,黄泉两忘处。” “幽罗不可见,请起龙雀棺!” 话音一落。 别院中,一阵彻骨的寒意骤然弥漫开来。 他脚下的地面,猛然裂开,伴随着沉闷的声响,一座青铜棺椁缓缓自裂缝中升起…… 青铜棺椁高近三丈。 上面密布一道道诡异的纹路,像是某种咒印。 忽然,棺椁之上的咒印亮起血色的光芒,一股气机自棺椁中溢出,朝着四周扩散。 那气息所过之处,地面龟裂,木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朽烂,庭院中栽植的树木也开始凋零朽败,四面的阁楼也开始坍塌。 仿佛一瞬间,周遭一切的生机都被剥离。 而后,在沉闷的声响中,棺椁从中打开,宛如一只恶魔张开双翼,内里却是一片幽深的黑暗。 楚宁这时已经杀到了丁繁的身前,他一拳轰出,无数黑潮涌向他的手臂,将之包裹,恐怖的威能仿佛要撕裂天地。 哪怕知晓自己有着足够对付楚宁的手段,但在感受到那股威能时,丁繁还是不由得脸色一白。 而就在这时,那棺椁的深处,一双金色的眼睛忽然睁开,一只巨大的黑色手臂从猛然伸出,迎向楚宁的拳头。 二者相撞的刹那,天地巨颤。 楚宁的身躯竟然倒退数丈,才堪堪稳住身形,他漆黑的双眸中泛起浓郁的困惑之色,目光死死的盯着那座棺椁。 仿佛在不解,为什么会有生灵,能接住自己的一拳。 轰。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疑惑,棺椁中忽然发出一声闷响。 一道身影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棺椁。 那是一道身高已过一丈的巨大人形生物。 通体漆黑,除了腰间穿着一件血色的裙甲外,周身未着片甲。 他的身形高大,却并不显得臃肿,每一寸肌肉都棱角分明,保持着近乎完美的形状,折射着金属板的光泽。 同时一道金线从他的眉形伸出,向下贯穿鼻梁与双唇,来到胸前,再在那处辐射开开,贯穿手臂与双脚。 向上则穿过头颅,延伸到后背,同样辐射开来。 那金色的线条清晰且明亮,并非勾画出的产物,而像是某种被镶嵌入血肉的存在。 他目光冷漠的看着楚宁,恐怖的气息弥漫,仿佛一头沉睡的凶兽,在饥肠辘辘时,被血腥味吵醒。 “黑金宝相!?” “传说竟然是真的!”在看清那道巨大生物的瞬间,丁繁的眼中泛起不可思议之色,他惊声言道。 那是他在一本手札中见过的记载。 传闻在七百多年前,有一群修行肉身的疯子,为了追求极致的肉身,前往了极北之地,去往了另一座天下。 那座天下,拥有一片名为潺的大海。 海水奇重无比,一滴海水,便有十钧之重,而且越往海底深处,这样的重量便越是可怕。 那群疯子潜入潺海深处,试图用深处海水的压力,来淬炼打磨肉身。 但潺海深处的重量过于巨大,哪怕是那群疯子也难以承受这样可怕的压力。 不断有人死去。 而其中却有一批人在海底的深处,发现了一种金色的物质,它从地底蔓延而出,弥漫着一股奇异能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将之称为潺海地髓。 靠着吞吃此物,这群人竟然渐渐开始适应潺海深处的压力。 最终,有九人成功的走出了潺海,而那时,他们的肉身化为了黑金色。 他们回到了这座天下,靠着强大的肉身,在西方之地建立了一座藩国,开辟了一座灵山。 哪怕他们死后,九具肉身却依然不腐,被作为宗门于藩国至宝供奉于灵山之上。 靠着此物,那座藩国于灵山又传承了百年,直到一场内乱,九具黑金宝相遗失,藩国与灵山失去了依仗,也很快覆灭。 那本记录此事的手札上曾说,这具黑金宝相,虽然实力只有九境,但靠着肉身强大的自愈能力,甚至能与十一境的大能一较高下,并且能够抵御黑潮的侵蚀。 起先,丁繁对于这些话是并不相信的,只全当是笔者为博眼球的夸大其词,可见方才这具宝相与楚宁交手的情形,他方才知道,手札所言非虚,同时心底对那个神秘的组织愈发敬畏…… “怪不得山主如此笃定,此物能够拿下这只大魔。”丁繁在这时暗暗想到。 厄弥坦的两大权柄,万虫母树并非战斗型的权柄,而湮灵鬼火虽然恐怖,可以引燃修士体内的灵力。 但黑金宝相是纯粹的肉身,体内没有半点灵力存在,厄弥坦的权柄对其完全无效,就连召唤出来的黑潮,也因为实力未有恢复,而无法伤到宝相。 念及此处,丁繁看向楚宁的眼中笑意癫狂:“楚宁,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不仅造出了如此独特的墨甲,而且还让我找到了厄弥坦,你就老老实实的称为登上九境甚至十境的踏板吧!” 似乎是为了满足丁繁那强烈的愿望。 那具黑金宝相猛然迈步,速度却快得惊人,甚至让人无法捕捉到他冲刺的身影。 下一刻,当他再次显露身形,他已经出现在了楚宁的跟前。 楚宁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便被重重一拳轰击到了腹部。 他的嘴里发出一声哀嚎,喷出一口黑色鲜血,同时身躯倒飞出去。 可还不待他停下,黑金宝相的身形一闪又出现在了他背后,又是一脚踢出。 接下来,足足百来息的光景,楚宁面对这具黑金宝相几乎没有半点还手之力,他宛如一个皮球一般,刚刚吃下一击,对方的身形便会瞬移到他飞出路径的后方,再次给予攻击。 终于。 仿佛是已经宣泄完了心头的战意,伴随着那黑金宝相由上至下,双手合握的一击重锤。 楚宁的身子重重的落下,在了地面上,砸出了一个深坑。 而看着这一幕的红莲却是心急如焚。 但那道青铜棺椁的出现,在周遭仿佛设下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结界,她无法进入,只能一次次的撞击身前,却始终并无成效。 …… 轰。 伴随着沉闷的脚步声,黑金宝相走到了楚宁的身前,他伸出手抓住了楚宁头颅,将浑身是血的少年拖拽着走向那座立于丁繁身前的青铜棺椁,于地面上拉出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棺椁的深处,在这时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一道道锁链从中伸出,缠绕上了楚宁的手脚,他的头也在这时被那黑金宝相提起,脸上满是乌黑的血迹,狼狈万分。 可即使如此,他看向丁繁的眼中已然充斥着怒火。 他用虚弱的声音喃喃言道:“我……” “要杀了你。” 这样的话,让丁繁一愣,旋即露出狂妄的笑容:“杀我?你拿什么杀我?” “你哪怕入魔,哪怕将厄弥坦释放出来,你依然杀不了我!” “就像那群老家伙一样,无论你们使出怎样的手段,你们都不会是我的对手!” “这就是你们的命!” 他享受着属于胜利者的时刻,然后侧头看向那尊黑金宝相,命令道:“把他装进去吧,我也该回山门复命了。” 黑金宝相仿佛听懂了丁繁的话,点了点头,抓着楚宁脑袋的手将要发力,将少年扔入那棺椁之中。 可就在那时。 楚宁眼中的黑色似乎又浓郁了几分。 捆住他双臂的铁索猛然碎裂,他的双手伸出,死死的抓住了黑金宝相摁在自己头颅之上的手。 黑金宝相的身躯明显一颤,仿佛被某种可怕法门所镇,身形简直在了原地,眼中的金色光芒开始剧烈的闪烁。 意识到不对的丁繁心头一惊,看向楚宁,却那少年此刻亦正目光阴沉的盯着他。 “什么狗屁厄弥坦!” 少年开口言道,声音沉闷,裹挟着一股恐怖的天威。 话音一落,丁繁敏锐的发现,楚宁抓着黑金宝相的手,在这时陷入了对方的血肉中。 这具号称大夏天下最强肉身的宝相,竟然开始出现塌陷与崩坏的迹象。 “吾乃——” “天斗十七!” “血肉与幽冥之神!” 楚宁继续说道,低沉的声音却仿佛裹挟着万重声浪,层层荡开。 丁繁的心神剧烈的动荡,脸色变得惨白无比,他感觉自己的身前仿佛有一尊古神,穿越万年岁月,降临此间 而黑金宝相眼中的金色光芒也在骤然熄灭,他的身躯从手臂开始,渐渐融化。 变作一道道流淌着金色光泽的黑色液体,涌入楚宁的体内…… “府司天!!!” 楚宁最后的箴言也于此刻落下。 丁繁似有所感的看向自己的身躯,他发现自己的肉身也如那黑金宝相一般开始融化,从手掌到手臂,每一寸血肉都开始从自己自己的身躯脱落,坠入地面化作一滩粘稠的液体。 不仅如此,他的灵魂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挤压,渐渐崩碎…… 在意识彻底消散于天地前,他看着眼前这一脸漠然的少年,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你的体内……” “还藏着别的源初种……” 喜欢登天请大家收藏:()登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五章 府司天 夜风拂过。 卷起地面的砂砾。 别院中一片枯败之相。 呼。 呼。 少年背对着红莲,肩膀随着沉重的呼吸而轻轻耸动。 他的身前是一座打开的棺椁,其上的血色咒印熄灭,弥漫周围的阴冷气息也已经消退。 身旁,一具半边身躯融化的高大身影重重栽倒在地,宛如一具失去可灵魂的傀儡。 随着丁繁死于楚宁的权柄之力,那挡在红莲身前的屏障也骤然消失。 “公子……”她看着少年的背影,小声的唤道。 楚宁依然背对着她,不曾回应。 “公子……”红莲又唤了几声,却依然未有得到回应。 她的眉头不由得皱起,虽然她很明白一只源初种的可怕,更知道一旦迈入此道,根本没有回头的机会。 但她还是想要尝试去抓住那丝仅有的希望。 红莲走到了楚宁的身后,她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伸出了手,轻轻落在楚宁的肩头。 少年的身躯一颤,猛然回头,漆黑的双目中漫起怒火,同时背后的黑潮涌动,直扑红莲而来。 红莲被吓得脚下一个趔趄,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眼看着汹涌的黑潮就要触及她的身躯,将她吞没。 可那一瞬间,楚宁眼中的黑色却忽然一阵剧烈的翻涌。 他的身子弯曲,脸上青筋暴起,嘴里发出一阵痛苦的低吼,同时涌来的黑潮,也悬停在了半空中,并未继续朝着红莲扑去。 瘫坐在地上的红莲看着眼前的少年,愣愣的好一会后,终于回过了神来。 她意识到,楚宁的意志并没有被他体内的大魔完全吞没,他还在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红莲心头一喜,也顾不得恐惧,赶忙站起身子,看向楚宁。 “公子,坚持住,想想鱼龙城,想想圣女大人!你如果真的失控,他们该怎么办?” 她想着之前鼓励楚宁的方式,大声的朝着对方言道。 而这样的做法当真有些效果,她清晰的看到楚宁眼中黑色隐隐有了消退的痕迹。 她惊喜之余,同时也很困惑,她能感觉到刚刚在杀死丁繁时,楚宁几乎是完整的使用出了那只大魔的权柄,这意味着那只大魔应当已经从他的体内复苏过来,而到了这样的地步,是绝无可能再有回头的余地。 她想不明白,楚宁到底是靠着什么,竟然在这时还能压制体内的魔性。 “楚宁!” “先生!”而就在这时几道焦急的声音忽然传来,红莲侧头看去,却是赵皑皑与瓷雪等人赶了过来。 “别过来!”红莲赶忙伸手拦住了众人,“他现在很不稳定!你们可能会刺激到他!” 她朝着众人言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刚刚蛛儿忽然晕厥过去,告诉我们楚宁有危险,这是发生了什么?”赵皑皑也瞧出了楚宁的古怪,出言问道。 “这些事以后再慢慢说,你们现在立马封锁整个别院,不能让人任何人进出,我得趁着,他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唤醒他!否则他再无回头之路!” …… 瓷雪倒还算冷静,听闻这话,朝着红莲点了点头,立马带着赵皑皑以及绒小羽去往了别院门口,拦住了同样带着人赶来的云霜,与其嘱咐了几句,商会人员顿时行动起来,将整个别院团团围住。 红莲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再次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 虽然他有了清醒过来的迹象,但这个过程会极为漫长,同时稍有差池都可能让整个结果逆转。 想到这里,红莲犹豫了一会,却最终还是一咬牙,跺脚道:“要是见死不救,圣女大人也不会放过我!” 她给自己找了一个无法辩驳的理由,然后便没了犹豫,下一刻,只见她结出了一道法印,周身一股气机荡开,她的身形骤然化作了一道流光,遁入了楚宁体内。 …… 在一阵恍惚感过后。 红莲来到一处白茫茫的世界,她用了几息时间,来适应这样的变化。 “这里应当就是公子的灵魂深处。”她这样猜测道。 她的想法很简单,大魔的苏醒无非靠着两点,对灵魂吞噬以及对肉身的侵蚀。 前者她无能为力,但在灵魂层面,她或许可以通过进入楚宁的内心,想办法将他唤醒,或者帮助他坚定意志。 她所能想到的办法也只有这样。 而她本以为以楚宁险些被魔性控制的状态来看,他的灵魂深处应该是一片兵荒马乱,充斥着各种阴暗欲望具象化后的幻象。 可事实上这里却白茫茫一片,干净得让她都不由得一愣。 “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而就在她愣神之时,一个平和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响起。 红莲心头警觉,抬头看去,只见身前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道黑色的人影。 没有容貌与轮廓,只是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时,她的心底莫名生出了一种错觉,她觉得这个人虽然站在自己的身前,可却又似乎离自己很远。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仿佛是立于万里之外与万年光阴之前,通过某些她难以理解的手段,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甚至跨越了生死,来到了她的面前,与她对话。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了她的脑海,她颤声问道:“你是……府司天?” 虽然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源初种,但相比于归寂山中的梵天,眼前这道模糊的人影带给她的压迫感,强出前者太多。 如果说,梵天是一座山。 那眼前之人,就是一方天下…… 她不由得在心底暗暗感叹,自从跟随了楚宁,这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了,寻常人活上一百辈子都见不上一次的源初种,短短几个月,她都已经见过两尊了。 其中一尊,现在每天缠着她讲睡前故事,另一尊则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 “说实话,我也吓了一跳。”府司天默认了红莲的猜测,然后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我没有想到一个人的灵魂可以干净到这般地步。” 他说着脑袋转了转了,似乎是在打量这片白茫茫的世界。 红莲皱起了眉头,她不太希望对方这种高高在上的强调:“你想做什么?公子他……” “你很关心他?这很好。”人影却侧头看向她,虽然看不清他的五官,可红莲却能感觉到,此刻他的目光应当是戏谑的。 “长路漫漫,能有人同行是再好不过的,尤其是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嗯……就是你的年纪比他大了些。” “当然作为旧日的神灵,这样的年纪差距我是能接受的,但他可能会需要一些时间克服这样的障碍。” 红莲:“……” 对于这位源初种级别大魔的哪壶不堪提哪壶,红莲是有些敢怒不敢言的。 不过她也渐渐回过了味来,虽然这样的猜测有些大胆,但联想楚宁能在使用源初种的权柄之后,依然保持着些许理智,红莲觉得这样的猜测,也并非没有可能—— 她觉得眼前这尊源初种,似乎对楚宁没有恶意。 “你不打算吞噬公子?”她决定印证这个大胆的猜测。 “吞噬?你是指吃掉他,然后借着他的身躯重新活过来?”人影问道。 红莲点了点头。 人影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这样的方式,太不体面了……” “那你要怎么活过来?还是说你准备用其他方式……”红莲顿生警觉。 “死亡是生灵必经之路,过于追求永恒,往往是腐朽的开端。”人影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天际,但遗憾的是这里是楚宁的灵魂,他显然无法看见他想要看到的东西。 “在我的纪元,我常常教导我的族人。” “生,是天地完美的造物。” “死,是天道轮回的必然。” “所以,活着的时候不必急着去死。” “同样,死后也必妄想再活。” “这一点,想来你深有感悟。” 红莲的脸色微变,但很快冷静下来,被这样的存在看穿根底,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和我想象中的源初种很不一样,你比他们理智……”红莲不由得感叹道。 “同样作为世人口中的魔物,姑娘不觉得,以你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显得有些滑稽吗?”人影笑着问道。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是……” “我明白,虽然你是魔物,但其实你并未经历过黑潮的洗礼,你只是一种人为的模拟魔物的造物。”人影打断了她的话。 “在我的纪元,有人也曾这么做过,他们将你们这类生灵,称之为人造神。” “但你不必为自己的来历,感到痛苦,或者觉得自己与这方天格格不入。” “探寻真理过程,往往会充斥着各种不理性甚至疯狂的举动,但在足够大的宏观尺度下,错误的过程有时候比答案本身更重要。” “其实,对于这个纪元而言,你是弥足珍贵的瑰宝。” 红莲眨了眨眼睛:“我发现你很会安慰人,可惜我家公子没有你这本事。” “他在这方面的本事确实让我也很失望。” “作为一个优秀的个体,我很期待他与同样优秀的个体,能诞生出怎样的后代,只可惜他这方面的知识过于匮乏。”人影很是认同点了点头。 “不过,这并不代表,你在他的心中不重要,事实上,他近来最大的烦恼就与你有关,你要看看吗?” 人影说着,伸出了手,就要触摸楚宁的灵魂。 “等等!”红莲却赶忙叫住了他,“我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 “这感觉像是在偷窥……” “放心,他不会知道的。”人影却说道。 红莲眼前一亮:“那就看一小段。” “就一小段!” 喜欢登天请大家收藏:()登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与有荣焉 “怪不得公子最近对我总是怪怪的,原来他以为我看上了朱家兄弟?” 红莲看着眼前闪动的光影,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 “误会,是儿女情长过程中,美妙却痛苦的过程。” “多年后,会成为让你回忆起时,足以让你莞尔一笑的宝藏。”人影轻声说道。 红莲侧头瞟了他一眼:“你还懂这个?” “我曾经也喜欢过一个姑娘,当然是在我的纪元。”人影平静说道。 “嗯?那最后?”红莲挑了挑眉头。 “她嫁给了一个农夫,浓眉大眼,憨憨傻傻,但总归是个不错的家伙。” 虽然看不清他的模样,但红莲很清晰的感觉到,谈及此事时,这位源初种是在笑的。 “那你还这么高兴?你也有那种奇怪的癖好?”红莲皱了皱眉头。 “能够两情相悦固然是最好,但有的学会面对爱而不得,也是一种本事。”人影言道。 红莲还是不解:“可你是神,你自己说的。那位姑娘,会不选择你,而选择一个农夫?” “这就是人间情爱的美妙之处。”人影感叹道。 “它能让孤独且平凡的生灵,在彼此眼中变得独一无二,熠熠生辉。” “哪怕是神,也只能黯然失色。” 红莲撇了撇嘴:“说得自己跟个情圣似的,你权柄不是血肉与灵魂吗?” “血肉是生,灵魂是死。” “而生与死之间……” “是人间。” “那才是唯一真实的权柄。”人影幽幽说道。 “我听不太懂。”红莲又眨了眨眼睛。 “没关系。”人影笑道。 “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家公子。”红莲又问道。 “那得看他什么时候压制住体内的魔性。” 红莲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说,你不对他动手吗?” “魔性是与我共为一体的东西。” “在我的纪元结束之后,我便不可避免沾染了这些东西,我试图摆脱,却失败,唯一能做的只是压制。” “在很长的岁月里,我做得不错,直到我被杀死,那股魔性便侵染了我,让我在大多数时候都浑浑噩噩,直到刚刚,他的愤怒吸引了这些盘踞在我残破灵魂碎片上的魔性。” “他们永远在追逐新鲜的血肉与灵魂,就像男人们永远追逐年轻的姑娘一样……” “而我得益于此,恢复了短暂的清明。”人影解释道。 红莲顿时慌乱,也有些后悔方才放松警惕,花去了大把时间,去偷窥……不,是去了解楚宁的内心。 “那公子岂不是很危险?”她问道。 “刚刚确实有一阵险些心神失守,但现在他暂居了上风,应该很快就能重新将这些魔性压制回那枚魔血之中。” 红莲松了口气,但又很快生出种不详的预感:“最危险的那一阵不会是……” “嗯,就是你吵着让我给你看看,他和那个叫魏良月的姑娘的记忆的时候。”人影如实言道。 红莲:“……” “不必感到愧疚,压制魔性之事,你帮不上忙,甚至因为你身为人造魔物的关系,有可能火上浇油。”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人影宽慰道。 “而且他的身体里,有更强大的东西存在,帮助他守住本心,所以你不必担心。” “更强大的东西?是什么?”红莲有些疑惑。 “几个字。” “几个字?” “嗯,几个开天辟地以来,最初出现的字。”人影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有些感慨:“给他带来的了这么大的麻烦,我还有些愧疚,我能给予他的,只有我曾经力量的冰山一角。” “但在看见那几个字后,我倒是释怀了,他或许可以走到比我更远的地方。” 轰隆不太听得懂那些似是而非的句子,她只是关切问道:“那公子压制了魔性后,你会怎样?重新陷入浑浑噩噩?” “如果我想继续以这种方式活下去的话,确实可以如此。但,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这太不体面了,尤其是作为一个神而言。”人影言道。 “所以,你会死?”红莲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是的。” “你不觉得可惜?” “正因为会觉得可惜,所以活着的每一刻,才会显得珍贵。” “如果万物不朽,那么万物皆死。” “况且,那些曾将我推上神坛的人,皆已死去,我也应该去见见他们了。”人影说道。 红莲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有道理。 “你确实很不一样,那些源初种不应该与你一样都是曾经的神灵,那为什么他们会变得如此疯狂?”红莲很是困惑。 “极致的绝望,足以湮灭任何理智,哪怕是神,也难以幸免。” “我的理智,源于我对生灵始终抱有足够的信心。” “而他们的疯狂,源于他们对世界不再抱有希望。” “孰优孰劣,孰对孰错,在那一刻到来前,其实都无高低之分。” “极致的绝望?你们是神,什么东西能让你们如此?还有,你提到过很多次,纪元这个词,什么意思?”红莲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很想告诉你这些,而这些对你们而言,也确实很重要。” “但遗憾的是我不能说,某些禁忌,一旦被提及,他们的目光就会落在你们的身上。” “他们?”红莲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但下一刻,她便从人影耸了耸肩膀的动作中,得到了答案:“也不能说?” “嗯。”人影点了点头,然后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忽然言道:“他快要成功了。” 红莲脸色一喜,赶忙问道:“还有多久?” “三……”人影言道。 “三刻钟?” “二……”人影又说道。 同时红莲看见对方的身影已经有了消散的趋势。 诚如他所言,他选择了死亡。 以一种坦然且体面的方式。 说不上为什么,红莲的心底,竟在那时升起了一丝动容,哪怕他们相遇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看向对方:“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我很高兴能遇见你,以及能与你说这么多话。” “我也是。”人影颔首言道。 最后的计时结束,他身影消散的速度更快,同时,随着楚宁压制下魔性,红莲的身躯也开始散去——她被楚宁的灵魂驱逐出了体内。 “你是个很不错的神!” “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你的族人,能拥有你,他们应该很幸运。”红莲用最后一丝残魂朝着那个人影大声的说道。 那人影愣了愣,他看着红莲残魂散去之处。 模糊的人影有一瞬的凝实。 他抬起了头,仿佛回忆起了某些极为美好的过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是吗?” “能成为他们的神。” “我也觉得……” “与有荣焉。” …… 南疆之极,天尽隙的深处,那双眼睛再次于黑暗中睁开。 浓郁的困惑与震惊弥漫在她的眼眸,她喃喃自语道:“是我的错觉吗?” “府司天的气息为什么会再次出现?” “即使是那样的手段依然无法杀死一只旧神?还是说……”仿佛想到了某种可能,那双慵懒的眼睛忽然变得明亮。 “你终于找到了你认为合适的继任者。” “那看样子,我需要去人间走上一遭了。” “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继承你真正的权柄……” “我的父亲。” 喜欢登天请大家收藏:()登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七章 北境固若金汤 “公子!你终于醒了!” “可是吓死奴家了!” 楚宁刚刚睁开眼,入目第一眼,便见到红莲那张写满了欣喜的脸。 他还尚且有些恍惚,可红莲却已扑入了他的怀中。 “奴家的小心脏刚刚一直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不信公子摸摸。” 红莲柔声说着,伸手就要拉起楚宁的手,去向自己雄伟的胸前。 嗅着鼻尖传来的香气,脑袋回想着方才的一切。 楚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指尖就这么在红莲的拉扯下,触碰到了那柔软之物。 他一个激灵,宛如触电一般收回了手。 “红莲!”楚宁板起了脸,神情严肃。 红莲眨了眨眼睛,委屈巴巴:“公子不喜欢?” “不……喜欢。”楚宁嘴硬道。 但那一霎的犹豫,还是被狡黠的女子捕捉得一清二楚。 她嘴角笑意盎然。 楚宁做贼心虚,看向四周:“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引来有心之人的觊觎,我们得快些处理好这里。” 红莲虽知楚宁是在转移话题,但也贴心的没有戳破,而是看向别院的院门方向:“我已经让瓷雪和皑皑配合商会的人封锁了这个别院,暂时应该不会有人能进来,但这般动静,又有赤鸢山的人参与其中,怕是压不住多久。” 楚宁点了点头,同时脑海中关于之前发生的一切的记忆也渐渐清晰。 他迈步走到了别院中央,看向地上那几滩烂泥一般的赤鸢山弟子尸体,眉目冷冽了下来。 只见他屈指一弹,数道灵炎飞出,那些弟子的尸体上顿时燃起熊熊大火,转眼便化为了灰烬。 楚宁则转头看向身前那一座青铜棺椁,以及只剩下了半截身子的黑金宝相。 “这两样东西,像是宝贝。”红莲也走了上来,一边打量着,一边递上来了几个钱袋:“这些赤鸢山的家伙可真有钱,我大概看了看,加在一起,共有三百枚赤金钱。” 楚宁对这些东西兴趣不高,看了一眼后,便道:“你守着这里,然后让云霜准备几辆马车,将这些东西运走。” “对了,还有他们飞剑,这些东西可不比墨甲便宜,但记得检查其上有没有留下追踪法门的印记,要将之抹除。” “做完这些后,你放把火把这里烧干净。” 红莲点了点头,对于楚宁的命令自然是没有怀疑的。 但很快,她又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那公子你呢?” 楚宁抬头看了看别院外的某处,眼中泛起寒芒,淡淡言道:“还有一点小事,做完就回来。” 言罢,他并不给红莲多问的机会,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 二羊城。 铁伞街,坐落着一排制式极为相似的小院。 城中居民将之黄金屋。 院如其名,此处的小院,便是藏娇所用。 比起那些名声在外,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勾栏、青楼。 这些小院中的姑娘,模样更加俊俏,也更懂体贴人心,最重要的是,这些地方足够隐秘,很适合那些不愿意在青楼之地抛头露面的大人物们。 “将军,莫要生气了,你若是气坏了身子,奴家可是会心疼的。”此刻虽夜色已深,但一间别院中,却春光正盛。 身材高大的男子坐于主座,半躺于软榻之上。 一位衣着暴露的少女正伏身,贴在他的身上,温言细语的递来了一个玉盏,将酒水送入了男人的嘴里。 男人的手在那时攀上了女子的腰身,隔着那层薄纱,轻轻的抚摸着女子的后背。 “嗯~”女子红唇微启,发出一声千娇百媚的呻吟。 红烛的映照下,她的脸颊红润,愈发诱人。 “是啊,节度使不必为那楚宁气恼,他蹦跶不了几日了。” “奏折已经递了上去,很快夺他侯位的旨意,就会下来,到时候,想怎么收拾他,还不是大人一句话的事。”右侧上席一位干瘦的男子,目光贪婪的打量着那位美艳的女子,同时出言附和道。 “没到那般地步。”这位褚州新任的节度使,却并没有那人那般乐观,他皱着眉头起身说道:“他祖上也不知道到底立下了什么大功劳,能被太祖赐下一枚丹书铁券,那位大人让人翻遍了宫中太祖生平纪事,都并无所获,我害怕他是……” “大人多虑了,若真是那样的身份,又怎么会被封赏在北境这苦寒之地。太祖起于微末,我估摸着应当是那时他家先祖对太祖有恩,故而才能得到这样的封赏。”坐在首席的副官似乎已经有了些醉意,他摆了摆手,大大咧咧的说着。 “更何况,大人别忘了,就算那朱家父子之事可以被他敷衍过去,可他鱼龙城的那些加入银龙军的老家伙帮着私运军需之事,可是人赃并获,这样的铁证面前,他楚宁难辞其咎!” 顾子懿闻言,双眼眯起,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看向那副官的目光渐渐幽冷。 那群黑甲军旧部护送商队的事,确实是折冲府的人发现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但那群老家伙,不仅是鱼龙城的私军,同时也在银龙军中拥有正儿八经的军户,折冲府根本不敢动他们,毕竟盘龙关距离褚州可不算太远,真的杀了盘龙关的人,保不齐那位小邓将军会不会冲冠一怒,带人掀了他的折冲府。 更何况,朝堂之上虽然对于战降之事,多有争执,但明面上,谁人敢说银龙军半个不字? 所以,在发现此事后,顾子懿第一时间将消息传给了赤鸢山,本来是想活捉那些老家伙,送归盘龙关,也算是照顾到了双方的面子。 哪曾想丁繁那个家伙,见了他们身上的墨甲,红了眼,起了杀心,这才落下了这么大的一摊祸事。 就算邓染以大局为重,不追究此事。 可害死了戍国卫边的老卒,这样的消息若是传了出去,以银龙军如今在大夏民间的威望,哪怕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足以把他顾子懿淹死一百次。 这种事本就应该埋在肚子里,带进棺材中,可自己这位副将,喝了几口酒,便口不择言,顾子懿岂能不怒火中烧。 念及此处,他看向了身旁的青衣女子,对方的脸上的红云消退,脸色隐隐泛白。 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没事,柳儿。” “都是自家人,你乖乖听话,我怎么舍得伤害你呢?”他伸手挑起了对方的下巴,嘴里柔声说着,同时目光扫过对方姣好的脸颊。 这是他来到褚州后,最喜欢的姑娘。 乖巧懂事,又体贴温软。 他甚至想着,办好了褚州的差事后,如果能被调回京都,将她也一并带走,放在某个小院中养起来。 可惜了…… 看样子只有今晚多享用两次,也好日后能够回味。 毕竟那位副官是褚州的地头蛇,他诸多事务还要仰仗于他,他不能解决他,就只能解决她了。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遗憾,但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 名为柳儿的少女似乎真的相信他的话,脸上再次浮出妩媚的笑容…… …… “好了,今天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各自休息吧!” 已经在心底预设好了女子的下场,顾子懿本着春宵一刻值千金的原则,在这时站起了身子,朗声朝着周遭的属下们招呼道。 “大人火气还是这么旺……” “大人可得悠着点,别明天一早下不得床了。” 属下们自然明白所谓的休息是何意思,纷纷一脸坏笑的出言调侃道。 “放屁,下不了床,那也是她下不了床。”顾子懿大声言道,一只手搭在了柳儿的肩膀。 柳儿自是识趣,赶忙起身,扶着已有三分醉意的顾子懿。 顾子懿看着女子窈窕的身段,只觉心头火热,又朝着众人说了一句:“都该散场就散场了,明日还要赶回北巨城。” 只是众人气氛正浓,只是敷衍着点头应是,却依然不停举杯,显然并没有太把他的话当回事。 顾子懿摇了摇头,倒同样未有挂怀,他自己这些手下都是粗人,平日里出生入死,干着杀人平事的买卖,唯一的指望就是这嘴边的酒和这胯下的三寸之物。 若是这也拦着,便显得过于不近人情了些 御下之道,讲究一张一弛,只要不做得太过火,他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想着,他在柳儿的搀扶下乐呵呵的转过了身子,就要走向内屋。 可才走出几步,身后的推杯换盏之声,却骤然消失。 “嗯?这些兔崽子,今日怎这般听话?”他不免有些奇怪,回身看去。 但入目的景象却让顾子懿瞳孔陡然放大,他的身后,不过三尺处不知何时竟然站着了一道身影。 头戴一张古怪的黑色面具,身躯与夜色融为一体,面具背后的双眼,阴森淡漠,宛如一尊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而他的身后,伸出了一道道细小的黑色丝线,穿过了酒席上众人喉咙。 在那时,那人的单手一握,那些细线猛然从众人的脖子出抽出,拉出了一条血线。 众人顿时捂住了喉咙,神情痛苦的倒地,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你是谁……”看见这一幕的顾子懿终于回过了神来,他颤声问道。 对方不语,只是沉默的朝前迈步。 顾子懿当然看出了对方的来者不善,他惊恐的推开了身旁同样被吓得脸色煞白的女子,一手伸出,不远处被他卸下的佩刀飞入了他的手中。 他面露狠厉之色,伸手正欲拔刀。 可地面之下,却在这时伸出了数道血色铁索,将他握着刀柄地手缠住。 这似曾相识的手段,让顾子懿想到了什么,他抬头再次看向对方,只是还未张口。 对方的身后一条尖细黑色的事物飞出,缠绕上了他的另一条手臂。 下一刻,那黑色事物猛然勒紧,他的手臂被挤压、变形,同时寸寸血肉爆裂,露出其下白骨。 巨大的痛楚在一瞬间涌现,让顾子懿几乎就要惨叫出声来。 可这时,又是一条黑色事物飞出,落在了他的脸上,在他的脸颊上蔓延开来,很快就将他的整个脸颊覆盖,形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铁制面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在巨大的恐惧与痛苦之下,他栽倒在地,奋力嚎叫,却只能透过那面具,发出阵阵呜呜轻响。 “我还在奇怪,顾大人日理万机,怎么会这么清楚黑甲军残部的人数,原来是顾大人向赤鸢山告的密。”面具主人再次迈步,来到了顾子懿的跟前。 他低头看向对方,脸上的面具退去,露出了一张清秀的脸,正是楚宁! 同时顾子懿脸上的面具,双眼位置处的黑色物质退去,露出了他那双惊恐的双眼。 “想活命吗?”楚宁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 顾子懿发出不出声音,只能疯狂的点头。 “很好。” “告诉我,究竟是谁在你的背后主使着这一切?为什么要让盘龙关的战事失利?”楚宁问道。 “呜呜呜。”顾子懿的嘴里发出一阵呜呜的叫嚷,却因为铁制面具的存在,而无法准确的传达出他想要说的话。 楚宁似乎这时方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念头一动,顾子懿嘴巴处的黑色物质也骤然褪去。 “是六皇子与袁满袁大人!”在能自由呼吸的瞬间,顾子懿便不顾一切的大声说道。 他已然被楚宁吓破了胆。 “袁满?”楚宁叨念着这个名字,但奈何他对朝堂之事所知甚少。 不过太没有过多的纠结此事,而是继续问道:“他们为何要对盘龙关出手,难道只是为了节约军饷?” “邓家与太子交好,一旦盘龙关继续赢下去,太子的威望也会水涨船高,六皇子有心夺嫡,自然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袁大人是六皇子外祖,自然与六皇子同气连枝,共同推动了归武令!” “楚侯爷,在下只是奉命办事,无心开罪银龙军,更无加害那几位老将军的心思,是赤鸢山的人!” “是他们自作主张,杀了那几位老将军!”顾子懿大声解释道,唯恐说慢了半句,惹来楚宁不快。 “还真是让人毫无意外的答案,只是为了一己私欲,便就要置北境数州之地于生灵涂炭?”楚宁喃喃言道,脸上并无悲喜。 “那圣上呢?他难道就不在意北境的得失?” “圣心难测……”顾子懿明显感觉到了楚宁周身的气息又阴冷了几分,但他又不敢在这时有所隐瞒:“我也只是听人提及,圣上是有些估计邓家这些年在民间的威望的,所以……” “所以便默认了这一切的?”楚宁露出了冷笑。 “嗯……”顾子懿点了点头,旋即又赶忙道:“可这些和我无关,我只是一个听人差遣的蝼蚁,楚侯爷,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告诉你了,你会放过我的,对吗?” 楚宁看着眼前这位一脸狼狈的节度使大人,脸上露出的笑容。 “当然。” 他这样说道。 顾子懿闻言顿时长舒一口气。 “是骗你的。”可下一刻,楚宁的声音又幽幽响起。 顾子懿脸色一变,愤怒的看向楚宁,但他还来不及说上半句话,脑袋上的铁制面具猛然收紧。 砰! 伴随着一声闷响,从面具中传来,鲜血从缝隙中溢出,顾子懿的身躯顿时僵直,不再动弹。 楚宁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伸出手,召回了那团黑色物质,正要离去。 可这时,却听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他回头看向那处,竟有一位席间的同伴未有死透,正挣扎着爬向院外。 显然他的求生意志极为旺盛,哪怕在身后已经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迹,可他已然忍着痛楚,爬到了院门处,眼看着就要推开院门。 楚宁叹了口气,并无惊慌,只是朝着那处伸出了手,顿时无数黑色的金属细线便自他的袖口下涌出,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杀向那位男子。 就在那些黑色细线要洞穿男子的身躯之时,楚宁的眉头却忽然一皱,将那些黑色细线悬停在了半空中。 原因无他,只是一位青衣女子,不知何时从那男子身后杀出,手握一把长刀,刺入了男子的后背。 但她显然不太擅长此道,一刀下去,男子犹有余力,她又狠下心肠,连捅数刀,直到对方的身子一动不动,自己也浑身是血时,方才停住…… “很聪明的办法,这样我确实有理由放过你了。”楚宁迈步走到了女子跟前,同时黑色物质再次漫上了他的脸颊,遮掩了他的面容。 女子丢下了手中的刀,也在这时抬头看向楚宁。 出乎楚宁预料的是,女子虽然不断地气喘,但脸上的神情,远比他想象中要平静。 “你是银龙军的人?”她问道。 “是有如何?”楚宁来了兴致,他觉得这个女子似乎很有趣。 他记得她,正是方才顾子懿身旁的女人,应当叫柳儿。 “如果是,你可以杀我。”柳儿言道。 “为什么?”楚宁不解。 “我是幽州人士,当年幽州败亡,我和二伯逃难,是三位银龙军的人拼死护着我们,逃到了褚州……” “我欠银龙军三条人命。” “那如果不是呢?”楚宁又问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女子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她还是握紧了手中的刀,很认真的言道:“我会和你拼命。” 这其实是有些可笑的场面。 名为柳儿的女子身无半点修为,杀死她,对于楚宁而言,不过是动动手指那般简单,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根本没有与楚宁拼命的资格。 楚宁明白这一点,柳儿也明白这一点。 但偏偏,她却说得如此认真。 认真到,楚宁都觉得,如果真的要杀她,他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我不会杀你。”楚宁觉得有些好笑,他摇了摇头,决定不再刺激眼前的女子。 “为什么?”女子有些错愕,“刚刚我听见你们的对话,虽然我不懂是什么意思,可若是与你们有瓜葛之人,应该能猜到你的身份。” “我的嘴……没那么严。” “我害怕他们如果用大刑,我可能会顶不住……” 楚宁抬头看了看天色:“那就趁时间尚早,好好编个谎话。” 他说着屈指一弹,那具死在柳儿之手的男子,身躯之上顿时燃起了熊熊火焰。 柳儿虽然惊骇于楚宁的手段,但同时也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帮她毁尸灭迹。 “那我会尽力不说的,如果真的到了他们说的那种生不如死的地步的话,我就说些误导他们的话,总之,你放心……” 她的语速很快,看得出,她很珍惜这个活命的机会。 “其实,我也可以带你走。”楚宁看着她这幅模样,暗觉有些好笑,分明怕得要死,却又出奇的勇敢。 “不,我不走,我若是走了,一定会牵连我二伯,还有……总之我不能走。”柳儿言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以及难以割舍的人与事。 楚宁对此倒是没有强求,他点了点头,正要在说些什么。 柳儿却似乎看出了他的去意,忽然言道:“你能等等我吗?就一会!” 说罢,她也不待楚宁回应,转身就快跑入了屋内,楚宁暗觉有些奇怪,但还是耐着性子站在了原地。 不消百息时间,便见女子又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怀里多出了一个木匣。 她将之递了上来,楚宁打开一看,脸上神情有些错愕,木匣中装着几枚赤金钱,还有一叠十两到百两不等的银票。 一个妓人,要攒下这么丰厚的家底,并不容易。 “帮我把这些交给银龙军!就当是当年的救命钱!”柳儿言道。 楚宁回过神来,看向女子,见她一脸认真,显然这番话并非作假,他愈发错愕。 哪怕隔着一层面具,柳儿也感受到了楚宁的情绪,她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怎么?嫌我的钱脏?” “还是觉得我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不该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楚宁摇了摇头,认真言道:“姑娘知恩图报,又仗义疏财,比起男儿更像男儿。” “只是这些钱……” “我的爹娘就死在蚩辽那些畜生手里!” “你猜猜,如果我爹娘还活着,我会在这里做个万人唾弃的婊子吗?” “那些畜生所过之处。” “襁褓婴儿,尚无活路,若是没了银龙军,别说婊子,我连狗都当不成!”柳儿却打断了楚宁的话。 “所以,我想让他们赢!不管那些什么狗屁皇子圣上怎么想,我杨柳儿就是要让他们赢!” 楚宁看着一脸坚决的女子,沉默了一会,这才重重的点了点头:“姑娘放心,这个,我一定交到银龙军的手里。” 说罢这话,楚宁明白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他脚尖点地,轻轻一跃,来到了墙头。 “喂,铁面具。”而这时,那墙中的女子忽然唤道。 楚宁回头看向她。 “你说,你们银龙军能守住北境吗?” 楚宁看着眼前女子,认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然后道:“姑娘放心,有民如此,北境固若金汤!” 得到这个回答的女子顿时笑颜如花。 “好!” “那你告诉银龙军的军爷们,等打了胜仗,来二羊城,我柳儿免费给他们睡!” 喜欢登天请大家收藏:()登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八 墨甲兽 二月的北境,冰雪早已消融。 白马林的林道两侧草长莺飞,郁郁葱葱,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一队车马,顺着林道缓缓前行。 最前方的马车,一位五六岁的女童与一位十三四岁的女孩并肩而坐,一人手握一串糖葫芦,吃得眉开眼笑,满脸糖渍。 伴随着时不时传出来的欢声笑语,配上满目的春光,场面甚是温馨。 车厢中,红莲瞪大了眼睛,看着身前盘膝而坐的少年,他的胸前有一团黑色的物质如有灵性一般,在上下跳动,同时不断变化形状…… “这就是公子所言的本命墨甲?”红莲不由得凑了上去,细细打量。 “平日里软软绵绵的,打起架的时候,却可以变得又大又硬,凶得吓人……”想着楚宁催动此物作战时的场景,红莲不由得暗觉新奇。 她伸出了手指,想要触摸。 可就在这时,楚宁的周身一道气机升腾,下一刻,一道掺杂着金色光晕的黑色流体忽然从楚宁体内涌出,与他胸前的黑色物质交融在了一起,很快二者融合,主体依然呈现黑色,内里却有道道金线流转,时隐时现。 “这是?黑金宝相?”红莲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神情愈发诧异。 在那场大战之后,她听楚宁与她讲过关于黑金宝相来历的故事。 在她看来,黑金宝相无论如何强大,但归根结底应当还是肉身,这种东西竟然能与墨甲融合…… 她这样想着,目光更加惊讶的看向楚宁胸前那团黑色物质,融合过程远比她想象中更快,也更加顺利。 随着楚宁念头一动,那团糅杂着金线的黑色物质遁入楚宁体内,然后,只见其在楚宁的身躯上蔓延开来,形成了一条带着金线的黑色甲胄。 说是甲胄,但此物却极为贴身,更像是一层黑金色的皮肤,覆盖在楚宁的身躯上。 同时其上还浮现出一道道墨纹纹路,并且可以根据使用者的需要不断变化,同时增幅灵力与血气…… “这幅墨甲的品阶怕是已经超越了天谶级,达到了神岳级……”看着这般变化,红莲不由得喃喃自语道。 她正想着这些的时候,楚宁的眉头忽然一皱,这道被他命名为万象的墨甲从他的身上褪去,遁入体内。 他睁开了双眼,面色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公子,你怎么了?”红莲见状心头一紧,赶忙上前,可还未伸出手,就被楚宁拦住。 她愣在原地,定睛看去,却见少年的额头上,正有道道青筋暴起,甚是可怖,伴随着的还有阵阵魔气自他周身溢出…… 公子不是已经苏醒?为何还会有如此强大的魔气? 红莲来不及细想,正要催动法门,尝试着帮助楚宁,可这时,楚宁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额头上的青筋也缓缓消散,恢复了常态。 “公子?”红莲赶忙走了上去。 “无碍,只是昨日的魔性尚未被完全压制,刚刚运转灵力有所牵动,不过并无大碍。”楚宁看出了她的担忧,微笑着出言解释道。 红莲闻言这才松了口气,旋即又有些责怪的看了楚宁一眼。 “公子也是,明明才脱离险境,就不知道等身体恢复再研究你的墨甲,该猴急的事半点不急,不该猴急的事,又操之过急……” 楚宁知她是在关心自己,故而没有反驳,只是讪讪一笑。 但瞳孔深处,却有一抹忧色,一闪而过—— 事实上,方才的一切,并非楚宁说的那般简单。 昨日之后,魔血中的魔性其实已经完全被楚宁压制。 但他的魔躯,却在昨日吞噬了数位赤鸢山弟子以及吸收了魔性之后,朝前又迈出一境,如今已经真魔之躯大成,其战力已足以与六境纯粹肉身修士抗衡。 可实力的增长,也意味着他身体里本身具有的魔性也在随之增加。 已经渐渐有了无法压制的苗头。 更麻烦的是,哪怕他身具数道灵台,却始终无法迈入五境,本身的修为无法增长,也就没有镇压魔性的资本,如此下去,楚宁担心魔躯若是再成长一步,自己很有可能,就会被其带来的魔性彻底吞噬…… 方才,他便是在尝试利用这道本命墨甲破境,但与之前的每一次破境一样,破境异象碎裂,天道枷锁再次降临,将他本命墨甲禁锢…… …… 此刻时间已经到了午晌,已经赶了四个时辰路的车队,多少有些人困马乏。 负责管理整个车队的绒小羽,在询问过楚宁的意见后,找了一处山道旁的空地,让队伍停下来稍作休整。 众人走下马车,回到白马林的赵皑皑如鱼得水,兴高采烈地向蛛儿介绍着自己在白马林中的见闻。 七丈长的大蛇,长得比人还高菌菇,还有什么会说话的大树。 听得蛛儿双目异彩连连,若非楚宁叫住,估摸着这会,来了劲头的两个小家伙,就得冲入林中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探险。 瓷雪则带着几位族人,给车队的赶马的人员发放着食物以及利钱——这些赶马的伙计虽然都是玉桂商会的心腹,走这趟活,商会也付了工钱,但毕竟是替楚宁办事,额外再给一份赏钱,花不了多少钱,却能让这些伙计更加卖力,日后若是再与商会有所往来,这些伙计们,也会乐意再跑一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番人情世故,看似寻常,实际上却是颇有必要。 商会伙计们,收到了钱,也果然一个个都眉开眼笑,朝着瓷雪与楚宁连连点头致谢。 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这边商会的伙计们笑逐颜开,可另一边的马车上却传来了阵阵咒骂声。 “混蛋!”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你们可知我阿爷是谁?” “北境三座墨甲府,都有我爷的门生!工部尚书苏茂苏大人和我阿爷是知交好友!大隋山奉我阿爷为座上客卿!” “你们怎敢如此无礼?” 楚宁回头看向那处,只见马车中一个水囊以及一袋子肉饼被人从内扔了出来。 “谁要你们这些脏东西!放我和阿爷离开,不然官府追查下来,你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车厢中的人,继续叫骂道,态度极为泼辣。 楚宁看着这一幕,走了上去,车厢外的绒小羽,快步迎上,说道:“先生,要不还是把她的嘴堵上吧,这都骂了一路了,前面商队多了起来,若是被人听了去,恐生变故。” 楚宁闻言也有些头疼,这辆马车中载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墨甲大师关涵秋的孙女关倌。 昨日在红莲等人在收拾完别院中的痕迹后,依照楚宁的命令,放了一把火,想要将所有的痕迹尽可能的毁去,可谁知那时,这爷孙二人却忽然从火场中窜了出来,红莲才知,这二人并未趁乱离去,而是被楚宁的本命墨甲吸引,躲在暗处观摩。 也就目睹楚宁杀死赤鸢山众人的场面。 当然这些还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们见到了楚宁入魔以及驱使黑潮的过程。 而大夏天下,无论是朝廷还是各个宗门,对于魔物的容忍度都是极低的,此事如果传扬出去,楚宁甚至整个鱼龙城,都会万劫不复。 但让楚宁因此就杀了对自己还曾释放过善意的关家爷孙,却是如何也下不了手。 思来想去,只能将他们绑回鱼龙城,再做打算。 “我去看看吧。”想到这里,楚宁侧头朝着绒小羽言道。 言罢,他便迈步走上了马车。 “先生小心。”绒小羽见状,脸色一变,赶忙大声提醒道。 楚宁这时却已经拉开了车厢的帘布,还不待他说些什么,便见一道黄色身影扑杀而来。 已经经历过多次生死之战的楚宁,反应敏锐,身子在第一时间侧开,避开了扑来的黑影,同时一只手伸出,万象涌出,覆盖在他的手掌,形成了一只黑金色的手套。 他一把抓住了那道身影,定睛看去,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那是一只猴子…… 准确的说,是一只猴子形象的玩偶。 一尺高,外形粗糙,内里镂空,可见其中大片的墨甲元件在运转。 它的主人显然童心未泯,在脑袋上用棉线给猴子做出了头发,扎成了一对羊角辫,看上去有些荒诞怪异。 楚宁端详着此物,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放开大黄!” 而这时,一声带着怒气的娇呼声响起,一只拳头也在这时朝着楚宁袭来。 楚宁不闪不避,另一只手伸出,风轻云淡的便握住了对方袭来的拳头。 然后他的手臂轻轻发力,那拳头的主人便身形一颤,倒退数步,坐回了马车后方的座位上。 这番交手,显然让对方意识到了自己与楚宁之间的差距,一时间脸色煞白,可看向楚宁的眼中,却依然带着一股倔意与不服。 “楚宁!你把我阿爷藏在何处!?” “我告诉你,要是我阿爷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不会放过你!”她大声说道。 楚宁这时方才抬头打量起那声音的主人。 十七八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以红绳捆起,简单别致。 身着白色绣花短袄,双手与腰间有皮制腕带与腰带束起,干练利落,一看便是时常进行劳作之人,与寻常大家闺秀截然不同。 五官亦立体精致,带着几分灵气,只是此刻,正杏目圆睁,恶狠狠的盯着楚宁。 但这样的怒意,很快便在她的脸上散去,换做了一脸恐惧与忌惮。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楚宁在这时忽然迈开了步子,一边盯着她,一边朝她走了过来。 “楚……楚宁!你想干什么?”关倌心头一紧,捂住了胸前,慌乱的看着楚宁,颤声言道。 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颇为自信的,楚宁这样的歹人,杀人不眨眼,再做出些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也是完全可以预料的。 想到这里的关倌顿时心如死灰,她的后背紧紧的贴在马车的木墙上,面对步步逼近的楚宁已然避无可避,她心头一横,已经做好了咬舌自尽,以死明志的准备。 而这时,楚宁也来到了她的跟前。 他神情严肃的看着她,在少女惊恐的目光下,一本正经的言道。 “你这副墨甲兽的沈瑶三型与白拓四型元件之间的咬合度明显不够。” “而且靠着内力的灵石作为动力,但却没有配以相应的散热墨纹,导致你整个墨甲需要内部镂空,将元件裸露在外,没有保护。” “在实战中并不实用……” 喜欢登天请大家收藏:()登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去给楚先生倒杯水 “还有,我觉得关姑娘你不应该给这副墨甲兽增加额外的负重。” “你为了让它可模仿猴子的全部动作,在它内里安装了太多作用不大的复杂元件。” “而为了让这些元件能够彼此兼容,你又不得不添加更多的元件,保证其运转。” “这就好比水多加面,面多加水,这样的构造已经过于复杂繁重,在这样的情况下,再给它的头上添加毫无作用毛发,我觉得过于舍本逐末……” 楚宁一板一眼的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少女,脸上的神情由惊恐变为错愕,再由错愕化为了愤怒。 “与你何干!”她一把夺回了楚宁手中的墨甲兽,大声道:“楚宁,你少在这里跟我套近乎!我从七岁开始研习墨甲,放眼整个北境,年轻一辈的墨甲师中,没人敢说在其上的造诣能超过我的!” “就凭你一个修炼魔道之人,也配对我的作品指指点点?” “你等着吧!若是让我逃了出去,我一定要把你修炼魔功之事,告发给官府……” 楚宁闻言却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愤怒,反倒认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关姑娘在墨甲兽上的造诣确实不错,在我之上。” “我虽然看过许多墨甲相关的书籍,但并未涉足墨甲兽一道,故而虽然能够看出姑娘这副墨甲兽上的诸多问题,但却没有太好的解决之法。” “楚宁!我可没心思陪你这样的人研究墨甲!你到底想拿我和阿爷怎么样?”关倌面色恼怒的打断了楚宁的话。 面对这样的质问,楚宁很坦诚的摇了摇头:“我也没想好。” “不过姑娘可以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 “所以我建议姑娘也不要伤害自己。” 他说着将方才在车厢外捡到的水囊与肉饼递了上来。 关倌一把拍开了楚宁递来的食物:“放了我和爷爷,不然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吃你的东西。” 楚宁俯下身子再次捡起了水囊与肉饼,语气平和的言道:“如果姑娘是这么想的话,那我觉得姑娘还是可以吃一些。” “为什么?”关倌怒目问道。 “因为这些东西不是我的,是我在姑娘的行囊中翻到的……” 关倌:“……” “你无耻!楚宁!”关倌在短暂的错愕后,愈发的愤慨。 “亏得我阿爷,昨日见你被赤鸢山的人为难,还出言维护你,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她显然转换了策略,决定从道德层面来攻击楚宁。 “嗯,姑娘说得没错,但我还是不能放你走。”但她显然高估了楚宁的道德水准。 “楚宁你就放过我和爷爷吧,我们除了制造墨甲,其他的事情素来不曾参与,昨天发生的一切,我用性命保证,一定不会对外界透露半点。”关倌又转变了话风,软化了态度。 楚宁眨了眨眼睛:“可刚刚姑娘不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吧这事告发给官府吗?” 关倌:“……” 此刻的少女恨不得给自己的一巴掌,为自己方才的口不择言。 “那我要见我的阿爷!他年事已高,你们这么折腾他,他现在一定被吓得魂不守舍,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看出了楚宁打定主意不会放她离开后,关倌只能想办法先确定自己爷爷的安全,最好是能与他汇合,再想办法偷偷逃走。 但听闻此话的楚宁,第一次露出为难之色:“关先生他,现在可能不太方便见姑娘……” “你什么意思?你对我阿爷做了什么?”关倌顿时心头警觉。 “那倒没有,姑娘误会了,其实是……”楚宁想要解释。 但在心底已经给楚宁预设上了十恶不赦之徒标签的关倌,显然并不想去听楚宁的“诡辩”。 她只是怨毒的盯着楚宁,寒声言道:“楚宁,若是我爷爷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姑娘,不是你想的……”楚宁赶忙再次言道。 “关先生,你怎么出来了?”而就在这时,车厢外却忽然想起了瓷雪的惊呼声。 听闻这话的关倌脸色一变,从车厢中探头看去。 只见前方的某辆马车中一位老者怀抱着一样事物,走了下来。 周围楚宁的属下赶忙围拢了过去,看样子是想拦住老者。 关倌自然一眼就认出了那位老者,正是自己的爷爷关涵秋! “爷爷!”看见这一幕的关倌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推开了身前的楚宁,跳下马车,奔向老人。 老人亦朝着他跑来。 爷孙二人,被困险境,落于歹人之手。 前途未卜,随时都有可能遭遇毒手,见上的每一面,都需要用尽气力,都需要奋不顾身。 关倌想到这里,眼眶一红,跑向老人的步伐又快了几分。 而老人似乎也与她有着同样的心思,奔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身后跟着的人也越来越多。 终于,爷孙二人来到彼此的身前。 关倌忍着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就要扑入关涵秋怀中。 老人却像是根本没有一看见她一般,与她错身而过,继续一脸焦急的小跑向前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而关倌猝不及防,扑了个空,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难不成阿爷被吓傻了? 少女狼狈的坐起身子,来不及擦去脸上沾染的灰尘,回头看向身后。 却见那时自己的爷爷来到了刚刚走下马车的楚宁身旁,然后将怀里的事物递了上去,一脸殷勤的问道:“小友,我刚刚试了试。” “将奇参型元件进行简易的改造后,传导灵力的效率,比起之前要起码强出三成,和你说的简直一模一样。” “那你现在跟我讲讲,这幅墨甲这里的元件,看上去很像同舟七型,但功效却截然不同,并不是负责咬合不同元件,而更像是转换灵力类型的,可他配备的墨纹,和我之前见过的墨纹明显有所不同……” 老人说着,伸手指了指那副【裂颅】墨甲中的某一处,神情期待。 楚宁笑了笑:“关先生,你年事已高,我方才已经跟你说了,有什么事,你告知瓷雪他们,让他们通知我过来寻你,何必自己跑一趟,这山路崎岖,若是摔倒了……” 他说着,还抬头看向老人身后快步跟来的瓷雪等人,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那一来一去得耽搁多少时间?我身子骨好着呢,去年还想续弦来着,我那孙女非说人家是骗子,纯属胡言,人家姑娘说了,是从小就喜欢年纪大的,有安全感,还特别欣赏我的才华!” “我那孙女非得棒打鸳鸯……”关涵秋提及此事,显然还有些耿耿于怀,下巴处的胡须都翘了起来。 “算了,不说她了,说着心烦,你快跟我讲讲这个元件到底是什么作用。” 楚宁看着一脸期待的老人,脑仁有些发疼。 说实话,昨天在处理掉那位节度使回来后,楚宁见到了昏迷过去的关倌以及关涵秋时,是有些不知道如何处理的。 可关涵秋一见到他,却是格外热情,拉着楚宁左问问【裂颅】【补天】的制作工艺,右问问【万象】的设计思路,那架势看上去颇有几分,就算楚宁想要赶他走,他也不会走的样子。 楚宁没有办法,只能将老人放在一辆单独的马车中,给他讲了两个时辰的【裂颅】工艺,直到对方听得兴起,决定自己尝试一番后,他才得空离去。 此刻看老人如此兴致勃勃的模样,他也知道若是不为他解决困惑,估摸着对方是不会放他走的,故而也只能深吸一口气,耐下性子,为他讲解起来那个类似同舟七型的元件功效。 一旁爬起身子的关倌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她不可置信的走上前去,伸手拉了拉自己爷爷的衣角:“爷爷……” 她小声唤道,可听得兴起的老人,却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宛如在驱赶苍蝇,根本不回头看她。 她并不死心,又拉了几次。 老人终于回过了头,他看向关倌,眨了眨眼睛:“嗯?你怎么也在这里?” 关倌:“……” “那正好,楚先生讲了这么久,你去给先生倒杯水。”关涵秋又言道。 关倌顿时炸了毛:“我?去给他倒水?!” “那不然呢?我去倒吗?”关涵秋瞪大了眼睛。 关倌:“……” 此时此刻的关倌,无比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关涵秋的亲孙女,看着那楚宁,更是恨得牙痒痒的,暗觉这家伙,是个比当初勾引爷爷的小翠更难缠的对手! 而就在她咬牙切齿的想着要怎么让自家爷爷认清现状,不要与修炼魔功之人沆瀣一气时。 远处的山道前,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大批人马疾驰而来,目标明确,直奔楚宁等人立身之地。 很快,他们便带到了众人的跟前,驾着战马,将众人团团围住。 人群明显分为两波,一波穿着甲胄,一看便是官府之人。 另一拨则穿着制式武袍,应当是宗门弟子。 但看向楚宁的目光,却都带着敌意。 那时,为首的男子目光冷冽,沉声言道。 “在下褚州刺史府司马,独孤齐!” “楚侯爷,昨日二羊城发生数起命案。” “我们怀疑与你有所牵连,请你配合州府,随我们回府调查!” 喜欢登天请大家收藏:()登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三十章 陪葬吧 随着那独孤齐这话出口,场面顿时静默了下来。 绒小羽握紧了手中的长枪,赵皑皑也弓起了身子,就连瓷雪袖口下的手也在这时握紧。 独孤齐显然是经历过一些血雨腥风的,他从众人的反应中察觉到了异样,却并未表露出太多的情绪,只是眯起了眼睛,笑道:“诸位。” “楚侯爷只是与那几起案件可能有关,是否是凶手,还未查明,可诸位如果在这个时候动了手,那性质可不一样了。” “我手上有州府下批的文牒,一切行动都是合乎大夏律法的,哪怕楚侯爷手握丹书铁券,也不可能凌驾于大夏律法之上,诸位可要想明白,别好心办了坏事,将楚侯爷置于火架之上。” 众人闻言也确实有些迟疑,虽然体内运转的气机并未松懈,但却也纷纷转头看向了楚宁,等待着他的命令。 “证据呢?”楚宁却是并不回应诸人投递来的目光,而是抬头看向了马背上的独孤齐。 他意识到这是个很棘手的对手。 昨日处理完顾子懿后,楚宁并未耽搁太久,便带着众人出发,虽说无论是与丁繁等人一同参加鉴甲大会,还是前日与顾子懿的冲突,都很容易让人查到他的头上。 但对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锁定自己,并且追上他的车队,想来不会是易于之辈。 “大夏律法明文有载,身有公侯爵位者,若无实证,不入刑堂。” 独孤齐脸上的笑意未减:“侯爷这可就为难在下了,要说证据嘛……” “鉴甲大会的别院被人一把火烧了,尸骨无存。”说着,他目光似是无意的瞟了一眼楚宁身后的关家爷孙,又道:“铁伞街的黄金屋,同样死无对证,只有一个被吓傻的妓人,说不出一二三来。” “同样并无凭据……” “但人证倒是有一位……” 言罢,独孤齐侧头看向了身旁那群身着武袍之人。 眉头一挑,伸手指向其中一位年纪二十八九的年轻人,言道:“那位小兄弟倒是有些话说。” 楚宁早就注意到了这群家伙,他跟他们打过太多次交道,一眼就从他们的装束中认出了他们就是那赤鸢山的人。 “愿闻其详。”楚宁也侧头看向那位年轻人。 年轻人的脸色有些泛白,似乎对楚宁颇有畏惧:“昨……昨日,我丁师叔一同前往鉴甲大会,因为师叔要向关大师请教一些极为辛密的墨甲之道,故而遣散了其他参会之人,师叔让我在门口守着,给被遣散之人,补偿银钱,所以未有入内。” 楚宁听到这里,眉头一皱。 黄岁在遣散鉴甲大会的众人时,确实提起过这事,只是他被孙堪等人的死冲昏了头脑,忘了这茬。 苏醒之后,也没有派人去追查。 想到这里,楚宁暗觉自己有些马虎,但表面上却依然是云淡风轻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里面就出了响动,你……你就杀了丁繁师兄他们!”年轻人说道,看向楚宁的眼神中,泛起怨毒之色。 楚宁对于对方的这番证词不置可否,只是转头看向独孤齐。 独孤齐耸了耸肩膀:“侯爷对这个人证似乎不满意?” “自然不满意,他说我杀了丁繁,那我同样可以说是他谋害了同门,都是一面之词,以此作为证据,怕是草率了些吧?”楚宁言道。 这话一出,独孤齐还未给出反应,那位年轻人却是脸色一变:“你胡说!我与丁繁师叔关系极好,我怎可能做出谋害他的事,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身旁的诸多同门,亦纷纷出言附和:“楚宁,你不要在那里信口雌黄!” “独孤司马,还不快将他拿下!” 独孤齐的态度暧昧,听闻这话,不为所动,只是捏着缰绳,悠哉游哉的看着场面上的争吵,宛如一个局外人一般。 “若是你杀了丁繁没有好处,难道我杀丁繁就有好处呢?” “我与他无冤无仇,为何杀他?”楚宁对于众多赤鸢山弟子的喝骂充耳不闻,只是看向那年轻人,轻声问道,他的双眼眯起,眼缝中泛起幽光。 年轻人的身子一颤,脸色泛白:“因为……因为……” 他支支吾吾半晌却不敢道出实情。 哪怕是在褚州只手遮天的赤鸢山,同样也畏惧这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但很快年轻人就看见了关涵秋手中抱着的墨甲,他心头一动,言道:“因为你想谋财害命!” 显然,他并没有认出关涵秋爷孙二人。 “这些墨甲分明是丁繁师叔所得,你见财起意,便杀死了他们!”他似乎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佐证,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 “你是说这些墨甲?”楚宁却依然神情平静。 “就是这些墨甲!”年轻人重重点头,眼中的怨毒之色更重了几分。 身旁的同伴们亦抓住机会,纷纷再次附和:“人赃俱在,楚宁你还想抵赖?” “那就奇怪了。” 楚宁的声音在那时冷了几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些墨甲是我赠给鱼龙城的黑甲军旧部,孙堪祝时等老将的,他们本应远赴盘龙关,抵抗蚩辽,可离开一个多月时间后,却了无音讯,前些日子我方才知道他们被贱人所害,杀人夺甲。” “昨天夜里我确实杀了那几个歹人,但那是谋害盘龙关将士、与蚩辽人里应外合,试图颠覆北境的十恶不赦之徒!” “难不成那些恶徒就是……” 那年轻人顿时脸色慌乱:“休……休要胡言!丁师叔怎么可能与那什么孙堪扯上关系?” 但这时的楚宁却朝前迈出一步,目光死死的盯着年轻人,大声暴喝道:“既然无关,那为何你会认得这些墨甲,又怎说起他们是丁繁所得之物?” “我……”年轻人愈发慌乱,刚刚在其身旁气势汹汹的众人也偃旗息鼓。 而那位州府的司马独孤齐,在听闻这番对话后,亦是眉头一挑,嘴角笑意收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事或有误会,楚侯爷我回去之后,一定好好教训他。” “今日多有叨扰,他日我定带人,上门为侯爷赔罪……”这时,赤鸢山一行人中,一位中年男子排众而出,来到了楚宁跟前,朝着楚宁拱手一拜,态度谦逊的言道。 此人倒也果决,知道如果被楚宁咬死是丁繁等人杀了孙堪这些盘龙关的将士,赤鸢山的威望势必会大受打击,此刻软化态度,看似丢人,实则却是在顾全大局。 说罢这话,中年男子还看了一眼那年轻人,神情肃然。 年轻人缩起了脖子,脸色更加难看。 赤鸢山三座神峰白鸟、赤鸢、紫雀。 中年男子名叫梁天禄,正是紫雀峰的长老。 以他五十出头的年纪,却只有六境的修为,这神峰长老之位,大抵已经是他这一辈子所能触及到的极限。 但这是在正常的情况下,而近来的赤鸢山却正是多事之秋。 先是白鸟峰一位长老死在了鱼龙城,而后赤鸢峰上百名弟子,战死羊屋山,至今未有追查到凶手,昨日,紫雀峰的峰主丁繁与一干宗门的中流砥柱,也都死于二羊城。 赤鸢山本就不同于正常灵山,是位于中土的兵家圣地浮屠山的分支,由其门徒所开辟,底蕴单薄,如今接连损失如此多门徒,已经是动了根基。 青黄不接之下,倒是给了梁天禄一丝机会。 恰好他的门徒,也就是那位与楚宁对峙年轻人,昨日正好目睹别院中的那一幕,梁天禄便起了心思。 若是能借这个机会为丁繁报仇,同时铲除近来在褚州风头正盛的楚宁,为夺取鱼龙城的寂星铁做好铺垫。 那凭借着这份功劳,他是有机会破格顶替已死的丁繁登上紫雀峰峰主的位置的。 却不想自己这位门生如此愚笨,被楚宁绕进了坑里,让赤鸢山险些引火烧身。 念及此处,梁天禄也没了别的心思,就要带着众人离去,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赔罪就免了吧。”可就在这时,那位楚侯爷又迈出一步,直接来到了梁天禄的跟前。 然后,他伸手扶起了梁天禄躬下的身子,在对方疑惑的注视下,展颜一笑,言道。 “陪葬吧。” 喜欢登天请大家收藏:()登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三十一章 猢狲尽散,危如累卵 关倌其实是有些犹豫的。 在看见独孤齐带着赤鸢山的追上楚宁时,她本以为自己和爷爷看到了获救的希望。 当然她也没有太过莽撞,在第一时间暴露自己的身份,指认楚宁。 毕竟楚宁的凶厉昨日她亲眼见到过,她也害怕对方气急败坏之下,做出鱼死网破之事。 故而,只能寄希望于独孤齐以及赤鸢山的人足够强硬,能够将楚宁押走。 但偏偏,这些赤鸢山的人,平日里耀武扬威,可真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却又一个个烂泥扶不上墙。 几句话说下来,反倒萌生退意。 尤其是那位梁天禄向楚宁低头时,关倌那是心急如焚。 她几乎就要忍不住自己开口,做实楚宁的罪证时。 “陪葬吧。” 楚宁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那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眼,语调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场面骤然死寂。 关倌迈开的步子悬停在了原地,到了嘴边的话,也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独孤齐抓着缰绳的手猛然一紧,看向楚宁的目光阴沉了下来。 而那位赤鸢山的梁天禄更是明显一愣,错愕的看向楚宁,仿佛是没有听清楚宁到底说了些什么。 “楚侯爷,你说什么?”他不可置信的问道。 “我说……”楚宁盯着他,眼中的笑容渐渐散去,只余下浓郁的近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 “诸位既然来了。” “那就别走了!” 他说罢这话,一只手在那时伸出抓住了梁天禄的手,用力极大,以至于梁天禄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楚……楚宁,你疯了!”感受到那股杀意,梁天禄的脸色骤变,他甚至顾不得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只是惊骇的盯着楚宁。 赤鸢山与鱼龙城是有一些仇怨不假。 但此刻他们身处白马林商道,不乏有商队往来,如此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还有大批与他们一同到来的州府官员,在这样的情况下,杀死灵山弟子,无异于与赤鸢山宣战,同时也是在挑战大夏律法。 若是在此之前,有人告诉梁天禄这样的事情,他大抵会笑掉大牙,只觉得对方是在夸大其词。 可现在,在看到楚宁的那冰冷的眼神时,梁天禄意识到,这位鱼龙城的小侯爷,说出的这番话,可不是在恐吓他。 即使梁天禄想不明白,楚宁的依仗是什么。 但他却很确定,楚宁是真的打算这么做! “楚宁,你不要意气用事!” “丁繁之事或有误会,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若是真的一时冲动,不仅你自己,连鱼龙城都有可能……” “鱼龙城?阁下可知今日的鱼龙城是何光景?”楚宁却打断了梁天禄的话,低声问道。 这个问题,让梁天禄不免一愣。 “你有可知,孙堪祝时等人,是鱼龙城的什么人?”楚宁再问道,声音越来越冷。 梁天禄愈发疑惑,据他所知,孙堪等人只是当年老侯爷留下的旧部,或许有些声望,但远算不上什么大人物,只是楚宁此刻如此愤怒,难不成还有什么赤鸢山未有调查清楚的隐情? 似乎是为了回应梁天禄心头的疑惑,那时鱼龙城方向的山道上忽然传来一阵凄凉的号子声。 “将军百战裹尸归!” “白幡十里迎魂来!” 唱腔悲凉,如泣如诉,同时一群身着白衣的身影,挥洒着纸钱朝着此处缓缓走来。 走在最前方的是几位少年少女,手捧灵位,眼眶通红。 身后跟着大批的寻常百姓,皆面容哀伤,一些妇人更是一边走着,一边不停地抹着眼泪。 “这……”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梁天禄,脸色骤然泛白。 他意识到,他似乎低估了孙堪等人在楚宁以及鱼龙城百姓心中的地位。 这时,身着素缟的队伍已经来到车队前。 走在最前方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他叫祝尧,是那位龙弦弓的使用者,祝时的长孙。 少年眼眶通红,扑通一声跪在了装着孙堪等人遗留墨甲的马车前,放声言道:“爷爷!孙儿来接你回家了!” 身后章鹿等人也纷纷跪下,带着哭腔附和道:“将军!我们来接你回家了!” …… 楚宁看着这一幕,眼眶也有些泛红,却强压下了心头翻涌的情绪,看向身旁脸色发白的梁天禄,再次出声言道。 “他们本该安享晚年,牵黄打猎也好,子孙绕膝也罢。” “他们已经为北境做了足够多的事情,哪个人的帐下没有贼头过百的累累战功?” “他们比你,比我都更有资格享受安逸的生活。” “可即便如此,为了鱼龙城,为了北境,也为了你们赤鸢山这群恶贯满盈之辈,他们还是去了盘龙关。” 他说着,一道道黑色的丝线从他的手中涌出,缠绕上了梁天禄的手臂。 这位赤鸢山的长老明显从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颤抖着身躯,想要挣脱,可这时他却绝望的发现,自己仿佛对身躯失去了掌控,无论他如何的努力,都无法让自己的身躯移动分毫。 “你们杀了他们。” “你竟然还敢和我说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楚宁的声音还在继续响起。 “我现在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从你们杀死孙堪那刻起,鱼龙城与赤鸢山,就没有和解的可能。” “我们之间,只剩下一条路……” “不死不休!” 楚宁的话音一落,那些黑线已然攀上梁天禄的身躯,在他惊恐的目光下,那些黑线将他的身躯托举而起,悬于半空之上。 这番变故,让其身后的众多赤鸢山弟子皆面色骤变。 他们并未感受到楚宁周身此刻萦绕的那股阴冷的气机,只是处于本能拔出刀剑,同时还如以往面对其他麻烦时那样,试图搬出自己的宗门,以势压人:“楚宁,你干什么?” “快放开梁长老!否则我赤鸢山定不会放过你……” 楚宁眯眼看着愤怒的赤鸢山众人,低声言道:“好。” 话音一落,那缠绕在梁天禄周身的黑色细线猛然朝着四面散开。 噗呲。 伴随着道道轻响。 一块块血肉也被那些黑线撕扯下了他的身躯,一瞬间血如雨下。 一位赤鸢山的长老,就这么被楚宁当着众人的面,撕成了碎片。 …… 方才还满心不忿的叫嚣着赤鸢山众人,此刻已然噤若寒蝉。 他们的身躯颤抖着看着这一幕,也不知道是谁最先被吓破了胆,尖叫一声,驾着马转身就要逃窜。 周遭的众人仿佛也被他提醒,纷纷转身,想要跟上他的步伐。 可他们才刚刚转身,却发现去路之上一位红衣女子衣衫飘零,悬于半空,神情冷漠,是尊阴神。 同时一灰一黑两道身影也来到了那阴神两侧,嘴里发出一声嚎叫,化作了两头一丈高的妖狼,彻底封死了众人的去路。 而身后,红莲与赵皑皑并肩而立,一人浑身燃火,一人背后白虎之相浮现,气势汹汹。 众多赤鸢山的弟子见此情形,皆面露绝望之色。 他们意识到今日的楚宁打定主意不会放他们离去,在巨大的恐惧之下,有人开始痛哭流涕,跪地求饶,也有人索性破罐子破摔,开始对着楚宁破口大骂。 这里的发生一切,很快就吸引了祝尧等人的目光,他们抬头望了过来。 “莫哭!”楚宁亦看向他们,高声说道。 “英灵之魂!” “哭之无益!” “悲之无用!” “唯血可祭!” 话音一落,瓷雪与绒小羽牵着一辆马车走上了前来,在得到楚宁的首肯后,他们打开了马车的车厢,一排排做工精良的兵器。 楚宁虽然在此之前,已经给黑甲新军设计出了特定的墨甲,但那些墨甲工艺复杂,鱼龙城的工坊刚刚起步,想要完成量产还需要耗费一定的时间,故而此次前往二羊城时,特意为众人购买了一批精良的装备作为平日里训练所用。 他于那时,目光扫视眼前眼眶通红众人,再次说道:“愿慰英灵者!” “上前来!” …… 那是一场极为惨烈的厮杀。 黑甲新军,尤其是章鹿祝尧等非长风寨寨民之人,都是几个月前,才开始修行的。 修为最高者也才堪堪二境,而梁天禄带来的这群赤鸢山的弟子,修为最次者也到了四境。 正面对抗,他们自然不会是对方的对手。 楚宁让他们捉对厮杀,同时让红莲与岳红袖等人在一旁掠阵,但凡那些赤鸢山的弟子有威胁到黑甲新军门性命的可能,她们就会悍然出手,然后让双方继续厮杀。 直到赤鸢山的弟子阵亡。 这个过程漫长且血腥。 但对于黑甲新军们而言,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让他们可以真正的体会到什么是生死搏杀。 而对于赤鸢山的众人而言,这个过程那可就残忍太多了。 他们不出手,会死,出手也会死,战斗也只是拖延自己死亡的时间。 在这样的高压下,不断有赤鸢山的弟子精神崩溃,但楚宁却毫不在意,在他看来…… 这是他们应得的。 …… “如此虐杀一群灵山弟子,楚侯爷未免过于大胆了些。”独孤齐看着场上正进行着的厮杀,以及那些恐惧到近乎崩溃的赤鸢山弟子,他走到了楚宁身边,如此言道。 “独孤司马把他们带到我面前来的时候,应该就已经预料到了他们的结局,这个时候装好人未免过于虚伪了吧。”楚宁并不回头,目光直直看着前方,这样说道。 “哦?”独孤齐眉头一挑,似有几分意外:“楚侯爷这话怎么说的?我只是接到了他们的举报,所以带人前来调查楚侯爷。” “我怎么可能知道楚侯爷,会手段如此残忍?” “独孤司马从见面开始,就一直在告诉我无论是鉴甲大会的别院,还是那黄金屋,都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唯一的人证就是那个赤鸢山的弟子,说都说得这么明白,不就是在告诉我,只要杀了那个弟子,我就能脱罪吗?”楚宁淡淡应道。 独孤齐闻言,倒是并未表现出太多惊讶,虽然他与楚宁素未谋面,但以对方近来的所作所为,尤其是那动摇了朝廷归武令根本的山道之事,他并不相信楚宁会是个心思单纯之人,猜出自己的用意,更是在他的预料之内。 “不过,我很好奇,独孤司命为何要帮我?”楚宁在这时侧头看向了身旁的男人。 男人也在这时侧头看向楚宁:“身为北境之人,为盘龙关抱不平,难道还需要理由?” “莫不是楚侯爷觉得,我这七尺男儿,还比不过一位妓人?” 楚宁闻言脸色微变。 独孤齐却笑道:“那女子编纂的谎话虽然还算不错,但大抵是太过紧张的缘故,细节上有不少纰漏,不过没关系,我都替她遮掩了过去。” “谢谢。”楚宁松了口气,由衷道了声谢。 “那我也想问小侯爷一个问题。”独孤齐却道。 “你说。” “小侯爷既然知道,只要杀了那位赤鸢山的弟子,就能脱罪,为何非要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这可不是我这个小小司马能为小侯爷遮掩下来的。”独孤齐问道:“这么多弟子死在了鱼龙城的地界,哪怕只是为了面子,赤鸢山也决计不会善罢甘休……” “它是否善罢甘休,已经不重要了……”楚宁却打断了男人的话。 独孤齐一愣,对于楚宁这话,有些不解,一座灵山,就算再青黄不接,其底蕴都不可小觑。 他困惑的看向对方,却见那少年朝他伸出了三根手指,幽幽说道。 “最多三个月时间……” “我会让它。” “猢狲散尽,危如累卵!” 第一百三十二章 谁是代价 天色刚刚放亮。 初春的晨风还带着一股寒意。 万岳城星罗宫中。 号称天下第一殿的昭阳殿外,十余道身影已经在那处等候多时,时不时有人焦急的踮起脚望向紧闭的大门。 众人所着官袍,皆为黑青二色,是大夏律法中,唯有三品以上的大员,才能着此袍。 显然在场众人,都是位高权重之辈,但此刻却只能眼巴巴的在殿外受着寒风,望眼欲穿。 人群中,一位生得剑眉星目的高大男子显得格外扎眼。 他三十出头,未着官服,配甲带刀,如此不敬之行,放在寻常时候,足以株连九族,但周围的大人物们却仿佛早已对此习以为常。 这时,男子眉头微皱,沉吟道:“这已到了辰时父皇为何还未出关?” 他一开口,周围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的众人顿时有了底气,一位四十出头的男人看向站在一旁的红袍太监,小声道:“要不,梁公公进去看看?” 老太监目不斜视,捏着嗓子用尖细的声音言道:“南疆大旱,陛下正以九桓通玄功为百姓求雨,事关亿兆生灵生计,陛下早就打过招呼,他不出关天大的事,也得等着。” “六皇子与诸位大人若是挨不住,那就先回去,等陛下什么时候出了关,咱家再遣人通知诸位就是。” 老太监语调平静,并无太多起伏,只是那尖细的嗓音,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话中带刺。 名为陈昭胤的六皇子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他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朝着老太监行了一礼:“梁公公,自从父皇见过邓将军后,先是为北境百姓祈福,又是给南疆求雨,已经足足两个多月未理朝政。” “寻常事务倒也罢了,几位大人商议着便定了策,可有些事却是只有父皇才能定夺……更何况,还有邓将军遇害这样的大事。” “关乎社稷安危,还望梁公公以大局为重。” 陈昭胤这番话说得恭敬恳切,可那位老太监见状却是脸色惶恐,赶忙退后一步伸手扶起陈昭胤弯下的腰身。 “殿下是千金之躯,贵重万分,这样的大礼,咱家如何受得!” “更何况,咱家只是个阉人,朝政之事,咱家不懂,也不敢掺和,六皇子可莫要为难咱家!”老太监说着,竟就要朝着那六皇子跪下,还了这个大礼。 梁洞虽为阉人,可却与圣上自幼相识,圣上六岁时,便跟在身边照料陪伴,二人关系亲密,许多事皇子大臣看了一筹莫展,但梁洞却有办法让圣上松口。 他的地位绝非寻常宦官可比,陈昭胤哪里敢受他这一拜,赶忙扶起,二人推推让让之间,方才陈昭胤的提议,也就做了罢。 陈昭胤当然明白,老太监的这番行径为的就是这番结果,但却不得不忍着不悦,陪他演完这场戏码。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那位之前出言让老太监进殿看看中年男子,见此计不成,不由得又小声嘟囔道。 陈昭胤耳观鼻鼻观心,淡淡应道:“既然梁公不愿进去,想来父皇的玄功应当已经运转了关键地步,就当是为了南疆百姓,汪大人耐着性子,再等等吧。” 汪横,兵部侍郎,位居三品,虽官位不及在场诸多一二品的大员,但毕竟手握兵权,又是六皇子亲信,地位不低,加上常年于军中行走,性子自然是直了一些。 “什么玄功,都是那老道士的胡言!陛下是天下共主,有天下气运相护,又有龙庭祖山大乾山加持,登基之日,便有十一境修为!天下何人能与之比肩?狗屁玄功难道还能再修出个十三境,开辟第二座圣山不成?”他这般说道,大抵是对此事不满已久,声音也不觉大了几分。 周遭的众人闻言皆脸色微变,那位老太监更是眉头一挑,侧过身子。 “汪横!不得胡言!”六皇子更是面露不悦之色,大声呵斥道。 当今圣上,沉迷玄修,倒也不是什么辛密。 二十多年前,圣上刚刚登基时,也是曾励精图治过一段时日的,盘龙关就是在那时,得到了朝廷的全力支持,方才修筑起的。 但随着十二年前,一位老道士入宫面圣后,圣上便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不仅摒弃了自己一身大乾天象功,开始修行那老道士所授的功法,甚至为了提升修为,近乎无节制的耗用国库。 眼前这座昭阳殿,便是耗费了十万紫金钱修筑而来…… 而且自那之后,圣上便疏于朝政,一意修玄,至今已有数年未开朝会,许多要务也需如现在这般,由各级要员以及皇子们送于昭阳殿外,等待圣上闭关间隙,放得些许请示的机会。 朝中上下对此多有不满,早年也确实有些直臣,上书直谏,但在砍了几颗人头后,这事便无人再敢提及。 汪横被陈昭胤这般呵斥,也自知失言,脸色微变,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 而就在这时,前方的宫门处,又有几道身影缓步朝着此地走来。 最前方的是一对父女。 男子四十出头,模样恭顺,走路时身子微躬,像是始终低着脑袋,身子有些发福,以至于那身赤黄色的朝服看上去有几分紧绷。 身旁跟着的少女十七八岁,模样俏丽,眉眼之间亦带着灵气,身着紧身红色长裙,仪态得体。她一边走,一边嘴里甚是严肃的说叮嘱着些什么,身旁的男子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唯唯诺诺。 这幅场景若是落在不明就里之人的眼里,恐怕会以为这是一对主仆。 “父王,邓姐姐在来信上说得很清楚,盘龙关如今物资紧缺,兵部从中作梗,想尽办法推行归武令。” “如今盘龙关只能指望那位楚侯爷的山道开通,六叔他们这次也一定会想尽办法对付楚宁。” “你等会见了皇爷爷,无论如何都得保住他!” “否则盘龙关危矣!” “此事关系重大,父王你可马虎不得!” 少女说着,与那男子不觉间已经来到了昭阳殿的殿门前。 “瞧,咱们这太子殿下又在听上林郡主的出谋划策了?” “呵,这么下去,若是哪日太子真的登上大宝,说不得咱们大夏得开出一个亘古未有的先河,公主垂帘听政也不一定。” 陈昭胤一行的官员在那时小声说着,音量控制在一个极为暧昧的程度。 不算大,称不上蓄意挑衅。 但也不算小,足以传到父女二人的耳中。 父女身后跟着三位官员,脸色阴沉,看向陈昭胤身旁的众人,却又不好发作。 不是他们不愿为主子出头,而是对方所言虽然戏谑,但又却属实情。 太子陈显,虽有仁德之名,但性格懦弱也是朝野尽知之事,很多时候,就连他们去太子府商议大事,也是由郡主陈曦凰定夺主事。 “昭胤见过皇兄。”这时,陈昭胤迈步走上前来,恭敬的朝着陈显行了一礼。 其余官员见状,也才上前行礼高呼:“见过太子殿下。” 这本是礼数内应做之事,可那陈显见状,却是面露惶恐之色,赶忙上前扶起陈昭胤:“六弟,你这是作甚,你我是骨肉至亲,这般大礼,如何使得。” “大哥是太子之躯,尊卑有别,这是皇弟应行之礼”陈昭胤这样说着,可身子却很诚实的在陈显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六叔若是真的知道尊卑有别,那就该好好管管你身边这些口无遮拦的家伙。”而这时,陈显身旁的少女则冷哼一声,这般言道。 “曦凰!”听闻这话,陈显皱起了眉头,看向少女。 “哈哈,无碍我就喜欢曦凰这般直来直去的秉性,若是是我的女儿,我定然送入军中好生栽培,将来定是一位可给我大夏天下开疆拓土的巾帼英雄,当年我让大哥过继给我,大哥舍不得,如今却是埋没了曦凰这一身本事。”陈昭胤大声笑道。 看似在称赞陈曦凰的才能,实则话里藏针,讥讽着陈显的无能。 陈曦凰自然见不得父亲如此受辱,面色不忿,就要说些什么。 只是话未出口,一旁的老太监忽然用尖细的嗓音言道:“陛下出关,请太子与六皇子进殿议事。” 圣上心思难测,很多时候闭关来得毫无预兆,见上一面极为难得,而今日双方显然都各有所求,皆在这时收起了争吵下去的心思,几位官员上前递来几份奏折,又在陈昭胤耳边细语了几句,显然是在交代待会面圣之后的事宜。 而陈曦凰也走到了自家父亲跟前,一边细心的为陈显整理着衣冠,一边柔声道:“父王,爷爷近来玄功有成,心情应当不错,你进去之后不要乱说话,只挑最紧要的事情,尤其是我刚刚交代的那件事,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办成。” “不能让有志之士寒了心,那可就真的动摇了社稷根本了。” 陈显连连点头,可脸色却有些发白,腰身也更弯了几分,似乎对于那位陛下极为畏惧。 一旁的陈昭胤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之色。 “皇兄走吧,莫让父皇等得太久。”他这样说道。 陈显如梦初醒,有些不舍的看了自家女儿一眼,这才亦步亦趋的跟在陈昭胤的身后,走向那座巍峨的殿门。 …… 轰隆。 伴随着一道沉闷的声响,昭阳殿的大门缓缓打开。 巨大的响动让陈显的身子明显一颤,站在他身侧的陈昭胤瞟了一眼自己这位大哥,目不斜视:“皇兄也不是第一次来这昭阳殿了,想来该见的不该见的,也都见过了,何必每次都装着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这里又没有外人。” “你是觉得,你样子能骗得了我,还是骗得了咱们那位精明的父皇?” 陈显的头埋得更低了几分,声音微颤:“父皇是九五至尊,身负天下气运,口含天宪,岂能不心怀敬畏?” 陈昭胤眉头微皱,他最不喜的就是自己皇兄这幅唯唯诺诺的模样,看着让人生气,更让人觉得不忿。 文治武功,哪一样他都强出他百倍不止,只是因为对方比他早出生了几年,这太子之位就落在了他的手上。 而他根本配不上这般高位! 这时,昭阳殿的大门彻底打开,入目第一眼,是呈圆形分布十八根立柱,金光煌煌,每一根都得三四人一同才能合抱,其上铭刻各种符文,晦涩深奥,常人难以领会其中奥妙,只觉威严神圣。 此物谓之龙衔柱,总之十八,暗合大夏天下圣山之数,具体材质与作用,陈昭胤并不知晓,只知道此物造价极为恐怖,修筑昭阳殿的十万紫金钱,中有大半都耗费在了这些龙衔柱上,据说是为了配合自家父皇修行那道门玄功所用。 他的目光顺着立柱看向前方,只见十八根龙衔柱的中心有一方圆台,地面刻有八卦之相,四方拉有帘布,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道家经典。 内里情形看不真切,只能透过缝隙隐约看见有一道身影盘膝坐于其中。 真人不露像。 自从陛下决定修行玄功开始,包括陈昭胤在内的臣子算起来已经有十余年未有见过陛下的容貌,每次议事都得隔着这么一层帘布。 “邓异死了?”陈昭胤还在打量着帘布中的情形,可其中却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低沉厚重。 宛如雷鸣。 虽没有那浩大的声势,但裹挟天威却让陈昭胤不自觉低下了头,不敢再去多看一眼。 不过,他还是瞟了一眼身旁的兄长。 比起他,陈显更加不堪,脑袋埋得极低,甚至身躯都隐隐有些颤抖。 看着这一幕,陈昭胤心头忽然愉悦了几分,至少…… 我比他强。 “邓将军在返程途中遭遇了贼人刺杀。”陈昭胤低声应道。 帘布中一阵沉默,只有沙沙的翻书声在静默的大殿中回响。 “贼人抓住了吗?为何行刺?”帘布中的声音再次响起。 “抓是抓住了,但那贼人自知犯了弥天大错,于狱中自尽,从他住处与身上搜到的罪证来看,应当是早年邓将军杀过一位贩卖军中物资的牙将的儿子,为父寻仇而来。”陈昭胤再言道。 邓异修为虽然只有八境,但常年于战场厮杀,凝聚出了恐怖的杀业,加上其位列英国公之位,有大夏气运加持,莫说九境,就是十境强者想要杀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 他的死,多有蹊跷,许多细节根本经不住推敲。 来时,陈曦凰便与陈显提及过此事,若是陛下问起,不用指认何人,只是提出其中疑点,能让陛下重新命人调查此案,便算是给了他们发挥的空间。 这位太子殿下,倒是记得自家女儿的嘱托。 他握紧拳头,几次抬头,张开嘴,想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等到他终于鼓足了勇气,帘布之后,却响起了低沉的声音。 “既然贼人已死,那也算告慰了英国公的亡魂,你派人好好安抚邓异的遗孤,他不是有个女儿吗?可召入京都,慰问封赏……” “邓染在英国公死后,便已前往了盘龙关……”陈昭胤回应道。 帘布后的翻书声在那时忽然停止,好一会的光景后,方才再次响起。 “倒是将门虎女,不愧是邓异的女儿,有乃父之风!”而后,帘后之人感叹道,语气平静,听不出悲喜。 接下来很长的时间,都是帘后之人不断基于各部递上来的奏折发问,陈昭胤倒是能应对自如,无论何事都能将事情阐述得极具条理。 可轮到陈显时,这位太子殿下却只是低着头,嘴里翻来覆去的也只有几句话:“是。”“儿臣失察。”“父皇明鉴。” 很快这次议事已经到了尾声,负责侍奉的老太监将最后一份奏折递入了帘后。 “楚宁?” “丹书铁券?” “嗯?我们大夏还有这号人物?”约莫十余息的光景之后,帘后之人忽然发出一阵低语,似有疑惑。 之前关于邓异之死,陈显因为惶恐紧张的缘故,未有来得及出言,为其争取到重新查案的机会。 为此他心头懊恼不已。 他更记得,相比邓异之死案件,自家女儿花了更多时间,嘱咐他要保下楚宁。 这一次,他不愿错过这个机会,抢在陈昭胤之前,匆忙言道。 “楚宁是鱼龙城的公侯,手中的丹书铁券更是太祖亲赐!” “其祖是有功于大夏的社稷之臣。” “其祖父,早年更是跟随萧桓老将军征战蚩辽,立下过赫赫战功,甚至五年前还是因为驰援盘龙关,遭到了蚩辽人的埋伏而亡故。” “这位楚宁,在北境更是多有义举,自费开辟山道,缩短军需运往盘龙关的路程,又遣私兵驰援战场,就算有些行径稍稍过激,又因年少,见识浅薄,不知有归武令的律法,做了些有违章法之事。” “但其对父皇、对这大夏天下的拳拳之心是日月可鉴的。” “东海不辞涓流乃成其深,神岳不拒微尘方铸其高。” “还望父王体恤楚宁此人的忠义之心,莫要过多责罚……” 这番话是来的路上陈曦凰反复说给陈显,让其背下的。 她自幼变得圣上宠幸,深谙帝心,用她的话说,这番话只要陈显能在圣上的跟前说出来,楚宁便绝无性命之忧。 陈显虽然软弱,但对自家女儿那是百分百的信任,这番话他背得用心,语速或稍快了些,但并无太大的差池。 可当他说完这番话后,却发现周遭的气氛变得诡异了起来。 站在圆台旁的老太监低下了头,身侧的陈昭胤看向他的目光古怪,就连帘布后的翻书声也骤然停止,整个昭阳殿在那时静得可怕。 就在陈显摸不清就里之时。 “这份奏折是兵部送上来的。”而就在这时,帘布之后的声音幽幽响起。 这话一出,陈显先是一愣,旋即脸色煞白,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弥天大错! “若是朕没有记错的话,太子分管的应该是吏部与户部,昭胤分管的是兵部与工部。” “怎么这奏折朕才刚刚过目,太子就知道了这份奏折上的内容是要给那个楚宁治罪的?” 帘后之人再次言道,语气依旧平静,但吐出的每个字眼,都让陈显脸色更苍白一分,身子的颤抖也更剧烈一分。 “是你们兄弟二人亲密无间,已经到了这种国家大事都可以互通有无的地步?” “还是太子你手眼通天,已经将人埋到了兵部!?”帘后之人再次问道,声音之中已然含着怒气。 话音刚落,只听扑通一声闷响,陈显便跪在了殿前:“父皇明鉴,儿臣……儿臣只是猜测……” “猜测?太子还会卜卦?” “既然有这功夫,那不如帮朕算算,南疆白、渠三州之地的旱灾何时可止?西境的六只大魔何时可以除尽!” “而不是把心思花在这些事情上面!”帘布之后的声音愈发恼怒。 当今圣上,虽然一意玄修,但对朝局把控却并未松懈。 几位皇子分管六部,彼此之间暗通款曲更是大忌。 虽说几位皇子在各自手下安插暗桩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被如此大张旗鼓的摆在了明面上,性质可就大不一样了。 “父皇息怒,大哥素来宽厚,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定是儿臣御下不严,兵部近来提拔的官员都是于沙场厮杀过的悍将!” “虽精通兵部事宜,但品行中却不免带着些军中痞气,有时候喝了酒,什么都敢往外说,定是这些家伙四处胡言,才被大哥偶然听到!”一旁的陈昭胤也在这时跪下,朗声说道。 看似为陈显开脱,实则以退为进。 帘布之后又沉默了一会。 啪。 下一刻,一份奏折便被对方从帘布后扔了出来,重重落在了陈显与陈昭胤的跟前。 “此子狂悖!” “手握一枚丹书铁券,便行事毫无忌惮,私运军需,尚且可以说他是护国心切,那虐杀赤鸢山弟子呢?” “如此下去,是不是有一天,他会觉得,靠着那枚丹书铁券,他甚至可以举兵谋反呢?!” “既然这奏折是兵部递上来的,那就让兵部去办,夺取丹书铁券也好,斩首示重也罢,总归要做得漂亮,做得铁证如山!让他与天下人都挑不出毛病,知道了吗?” 同时,帘布之后沉闷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了今日议事到此为止,都退下吧。” …… “爹!怎么样?”陈显才走出昭阳殿,在外面已经候了一个多时辰的陈曦凰就迎了上来满脸期待的问道。 陈显耷拉着脑袋,不敢去看自家女儿的眼睛。 急得陈曦凰上蹿下跳,好一阵追问,陈显这才小声的将殿中发生的一切如实道来。 “爹!你!”听完陈显讲述的陈曦凰险些脑袋一歪,被气晕过去,身后的三位官员也是一个个捶胸顿足,懊恼万分。 “我太紧张了!曦凰,你是不知道,你爷爷往那里一坐,那气场有多吓人,我又怕忘了你交代给我的话,就一直念着……” “这念着念着吧就忘了时机……”陈显撅着自己肥硕的身躯,委屈巴巴的说道。 “爹!你知不知道,你这一紧张,北境的大势可能就完了!”陈曦凰怒火攻心,若不是此刻尚且在星罗宫中,她恨不得拿起扫帚狠狠地来上一场大义灭亲。 “曦凰,你可就别难为皇兄了,你爹是个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北境之事错综复杂,可不是意气之争,这本就应是兵部牵头,你们还是少参与的为好。”这时他们身后,陈昭胤戏谑的声音忽然传来。 听出他话里的嘲讽,陈曦凰脸色难看,她盯着陈昭胤言道:“阿爹宽厚,确实没有六叔这机关算尽的本事,几座折冲府,就弄得北境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如今更是要对忠良之人痛下杀手,也不知六叔到底是何居心,难道真要将北境拱手让人,使万灵涂炭,方才满意?” 面对陈曦凰近乎撕破脸皮的讥讽,陈昭胤面色如常,他只是问道:“曦凰说得好,但六叔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可知盘龙关一年军饷、丹药、粮草、各种军械墨甲需要消耗朝廷多少银两?” 此事归于兵部,陈曦凰一时间却是答不上来。 但陈昭胤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给出答案,很快便又言道:“一万七千紫金钱。” “你又可知大夏朝廷一年的财政收入是多少?” “六万三千紫金钱。” “除去各处赈灾的拨款,再除去各部支出,还剩不到两万紫金钱。” “六叔想说北境耗资巨大,守不如割是吗?”陈曦凰冰雪聪明立刻猜到了陈昭胤的意思。 她冷笑道:“在六叔眼里北境百姓不过是你算盘上的一粒算珠,是可以用价钱衡量的筹码,如此冷血残暴……” “如果北境的百姓不做这个筹码,就会有其他人来做这个筹码。”陈昭胤打断了陈曦凰的话,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数分:“这不到两万的紫金钱,是能勉强支撑北境的战事!那东境面对渊海的辟浪军要不要革新战备?” “南疆镇压诸国的三座圣山要不要招收门徒?既有魔物侵扰,又有西方天下虎视眈眈西境要不要扩充武备?” “不是我让北境成为代价,而是总有人需要成为代价,而我不过是替大夏天下做出了个损失最小的选择罢了。” “你这都是诡辩之词,天下如此广袤,朝廷没钱难道就不能借贷,日后慢慢偿还……”陈曦凰被说得一时间无言以对,但还是不愿意认输,又大声反问道。 “说得好,借贷!” “这么大笔钱,找谁借?南疆诸国,还是西方天下?” “这仗打完了,钱谁又来还?” “会是你还是我?最后不还是让这天下的百姓又背上几十年的苛捐杂税吗?” “如此重税之下,死的的人一定会比北境少吗?” 陈昭胤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少女朗声问道,话及此处,他忽然转头指了指身后那座巍峨的宫殿。 “这就是我最讨厌你爹的地方,嘴里说着苍生百姓,可心底最在乎的却是自己。” “若是他真有你们说的那般宽厚,那么十年前,在陛下掏空国库修筑这座昭阳殿时,他就应该带着百官跪死在星罗宫外……” “而不是上表称贺!摇尾谄媚!” “说到底,北境的苍生,是在为你爹的懦弱付出代价!” 第一百三十三章 妙计破赤鸢 “赤鸢山在褚州市面上售卖最好的丹药是打磨体魄所用的壮血丹,几乎垄断了整个褚州的市场,赤鸢山每个月丹坊卖出丹药的总额七成以上来自壮血丹。” 鱼龙城的县衙中,各方人员齐聚一堂,瓷雪来到了正前方的案台前,娓娓言道。 “为此赤鸢山供养了百人以上的炼丹师,在算是配套的药童,整个丹坊单是人工每个月的支出就在四百赤金钱以上。” “丹坊每个月能给赤鸢山带来一千六百赤金钱的收入,除去壮血丹七成销路,剩下的所有丹药加在一起,一个月也只能给赤鸢山带来五百不到的进项,这是不足以维持如此庞大丹坊运转的。” “所以我们如果要摧毁赤鸢山的丹坊产业,只要将壮血丹的买家全部抢走,其丹坊会很快崩塌,反之如果我们无法攻破赤鸢山对褚州壮血丹的垄断,就算将其他三成丹药的买家全部抢走,也依然无法动摇赤鸢山丹坊产业的根基。” 说着,瓷雪从怀里掏出了两枚丹药,一手握着一枚。 她先是举起了左手:“这枚出自赤鸢山丹坊,售价一两二钱,成本在一百二十文左右。” 而后又举起了右手:“这枚是我们近来研制的,因为在青霖甘露中浸泡过的原因,功效比赤鸢山所产的丹药强出七成以上,在不计算青霖甘露损耗的前提下,一枚丹药的成本在八十文左右。” 楚宁闻言点了点头,归寂山中青霖果的数量极多,且生长极快,以目前一枚灵果能产出上千枚丹药的结果来看,鱼龙城完全能够负担得起。 “那产量呢?”楚宁问道。 “祖灵们修改的配方省去了许多复杂的步骤,只要人员足够,很快就能大量产出。”瓷雪应道。 “所以我们可以干掉赤鸢山了?”听到这里,一旁的赵皑皑双眼放光,站起了身子。 她素来疾恶如仇,赤鸢山先是害死刘晋刘魏父子,又在长风寨杀人放火,如今更是直接杀死了孙堪等人,每每提及那群家伙,她都是咬牙切齿,巴不得现在就来上一场地龙翻身,把那座灵山震得稀碎。 瓷雪却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我们的丹药不是比他便宜,而且药效也比他好吗?”赵皑皑不解问道。 其余众人虽然未有发话,但看向瓷雪的目光也同样泛着疑惑之色。 楚宁却是若有所思,他想了想后,沉声问道:“是售卖渠道的问题?” “嗯。”瓷雪点了点头:“这十多天,我让二哥去调查过临近城镇的情况,赤鸢山在褚州每个城镇都有自己的商铺,只要丹药足够好,很快就能在褚州铺开销路。” “但我们不一样,首先没有精力在短时间内于褚州各地建立起我们的商铺,那么就只有委托给其他药铺帮忙销售,各个药铺的起码需要提走三成左右利润……” “三成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唐万接过了话茬,小声分析道。 “唐县尉此言差矣。”这时,他身旁一位中年男子则摇了摇头。 男子不是旁人,正是那日被楚宁所救的朱良平。 虽说顾子懿已死,但楚宁将朱家父子归为自己手下的事情,已经传开,做戏做全套,顾子懿之后折冲府的继任者免不了会继续追查此事,将他们父子待会鱼龙城,也是以防日后露出马脚。 朱家父子颇为能干,朱升朱瞻二人负责管理山道开挖之事,让效率提升了不少。 而朱良平则负责扩充寂星铁与墨甲的销路,前些日子甚至给寂星铁寻到了一个兖州的买家,一口气下了三千斤的兑契。 父子三人在这鱼龙城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让唐万颇有危机感。 “什么意思?三成不算多啊?”唐万皱起了眉头。 “唐县尉是读圣贤书的人,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也是正常。”朱良平也明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 他们父子三人拼命表现自己,那是为了让楚宁看到他们的价值,求得一个安身立命之地,而非要与旁人争宠,深谙处世之道老油条,语气缓和,解释的同时也不忘暗捧唐万一道。 这话对唐万而言自然是极为受用,自从自己的体重飙升到一百六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听人这样形容过自己,他强压下自己快要压不住的嘴角,问道:“那朱先生是何意思?” 一声先生,让朱良平亦是受宠若惊,二人就在这短短十息的光景里达成了和解与互抬身价的默契。 周遭的众人亦纷纷朝他投来好奇的目光,朱良平知道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赶忙站直了身子,咳嗽一声,郑重说道:“若是做生意,分销的下家莫说取走三成,就是取走四成五成,那也是常见之事。” “可小侯爷的意图不在于赚钱,而是要将赤鸢山丹药份额彻底挤兑出褚州。” “这里面的门道可就深了。” “很多商会为了牟取暴利,也会在城镇进行货物挤兑,在最初时,会以亏本的方式大量售卖手中的货物,以此将对家挤出市场,从而垄断市场,再以高价售卖的方式,回笼资金。” “小侯爷的意图也是如此,既然想摧毁赤鸢山的丹坊产业,就需要挤兑其在褚州的丹药市场。” “我们的成本是比赤鸢山低,但他们有自己的店铺,以最极端的情况来说,哪怕以一文钱售卖丹药,赤鸢山所亏损的也只是丹药的成本……” “我们难道不行吗?楚宁现在不是挺有钱的吗?”一旁的赵皑皑皱起眉头,不解的问道。 “不行,商铺售卖我们的丹药,看重的是提成,市面上的壮血丹,价钱都在一两银子左右,按三成算,每一枚丹药,商铺至少要从我们手中赚走三钱银子,这是不能少的,若是比这个价钱还低,商铺就不会接手我们的货物。”朱良平说道。 唐万听出了些门道:“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要抢夺份额,要亏损的不仅是丹药的成本,还要额外支付三钱银子……” 成本拔高确实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可听闻这话的朱良平却再次摇了摇头:“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事实是我们的丹药的价钱根本无法降到与赤鸢山同样的水平。” “这又是为什么?”赵皑皑出声问道。 朱良平沉吟了一刹,然后目光扫过周遭的众人,问道:“试问诸位,如果你们是商铺掌柜,如今你们的铺子上多出了一种货物,售价三钱银子以下,但每卖出一枚,东家就会给你三钱银子的补偿,你们会怎么做?” 这话一出众人先是一愣,旋即纷纷露出恍然之色。 “那我根本就不用想办法卖货,我自己买不就成了?”唐万最先反应过来,大声言道。 “唐县尉不愧是读书人,脑袋灵活,一点便透。”朱良平适时的恭维道,“这就是我们现在面临的麻烦,在计算丹药本身的成本,防止店铺自己低价囤积的可能,我们丹药的价格实际上不能低于四钱银子……” 众人闻言,沉默了下来,意识到想要解决赤鸢山,远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什么嘛……” “货比他们好,还比他们便宜,最后还打不过人家……”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赵皑皑也有些泄气。 “倒也不能这么说,我们的丹药比起赤鸢山强出不是一星半点,手中如今也有余钱,其实也可是在各个城镇开出自己的店铺,再一步步蚕食赤鸢山的份额,但这样一来也有几个弊端,一是出了鱼龙城,褚州其他地界我们没有能力管辖,以赤鸢山的秉性定然会想尽办法与官府勾结刁难,会消耗很多人力与精力。” “二是耗时很长,赤鸢山如果足够聪明,是有时间应对,无论是改变自己丹药售卖的方向,还是裁剪自己丹坊的规模,虽然也能对其造成重创,但恐怕没法达到小侯爷期许的效果……” 众人也都在这时纷纷侧头看向楚宁,他们明白,这等大事,只有楚宁才能做下决定。 少年低头沉吟,整个房间都静默了下来。 好一会之后,他忽然抬头,言道:“我们不用与其他店铺合作。” “小侯爷的意思是自己开设店铺?”朱良平问道。 楚宁却又摇了摇头:“也无需自己开设店铺。” “那小侯爷打算怎么售卖壮血丹?”朱良平顿时不解。 “不卖。”楚宁说道,然后他看向众人,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从嘴里吐出了三个字眼:“我们白送。” …… “不可,小侯爷,若是白送,那甭管需不需要壮血丹,是个人都会来捡便宜,甚至赤鸢山也能派人前来……”在短暂的死寂后,朱良平最先提出了反对的声音。 其余众人虽未发言,但显然也意识到了楚宁这个决策的问题所在。 “所以我们要限额。”楚宁却甚是平静的应道。 “迈入一境者,每月供给一枚壮血丹,二境三枚,三境五枚,以此类推,最多五境,每月供给十五枚。” “这个数量完全能够满足这种境界的修士锻体之用。” “同时只提供给拥有云州与褚州户籍修士,并且按天数发放,当场吞服,不能用于他用……” 朱良平闻言,眨了眨眼睛,思虑了一会:“这倒是不错,可以防止许多浑水摸鱼之人。” “但褚州与云州低境修士数量不少,撇去自己宗门可以自给自足的,剩下怎么也有,近十万之数,按照都是二境来计算,每个月单是丹药的成本就得耗去近五百赤金钱,如果再计算统计这些人信息需要的人手以及各种其他成本,这个成本还得再高出一两成。” 虽说靠着寂星铁,如今鱼龙城每个月账面上的进项已经接近五千赤金钱,但为了对付赤鸢山,就白白花去十分之一,还是让朱良平觉得有些心疼。 毕竟丹坊只是赤鸢山几大产业之一,除此之外,赤鸢山还有墨甲与符箓两个进项巨大的产业,若是对这二者同样以类似的方法处理,鱼龙城终究有入不敷出的一天。 如此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朱良平打心眼里并不赞成。 似乎是看出了朱良平的担忧,楚宁却露出了笑容,他说道:“其实这并非亏本的买卖,相反,他会给鱼龙城带来不可估量的财富。” 众人闻言,都神情困惑,显然并不理解楚宁此言何意。 楚宁倒也并不卖关子,在那时说道:“试想,你是一位居住于息月城的二境修士,每个月需要耗费一半以上的银钱购买修行所需的壮血丹,现在在鱼龙城给你提供修行所需的丹药,不仅不要钱,而且功效还比市面上的强出七成,你来不来?” “当然要来,有便宜不占不是傻子吗?”唐万很是捧场的应道。 朱良平正思索着楚宁话中的意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抢了先机的唐万,心头不免懊恼。 “可这些丹药每十天供给一枚,息月城到鱼龙城,往返需要六天,那你还走不走?”楚宁又问道。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脸色一变,闻出了味道。 “对啊!”朱良平总结刚刚的失利,抓住机会,一拍脑门,兴奋言道:“这些修士既然留在了鱼龙城,吃穿用度,哪一样不花钱?” “不仅如此,我们的墨甲,比起赤鸢山的只好不差,但同样面临与丹药一样的问题,可现在大批有意愿购买墨甲的修士来到了鱼龙城,那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再为墨甲的销路发愁?”楚宁又言道。 “妙啊!小侯爷这招抛砖引玉确实妙啊!”唐万不愿落于人后,站起身子,大声高呼。 朱良平微笑着看着对方,袖口下的拳头握紧。 两个男人间刚刚建立起来的默契,在这时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至于符箓……”楚宁倒是看不见平静水面的风诡云谲,他这样说着,侧头看向坐在一旁两张生面孔。 那二人皆身着道袍,一老一少。 老者一头银发,一身青色道袍洗得有些发白,但腰身笔挺,气质不凡。 年轻的道人,眉眼灵动,但脸上的神情却有些拘谨。 这年轻人不是旁人,正是楚宁前些日子在二羊遇见的那位名为康元镇的符箓道人。 在决定对付赤鸢山后,楚宁便将其与其背后的整个玄箓宗都请到了鱼龙城,将制作符箓之事全权交给了他们。 师徒二人起先以为到此只是做个侯府供奉,可今日来到县衙,众人的谈话,师徒二人是越听越是脑袋发懵。 面对楚宁的询问,康元镇略显木愣的转过头,望了过来,声音干涩的言道:“低阶的战斗类符箓,因为原材料被赤鸢山把控的缘故,我们所造的成本应该会比赤鸢山高出六成左右……” 说到这里,年轻的道人不免有些羞愧,毕竟丹药与墨甲,鱼龙城所造的都是物美价廉,而到了自己这里,却忽然拖了后腿,他暗觉脸上无光。 “无碍,既然成本高出些许,但只要能将修士吸引到鱼龙城,即使价格高出些许,我们也有时间慢慢寻找货源。”楚宁当然也知道玄箓宗的困境,微笑着出言宽慰道。 “而且……”年轻道人闻言更加羞愧,脑袋又低了几分:“而且我们门下只有八人,若是要供应那么多的修士,产量可能也跟不上……” 他并非愚笨之人,从刚刚听到的谈话中,他已经能够看出鱼龙城底蕴雄厚,同时这位小侯爷不仅野心极大,心性也已有几分雄主之相。 若是能攀上他这个高枝,玄箓宗说不定可以就此中兴,甚至再上一层楼。 但与墨甲丹药的制成不同,符箓的制成需要制造者灌注灵力,对制造者的精力消耗极大,紧靠宗门上下那八个门徒,大抵是无法完成楚宁的需求的。 如此大好的机会,就这么从手中溜走,年轻道人的心里已是万分懊恼。 “老道在江湖上有些薄面,若是小侯爷信得过,我可寻来一些旧友,不仅保证供应产出,同时成本价钱也可做到只比赤鸢山高出一成左右。”而就在这时,坐在康元镇身旁的老道忽然说道。 他的语气平静,却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康元镇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对方,按却平日里邋里邋遢的师尊,今日帅气得一塌糊涂。 众人对于老道士的提议自是喜出望外,若是只比赤鸢山高出一成的成本,鱼龙城有着天然买家优势,完全可以弥补这点差价。 楚宁敲定了主意,又开始与众人商议起了细节,譬如让唐万带人在城北划出一片地来带领工匠加紧建造房屋,大批修行者涌入,不仅住房需要扩建,许多与衣食住行有关的商户也会大量涌入,提前做好规划,是很有必要的。 大抵也是被楚宁描述的美好未来所振奋,众人皆极为兴奋,时不时的说着自己对于规划的见解,同时主动请缨接下与之相关的任务。 但康元镇还是有些恍惚,他从拜入师门开始,自己这位师尊便寒酸得不像话,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知交满天下的人物。 他趁着众人讨论火热的档口,朝着自己师尊身旁挪了挪位置,小声问道:“师尊,我怎么以前没听说过你还有这么广的人脉?” 老道士面朝前方,脸上带着高人似的淡淡笑容,同时小声应道:“因为没有。” 康元镇一愣瞪大了眼睛:“那你吹牛作甚?”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老道士淡定言道。 “可到时候交不出来货怎么办?”康元镇一脸担忧。 “外包。” “外包给谁?” “赤鸢山。” 康元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北疆铸剑令》 蚩辽狼骑践我边土,已逾甲子之数。 幽莽故郡,久陷虏庭,百万遗黎泣血南望,盼纛旗北指。 吾世受国恩,夙夜忧思。 窃察北疆疲敝之由,非尽人力不逮,实乃龙铮圣岳独峙,玄脉枯涸,灵气衰微。 赤鸢诸峰,虽号灵山,不念社稷之重,专务鱼肉州郡,犹饿鸱啖腐,吮髓无厌。 今欲雪山河之耻,当铸干城之器。 特昭告褚、云二州修士: 凡赴鱼龙者,月奉灵丹,供其修行,岁赐玄铁,铸其兵刃。 北疆之耻一日未靖,此令一日不止。 嗟夫!天道无亲,惟德是辅;山河有泪,待剑来拭。 愿与诸君共砺锋镝,待银甲破虏之日,当把酒幽都故垒,告慰先灵! 鱼龙良侯,楚宁。 丰元二十七年春。 …… “殿下!你看看!这两个多月来,那楚宁派人将着这些告示贴得褚州各个城镇到处都是!” 赤鸢山,山主大殿中,名为吕望的白鸟峰峰主手握一张告示,气急败坏的说道。 他已年过七旬,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可此刻却是双脸通红,宛如猴子一般上蹿下跳,一遍遍的细数着他口中那位楚宁的罪状。 看得出,他对楚宁恨极。 这倒也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自从两个月前,楚宁将这份告示贴出后,褚州上下可谓一片哗然。 起初还不乏有人觉得楚宁是在哗众取宠,故意造势。 但当有人去到鱼龙城,服用过灵丹后,发现此物不仅比寻常的壮血丹更易吸收,功效还比寻常壮血丹强出近一倍。 这事很快就传扬了开来,整个褚州无宗门与家族可以依附的散修开始大批的涌入鱼龙城。 人们在那时惊奇的发现,鱼龙城不仅按照修士修为的不同,每月供给不同数额的丹药,同时还配备有大量演武场、打坐静室,而这些全部免费对修士开放。 单是这几点,就已经强过了几乎所有的非灵山与圣山级别的宗门。 而加入宗门,还需要完成师门下发各种任务。 可楚宁的鱼龙城对众人却从无任何规矩上的牵绊,只要身世干净,便可领取丹药。 而如果有人,有心加入银龙军,侯府甚至还会额外给出价值不菲的奖赏。 有好事者特意为楚宁算了算,以那丹药的功效,一枚的成本起码在五钱银子以上,以目前鱼龙城汇集的散修的数量,一个月鱼龙城就得真金白银的花掉三千赤金钱。 更不提为了安顿修士,鱼龙城正在修建各种房屋,以及为了方便给盘龙关运送军需正在开挖的山道。 这一切,无不是在告诉世人,这位于此之前声名不显的小侯爷,是一位真正心怀苍生的君子。 一时间,楚宁之名响彻北境。 他的画像,成了北境未出嫁的女子间炙手可热的货物。 一位息月城于此之前并不出名的年轻小说家,靠着撰写楚宁生平,其书一跃成为褚州最畅销的话本。 那份由楚宁亲自撰写的檄文,更是被褚州一些热血的年轻人奉为瑰宝,称其为《北疆铸剑令》,甚至一些书院之中,已经开始让蒙学的孩童背诵此文。 楚宁之名响彻北境的同时,而在那篇《北疆铸剑令》中,被点名批评的赤鸢山,一时间则成了众矢之的。 以往赤鸢山的弟子,行走在外,只要报出自己山门,在这褚州境内,任何人都要高看一眼,可如今赤鸢山的弟子却是成了那过街老鼠,寻常人白眼相待也就罢了,若是遇见一些胆子大的,高低得在背后讥讽几句。 加上丹坊、墨甲的卖家急剧减少,各个产业几乎都处于破产的边缘,山中供给寻常弟子的资源大大缩水,大量的弟子开始逃离山门。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赤鸢山无论是人力还是财力都损失巨大,身为白鸟峰的峰主,吕望怎能不对楚宁恨之入骨? …… 吕望抬头再次看向坐在主座之人,哭丧着脸道:“那楚宁不仅刻意诽谤赤鸢山,还利用下作的手段贿赂我们门下的符箓工坊,以极为低廉的价格买走大量的符箓。” “若不是我前日查账时发现,这两个月以来,符箓工坊原料消耗巨大,可产出的符箓数量却远远不对!到现在还说不定被蒙在鼓里!” “殿下,你可得为我赤鸢山做主啊!再这么下,赤鸢山危矣!” 主座上坐着一位少年,一身锦衣,模样俊俏,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贵气。 其身后还站着两位少女,一人着白衣,一人着黑衣,皆容貌出众,气质却又截然不同。 白衣少女眉眼灵秀,身上的白裙素雅,头上的盘发一丝不苟,每一缕发丝都似乎经历过精心打理,被捋得极为齐整,站在原地目不斜视,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黑衣少女歪髻斜插一只金蛇发簪,墨色劲装缀满暗袋,腰间别有两把短刀,胸前挂有一枚骨质吊坠,造型古怪,此刻目光好奇的打量着屋中的陈设,对于老人的哀嚎充耳不闻。 这时,主座上的少年看完了手中的告示,喃喃说道:“这个楚宁倒也是个人物,难怪王兄突然改了主意,让我亲自走一趟。” 吕望听出了对方话中的赞赏,心头一跳,赶忙道:“殿下,你可别被这个楚宁骗了!” “他表面上是在免费赠送丹药,实际上是为了把褚州境内的散修都拉到他的鱼龙城去,以贩卖自己产出符箓墨甲,这两个月他鱼龙城不仅一分钱没有亏,还赚得是盆满钵满。” 少年闻言抬头瞟了吕望一眼,目光冷峻:“赤鸢山这几年在褚州做了些什么,你们不会以为六哥真的不知道吧?” “若不是你们倒行逆施,闹得民怨沸腾,单凭楚宁那一篇什么《北疆铸剑令》,如何能得到如此大的声望?” “以至于让朝廷都不得不在意这悠悠之口,投鼠忌器,不得不召回那剥夺楚宁丹书铁券的圣旨,让我跑上这一趟。” 听出了对方话中不满的吕望,一个激灵,脸色煞白,赶忙跪倒在地:“殿下明鉴,我赤鸢山对殿下与六皇子,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志!” “好一个忠心耿耿!我大老远地来,你们的山主却不肯与我见上一面,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主,我是那个臣呢!”少年却冷笑一声反问道。 这话让吕望更是心惊胆颤,赶忙又解释道:“山主三个月前就闭关潜修,为的是踏入九境,更好的为殿下与六皇子办事,今日实非山主无礼,而是闭入死关,无法相见!还望殿下体谅!” 少年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在那时起身。 “赤鸢山今日之劫,说到底是你们咎由自取,顶着我六哥的名头在褚州为非作歹,中饱私囊。” “你们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清理一些门中的蛀虫。” “至于楚宁那边,我会亲自去一趟,记住,我到褚州的消息,不准对外泄露半分,否则……” 吕望早就被对方这一连串的敲打吓破了胆,在那时颤声应道:“殿下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少年则看也不看惶恐的老者一眼,带着身旁的两位少女,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殿门。 只留下老者趴伏在地,即使三人离开良久,他却依然久久不敢起身。 …… 第一百三十五章 神性灵台 五月初一。 一份捷报从盘龙关送出,一路从云州到褚州,再送往王都。 大将军邓染领军冲阵破敌,斩贼首八千,又一次打退了蚩辽人的攻势。 此番大胜振奋人心,一扫邓异之死,给北境蒙上的那层阴霾。 北境上下诸多城镇,百姓欢欣鼓舞,自发走上街道,庆祝着这场胜利,那场面甚至比年关还要热闹。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如此享受这才久违的大胜。 譬如红莲。 此刻她站在侯府门口,双手叉腰,盯着门前围着的大批人马,眼中敌意浓重。 “我家小姐,年方十八,容貌俏丽,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早年就有得道半仙给我家小姐看过,说她是旺夫之人,若是小侯爷娶了,保准侯府兴旺!”一位媒婆打扮的妇人上前笑呵呵的说道。 身旁众人见状,不甘落于人后,也你推我攘的挤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说着。 “我家小姐是兖州灵山永珏山齐神峰峰主之女,天资卓绝,倾慕小侯爷已久,愿与小侯爷结发相守!”一位已年过七旬的老妪朗声说道,年纪虽大,却中气十足,气度不凡,一看就是修为不俗之人。 “哼!什么灵山,这些年永珏山日薄西山,无非是想要借着小侯爷的名声,再图中兴罢了!”一旁一位商贾打扮的中年男子却冷笑一声出言讥讽道,而后看向侯府方向,大声言道:“在下桓州金锦商会贾禄,奉掌柜之命,为我家小姐,向小侯爷求亲!” “为表诚心,我家掌柜愿以恒州十七座旺铺为媒,再以方雀镇一条灵脉为礼!作小姐嫁妆!” “我看你也好不了多少,光提嫁妆,你怎么不说说你家小姐一顿要吃三只鸡,半头羊的事情呢?” “若是小侯爷与你家小姐成了亲,那不得被压成肉饼?”一位衣冠楚楚的老者则打断了对方的话,然后谄媚一笑,看向红莲:“这位姑娘,不若让小侯爷考虑考虑我家小姐,书香门第,才情无双,若是娶回家中,保准不出七月,就能给侯府生个大胖小子。” “呸!不要脸!把小侯爷当蚩辽人骗是吧?” “还是我家小姐好,我家小姐身强力壮,能保护小侯爷!” “我家小姐好,我家小姐年长,知冷知热会疼人……” 众人的毛遂自荐,很快变成了相互攻击。 倒是应了那句至理名言——与其提升自己,不如诽谤他人。 红莲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废了些气力,方才压下一把火将眼前这些混蛋烧成灰烬的念头。 自从那篇《北疆铸剑令》传遍北境之后,楚宁的声望是水涨船高。 尤其是在知道楚宁尚未婚配后,前来求亲之人更是险些踏碎侯府的门楣。 只是这其中有真心实意的,却也不乏追名逐利的。 红莲为了应付这些家伙,这些日子可是忙得头皮发麻,但想着瓷雪的交代:“红莲姐姐,楚先生如今在北境能有如此威望,是极好之事。” “可以让朝廷投鼠忌器,所以面对那些求亲的媒人,一定不可态度蛮横,要拒绝得条理清楚,不能让人跳出毛病,指摘先生无礼狂悖。” “此事极为重要,不亚于两军对垒。” “整个侯府上下,我观红袖,良善有余,变通不足。” “皑皑之流,年少懵懂;至于章鹿小羽,更是只知舞刀弄枪,难堪大任。” “唯有姐姐你,端庄明媚,知书达理,能堪此大任。” 红莲默念着这些话,终于在脸上挤出了笑容,看向眼前的众人,柔声言道:“承蒙诸位错爱,我家侯爷尚且年幼,暂无婚配之心。” “更何况,北疆未定……” “哪里年幼?这都十七岁了,我家老爷十五岁就生了大公子!” “就是,你这丫鬟,这种大事哪里轮得到你说三道四,快些让小侯爷出来,若是促成了良缘,我家做了你的主母,说不得还能让你做个小。”人群很快就打断了红莲的话,大声的叫嚷。 红莲转过头,不可思议的看向那位商会的掌柜:“我……给你家小姐做小?” “放屁!商贾之家就是不知礼数!哪有丫鬟能做小的,最多做个填房!”那位书香门第的老人仰起头道:“不过我看姑娘身材丰腴,倒是可以等七个月,我家小姐诞下麟子后,做我家小公子的奶妈……” 红莲嘴角的抽搐:“我……给你家的小野种当奶妈?” 众人似乎达成了某些共识,在那时纷纷用高傲的态度斥责着红莲这个“小丫鬟”不懂礼数。 于是下一刻。 侯府门前业火升腾,众人鸡飞狗跳…… 而一道道黑气以无人察觉的方式从众人的体内涌出,飞向屋檐,遁入了躺在红裙阴神怀中的女孩体内,女孩在那时睁开了眼,抬头看向阴神,脆生生的问道。 “娘,蛛儿做得怎么样?” 红裙阴神点了点头:“蛛儿……最棒了。” 小女孩顿时眉开眼笑:“那蛛儿待会要吃金色的糖果!” “爹爹小气,不给蛛儿吃!” “好。”红裙阴神点了点头,点点金色的光晕就从她的体内涌出,漫入了蛛儿体内。 蛛儿顿时满脸享受:“娘最好了!比爹爹好一百倍,不!一万倍!” …… 阿嚏! 房间中静坐的楚宁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稳定下了心神。 同时周身一股能量波动荡开,旋即背后一道道灵台浮现。 燃着暗金色火焰的青铜柱。 端坐着生有八只蛛足的阴神神像。 一本写有十六个鎏金大字的古书。 一朵九瓣黑莲以及一团黑金色跳动液体。 五者都抵挡着堪称恐怖的气息,每一座灵台都是寻常人梦寐以求的存在,都是足以在五境时斩获圣种的神物。 但偏偏这五道灵台都被血红色的枷锁禁锢,难以迈出那一步。 楚宁对此也甚是苦恼,这些日子他开始尝试寻找与天道枷锁有关的古籍,但遗憾的是,市面上能够买到的书籍,几乎都没有与之相关的记载。 云霜曾告诉他,市面上流传书籍大都只是寻常之物,能有流传三四百年的,已经是稀罕物件。想要看到足够辛密,足够久远的古籍,还得从那些传承足够久的宗门与大族入手,他们的手中往往珍藏着许多未在市上流传的孤本。 楚宁也只能暂时压下解开天道枷锁的心思,转而寻求从别的路径登上五境——他的魔躯已道真魔境大成,魔性强大,已经处于楚宁所能压制的极限,若是修为再无提升,日后隐患无穷。 想到这里,他眉目一沉,看向了前方。 在那五道灵台之外,他的丹府之中还凝聚着另一种力量。 一道浓郁的金色光晕! 是神性! 这种力量,在楚宁帮助长风寨的寨民时,曾出现在过他的体内,只是还不待他好好研究,那道神性就被蛛儿一口吞得干干净净。 而近来不知道是不是楚宁在北境声望暴涨的缘故,他的体内又开始凝聚出神性。 并且比起之前只是如七八根发丝一般稀薄的光晕,如今他体内的神性极为浓郁,凝实到已有孩童拳头大小。 其包裹的力量也极为恐怖,这小小的一团,已有与楚宁其余几座灵台相提并论的力量。 近来,靠着声望累积来的神性,已经成长到了一个瓶颈,故而楚宁抽空回到住处,想着要不要尝试凝聚出一座神性灵台。 毕竟他其余的几座灵台皆被天道枷锁所困,目前没有成长的可能,倒不如尝试一番,走一条世间于此之前从未有人走过的纯粹阳神之道,说不得能绕开天道枷锁的制约…… 只是在他正要尝试此法时,楚宁却发现了一个让他有些尴尬的问题——他不知道神性灵台该如何凝聚…… 这世上似乎也没有这样的法门可以作为依据…… 他皱着眉头尝试了一番之前凝聚其余五座灵台时使用的法门,但都对神性并不奏效。 楚宁有些苦恼,他睁开眼看着眼前那团跳动的金色光晕,脑海中忽然涌出一个大胆且荒诞的想法。 他素来如此,思维跳脱。 不缺乏天马行空的念头,更不缺乏将之付诸实践的行动力。 所以,他在那时伸出了双手,触摸眼前被他从丹府中召唤出来的神性——既然功法无法将之塑型,那不如试试用手将他捏成灵台…… 抱着这样的念头,楚宁的双手距离那团神性越来越近,他的呼吸也有些局促,暗觉说不得自己就能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修行门派。 但下一刻,他看着穿过金色光晕的双手,却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神性与灵力本质都是力量,只是以不同的形式显化。 这种事物是没有实体,怎么可能能用手捏出一个灵台? 说到底还是因为始终无法破境,以及魔躯的魔性不断增强,让楚宁心头的紧迫感过于强烈,以至于他生出了这般荒唐的念头。 此举多少有些病急乱投医的味道。 想到这里,楚宁摇了摇头,就要收回自己的手。 可就在这时,萦绕在他手掌周围的神性忽然剧烈的跳动,而他的右手手背上,那道血色的魔纹也猛然亮起光芒,二者交汇的瞬间,那团神性仿佛寻到了闸口的洪水,疯狂的灌入魔纹之中。 魔纹之上,那血红色光芒愈发明亮,甚至渐渐变得耀眼,直到将楚宁的身躯彻底吞没…… 第一百三十六章 血肉权柄 当光芒散去。 楚宁来到了一处苍白之地。 脚下是块巨大的白色圆盘,看不出材质,似是白骨,又似是某种金属铁器。 远处是雾蒙蒙的一片,哪怕楚宁用尽全力,也无法看透那层浓雾。 圆盘的中心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王座,白骨堆砌而成,巨大且森然,涌动着一股恐怖的威压。 王座之上空无一物,楚宁尝试着跃上王座,却发现其四周萦绕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让他无法靠近。 楚宁的眉头皱起,他倒是并不担心此处会有什么危险,他很清楚的知道这里是自己的魔纹吸收了神性之后,而产生的类似于幻境亦或者秘境之类的地界。 他甚至可以通过手背的魔纹的知晓退出此地的法门。 对于此地,他是来去自由的。 但让楚宁感到困惑的是,这方地界到底是什么地方,眼前这一切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总不能这魔纹吞吃了自己这么多的神性,就幻化出这么一处毫无作用的地界吧? 楚宁这样想着,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暗暗思索着有没有可能让这家伙将神性给他吐出来。 显然,这并不现实。 不死心的楚宁迈开步子,围着圆盘转了起来,试图寻找其中的不同之处。 但看了半晌,除了圆盘四周耸立着十三座白骨质地骨柱外,似乎并无任何特别的地方。 正当楚宁已经开始让自己接受自己白白损失一股庞大神性的事实时,他忽然瞥见白骨王座的背后数道古怪的纹路,细细数了数,那些纹路共计十三道,暗合那十三道骨柱之数。 每个纹路的下方有一个凹槽,通往地面,同时地面也有对应的凹槽,分别延伸向十三根骨柱。 楚宁下意识的伸出手抚摸那些纹路,也就在这时,他手背上的魔纹骤然亮起光芒,被其吞纳的金色神性在这时从他体内涌出,涌向其中一道纹路。 神性顺着纹路开始流淌,穿过其上的每一个拗口,下涌向地面。 顺着那道凹槽,金色的光晕一路涌动,最后来到了其中一根骨柱之前。 它宛如海绵一般将那些神性所化的金色光晕尽数吸入,同时,随着神性的灌入,骨柱的下半部分也染上了一层金黄色。 但…… 却也止步于此。 当金色神性被完全吞没,那根一丈高的骨柱约莫有三分之一部分化为了金色,然后就没了其他的反应。 楚宁眨了眨眼睛,呆立原地等了半晌,依然不见任何动静。 “什么意思?” “把神性当染料?” “那我还不如给蛛儿吃了!” 楚宁有些恼怒,心有不甘地伸手敲了敲眼前的骨柱。 砰!砰!砰! 可这般发泄似的的举动,还真让他鼓捣出了些许名堂。 伴随着几声闷响,骨柱下方被染成金色的部分,忽然开始片的脱落。 楚宁赶忙低头看去,却见那处露出了一对金色的骷髅双足…… …… “古书上记载,府司天的权柄是敕封阴神与强大的肉身。” “但这似乎是有些偏差的。” “红莲那日如果在我的灵魂深处遇见的真的是府司天的残魂的话,那他说的话,应该更可信。” “他说,他的权柄是血肉与灵魂。” “师姐也曾经说过,府司天被至高天所杀,敕封阴神的权柄被炼化入了四方天下,所以四方天下这才有了敕封阴神的能力。” “可血肉权柄去哪里了?” “难道……” 走在鱼龙城的街道上,楚宁埋着头,回想着在那白骨秘境中所见的场景,暗暗分析着。 那对金色的骨足,楚宁依然没有搞明白具体的用处,他猜测,可能需要继续灌注神性,将整个骨柱完全炼化之后,放才能展露其真实的作用。 只是神性这东西可遇不可求,楚宁也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那么多的神性。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那个白骨秘境与灵魂层面无关,故而推测其可能涉及到府司天的另一个权柄。 “小侯爷。”就在楚宁想着这些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一道问好声。 楚宁抬头,只见两位武夫打扮的年轻人正一脸崇拜的朝他拱手行礼。 回过神来的楚宁,赶忙点头致意。 如今的楚宁威望之盛,放眼北境只有当初曾短暂收复幽州失地的邓异可以与之比肩,在这鱼龙城中,更是如此。 那些来到鱼龙城的修士对楚宁感恩戴德,两个年轻人的行礼,亦让周围的行人注意到了楚宁,一时间众人几乎都停下了手下的活计,一一朝着楚宁行礼,楚宁不得不纷纷点头回礼,一条不算长的街道走下来,花去了大把时间不说,累得他都有些气喘。 走出街道后,他把头埋得极低,唯恐再被人认出。 好在如今的鱼龙城已经是今非昔比,各处街道都热闹非凡,同时西北两处城门也被拆除,正在紧张的扩建,其中还不乏许多感念楚宁恩德,而自发前往帮忙的修行者。 此刻他更是来到了最为热闹的正玄街,作为灵丹发放的街道,一整条街的商铺都用来接待前来登记的修行者,每日都有海量的灵丹从此处纷发出去,人潮涌动,倒是暂时无人注意到楚宁。 他加快了脚步,想着快些离开此地,前往新建的墨甲工坊——关涵秋坐镇那处,最近一直在研究那幅往生龙雀棺的材质,昨日有了突破,故而特意请楚宁前往,分享他的成果。 楚宁对于这些稀奇旁门左道的兴趣明显是要高过修行本身的,所以在吃过午饭后,便第一时间动身。 只是就在楚宁默默低头赶路时,前方的街道上,却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放肆,这里是鱼龙城!你还敢明抢是吧?” “混蛋!你松手!” “你疯了!这么多吃下去,你会死掉的!” 伴随着一阵带着焦急与愤怒的高呼,几乎街道上的所有人都在这时侧目看去。 楚宁也并未免俗,抬头望了过去。 只见一位身高八尺开外的男子,正双手举起一个巨大的木桶,仰起头将里面事物尽数倒入嘴中…… 那是一枚枚鱼龙城制造的壮血丹。 男子这一口气吞下的足足有数百枚之多,其中蕴含的药力要是一瞬间爆开,足以让一位五境武夫被血气冲烂脏腑,爆体而亡。 可那男子吃下之后,却面色如常,只是伸手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然后意犹未尽的抬头看向从店铺中冲出来的店员,满脸期待的问道。 “还有吗?” “嗝!”言罢,他还打了一个宛如雷鸣一般的饱嗝。 “你?!”一旁一位负责维持秩序的护卫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有些恼怒:“你这家伙,竟然抢到鱼龙城的头上来了!” 那护卫这样说着,迈步向前,就要伸手拿下对方,将之押往县衙受审。 楚宁也在这时回过神来:“不可!” 他大声说道,这男子能一口气吃下这么多血气丹,却毫无异状,可见其肉身一定极为强悍,绝不是寻常护卫能够对付的。 在这话出口之时,他的身形也在这时排众而出,想要阻止可能发生的大战。 但他距离二人所在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身形刚刚迈出,那护卫的拳头,就已然落在了男子的腹部。 就如楚宁所想的那般,护卫拼尽全力轰出的拳头,落在男子的身上,就如泥牛入海一般,并未激起任何风浪,男子的身子纹丝不动。 他只是低下头,宛如铜铃一般的双眼瞪向护卫。 一股巨大的压迫感骤然袭来,那护卫脸色一白,只觉眼前好似站在一头洪荒猛兽…… 周遭的众人也在这时感受到了男人周身溢出的恐怖气息,一时间噤若寒蝉。 楚宁暗觉不妙,身形跃起,来到了二人身前,同时万象化作黑线涌出,去向男子抬起的手臂,想要阻拦对方随时可能发起的攻势。 “哇!” 可下一刻,男子却扑通一声,跌坐到了地面,然后大嘴一张,双手捂住眼睛,宛如受了委屈的孩童一般哇哇大哭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太祖易姓 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行走在白马林的林道上。 陈吱吱透过车窗看着林道两侧往来行人与商队,不由得感叹道:“想不到整个褚州,最热闹的地方不是北巨城也不是赤鸢山,而是这鱼龙城。” “那是自然,六叔的赤鸢山在这褚州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如今楚宁站了出来,有志之士自然是一呼百应,你没听吕望那个老家伙说吗?整个赤鸢山门徒都跑得七七八八了!”坐在马车中的陈曦凰冷笑一声,淡淡言道。 “什么叫我爹的赤鸢山,赤鸢山是赤鸢山,我爹是我爹,那些恶事是赤鸢山自己利益熏心所致,这笔账可不能算在我爹头上!”陈吱吱双手叉腰,不满的反驳的道。 “无非是上行下效,再者言,你说赤鸢山跟六叔没关系,那折冲府呢?这一路走来,折冲府在这褚州的恶名可不比赤鸢山少上半点,难道这也和六叔没关系?” “我没记错的话,六叔可兼着兵部尚书的位置,总不能说折冲府干的恶事,也和他没关系吧?”陈曦凰抬起头,盯着黑衣少女反问道。 陈吱吱顿时哑然。 “那……那你爹呢!他不也兼着吏部的尚书吗?刺史方护不是你爹任命的,难道在褚州就有好名声?”不过很快她就找到了反击门路,大声质问道。 “那也比你爹强!”陈曦凰站起了身子,怒声驳斥道。 陈吱吱不甘示弱,也站起身子:“放屁,明明是我爹强!” …… 坐在马车中央的陈秉,生无可恋看着在他身旁一左一右两位少女,暗觉脑仁发疼。 若是不与人言,怕是任何人都想不到,此刻这两位双手叉腰宛如泼妇一般的少女,会是整个大夏天下除了那位深居昭阳殿的皇帝陛下外,地位最为崇高的太子与六皇子的女儿。 从接到这趟差事开始,陈秉就意识到事情会很麻烦,而当他知道,这两位姑奶奶会跟着一起的时候,他甚至一度有进宫面圣,让父皇免去他的皇子身份,贬为庶民的冲动。 太子与六皇子的不对付,是朝野尽知的事情。 而对于北境之战,二人的态度也极为鲜明,一战一和。 在多方博弈,各种巧合之下,楚宁这个于此之前,别说在大夏朝廷,就是在褚州也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闲散侯爷,却忽然成为了各方博弈的焦点。 可以说,楚宁的命运,将直接决定北境之战的走向。 陈秉此行,可谓压力巨大,寻常官吏根本无法胜任这个差事。 也只有身为九皇子的他,虽与与六皇子陈昭胤私交极好,但却从未真正踏足这场夺嫡之争,故而能得到双方认可。 但即使是他,这件事情依然极为棘手。 “别吵了!”他板起了脸大声言道,叫停了两位少女的“意气之争”。 陈曦凰与陈吱吱闻言一愣,侧头看向自己的九叔,但只有一眼,两位少女又再次将目光投注在彼此的身上,开始了第二轮争吵。 因为各自父亲不对付的缘故,这二人从小争针锋相对,陈秉是在想不明白,这么重要的大事,自己那两位哥哥怎么非得把这两个小祖宗塞给自己…… “来的时候可是约法三章过,一切听我指挥,若是你们再这么吵下去,就都给我回万岳城去!”陈秉再次言道,语气又严肃了几分。 这样的威胁显然很是有效,二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坐回了各自的位置。 终于得了些许清静的陈秉松了口气,抬头一看,却见两位小祖宗虽然嘴上停了下来,可目光却依然恶狠狠的盯着对方,车厢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 他不由得面露苦笑,言道:“小祖宗,咱们这次来可是要做大事的,你们俩就不能消停一会吗?” “什么大事嘛,不就是一个闲散侯爷吗?就算他最近靠着些手段,在北境有了些名望,但朝廷想要收拾他,还不是易如反掌,别以为我不知道,皇爷爷早就已经下了令,要夺他的丹书铁券,那家伙死定了,咱们来这一趟,就是走个过场。”陈吱吱态度散漫。 “白痴。”陈曦凰却白了她一眼,语气轻蔑:“你用你的猪脑子想想,既然皇爷爷下了令,你爹又对楚宁恨之入骨,就是来硬的,以他的手腕,也会想办法杀了楚宁,怎么会需要让九叔来跑一趟?” “六叔那么聪明奸诈的一个人,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猪脑子,你不会不是六叔亲生的吧?” 陈吱吱闻言顿时恼怒,她起身骂道:“你才不是六叔亲生的!” 一旁的陈秉听得以手捂面,一时间不知道该笑该哭。 自己这两位哥哥,大哥胆小怯懦,六哥强势能干。 可两位哥哥的女儿,却正好相反,陈曦凰牙尖嘴利、聪慧异禀,而陈吱吱则迷迷糊糊、甚至有时候有些傻里傻气。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言道:“其实这事确实另有隐情,所以父皇才会收回成命,重新下令,让我们走上一趟,去摸一摸楚宁的底细。” “什么隐情?”陈曦凰问道。 陈秉言道:“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是当日父皇下了令后,兵部就拟了一张夺楚宁丹书铁券的折子递了到了父皇案前,由父皇盖印后,就能执行此事。” “但玉玺还未落下,却忽然碎开了一道裂纹……” “什么?”听闻此事的陈曦凰脸色骤然一变,满脸不可思议。 “大夏天下的玉玺是太祖立朝时至高天忽然赐下的圣物,就是十三境的修士也无法造成伤害,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裂开一条缝来?” 而一旁的陈吱吱一脸迷茫,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应当是太祖显圣,阻拦了此事。”陈秉沉声说道。 “太祖显圣?”陈曦凰先是一愣,旋即又面露恍然之色:“我记得听人说起过,楚宁祖传的那枚丹书铁券正是太祖亲授……” “上面还有太祖赵神机题字。” “如此说来,倒是也说得过去。” 陈吱吱听到这里,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瞪大了眼睛:“我们的太祖姓赵?” 陈秉:“……” 陈曦凰:“……” “枝枝,六哥平日里到底都教了你些什么,太祖易姓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陈秉用了一会时间,冷静下来看向陈吱吱问道。 一旁的陈曦凰冷笑一声:“我怀疑,她根本就不知道太祖叫什么。” 太祖易姓,是大夏历史上,极为重要的事件,莫说身为皇族的他们,就是寻常私塾,先生也会在孩子蒙学时,讲诉这段故事。 太祖起事时,天下纷争不止,其中以太祖以及一位陈姓王侯,手下兵将最多,双方征伐数十年,却始终未决出高下,天下因此生灵涂炭。 一位得道高人,不忍见天下纷乱不休,于是便耗尽修为测算天机,得一箴言:“天下在陈不在赵。” 箴言一出,太祖麾下人心惶惶。 太祖却言:“天下本非一姓之天下,陈赵之争,不及天下之安!” 于是便让其膝下三子改姓为陈,太祖麾下众人心头大定,此后势如破竹终定天下。 陈秉耐着性子,给陈吱吱讲诉完了这段历史,陈吱吱露出了惊讶之色,显然是头一遭听到这个大夏天下世人耳熟能详的故事。 陈秉颇感无奈,脑子里面不由得浮现出一些忤逆的念头。 自家六哥,膝下无子,若是夺嫡得胜,日后大统传于吱吱之手,这大夏岂不是乱了套。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只能期盼吱吱日后能找到一个聪明一点的夫君了…… 只是以六哥那心高气傲的性子,怕是整个大夏天下没人能入他的法眼。 “如此说来,这楚宁的身份确实不简单。” “之前我也让人查过,宫中的太祖生平纪事中,没有半点关于楚家的记载,可他的先祖不仅能得到丹书铁券,三百年后的今天,太祖甚至愿意为了庇护其后代而显圣。” “要知道当年哪怕是皇爷爷掏空国库修建昭阳殿,太祖都未有显圣过……”一旁的陈曦凰则皱着眉头喃喃言道。 “所以啊,这次的事情不简单,你们最好还是先放下芥蒂,弄清楚楚宁的身份,剩下的事情之后再说。”陈秉也接过了话茬。 “那九叔的意思是?”陈曦凰问道。 陈秉沉声说道:“父皇交代过,此事要秘密进行,我们三人一起目标太大,我的建议是我们隐藏身份分开行动,进入鱼龙城后,寻找机会从各个方面接近那位楚侯爷,看看能不能发现些线索。” 陈曦凰点了点头,赞同了陈秉的提议:“嗯,就依九叔的意思办,不过……” 说着,陈曦凰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陈吱吱:“她就算了吧,别到时候出了什么事……” “陈曦凰,你少瞧不起人,论修为我可不比你差,你就是想撇开我,为那楚宁遮掩罪证,你想得美!我一定比你先摸清她的底细,找到他的罪证!”陈吱吱双手叉腰,很是不服气的言道。 陈秉已经受够了一路上这两位小祖宗的吵吵闹闹,他言道:“好了,那就按这么决定了,到底能查到了什么,保他也好,杀他也罢,各凭本事!” 第一百三十八章 诸葛有光 “哇!” “他打我!” “呜呜呜呜!” 男子坐在嚎啕大哭起来,双脚还在地上不住的扑腾,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孩童,只是他那宛如小山一般的身形,却着实让人很难对他生出同情,只是让人觉得这场景诡异到了极点。 楚宁也停下了上前的步伐,目光古怪的打量着对方。 这时他方才发现,男子虽然身形高大得不像话,可脸上的五官分明带着稚气。 难不成还真是一个三百斤的孩子? 楚宁在心头暗暗想道。 疑惑间,一道红光忽然在眼前亮起,怀抱着蛛儿的岳红袖出现在了那男子的跟前。 随着这些日子鱼龙城中人员暴涨,免不了会有一些心怀叵测之人,想要在城中浑水摸鱼。 作为此地的阴神,岳红袖数次出手,解决了不少隐患,故而在城中亦很受尊重。 见她先生围着此地的众人纷纷低头致意,那位出手的护卫也退到一边。 蛛儿则从岳红袖的怀中跳出,来到了那男孩的身边:“羞羞羞,你这么大人还哭鼻子?” 男孩闻言放在下了揉着眼睛的手,看向蛛儿,大抵是觉得被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孩子嘲笑是一件很掉面子的事情,他抽了抽鼻子强忍下了眼泪,可声音还是有些哽咽,指着那位护卫言道:“他……他打我!” 那护卫面色难看,虽然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面对这个三百斤孩子的哭诉,他莫名的还是有些心虚。 “蛛儿小姐,事情……”他小声的想要辩解。 蛛儿却双手叉腰,指着男孩言道:“胡说,我都看到了,明明是你抢了丹药,自己一个人吃了几百颗!” 男孩闻言,却更加委屈,又指向那位店员道:“你才胡说,我没有抢,我特意问过他多少钱一颗,是他自己说免费的!” 那店员欲哭无泪,解释道:“我是说这些丹药是免费领取,哪知道他一听到免费,一把就抢了过去。” 一旁的楚宁听到这里,大抵算是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位三百斤的男孩显然心智并不成熟,询问店员后,误会了他的话。 虽说几百枚丹药价值不菲,但楚宁倒也没有为难他的心思,暗暗想好了处理的办法后,他咳嗽一声走上了前来。 众人也很快认出了楚宁,皆有些激动,蛛儿更是一脸欣喜,蹦蹦跳跳的就窜入了楚宁怀中:“爹爹!” “今天怎么没有去和皑皑玩,反倒跑到了正玄街?”楚宁宠溺刮了一下蛛儿的鼻子笑着问道。 “皑皑姐姐昨天晚上偷偷喝了酒,现在还在家里睡着呢!我和娘待在屋里,看红莲姐姐和人打架可有趣了!”蛛儿咯咯笑道。 对于蛛儿对岳红袖的楚宁试图纠正过,但不知为什么,小家伙一门心思就喜欢这么称呼蛛儿。 他对此无可奈何,久而久之倒也就习惯,此刻他反倒有些奇怪:“那你怎么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蛛儿不假思索的言道:“娘用神光镜看到的啊,爹你不知道吗?娘没事时,就喜欢用神光镜看你……” 楚宁:“……” 神光镜是阴神特有的手段,可以通过这法门,观察到自己封地中的一草一木。 “这种事很常发生吗?”楚宁神情古怪的问道。 “当……”蛛儿不疑有他,就要应答。 可话刚刚出口,一旁的岳红袖便走了上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面无表情的言道:“童言……无忌。” “才没有,娘你自己说的,鱼龙城好多人对爹爹心怀不轨,尤其是那些漂亮的姐姐,一个个都想吃了爹爹,所以我们才要看着爹爹,保护他的!”蛛儿却挣脱了岳红袖的手,不满的大声言道。 岳红袖眨了眨眼睛,看向楚宁,认真言道:“女魔……最想吃你。” “我观察……她,很久了。” 楚宁:“……” “哇!” “鱼龙城一点都不好玩!” “我要回家!” 就在这时,那位男孩又放声大哭了起来,声如阵阵闷雷,只听得周遭众人耳膜发疼。 楚宁回过神来,看向身旁哭得声势浩大的男孩,柔声言道:“我叫楚宁,是这里管事的,你放心,我会给你个公道。” “楚宁?”听闻这个名字,男孩又收起了哭声,抬起头好奇的看了过来,一边抽噎,一边问道:“就是那个写菜谱的楚宁?” “菜谱?什么菜谱?”楚宁皱起了眉头。 “就是那个白酱煮煎菱,我爷爷可喜欢了,可就是从不见他给我吃!”男孩说道这里有些气恼,腮帮子鼓起,双手抱负在胸前。 “白酱煮煎菱?”楚宁眉头却皱得更深了几分,他暗暗怀疑是不是某个与他同名的厨子。 “小侯爷,他说的会不会是《北疆铸剑令》?”这时一旁的护卫凑了上来,小声说道。 楚宁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苦笑一声,又看了那护卫一眼,暗觉此人心思机敏,倒是个人才,然后他收敛心思,朝着那男孩问道。 “你一个人来的鱼龙城?” 男孩摇了摇头:“我和爹娘还有爷爷一起来的。” “那你说说你叫什么名字。”楚宁松了口气,暗暗猜测,这男孩应当是与父母爷爷走散了,知晓其名字,找到他的父母爷爷,应该就能解决此事。 男孩似乎很信任楚宁,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我姓诸葛,我爹俺娘希望我长大之后,能孔武有力,光明磊落,所以我叫诸葛……” “诸葛孔明?”楚宁猜测道。 “诸葛有光。”男孩仰起了头。 楚宁:“……” 楚宁用了些时间消化掉这个意料之外的名字,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诸葛有光言道:“好了,有光你先起来,我带你去县衙休息一会,然后派人去寻你的父母以及阿爷,你放心,很快应该就能找到他们。” 这样的提议按理来说对于这个心智并不成熟的男孩而言,是相当不错的决定,可听闻这话的诸葛有光却皱起了眉头:“为什么要找爹娘和爷爷?” 楚宁不解:“你不是和他们走散了吗?” “谁说我和爹娘还有爷爷走散了?我一路上一直好好看着,一刻都未弄丢!”诸葛有光站起了身子,憨厚的脸上少见的浮出了怒气,似乎是觉得楚宁这番话像是在羞辱他一般。 楚宁顿感困惑,他朝着四周看看,试图寻找诸葛有光口中的父母与爷爷,可周围的人都是一脸好奇,皆不像是认识这个古怪的大男孩的样子。 他正要再次发问,却见诸葛有光从怀里掏出了三样事物摆在了楚宁面前,同时嘴里不忿言道:“不信你看,我一直把爹娘和爷爷好好带在身上!” 楚宁一愣,定睛看向那三样事物,却是三座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灵牌! 第一百三十九 怎么被吃 “哼!” “有什么了不起!” “不就比我多读了几本书嘛!” “陈曦凰,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找出那个什么楚宁的罪证,把他绳之以法!”陈吱吱气呼呼的走在鱼龙城的街道上,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着。 不觉间,这位皇女已经来到了鱼龙城的正玄街,街道上人潮涌动,一排坐北朝南店铺前更是围满了人,甚是热闹。 陈吱吱歪着头看了看,发现这些店铺好像是在贩卖一种丸子糖果,味道应该不差,每个买到手的客人都满心欢喜,吃下嘴后更是眉开眼笑。 虽然嘴上说着,要抢在陈曦凰之前找到楚宁的罪证,摸清楚宁的底细,但实际上陈吱吱对于该怎么做,从哪里入手去做,是毫无头绪。 本着遇事不决,填饱肚子的原则。 陈吱吱挤入了人群,准备从调查糖果入手。 可就在她辛辛苦苦地排了足足一刻钟后,眼看着就要轮到她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也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是小侯爷!” 然后周遭的人群就开始朝着那处涌了过去,毫无准备的陈吱吱被人群裹挟,挤向了那处。 …… 楚宁愣在了原地,他看着眼前这三座灵牌,终于反应了过来,诸葛有光所谓的和爹娘以及爷爷一起来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死了?”一旁的蛛儿心直口快,眨了眨眼睛看向诸葛有光问道。 “这不叫死!”诸葛有光有些恼怒,他大声说道:“爷爷说了,他们不是死了!是……是……” “是换种方式陪着我,只是我看不到他们,但他们看得到我!” “那不就是……”蛛儿皱起了眉头,正要反驳,可身后的阴神却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小家伙有些疑惑的回过头看向岳红袖,却见对方少见的朝她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来鱼龙城?”楚宁也回过了神来,他眼神变了变,再次问道。 “找你啊。”诸葛有光说道。 “找我?”楚宁愈发疑惑。 诸葛有光在这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在怀里一阵摸索,最后掏出了一封皱皱巴巴的信。 楚宁接过此物,将之打开,在眼前展开,却见其上用规整的字迹写着: 良侯亲启,武夫诸葛决敬上。 决为兖州白城人士,自幼习武。 四十年前,曾于将军萧桓帐下为卒,与令祖曾有同袍之友谊。 后萧将军卸甲,我等归田,山高路远,鲜有联络。 我有一子名为诸葛望,与女子姚柔,结发为盟,恩爱有加。 后闻盘龙关筑,我儿我媳自幼习武,遂起报国之念。 将幼儿诸葛有光托付老朽,奔赴盘龙关,投于邓将军麾下。 数年苦战,帐下攒贼头百颗,邓帅亲赐“银龙”铁牌为凭。 然丰元十九年冬月,贼袭军帐,此二痴儿为护同袍断后,骸骨尽碎,唯余半幅残甲,葬于城东。 决虽武夫,亦知为国而死,当以快哉。 况邓帅高义,特嘱官府,每月银钱供养,不曾有亏。 孰料丰元二十三年折冲府立,鲁都尉者,豺狼其性,蛇虺其行,竟侵吞忠烈血食!某三叩府衙,反遭铁鞭笞背,杖疮入骨,今已形销髓枯。 决本年迈,死之无憾,然孙儿有光,虽年近十六,却天生心智有缺,恐难自理。 忽闻良侯之名,义冠北疆,故生妄念。 决之孙儿,虽神智蒙昧,然心性纯良,力能扛鼎。 若良侯不弃,可充帐前执戟,得残羹果腹,得陋缕敝体,便已足矣。 此举唐突,实乃无奈。 望良侯,念决舐犊之心,子媳报国之义,全此不情之请。 若有来生,决愿衔草结环,以报天恩。 武夫诸葛决 绝笔于丰元二十七年春。 …… 随着楚宁阅读信中的内容,他的脸色渐渐阴沉,周围的众人也感受到了他的变化,纷纷收起了之前玩笑的心态,皆神情疑惑。 “爹爹?怎么了?”蛛儿凑了过来,拉了拉楚宁的衣角好奇的问道。 楚宁摸了摸蛛儿的脑袋,在脸上挤出一抹笑容,言道:“没事。” 然后他抬头看向身旁站着的男孩:“你知道你爷爷让你来这里做什么吗?” “找你。”诸葛有光说道,又挠了挠头:“还让我以后听你的话。” “那你听话吗?”楚宁又问道。 男孩眨了眨眼睛,认真言道:“你让我吃饱饭,我就听你的话!” 楚宁看着他的一脸稚气,握着信纸的手,不由得握紧了几分。 “好。” 他点了点头,然后侧头看向身旁的那位护卫,言道:“你带他去寻瓷雪,让她给他安排个住所,不可怠慢。” 那护卫连连应是,诸葛有光却有些犹豫,看着那方才出手打过自己的护卫,明显是不情愿的。 “你爷爷可说过,让你听我的话。”楚宁瞧出了他的异样,伸手晃了晃手中的信纸。 诸葛有光想了想,终于是鼓起了勇气,朝着楚宁点了点头,先是小心的收起地上的灵牌,然后才由那护卫引路,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 楚宁看着诸葛有光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神情依旧沉闷。 “爹爹,这里面好像还有东西。”身旁的蛛儿忽然伸手指了指楚宁手中的信封,说道。 楚宁闻言低头看去,却见信封中确实还放着几样事物。 他将之倒出,定睛看去。 一块银龙铁牌,一张克扣抚恤银钱的账目以及一份医者给出杖伤脉案。 显然,诸葛有光的爷爷害怕楚宁不相信信中所言,故而将这些能够证明诸葛有光身份的东西都放在了信中。 楚宁怔怔的抚摸着银龙铁牌上斑驳的纹路,有些出神。 周遭的众人本就好奇为何小侯爷会忽然变得如此沉闷,又为何会忽然对那个偷吃了数百颗壮血丹的傻个子如此客气。 他们自然也注意到楚宁手中的银龙牌,很快就有人认出了此物。 “银龙牌?是银龙军中,斩敌百数之上的悍将才能得到的嘉奖!” “那个傻子……那个孩子莫不是银龙军的后人?” “我看他刚刚摆出来的灵牌,父母与阿爷皆在其上,莫不是烈士遗孤,前来投奔小侯爷?” “可银龙军的遗孤不是应该很受官府照拂吗?” “唉,你知道个屁,这些年官府和折冲府沟壑,克扣抚恤金的事情可不再少数,尤其是褚州和兖州,最是数不胜数。” 人群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俨然已经将事情的经过推断得七七八八。 “去帮我在黑甲营取匹马来。”这时,楚宁忽然看向一旁的另一位护卫言道。 那护卫虽然不明所以,但出于对楚宁的敬重,对此并无疑虑,点了点头,便快步离去。 “爹爹,你要去哪里?”蛛儿聪慧,听出了些异样,拉着楚宁的手,不舍的问道。 “去兖州一趟,不会太久,你乖乖在鱼龙城,爹爹最多十日,就回来。”楚宁笑着言道。 然后他又抬头看向想要说些什么岳红袖,说道:“红袖姐姐,鱼龙城如今事务繁多,还有更多的人会涌向此地,你得坐镇于此,你放心,我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岳红袖同样不舍,但面对楚宁的请求,她终究无法拒绝,只能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很快一匹通体雪白的银龙马就被护卫牵到了楚宁的跟前,他正要翻身上马,可却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向周遭的众人问道:“你们……” “有谁知道兖州白城怎么走吗?” 因为丹药产量的关系,楚宁的丹药只对云褚二州的修士免费发放,故而汇集于此地也都是这两州的修士,对于兖州大都并不熟悉,就算去也只是去过诸如郡城之类繁华之地,白城地处偏远,许多人甚至从未听闻。 众人虽然有心回报楚宁的恩情,但在此事上却显然爱莫能助。 而就在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皆一筹莫展之际。 楚宁见状正想着干脆还是去府衙拿上一份兖州的地图。 “我知道!我知道!”可这时,一只皙白小巧的手忽然从人群中伸出,然后一位腰间别着两把短刀的墨裙少女,就在这时艰难的挤出人群,来到了楚宁的跟前。 正是那位六皇子之女——陈吱吱。 她自然是不知道兖州白城所在,可就在刚刚这位皇女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论计谋,她当然不会是阴险狡诈的陈曦凰的对手,可她有一身好武艺,还有诸多师尊以及师兄师姐们赠与的法宝,只要出了城,等楚宁孤身一人,她直接将之擒下,严刑逼供,不比什么机关算尽来得干净利落。 念及此处,这位皇女便挺身而出。 “劳烦姑娘说一下大概路线……”就在陈吱吱暗暗得意于自己的完美计划时,楚宁却这般说道。 陈吱吱一愣,却是没有想到楚宁并不打算带她上路,她眨了眨眼睛:“白城山高路远,路线很复杂的,你可能记不住,不如我和你一道……” “无妨,姑娘你说,我记得住。”楚宁却淡然言道。 “我觉得靠记是不保险的,还是得我和你……”陈吱吱并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姑娘说得对,好记性不如烂笔头,那这样,姑娘你说,我记。”楚宁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了纸笔。 周围的人群在这时也传来阵阵笑声,有人揶揄说道。 “这姑娘倒是好算计,想要借着这个机会与小侯爷独处!” “也没什么,这北境,有几个姑娘不喜欢咱们小侯爷呢?” “这姑娘倒是长得乖巧,只可惜咱们的小侯爷可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 陈吱吱自然将这些话听得真切,她不免脸色一红,有些恼怒。 她堂堂皇女,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罪臣? 想到这里,她愈发坚定了要拿下楚宁的决心,说道:“我就是白城人士,那里我熟得很,带上我你无论做什么都方便许多!” 楚宁闻言思虑了一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便劳烦姑娘陪我走一趟了。” 说罢,他一手伸出,将陈吱吱拉上了马背,旋即不给她半点反应的机会,也翻身上马,拉动了缰绳。 “娘,我觉得这个姐姐,就像是你说的那样,想要吃了爹爹。”蛛儿看着二人策马离去的背影,喃喃说道。 岳红袖眉头微皱,但在想了想后,摇了摇头。 “没关系。” “你爹……” “还没学会……” “怎么被吃。” 第一百四十章 一日入山门,世世在山中 “客官,你要的菜上齐了,请慢用。”小二笑吟吟的说完这番话后,喜滋滋的接过了陈秉递来的赏钱,退了下去。 陈秉看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心情大好,从万岳城到鱼龙城,万里之遥,足足一个多月的时间,他的耳根子终于得到了清静。 六哥说得没错,上位者不能总想着约束属下,以下御下方才是王道。 想着自己那两位带着昂扬斗志离开的侄女,陈秉愈发得意自己的安排。 两位侄女,一个是大哥的女儿,一个是六哥的女儿。 她们的父亲一个想保人,一个想杀人,这查到最后,无论查到什么,交上去都会让另一位不满,影响了兄弟和睦。 来的路上,陈秉就一直暗暗为此事苦恼,这个案子到底该怎么查。 而现在这些问题,得到了最好的解决。让他们自己的人自己去查,最后不管查出了什么,他都总和在一起,一五一十的报上去,父皇怎么定夺,那就是父皇的事了,想来自己那两位哥哥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对于这个天才般的主意,陈秉越想越是满意,不仅解决了难题,自己还可以偷得几日闲,喝喝美酒,逛逛青楼,这日子不比在王都舒服? 念及此处,他春光满面,给自己斟上一杯美酒,正要饮下,可这时街头方向一只身披黑甲的白马疾驰而过,伴随着还有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啊!太快了!” 陈秉愣了愣侧头看向那远去的白马的背影,眨了眨眼睛:“这声音怎么这么像吱吱?” 他说罢这话转头这要再次饮酒,可忽然心头一颤,想起了方才那白马与自己错身而过的瞬间,从自己眼前掠过的那枚白骨吊坠。 怎么这么像……吱吱身上的万化神相骨? 啪! 念头刚起,他给了自己一巴掌:“陈秉啊陈秉!你可真混账,喝酒的时候怎么能想其他的事情呢?” “更何况吱吱这个时候正和小曦凰较着劲呢,怎么可能有心思出城,一定是我这个做叔叔的太过思念她了,故而产生了幻觉。” 念及此处,陈秉的心头大定,不再去做他想,再次端起酒杯美美的喝了起来。 …… 赤鸢山,神峰之巅,有一座石府。 名为修罗顶。 乃是赤鸢山的阴神祖庭,赤鸢山开山以来,历代护山阴神皆长眠于此,还有诸多历代弟子收复的阴兵阴将,也皆留存于此地,受其中磅礴杀业淬炼,保持阴躯不善。 并且只要时间足够久远,对于兵家祖庭而言,想要豢养出一尊十境甚至十一境的阴神并非难事。 虽然受制于天地法则,这种强大的阴神往往无法离开祖庭太远,但也可以让大多数试图挑战宗门的居心叵测者望而却步。 正因如此,在大多数宗门中,兵家宗门往往是最易传承下去的地方。 石府两侧还摆放着七座神像,皆生得凶神恶煞,执刀披甲,那是天下兵家祖地,浮屠山中供养的七位十二境阴神,也算得上是每位兵家修士的祖神。 任何兵家宗门豢养阴物之地,都会供奉这些祖神神像,以期震慑邪祟,防止阴物魔变。 但此刻,赤鸢山祖庭前的七座神像大都朽烂不堪,断手断脚,亦或者直接半张脸溃烂。 年过七旬的吕望站在石府门前,望着这七尊神像,莫名叹了口气。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来到此地时,自己的爷爷曾与他说过:“祖神之像是养阴地的根本,神像若有差池,必是邪祟滋生。” “兵家修士,本就是与杀业阴物为伍,易生心魔,故若有此异象,不可不察……” 时过境迁,祖庭神像腐朽,早非一日之寒。 只是那时,门中上下沉溺于疯狂扩张的狂欢,以及那日进斗金的奢靡,所有人都默契的选择了对这样异象的无视。 如今,三座神峰精锐死伤大半,财路被断,声名亦变得狼藉不堪,当初求爷爷告奶奶涌入山门的门徒,也纷纷开始逃离。 倒是应了那句,既因利聚,必以利散。 再次回望来时路,吕望却是不得不去怀疑,赤鸢山这条路是不是走错了。 “进来吧。” 而就在他出神的想着这些的时候,石府中忽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吕望回过了神来,他看着缓缓打开的石门,也看着石门深处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黑暗,脸色微变。 哪怕已有七境修为在身,可每次来到这里,他还是会觉得心头发寒。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鼓起了勇气迈入了石府中。 在穿过了一条幽深的长廊后,吕望来到了石府深处。 那是一处巨大的养魂池,内里流淌着浓稠魂浆,只有一条石道穿过养魂池,通向前方一处圆台。 只是那本应血色魂浆,如今却变作了诡异的绿色。 本应安眠于此的阴魂,则于魂浆不住翻腾,嘴里时不时发出渗人的哀嚎。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可吕望还是觉得心头发憷,他强迫自己收回了目光看向那座位于养魂池中心的圆台。 圆台四周燃着灵火,散发着阵阵让人心颤的幽光。 其上背对着吕望坐着一道身影。 身形瘦小,以至于完全撑不起那一身宽大的黑袍,使其披散在地面。 “朝廷的人来过了?”稚嫩的声音从那人嘴里吐出。 吕望却如闻天音低下了头:“来过了,是九皇子。” “嗯?九皇子?一个楚宁竟能让朝廷如此重视?”那人明显也有些吃惊。 “此子城府极深,靠着一篇《北疆铸剑令》,获得了极大的声望,笼络了一大批散修,如今风头正盛,听九皇子所言,朝廷也对其有些投鼠忌器。”吕望赶忙解释道。 “哼。”那人却轻蔑一笑:“这种下作手段,只能保一时平安,难登大雅之堂。” “……”吕望闻言低着头,未有回应。 那人明显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用稚嫩且不悦的声音问道:“怎么?想说什么?” “望儿,爷爷对你可素来疼爱,你有什么顾虑,还能瞒着爷爷的?” 年过七旬的吕望,对于这样的称呼丝毫不感异样,只是扑通一身跪在了地上:“孙儿知晓爷爷破境在即,不应叨扰!” “可如今赤鸢山各处产业都被那楚宁截断,山中每天都有弟子叛出山门。” “鼎盛时九千之数弟子,如今只余下八百不到,就是在今日,孙儿登山之前,便又收到数十位弟子消失不见的消息,定然也是叛逃了出去!” “爷爷,你若再不出山,赤鸢山三百年传承,恐毁于一旦!” 吕望这般说着,语气中竟带着几分哭腔。 “小小一个楚宁,竟有如此能量?”那人喃喃自语道,然后他沉默了一会,一只苍白的手伸出,宽大的袖口下,一柄骨制的飞剑从中遁出,同时养魂池中,数量庞大的怨灵汇集如潮水,涌向骨剑。 骨剑之上,顿时涤荡着出一股阴冷的气息,它缓缓飘动,来到了吕望的跟前。 “此剑是以我褪去的残躯所铸,又炼入万鬼怨气与一尊阴神,名曰,烛骨。你持此剑,去一趟鱼龙城,找到楚宁,只需催动法门,便可取那楚宁首级。”那人淡淡说道。 吕望看着眼前的骨剑,感受着其上隐隐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他心生所感,那股气息,虽然有所变化,但显然是赤鸢山的那几位祖庭阴神之一。 爷爷竟然能以神功,将祖庭阴神炼入武器之中,让其摆脱天地法则制约,走出灵山! 想着那几位祖庭阴神的恐怖实力,吕望脸色一喜,激动言道。 “有此剑相助,孙儿定为爷爷除了那心腹大患。” “待到那时,定要让那些叛出山门不肖弟子,付出代价!” “哼,不必。”可那人却淡淡言道。 吕望一愣,并不理解对方的不必是何含义。 可就在这时,圆台上盘坐之人缓缓转身,看向吕望。 那是一个模样只有十三四岁的孱弱少年,皮肤苍白,不似生人。 他缓缓站起身子,那身黑袍忽然鼓动,吕望错愕的发现,那黑袍之下并无躯壳,只是一团宛如通用深渊的黑暗。 而那黑暗的深处,有一道道亡魂在相互撕咬,不住哀嚎。 其中大半吕望皆认得,正是这些日子以来,消失的赤鸢山弟子。 那时,少年嘴角上扬,用稚嫩且阴冷的声音低语道。 “当初迈入山门时,他们许下的誓言。” “一日入山门,世世在山中。” “我怎可让他们食言?”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事已至此 “你这什么鬼玩意!” “怎么……” “可以……” 不消片刻时间,白马疾驰已经冲出了鱼龙城,来到了白马林。 陈吱吱趴在马背上,大声疾呼道。 楚宁微微皱眉,看出了对方的不适,正想着放慢速度。 可这时,那少女忽然坐起了身子,双手张开,兴奋的大呼道:“这么快!!!” 她的脸上没了一开始的不适,反倒甚是享受。 楚宁眨了眨眼眼睛,还是有些不放心:“姑娘若是不适,其实也可以先回去,我去取份地图自己前往……” “这有什么不适的!” “这速度也就比驭龙马快上一丢丢,比起什么翼妖、白虚差上不少,更比不上尤师兄的飞剑!”陈吱吱回头瞪了楚宁一眼,似乎有些不满对方对自己的轻视。 楚宁倒是有些诧异:“姑娘所说的,似乎都是妖兽,北境鲜有人豢养,一般只在西境接近西方天下的宗门才会有。” “那是自然,不过这些妖兽也不是生来就有这么快的,需要反复的培育,挑选良种,总之很复杂的。”陈吱吱言道。 “姑娘身为北境人士,居然懂这些,想来平日里看过不少书。”楚宁感叹道。 陈吱吱吐了吐舌头,硬着头皮言道:“那……那是自然,本姑娘最喜欢看书了。” 楚宁闻言,倒是不由得对其生出几分好感,毕竟他也算是半个爱书之人。 “姑娘若是觉得无碍,我可再快一些,早些到白水城,早些时间回来。”楚宁又言道。 “还能再快?”陈吱吱有些不相信。 楚宁笑了笑,一只手握紧缰绳,另一只手轻按在马背上。 手臂上顿时条条黑色丝线涌出,附着在白马的身躯上,转眼只见白马的身上便多出了一件黑色甲胄,紧贴着它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它的双眼泛起红光,嘴里发出一声嘶鸣,速度陡然快了数分,几乎化作了一道残影,穿行在林道之中。 “这……”陈吱吱倒吸一口凉气,骤然加快的速度,让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后仰,直接躺入了楚宁的怀中。 好一会后,她方才渐渐适应这速度。 听着耳畔呼啸的风声,她回头看向楚宁,这才意识到二人身子贴得极近,她赶忙坐直身子,问道:“你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炼化的本命妖物?你是御妖师?” 之前她刚刚坐上楚宁的马背时,这家伙也是这样,手臂上涌出些黑色事物,将白马的上半身包裹,形成类似甲胄的披甲,白马的速度便陡然提升,如今看来,他似乎并未动用全力。 “墨甲。”楚宁解释道。 这是他这两个月潜心研究万象得来的手段,不仅可以用其幻化出自己需要的兵刃与甲胄,同时因为其吸收了一部分黑金宝相力量的关系,将其附着在生灵的身上,也能强化其力量。 “墨甲?这玩意怎么能是墨甲呢?”陈吱吱闻言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说道。 “确实是墨甲,只是经过了改造的墨甲。” “用无数细小的元件组合,通过压缩金属提高强度韧性,同时炼入灵体,然后在以墨纹矩阵……” 楚宁耐心的解释道。 这长篇大论听得陈吱吱脑仁发疼,连连叫停:“别念了,最讨厌就是这种长篇大论,听得人脑袋发疼!” 楚宁点了点头,便收起了话茬,沉默了下来。 陈吱吱也从方才的兴奋感中恢复了过来,开始暗暗思虑着自己此行的目的。 这个楚宁显然有些手段,不宜在人多的地方动手,一来恐会引来鱼龙城那些他的拥趸,二来会给他逃脱的空间。 要选在一个没有人烟,同时远离鱼龙城的地界,最好是偷袭,一击致命,将至擒获。 嗯…… 我可以用金蛇钗突然偷袭,再以两尊修罗卒封死他的退路,正面以万化神相骨…… 想着想着,陈吱吱忽然有些犯困,也不知何时就眯起了眼睛,倒在了楚宁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 当陈吱吱再次睁开眼,已经到了晚上。 她躺在片草地上,身下铺着一件白色的外衣,模样有些熟悉。 她起身,看向身前,却见不远处有一条官道,很像她与九叔来时经过的路,她暗暗想着,应当是去往兖州的官道。 “姑娘醒了。” 而就在疑惑间,身后传来了楚宁的声音。 陈吱吱心头警觉,立马回身看去。 只见少年背对着她,升起了一团篝火,此刻正一手握着一根穿着野兔的木枝,一手拿着一本书,看得认真。 “我看姑娘睡得很沉,就没有叫醒姑娘,想着等兔子烤好后再让姑娘起来。”少年这样说着,眼睛依然盯着手中的书本,异常的专注。 陈吱吱心头一动,此刻身处夜色已深,四下无人,楚宁又背对着她,毫不设防。 显然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她站起了身子,缓缓朝着楚宁走去。 “是吗?那你还真是体贴呢。” 她这样说着,距离楚宁越来越近,俨然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她的一只手伸出握住了自己腰间的短刀,就要拔出。 “咕噜。” 可就在这时,她的小腹却发出一声突兀的轻响。 从午晌到现在,她颗粒未进…… 楚宁转过头,看向站在背后的陈吱吱,陈吱吱保持着紧绷的身形,同时一只手摁在了刀柄上。 这是个很危险的动作,落在楚宁眼里极有可能已经暴露了她的意图。 那一瞬间,陈吱吱并不怎么使用的脑子,在那时高速运转,想着要不要索性撕破脸皮。 可这时,楚宁却露出了笑容。 “这里最近的水源,起码有四五里地,若是脏了姑娘的佩刀,清洗麻烦。”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姑娘若是不嫌弃……” 他说着,将已经烤好的兔子提到身前,伸手一掰,分成两半,将稍多的一半递到了陈吱吱的跟前。 “就这么将就着吃吧。” 陈吱吱愣了愣,看了看楚宁,又看了看那金黄色的烤兔。 咕噜。 她的肚子又叫了一声。 “姑娘不必客气,这趟出行本就是临时起意,姑娘也算是帮了我的忙,这些全当谢礼。” 楚宁见她久久不肯伸手,暗以为是出于羞涩,便又宽慰道。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陈吱吱终究没有抵抗住烤兔的诱惑,伸手接过了烤兔,蹲坐在一旁吃了起来。 她一边吃着,一边暗暗想道,反正此刻已经被楚宁瞧见,再出手对方也有了警惕,倒不如先填饱肚子,等晚上他睡下后,再动手不迟。 她给自己找到了足够好的借口,也就没了后顾之忧,吃得愈发起劲。 平心而论,楚宁的厨艺并不算好。 只是能做到勉强烤熟而已,但饿了一天肚子的陈吱吱倒并不在意,反倒觉得烤兔美味到了极点,不一会光景,就吃得只剩下了骨头。 她还有些意犹未尽,抬头却将楚宁将另一半烤兔递了上来。 陈吱吱眨了眨眼睛,神情错愕。 “我还没动,姑娘一并吃了吧。”楚宁笑道。 陈吱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那你呢?” “如今已是春日,林间野兔不少,我再去抓一只便是。”楚宁言道。 陈吱吱本还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让这家伙多消耗些精力,带回睡得更沉,岂不是更好动手? 她索性也就不再客气,甜甜一笑:“谢谢。” 然后便伸手接过了烤兔,楚宁则站起身子,嘱咐了陈吱吱几句诸如不要乱跑,若是遇见什么意外就大声喊他之类的话后,便又转身走入了林子深处。 陈吱吱拿着烤兔,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暗暗想道:这家伙倒是很会笼络人心,怪不得能在北境拉起那么大的声势! 这样的人,若是心怀不轨,一定会搅得大夏天翻地覆! 嗯!我得多吃一些,做足准备,待会就将他拿下! 抱着这样的念头,陈吱吱看向手中烤兔的目光顿时变得斗志昂扬,就在她要大快朵颐时。 沙沙! 一旁通往山道的林间却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陈吱吱心头一惊,望向那处,却见黑暗中有数道身影扒开了草木,正缓缓朝着她走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是替他去做 月光清冷,如一缕薄霜,洒落林间。 石盘上沾着露水的青苔折射着月光,织出一片斑驳的光网。 一只黑色的虫子似乎觉得到了时辰,贼兮兮的从枯枝败叶中探出头,它背后的翅膀剧烈的震动,发出一阵尖锐的声响。 似是某种信号,不远处一处枯枝隆起,另一只黑虫也探出了头。 双目对望,它正要奔向对方。 一只林雀却振翅而过,眼前就只剩下了一堆枯叶。 黑虫震怒,在原地蹦起,双翅剧烈的震动。 一道黑影却忽然从头顶落下,将它踩成了碎渣。 “还跑!”楚宁站起了身子,将一只野兔从洞里提起,他满意的看着肥硕的猎物,丝毫不曾知晓一对鸳鸯就在刚刚,于他的脚下完成了一次“夫妻双双把家还”。 “楚宁!!!” 而就在这时,来时方向却忽然传来一声惊恐的高呼。 楚宁心头一惊,提着野兔赶忙奔向篝火所在之地。 世道并不太平,官道之上流匪与魔物横行,所以他在离开时才会特意叮嘱陈吱吱。 虽说他与陈吱吱相识不过一日,但毕竟是跟着他出来的,而且对方还是为了给自己帮忙,楚宁自然不愿对方出什么意外。 他将速度提到极致,全力奔袭,只是二十余息的光景便回到了来时之处,在这个过程中,万象自他体内涌出,黑色的甲胄覆盖在了他的右臂之上,已然是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只是当他来到篝火前不远处时,眼前的情形却让他不由得一愣。 并没有想象中流匪与魔物行凶的场面,陈吱吱的身前聚集了三位衣衫褴褛的孩子,蹲坐在篝火前,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陈吱吱。 而少女则正在将手中未动的半边烤兔,分成三份,递给几个孩童。 楚宁见状,眨了眨眼睛,回过了神来。他走了上去问道:“怎么回事?” 几个孩子手捧着烤兔,见归来的楚宁,一个个眼中泛起惊恐之色,就那么直愣愣的盯着,不敢动弹。 陈吱吱见状赶忙来到了孩子的跟前,挡住了楚宁:“他们是从官道那边来的,看上去像是好久没吃饭,我就分了点给他们。” “反正这些烤兔是你给我的,我分给他们应该没问题吧……” 说这番话时,陈吱吱的语速很快,明显有些慌乱,似乎是在害怕楚宁因此迁怒于那些孩子一般。 倒不是楚宁自视甚高,自己在北境如今怎么也算是颇有善名,旁的不说,单是每个月鱼龙城送出的壮血丹,耗费的银钱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都是天文数字,陈吱吱怎么说也是鱼龙城的人,怎么还能觉得自己会舍不得半只野兔? 不过虽然心头觉得奇怪,但楚宁还是没有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他侧过头,打量着那三个孩子。 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其中几人身上还带着明显的被皮鞭打出的伤势。 最大的十三四岁,是个男孩,低着头,但眼神上瞟,以一种自以为不露痕迹,实则破绽百出的方式观察着楚宁。 两个小的都七八岁的模样,皆是女孩,倒是心无旁骛,只是盯着手里的兔肉,喉结一阵蠕动,也不知吞咽了多少次口水。 楚宁走到了他们身旁,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 一旁的陈吱吱见状心头一紧,几个孩子更是脸色煞白。 但下一刻,楚宁却将短刀刺向了手中的野兔,开始清理着手中野兔的内脏:“再不吃,就冷了。” 他的声音响起,三个孩子如蒙大赦,大抵也是饿了太久,哪怕是那个表现得最为警惕的男孩也顾不得其他,皆在那时大快朵颐了起来。 只是半只野兔着实太少,三个孩子三两下就吃了个干净。 这时楚宁将另一只野兔也清理干净,串上树枝,放到了火架旁。 “父母呢?”他问道,目光却盯着篝火。 “死……死了。”为首的男孩似乎看出了楚宁没有恶意,在那时回应道。 “山贼、魔物还是……官府。”楚宁又问道。 “官府……”男孩又言道。 这话一出,一旁的陈吱吱眉头一皱:“官府为什么要害你们的父母?难道犯了什么事?” 最年长的男孩脸色微变,声音沉闷:“是犯了事。” “只要折冲府想,犯什么事不都是他们说了算。” “什么意思?”陈吱吱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是交不上军税?还是还不起借贷?”楚宁却很平静,似乎对于这样得事情早已司空见惯。 “都不是,一位当兵的看上了我阿姐,带着七八个人强暴了她,阿姐万念俱灰,投了河,爹娘气不过,去报了官,被打了一顿,没几天就死了……”男孩这样说道,双眼盯着篝火,瞳孔映照着火焰,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紧,干瘦的手背上有青筋暴起。 陈吱吱闻言,捂住了嘴,一脸不可思议,以她的见识大抵是想不到这世上还能有这般肮脏的事情。 楚宁转动烤兔的手微微一顿,沉默了一会:“哪里人?” “桑城。” “这是准备去何处?”楚宁又问道。 “鱼龙城。”男孩这样说道,伸手摸了摸身旁两个女孩的脑袋。 “小侯爷是好人,不仅帮助修行者,也救助穷人,我想把两个阿妹托付给他。” “那你呢?”陈吱吱问道。 男孩沉默了下来,没有回应,只是双拳愈发用力的握紧。 这时楚宁已经烤好了那只兔子,他将之分成了四份,先递给了两个小女孩,又将一份递到了男孩的跟前:“你这身板可杀不了一位折冲府的士卒。” 男孩闻言抬起头,看向了楚宁,他的目光凶恶,神情狰狞。 “可他也有妻儿!”他这样说道,声音阴沉得宛如恶鬼。 陈吱吱骤然脸色煞白:“就算那人害死你的阿姐和爹娘,可这和他的妻儿有什么关系?” “你这么做是不对的!” “他的妻儿是无辜的!” 但这话,却将男孩心头的怒火瞬息点燃,他骤然站起了身子,赤红了眼睛的大声问道:“那我的爹娘与阿姐难道就是罪有应得?” 大抵是没有想到对方的反应会如此剧烈,陈吱吱被吓了一跳,一时间愣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 男孩似乎也在这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赶忙收起了脸色的怒色,连连道歉:“对……对不起。” “谢谢你们的兔肉,我们得走了。” 他这样说道,转身看向两个宛如惊弓之兔的妹妹,准备带着他们离去。 陈吱吱见状心头一紧,赶忙想要叫住他们。 “会骑马吗?”可话未出口,身后楚宁的声音却率先响起。 男孩一愣,脸色疑惑,但还是如实应道:“一点。” 楚宁得到答案,吹了声口哨,一匹白马从不远处的林间跑了过去,楚宁拉住了缰绳,摸了摸马背,看向男孩:“骑着它,带着你的两位妹妹,三天之内能到鱼龙城。” 男孩虽然没有买卖过马匹,但楚宁这匹马四肢雄健,通体雪白,一看就是上等的好马,一只价钱起码十两银子开外。 他不太明白双方萍水相逢,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如此轻易的送给自己。 “你的妹妹受了伤与惊吓,心绪不稳,现在看上去或许没什么,但长时间不在安全的环境下静养,极有可能患上一些癔症,早一日到鱼龙城,她们早一日能有安生日子。”楚宁看出了对方的迟疑,淡淡的言道。 这话显然戳中了男孩的痛处,他看了看身旁两位数日未免的女孩,终于不再犹豫,伸手接过了楚宁递来的缰绳:“公子如此大恩大德,陶丰无以为报,若有来生……” “你比我还小不少,日后的日子长着呢,不用等到来生,你有的是机会报答我。”楚宁却打断了他的话,这般说道。 名为陶丰的男孩显然还想说什么——他已决意杀了对方的妻儿,为自己的家人报仇,此举无论成败,他大抵都没有活路。 “走吧,早一刻出发,她们就早一日安全。”楚宁却再次将对方的话挡了回去。 陶丰终于收起了再言的心思,他看得出,楚宁与陈吱吱一身贵气,与他根本不是一路人,他也确实无法给他们回报,只能将这份心思藏下,在又深深的看了二人一眼后,一扬马鞭,带着二位妹妹策马离去。 …… “你就这么让他走了?”马蹄声远去后,陈吱吱不解的看向楚宁问道。 楚宁看向陈吱吱:“不然呢?” “他要去杀那个什么士兵的妻儿啊!一码归一码,他的妻儿怎么说都是无辜的!”陈吱吱有些焦急。 “我知道。”楚宁点了点头。 “你不是在北境很有名望吗?他还要去投奔你,肯定听你的话,你为什么不劝劝他?”陈吱吱问道。 楚宁却摇了摇头:“没用的。” “为什么?他这么做是错的啊!”陈吱吱愈发的不解。 “对于一个这么大的孩子而言,父母与姐姐都死于非命,你觉得他在乎对错吗?”楚宁转头看向她,反问道。 陈吱吱顿时愣在了原地。 “如果可以,只要能让仇人痛苦,他甚至可以毫不犹豫的对自己挥刀,更何况是旁人?” “那你的意思就让他去做?”陈吱吱皱起了眉头。 楚宁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官道,回忆着桑城所在的方向。 然后,他摇了摇头,说道:“是替他去做。” 第一百四十三章 行侠仗义 陈吱吱有些兴奋。 行侠仗义,铲奸除恶,这种事以往她只在演义话本中看过,那时,她每每读到这些内容,都觉热血翻涌。 她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能有机会亲身体验一把。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不是和自己师兄师姐一同完成,而是和楚宁这个反贼。 但她爹说过,只要做的是好事,用什么方式去做和用什么人去做,都没有关系。 所以,陈吱吱坦然接受了眼前的一切。 并且将捉拿楚宁的计划,延后了一天。 但行侠仗义的过程,显然没有陈吱吱想象中那般快意。 虽然她已经想好了被众人用崇敬目光看来时该说些什么——“至今起,吾三尺青锋过处,鼠辈噤言,天理吱声。” 她简直不敢想,那时她站在屋檐之上,衣袂飘飘,说出这句话时,该是如何的帅气逼人。 但偏偏楚宁并没有带她去直取贼首,而是来到了…… “喂,楚宁,我们不是应该去那个贼人家里将他绳之以法吗?” “为什么来这个地方?”桑城的案牍库中,陈吱吱凑到了楚宁的身前,小声的问道,语气略显不满。 “你知道那个贼人叫什么名字吗?”楚宁的身前燃着一团灵炎,目光则审视着案牍库中的卷宗,寻找这些什么。 陈吱吱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好像她确实忘了问那个叫陶丰的男孩,害死他家人的贼人姓甚名谁。 “所以你是想要从案牍库里找到和此事有关的卷宗?”陈吱吱顿时想明白了楚宁的意图。 “那我帮你!” 行侠心切的陈大侠决定暂时放下成见,与楚宁联手。 楚宁闻声倒是没有拒绝,伸手又唤出一团灵炎,就要朝着陈吱吱递去。 可却见说完这话的少女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符纸,嘴里轻念法诀:“天命昭昭,受我箓法,灵起灵召!” 话音一落,她手中的符纸燃起一道火焰,化为灰烬,同时一道青色的光团浮现在了少女的身边。 “这是?”楚宁感受着从那光团之上涤荡出来的气息,瞳孔陡然放大。 那是近乎纯粹的灵力波动。 至少于此之前,楚宁从未接触过这般纯粹的灵力气息,哪怕是侯府中那座聚灵阵全力运转,产出的灵气浓度与之比起来,也如云泥之别。 而就在楚宁暗暗诧异之时,那团青色的光团忽然颤动,先是背后伸出了一条细长的尾巴,然后一对占据了半个圆面大眼睛从正面张开。 它先是愣了愣,旋即便见到了身旁的陈吱吱,双眼之中顿时泛起喜色。 “吱吱!” “你到褚州了吗?” “见到那个楚宁了吗?” “他长得好看吗?还是生得四只手八条腿?” 它口吐人言,声音欢快,直接就蹦到了陈吱吱的肩头,一脸好奇与兴奋的问道。 一旁的楚宁眨了眨眼睛,有些奇怪。 陈吱吱生出一股背后蛐蛐,被人抓了现行的窘迫感。 她脸色微红,指了指身前,小声道:“那就是楚宁,青团。” 名为青团的古怪生物闻言看向了楚宁,她瞪大了眼睛:“嗯?” “也就两条胳膊两条腿,两只眼睛一张嘴,没什么稀奇的啊,怎么名声那么大?” 它这样说道,语气中的失望毫不遮掩。 面对对方这样的疑惑,楚宁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咳咳。” “青团,先别管这些,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陈吱吱咳嗽一声,连连朝着青团使着眼色,然后小声在它耳边解释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啊?难道这就是小白说的铲奸除恶,行侠仗义?”青团闻言顿时双眼放光,身躯在陈吱吱肩头兴奋的上下跳动。 “好啊!好啊!青团喜欢铲奸除恶!” 二“人”一拍即合,与楚宁摊分了任务,便朝着另一侧的案卷架兴奋的跑了过去。 楚宁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眉头微皱。 他倒是看得出陈吱吱心思单纯,并无什么坏心思,可她召出的青团,明显不是凡物,能拥有这样的手段,应当是看不上鱼龙城提供的壮血丹的。 但很快他便收敛了心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楚宁并不打算去寻根问底。 他也转头看向了身前的案牍架,一本本的翻找开来。 …… “找到了!” “楚宁,你看是不是这个!”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之后,陈吱吱兴奋的声音传来。 那时,楚宁正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一份卷宗。 闻声后,他抬头看去。 却见陈吱吱来到了他的身旁,将一份卷宗展开指着上面的几行字言道:“你看。” 陶三寻、何翠夫妇告折冲府官员史木、田九等人强奸民女陶欢欢,致其羞愤自杀,经查陶欢欢为染病而亡,陶三寻夫妇为谋财诬告,特执以杖刑。 “这些家伙着实可恶,竟然还说人家夫妻是为了钱财诬告!谁家好人会拿自己女儿的死去换钱啊!”陈吱吱指着上面的内容,一脸的愤慨。 “为何不能?”但出乎她预料的是,楚宁却反问道。 陈吱吱眨了眨眼睛:“你什么意思?你觉得那些折冲府的还能是好人不成?” 据她所知,褚州前后两任节度使的死都与楚宁有着莫大的关系,他与折冲府之间说是有深仇大恨也不为过。 如今前有陶丰三位孩子的证词,现在又有这样一份漏洞百出的卷宗,官府与折冲府必然难辞其咎,在陈吱吱看来,楚宁就应该带着她找到这些家伙的住处,一刀结果了他们,还陶家一个公道,怎么还能为他们说起好话来了。 “我不知道。”楚宁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人性多变,有人极善,有人极恶,所以在姑娘你看来多不符合常理的事情,都有可能是真的,同样在姑娘看来多人之常情的事情,也有可能是假的。” “那陶丰他们三个孩子那副模样,总不会是假的。” “他们总不能说谎话!”陈吱吱并不太能的理解楚宁这番话的意思,她觉得行侠仗义不应该这么拖拖拉拉。 楚宁却道:“他们确实不太像是说谎,可这并不代表他们说的是真话。” “什么意思?”陈吱吱听得莫名其妙,“没有说谎,那就说的就是真的,怎么又能不是真话呢?” “人在转述他们的经历时,总会下意识的美化自己,或许他们隐藏了某些在他们看来不好的经历,又或许他们本身就不知道事情的全貌。”楚宁说道。 这番话听得陈吱吱脑仁发疼,她赶忙叫停了楚宁:“按你说的,每个人都可能说谎,我们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抓到一起,一个个问吧?” “楚宁,你可是侯爷啊!” “就这么个小案子,至于弄得这么复杂吗?” “这样一点都快意恩仇!” 二人的立场在这时仿佛发生了对调。 楚宁看向了陈吱吱,神情严肃:“陈姑娘,若是仅凭一面之词,就怒而杀人,那不叫行侠仗义,只是泄愤罢了。” “既要夺人性命,难道不应该慎之又慎吗?” “我阿爷在世时曾说过,北境诸多苦难,皆有上位者一念而起。” “越是身居高位,越是理应如履薄冰,否者仅凭一念,便生杀予夺,若有纰漏,于旁人而言,便是万劫不复。” 陈吱吱闻言一愣,她一时间竟然找不到理由来反驳楚宁,却又不甘就这么被一个“反贼”怼得说不出话来。 “我说不过你!那……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她这般问道。 楚宁看向四周密密麻麻的案牍,言道:“这里面诸多卷宗皆有折冲府以及官府人员参与,既然来了索性都看一看,或有线索。” “这么多?”陈吱吱看了看案牍库中少说也有四五百卷的卷宗,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对于她而言,是个不可能完成任务。 “无碍,姑娘若是闲闷,可以四处走走,我自己一个人来就好。”楚宁温言说道。 陈吱吱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不是要去白城吗?这里的东西等你一个人看完,怕不得……” 她的话还未说完,却戛然而止。 那一刻,她的瞳孔放大,红唇张开—— 她看见了楚宁手背上有一道红光亮起,然后八位…… 不,应该是八头生得人身狼头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了楚宁身旁,它们走向四周的书架,案牍架上的卷宗便在那时朝他们飞来,在他们身前悬停,然后书页翻动…… 于是桑城往往数个月都无人问津的案牍库,在接下来的几天,翻书声不绝。 第一百四十四章 老吏 负责看守桑城案牍库的老吏这些日子过得很不好,他总是听到案牍库里传来阵阵沙沙的翻书声,可推开门,里面却一片死寂。 他被折磨得不行,起先他还觉得是生了鼠患,毕竟这世道家家户户都吃不饱饭,哪里有东西给老鼠吃? 那些腌臜货,饿极了啃些书与木头,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可时间久了,他就觉得愈发的不对劲,案牍库的木架与书籍并无什么损坏,反倒卷宗像是被整理过一般,一天比一天归类齐整,就好像有一群游荡在库房中的冤魂,在整理着那些记载着他们冤屈的卷宗,等待着谁,为他们沉冤昭雪。 这样的念头让老吏坐立不安,他很明白这些年,这座城中有多少人枉死。 他终究还是怕了,犹豫着要不要去城西刘半仙的铺子上求了一张符。 可寻了半晌也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摊位,老吏不得不自己壮着胆子再一次推开了库房的门,想要一探究竟,可这一日,入目的景象却让这个年过六旬的老人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昏死过去——案牍库里的卷宗不见了! 那些东西是不能丢的! 那些卷宗上的每一个字,每一点墨迹,都重若千钧。 他顾不得其他,一瘸一拐的上了街,穿过西城的小巷,直奔县衙所在。 很快他便来到了那处。 时间尚早,才到辰时,府衙所在的街道人不算太多,只有三两个贩卖早餐的摊铺刚刚出了摊。 老吏没有多想,迈步就要走向府衙的门口。 可就在这时,一旁却传来了一阵滚轮声。 他侧头看去,一对少年少女正朝着此处走来,少年手中推着一个木车,木车上摆满了一叠叠卷宗…… 正是那案牍库失窃之物! 老吏顿时心头一紧就要向前,可脚步刚刚迈出,他又僵在了原地—— 他看见了少年身旁的那位少女。 身着墨裙,模样乖巧,浑身笼罩在一层金光之下,宛如一轮圆日,直让他不敢直视。 …… 咚! 咚! 咚! 陈吱吱双手抱负胸前,皱着眉头看着眼前击鼓的少年。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愿意泡在案牍库中翻看那些枯燥卷宗,足足三天,除了吃饭,一只脚都不愿意挪动一下。 一个人能看书看得这般入迷的,上一个是她的大师兄。 但大师兄那是在研究道家经典,是为了修行,是为了大道。 他常说,人生短暂,韶华易逝,既入修行,当如履薄冰,握紧每一寸时间,方才有可能在有生之年,窥探大道。 作为东神山的圣子,他说的话总是对的。 楚宁当然比不上她那位无论是长相还是天资都万中无一的大师兄,但好歹也是一方侯爷,这种人应当事务缠身,时间宝贵。 可为了三个萍水相逢的孩子,他竟然愿意花费这么多的时间去琢磨那些枯燥无味,并且对自己毫无用处的卷宗。 她更不明白的是,一个这样的案子,为什么要如此繁琐的翻看整个案牍库中的卷宗, 而为了配合他,陈吱吱不得不再次推迟自己捉拿反贼的计划,甚至这几日,她这个皇女,还要亲自去饭店给他打包饭菜,伺候他吃饭。 要知道,即使是自己那位权势滔天的父王,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殊遇。 不过想着是为了伸张正义,陈吱吱还是将这些不满,都忍了下来。 …… 随着鸣冤鼓被敲响,街道上并不多的行人都被其吸引了过来。 府衙的大门也很快被人从里推开,探出了一个醉眼朦胧的脑袋。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这才什么时候就在这里敲!找死是吧?”穿着单衣的中年男子骂骂咧咧的喝道。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陈吱吱被那男人的喝骂吓了一跳,她怒火中烧,双手叉腰,就要反唇相讥,可这时身旁的楚宁却放下了手中的鼓槌看向男子。 少年似乎丝毫没有受到男人的影响,只是看向对方平静的说道:“依照律法,府衙辰时便需开府,现在已经是辰时一刻……” “什么律法!桑城有桑城的规矩,在这儿,县令大人说什么时候开府,就什么时候开府。”男人却态度蛮横的打断了楚宁的话。 “小子,我看你年幼,不跟你计较,现在滚蛋,否则……” 男人说着,打了个哈欠,缩回头,便要合上府门。 咚! 咚! 咚! 但他的脑袋刚刚缩了回来,那如闷雷般的擂鼓声便再一次响起。 男人顿时怒极,他打开了府门,撸起了袖子:“臭小子,你要干什么?” 楚宁闹出的响动极大,吸引了越来越多周遭的行人,他们汇集在府衙门口,对着楚宁指指点点。 “这孩子看着面生,不像是桑城人啊?” “这么执拗莫不是家里遇见了什么大事?” “嗐,那狗日的县令和折冲府的人媾和在一起干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半年多,我都在这里出摊,正儿八经来申冤的,每一个好下场,你看着吧,这孩子……悬!” 人群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显然对于楚宁接下来要遭受的命运都持着极为悲观的态度。 而楚宁自是不清楚周遭百姓的看他,他只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皱着眉头看着男人:“我敲了鸣冤鼓,自然是来鸣冤的。” “你不是衙役吗?这都不知道?” 男人被楚宁这句话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旁本来气呼呼的陈吱吱闻言,却是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了声来。 而她的笑声,让男人更觉脸上挂不住。 “找死!”他怒声骂了一句,再也无法遏制心头的怒火,伸手就要摁向楚宁。 楚宁神色平静,一只手也在这时伸出。 咔嚓。 只听一声脆响荡开,下一刻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男人半跪在了地上,伸出的手被楚宁捏住,弯曲成了一个极为夸张的幅度。 “现在,可以让麻烦你请那位县令大人开府了吗?”楚宁看着对方,面无表情的问道。 男人疼得是龇牙咧嘴,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嚣张气势,他脸色苍白的连连点头。 楚宁见状也松开了手,那男人如蒙大赦,捂着手,就要逃入府衙。 “阁下。”可他的脚步方才迈出,身后却又再次传来楚宁的声音。 男人身形僵硬,呆立在原地,好一会后,才艰难的转过头,在脸上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颤声问道:“公子……还有什么交代?” 楚宁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份叠好的状纸,递了上去:“我的状纸。” 男人这才回过神来,不敢有半点怠慢,伸出手接过状纸,但或是因为过于紧张的缘故,他并未拿稳,状纸顿时散落。 他心头一紧,赶忙蹲身去接,却见那状纸散成了长长一条,粗略一看起码有七八尺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百个状告之人的名字。 而县令与折冲府都尉等要员,皆赫然在列…… 第一百四十五章 蚩妖传说 俞志尚的心情不算太好。 他昨日与三位小妾颠龙倒凤,快活到了半夜,本想着好好睡上一觉,今日好去月苑赴都尉冯桥之约。 据说那里前几日来了几个姑娘,个个生得貌美如花,其中有一两个还是云州那边一座不小的宗门中的弟子,落了难几近辗转被掌柜的买来。 可偏偏,他方才睡下没多久,不长眼的衙役就开始一个劲的敲门,俞志尚喝骂了几次,那家伙不仅不识趣,还敲得愈发的急促。 俞志尚终于是被吵得没了瞌睡,他将横在身上的两条雪白的手臂掰开,在女子娇媚的轻哼声中坐起了身子。 “敲!敲!敲!” “你是不想活了吗!?”他怒骂着推开了房门,却见那衙役脸色惨白,一只手的指节弯曲,显然是被人折断。 “怎么回事?”俞志尚倒也不是庸碌之辈,眉头一沉,意识到了不妙。 那衙役忍着痛,哭丧着脸说道:“一大早府衙外就来了两个家伙,说是要递状纸,小的赶不走,说上两句,就把小的打成了这样。” “嗯?什么来头?”俞志尚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不知道,反正感觉不是易于之辈。”衙役小声言道。 “那状告何人?”俞志尚又问道。 那衙役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的将那张长长的状纸递了上来:“状告……大人您。” …… 府衙前的人越聚越多,城中疯传着这样的消息,说是桑城的府衙今天来了硬茬,连县衙的衙役都打了一顿。 对于受够了府衙与折冲府作威作福寻常百姓而言,这样的稀奇并不多见,若是府衙还能吃些亏,丢些脸面那就再好不过。 所以,消息传开后,好些百姓都涌到了府衙前,垫着脚努力的想要看清里面的场景。 甚至一些脑子灵活的摊主,已经卖起了零嘴亦或者租售起了椅凳。 楚宁对于这一点犹若未觉,只是站在府门前安静的等着。 陈吱吱站在他的身旁,神情兴奋的看着府门方向,熬了这么多天,每日都待在案牍库掰着指头过日子,终于等到现在,可以开始她期待已久的行侠仗义,陈吱吱此刻颇有几分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很快,那位衙役去而复返,他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脸上堆砌着笑容:“公子,县令大人已经接了你的状纸,请你现在进去了。” 早已按捺不住的陈吱吱,闻声就要迈步。 可这时楚宁却伸手拦住了她,在少女疑惑的目光下,楚宁抬头看向那衙役言道:“劳烦你进去说一声,请那位县令大人移驾,来这府衙外审案吧。” 衙役一愣,神情古怪:“哪有这样的道……” 这话还未说完,他便对上楚宁平静的目光,方才那不算太好的记忆顿时涌上心头,他一个激灵,改了口风:“那我去问问县令大人的意思。” 说罢这话,他不敢逗留,逃一般的又回到府衙内。 砰! 伴随着一声闷响,府门重重的合上。 陈吱吱看着这一幕,转头看向楚宁问道:“楚宁,这些家伙不会不出来了吧?” “短时间内,确实不会。”楚宁点了点头。 “啊?”好不容易等到了行侠仗义的机会,有这么被人拦在了门外,陈吱吱有些恼怒:“那我们现在闯进去?” “不急,等会,人还没到齐呢。”楚宁这样说着,从怀里掏出了本书,就在府衙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谁还没来?”陈吱吱愈发困惑。 周遭本意是想看上一场热闹的百姓,也很是困惑。 “这什么情况?怎么还看上书了?” “对啊?还审不审了?” 人群窃窃私语,但这些都不影响楚宁,他一旦看书,便会心无旁骛。 “看了三天还没看够?”陈吱吱撇了撇嘴,觉得楚宁有些过于拖拉,一点都不大侠。 但干等着也是等着,百无聊赖的陈吱吱低头看向楚宁手中的书页,只见书页勾画着一道道人体图案,同时标注起其上的各类经脉窍穴,并且将其中的一部分链接,勾画出个个非人非兽的古怪生物雏形。 “这是?”陈吱吱暗觉稀奇,但其上的文字又颇为古怪,不似中原之物。 “蚩神图解。”楚宁低着头解释道。 “蚩神图解?”陈吱吱愣了愣:“那是什么?” “蚩辽人信奉的祖神。” “蚩辽人不是信奉十二位祖神吗?里面没有叫蚩神的啊?”陈吱吱皱起了眉头,又低头看了看楚宁手中的书:“你这是不是买到了什么野史?” 楚宁抬起头看向陈吱吱,微笑着解释道:“蚩辽分为十二王部,每个部族确实都有自己信奉的祖神,传闻这十二位祖神,乃是十二位大妖所化。” “他们认为自己是这些妖族的后裔,并且修行与之相应的功法。” “但实际上再更久远的传说中,这十二位妖祖,皆为一只名为蚩大妖所化。” “嗯?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陈吱吱语气狐疑。 “这段历史并非辛密,在大夏的《蚩妖本纪》《万国遗考》之类的古史中都有记载,不过因为这段历史过于久远,真假难辨,所以大都只是几笔带过,据说就连蚩辽内部对此都现有提起,中原王朝更不会花大力气去阐述论证此事的真假。姑娘没有听过,也很正常。” “那你怎么知道?”陈吱吱听楚宁说得煞有介事,心头不免好奇。 “邓将军一个月前截获了一批蚩辽人的物资,其中有几个箱子装满了蚩辽古籍,因为是蚩辽古文书写的缘故,所以许多内容他们无法得知,就交到了我的手里,想让我看看里面是些什么内容。”楚宁继续解释道。 “你还懂蚩辽古文?”陈吱吱暗觉诧异。 “不太懂,但可以通过蚩辽现有文字与古文进行对比,反复琢磨,大抵可以论证出六成,然后再根据蚩辽人现有文字使用的习惯,推测一些无法通过对比验证的文字含义,这样就差不多能够正常阅读蚩辽古文记载的内容。” “你这么厉害?”陈吱吱虽然不喜欢读书,但在东神山跟着师兄姐们玩耍时,倒是听人说起过蚩辽古文,连最喜欢看书的大师兄都曾说过,蚩辽古文是当今大夏天下四方所有藩国中,最难破译的文字,就连蚩辽人自己都无法看懂许多典籍上的内容。 “倒也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楚宁如实言道。 陈吱吱倒是并不关心这个过程,她有些兴奋地摇了摇楚宁的手臂,说道:“那你跟我讲讲这上面写的什么!” 她素来以不爱读书而被陈曦凰诟病,若是知道了蚩辽古文记载的辛密往事,日后摆谈起来,可以好好奚落一番她那个心高气傲姐姐。 楚宁素来乐于与人分享自己看书所得,当下便言道:“倒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只是讲诉十二祖妖的来历,以及蚩辽人如何在荒沙原中繁衍生息。”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提及蚩辽人其实是从中原迁徙过去的一个部族,具体什么原因其上所述不详,只知道是因为得罪了某位神灵。” “初到荒沙原时,那里魔物与妖物丛生,蚩辽的先祖生活得极为艰难,后来一只名为蚩的妖物发现了这一点,动了善念,庇护了蚩辽人的先祖。” “但这样的举动却引来了那位天神的不满,于是降下天雷,试图驱赶蚩妖,但蚩妖却不愿离去,用自己的身躯为蚩辽族人挡下了天雷,自己也奄奄一息。” “蚩辽的先祖感念蚩妖的义举,十二位先祖跪拜在蚩妖的尸体前,谁知蚩妖的尸体却与十二位先祖的身躯融合在了一起,化为了如今传说中的十二位祖妖,沉睡入了蚩辽人的血脉中。” “在他们的传说中,只要有一天,蚩辽十二部族中,若是能同时出现十二位将各自血脉修炼到极致的族人,在他们献祭自己后,蚩妖就能于他们的血肉中重生。” “听你这么说起来,感觉蚩辽人的历史还挺悲壮的。”陈吱吱似有所感的言道。 楚宁笑了笑:“毕竟是他们自己记录的历史,没有人会抹黑自己” “就跟在中原王朝的记载里,说蚩辽先祖是修炼的妖法,而被驱逐出中原,最后不得已于妖族媾和,诞下了如今的蚩辽人一样,他们可能说的都是真话,但也有可能只是真话的一部分,你永远无法从旁人的嘴里去知晓事情的全貌,只能通过推测,尽可能的去接近那个真相。” 这一次,陈吱吱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说道:“就和你说,陶丰说的话,不见得全是真的一样。” 楚宁点了点头,正要应是。 可就在这时,街尾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队甲士正奔袭而来。 楚宁看着那群来者,将书合上,小心翼翼的放入了怀中,然后站起身子,言道。 “等的人,来了。” 陈吱吱闻言亦抬头看去,来者不是旁人,正是那群有她父亲亲手推动,在北境各个城镇建立起来的折冲府中的甲士!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叫楚宁 折冲府的甲士冲开了围在府衙前的人群。 为首的男子翻身下马,带着众甲士目光戏谑的看向楚宁冷笑道:“就是你在县衙闹事?” “你就是桑城折冲府的都尉冯桥?”不待楚宁回答,一旁的陈吱吱却是率先迈出一步,来到台阶前,目光审视的打量起了眼前的男人。 身材臃肿,腹部隆起,脸上的肥肉耷拉,眼袋粗大,身上的甲胄也穿得歪歪斜斜,哪怕隔着一丈多远,她依然能够清晰的闻到对方身上的酒气。 她不禁皱起了眉头,不满的言道:“你这样的家伙是怎么坐上折冲府都尉这样的要职的?” 在听陶丰讲完自己的遭遇后,陈吱吱对于桑城折冲府便没了什么好感。 她觉得折冲府这些家伙大抵是一些口蜜腹剑之辈,蒙骗了她的父亲,可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几乎把坏人两个字刻在了自己脑门上的家伙,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能把这些家伙推上了这样的位置。 莫不是靠着一路弄虚作假,贿赂上下? 以陈吱吱对官场浅薄的了解,大抵也只能想到这些。 冯桥,也就是桑城折冲府现任的都尉,他闻言看向陈吱吱,男人双眼顿时放光。他面露淫笑:“待会我就让你知道,本都尉是靠着什么本事,当上的都尉。” 周遭随着他来此的甲士们显然没有少跟着他厮混,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纷纷在那时发出一阵哄笑。 陈吱吱就是再不谙世事,也听出了对方话中的不怀好意,她脸色涨红,神情愤怒,正要说些什么。 嘎吱—! 可就在这时,身后紧闭了一刻多钟的县衙大门忽然打开。 与冯桥的身材有八分相似的县令从中走出,同时身后十余衙役以及三四位府衙的官员也鱼贯而出,拦在了楚宁等人的身前。 “大胆贼人!闯我府衙,伤我衙役,今日有折冲府前来拿贼,尔等还不快快跪下受降!”名为俞志尚的县令爆喝一声,脸上肥肉乱颤。 身后的冯桥也握住了自己腰间的刀柄,另一只手负于身后,神情轻蔑的盯着楚宁二人,身后的甲士也纷纷摆开了架势。 “不是?你们这就要抓我们了?” “我们是来击鼓鸣冤的,递了状纸,你难道不应该先核实状纸上的内容?”陈吱吱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她从没想到北境官府与折冲府都是如此荒唐。 “状纸?” “你说这个?”有了折冲府的撑腰,俞志尚显得底气十足,他掏出了那份楚宁递来的状纸,其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 他冷笑着言道:“本官为官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你们这般狂悖之徒,竟然状告起了本官来!” “怎么?还想让本官治本官的罪?” 这话一出,且不说那些衙役与折冲府的甲士作何反应,那些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发出一声惊呼,显然没有想到这两个年轻人,如此胆大包天。 人群哗然,折冲府的甲士们更是再次发出一阵哄笑声。 “那倒不必。”楚宁平静的声音却忽然响起,打断了众人的哄笑。 “实际上,这份状纸不是给你们看的。” “嗯?”楚宁的话,让俞志尚眉头一皱。 可就在这时,只见楚宁伸手一指,俞志尚手中的状纸就在这时猛然脱手而出,飞到了楚宁的身前。 楚宁心中念头一动,体内那道儒道灵台猛然亮起光芒,涌出体内,映照在了那份状纸之上,一瞬间,状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一般,从状纸上脱体而出,来到了半空中。 同时那些字迹放大,每一个都到了头颅大小,依照着状纸上的顺序悬于半空,在这样的手段下,在场的每个人都能清晰的看见状纸上的内容。 “这是儒家的照文术?”陈吱吱看着这一幕,眼睛瞪得浑圆。 在一些儒道学院,先生有时候需要同时给许多学生授课,为了确保所有人都能看清自己讲诉的文章上的内容,便会实战这样的手段,将文字通过术法投射到半空。 这本身并不是太过高深的法门,但却需要修出一口浩然气。 而这一点,便是儒道最大门槛。 许多读书人,读上半辈子,都修不出这一口浩然气。 楚宁这样的年纪,能修出浩然气,可见其至少得是个不错的读书胚子。 而陈吱吱,早年在宫中书院读书时,负责给皇子皇孙们讲学的大儒黄经老先生就曾断言过:“吱吱殿下,虽然聪慧,但心不在此,一辈子大抵都修不出这口浩然气。” 她的父亲也是因为如此,才让她放弃了此道,转而送往道家圣地东神山。 这样的手段对于贫瘠同时儒道修行者稀少的北境而言,是极为罕见的。 周遭的百姓不由得发出阵阵惊呼,俞志尚与冯桥二人也是一愣。 “臭小子,你别以为靠着一些花俏的手……”冯桥最先反应过来,察觉到自己手下的士卒被唬住后,他立马高声言道,想要拉回众人的气势。 啪! 可话未说完,他便觉眼前一花,楚宁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前,在他的脸颊上重重的扇了一巴掌。 “该你说话的时候,自然会让你说,现在、闭嘴、懂吗?”少年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言道。 这一巴掌,直扇得冯桥眼冒金光,脑袋发懵。 同时一股巨大的恐惧也涌上了他的心头,楚宁与他相隔一丈之远,可从他来到他的身前,到这一巴掌扇出,整个过程,冯桥几乎没有半点反应的时间。 作为一个武将,哪怕他已疏于修行许多年,却依然能从这简单的出手中看出楚宁的修为凌驾与他之上。 他木愣的点了点头。 而这样的反应落在众人眼中,更是让众人满脸惊骇,也隐约察觉到了今日之事的不简单。 场上静得可怕,别说折冲府与府衙的官员,就是周遭那些围观的百姓也一时间噤若寒蝉,唯恐落得冯桥一样的下场。 楚宁退回到了府衙前,目光扫过府衙的官员众人,很快就瞧见了其中一位穿着黑色长衫的中年男人:“徐则书?” 中年男人明显一愣,大抵是不明白素未谋面的楚宁是怎么叫出他的名字的。 “你字不错。”楚宁却道。 “既然桑城案牍库这几年的卷宗都是你执笔的,那今天也由你来吧,去取笔墨纸砚,待会发生了什么,你记得一五一十的记下来。” 徐则书还有些发懵,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去不该去,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俞志尚。 只可惜此刻的县令大人已经被吓得脸色发白,身子颤抖不已,哪里还有时间理会他。 “我看过案牍库中的卷宗了。”楚宁再次言道,目光直直的盯着身材略显消瘦的中年男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又补充道:“是认真的看过了。” 这话一出,徐则书的脸色明显一变,他转头望向楚宁,却见对方似乎微不可察的朝着他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他明显有些激动:“好!” “好!我这就去取笔墨!” 他这样说罢,转身快步走入了府衙内,从里面搬出一个放着笔墨纸砚的案台。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这个过程中,他几次手抖险些将案台上的笔筒打翻。 以至于,不过几丈远的路程,他足足搬了百来息的光景,这才将案台放到了府衙门前。 然后,他整理了一番自己的长衫与仪表,这才在一旁坐下。 接着又铺平宣纸、放下镇尺、研匀墨水,每一步他的手都颤抖不已,鼻尖的呼吸也明显有些沉重。 这样的反应让一旁的陈吱吱看得心头疑窦丛生,她觉得这个叫徐则书书吏好似与楚宁之间有什么秘密一般,可他们不是应该刚刚认识吗? 而楚宁则在这时转头看向府衙前那一张张或带着惊恐或带着疑惑的脸,开口言道。 “我叫楚宁。” “鱼龙城来的楚宁。” “来贵地只做一件事情……”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瞟了一眼身旁的陈吱吱。 他笑了笑,又才言道。 “行侠仗义。”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楚宁。 对于如今的褚州百姓而言,这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楚……楚宁?” “你是楚宁!” 而相比于百姓们的惊讶与不可思议,冯桥与俞志尚的反应更是骇然。 楚宁这几个月来,在褚州的所做所为,无疑是在扇包括赤鸢山在内的诸多与朝廷关系密切的势力的脸面,尤其是各地官府与折冲府,为了镇压由楚宁引起的民怨,大都耗费了不少精力。 他们对于楚宁可谓又恨又怕。 “你……你想做什么!” “我可提醒你,这里可不是鱼龙城,由不得你为非作歹!”冯桥想起了坊间关于那位新晋节度使顾子懿之死的各种猜测,脸色已然泛白。 倒是俞志尚的反应要冷静得多,只是沉默不语的盯着楚宁。 楚宁却并不理会他,而是将目光投注到了周遭那些百姓的脸上。 “我在这里待一天时间。”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头顶那些状纸上的名字:“这些家伙是我翻阅案牍库卷宗时,整理出来的有罪责在身的家伙,其中涉及草菅人命、强占民女、强卖土地以及各种威逼、殴打的私刑滥用,屈打成招。” “但其中一些案卷,虽有疑点,但证据不足,所以诸位若有与以下人员相关的证据,可提交于我处。”楚宁说着屈指一弹,头顶其中一些名字泛起黄色的光芒。 周遭的百姓你看我我看你,虽然他们做梦都等着有一天,会有人替他们收拾这些横征暴敛的官员,但当这一刻如此突兀的到来时,他们还是觉得宛如做梦一般。 “那我们开始吧。”楚宁倒也并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而是看向眼前的折冲府与县衙官员。 “这些涉案人员共计一百六十七人,其中县衙二十二人,折冲府一百三十人,剩余十二人是城中豪绅与地痞。” “县衙二十三人皆以到齐,折冲府还差上四人。” “诸位稍安勿躁我已经派人去请了。” 楚宁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只见半空中有数道身影从远处飘身而至,每到身影身旁都有两位被白色灵线捆绑之人。 四位身着甲胄,显然是折冲府的甲士。 剩下的几人,百姓们则更加眼熟,是那几位城中豪绅恶霸。 而最让众人觉得诧异的是,那带着这些家伙飘身而至那八道身影,皆生得人身狼头,身形模糊,显然皆是亡魂。 他们落到了楚宁身前,将那些豪绅恶霸扔在了地上。 “有劳诸位了。”楚宁朝着几道亡魂颔首道谢。 几人颔首回应,旋即便隐去身形。 “我的时间很紧,所以请诸位现在就按照名单的顺序站好。”楚宁的声音再次响起。 折冲府以及府衙的众人皆脸色难看,但都并不愿意坐以待毙。 “楚宁!我们皆是朝廷命官,你有什么权力这么要求我们?”冯桥这样说道,声音却有些打颤——那依然发疼的脸颊时刻都在提醒他眼前这个少年的可怕。 楚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并不回话,而是伸手一张,那一车被他推来的卷宗中便有一份落入了他的手中。 “现在,你可以开始动笔了。”然后,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位名叫徐则书的男子,这样说道。 徐则书神色激动的点了点头。 楚宁则打开卷宗:“丰元二十四年,桑城富绅时正卿一家十三口,一夜暴毙,死于瘟疫,其尸体由仵作聂常勘验,给出了勘验文书。” 他说到这里,取出了那份勘验文书,看向府衙一众官员问道:“聂仵作,何在?” 此话让府衙一众中,一位黑衣的中年男子身子打颤,埋下了头,却并不回话。 “别理他!” “他没有资格审问你!” “楚宁,你若是有本事,今日便杀了我们在场所有人!”而这时,那位都尉冯桥则大声言道。 他虽然怕极了楚宁,但也明白,楚宁如今在北疆的名声虽大,可同样朝廷之上,也有大批人盯着他,他今日闹出这样的阵仗,明显是想要通过这些卷宗,查出他们的纰漏,对他们出手。 但同样,如果他拿不出证据,想来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杀死朝廷官员。 为今之计,自然是让折冲府与官府咬成一块,不给他审问的机会。 那名为聂常的仵作闻言虽然依然埋着头,但身子的颤抖明显缓和了些许,看起来是也在冯桥的提醒下,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 一旁的陈吱吱见状,眉头紧皱。 她之前其实就预料到了这样的场景,楚宁身为鱼龙城侯爷,审问桑城的官员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而且许多案件都年代久远,结案时这些家伙相互勾结,早就做出了至少表面上说得过去的卷宗名目。 只要他们所有人沆瀣一气,楚宁根本拿他们没有办法。 “还不如直接杀了了事,非得弯弯绕绕,这下好了,把自己绕进去了!”她如此嘟囔道,语气不忿。 而被阻拦的楚宁脸上却并无懊恼之色,他转头看向冯桥,冯桥梗着脖子,与之对望,嘴角露出冷笑。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此事古来同理,他不信楚宁还能在这样的铁板上咬出一道口子。 “时正卿经商多年,家底丰厚,死后家中三万五千两白银不翼而飞,七间旺铺也几经辗转,进入了都尉大人的名下,都尉大人不打算解释解释?”楚宁问道。 冯桥闻言脸色明显一变,但还是咬着牙道:“这与你何干?时正卿一家亡故,财产本应收回官府,官府无心经营,我以钱财购买店铺,有何不妥?至于三万五千两白银,那是你的说辞,官府可有记载?” “七座旺铺每年利润合计三千两,依照大夏的律法,官府当以年利润两倍的价格售卖,可我翻看了当年的记录,七家旺铺,却总计买得三百两纹银,县令大人又有何说辞?”楚宁却并不与他争辩转而看向了一旁的俞志尚。 俞志尚则笑道:“三千两利润之说本就是民间揣测,时家本就只是表面光鲜,七家店铺除去各种花销,盈利单薄,当年我是查看过时家账本,算出的利润,最后方才由官府出面,卖给了冯都尉!” “我虽不知楚侯爷怎么去的案牍库,但这些东西都收录在案牍库中,楚侯爷所谓的三千利润,何来凭证?” 相比于冯桥,这位县令大人显然更了解大夏的律法,面对楚宁的询问也显得更加胸有成竹。 啪! 只是他话音刚落,一叠账目就被楚宁扔到了他的面前。 “县令大人所谓的账目就是这几本连年月日都混乱不堪,大量货物进价高出同期物价的四成,同时的出售价格低于当年同期货物三成的账目?”楚宁问道。 俞志尚当然很清楚这些账本的底细,他并不去翻看账目,只是言道:“在下是个县令,只懂得审案,这些货物的价格为何如此,又是否合理,在下并不清楚,我只是……” 啪! 他的话还未说完,楚宁又朝着他扔出了几本账目。 这几本账目明显要老旧许多,书页的页脚卷起,显然是被人频繁翻动使用。 “那俞县令可认得这几本账目?”楚宁的声音再次响起。 俞志尚定睛看去,他的脸色骤然一变:“这……这怎么可能?我……” “俞县令是想说你不是已经让人销毁了这些账目吗?怎么还在?”楚宁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俞志尚的脸色愈发难看。 楚宁却眯起了眼睛,盯着他问道:“俞县令是不是忘了,时顺?” “时正卿有个堂弟,家住兖州,两家关系极好,二十多年来一直有书信往来。” “时正卿一家事发前,他便有所察觉,曾写信与时顺,言说折冲府的冯都尉是如何逼迫他家,并且因他不从,而扬言报复的。” “时家事发后,时顺赶来了桑城,向官府报案,因他为时家近亲,时家财产当由他继承,同时尤其清楚,时家屋中存银数额,县令与都尉大人便合谋杀了他。” 这话一出,俞志尚与冯桥皆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你胡说!我们根本不认识时顺此人!”俞志尚大声言道。 “无凭无据,楚宁你就算是公侯,也不能如此诬陷朝廷命官。”冯桥也寒声言道。 “时顺家人曾来寻找,可俞大人却以时顺并未来过桑城为由搪塞他的家人,最后不了了之。” “可大夏律法早有规定,时顺这样的外州百姓来此会有入城纪要。”楚宁这般说罢,伸出手再次扔出了三样事物。 一份入城登记的文牒,一份时家兄弟往来的书信还有一份当时时顺递给官府的状纸! 俞志尚看着这些东西,身子已然开始颤抖。 他不明白,楚宁是如何得到这些东西的,更不明白这些账目与入城文牒,他明明已经让人销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一旁的冯桥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躲过这些东西,就想要将之撕碎。 “冯大人毁灭证据前,可得看清这到底是拓本还是真迹?”楚宁则言道。 冯桥一愣,却见这些宣纸上所写之物,许多初墨迹尚新,显然是不久前誊写出来的…… 他顿时心如死灰。 “现在,该你了,聂仵作!”楚宁则在这时转头看向那位仵作,眯起了眼睛:“当着桑城百姓的面,好好告诉大家,时家十三口人,到底得了什么样的瘟疫。” 那位仵作见两位庇护他的大人都被楚宁问得哑口无言,他自然慌乱不已,当下也不敢再死扛着,待在人群中,颤抖着跪了下来:“属下才疏学浅,并不清楚是何恶疾,可他们一家确实死于……” “聂常!你可得想清楚了!”楚宁却暴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你身为家中独子,父母早逝,妻子为你诞下一位儿子后,便一直身体不适,常年卧床,你家中全靠你一人维持。” “仵作一职,每月俸禄一两四钱,除去一家度用,结余不会太多。可时家事发之后,你先是置办了十三亩田产,又购得一处价值百两的新院,跟不提你日后几年,每每有需你仵作出具尸体勘验文书后,不出一月,家中就有新的田产置办,至今你已手握八十二亩田地,你既然才疏学浅,说不清时家瘟疫,那总该说得清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吧?” 聂常毕竟只是一位仵作,面对楚宁的询问,早已是肝胆俱裂,嘴里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聂仵作你可要想清楚,俞大人与冯大人犯的是杀人的重罪,赚的是以万计的银钱。” “你不过是收受贿赂,做了伪证,真的算起来,最多不过发配充军,几十年过后若你挨得住,还有机会见上你儿子一面。” “可你若是为了这几百两银子,打碎了牙要包庇两位锦衣玉食的大人,你的脑袋保不住不说,你的儿子也要受到牵连,入不得蒙学、拜不了山门,一辈子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楚宁再言道。 这显然击中了聂常的软肋,他的脸色又是一变,就要说些什么。 “赌坊!” “聂仵作素来喜欢赌博,常年光顾赌坊,这些钱一定是他在赌坊所获!”而就在这时,一旁的俞志尚忽然大声言道。 此言一出,那仵作顿时就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言道:“是……这些钱都是在下在赌坊所获!” 听闻这话的楚宁沉默了下来,脸色变得阴沉,目光直直的看着聂常。 而这样的神情落在了俞志尚与冯桥的眼中,二人皆松了口气。 楚宁给出的证据虽然足够详实,也出乎他们的预料,但并无直接的证据证明是他们害死时家十三口人,只要仵作能要死不松口,当年时家的尸体早已化成了白骨,就算有招魂之法,那种寻常冤魂也早已消散,可以说是真正的死无对证。 “楚侯爷,前程往事,波诡云谲,你就不要捕风捉影了。”冯桥甚至看向楚宁这般言道,语气中不无讥讽之意。 话说道这般地步,任任何人都看得出俞志尚一干人是在相互遮掩,但也正是因为这些官府豪绅聚成了一块铁板,楚宁这样一个外来者,想要抓住他们的痛脚,是难上加难的。 一旁的陈吱吱看得更是双拳紧握,银牙险些咬碎。 “唉。” 而这时,楚宁却忽然叹了口气。 他神情悲悯的看向那位仵作:“你若是有一丝良知尚存,这个时候就应当是你偿还罪孽的唯一机会。” “只可惜你心存侥幸,更在乎自己的私利,所以好端端的一条生路,就这么被你错过了。” 楚宁说着,根本不去看他作何反应,而是再次将目光一转落在了一位被祖灵带来的地痞身上。 “聂仵作既然说他的钱是在赌坊赢的,这些年他赢来的钱算下怎么也有八百两之巨,整个桑城唯有你的斗金楼能吞吐这么大的买卖,那你可曾记得聂仵作……”楚宁问道。 那地痞被祖灵掳来,在短暂的慌乱后,倒也摸清了情况,他看了一眼一旁朝着他递眼色的冯桥,然后便言道:“自然记得,这些年聂仵作手气极好,确实从我这里赢走了不少钱。” “看得出,阁下斗金楼那么大座赌坊,每个月报给官府的营收却只在百两左右,想来确实有不少客人在斗金楼赚得盆满钵满。”楚宁出奇的认同了地痞的话。 但地痞脸色却有些难看。 官府对于赌坊青楼之类的地界虽不禁止,但收以重税,通常在营收的四成开外,许多这类地界为了少交税款,就会想尽办法,更改账目。 楚宁这话显然是在讥讽他做假账,逃避税款。 而不待他消化完这番话,楚宁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我很好奇,既然斗金楼每月的营收如此的少,阁下是如何养活上百名帮你干活的手下的?” “是靠着偷盗?抢劫?” 那地痞闻言赶忙就要否认。 “当然不会!”楚宁却抢在他之前出言说道,“这些生意能赚几个钱?哪里比得上做局,逼人压上家当,最后卖儿卖女,来得快呢?” 楚宁的话让那地痞脸色一变:“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做的都是正经生意!” “楚侯爷,你这未免过于蛮横了些,这种杀头的勾当,怎么能随便往人身上安呢?”一旁的俞志尚也有些焦急,出言帮腔道。 楚宁脸上的神情却在这时渐渐变得阴冷:“没有?那陶欢欢是怎么死的?” “陶欢欢?”那地痞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陶欢欢不是染病而亡吗?”俞志尚则赶忙言道。 “染病而亡?那为何她的父母会告上官府?” “又为何官府的卷宗里,对于此物只字不提?”楚宁反问道,同时再次从那堆卷宗中唤出一物,扔到了众人的跟前。 却是一份关于陶欢欢父亲将自己女儿抵押给赌坊的单据,同时其下还盖着一份书吏誊抄的当日庭审时双方的对话。 “这份案卷中写得清清楚楚,陶欢欢的父亲陶三旬在斗金楼输掉了房屋,情急之下,将自己的女儿押上赌桌,最后输掉了陶欢欢。” “事后虽然后悔,承诺还钱,但依然被斗金楼的人抢走,再被折冲府的几位士卒轮奸之后,羞愤自尽,陶家父母上门讨要说法,被官府与折冲府的围殴重伤,几日后就亡故。” “斗金楼还以陶父依然有欠账为由,试图抓走陶父的幼子与两个女儿,却被对方逃脱。” 楚宁这番话一出,一旁的陈吱吱脸色微变,终于明白楚宁所言的,陶丰说的是真话,但却不是全部真话的含义究竟是什么。 但更让陈吱吱困惑的是,这些证据也好,卖身契也罢,都不在案牍库的卷宗之中,楚宁是如何得来这些东西的? “陶父嗜赌成性,将自己女儿作为筹码固然可恶,但大夏律明文有载,任何赌坊都不能接受以妻儿作为赌注的筹码,更禁止人口买卖!” “单是这一件,逼良为娼,致其身亡之事,就足以砍你的头了,更不提……”楚宁说道这里,顿了顿,伸手又是一握,数十份类似的契约从木车上飞出。 那些契约落在了地痞的身前,地痞一时间面如死灰,身子一颤,瘫坐在了原地…… “你死局已定,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你顶下所有罪责,你死,你的妻女进入教司坊,成为那些被你逼迫的女子一般的妓人,儿子则流放到边疆苦寒之地,比如盘龙关做一个陷阵营的死士。” “要么,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你还是得死,但我可以用我的名字向你保证,不牵连你妻儿半分!”楚宁则看向他言道。 地痞闻言明显有些意动。 “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需要楚侯爷保证,我们也可保护你的妻儿,而且会更好!”一旁的冯桥则赶忙言道。 他显然已经有些慌乱,顾不得什么隐晦,就差点没把你顶下所有事情,我保你妻儿富贵这句话直接说明白了。 地痞愈发迟疑。 “这些年你帮两位大人做过不少脏活吧?承诺这东西他们的有用,还是我的有用,应该不用我教你吧?”楚宁则不紧不慢的言道。 地痞身子一颤,眼神顿时坚定了不少。 哪怕是穷凶极恶之人,到了真正托妻献子的时候,也明白什么人更值得信任。 他自知这些按有他手印的卖身契拿出那一刻自己就已经难逃一死,当下心中便有了定数,看向楚宁正欲言说些什么。 “楚侯爷,我想明白,让我说,时家一家十三口,都是被冯桥所害,那个陶欢欢,也不是染病而亡,而是……”可一旁,一道哭喊着的高呼声却率先响起,却是那位之前被楚宁提醒过的仵作聂常。 桑城的整个官僚体系与豪绅地痞是一块铁饼,所有的腌臜事都在这群中兜兜转转,他们官官相护,外部力量很难将之击溃。 但同样,只要有一个人松了口,所有的人都难辞其咎。 这也是为什么聂常之前,无论如何都不愿松口的原因,他始终抱有侥幸,觉得只要所有人都松口,楚宁怎么都找不到众人的破绽。 但当那地痞被逼入死境后,他便意识到一切都完了,故而又转换了态度。 “聂仵作,人的机会往往稍纵即逝,你已经没这个机会了。”楚宁却摇了摇头,然后看也不看那面如死灰的男子,而是转头望向其余的折冲府甲士以及府衙官吏。 “但诸位不一样,只要手上没有命案,大可现在站出来,我保诸位不死。” “反之聂仵作,就是诸位的下场。” 这些人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得到楚宁承诺之后,当下便有二三十于人站了出来,争先恐后想要将他们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楚宁,唯恐慢上半部。 而其余人见状则是纷纷脸色一白,稍稍胆怯一些的,直接就瘫坐在了地上。 …… 约莫一个时辰后,众人的坦白已接近尾声,一份份证词与关键的证据都被一一记录。 “楚宁……” “你的手段我见识了!” “不亏是能让赤鸢山都头疼的人。”而这时,那位折冲府的都尉冯桥看向楚宁,压低了声音言道。 他自知难逃一死,却有一事他想不明白:“你以往从未来过桑城,按理所说,你三日前才到这里,就算你将整个案牍库的卷宗都翻了遍,可这些卖身契、账目、书信分明是被我们销毁过的,你是哪里得来的这些东西?” 这个问题,同样也是陈吱吱不解之事,这三日她都跟楚宁待在一起,那些卷宗她也看过一些,虽然内容草率,有些纰漏,但绝没有楚宁拿出的那些证据,更何况俞志尚等人也不会那么傻,将这些可能要了他们命的证据留在案牍库。 所以,她也在这时疑惑的看向楚宁。 楚宁闻言,看了这位满脸不甘的折冲府都尉一眼。 “你们因利而聚,彼此遮掩,彼此袒护。” “为了一己私欲,将百姓视作鱼肉,无所不用其极。” “但天下人并非皆如诸位这般龌龊肮脏之辈。” “总有人与诸位和而不同。” “而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在。” “你们构建的森罗巨网,你们以为的天衣无缝,实际上一触即溃。” 楚宁说到这里,目光忽然越过众人,看向周遭那些围观的百姓,在那群人的前方,似乎存在那么一个看不见的家伙,正同样用目光穿越层层叠嶂,也穿越生死,与少年对视。 他忽然笑了起来。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先生余辉,数载之后,仍照人间。” “学生有幸拾得,望今日之景,未负先生之愿。” 楚宁这样说着,毫无缘由的拱手朝着那处一拜。 顿时点点金光从周遭的百姓身上涌入,灌入楚宁体内,再由楚宁体内涌出,奔向那处。 于是,在璀璨的金光中,一道身影渐渐凝实。 他穿着一身黑色官衣,年岁六旬开外,慈眉善目,长须及颈。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他。 是那位曾经的桑城书吏…… 也是案牍库的看管。 于一年前病死的城中老吏——徐慕青。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同行 “所以其实是那个老吏一直暗中将这些证据藏了起来?” 去往兖州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行径在路上。 车厢中陈吱吱凑到了楚宁的跟前,一脸好奇的问道。 “不仅是徐先生,他的儿子徐则书在老先生死后,也一直小心翼翼的收集着他能够收集到的证据。不然陶丰一家受害的证据,也不会这么完整保留下来。”楚宁低头看着书页,轻声应道。 “可是你是怎么发现的?”陈吱吱有些不解,那案牍库中的卷宗她也看过,除了举证不充分之外,她也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她不明白楚宁是怎么通过那些卷宗找到徐家父子藏起来的证据的。 听闻这话,他翻书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看向了陈吱吱:“硬笔。” “硬笔?”陈吱吱有些不解。 “既是一种将诸如木枝亦或者竹子前方削尖,沾墨书写的笔。通常是穷苦的读书人会使用的东西,造价便宜。” “这种笔使用时如果能掌握好力道,写出的文字会在下一页纸上留下文字的痕迹。” “在官府审案的过程中,书吏会记录这个过程,徐家父子将两页纸上下重叠,第一页记录下的真实案情虽然会被俞尚志等人勒令销毁,但下一页纸上却会留下前一张纸写过字迹的痕迹。” “而通常在这个时候,他们就会让徐家父子伪造出另一份卷宗,如此以来伪造的卷宗上就留下记录真实情况文字的痕迹。” “我那日本只是想替陶丰一家讨个公道,但在无意间摩挲那些卷宗的纸页时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便想着不辜负他们的一片苦心,索性就把自己能解决的问题都解决了。” “至于书信、账目、卖身契之类证据,一些他们父子二人留下拓本,埋在了案牍库中,同样以这样的方式在卷宗中表明藏匿的暗格,我才能有幸找到。” 楚宁的解释让陈吱吱恍然大悟,不过很快她又觉有些不对:“可是这种办法能确保文字的痕迹完全保留吗?还有书信账目这些证据极为重要,为什么他们要藏在案牍库,藏在自己家里不是更好吗?” 楚宁想了想,有些的感叹的言道。 “寻常人自然没有办法做到在力透纸背保留下完整的文字痕迹的同时,完全不被人察觉。” “但徐家父子显然经过过大量的练习,从而将二者保持在了一个最安全的平衡点。” “至于为什么要将证据藏在案牍库中……” 楚宁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这才言道:“或许是因为他们父子也知道,一旦自己的事情暴露,随时有可能遭到俞尚志等人的灭口,证据藏在自己家中,自然也有被对方销毁的可能。” “而留在案牍库,一来可以更好的保存证据,二来也是方便后来人,只要有人能发现他们留在卷宗上的心思,自然就能很快找到这些证据……” 听到这里的陈吱吱忽然眉眼弯起,眼眶泛红。 “怎么了?”楚宁见状,有些奇怪。 陈吱吱却是抽了抽鼻子,声音中带起了哭腔:“只是忽然觉得他们好不容易……” “明明他们才是做好事的那个人,却偏偏还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躲躲藏藏、小心翼翼,还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说着,眼泪竟真的从她眼角涌了出来。 她越哭越是伤心,大有止不住的架势。 看着这一幕的楚宁有些哭笑不得。 他当然看得出,陈吱吱并非在惺惺作态,也不是说掉上两滴眼泪,就能说明她是个多么善良的人。 但至少,这份真性情,是做不得假,且难得的。 他想了想,说道:“我阿爷在世时曾跟我说过,每个人都始终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正确的和一个……” “一个错的?”陈吱吱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却还不忘抬头接话。 楚宁暗觉好笑,却摇了摇头:“是容易的。” “俞尚志也好,冯桥也罢,甚至算上那位仵作,他们难道不明白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坏的事吗?当然不可能,只是因为那更简单,更容易的让他们可以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 “大多数在面对着两个选择时,都会下意识去拥抱后者。” “那为什么折冲府的人,似乎总是在做坏事,难道他们中就一个好人都没有?”陈吱吱又问道,喉间的哭腔依然浓重。 楚宁苦笑一声:“折冲府设立的初衷其实并不算坏,北境的战况在前几年确实不尽如人意,朝廷设立折冲府让各地招募兵马,屯田练兵,以备战时有人可用,倒也称得上未雨绸缪。” “但朝廷为了节省开支,不愿给予折冲府太多的银钱,就只能放权给他们,让他们自行筹集练兵所需的银钱。” “手上有人有刀,还能自决辖地事务,如此权柄在手,想要攫取财富有的是办法,又有多少人会愿意带着士卒躬耕屯田?” “更何况,靠着田地,又哪里养得活,数百名修行之人?” “说到底,朝廷的律法其实已经默认了折冲府攫取民脂民膏的行径,只是这样的事情开了口子,很难有人能把握好分寸,最后就演变成了桑城的模样。” 陈吱吱红着眼睛听完这番话,睫毛颤了颤。 “哇!” 然后,她眼眶一红,哭得更厉害了。 当然,这一次不是为了徐家父子,而是因为愧疚。 毕竟折冲府是她父亲亲手推动,在北境各城镇建立起来的,陶丰等人的遭遇,也是由她父亲一手造成的。 楚宁倒是并不知道这一层内情,只是见她哭得厉害,还以为她还在为徐家父子感到难过。 他只能安慰道:“姑娘也不必难过,至少徐家父子,也算是有了好的结局。” 陈吱吱闻言,倒是想起了昨日所见的场景。 楚宁在收集完折冲府与官府的罪证后,将其中一百多名手中沾染人命的家伙尽数斩首,同时也将徐家父子这些年暗中的隐忍告知了在场的百姓。 许多亲朋被官府与折冲府所害的百姓,对楚宁以及徐家父子感恩戴德,饱受欺凌的百姓哭成一片,无数金光汇聚之下,老书吏徐慕青竟然获得了神性,化为了桑城阴神。 这是极为难得的事情,要知道在几乎九成以上的情况下,阴神都只能由朝廷册封,这种因民心所向,成为阴神的少之又少,不过朝廷对于这种事倒并不抗拒,反倒在大多数时候,都会顺水推舟,让其名注国书,同享社稷香火。 至于徐则书,楚宁让八位祖灵帮着将各种缘由都记录在案,每个卷宗上的证据都详实完整,呈于州府后,再递交朝廷,加之其在桑城的威望,朝廷免不了要封他个一官半职,做上桑城县令之位也未尝没有可能。 听到这话的陈吱吱点了点头,心情平复了些许:“嗯,可照你之前所说,折冲府背后有人撑腰,那些大人物会不会因此怀恨在心,报复徐家父子,尤其是找借口对付那位老先生。” 徐则书倒也还好,楚宁已经与他许诺,若是遇见了麻烦随时可往鱼龙城求助,可徐慕青已化阴神,与桑城之地融为一体,若是真的遇见了麻烦,想逃也逃不掉。 楚宁闻言,伸手轻轻的摩挲着自己右手的手背,淡淡的说道:“无妨。” 事实上,徐慕青所做之事,虽然确实高义,但大夏皇权却镇压着天下权柄,但靠着百姓们的爱戴,想要成为一方阴神,却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徐慕青能化为阴神,其实最主要功劳还是楚宁暗中以本命魔纹对其进行了敕封。 昨日的场景,他此刻回想起来,也觉不可思议。 在敕封完八位祖灵后,他本命魔纹中的力量已经耗尽,但在昨日徐慕青得到百姓们体内涌出的神性灌注后,魔纹却忽然亮起了光芒,楚宁便顺势而为,对其进行了敕封。 但于那之后,魔纹又恢复了原状。 如今的徐慕青本质上与岳红袖一样,已经是一地阴神,根本无需朝廷敕封,同时也与寻常阴神不同,并不太受封地制约。 相比于此事,楚宁倒是更好奇自己这本命魔纹,到底是以什么原理运转的…… “那我们接下来去白城?”陈吱吱这个时候倒也平复下了思绪,看向了楚宁问道。 楚宁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要租个马车?租上一匹马,用你那个神奇的墨甲……”陈吱吱有些奇怪。 “鱼龙城倒也没有太多要紧的事情,既然出来一趟,那就一路多走走。”楚宁淡淡应道。 “这一路要经过磐宁、应苍、交连等七个城镇,而且据徐则书所言,这些城镇的折冲府与官府,都不太像话。” 楚宁说着,再次伸手摩挲着手背,桑城之行,不仅让他为桑城百姓出了一口恶气,同时或许是因为得了百姓爱戴的缘故,他的体内又凝聚出了不少神性。 在灌入魔纹后,那道白骨秘境中,石柱上金色骷髅已经解封了七成,还差些许就能完全展露身形,楚宁很想看看待到完全解封之后,那具金色骷髅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能力。 一路收拾收拾那些在北境为非作歹的折冲府,不仅可以让楚宁心情舒畅,还能继续凝聚神性,一举两得。 而陈吱吱也听出了楚宁的言外之意,她的脸色一喜,双手握拳言道:“好!那这次看卷宗的时候,我也帮忙,保证这次不睡着了!” 她衣衫中,名为青团的小家伙也跳到了她的肩头,同样斗志昂扬的言道:“好啊好啊!青团也要帮忙!” 楚宁闻言,看着眼前这一幕,也是会心一笑。 “可路上好无聊,楚宁,你继续跟我讲讲你在这些书上看到的故事?”陈吱吱又坐到了楚宁的身旁,指了指楚宁膝盖上放着的书,一脸期待的问道。 “是啊是啊!青团也想听!”青团也蹦蹦跳跳的说道。 楚宁笑了笑,在那时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书上的一只形状诡异生物言道:“这是在讲蚩妖所化的十二只大妖各自分别所化的形象,这一只便是蚩妖的影子所化,名为无光……” “影子还能化成妖物?” “好神奇!好神奇!” “当然,不仅是影子,蚩妖的气息也化作了一只大妖,名叫腐生君……” “哇?还有吗?” “对啊还有吗?青团要听!” 于是,在楚宁说书声与两个小家伙的阵阵惊呼声中,马车晃晃悠悠的继续驶向下一个目的地。 第一百四十九章 角色互换 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对于褚州与兖州二地的折冲府与官府而言,简直是一场噩梦。 那位鱼龙城的楚侯爷,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每到一处地界,就潜入案牍库,查看卷宗,将他能找到了冤假错案一股脑的抬出来,但凡让他查到了沾染人命者,杀起来绝不手软。 一个月下来,死在这位小侯爷手中的官员、豪绅、恶霸已不下五百之数。 以至于到了后来,褚州与兖州的官府都不得不想办法将自己城镇中的卷宗藏匿起来,唯恐被楚宁寻到。 只是奈何他们中的大多数所做之事过于天怒人怨,总有人会想办法给楚宁通风报信,于是事情渐渐变得滑稽了起来。 官府想尽办法藏匿卷宗,而城中百姓则盯着官府,甚至有些城镇百姓间还专门组织了人手,暗中昼夜侦查,只要发现了蛛丝马迹,就立刻汇总,只要楚宁的马车一到,他们就会将所有的消息送到楚宁跟前。 楚宁所到之处,百姓是夹道相迎,官员们是如丧考妣。 到了后来,那些官员见实在没有办法,索性一把火烧了案牍库,而这样的做法,也确实让楚宁无从下手,于是后面的城镇,便有百姓们开始自发的组织人手看守案牍库。 而北境那些因为《北疆铸剑令》而对楚宁崇拜有加的好事者,更是为楚宁此行取了个有些忤逆的名字——楚侯南狩。 …… 陈曦凰。 作为太子的长女,她有很多身份。 上林郡主、大乾山圣女、剑仙洛水唯一亲传弟子、真龙池七柄王剑的执剑人之一、身负圣纹级道种的天命之子。 而现在,她多了个新的身份——黑甲军破虏营教习!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在与自己的九叔以及那位无脑且胸小的妹妹分开后,陈曦凰也在暗自寻找着调查楚宁的机会。 与陈吱吱的毫无头绪相比,陈曦凰明显有着更为完善的考量。 在她看来想要摸清楚宁的底细,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接近楚宁,而想要接近楚宁,自然就得接近鱼龙城的权力中心。 恰好第二日,她就看见了黑甲军招募教习的告示。 她十五岁就结出圣纹级道种,如今二十一岁的她已经摸到了七境的门槛,这样的修为,放眼整个大夏天下,年轻一辈中能与她一较高低的并不多。 故而她很轻松的通过了教习的考核,成为黑甲军的教习。 自认为做出了完全正确的选择的陈曦凰,并不急功近利,她很有耐心的教导着手下的士卒。 黑甲军目前有三营,鱼龙城原住民组成的破虏营,约合八十人。 长风寨组成的长风营,约合一百二十人。 以及后来慕名而来的修士们扩编而成的铸剑营,约合三百人。 其中以破虏营人数最少,修为最低。 毕竟大都只是十七八岁的孩子,刚刚开始修行,不过他们的底子打得极好,日后的成就不见得会比旁人差。 所以陈曦凰倒是没有因此轻视他们,各种战斗与修行技巧,她所知大都倾囊相授。 她渐渐也就与破虏营的士卒们熟络了起来。 破虏营的统领是个叫章鹿的女孩,她天赋不错,修行也很刻苦。 正式修行到现在才半年多的时间,已经迈入三境。 虽说修行之道前三境都不算太难,但毕竟鱼龙城不是灵力充沛的灵山圣山,半年时间能有此等成就,也算不凡。 陈曦凰与其关系不错,有一日她问章鹿为何修行如此用功。 她本以为会得到诸如为了保家卫国,为了守护北疆百姓亦或者收复幽莽二州失地之类的回答。 哪知道那时少女却咬牙切齿的言道:“长风营的绒小羽仗着自己比我多修行几年,以小侯爷亲卫自居,整日跟在小侯爷身边,我得快些修行,追上她,这样才能不让小侯爷被她霸占!” 而正是这次谈话,让陈曦凰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不仅仅是章鹿,整个鱼龙城上下,似乎都更在乎那位小侯爷,而不是朝廷。 在这里,你能听到百姓们赞赏楚宁、赞赏鱼龙城亦或者远在盘龙关的邓染,但很少…… 不! 应该说几乎没有任何人,会去感谢朝廷。 当然也不是不会提及,只是当提及的时候,大多数是用朝廷的无能,来衬托楚宁的才德。 …… 这天。 在完成了每天例行的工作后,陈曦凰来到位于鱼龙城新建的北宁街的一处酒楼。 刚踏入楼中,就听一旁的酒客在高谈阔论。 “唉,你们听说了吗?小侯爷前天到了马岳城,在那里又杀了五十多位贪官污吏,那里的县令,本想学鼎城的县令一把火把案牍库烧了,哪曾想几位义士一早就把案牍库里的卷宗狸猫换太子,带了出来。” “小侯爷到的时候,他还一本正经的出城迎接,自以为自己这事做得天衣无缝,等到义士们将保留好的卷宗抬上来的时候,他直接吓得尿了裤子,小侯爷还什么都没审,他就全招了!” “哈哈!活该!老子就是马岳城的人,那个混蛋和折冲府的人狼狈为奸,这些年干过的坏事,够他娘的死上一百回了!” “就是!也幸好有小侯爷,咱们这日子才算有点盼头,你看现在北境这些折冲府哪一个不是人人自危?哪还有往日的嚣张气焰,我听说再往南边一点的那些城镇的百姓,听说小侯爷走到白城就打道回府后,好些人因为没有等到小侯爷哭成一片。” “莫急莫急,我听说小侯爷这次南狩,是因为前些日子鱼龙城来了个银龙军的遗孤,家里人都被白城的折冲府害了,小侯爷这才一怒冲冠,起了南狩之意,估计准备得不那么充分,以小侯爷这眼力容不得沙子的性格,日后有的是北境这些混蛋苦头吃!” “要说啊,朝廷那些官老爷就应该好好瞧瞧咱们小侯爷,看看什么叫做为民请命,就这功绩,别说封侯,就是封个北疆王,我看也是应该的。” “什么北疆王,那皇帝老儿不是喜欢修道吗?那就让他修去,把皇位让给咱们小侯爷才是对的。” 酒客们几杯酒下肚,说话便没了分寸,直听得路过的陈曦凰眉头紧锁。 她强压下心底的怒火,迈步走上了酒楼的二层,推开了一间包厢,坐了进去。 包厢中早有一人在此处等候,他悠哉游哉的饮着美酒,见陈曦凰神情有恙,不由得眉头一挑,问道:“怎么了?小曦凰?” 陈曦凰抬头瞪了一眼男人,端起酒杯气冲冲的喝下了一口,这才言道:“这个楚宁当真是没有分寸,他是鱼龙城的侯爷,封地在鱼龙城,其他地界的事情就是有一万个不对,那也轮不到他来管!” “九叔,你知道我刚刚我上楼时都听见那些酒客们说什么了吗?说让皇爷爷把皇位让给楚宁,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我看这楚宁是确实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坐在陈曦凰对侧的男人正是大夏的九皇子陈秉! 陈秉闻言却是不急不缓的饮下一杯酒,言道:“酒客胡言,与楚宁有什么关系。” “但他这次什么南狩,杀了多少朝廷命官?”陈曦凰不满的言道。 “杀人是杀了不少,但我听说每个人都死得不冤枉,所犯的罪证从证词到证据,都极为完整,可称铁证如山。”陈秉却这般言道,语气中倒是不乏对楚宁的欣赏之意。 “那也轮不到他杀!若是谁都可杀朝廷命官,那大夏朝廷的威严何在?”陈曦凰怒声道,态度有些激动。 “话也不能这么说,朝廷对北境确实疏于管理,有些贪官污吏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陈秉这样说道,忽然脸色一变,神情古怪的盯着陈曦凰:“不对啊,小曦凰,你不是来保他楚宁吗?怎么现在对他这么不满了?” “一码归一码,他帮助盘龙关,解了朝廷的困局我自然帮他,可他如今做事,目无法纪,我自然也不能容他。”陈曦凰沉声说道。 陈秉摇了摇头:“你和吱吱还真是有趣,一个要保他的人,如今对他百般不满,一个要杀他的人,现在跟在他身边,满北境到处找折冲府的麻烦。” “陈吱吱在楚宁身边?”听闻这话的陈曦凰脸色一变,神情诧异。 “你不知道?那家伙还给自己取个了吱吱女侠的名号,好几次楚宁到了城镇,都是她打的头阵,日子过得可快活了。”陈秉笑着说道,似乎是想象到了自己那位侄女站在楚宁身边趾高气扬的模样。 陈曦凰却面色阴沉了几分,她沉吟了一会,言道:“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这话听得陈秉莫名其妙。 “一定是陈吱吱,蛊惑楚宁,让其做出这么多出格的事情,日后收集罪证,想要再置他于死地。”陈曦凰笃定言道。 陈秉听闻这话,只觉头冒黑线:“不是,小曦凰,你觉得就凭吱吱的脑袋,能想到这样的计策?” “她想不到,难道六叔也想不到?” “不行,我得想个应对之法,不能让楚宁一错再错!”陈曦凰这样说着,便站起了身子,就要离去。 “不是,饭还没吃呢。”陈秉试图挽留。 但陈曦凰却依然走出了包厢,头也不回的离去。 看着这一幕的陈秉不免摇了摇头,暗道自己这位大侄女,什么都好,就是生在了帝王家,心思太重。 想到这里,他看向窗外,正好见到陈曦凰离去的背影。 若是自己那两位哥哥知道了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近来做的事情,不知道脸上的神情当会是何等的精彩绝伦。 他的心底忽然泛起了这样的念头,单是想想,陈秉便不由得笑出了声来。 生在帝王家,这样的快乐同样并不多得。 也不知道,自己那两位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分出胜负,而到了那时,恐怕就连看这两个小丫头拌嘴斗气的场面,都是奢望了。 陈秉这样想着,又饮下了一杯酒,莫名长叹了口气…… 第一百五十章 血肉之种 “楚宁,白城那个县令真的就那么无辜吗?” 去往白马林的小道上,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着。 车厢中,已经在兖州打了个来回的陈吱吱看向坐在对侧翻书的少年,眉头紧皱的问道。 “那个折冲府的都尉,这些年干了那么多坏事,那个县令要是真的是个好人的话,怎么可能放任他不管?” 距离离开白城已经有十多日的光景,可陈吱吱对于白城的经历依然有些耿耿于怀。 “算不上好人,但不算坏人就行。”楚宁翻动着书页,并未抬头。 “可他身为县令,坐在那样的高位,却选择尸位素餐,你不应该好好教训教训他吗?怎么还送了他几枚丹药,让他养病?”陈吱吱还是有些不解,甚至可以说对楚宁的行为颇为不满。 “这样的世道,能够不做个恶人已经需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如徐家父子那样。”楚宁依旧不曾抬头,“再说了,说起尸位素餐,那朝廷中的那些大人物,有的是一个县令位高权重的,如果他都该死了,那个皇帝老儿还有他那几个皇子皇孙不是更该死吗?” 陈吱吱:“……” 陈吱吱不太喜欢楚宁的这番言论,但更让她不喜欢的是,她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楚宁的这番言论。 “吱吱,我觉得她好像在骂你。”肩头青团凑到了陈吱吱的耳边,小声嘀咕道。 陈吱吱心头一颤,赶忙瞪了青团一眼——这一个月来的见闻,让她平生第一次,对于自己皇族之女的身份产生了一种羞愧感,更是尤其不想在楚宁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至于什么收罗楚宁的罪证…… 这一个月来,楚宁的罪证她是一点都没看到,倒是收罗了一大堆自己亲爹滥用职权、用人不明的罪证…… 青团也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埋着头跳入了陈吱吱腰间的布兜中。 陈吱吱则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楚宁一眼,见对方还在专心看着书,似乎并未听见青团方才的话,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嗯?”就在这时,楚宁忽然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 他的眉头皱起,翻看书页的速度明显快了几分。 “怎么了?”陈吱吱凑了上去,却见楚宁看的倒不是之前那些写着蚩辽古文的书籍,而是一本账目。 面对陈吱吱的询问,楚宁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而是又从一旁拿起另一本账目,快速翻看。 陈吱吱记得真切,这些都是楚宁从各个折冲府带走的账本。 约莫一刻多钟之后,楚宁接连翻阅了十余本账目,他终于抬起了头,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怎么了?”陈吱吱被楚宁这番有些古怪的表现吓得不清,她赶忙再次追问道。 “从桑城到白城,咱们这段时间路过的十余座折冲府,无一例外,每隔一个月都会通过一个叫鼎署的钱庄,寄出一张三百到四百赤金钱额度的银票……” “鼎署钱庄?那不是中原最大几座钱庄之一?”陈吱吱倒是听闻过这钱庄,许多皇室宗亲都喜欢将银钱存入这个钱庄。 “可这能说明什么?”她不解道。 “这些钱都是寄给同一个人的。”楚宁沉声言道,说着伸手指了指账目上誊写的银票单据,收款人一项都是同一个名讳:三两。 陈吱吱也看到这个名字,皱了皱眉头:“好奇怪的名字。” “应该不是真名,而是一个代号。”楚宁却道:“毕竟是不太能见得光的事情,若是哪天东窗事发,有这一层隔着,也可免去许多麻烦。” “就像现在这样。” 陈吱吱点了点头:“也对。” “不过这每个月都要上缴这么多的银钱,难怪那些折冲府的都尉会玩了命一般的贪墨银钱。” “嗯,如今看来这些折冲府的都尉不仅仅是以权谋私……” “而是他们背后的人,再利用他们攫取北境的财富……” 北境相比于中原本就贫瘠,以褚州为例,设立的折冲府就有五六十座之多,按照这些账目换算而来,每个月整个褚州就得有上百万两的白银流向他处,也难怪这么多年,褚州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背后之人?节度使?”陈吱吱猜测道。 楚宁却摇了摇头:“但是这半年来,褚州的节度使就换了两波,但银票的寄送却并未停止,这些折冲府的背后,一定有一个更加手眼通天的大人物,比如那位执掌兵部的六皇子……” 陈吱吱一个哆嗦,脸色煞白,险些从座位上跌坐在地。 这怎么又查到了自己亲爹头上…… 楚宁瞧见了陈吱吱的异样,他暗以为对方被六皇子的名头吓到了,便宽慰道:“别担心,六皇子虽然权势滔天,但也不是一家独大,据说他和太子斗得如火如荼,我们如果有办法把这些账目交到太子手里,说不得还能趁着这个机会扳倒这个盘踞北境的毒瘤。” “不行!”陈吱吱几乎下意思的大声言道。 楚宁被她如此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问道:“为什么?” “因……因为……”陈吱吱一时语塞支支吾吾想了半晌,这才道:“那太子和六皇子怎么说也是亲兄弟,表面上他们是斗得你死我活,但毕竟血浓于水,万一太子拿到了这些证据,转头对付你……” 陈吱吱的话,越说声音越小——就她大伯与自己亲爹那水火不容的架势,她可不信他们会放过彼此。 这种自己都想得明白的事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说服楚宁的说辞。 但听闻这话的楚宁却在短暂的愣神后,点了点头:“陈姑娘所言也不是毫无道理,虽说夺嫡之争素来不留情面,但圣上尚在,这种事涉及皇家颜面,确实有弄巧成拙的可能。” “陈姑娘放心,此事上我会慎重的。” 陈吱吱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带着笑容一脸诚恳的少年心底不由得生出一股愧疚感来,她不敢直视对方的目光,闷闷的点了点头,说道:“我去外面透透气!” 说完这话,她转过身子,逃一般的去到了车厢外。 楚宁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也有些疑惑。 他能感觉到陈吱吱忽然消极的态度,却不太摸得清因何而起。 或许是觉得明明已经掌握了六皇子作恶的证据,却依然无法将其绳之以法,故而心头恼火吧? 楚宁暗暗揣测道,但很快就压下了这些思绪,也放下了手中的书,转而看向自己右手的手背。 伴随着他心中念头一动,手背上的魔纹顿时亮起血光,下一刻楚宁便出现在了那道白骨秘境之中。 巨大的白骨王座矗立在最中心处,并无任何变化。 楚宁看了那空荡荡的王座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走向了其中一根骨柱。 那根骨柱如今已经完全被神性浸染,化作了一具通体流淌着光泽的金色骷髅。 在离开桑城,去往磐宁城后,楚宁就已经获取到了足够的神性,将这具骷髅完全显化,但一切也止步于此。 金色骷髅的现世并未给楚宁带来任何的提升,它就像是一个装饰品,除了发光,毫无作用。 楚宁这段时间,但凡得空,都会来到这处秘境,寻找着使用它的法门,不过一直毫无收获。 他如往常一般,皱着眉头打量着眼前的金色骷髅,同时尝试着用各种法门催动它,但与之前的每一次一般,这具金色骷髅都处理原地一动不动。 楚宁有些无奈,这玩意吞吃了他海量的神性,最后却什么用的没有,他显然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此物是有那道府司天的本命魔纹而来。 府司天拥有两大权柄,依照红莲从府司天那里听来的说法,这两大权柄应当是灵魂与血肉。 敕封阴神,就是灵魂权柄的体现。 那这处白骨秘境,就应当是血肉权柄的体现。 楚宁在心底暗暗思忖着。 血肉? 他忽然心头一动,难不成是要给这具骷髅重组一副血肉? 想到这里,楚宁立马催动起了丹府中的血气之力,凝聚于指尖,触摸向那具金色骷髅。 二者相触的瞬间,金色骷髅明显颤了颤,将血气吸收进了它的体内。 楚宁见状,顿时面色一喜,暗以为此法可行,可就在这时,金色骷髅又颤了颤,那被他吸收的血气又被他从体内逼了出来…… “嗯?”看着这一幕的楚宁,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之前他也曾尝试催动各种力量灌入这具金色骷髅之中,但金色骷髅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而现在,它似乎尝试吸收了血气之力,却又吐了出来。 如此看来重铸血肉这个方向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单凭血气之力,显然无法完成重铸血肉之事。 血气之力,是血肉中滋生出来的力量。 想要以此倒推,得出血肉,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好比你不能期望树枝上生出的树叶,再次长成大树…… 除非他是树木结出的果实,里面生着树种。 可血肉的种子是什么…… 楚宁想到这里,苦笑着摇了摇头,暗觉自己有些魔怔,血肉怎么可能有种子呢…… 等等! 种子? 他的双眼忽然瞪得浑圆,他想到了在长风寨时,为了帮助瓷雪重塑妖丹赠与她的那件事物…… 那被蚩辽的罗刹部族炼化而出,用于让外族人能修行《般若罗刹功》的罗刹种。 不就是罗刹部族肉身的种子吗? 第一百五十一章 骨剑 天色渐晚,夜风徐徐。 初夏的林道上泛起阵阵凉意,这理应是很惬意的时光,可坐在车厢外的陈吱吱却有些颓然。 她手里拿着马鞭,轻轻晃动,目光有些出声看着马鞭晃动的轨迹,神情恍惚。 “吱吱?你不开心?”青团从她的布兜里跳了出来,跃上了她的肩头,一对大眼睛中满是疑惑。 “嗯。”陈吱吱闷闷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那个楚宁不是不打算揭发你爹了吗?”青团不解的问道。 陈吱吱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车厢中,见楚宁正在入定,这才放下心来。 “不揭发不代表我爹没有做过那些事情……” “那么多人因为折冲府而死,我不明白我爹贵为皇子,已经比这世上大多数人要过得好得多得多,他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事情……” 然后她拨弄着手中的马鞭,低声自语着,脸上的神情苦恼。 青团似乎受到了陈吱吱情绪的影响,双眼的眼尾下坠,像是被雨水打焉了的荷叶:“青团也不太懂,青团觉得只要能和吱吱在一起,偶尔能见到小白、小权他们,青团就觉得很快乐了!” 陈吱吱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继续言道:“青团,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若是不阻止我爹,他继续这么下去,恐怕北境会有更多的人因他而死……” “可若是阻止他……” “好吧,我阻止不了他。” 陈吱吱念及此处愈发的沮丧。 她的父亲,手握西境军权,又执掌军部,整个大夏天下,数他权柄最盛,不然也不会让大伯如此忌惮。 现在想想,刚刚自己情急之下下意识的开口阻拦楚宁,虽然本意是想要保护自己的父亲,可实际上是保护了楚宁,毕竟以自己父亲的权势,单凭那样一份证据,根本不可能扳倒。 青团歪着头,看着少女,困惑道:“那为什么,你不和你爹爹聊聊,让他以后不要做那些坏事了?” 陈吱吱闻言,不由得面露苦笑。 青团鲜有在人间行走,根本不理解这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复杂,她更难与他解释自己父亲的为人。 说实话,连陈吱吱自己其实也并不太了解自己的父亲。 从她八岁,被大儒断言没有读书的天赋后,她便被自己的父亲送到了道门圣山东神山。 之后的九年时间,她与父亲聚少离多,一年到头也就年关与皇爷爷生辰时能见上一面。 可即使如此,她也很清楚的明白,以他父亲的性格,若是知道自己有什么把柄在楚宁的手中,他能第一时间想到的绝不会是,改过自新。 而是做掉楚宁,杀人灭口…… 想到这里,陈吱吱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与陈曦凰置气,非得跟着来这一趟褚州。 就待在东神山,开心时跟着大师兄大师姐学学道法,不开心时就去找三师兄让她带着自己去山下看看杂耍,吃些好吃的,怎么都好过现在这般烦恼。 “想回东神山了……”陈吱吱叹了口气,这样说道。 在东神山一直无忧无虑的少女,忽然间似乎长大了不少。 青团看着陈吱吱这幅模样,也低下了头,眼中光芒黯淡。 一人一团就这样沉默了一会。 “吱吱!” “有人!”青团忽然大声说道。 埋着头的陈吱吱闻言抬眼看去,却见黑暗的道路前方,有一道身影就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马车的速度不算慢,眼看着就要撞到。 陈吱吱心头一惊,赶忙伸手拉住了缰绳,使出了浑身的气力,想要拽住马匹。 吁! 缰绳勒紧,马匹的前足扬起,嘴里发出一声长嘶,整个马车都险些因此侧翻。 但好在过程虽然惊险,可马车还是在撞向那人的前一刻生生停住。 “我说你这家伙怎么回事?” “大晚上的站在林道中间干什么?” “马车声这么大?你听不到吗?” 陈吱吱不免有些恼火,马车冲向对方的整个过程中,对方始终纹丝不动,就好像这一切跟他没有关系一般。 “你知不知道,要是我反应慢上一点,你就得交代在这里!” 陈吱吱大声的质问道,可对方依然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对于她的话没有半点反应。 这让陈吱吱更加的恼火,她翻身走下马车,来到了那人跟前,这才发现对方身上披着一件黑袍,将整个身躯与面容都遮掩在了那宽大的黑袍之下。 “你这装束什么意思?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偷偷摸摸的,莫不是朝廷的逃犯?”陈吱吱皱起了眉头,隐隐察觉到了古怪。 似乎是听懂了陈吱吱的话,黑袍人在那时伸出了自己的双手,缓缓取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一张苍老的脸。 天色很暗,陈吱吱不太能看清对方的容貌,只觉得其轮廓有些眼熟。 她歪着头仔细的看了看。 “你是赤鸢山的那个吕……”眼看着那个名字就要从她的嘴里呼之欲出。 “吱吱!小心!” “这老头不对劲!”可就在这时,为了以防吓到路人,而藏入了陈吱吱兜里的青团忽然跃上了她的肩头大声言道。 陈吱吱心头一惊,可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却见老人的双眼中在那时猛然泛起一抹猩红的血光,下一刻只听一阵尖锐刺耳的哀嚎声响起,一柄森白的飞剑从老者的袖口中涌出,直逼陈吱吱的面门而来。 陈吱吱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脸色煞白,被吓得呆立在了原地。 而就在她眼看着就要被那飞剑刺穿眉心的刹那,一只手却忽然从她的背后伸来,抓住了她的衣襟,将她的身子朝后一拎,同时自己迈出一步。 在二人错身而过的刹那,陈吱吱看见了一张冷峻清秀的侧脸。 而他的主人,越过她,迎上那柄缠绕鬼物的飞剑,宛如山岳一般,横在她的身前。 黑色的丝线从他的另一只手中涌出,于他的手臂上化作了一枚黑色的盾牌。 铛! 伴随着一声闷响。 飞剑倒飞数尺,被那老者握于手中。 楚宁手中的盾牌则直接溃散,化作一道道细线,回到楚宁体内。 他的身躯更是倒退数丈,方才堪堪稳住身形。 陈吱吱见状回过了神来,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就要奔向楚宁,同时嘴里问道:“你怎么样?” 楚宁的脸色有些泛白,呼吸也明显沉重了不少。 面对陈吱吱的询问,他正要说些什么。 “为了……赤鸢山。” “杀了……” “杀了楚宁!”而这时,不远处的老者嘴里却发出一声低沉的呢喃。 他的另一只手也猛然伸出握住了握着那柄骨剑的手明显用力了几分。 森白剑锋悬停在月光里,剑脊上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色纹路。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仔细看去竟是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在剑身里挣扎。 “这剑...在哭?”陈吱吱突然捂住耳朵,神情痛苦,明明没有任何声音,却有万千冤魂的哀嚎直接刺入脑海。 老人忽然腾空而起,手中的骨剑亦脱手而出,悬于他的头顶。 他低头看着楚宁,猩红的眼中目光冰冷,那身黑袍亦于夜风中猎猎作响。 “你……得死。”他这样说道,语调阴沉。 背后的骨剑仿佛洞察了他的心意,剑身中响起一阵刺耳的哭声,下一刻那柄骨剑便猛然朝着楚宁再次袭来。 “小心!”楚宁大喝一声,同时转头看向那柄骨剑,正要唤出万象抵御。 可就在这时,骨剑的剑脊突然炸开蛛网状的裂痕,数百块骨片向外张开。 每块骨片在磷火中疯狂增殖,断裂处生长出带着血髓的新生骨骼——原本三尺骨剑竟在眨眼间膨胀成一把一丈大小的巨剑…… 它于那时裹挟着恐怖的威能,宛如泰山压顶一般,朝着楚宁砸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万蚀骨宴 巨大的骨剑宛如一座山岳,裹挟着千钧威能,朝着楚宁砸来。 楚宁沉下了心神,黑色丝线涌出,爬上他的双臂,化作了黑金色的甲胄。 他正要伸手力扛下袭来的巨剑。 轰! 可就在这时,他脚下的地面忽然剧烈的颤抖。 异变突生,楚宁来不及细想,双脚点地退出数步。 而地面之下,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破土而出。 那一尊白色石像,身高三丈,浑身覆盖着甲胄,其上铭刻满散发着神圣气息的铭文。 他现身之时,双目睁开,金光崩现。 伴随着咔咔的声响,巨大的身躯活了过来。 只见他看向袭来的骨剑,巨大的拳头猛然挥出,迎向骨剑。 轰! 又是一声闷响,二者相遇的刹那,石拳上巨大的力道,将那骨剑轰得寸寸碎裂,无数骨片砸裂,散落于地面。 “这是……” “道家巨灵?”楚宁看着这此物,心头不由得一颤。 他在一些典籍中看过关于此物的记载。 一些灵气极为充裕且温和之地,万灵滋生。 无论草木还是山石皆可产生灵智,而道家修行之道中,便有一道法门便可以加快这个过程。 而山石所化的巨灵便是这其中代表,不仅拥有强大的战力,同时还不惧诸多邪祟法门。 许多道家宗门都会炼制此物,作为宗门看家护院的守护神。 在这些道家宗门之中,又以道家祖庭之一的东神山,最擅此道,坊间盛传,东神山中供养着一尊强大的巨灵,修为已超过十一境,只是此事真假却从无定论。 眼前这尊巨灵,浑身涤荡的气息恐怖,楚宁暗暗猜测,其战力恐怕已到六境巅峰,绝非寻常宗门弟子可以拥有。 “干得好!小白!” 楚宁想着这些的时候,陈吱吱的声音便从一旁传来,只见少女飞身一跃,来到了那石像的肩头,同时一只手伸出,取下了头上的金蛇发簪,朝着老人抛出,嘴里暴喝道:“小黄!” 那金蛇发簪在半空中涌现金光,转而化为一条数丈长的巨蟒。 它张开了嘴,想要将老人一口吞入腹中。 老人眼中泛起血光,朝着那金蛇的张开了手,一股狂暴的力量在他手中凝聚,就要轰向对方。 “小黑!”可这时,却听陈吱吱再次高声,言道。 老人背后的地面之下,一尊比起小白更高出三分的黑色石像猛然拔地而起。 他的巨掌一挥,从背后砸向老人。 老人对此毫无预料,身躯顿时被拍飞,其轨迹正要迎上了巨蟒的血盆大嘴,被其一口吞入了腹中。 那头黑色石像,应当也是道家巨灵,看其成色与气息,比起之前的白色灵兵还要强出几分,恐怕已入七境。 至于这金蛇…… 则应当是道门法器妖灵箓。 将妖物炼入带有灵气的物件之中,本质虽与一些邪道傀儡术相似,但却能保留妖物原生能力特质,甚至还可以自主修行成长,亦是市面上极为少见之物。 楚宁看着收拾完一切,跳下石像朝着他走来的少女,眉头渐渐皱起。 之前陈吱吱召唤出青团时,他隐隐就察觉到了少女来历的不凡,但只当是对方来自一些有底蕴的宗门或世家,并未多想。 可眼前这两尊巨灵以及金色巨蟒,哪怕是在灵山级别的宗门,也只有准圣子甚至圣子级别的后辈才能被赐予的东西…… 楚宁就不得不去怀疑对方的身份以及来鱼龙城的目的了。 陈吱吱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手段是如何的可怕,她走到了楚宁跟前,得意仰起头:“怎么样?楚宁,本姑娘没有骗你吧?我厉害着呢!” 在这一个多月中,好些次陈吱吱想要单独行动,抓捕亦或者镇压一些试图反抗折冲府士卒与官员,楚宁都拦了下来。 陈吱吱苦于没有表现的机会,今日总算长了长脸,她的心情愉悦,仰着头等待着楚宁的夸奖。 楚宁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一个多月的相处下来,陈吱吱虽然身份神秘,但却实打实没有什么坏心思,更何况方才若是她真的居心叵测,大抵也不用冒着身份暴露的威胁,为救自己而施展这些手段。 想到这里,楚宁压下了追问的心思。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自己何尝不是一样? “陈姑娘好手段。”他笑着夸奖道。 听闻此言的陈吱吱眉开眼笑:“那是自然。” 她说罢回身张开手,就要将那巨灵与妖灵收回。 可法门催动时,她的眉头却忽然一皱:“小黄?” 她看想那只巨蟒,却见巨蟒那双铜铃大小的眼珠中泛起痛苦之色,身躯也开始不安的扭动。 “你怎么了?”她这样问道,就要上前。 “小心!”楚宁却忽然伸手拦住了她。 陈吱吱心头疑惑,正要发问。 嘶!! 可就在这时,金色的巨蟒忽然仰天发出一声痛苦嘶叫,下一刻它的腹部鲜血喷溅,数道骨刺从内伸出。 这一幕来得突兀,让陈吱吱愣在了原地。 “小……小黄……”她脸色泛白,嘴里颤抖着言道。 话音未落,那只巨蟒的身躯猛然炸裂,血肉如泥浆一般喷洒四周,将方圆数丈之地都染得血红。 而一道身影,则在那滩烂泥一般的血肉之中浮现。 是方才那位老人。 此刻的他衣衫尽碎,裸露的身躯干瘪得可怕,就像是被脱空了血肉,只剩下一身皮包骨。 而他的手肘、膝盖、脚跟以及后背则从皮囊下生出一道道森白的骨刺,模样诡异且可怖,几乎失去了人形。 他猩红着双目死死的盯着楚宁,嘴里还在不断重复着那宛如梦呓一般的低语。 “为了赤鸢山……” “杀了楚宁。” 一边说着,他一边朝着楚宁二人立身之地,缓缓走来。 “赤鸢山?”楚宁这一次,倒是听清了对方的呢喃。 对于对方是来自赤鸢山的人,楚宁倒是并不意外,自从《北疆铸剑令》颁布以来,鱼龙城蒸蒸日上的同时,赤鸢山也是肉眼可见的每况愈下。 双方新仇旧怨,加在一起,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楚宁自然想过对方会派人前来刺杀,但他没想到的是,赤鸢山派来的会是这样一个家伙…… 这哪里是什么名门正派该有的手段,这分明就是一尊大魔…… 是的! 身为大魔的楚宁,很敏锐的察觉到了眼前这位老人周身弥漫的气息,就是纯粹且强大魔气。 他不由得又想到那位在二羊城,死在自己手下的赤鸢山峰主丁繁。 那次交手时,对方召出的黑金宝相明显是为了针对厄弥坦的权柄而准备的手段…… 如果二叔的推论没有问题,赤鸢山难道真的就是那个圈养鱼龙城,同时害死自己父亲的罪魁祸首? 楚宁想着这些的时候。 那两尊黑白巨灵也从老人的身上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无需陈吱吱催动,二者迈步上前。 大地震颤。 两尊三丈开外石像踏碎地面,拳峰裹挟着崩山裂地的浊气,轰向老人。 老人的眼眶中血光骤缩,嶙峋手臂张开,竟然选择迎向袭来巨大拳头。 轰。 巨灵的拳头与手掌交锋的刹那,老人手掌上的枯槁的皮肤破裂,露出白骨,却并未半点鲜血溢出。 诚如楚宁所见的那般,这幅身躯只剩下骨头与皮肤,再无半点血肉。 岩石与白骨摩擦迸溅出刺目火星,巨大的力道让老人脚下地面龟裂出蛛网般的深壑。 但也仅此而已。 那人与巨灵相比,宛如蝼蚁一般的身躯,竟然抗下了两个拳头上巨大的力道。 巨灵的眼中泛起骇然之色。 老人的眼中确实血光翻涌,似在狞笑。 “待在这里,小心!”看见这一幕的楚宁也来不及再去细想其他,他朝着陈吱吱这般说罢,身形一跃,周身灵炎暴涨,直奔老人而去。 他看得出,两尊巨灵绝不会是这老人的对手,他没有傻到等着两尊巨灵落败后再出手。 趁着巨灵尚在,三方合力,方才有一线生机。 抱着这样的念头,楚宁飞身靠近的同时,万象涌出,在他手中化为了一把黑金色的长刀,同时他目光一凝,杀业鬼索被他召出,自老人的脚下伸出,束缚住了对方的双臂,同时鬼索收紧,想要将他挡住巨灵双拳的手臂牵制。 这样的做法似乎有些效果,老人的手臂中发出阵阵“咯吱”的闷响,仿佛内里的骨结正处于断裂的边缘。 而两尊巨灵也感受到了老人的颓势,另一只拳头也在这时握紧,朝着他轰去。 楚宁此刻也杀到了对方的跟前,他高举黑金色的刀刃,灵压暴涨,就要朝着老人的面门挥去。 三方全力以赴,裹挟着恐怖威能的杀招就要尽数轰击在他的身上。 可就在这时,老人眼眶中的血光却忽然大作。 他仰面发出一声怒吼:“万蚀骨宴!” 话音一落的刹那,方才那把被击碎的骨剑散落四周的骨片开始剧烈的颤抖,阵阵阴冷的气息自那些骨片中漫开。 楚宁的身躯一顿,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从交手到现在,他所感受到的那股汹涌且纯粹的魔气,并不是来自眼前的老者,而是那把骨剑! 而就在这念头升起之时,地上散落的骨片猛然离地而出,悬浮在了半空中,骨片增殖,化作了一把把骨剑。 这些骨剑剑锋一颤,猛然射出,去向的却不是楚宁等人所在之处,而是那位远远看着这一切的陈吱吱! 第一百五十三章 那得看你学得快不快 无数骨剑如同暴雨一般,朝着陈吱吱的袭来。 还处于巨蟒被杀的震惊之中的陈吱吱面对这样的场面毫无准备。 她愣在原地,只是呆呆的看着那些飞剑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陈吱吱出身皇族,前面十几年的人生,她遇见过最大的麻烦就是自己那位皇姐的讥讽。 她被保护得太好,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生死之境,整个人被吓得呆傻,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吱吱!” “万化神相骨!”幸好这时,她肩头的青团高声言道。 这才清醒了几分的陈吱吱也来不及多想,几乎下意识的握住了自己胸膛处那枚骨制吊坠。 只是这样的反应终究还是太慢了些,她还未来得及催动法门,一柄骨剑就杀到了她的跟前,划开了她的指尖。 伤口极深,鲜血顿时涌出! 激烈的痛楚让陈吱吱的眉头紧皱,脸色也变得煞白。 但她却并没有松开握着万化神相骨的手,她知道此时此刻只有此物能救她的命。 她咬着牙忍着剧痛,还欲催动法门,万化神相骨上顿时亮起光芒,一股神圣的气息眼看着就要自她周身涤荡开来。 可就在这时,更多的飞剑袭来,其中一柄直接插入了她肩头,更加剧烈的痛楚让她催动的法门一滞,握着万化神相骨的手也骤然松开——这一剑直接贯穿了她的右臂,鲜血奔涌的同时,也让她的整个右臂丧失了机能。 从小锦衣玉食的陈吱吱在巨大的痛楚与恐惧下几近晕厥,但生死关头强烈的求生意志,却又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她近乎本能的伸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手,想要再次握住那枚吊坠,可那些骨剑仿佛也意识到这枚吊坠的威胁,更加疯狂的袭来。 它们割开了陈吱吱的衣衫,在她的手臂、腰身甚至脸颊上划开了一道道血痕。 但陈吱吱却咬着牙,忍着这些痛楚,既要握住那枚万化神相骨,可也就在这时,又有一枚骨剑袭来,却不是去向陈吱吱的身躯,而是精准的割开了陈吱吱挂着吊坠的绳索。 万化神相骨坠落的刹那,近乎是出于本能的,她伸手想要接住,但数柄骨剑也在这时席卷而至,直指她的头颅。 “吱吱!” “小心!”青团见状,亡魂大冒,近乎尖叫着喊道。 陈吱吱也是心头一颤,抬头看去,却见那几柄骨剑已距离不过毫分的距离,她甚至能够气息的看见,骨剑剑身上折射出来的那一张张扭曲狰狞的人脸。 她的大脑在那一瞬间,一片空白。 铮! 可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之时,一把黑金色的大刀从远处袭来,将那几柄飞剑金属斩断。 然后,那柄黑金大刀,猛然散开,化作一道道黑金色的丝线,涌向陈吱吱的身躯,化作了一具将她的身躯完全覆盖黑金色甲胄。 铛!铛!铛! 在甲胄覆盖住她身躯的刹那,骨剑的大部队也袭杀到了陈吱吱的跟前。 那密密麻麻的飞剑,宛如狂风骤雨一般轰击在了陈吱吱的身躯之上,发出一阵剧烈的闷响。 黑剑甲胄虽然可以泻去骨剑的大部分冲击力,却无法完全抵消。 一瞬间,陈吱吱只觉自己仿佛被无数个拳头轰击在了全身各处,身形倒飞出去的同时,巨大的痛楚也在一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各处。 她再也坚持不住,脑袋陷入恍惚…… …… 楚宁看出了眼前这个老者……不,准确的说是控制老者的那柄骨剑真实的意图。 他的目标始终是自己。 对陈吱吱出手无非是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但楚宁面对这样的阳谋,却不得不出手,将自己的万象祭出,驰援陈吱吱。 这里面固然有他将陈吱吱带出来,有义务将她安全地带回去的责任在。 可更多的却是因为楚宁很明白,一旦陈吱吱身亡,这两尊巨灵也会消散,他独自一人更无法对付这尊大魔。 只是,虽然楚宁的出手足够及时,也确实保住了陈吱吱的性命。 但陈吱吱却在骨剑不断的轰击下,陷入了昏迷,而那两尊巨灵,也随着陈吱吱的昏迷,身形隐去,渐渐消散。 楚宁看着这一幕,不由得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救她……” “你就得死。”而这时,那个老者失去了巨灵的制约,双手一抬,轻松的震碎了楚宁召唤出来的杀业鬼索。 他压低了声音,死死的盯着楚宁,同时步步朝着楚宁走来。 那身朽烂的皮囊,随着他的迈步,寸寸从身躯上脱落,露出其下的森森白骨。 他伸手一遭,那些本来还在围攻陈吱吱的骨剑也开始朝着他的身躯汇集,一部分不断涌入他的体内,他身躯上的骨骼发出阵阵咯咯的闷响,他的身形因此不断拔高,而另一部分,则不断汇集在他的背后,相互拼接在一起…… 数息光景之后,待到所有骨剑都融入他的身躯,他终于在这时展露出了自己完整的姿态。 那是一尊一丈高的白骨骷髅,可却并不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他的身躯修长,浑身的骨骼上,都流淌着白玉般的光泽。 身躯的线条明晰,覆盖着一层骨质甲胄,带着奇异的美感。 背后生有一对骨翼,同时双手伸开,两道与手臂链接在一起骨鞭长出,垂落于地,行走时,会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沉闷的轻响。 此刻的他已经完全化身成魔。 楚宁看着朝他走来的骨魔,不由得叹了口气:“为了杀我,把自己变成这幅模样值得吗?” “你要毁了赤鸢山!” “为了守住赤鸢山的三百年基业!” “一切都是值得的!”骨魔的下颚并未张合,只是眼窝中的血光跳动,沉闷的声音便已然响起。 “是赤鸢山自己毁了自己。”楚宁平静的言道,身子却一步步朝着后方退去。 “放屁!不是你!赤鸢山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骨魔眼窝中的血光跳动得更加剧烈。 “你得死!那些诽谤赤鸢山的人也得死!” 他怒吼着言道,手中的骨鞭高举,猛然朝着楚宁挥出。 其上裹挟的威能与速度都极为恐怖,足以将一个五境,甚至六境的修士打成肉泥。 可骨鞭落下的瞬间,楚宁的身形却消失在了原地,骨鞭落在地面上,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 莲花道法——月华引。 “嗯?”骨魔发出一声疑惑的低吟,抬眼四望,却见楚宁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陈吱吱的身旁。 他伸手将少女抱起,放到了一旁马车的马背上,伸手一挥斩断了马匹与马车之间的引绳。 “你会骑马吗?”他看向少女身上的青团,轻声问道。 青团双眼泛着恐惧,闻声摇了摇头。 “就是用手拉着缰绳,控制它的速度与方向。”楚宁伸手演示着。 青团眨了眨眼睛,哭丧着脸道:“我没有手……” 楚宁看着青团圆滚滚的身躯,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楚宁!你觉得你跑得掉吗?”而这时,发现了楚宁踪迹的骨魔怒吼一声,背后的双翼一振,直扑楚宁而来。 “那就用嘴。” “她受的伤很严重,我的墨甲可以暂时稳住她的状况,但不能长久,前面就是白马林,到了那里,你就喊赵皑皑或者岳红袖的名字,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也能救下她。”楚宁无视身后那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骨魔,继续说道。 他的声音平静,似乎是害怕青团听不明白,故意将语速压得有些慢。 说完这些,他便将缰绳递到了青团嘴边。 青团的脑子此刻也是一团浆糊,它下意识咬住了缰绳,看向楚宁,含糊不清的问道:“那你会死吗?” 楚宁笑了笑,说道:“那得看你学得快不快。” 青团一愣,显然没有理解到楚宁此言何意,但楚宁却在这时抬起头重重的拍在了马背上。 马匹吃痛发出一声嘶鸣,下一刻便甩开了蹄子,朝着白马林的方向狂奔而去。 而这时,那只骨魔也杀到了楚宁的身后,他眼中的血光大作,手中的骨鞭宛如毒蛇,呼啸着朝着楚宁袭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你这样是不对的 月夜。 白马林的山道外,满地碎裂石砾与裂开的沟壑。 一只巨大的骨魔挥舞着手中的骨鞭,一下又一下攻向一位少年。 他眼中的血光翻涌,嘴里发出阵阵狂妄的低吼。 “你逃不掉的!” “这功法对你的消耗不小!” “我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楚宁的脸色苍白,在不断袭来的骨鞭下,身形如鬼魅般闪动,艰难的躲避着对方一次次的攻势。 他身上的衣衫破损,其下浮出了一道道血痕,尤其腹部与右臂处的几道伤口,已经深可见骨。 道家的莲花灵台,让他可以施展一种名为月华引的手段,在一定范围内,月光所照之处,他的身形可以来回穿梭。 也正是靠着这个手段,楚宁方才在对方恐怖的攻势下拖到现在。 但也正如对方猜测的那样,月华引对他的消耗极大,哪怕他的道门灵台极为凝实,但也扛不住如此长时间的频繁施展。 他渐渐的已经有了些力有不逮。 楚宁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主动出击,但他虽然修有数道灵台,但毕竟修为都停留在四境,平时,靠着已经迈入六境的真魔之躯,倒是可以与一些七境的寻常修士掰掰手腕。 但眼前这具骷髅本身就是一尊接近八境的大魔,论肉身强度,他在楚宁之上,楚宁对敌最重要的手段,那副本命墨甲又被他放到了陈吱吱的身上,楚宁几次尝试,甚至都难以近身,更不提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也不知道青团到底到白马林没有……”楚宁又避开了一道对方挥来的骨鞭,沉着脸色喃喃自语道。 “还在等人来救你?” “你们鱼龙城有什么手段,我们早已摸清,你不会觉得靠着那些个歪瓜裂枣,就能对付我吧?”那骨魔像是摸准了楚宁的心思,在那时狞笑着言道:“来得再多,也无非是多几个人给你陪葬。” 楚宁的眉头一皱,虽然没有回应,但也明白眼前这尊骨魔确实强大,就算岳红袖等人能够及时赶到,也确实不见得能是对方的对手。 他看了看自己腹部的伤口,鲜血还在不断流出,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他拥有真魔之躯,自愈能力极强,可这只骨魔显然有着特别的手段,能够压制自己的魔躯。 要知道魔物只见等级森严,一只衍生种,或许会因为尚未成长起来,无法对抗一只已经完全成长的次生种。 但其本身拥有的再生能力,却不可能被低阶的魔物所遏制。 楚宁的魔躯来自身为源初种的府司天,虽然他只吸收了对方力量的冰山一角,但无论怎么换算,他魔躯的等级也应该至少是衍生种级别。 所以,让这个老者化为眼前这尊骨魔的力量,一定来自一只高级的衍生种,甚至有可能还蕴含了些许源初种的力量。 可源初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东西吗? “你似乎对鱼龙城很熟悉。”楚宁有想到了自己二叔的猜测,他开口问道。 “当然。为了能够够好的杀了你,我们做足了准备,这一次,谁也救不了你!”骨魔冷笑着说道,同时再次挥舞骨鞭。 楚宁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在对方挥鞭的刹那,催动法门避开可攻势。 “只是为了杀我?”他再次看向那骨魔,对于对方刚刚的回答并不算满意。 “是谁给了你那柄魔剑?让你变成这幅模样。” 他暗暗猜测,眼前的骨魔可能也并未接触到鱼龙城与赤鸢山之间的真相,他直截了当的发问道。 “魔剑?那是神剑!”骨魔却怒吼一声,对于楚宁这样的措辞反应激烈。 “爷爷数十年苦修,终于参透了永生的奥秘!” “为了这个结果,我们赤鸢山祖孙数代辛苦耕耘,父亲与母亲都不理解爷爷,只有我明白爷爷要做的事是多么伟大!” “为了他,我可以杀死我的父母,也可以将我的儿孙送给爷爷,为他续命!” “所以,在他炼制出神剑的第一时间,他便将此物送给了我,让我与他同享永生!” 骨魔说到这里,语气渐渐变得狂热。 楚宁则眉头紧皱,显而易见,眼前这个家伙只是个被诓骗的蠢货,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处于什么状况,还在做着长生不老的美梦。 他有些怜悯的看了对方一眼,认真的说道:“你这么褪凡化魔是不对的。” …… 首先,用嘴驾马,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其次,对于一个没有手也没有的脚灵体而言,这件事会更加困难。 所以,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一点意外。 比如人仰马翻。 也理应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 青团这样告诉自己。 可即便已经给自己找到了近乎无懈可击的理由,可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陈吱吱,青团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吱吱!” “你……你没事吧?” “你别吓我!”它跳到了陈吱吱的背上,试图叫醒对方。 可女孩却纹丝不动的躺在那里,任由她如何呼喊,都始终没有半点反应。 “摔……摔死了?”青团看着一动不动的陈吱吱,不由得做出大胆的猜测。 这念头一起,小家伙彻底慌了神,瘫坐在了女孩的背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呜呜呜!” “吱吱!你醒一醒啊!” “你要是死了,我怎么跟沈河交代!” “楚宁现在还生死未卜,白马林在哪里我也找不到!” “第一次行走江湖,我就要害死两个人吗?”青团说着说着,眼泪簌簌的就要往下掉。 “你说……” “楚宁?”可就在这时,一道红光在它的身前亮起。 青团一愣,侧头看去,只见黑暗的山林间,一尊红衣阴神出现在了它身前的半空中。 她怀中抱着一位黑衣女孩,衣袂在夜风中飘零,目光死死的盯着它。 青团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它有些呆愣,但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娘!爹爹他有危险!”阴神怀中的黑衣少女顿时紧张了起来,伸手抓住了阴神的衣襟。 阴神脸上一道道金色的符文涌现,背后一尊尊身躯凝实的恶鬼探出了头。 她仰头发出一声尖锐的吼叫。 声浪铺开,辐射向四周,山林中的树木摇曳,一时间沙沙作响。 “神纹金身?七境正神?”青团看见这一幕,双眼瞪得浑圆。 身后不远处一座庙宇中亮起白光,借着那亮起的白光,青团看见了庙宇上写着的几个大字——白马山君庙。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驾马来到了白马林。 而这时,庙宇中的光芒耀眼到了顶点,然后猛然收敛,一头身形一丈开外的巨大白虎从中跃出,落在了阴神的跟前。 “楚宁怎么了?”白虎问道,声音宛如闷雷,直震得青团耳膜发颤。 “血统如此纯正的白虎后裔?怎么会出现在大夏天下?”青团心头愈发惊骇。 只是白虎的问题还未得到回答,又是一道红光闪过,一位妩媚的红裙女子出现在了众人身侧。 “女鬼!我跟你说过,不能让公子一个人离开,这下好了遇见了麻烦!” “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妩媚女子面容含煞,如此说道。 “刀灵?不对,不是寻常刀灵,她的身上怎么会有一丝至高权柄的气息?”青团怔怔看着眼前之人,心头却已经有些麻木。 素来与红莲针锋相对的岳红袖,此刻面对红莲的责骂出奇的没有应声,只是道:“先救……阿宁。” 红莲点了点头,脸上浮起浓郁的杀气,周身汹涌的业火燃起:“姑奶奶倒要看看,是谁敢动我的……呸,敢动圣女大人的男人!” 说罢她一马当先,拖着汹汹的火焰,奔着楚宁气息传来的方向而去。 赵皑皑周身也泛起白光:“本女侠可说过,要保护楚宁,敢让赵女侠没面子,你已有取死之道!” 言罢,她亦追上红莲离去的步伐,化作白光而去。 “娘,我们说点撒?”岳红袖怀中的蛛儿看向对方,炸着眼睛问道。 青团也看向她,不知道为什么,目光中带着期待。 岳红袖沉默一刹,这才言道:“还没……吃过。” “他不能……死……” 青团:“……” 青团很想说这话一点都没有刚刚那两位有气势,但岳红袖显然并不在乎它的评价,话音一落,便带着蛛儿消失在了原地。 它愣了愣忽然想起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它赶忙朝着众人离去的方向大声喊道:“别……别都走了啊,救人啊!” 可空荡荡的山林死寂,并无人回应…… 而就在这时,它忽然感觉到地面开始颤动。 青团疑惑的回头望去,只见林道的尽头,一片黑压压的身影的正朝着此处狂奔而来。 他们中有披甲带刀的士卒,有穿着寻常布衣的散修,甚至还有一头头身形巨大的苍狼。 他们杀气腾腾,他们执刀带剑,直奔山林外而去。 小小的鱼龙城都在这时,因为他们的小侯爷遇袭而动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焚夜手札 “什么褪凡化魔!” “这是无极登神功!” 骨魔大声的怒吼道,他手中的骨鞭再次挥动,愈发汹涌的攻向楚宁。 这样的情况在青团带着陈吱吱离去后,已经发生了过不知道多少次,楚宁的心神也一直保持着警惕并未有半刻松懈,在骨鞭挥动的瞬间,他便催动了月华引的法门,身形一闪,来到了距离刚刚立身之地不过三尺外的地方—— 在这半个时辰的对峙中,楚宁渐渐总结出了一套施展月华引的技巧,移动的距离越短,对于体内力量的消耗也就越少。 当然选择以此种方法施展法门,也有一个巨大的隐患。 楚宁需要准确预判对方攻势的落点,稍有偏差,便会在身上留下伤势。 此刻他身上的这些伤势,便是由此而来,但好在,在不断预判对方攻击习惯的过程中,楚宁渐渐摸清了门道,如今他几乎可以有九成往上的把握,可以在消耗最少灵力的前提下,躲避对方的攻势。 果然,与楚宁预料的一样,对方手中的骨鞭,在那时贴着他的身侧砸向了他刚刚立身之处,碎砾扬起,在地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楚宁并不去看那骨鞭落地之处,而是抬头看向那尊骨魔,张开嘴就要再说些什么。 可话音未起,他忽然察觉到了异样,眉头一皱,月华引再次催动,身形又退出一丈。 而就在他方才的立身之地,地面下数道巨大的骨刺猛然伸出。 若是楚宁的反应稍稍慢上些许,说不得他此刻就已经被那些骨刺插成了刺猬。 但这,还只是开始,楚宁接下来身形又开始快速闪动,每一次他出现在新的位置,刚刚的立身之地,便会有大量的骨刺破土而出。 这样的情况足足持续了百余息的光景,待到骨魔的攻势停歇,二人所在之地已经布满了一团团从地面下伸出的骨刺,一眼望去,周遭宛如一片白骨地狱。 连续高强度的施展月华引的法门,让楚宁呼吸变得沉重,脸色也更加苍白,就连腰间的伤口也有裂开的趋势。 但他却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去后怕方才那险象环生的一幕,而是面露疑惑之色的看向前方。 他不得不承认骨魔的这一遭极为诡异,不似骨鞭挥动时,可以通过其骨结延展的程度判断对方真实攻击意图。 他只能通过感知地面下魔气浓度的变化,来推断对方下一次攻势发起的地点。 也是因为他已经与对方周旋了半个多时辰,对其有了一定的了解,方才能在刚刚那可怕的攻势中,全身而退,若是双方刚刚交手时,对方使出这样的招数,他恐怕早就身死当场了。 故而此刻的他很是疑惑,为什么对方到了现在才使出这样的招式……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对方,骨魔的另一只生着骨鞭的手,正插入地面,显然这是他催动此法所需的手段,他的身子在剧烈的颤抖,看向楚宁的眼中,血光的翻涌比起之前,更加剧烈了几分。 楚宁似乎看出了些什么。 他张开了嘴这样说道:“你见过会把人炼成这幅模样的神功吗?” “你现在的情况,应该是肉身无法承受强烈的魔血,而崩溃导致的。” “不过这是可以解决的……” “闭嘴!” “爷爷不会骗我!” “你什么都不懂!”骨魔大声的怒吼道,同时另一只手中的骨鞭也在这时猛然伸入地面,于是楚宁的周遭一道道骨刺开始有一次不断从地面下爆出。 楚宁催动着月华引的法门,身形不断腾挪,这个过程中嘴里的话却并未停止。 “哪怕是十境修士,也无法直接吸收魔血,那些臭名昭着的魔修,也只敢吞噬魔气。” “想要通过的魔气的滋养慢慢改变肉身,让他适应魔气,直到可以吸收魔血,化身成魔。” “但至少目前而言,哪怕是如此温和的办法,也并没有人成功过。” “闭嘴!”骨魔怒吼着言道,同时双足也在这时踏入了地面,更多骨刺源源不断从楚宁周遭的地面下伸出。 楚宁的压力陡增,可即使如此,他依然不断说着。 “那把骨剑,应当是被人炼制出来的半成品魔物,他拥有大魔的力量、魔血、甚至如果他愿意,骨剑本身也可以幻化出身躯。” “但它却缺少生灵所拥有的灵魂,维持炼制此物之人,试图通过不断向其中炼入生魂,让其与骨剑中的力量融合,从而制造出一只大魔。” “可寻常魂魄怎可能驾驭得住大魔之力,他们不断被骨剑中魔性的本能吞噬。” “所以……” 骨魔眼中的血光剧烈的跳动,他的身躯也开始疯狂的颤抖,背后的脊柱也开始增殖,不断从体内伸出,刺入地面,化作一道道骨刺攻杀向楚宁。 他的嘴里也在这时高声喝道:“我让你闭嘴!” 声音中裹挟着愤怒、凶戾、杀机以及一缕他努力想要遮掩,却无法遮掩的恐惧。 楚宁仿佛被他吼声所恐吓,站立在了原地,平静的看着他。 在一息短暂却漫长的沉默后,少年张开了嘴,说出了那个让对方足以让对方崩溃的真相。 “所以,你的那个爷爷选择了你,来作为这尊大魔寄生体……” 这话出口的刹那,骨魔身躯的变化变得更加剧烈。 他浑身上下每一块骨骼都开始不规则增殖。 左臂一根尺骨向着上下增殖,可两侧的骨头却左右膨胀。 砰! 三者相互挤压,在那时猛然碎裂,化作数十道骨片,可他的手臂却没有就此断开,骨骼的内部有着一种血色的粘液,将那些骨片再次聚合在一起,但每一块骨片,却又不断按照不同的形式增殖,再次相互挤压,于是又再次碎裂。 这样的情况在那时不断发生在骨魔身躯的每一处,转眼间他的身躯已经膨胀到了四五丈大小,却失去了人形,只是一团胡乱拼凑在一起的骨渣。 显然。 他的身躯正在崩坏。 他已然无法再操纵那些骨刺对楚宁发动任何的攻势,只是看着自己那还在不断崩坏与增殖的身躯惊恐的言道:“这……” “这是怎么回事?” “爷爷不会骗我的!” “明明只有我一直相信他!为了他我献祭了我的妻儿、我的孙子……” “这就是神功!一定是我什么地方弄错,一定是的……” 可就在他这么自我安慰的过程中,他看上去还唯一算是正常的头颅也开始膨胀。 巨大的痛楚袭来,他双眼一个不断长大,一个则不断向外凸起,就像是一个腐烂的橘子。 “不……” “不……” 他的嘴里开始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楚宁看着这一幕,身形一闪,用最后一丝灵力施展了月华引,来到了他的身躯之上,头颅之前。 “你的爷爷既然为了这所谓的神功连自己亲生骨肉都能杀死,如果他真的参透了其中的奥秘,你觉得他为什么不自己先修炼,而是将他教给你呢?”楚宁幽幽的问道。 骨魔嘴里的哀嚎在那时忽然停止,他艰难的转动扭曲的头颅用一种恍然的眼神看着楚宁。 那一瞬间,他心头最后一丝执念被彻底浇灭。 他眼窝中的火焰随即熄灭,头骨轰然炸开,然后组成这具身躯的白骨也开始寸寸龟裂,化作齑粉…… 楚宁沉默着看着一切,待到那身躯彻底碎裂,露出了其下一把插入地面的骨剑。 他走向骨剑,伸手想要将之握住…… …… 而就在距离此地约莫百丈的密林中,一处树梢之上,一位身着白衣的身影正立于一根细长的枝丫之上。 他的身躯仿佛没有半点重量,他立身其上,树枝却没有半点弯曲的迹象。 白衣男子看着远处的景象,忽的叹了口气:“蠢货,竟然被几乎话就给激怒,强行动用身躯无法承受的力量,我本来还希望你能再多坚持一会……” 说罢,他收回了目光。 下一刻,他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本手札与一只笔。 书页翻开,来到某一页,男子在其上写下。 大夏历,丰元二十七年五月十一。 赤鸢山序列第七百二十四号实验体,厄弥坦—蚀骨寅丁型失控。 存续时间一个时辰零三刻二百三十三息。 失控原因,情绪失控导致肉身崩坏。 焚夜人,夏庭十三部,王奔。 署名完成的刹那,男子忽然停笔,他咬着笔头,皱眉自语道:“不行,接连三个实验体都比莽州那边差了半个时辰以上,这样下去恐怕会削减十三部资源……” 想到这里,男人心头一动,在那存续时间的“一”上,又加了一横。 “嗯,这样就很好了!” 他看着手上面的文字,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一百五十六章 降鬼伏魔 楚宁端详着手中的骨剑,眉头微皱。 骨剑的剑身破损严重,其上密布着蛛网般的裂纹。 这些裂纹将骨剑分成一个个细小的碎片,若是换做其他任何并且,这样密集的破损足以让其散架成一滩齑粉。 但偏偏这把骨剑还依然保持着剑的雏形。 他能感觉到其中与魔性有关的力量已经随着骨魔的崩碎散去大半,但剑身之上,还涤荡着一股隐晦的力量。 是什么呢? 楚宁暗暗想着,正要激发神识探查。 “楚宁!” “公子!” “爹爹!” 就在这时,数道熟悉又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楚宁回头看去,却是红莲等人。 他还未有来得及朝他们招手,一道黑色的身影就率先一步,扑入了他的怀中。 “爹爹!” 女孩紧紧的抱着他,声音中还带着一丝哭腔。 楚宁身上还带着伤势,被蛛儿这般一扑,伤势被牵动,他疼得龇牙咧嘴,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可感受到她抱着自己的手上的力道,楚宁还是没有忍心责怪,他亦伸手抱住了蛛儿,抚摸着她的脊背小声说道:“怎么还哭鼻子了。” “爹爹这才离开一个月,就这么舍不得了?” “才……才不是。”蛛儿埋着头,闷闷的说道:“我听人说你被人欺负了,还以为……” “公子,到底怎么回事?这些东西怎么有股这么浓郁的魔气。”红莲走了上来,看着满地的白色齑粉,疑惑的问道。 赵皑皑见没了危险也化作了人形,她伸手抓起了一把地上的白色粉末,放在鼻尖嗅了嗅,顿时眉头皱起:“这什么玩意?味道这么难闻。” “骨粉。” “人的……骨粉。”一旁的岳红袖也走了上来,面无表情的言道。 鉴于岳红袖死过一次的经验,赵皑皑对此没有半点怀疑,她一脸嫌弃的赶忙扔掉了手中的粉末,又伸手在楚宁的身上擦了擦。 楚宁:“……” “应该是赤鸢山派来的杀手,不过有些古怪的是,他被魔物侵蚀,与我交手时已经完全化魔,但与寻常化魔不同,他的状况很像是有人刻意为之。”楚宁没有去与孩子心性的赵皑皑计较,而是向众人解释道。 “人为的?”红莲的脸色变了变。 “你怎么……打过的?” “他应该……很强。”岳红袖则问道。 楚宁耸了耸肩膀:“我可不是他的对手,我能活下来只是因为他无法控制这种力量,却强行动用导致肉身与灵魂都发生了崩坏……” “然后就死了?可是正常情况下,如果发生了魔化,他不是应该彻底沦为怪物?”赵皑皑有些不解。 “这就正常魔化与人为干涉的区别。” “正常情况下,人如果无法抵御魔气的侵蚀,他的理智会消失,魔性接管肉身,肢体会基于欲望的种类、力量的大小而发生畸变。” “但这种畸变看似无序,实则有序。他至少会确保你的肉身依然有存活的可能,这是作为生灵求生意志的本能。” “而他的情况则不同,人为的干涉,是想要控制他朝着他们期望的方向发生畸变,魔性带来的疯狂、人性渴求的理智、以及兽性中欲望相互掺杂,彼此都让肉身朝着各自需要的方向畸变,最后就是眼前这样的下场。” 楚宁瞥了一眼满地的骨粉,这般言道。 他对这些着实是太过了解了,在沉沙山时,灵骨子为此进行过大量的实验,当然,也有大量的弟子,因此而死。 而这些对于赵皑皑而言则过于复杂了一些,她听得似懂非懂,眉头紧皱。 楚宁正要再换个说法与他解释。 岳红袖却一下扑了过来,紧紧的抱住了他。 “下次……一起。”她如此言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却很坚决。 虽然对于整个打斗的过程楚宁只字未提,可岳红袖还是从他脸上的疲惫猜到了其中的艰险,她显然在后悔楚宁当时离开时自己没有跟在一起。 楚宁一愣,旋即笑了笑,正要点头。 “女鬼!你卑鄙!我也要!”一旁的红莲见状,跺了跺脚,气急败坏的也冲了上来从侧面抱住了楚宁。 本就受伤的楚宁顿时脚下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 这让她身上的伤口撕裂,疼得龇牙咧嘴。 几人顿时也从楚宁的神情中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公子,你怎么了?”红莲问道。 “伤……伤……”楚宁指了指自己的腰间,红莲这才发现楚宁那处破损的衣衫下,正有伤口在渗血。 她心头一紧,爬起了身来,伸手就要撕开楚宁那处衣衫,为他处理伤势。 …… “小的们,跟上!” “敢动我们小侯爷!爷爷我要撕碎了他!”化作黑狼的棋胜冲锋在前,嘴里大声喝道。 随着渐渐与鱼龙城的众人熟悉,长风寨的狼妖们对楚宁的称呼也先生变成了小侯爷。 “嗷呜!” 身后大片狼妖纷纷仰天长啸,就连釉娘与墨宝也坐在自家哥哥砚丸的身上,学着族人们的模样,兴奋的吼叫着。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人族修士与甲士们也是神情振奋,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刀剑。 “就在前面!”身为狼妖,棋胜的嗅觉敏锐,他看向前方低声言道,眼中的杀机凛冽。 他死死的盯着那处,已经想好了待会无论是什么样敌人,他都会在第一时间飞身而入。 毕竟,楚宁对长风寨的恩情如同再造。 唯有效死,方可报之。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脚下的速度更快,渐渐的也看清那处的场景。 没有什么妖物魔怪,也没有什么贼寇恶徒。 自家小侯爷躺在地上,岳红袖与红莲一个坐在他的身上,一个靠在他的臂膀,二女都伸着手试图解开小侯爷的衣衫。 看那模样,似乎有些急不可耐。 我艹…… 棋胜不由得吐出了一句脏话。 虽说作为一个读书狼,这样犹如斯文的话,不应该从他嘴里吐出。 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除了这两个字,棋胜确实找不到更贴切与合适的辞藻那表达自己内心的惊讶、困惑、不解、艳羡等上百种情绪。 他的前脚着地,耳朵竖起,身子后仰,巨大的惯性,让他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划痕,这才停下了身形。 然后,他猛然回头,叫住了身后杀气腾腾冲来的众人。 “都给我回去!” 他大声吼道,众人也看清了那处的场景,纷纷止步,停在了半路。 “冲啊!救小侯爷!” 当然也有热血上头的,比如釉娘与墨宝两个小家伙,手里提着不知从哪里寻来的短刀,从自家哥哥的身上跃下,迈着小短腿,还在气势十足的冲锋。 棋胜话未人性,一手一个抓住了两个小家伙的衣襟。 “大哥!你贪生怕死?我们要救小侯爷!” “是啊!救小侯爷!把手撒开!”两个活宝很不服气,双手在半空中挥舞,涨红着脸大声吼道。 “闭嘴,小侯爷没事,好端端在那里……”棋胜瞪了二人一眼,唯恐闹出响动,坏了楚宁的好事。 “你胡说,小侯爷没事怎么不回来?”釉娘大声质问道。 棋胜板着脸:“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小侯爷现在有大事要做!” “大事?什么大事?”墨宝好奇的问道。 见二人颇有几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 棋胜沉吟了一刹,想着红莲与岳红袖的身份,给出了一个很中肯的回答。 “降鬼伏魔。”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一纸婚书 名为阚璇的酒楼包厢中,陈吱吱倚在窗户口,闷闷的看着窗外,目光怔怔的有些出神。 身后,陈秉喝下一口酒,他的五官以一个极为夸张的幅度挤在了一起,然后舒展开来,嘴里发出一声绵长的呻吟。 “啧——!” 这是一个他最近结识的酒友,教给他的饮酒方法。 据她说,这么喝酒,才能更好的品味出酒的滋味。 放下酒杯,陈秉这才看向趴在窗口的陈吱吱:“吱吱,你已经在那里呆了半个时辰了,再不来吃,好吃的可都被曦凰吃完了。” 对侧并没有怎么动筷的陈曦凰闻言白了他一眼,倒是出奇的没有反驳。 只是以往这最能激起陈吱吱斗志的话,此刻却作用不大。 “怎么了?让九叔看看,是不是摔坏了脑子?”陈秉见她这般反应,迈步走了过去,目光顺着少女望去的方向看去,正是那侯府所在之处。 陈秉愣了愣,脸色变得古怪:“吱吱,你不是看上那小侯爷了吧?” 这话一出,一旁举筷夹菜的陈曦凰手中一颤,筷子险些落地。 陈吱吱闻言也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陈秉:“九叔!你胡说什么呢?” 她有些心虚,倒不是真的看上楚宁。 只是从苏醒到现在,她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不习惯无法再行侠仗义,也不习惯身旁没有了那轻轻的翻书声。 她闭上眼睛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天夜里,在那骨剑袭来时,他将她拉到身后的侧脸…… 当然,这肯定不是喜欢,只是一时还未习惯。 她这么告诉自己。 “我怎么是胡说呢?是你盯着人家侯府看啊?”陈秉反问道。 “我……”陈吱吱一时语塞,脸色也有些泛红。 “这个楚宁倒是不错,要胆识有胆识,要威望,那更是在北疆一时无两,你看昨天,他一出事,整个鱼龙城都闹腾了起来,我睡得正香,看那客栈老板小二提着柴刀就冲了出去,我他娘的还以为蚩辽人打进来了呢!”陈秉确实自顾自的言道。 “谁说你和她出身上有些差距,但这些都是小事,可就有一点,吱吱你可得想明白,这楚宁什么都好,可就在男女之事上,过于放纵,昨天那些去救他的人都看到了,他在野外,和两个女子那撒了……” “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吧?”陈吱吱闻言,显然不太相信,毕竟自己和他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楚宁这家伙似乎只对看书有兴趣…… “那可不好说,你想啊,他几年才十七吧?孩子都五六岁了,这能多放纵,才会在十一二岁就干出……”陈秉这样说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愤慨,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骂道:“这家伙,这么天赋异禀的吗?!” 陈吱吱:“……”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她似乎没有必要与自己九叔讨论这个问题。 “我对他这些事不关心!我只是担心他的伤势……”说到这里,陈吱吱又觉不对,赶忙语气慌乱的补充道:“毕竟昨天他是为了救我!” “救你?我看是你给他下的套吧?”而就在这时,一旁的陈曦凰忽然出声言道。 “我?陈曦凰,你别在那里血口喷人!”陈吱吱顿时有些恼怒。 “你自己也说了,昨日对你和楚宁出手之人,是那日我们在赤鸢山所见的白鸟峰峰主吕望!” “天下谁人不知道赤鸢山以你爹为首是从,你敢说这事和你没关系?”陈曦凰却是面露冷笑。 “那赤鸢山阳奉阴违,也能怪我爹?再者说,我爹难道还会让人杀我?”陈吱吱怒火中烧。 “对啊,曦凰,这事我觉得是你捕风捉影了,你六叔与你爹是不对付,但再怎么也不可能糊涂到与魔物扯上关系。” “这事我已经通过暗桩呈报给了朝廷,赤鸢山三百年传承,也该到头了。”陈秉在这时言道。 他在陈吱吱二人之间,素来和稀泥,但今日却对陈曦凰的此言生出些了不满。 以他对自家六哥的了解,断不可能做出这般下作之事,更不可能置陈吱吱的生死于不顾。 “入魔之事或许只是意外,但九叔不觉得今这次北疆之行,过于巧合了吗?”陈曦凰却这般言道。 “此言何意?” “陈吱吱什么脑子,你难道不知道?她跟着我们到这北疆,真的能如六叔所说的那样,查出楚宁的身份还是能找到他的罪证?”陈曦凰丝毫不顾陈吱吱在场直截了当的言道。 感觉受到冒犯的陈吱吱正要出言反驳,却见刚刚还站在自己一边的陈秉,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你这么说,我却是也疑惑过,六哥让吱吱来办这样的差事,确实不像他的风格。” “六叔大抵从一开始就想到了,他手下那些折冲府与赤鸢山,早就在北疆失了民心,想要剪除楚宁已经是不可能的事……”陈曦凰接过话茬。 “所以你的意思是六哥在《北疆铸剑令》出现后,就没有想过再对楚宁动手?让吱吱来,也只是走个过场?”陈秉顺着陈曦凰的话,推测道。 “不想再对楚宁动手是真,但他也不会愿意轻易放弃北疆,邓家素来与我父亲交好,若是银龙军在盘龙关再打出几场大胜,他在北疆就彻底失去了抓手,他急需一个可以在北疆与邓家抗衡的势力,而楚宁就是那个近来最有可能在声望上与银龙军分庭抗礼之人。” “等等!”听到这里的陈秉忽然一愣,叫停了陈曦凰,然后他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一旁听得一脸懵圈的陈吱吱:“你不会是想说,六叔让吱吱来这里,是要她和楚宁……” 陈曦凰却在这时也瞟了一眼陈吱吱,幽幽言道:“不是我想说,而是……” “我昨日收到了父王派人给我送来的消息,五日之前,六叔已经向皇爷爷递交了给吱吱和楚宁请求赐婚的奏折。” …… “红莲,你就没有什么事要做吗?” 书房中,楚宁看着抱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肩头的妩媚女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红莲闻言,抬头看了楚宁一眼,理所当然的言道:“陪公子就是红莲要做的事啊。” 楚宁无奈,他说道:“我现在做正事,看这些日子城中事务的呈报……” “嗯。公子看报告,我看公子!”红莲说着凑了上来,一双美目直勾勾的望着楚宁。 她靠得极近,楚宁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她那双娇艳的红唇上。 咕噜。 楚宁咽下一口唾沫。 他赶忙收回了目光,看向书桌前摆放的厚厚一叠由瓷雪整理出来的呈报,试图通过阅读那些文字,来平复自己心头在刚刚那一瞬间泛起的冲动。 而这一幕被红莲尽数收于眼底,她的嘴角不由得浮出一抹笑意,将头再次枕在楚宁的肩头。 楚宁感受着从肩头传来的淡淡香气,也露出一抹笑容,然后将心思放在了书桌上的文字上。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鱼龙城与盘龙关都还是发生了一些大事。 一是黑甲军已经扩建至了近五百人。 二是寂星铁的产量也有所攀升,一天能够鱼龙城带来八百枚赤金钱的收入,但也差不多到了产量的顶点,倒不是开采速度遇上了瓶颈,而是熔炼这些原矿所需要的灵石每日供给所限。不过好在墨甲工坊已经开始运作,通过加工这些寂星铁,可以让利润再有所突破。 而且如今鱼龙城开设了许多新城的房屋租赁买卖,以及各种商铺,并不再单单依靠寂星铁盈利。 三就是山道于半个月前已经彻底挖通,源源不断的军需通过山道送向盘龙关,有玉桂商会在背后帮着采买物资,以及各方捐赠,盘龙关军需上的缺口有明显好转的迹象。 虽然单靠这些依然无法完全解决问题,不过近来邓染又带着将士打出几场歼敌两千以上的大胜,靠着这些战绩,或许可以让朝廷稍稍改变对战局悲观的态度。 除开这些内容,剩下就是一些琐事,以及几封来自盘龙关邓染的亲笔信。 楚宁看着信封上邓染的落款,莫名有些紧张,他看了看身旁,靠在肩头的红莲已经睡了过去。 他松了口气,这才拆开了信封。 几封信上的内容,倒并没有楚宁担心上次那种别出心裁的小纸条。 都是要么感谢楚宁对盘龙关的支持,告知目前军需上的缺口,要么询问关于上次送到鱼龙城的那批蚩辽古籍的内容。 通篇读完,一如既往的全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楚宁松了口气之余,又矫情地有些失望。 他将目光看向了最后一份信,将之打开。 里面分别装着两份信纸。 楚宁的呼吸略微重了些许,他总结上次的经验,先打开了小的那份,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寥寥数语。 父祖之约,虽未成契。 然,若君心灼灼,续此良缘,未尝不可。 今,以此物赠之。 君若不弃,落笔成契。 望君,思之、重之、念之。 楚宁看着信纸上的内容,心底泛起些许疑惑,他下意识打开了另一份信纸,入目一看,顿时一个哆嗦,险些握不住手中的信纸。 那不是一封信,而是邓染口中,当年自家爷爷与邓异二人约定好,却没有来得及落款的那…… 一纸婚书! 第一百五十八章 邓染的小心思 首先,楚宁得承认邓染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姑娘。 她就像是一把剑。 明亮、雪白同时锋利。 就像她前往盘龙关这件事一样。 事实上,这很困难。 那时她修为被废,只剩下四境的肉身,通往盘龙关的路上,是可以想象的杀机四伏。 但她从未与楚宁说过自己的担忧,那感觉就好像,她说她要去,她就一定能去一样。 并且,甚至连楚宁都在不知不觉间被她感染,从未怀疑过这件事。 对于她来说,这世上似乎只有两种是,她想做与不想做的,而能不能做从来不在她考虑之中。 这些种种,构成这个与众不同的姑娘。 楚宁也确实被她吸引。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要成亲,毕竟他已经有了师姐。 虽然师姐嘴上不承认,但楚宁认为,根据他不多的,通过阅读志怪小说得来的经验来看,师姐只是羞于表达。 而为了满足师姐某些怪癖,阿青姐姐的事,也算是水到渠成。 至于红莲…… 嗯,虽然他个人极力反对侍女做填房丫鬟的陋习,可如果红莲劣根难除,那他也只能勉为其难。 至于红袖姐姐…… 蛛儿非要叫她娘,楚宁认为自己也是半个受害者,毕竟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 可他和邓染之间,显然远没有到那一步,这份婚书来得过于突兀,且古怪了些…… 楚宁有些头疼,拿起笔想要给邓染回信,但写了几个开头,要么感觉太过生硬,要么感觉太过扭捏,他索性暂时搁浅此事,想着去墨甲工坊一趟,上次离开前,关涵秋就传来了消息,说是对那座龙雀往生棺的研究有了突破,只是因为偶遇诸葛有光,故而暂时搁置。 想到这里,楚宁将已经在肩头熟睡的红莲抱起,放到了一旁的床榻上,这边起身走到了院门口。 他刚刚打开门,门外却传来一声惊呼,一道身影朝他栽倒过来,扑入了他的怀中。 楚宁也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看向怀中之人:“陈姑娘?你怎么来了?” 陈吱吱红着脸,赶忙从楚宁的身上站起了身子,语气慌乱:“我说来……来看看你伤好了没!” “我没有别的意思,毕竟你的伤多多少少有因为保护我而致,于情于理我都该来关心的!” 女孩说话时的状态,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楚宁笑了笑,倒是没有去介怀为何登门造访,不敲门却要趴在门上,他言道:“陈姑娘放心,我的伤已无大碍,说起来当是我去看姑娘,而不是姑娘来看我。” “毕竟,那家伙是为了杀我,才牵连到了陈姑娘,只是那日你被你的家人接走,也没有留下地址,我确实不知从何下手。” 楚宁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样事物递了上来。 陈吱吱定睛看去,却是那日被那骨剑斩落的万化神相骨。 “此物一直被姑娘贴身携带,想来一定是姑娘珍视之物,那日我特意找到,想着送还给姑娘。”楚宁说道。 陈吱吱眨了眨眼睛,万相神化骨,是东神山传承的宝物,整个山门也只有七枚,若不是她皇孙的身份,以她的修为是不足以得到此物的。 这家伙还挺体贴的。 一个古怪的念头,跳出了她的脑海,陈吱吱心头一惊,脸色微微泛红,伸手接过了神骨。 指尖在那时触碰到了楚宁的掌心,她的身子触电般的颤了颤,赶忙埋下头,压下心头泛起的涟漪。 以往在那一个多月的相处中,她与楚宁之间并不是没有这样的接触,尤其是在楚宁跟她讲述那些书上或荒诞或匪夷所思的故事时,她会不自觉的靠近对方,以更好的看清书上的插图或是文字。 也不知道是那时,她觉得故事有趣,注意力浑然不在楚宁身上,还是如今知道了父王求取的婚约,她的心态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总之,眼前的楚宁好像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楚宁见陈吱吱接过万化神相骨后,依然站在原地,没有离去的意思,他问道:“陈姑娘还有别的事?” 陈吱吱咬了咬牙,有些难以启齿。 在从陈曦凰那里得到这个消息后,她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她当然恼怒于父亲的自作主张,如此大事从未与她提及,便定了下来,更不喜欢被当做交易的筹码。 但当得知那个对象是楚宁时,她却莫名又有意思窃喜。 倒是说不上她有多喜欢他,只是如果一定只能被当做一个筹码,一个不那么被她讨厌的楚宁,总好过其他人。 至少他讲的故事足够有趣。 各种复杂的情绪掺杂在一起,让她心烦意乱,鬼使神差间来到了侯府门前。 “不急,我正要墨甲工坊,上次陈姑娘不是说对那里很感兴趣吗?一起过去瞧瞧,陈姑娘也可以好好想想要说什么。”楚宁看出了她的为难,微笑着言道。 陈吱吱点了点头,跟上了楚宁的脚步。 …… 二人并肩而行,一路上不乏有行人朝楚宁热情的打着招呼,楚宁也一一回应。 陈吱吱的心绪平复了些许,跟在楚宁身旁,看着周遭百姓那脸上的笑容,以及对楚宁发自内心的崇拜。 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鱼龙城与褚州其他地界,仿若两个世界。 哪怕是在京都,那里确实比这里繁华百倍千倍,但你也很难看到百姓们的脸上洋溢着如此真挚的笑容。 这家伙…… 陈吱吱不由得侧头看向身旁的少年,总觉得这家伙,好得有些过分了。 以至于哪怕自己身为皇女,面对楚宁时,她却有些自惭形秽。 “慢点!别急,大家都有。” 而就在这时,前方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陈吱吱抬头看去,只见那位鱼龙城的县尉唐万正被一群衣衫褴褛之人围着,他带着几位县衙的官吏,正给那些人发放着一些木牌。 “这是?”陈吱吱有些疑惑。 “难民,从云州和褚州各地涌来的难民。”楚宁解释道。 “这么多?”陈吱吱诧异问道,眼前这里至少有七八百人…… “不算多了,这一个月每天都会数百到上千的难民逃到这里,鱼龙城会给他们安排住处、以及他们能够胜任的工作,或者租赁田地与供他们初期生活所需的银钱借贷。所以很多难民都愿意逃到这里……” “嗯?只是借贷?那不是还要还利息?”陈吱吱下意识的说道,但话一出口,又觉不妥,感觉自己这话,有些慷他人之慨的味道。 楚宁倒是清楚的兴致,解释道:“利息很低,约莫一成不到,倒也不是鱼龙城一定要赚这个钱,只是如果没有这个利息,免不了会有人浑水摸鱼……” 陈吱吱认真的想了想:“你是说有人会通过这种方式大批量的从鱼龙城拿走钱?” “肯定的。”楚宁点了点头:“虽然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老实本分,可只要有一个人通过某种方法赚到了钱,并且其他人也有同样的能力,那所有人都会忍不住效仿。” “到时候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这就是书上说的,不患贫而患不均?”陈吱吱似有所悟。 “陈姑娘聪慧,一点就透。”楚宁笑着夸奖道。 陈吱吱有些脸红:“是你解释得通透,我小时候读书时,可是出了名的笨,那些皇……兄弟姐妹,都比我厉害,有一次我还因为怎么背都背不下那些文章,险些把先生气晕过去。” “陈姑娘不必妄自菲薄,这世上又不是只有读书一条路可以走,姑娘只是不喜欢读书罢了。我小时候其实和姑娘也差不多,为了读书这事,没少被我爷爷追着满地跑,只是后来遇见了一些事,渐渐喜欢上了看书。”楚宁认真的说道。 没什么原因,但陈吱吱就是觉得楚宁的话说得很有道理。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眨了眨眼睛,终于还是鬼使神差的问出了那个她憋了一路的问题:“楚宁,如果……” “我是说如果,忽然有一天有人让你和一个刚刚认识没多久,但绝对不算讨厌,但也不知道有多喜欢的家伙成亲,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让楚宁呆愣在了原地,目光直勾勾的看向陈吱吱,神情狐疑。 他的脑袋在那时飞速运转。 认识没多久…… 不讨厌…… 但也说不上多喜欢…… 这不就是他和邓染的关系吗? 可是陈姑娘怎么知道那份婚书的? 他想起了之前对陈吱吱身份的怀疑,而这时,这些怀疑渐渐变得明晰。 他想到了那个唯一的答案。 陈吱吱是邓染派到他身边来的暗桩! 可为什么需要这么暗桩安插在自己身边?邓染对我不信任? 不对,鱼龙城对盘龙关的帮助是有目共睹的,以邓染心性断不可能如此多疑。 所以,她不是不放心鱼龙城,而是…… 楚宁的心头一跳。 不放心我? 第一百五十九章 鼎力相助 陈吱吱看着眼前直勾勾盯着她的少年,心头有些懊恼。 陈吱吱,你个笨蛋,这么个问法,不如直接报自己的名字得了! 楚宁这么聪明,肯定已经猜到了我说的是他! “我……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不要多想,这种事情正常人怎么会去想,哪有人会想和刚刚认识的人成亲的。”她语气慌乱的开始找补。 楚宁闻言眉头皱得深了几分,他的脑海中思绪翻涌。 如果自己的推论成立的话,是不是意味着邓染已经很在意自己,直接拒绝,怕不是会伤了她的心。 邓染的状况关系到盘龙关的占据,楚宁不得不慎重对待。 当然,他不会因为这样的顾虑,就选择说谎,这是对邓染的不负责,也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他只是想要尽可能把这番话说得委婉好听,也足够真诚,他相信以邓染的心性,当听到陈吱吱的转达后,一定会理解。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郑重的看向陈吱吱。 “我其实想过。”楚宁认真的说道。 “想……想过?”陈吱吱一愣,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绯红,脑子里在那一瞬间,已经是一团乱麻。 他想过? 可我们才认识一个多月? 他就开始想这种事情? 是不是太草率了,还是说我太迟钝了? “然……然后呢?”陈吱吱小声问道,头埋得极低。 “她是个很不错的姑娘,无论从任何角度而言,都很难挑出她的毛病。”楚宁说道。 “她?”陈吱吱愣了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显然楚宁是在照顾她的脸皮,隐晦的选择以她作为她的代称。 “所以,你觉得这种事可以吗?”陈吱吱继续问道,她的声音小到近乎于蚊啼,脑袋又埋低了几分,虽然她看不见自己此刻的样子,但她却能感觉到自己脸颊两侧传来的温度,她想此刻她的脸应该已经红得不成样子。 “当然可以。”楚宁毫不犹豫的言道。 听到这话的刹那,陈吱吱只觉双脚发软,险些瘫倒在地。 只是还待她好好回味,楚宁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但前提是我们的相识得在对的时机。” 陈吱吱闻言冷静了些许,她眨了眨眼睛,困惑道:“对的时机?是什么意思?” “至少得是我遇见师姐之前。”楚宁认真的言道。 “师姐?”陈吱吱的心头泛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你喜欢她?” 楚宁皱了皱眉头,补充道:“她也喜欢我。” “说那么多,都是托词……” “不喜欢就不喜欢,非得说那么多漂亮话。”陈吱吱也回过了味来,方才心头的激荡,在此刻渐渐冷了下来,她不免有些怨气。 “句句肺腑,绝非托词,陈姑娘,这些话请务必转达给她。”楚宁却很是严肃的说道。 陈吱吱被楚宁这样的态度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皱起了眉头:“都已经不喜欢了,还说那么多有的没的,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楚宁板着脸:“我不喜欢她,是因为我的缘故,而和她本身无关,这一点很重要。” “我希望她知道,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不会因为我楚宁不喜欢她,而让她变得不好。只是因为,她配得上更好的!” 楚宁的话说得格外认真,陈吱吱也听得心头莫名的再次泛起悸动。 她鬼使神差的又问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那如果你先遇到她呢?” “没有如果,陈姑娘。” “所有的如果,都只是让人徒增烦恼,当断不断的借口。” “我也好,她也好,我们都只有现在,与其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我们都应该向前看。”楚宁沉声言道。 陈吱吱眨了眨眼睛,她能感觉到楚宁的真诚,也听出了他的决心。 她的心情很复杂。 既有些许失落,可又觉眼前的少年很不错,是那种比她想象中的不错,还要不错的不错。 但很快,她又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那如果……有那么一股不可抗力,一定要你和她成亲呢?”陈吱吱问道。 楚宁一愣:“不可抗力?” “就比如……父母之命?嗯……应该比这个更严重点……”陈吱吱思虑着措辞,却又觉反正已经将话说道了这般地步,索性直白一点:“比如赐婚。” “赐婚?”楚宁的心头一怔,几乎下意识的说道:“这怎么可能?” 这不是楚宁没有见识,事实也确实如此,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不是他自视甚高,而是如今以他在北境的威望,加上银龙军十多年累积下来的名声与手中精兵悍将,二者如果联姻,多的不说,想要自立为北疆王,绝非难事,皇帝老儿只要没傻,断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陈吱吱也觉自己说得过于直白,为了不吓住楚宁,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和这个级别差不多的不可抗力。” 楚宁闻言皱起了眉头,和皇帝赐婚一个级别的不可抗力? 难不成盘龙关内部遇到了什么麻烦? 可什么样的麻烦,需要与我成亲才能化解? 起先楚宁也多少有些被那封婚书吓住,故而只是在烦恼怎么与邓染回复,却没有去细想。 可此刻经陈吱吱提醒,他忽然意识到了此事的古怪。 邓染的性子他很清楚,她的心底装着大志向。 就算她对自己芳心暗许,可盘龙关战事未歇,朝廷的态度暧昧,在这个时候,以她的性子,断不可能去在儿女情长上多做他想。 所以…… 这封婚书是她在提醒自己些什么。 “望君,思之、重之、念之。”楚宁在心底暗暗咀嚼着对方在信纸上留下的最后一段话,心底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只怕她现在的状况也并不太好,身边应该有些眼线或者受到了某种节制,所以她甚至不能直白的告诉楚宁那是什么麻烦,而需要通过那封书信隐晦的提醒。 楚宁想到这里,神情凝重的侧头再次看向陈吱吱,少女眨了眨眼睛,目光中有些期待。 甚至,她都无法告诉眼前的这位应当是她心腹的少女,只是借着她的口,询问他的态度。 楚宁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陈吱吱郑重说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请姑娘务必转告她。” “无论她遇见了什么麻烦,楚宁都愿意鼎力相助。” 第一百六十章 怼天怼地 陈曦凰远远的看着站在墨甲工坊前的楚宁与陈吱吱。 为了不引起二人的注意,她站得很远,因此并不太听得清楚宁与陈吱吱到底输了些什么。 只是能看见自己这个妹妹脸色羞红,那少女怀春的心思,几乎写在了脸上。 陈曦凰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在得知自己六叔为楚宁与陈吱吱向陛下求取赐婚的消息后,陈曦凰便暗觉不妙。 邓异死后,朝堂上下所有人都认为,银龙军必定大乱,蚩辽人的攻势将锐不可当。 可哪知那位才二十出头的邓染竟然稳住盘龙关的局势,还让蚩辽人吃了不少瘪。 北境战事绵延数十年,幽莽二州之耻,始终是许多大夏百姓心中的国仇家恨,对于朝廷数年来的绥靖,民间本就不满。 如今银龙军风头渐盛,又有楚宁那一篇《北疆铸剑令》横空出世,天下沸腾,近来支援银龙军夺回失地的声音在朝堂上渐渐大了起来。 对于素来主战的太子一派,这本是好事。 若是银龙军能取得一场大胜,太子一派就可趁机发难,裁撤在北境盘踞数年的折冲府,到时候北境一定会依附太子一党,如此以来,自己的父王就能彻底站稳脚跟。 但陈曦凰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六叔竟然能以如此釜底抽薪之法,化解这场危机。 将自己的女儿送出,与楚宁联姻,此事若成,他在北境就有了新的抓手。 自己的父王在北境的抓手,是各个州府的官员,但因为折冲府势力强大的缘故,这些官员这些年并未得到民心,远远比不得如今的楚宁。 至于银龙军,虽然与父王关系较好,但邓异当年为了得到朝廷支持,左右逢源,不敢开罪手握兵部大权的六叔,故而银龙军对于党争的态度也相对暧昧。 而自己那位六叔完全可以通过楚宁的关系,拉拢银龙军,从而彻底掌控北境。 这对于她与她父王而言,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本来她还想着用一些诸如“筹码”“身不由己”之类的辞藻刺激一下自己这位妹妹,毕竟在以往的大多数时候,她总是如此,很容易被陈曦凰所激怒。 譬如这次北境之行,就是她有意讥讽下,才让陈吱吱主动请缨,只是如今想来,这或许正中了自己六叔的下怀。 但这一次,好死不死,自己这个愚蠢的妹妹,竟然真的看上了楚宁…… 想到这里,陈曦凰一咬牙,下定了决心,走了上去。 …… 鼎力相助? 陈吱吱闻言困惑的看向楚宁。 有些听不明白楚宁此言何意。 这是认为我遇见了麻烦,需要和他成亲,所以才答应的? 可这么为我考虑,应当是挺喜欢我的…… 她的心底泛起阵阵甜意,但很快又觉苦恼。 可他那个师姐怎么办? 总感觉这有点横刀夺爱的意思…… 要不让她做个小…… 不行不行! 陈吱吱你在干什么! 你还没想好自己要不要嫁给他呢! 无数心思在一瞬间泛上了陈吱吱的脑海,她一时间有些心乱如麻。 “吱吱。”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一旁传来。 陈吱吱抬眼一看,却见一脸笑容的陈曦凰迈步走了过来。 出于多年来与这位皇姐相处的经验,通常当陈曦凰的脸上挂起这般虚伪的笑容时,大抵是不会有好事发生的。 陈吱吱顿时神情警惕了起来。 “这位姑娘是?”楚宁自然也看见了陈曦凰,奇怪的问道。 “不认识。”陈吱吱宛如护崽子的母鸡一般,站在了楚宁的跟前,如此言道。 陈曦凰却丝毫不恼,一脸宠溺的伸手摸了摸陈吱吱的脑袋:“吱吱还在生姐姐的气?” “你一声不吭就走了一个多月,姐姐也是担心你才会说那些重话,你放心,这些事,我是不会给家里提及的。” “好啦,别生气,你若是在这样我可就要告诉家里的长辈了,你也不想他们为你担心吧?” 陈曦凰的语气温柔,但每次都刻意在“家里”二字上咬了重音,显然是在提醒陈吱吱不要给她使绊子,否则鱼死网破,就告知楚宁她的真实身份。 陈吱吱倒是也听出了陈曦凰的弦外之音,她的脸色变了变。 虽说试探出了楚宁对她的心思,可自己那个爹在北境着实做了不少孽,这一层关系陈吱吱尚且没有想到该怎么处理,她自然不愿过早的与楚宁坦白身份。 故而面对陈曦凰的恐吓,她也只能咬着牙沉默下来。 “姐姐?”楚宁闻言,神情也变得有些古怪。 他在心底已经认定陈吱吱是银龙军的人,难道邓染在自己身边安插的暗桩还不止一个。 “见过小侯爷,小女子赵曦凰。”陈曦凰则在这时看向楚宁,行了一礼,盈盈笑道。 “赵曦凰?”楚宁听着这个名字,暗觉耳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就是黑甲军近来新招的教习?” 楚宁回来这两日时间,已经不止一次听黑甲军的人提及这位教习。 她在教授弟子时尽心尽力,许多困扰众人很久的问题,听她梳理过后,就会迎刃而解。 不仅如此,对于黑甲军的军制、训练手段、以及时间上的安排,她都提出很多不同见解,让众人受益良多,作为黑将军统帅的棋胜对其是大加赞赏,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楚宁本想着过几日与她见上一面,不曾想今日竟在这里遇见,而且对方还是陈吱吱的姐姐。 不过这样一想倒也合理,银龙军无疑是北境甚至在整个大夏,都算得上最精锐的军队之一,邓染派来一个治军高手,帮助鱼龙城,也是能够解释得通的。 只是…… “那为何姑娘姓赵,吱吱姓陈呢?”楚宁有些疑惑的问道。 陈曦凰一愣,心头暗暗翻了个白眼,自己这个妹妹还真是蠢得可以,明明要隐藏身份接近楚宁,竟然还以真名相告。 她也只能解释道:“吱吱年幼体弱,险些活不下来,恰逢一位老道与我家路过,说吱吱命有劫数,与我家风水相悖,所以便随了母姓。” 陈吱吱闻言没好气的瞪了陈曦凰一眼,想要反驳,陈曦凰却眯起眼睛也看了她一眼,陈吱吱顿觉把柄握在对方手上,一时偃旗息鼓。 楚宁也察觉到了姐妹间的气氛微妙,正要说些什么。 “楚宁!你好大的架子,上次爷爷请你,等了半天,你却跑到了褚州其他地界作威作福,今日请你,又等了半个多时辰!你是真把我们爷孙二人当做了你的奴仆是吧?”而就在这时,一道不满的声音从墨甲工坊中传来。 却见一位身着白衣,模样干练的少女正双手抱负胸前,一脸不满的瞪着楚宁。 少女不是旁人,正是被楚宁从二羊城“请”来的的墨甲大师,关涵秋的孙女,关倌。 她对楚宁素来抱有敌意,只是后来在鱼龙城中,各种稀奇的墨甲着实让她与爷爷大开眼界,加上北疆铸剑令之事,让她对于楚宁有所改观,索性便半推半就的与爷爷留在这里,潜心研究墨甲。 楚宁自知理亏,闻言连连道歉。 然后回头看向陈吱吱与陈曦凰二人,正要道别,可见二人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楚宁想了想,反正都是银龙军的人,既然不愿走,让她们看看墨甲工坊中的造物,或许还可以根据银龙军的需要进行一些改装。 “既然是吱吱的姐姐,二位都是自己人,若是不忙的话可以一同进去看看。”楚宁言道。 这应当是楚宁第一次以吱吱这般亲昵的称呼唤陈吱吱,陈吱吱脸色一红,根本没做多想,便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陈曦凰则是心头一颤,嘴角抽动,暗暗想着:这么快就成了一家人了?坊间传闻这位楚侯爷万事贤德,唯有在女色上,毫不节制,甚至还有通宵纵欲之事传出,起先她还觉得是六叔手下的人可以编排,如今想来,怕是确有其事。 明白这一点的陈曦凰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念头,她咬了咬牙,也在这时点了点头:“早就听闻侯爷不仅贤良,在墨甲上的造诣也是一绝,曦凰也确有此意。” …… 如今的墨甲工坊已经经过了几次扩建,除了定期产出供给银龙军的【裂颅】,还有黑甲军自用的【铁壁】【烈刀】等墨甲外,还有诸如照明所用的【银明】、攀爬所用的【灵索】以及一些寻常的甲胄武器【星胄】、【轰山】,因为其中蕴含一些寂星铁的缘故,强度极高,造价与同等级别的其他墨甲相比却便宜不少,故而在鱼龙城中极为畅销。 楚宁带着陈吱吱二人走入墨甲工坊中时,工坊中的伙计都忙得热火朝天。 一座座巨大钢铁熔炉喷吐着烟气,沸腾的铁水渊源不断地从管道中涌出,流入不同的作坊,伴随着阵阵清脆的打铁声,一些伙计推着各种装满了元件的木箱送入负责组装的工坊。 一切井然有序。 “楚宁,这里好厉害。”看着这一幕的陈吱吱不由得大声感叹道。 她虽身为皇女,却从未进入过这般地界,眼前的一切确实让她感到新奇。 陈曦凰也暗暗咂舌,她虽然在来之前听人说起过鱼龙城的墨甲工坊已经颇具规模,但却没有想到,已经好到了这般地步。 不仅是规模,更让陈曦凰感到诧异的是工坊的布局以及各种人员的安排,已经比起很多工部名下工坊要好出太多,高效且井井有条。 “哼,又让你找到机会骗小姑娘了!”走在众人身旁的关倌见状翻了个白眼。 “楚宁这些也是墨甲?做什么用的?”陈吱吱则彻底被眼前新奇的一幕吸引,她上前先是看了看那几座钢铁熔炉,然后又走向一旁摆好准备出货的墨甲,大声的问道。 陈曦凰也被陈吱吱的声音吸引走上了前去,拿起货架上一个事物,细细打量。 此物只有拳头大小,像是一个鸡蛋,通体银白,表面密布一道道鳞片状的纹路。 陈曦凰看了半晌也没有瞧出奥妙,只能猜测道:“莫不是什么暗器?” 楚宁也走上了前来,摇了摇头,笑道:“此物唤作【银明】并非伤人所用。” 他说着,也拿起一个,轻轻触碰底座的机关,上面鳞片状的事物张开,鸡蛋形状的墨甲,就化作了莲台状,最中央有一枚透明的晶体升起,亮起耀眼的光芒。 “这是一个灯?”陈吱吱眨了眨眼睛,回过了神来,由衷感叹道:“好漂亮。” “不止是灯,它的内部镶嵌得有一枚微型灵石,又浮刻了对应的墨纹,释放散发出来的光芒,会带着些许灵力波动,可以驱散黑潮潮汐,同时也对一些低阶魔物有着震慑作用。”楚宁解释道。 陈吱吱闻言连连点头,看向楚宁的目光更是异彩连连,暗觉这家伙似乎什么都懂,也什么都在行,大抵也是因为如此,她甚至觉得楚宁比初见时看起来更加的俊俏。 “这有何用?这么微弱的灵力波动,所能震慑的魔物大都是不入流的货色,更何况,只要有些许修为在身,黑潮潮汐根本上不了分毫……”陈曦凰却皱起了眉头,不解问道。 “谁说这东西是给修士用的,这玩意我们是准备卖给需要经常在野外赶路的商人与百姓。”一旁的关倌听出了陈曦凰话中的不屑,她顿时皱起了眉头,语气不悦的言道。 “百姓?”听闻这话的陈曦凰却愈发困惑:“可百姓哪里买得起这东西,别的不说,单是一枚下品灵石市价也在五十两银子往上,好多寻常百姓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个钱……” “一枚灵石中蕴含的灵力相当不菲,但一旦催动,灵力就会飞速流失,所以灵石通常用于炼丹、锻造等产业。” “而实际上,如果作为灵明灯,驱散黑潮潮汐之用,完全不需要那么多的灵力输出,所以我们关前辈……嗯,当然也有关倌姑娘一同研究了一种灵石切割的法门。” “可以在确保不损耗灵石中本身的灵力的基础上,将一颗下品灵石切割成百来份,同时通过墨纹先知灵石中灵力输出的频率,如此一来这样个间距灵明灯功效的墨甲,造价就便宜了很多,大概一个在一两银子左右,虽然也不便宜,但至少比起市面上十两一座的灵明灯要好得多,而且使用年限起码是其三倍以上。”楚宁倒是并不觉得陈曦凰的疑惑有什么问题,耐心的继续解释道。 “才一两银子?”陈曦凰闻言暗暗惊讶,但转瞬又觉不对:“可就算这么算起来,但是灵石的成本也在五钱银子开外,加上熔炉使用、墨纹雕刻的人工以及各种火耗,你这么一个墨甲能赚到钱?” 楚宁闻言不免多看了陈曦凰一眼,暗道不愧是邓染手下的精锐,对这种事情也如此了解。 “确实不赚钱,但再贵上一些可能就没人买了,我和关倌姑娘以及关前辈,都认为墨甲这种神奇的造物不应只用于杀人,而是可以尝试造福百姓,鱼龙城的墨甲工坊,靠着各种武器甲胄,赚的钱不少,这些就当是我们在墨甲上的尝试,而且后续的工艺也有改进的空间,最终还是能赚上一些的。”楚宁如实言道。 一旁的陈吱吱听闻这番话,目光直愣愣的看着楚宁,那双美目之中仿佛要滴出水来。 她觉得,相比于那些京都里整理嘴里说着苍生社稷的家伙,楚宁比他们强出一千倍,一万倍! 但这话落在陈曦凰的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 在她看来,天下之人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楚宁此举无非就是与他赠送丹药一般,千金买马骨,是其继续在北境累积声望的手段。 “侯爷自己也说了,灵明灯市面上怎么也得买到十两银子,你的这个墨甲,如果功效真有你说的那样好,那只要低于十两怎么可能卖不出去?”陈曦凰故作不解,想要揭穿楚宁的小心思。 这些日子,她在鱼龙城听过太多人对楚宁的夸赞,那些话几乎将楚宁捧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圣人,她内心对此反感至极,所以下意识的想要拆穿,得到她认为的真相。 但这一次没有等到楚宁回应,一旁素来对楚宁抱有怨气的关倌却抢先言道:“这位大小姐莫不是绣楼坐得久了,平生第一次下凡?” “你什么意思?”陈曦凰听出了对方话里的讥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知道褚州每年有多少百姓死于潮汐并发症吗?”关倌反问道。 “十七万。”而不待陈曦凰回应,关倌便给出了答案。 “你又知道我和阿爷……还有楚宁,为了能完整的将一块灵石切割成米粒大小,耗费了多少精力吗?” “以我们的能力,有时间多造两副墨甲,能赚到的钱都比【银明】的销量翻上几倍还要多得多。” “我们耗费这么多时日,造出这东西,为的不是能多赚几两银子,而是在想办法,让更多的百姓用得起这东西。” “少用你的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楚宁这家伙虽然混蛋,但在这些事上,轮不到你个大小姐来指摘。” 关倌气呼呼的说完了这番话,还不忘瞪了陈曦凰一眼。 一旁的楚宁本来还听得心情不错,可末尾那句话,却让他哭笑不得,看样子初次见面时,自己的行径确实没有给关倌留下太好的印象,以至于这么久过去了,这姑娘就算夸自己,也带着怨气。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既然想让所有人都用得起,免费送不就得了?”陈曦凰也来了火气,毕竟是堂堂皇女,天之骄子,如何能受到了被人如此讥讽,在短暂的沉默后,反唇相讥道。 “哼!”关倌闻言却冷笑一声:“说你是大小姐,还是夸你了,你就是个傻子。” “鱼龙城的产量有限,若是免费,那会不会有人囤积居奇?搞到大量的【银明】,然后高价卖出?” “再者言,鱼龙城真正的墨甲师,就只有我和爷爷以及楚宁这个混蛋,三个人而已。我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能造出几个这样的墨甲?” “这天下又有多少墨甲师?” “他们若是看到【银明】的成功,会不会想要效仿,制造一些与百姓息息相关,但同样价格低廉的墨甲?” “你就和那些朝廷大人们一样,自己吃得脑满肠肥,却想让我们这些老百姓无私奉献,你怎么不让皇帝老儿拆了他的昭阳殿,那别说北境,就是整个大夏天下都能吃上一年饱饭了!” 陈曦凰被这段话说得哑口无言,脸色略显难看。 而陈吱吱哪里见过陈曦凰这么吃瘪的模样,心头窃喜,看关倌的目光也变得欣赏起来,心底暗暗下着决心,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和这女孩好好认识一番,要是陈曦凰再找她麻烦,她就让关倌帮忙,恶狠狠的骂她一顿。 只是这样的念头刚刚升起,就听关倌又再次言道:“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自以为读过两本书,就总喜欢对旁人指指点点,实际上什么都不懂,自己也什么都不是!” “你还比不得你旁边那个,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一脸花痴的盯着楚宁的家伙。” 陈吱吱:“……” 楚宁闻言,也算是闻出了味来,看样子关倌并不是讨厌自己,才对自己出言不逊,这小妮子,是平等的讨厌每一个人…… 见场面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言道:“关倌姑娘误会了,赵姑娘也只是好奇,随口多问两句,并无其他意思。” “赵姑娘,关倌姑娘性子如此,但人不坏的,你也莫要见气。” 而就在他话音刚落,二人尚未回应时,身后却传来一道惊慌的声音。 “不好了!” “不好了!” “关大师被那棺材吸进去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她骂我 “你是说关先生就是站在这里,然后‘咻’的一声,就被这个棺材吸了进去?” 关涵秋的墨甲工作室中,楚宁看着眼前被竖起的往生龙雀棺,朝着身旁的诸葛有光,如此问道。 那日楚宁离开后,诸葛有光被妥善安排了住处。 但因为众人还没弄明白诸葛有光的身份,他自己呆呆傻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加上是楚宁亲自安排的,出于对小侯爷的敬畏,所以也没有人敢给诸葛有光安排工作,只是每天好吃好喝的供养着。 可诸葛有光却不乐意了。 他爷爷临走前嘱咐过他两件事。 其一,见到了那个叫楚宁的人,要听他的话。 其二,到了鱼龙城做事要尽心尽力,这样才能靠自己吃饱饭。 故而在他看来,不让他干活,就是不想给他饭吃。 那几日每天吵吵嚷嚷,负责处理此事的唐万实在没有办法,见他块头足够大,索性便将让他去锥子山试试。 这不去不要紧,一去着实把众人吓了一跳。 这家伙并没有什么修行的弟子,只是在他爷爷的调教下勉强迈入一境,开了经脉,尚未拓窍。 可力气大得吓人,一个人一天开采的矿石是寻常矿工十多倍有余。 要知道那些专业的矿工,常年从事体力劳作,虽然未有经过专门的修行,但体内十二条经脉,在这个过程中大都也能打通个五六条,由此可见诸葛有光的天赋异禀。 这样的好苗子,顿时引起了棋胜的注意,作为黑甲军的统领,他自然想要将之招入军中,可唐万见识了诸葛有光的能力后,也不愿放人,想要将他招入县衙充当门面。 双方为此争执不下,最后还是红莲出面,由她暂时教导诸葛有光修行,至于最后去处,等楚宁归来再做定夺。 可谁知教了几天后,红莲差点疯掉。 这家伙天赋异禀是没错,可就是脑子过于愚笨。 拓窍此境,并不算难,只需将体内的血气催动,运转到身躯各个窍穴处,以气血冲开窍穴。 但诸葛有光却始终记不准窍穴的位置,红莲教授他那几日,据说城中居民时不时就能听见红莲的气急败坏的骂声。 没有办法。 恰好关涵秋这里需要一个搬着搬运重物的助手,所以便又将他送到了此处。 在得知楚宁去过白城,将那些曾经欺负爷爷的坏蛋收拾了一顿后,诸葛有光对楚宁愈发恭敬,听闻楚宁此问,他忙不迭的点头。 “我本来和关先生在这里等着侯爷,先生听到侯爷的声音,就让我去泡壶茶……” “可我刚刚回来,推开门就看见先生被吸了进去,我想拉他来着,可慢了一点,没拉住。” 诸葛有光说着,有些沮丧的低下了头,似是在自责。 楚宁看了一眼房门口地上洒落的茶水,与碎裂的茶壶,他知道诸葛有光并没有说谎。 他正要出声宽慰他几句,却听对方低着头喃喃自语道:“这个月已经打碎了三个茶壶了,工钱都快扣光了……” 楚宁:“……” “怎么可能?它怎么把人吸进去的?”而一旁的关倌听闻了诸葛有光的讲述,顿时心急如焚,她走到了那座棺椁前,伸手在棺椁内部一阵摸索,可内里夯实,并无任何机关暗格。 “在取回来的时候,我们都检查过棺椁中的构造,除了材质特殊,并无任何其他异样,刚刚我也检查过,同样没有发现异样,关倌姑娘,不用浪费时间了。”楚宁见状出言说道。 “你当然说得轻巧!那又不是你爷爷!”关倌闻言红了眼眶,回头就朝着楚宁大吼道。 这激动的态度让楚宁一愣,也让周围的陈吱吱姐妹以及诸葛有光都被吓了一跳,房间中一时死寂。 但很快,楚宁便再次出声言道,语气平静:“关倌姑娘,我知道你很担心关先生,我的心情与你一般,但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冷静。” “这座龙雀往生棺放回来已经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之前从未出过差池,不可能忽然就发生这样的事,或许与关先生的研究有关,从这些地方入手,我们才有可能救回关先生。” 楚宁的语气真诚,同时情绪也极为冷静,这多少感染到了关倌。 女孩愣了愣,旋即道:“阿爷最初研究这个棺椁,是觉得其材质特殊,强度极高,想要分析其中的成分,看能不能运用到墨甲之中。” “我这段时间都专注在改良【银明】的事情上,并未多问,只是偶尔听爷爷提及过,说这棺椁神奇,若是他能摸透,说不定能造出超越神岳级的墨甲……” “我以为是他研究明白了其中的材质构成。” 楚宁却摇了摇头:“超越神岳级的地殃级墨甲,世间罕有,每一具都拥有恐怖的力量,绝不是材质上的突破就能铸就的。一定是关先生在这棺椁中还有其他发现,关倌姑娘你也深谙墨甲之道,难道就没有想到这些,问问先生?” “我……”关倌一愣,脸色自责且懊恼,低下了头:“我没有多想。” 楚宁闻言也心头一沉,却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缠,而是问道:“那关先生平时有没有写笔记或者手札的习惯……” “这倒是有,我……我现在就去给你取来!”这话提醒了关倌,她如此说罢,转身就快步跑向屋外。 “那我去给侯爷泡杯茶!”诸葛有光也说道。 楚宁倒是并未拦着,而是继续转头看着眼前这具棺椁。 此刻,龙雀往生棺被竖放在房间中,棺身极高,已经触碰到了房顶,棺盖与棺椁本身连成一片,朝着两侧打开,内里透光很差,即使站在房间中看去,里面也是黑压压的一片。 它摆放在那处,与其说是一座棺椁,倒更像一座通向地狱的大门…… “你在哪里得到这东西?”就在这时,一直静默不语的陈曦凰忽然走了上去伸手抚摸着棺椁上的纹路。 “偶然所得。”楚宁应当。 虽说他确定了陈吱吱二人是银龙军的人,但这棺椁的由来涉及到丁繁的死,而丁繁死去的现场又有诸多魔物的痕迹,楚宁自然不可能向二人透露。 陈曦凰闻言瞟了楚宁一眼,显然是听出了楚宁在说谎,但并未揭穿,而是继续问道:“那你得到他时,里面装着什么?” “尸体。” “嗯……准确的说,应当是一具被炼成傀儡的尸体。”楚宁想着那具黑金宝相,如此应道。 “那就对了。”陈曦凰点头言道。 楚宁听出了味道,他有些诧异的看向陈曦凰问道:“赵姑娘知晓此物?” “你听说过谒灵者吗?”陈曦凰却反问道。 楚宁心头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应道:“是以御妖、化妖为修行之道的修士?不过在大夏天下,应当很是少见,可据说在西方天下这等修士却是主流。” 陈曦凰倒是有些诧异楚宁竟然还能知道这种事,她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每座天下的气运不同,大夏天下是人族天下,妖族被天道气运所镇,无论再天赋异禀,都无法跨入十三境,但在西方天下却不一样,那里是半座妖族天下,人妖共存,人与妖只要选对了大道,皆有可能迈入十三境。” “而谒灵者便是这种情况下催生的修士,人与妖之间缔结契约,共登大道。” “但妖族毕竟与人族不同,一些妖物以人类为食物,甚至不同的妖族之间也会相互捕食,长久的混居会造成诸多麻烦,所以西方天下就让各个宗门开辟出了一个个小天地,让不同妖族居住其中,从而减少内部的厮杀。” “而为了方便谒灵者前往这些小天地,许多宗门势力都会打造通往各自小天地的通道,这些通道被称为灵虚门,其上会铭刻特定的妖纹……” 陈曦凰说着抚摸着棺椁上的纹路。 “赵姑娘的意思是这些纹路是妖纹?”楚宁恍然大悟,之前他便注意到了棺椁上的奇怪纹路,但却无法领会其中深意,经陈曦凰这一点拨,他倒是明白了过来。 “那姑娘意思是说这座棺椁其实是通往妖界的通道?” 陈曦凰却摇了摇头:“只是工艺相似,其背后应当是通往某个小天地,但具体是什么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楚宁也明白她的意思,但心头在那时又泛起新的疑惑:“既然姑娘知道这些,那为什么刚刚关倌姑娘在时,你不说呢?” 陈曦凰看了楚宁一眼,淡淡的从嘴里吐出了三个字:“她骂我。” 第一百六十二章 开门 陈吱吱看着陈曦凰与楚宁你一句我一句的分析着,自己却半晌插不上一句话,她有些吃味。 见聊到此处,终于得了机会,赶忙出声言道:“既然知道了这东西是什么门,那我们现在就把它打开,把关先生救回来吧!” 这话一出,非但没有得到楚宁的赞同,还遭到了陈曦凰的一记白眼。 但随后,她便一脸宠溺的看向陈吱吱,柔声言道:“吱吱,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作为通往小天地的媒介,灵虚门的构造各有不同,打开的方式也不尽相同,通常需要配以法咒、神通才能打开,可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推开门就行。” 陈吱吱看着眼前这个故作温柔的皇姐,她气得牙痒痒。 “你!”她几乎忍不住就要开骂,可话到了嘴边,又想到了楚宁就在身边,顿时又把话咽了回去,说道:“那既然不会人家的法咒神通,说那么多有什么用?” “不!”但不待陈曦凰回应,一旁的楚宁便抢先言道:“赵姑娘的分析是有用的。” “我们不知道对应的法门神通,关先生也定然不会知道,所以一定存在什么办法,可以绕过这些限制打开这座灵虚门。” “侯爷聪慧,竟然想到了这一层,曦凰佩服!”陈曦凰在那时柔声说道,看向楚宁的目光,笑意盎然。 “赵姑娘谬赞,你能推论出此物的根底,想必早已想到了这些,不说不过是藏拙罢了。”楚宁则回应道。 陈曦凰点了点头,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那侯爷觉得该从何入手。”陈曦凰又问道。 楚宁沉吟片刻,说道:“关先生是墨甲大师,他能打开此物一定是从其构造工艺入手,比如机关、灵纹上下的功夫。” “嗯,但如此重要之物,机关上的可能不大,也并不保险,太容易被破解,所以关键应该是在这些妖纹上。”陈曦凰认同了楚宁的猜测。 “而且,妖纹在大夏天下极为罕见,哪怕是在天下藏书最多的大乾山与天麓山,都鲜有涉及这方面的古籍,关先生大抵也没有机会看到。” 楚宁接过话茬,眼睛渐渐发亮:“所以,这些妖纹一定有与墨纹共同之处,关先生才能推测出其中的奥妙。” “事不宜迟,你我一人负责一半,看看能不能从这些妖纹中找到线索。”陈曦凰再次说道。 楚宁不疑有他在那时点了点头,旋即便于陈曦凰来到了棺椁的两侧认真的看了起来。 “你们……” 陈吱吱看着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的二人,她几次张开嘴,却硬是没办法插上一句话。 等到这番她听来云里雾里谈话结束,二人已经投入到了他们的计划中,皆神情专注,这个时候再说上些什么,便显得她有些矫情。 陈吱吱只能闷闷不乐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觉得如果这个时候要是有个懂得望气之法的道士经过,朝她头上看一看,大抵是能看到一片冲天的绿光…… 不过她虽然心头不满,但也明白事关人命,不是她耍小性子的时候,故而压下了心头的不满。 但很快,站在一旁又帮不上什么忙的陈吱吱便觉得有些无聊。 她看了看那座棺椁,此刻楚宁二人站在外面两侧,棺椁内黑压压的一片。 “就这么个东西,真的能进入一处小天地?”陈吱吱瞧了半晌,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她索性迈开步子走到了棺椁内部,想要看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奥妙。 她趴在了棺椁内部,看了半晌,可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东西都没有,也瞧不出个就里。 可就在她暗觉失望,想要走出棺椁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棺椁顶部似乎有些许光亮。 陈吱吱抬头盯着那处,却并未瞧出什么异样。 是自己眼花了? 她这样想到,正要收回目光,可就在这时,一个血色的光点忽然亮起,在棺椁的顶部依照着某种轨迹一闪而过。 “这……”陈吱吱皱起了眉头,回忆着那个光点划过的痕迹,暗觉似乎是组成了一个怪异的图案。 “会不会和打开灵虚门有什么关系呢?” 她这样想着,下意识的催动灵力凝聚于指尖,然后根据自己方才所见,在空中画出那个图案。 但刚刚那光点闪过的速度过于快了一些,她看得并不真切,画了几次,始终不得要领。 她索性抬头继续盯着那处,果然每隔一段时间,那光点都会再次闪过。 明白了这一点的陈吱吱倒也沉下了心来,一边观摩着,一边通过指尖上的灵力,在半空中绘制着那个图案。 约莫半刻钟的时间过去,就在陈吱吱暗觉看得有些眼睛发疼的档口,随着最后一笔闭合,一个由数个圆弧相互咬合,构成的古怪图案终于在她身前完成。 “楚宁!你看!”心头一喜的陈吱吱就要将此物交给楚宁。 可她的话音刚落,头顶忽然亮起一道耀眼的红光,光芒射下,将她身前拿到灵力汇聚而成的图案包裹。 然后那道图案猛地朝着上方飘去,镶嵌入棺椁上方的红光闪动之处。 那一瞬间,整个棺椁剧烈的颤抖。 陈吱吱暗觉不妙抬脚想要踏出棺椁,可身后的黑暗中,无数只黑色的手忽然伸出,抓住了她的四肢,将她朝着棺椁伸出拖拽。 她心头一惊,大声呼救:“楚宁!救我!” 而正在棺椁外两侧研究着那些妖纹的楚宁与陈曦凰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样。 他们快步来到棺椁前方,见此景,二人皆无犹豫,纷纷伸出手,想要抓住陈吱吱,可手伸入棺椁的刹那,棺椁中一只只黑色的手也猛然迎上,二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那些手掌拖拽着,与陈吱吱一道坠入了黑暗深处…… “侯爷,茶来了。” 诸葛有光一手端着茶盘,一手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因为力气太大,而又掌控得不太好的缘故,在墨甲工坊这一个月的时间,他打烂了不少东西,其中便包括几套价值不菲的茶具。 负责管理工坊用具的掌柜甚是恼火,给他立下了规矩,要是再打烂茶壶,一具就扣他四分之一的月钱。 算到今日,他已经打烂了三套茶具,为了保住自己最后的饭碗,从茶水室到此地的一路上诸葛有光可谓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只是当他满心欢喜的走完这仿若万里之遥的路程,就要将茶水送到楚宁手里时。 砰! 推开门的刹那,入目的景象让诸葛有光一愣,他来不及多想,扔掉手里的东西,飞身就要上前救援,可或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在这个节骨眼上确实脚下一滑,栽倒在了地上。 待他起身,楚宁三人的身影已经彻底被那棺椁吞没,消失不见。 诸葛有光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好一会后才回过神来,他顿时惊慌失措的朝着门外喊道:“小侯爷没了!” 说完这话,他又看到了地上被摔烂的茶杯。 顿时,他的语气愈发悲伤:“我的工钱也没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黑色大地 在一阵恍惚之后,楚宁再次睁开眼,已经来到了另一处世界。 脚下是一片黑色的土地,质地奇特,不似寻常土壤,踩在其上,感觉软绵绵的,有些许凹陷,仿佛是踩在了一个巨大装满了水的水囊之上。 四周一眼望去光秃秃的一片,只有目光所及的最远的,耸立着一个个黑色的事物,像是一片密林。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有些难闻,像是久未通风的地窖,第一次被打开时,冲出的气味。 “这里就是往生棺中通往的小世界?”身旁陈曦凰的声音响起。 楚宁看向女子,对方的神情平静,打量着四周的目光带着几分好奇,并未有寻常人遭逢变故时的慌乱。 他不由得暗暗感叹,不愧是银龙军的人,处变不惊,这份气魄…… 这样的念头想到一半,楚宁忽觉不对:“吱吱呢?” 陈曦凰也明显一愣,赶忙看向四周,可四周的地界并无任何岩体,一眼就能看到边,却并无陈吱吱的踪影。 “她和我们一起进入的此地,怎么会忽然不见?”陈曦凰喃喃自语道,眉头在那时紧紧皱起,脸上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慌乱。 虽然因为自己父亲与六叔的关系,她们二人之间,素来势同水火,但这样只是因为立场不同,可并不代表陈曦凰真的希望陈吱吱遇到什么意外。 “方才是吱吱姑娘触动了龙雀往生棺的机关,我们方才进入此地,或许因为如此,她与我们落到了不同的地界。” 楚宁一半推论,一半安慰的言道。 陈曦凰闻言,沉默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 倒不是她觉得楚宁的推论一定是对的,而是眼前的情况,她只能选择往好的方面去想。 “那处应当是此地的核心地带,如果我的推论是正确的,那吱吱姑娘和关先生可能此刻都在那里,我们先赶过去一探究竟。”楚宁又指了指远处那片“密林”。 陈曦凰再次点头。 二人打定主意,便要朝着那处迈步,可楚宁的脚刚刚抬起,脚下的地面却忽然一阵异响。 他暗觉不对,低头看去,只见地面中忽然伸出一支支黑色的手臂,抓住了他的脚踝。 同时整个地面开始凹陷,眨眼时间,他身躯膝盖下的部分都陷入了地下。 楚宁心头一惊,下意识的想要发力挣脱那些古怪的手臂,可凹陷的地面却让他使出的力量被泄去大半,身躯下陷得更加厉害,这种感觉就和身处沼泽一般,越是挣扎,越是下沉得厉害。 意识到这一点的楚宁,赶忙收起了力量,同时激发出了体内的灵炎,想要将这些桎梏他身躯的古怪手臂逼退。 但让他诧异的是,以往哪怕是面对六境修士都无往不利的灵炎,触碰到这些手臂时,手臂虽然也会被其燃烧,但效率极慢,根本无法将之逼退,而且地面下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的手臂不断伸出,几乎将他的整个双腿都包裹。 就在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时,一道凌冽的剑意忽然从不远处袭来,裹挟着锋芒,在楚宁的周身划过,那些从地面下伸出的手臂,尽数被其斩断。 与地面失去连接的瞬间,那些黑色的手臂纷纷融化,化作了一滩滩黑色的脓水,浸入地面消失不见。 地面的凹陷也在这时停止,楚宁也终于将自己的双足从地面中拔出。 “没事吧?”陈曦凰也在这时走了上来,她的手里多出一把的长剑,剑身雪亮,其上似有模糊的龙相游弋。 “无碍。”楚宁应道,却不曾抬头,只是盯着脚下的地面,有些出神。 陈曦凰见他如此,还以为他被方才的场景吓到,她不由得微微皱眉,暗觉楚宁的心性过于差了些。 不过也好,这样一来,倒是可以让她的计划更好的实施。 是的。 从今日在墨甲工坊前相遇,陈曦凰就暗暗打定了主意。 她一定不能让楚宁与陈吱吱的婚事顺利进行。 想要阻止这件事,自然不能从六叔入手,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楚宁身上下手。 在她看来,楚宁若是不知道陈吱吱的身份,那能看上陈吱吱无非就是冲着陈吱吱的容貌。 而论起容貌,自己自然不输陈吱吱,天赋、资质更是强出对方百倍。 只要能对楚宁表现出足够的善意,让对方移情别恋并非难事。 当然,她并没有真的想要牺牲自己的色相,她要做的是只是撩拨楚宁,以这位小侯爷浪荡的性子,大抵是不可能经得住她的诱惑的。 而只要能让楚宁对自己表现出爱意,以自己妹妹的性子,断不会忍气吞声,到时这门婚事自然也就会无疾而终。 今日眼下的处境,只要自己对他能表现出足够的体贴,孤男寡女,又身处异处,很容易就会让楚宁对她产生依赖,从而心生爱慕。 念及此处,陈曦凰面露温柔的笑意,出言说到:“小侯爷不必担心,这些手臂异常坚韧,但并无灵智。” “但我所修剑道,亦以锋芒凶厉着称,正好克制此物,有我在定能护侯爷周全。” 楚宁闻言点了点头,目光却依然死死的盯着脚下黑色的地面,态度略显敷衍。 没有得到语气效果的陈曦凰不由得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莫不是让女子保护,让他觉得丢了面子? “侯爷千金之躯,是北疆柱石,曦凰护着侯爷是分内之事,曦凰……亦心甘情愿,还请侯爷不要多想。”陈曦凰赶忙找补,在说道某些话时,还特意停顿,露出些许羞赧的女儿态, “赵姑娘。”而这时,低着头的楚宁却忽然唤道了她的名字。 “嗯?”暗以为这番话起了效果,陈曦凰心头一喜,抬头看向楚宁,目光中带着期待,心底却不免暗暗得意:这天下的男人果然一个德行,自己分明没有本事,可又不愿意向女子低头,说到底不过是虚荣心作祟。 “你先别说话。”但她得来的却是楚宁如此回应。 陈曦凰皱起了眉头,心底泛起些许怒意。 “这些被斩断手臂所化的脓水很奇怪,它们依然保持着活性,与这片土壤再次交融,也就是说,你的攻击只是短时间内奏效,却远未有伤到它们的根本。”楚宁却在这时伸手指了指地面上的正在竟然浸入其中的脓水,沉声说道。 “那又怎样?”陈曦凰不解的问道。 她毕竟是地位崇高的皇女,虽然有心迎合楚宁,可那股骨子里的傲气,依然会在不经意间展露出来。 楚宁的面色在那时变得有些难看,他抬头望向陈曦凰,神情苦涩的言道:“这意味着……” “我们可能有大麻烦了。” “嗯?”听闻这话的陈曦凰明显一愣,但还不待她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她脚下的地面猛然剧烈的晃动,同时周遭的地面仿若沸腾了一般,一处处不断隆起。 下一刻,无数黑色的手臂从周遭伸出,朝着二人袭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楚宁,你好香啊 “星虹剑阵!” 伴随着陈曦凰一声冷冽低吟,她一手持剑,另一只手伸出两指,从剑柄处拂过剑身。 双指每移动一寸,雪白的剑身便虚化一分。 随着指尖移动到剑尖,整把长剑都在这时彻底虚化,透明的剑身之中,闪烁着点点星辉,他们共同于剑身之中汇聚成了一头龙相。 “去!” 陈曦凰优势一声轻喝,星辉爆开,无数剑意奔涌而出,每一缕剑意之中都裹挟着恐怖的威能与灼灼的杀意。 只是眨眼光景,那些从地面下涌出的黑色手臂,便尽数被剑意搅碎,化作黑色的雨点从上空滴下,宛如一场黑雨。 方才可怕的危局就在这眨眼光景间,被陈曦凰所扭转。 “小侯爷多虑了,这种东西,来得再多,曦凰也能一剑斩之。”她持剑言道,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一身白衣立于那黑雨之下,却不着半点污秽,衣袂飘然,宛若谪仙。 但楚宁却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兴奋,反倒眉头紧皱得更加厉害,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能隐约瞥见,那些散落的黑色脓液中,似乎正有淡淡的黑气朝着她的体内涌去,可陈曦凰却浑然未觉。 “赵姑娘,莫要轻易出剑,此处古怪,这些手臂杀之无用,还是先赶往那处密林,找到吱吱姑娘与关先生才是要紧之事。”楚宁说道。 陈曦凰皱了皱眉头,她的心头有些不忿,暗觉楚宁此人过于胆怯,她明明已经展现出了如此强大的实力,眼前这些古怪之物,根本不会伤到她分毫,可他还是一副畏缩之相。 “不斩杀此物,如何前进?”她问道,语气不善,似乎是过于恼怒楚宁的态度,她也忘了自己一开始定下的计划。 “我有……”楚宁正要言说些什么。 可那时前方的地面再次涌动,一只只黑色的手臂又一次从地面下伸出。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向楚宁证明自己能够一路杀到那处密林,陈曦凰根本不给楚宁说话的机会,身形一闪,便冲杀到了那里,手中剑刃一挥,无数剑意涌出,将那些黑色手臂尽数斩断。 “小侯爷无需担心,跟紧我便是。”这剑招一出,看着前方的满地狼藉,陈曦凰只觉心头畅快,回头瞟了一眼楚宁,声音冰冷的言道,语气的讥讽之意,已经毫不遮掩。 言罢这话,她甚至不给楚宁半点反驳的机会,便又一次朝前迈步。 “赵姑娘!”楚宁见状,脸色更加难看,他想要说些什么,可这时方才立身之地,再次开始抖动,那些黑色的手臂又要卷土重来。 楚宁所修的各个灵台,境界过低,无法有效的克制此物,唯一能依仗的大魔之躯,也因为地面可能发生变异的缘故,而有力使不出。 他不得不压下心头的担忧,赶忙快步跟上陈曦凰远去的身影。 …… 陈曦凰不断地挥剑,每一次剑意涌出,都伴随着大片的黑色手臂被斩断。 每一次挥剑,每一次看着那些手臂宛如一排排稻穗一般倒下,她的心底都滋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快意。 她是大夏的皇女,是太子唯一的女儿,如果一切顺利,未来她还会是大夏立朝以来,第一个女帝。 她生来就被人注视,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眼中的焦点。 所以不可避免的,她需要谨言慎行,她需要时刻注重自己的仪态、举止,甚至就连走路时,脚步迈出的幅度都需要提前练习。 她需要将每一样都做到最好,这样旁人才不会以太子无后来指摘自己的父亲,她需要向世人证明,她是个足够优秀,优秀到可以让人忽略男女之别的女子。 而就目前而言,她做得相当不错。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对于陈曦凰而言,这绝非好事。 她其实偶尔也会想,可以像陈吱吱那样无拘无束,可以不必事事都做到尽善尽美,可以偶尔在先生讲课时偷懒睡觉,可以偶尔做一些没有意义的傻事,比如数数路边的蚂蚁,又比如讨论一下哪家胭脂水粉更好。 但她没有这样的机会。 她不得不面对那些她不喜欢的人与事,不得不反复阅读那些她不喜欢的文章书籍。 而此刻,这些烦闷仿佛都随着剑意被宣泄了出来。 她再无其他念头,只觉痛快。 那一排排倒下的手臂,仿佛也化作了那些她憎恶之人,被她一剑剑斩杀。 兵部牙尖嘴利的汪横、浮屠山不可一世的穆项、那位对她们父女处处紧逼的六叔…… 以及…… 以及那个她嘴里说着厌烦,可心底却万分嫉妒的陈吱吱…… 在看见陈吱吱面容的刹那,陈曦凰忽然一个激灵,挥剑的手猛然停在了半空中。 她的脑袋在那一瞬间恢复了清明,方才的一切犹如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中闪过。 “我……我这是怎么了?”她能明显感觉到刚刚的自己仿佛陷入了魔怔,就好像自己不再是自己,亦或者那才是真正的自己? 纷乱的念头涌向她的脑海,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却豁然发现自己握剑的手,虎口不知何时已经裂开,正有鲜血溢出。 以此可见方才的自己是如何用力的握剑,方才能伤到自己的手…… “赵姑娘!小心!”而就在她想着这些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她的身后传来。 陈曦凰闻言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前方。 却见数十只黑色的手臂已经杀到了她的跟前——她这一刹的愣神,停下了攻势,可那些黑色的手臂却并不会停下,继续着他们的攻势。 陈曦凰见状,想要拔剑,却已经来之不及,眼看着就要被那些手臂击中,可就在这一刹那,她身后一道身影飞速跃来,将其抱起,陈曦凰只觉身子一轻,那些袭来的手臂以及脚下的大地都在这时,开始缩小…… 她飞了起来。 “楚宁?你已入七境?”在短暂的愣神后,回过神来的陈曦凰不可思议的看向抱着她的少年。 只有迈入七境的修士,才能御空飞行,但哪怕是在五境时得到了至高天赐下的圣纹级道种的她,也尚且未有迈入七境,楚宁才十七岁,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强大的修为? 不过陈曦凰这样的惊骇,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因为她看见了楚宁背后伸出那对黑金色的翅膀。 楚宁也明白,以陈曦凰的眼界,应当是能看出自己飞行依仗的其实是背后的墨甲,故而也没有再这个问题上多做解释,而是问道:“赵姑娘,你感觉好点没有?” 陈曦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心有余悸的问道:“我方才……是怎么了?” “组成这些黑色手臂中脓水中蕴含着些许魔性,准确的说,那些黑色的脓水应当是一种极为类似黑潮的东西。”楚宁振动双翅,朝着那密林飞去,同时嘴里言道。 “黑潮?”陈曦凰心头一紧。 “赵姑娘不必过于担忧,只是类似黑潮,但并非那般可怖之物。”楚宁解释道。 “但其中蕴含的魔性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赵姑娘每次挥剑,斩杀那些手臂时,其中的魔性就会涌出,影响你的神志,所以方才你才会如此失态。” “失态……”陈曦凰想到了刚刚自己对楚宁态度,已经那杀红了眼的模样,顿时脸色有些泛白。 楚宁低头看了她一眼,倒是明白她心头所想,笑着安慰道:“赵姑娘不必觉得难堪,魔性此物本就诡异,防不胜防,它能激发人心中的欲望,鲜有人能在它影响下全身而退,赵姑娘方才靠自己便清醒了过来,单是这一点,就已经是寻常人难以比拟的。” 但这样的安慰并未让陈曦凰心头好受半点,毕竟在她的心底,自己可不是寻常人。 “可你是怎么……”她不解道。 “我与寻常人不同,此事说来话长,总之就是机缘巧合接触过这些东西,故而更警惕罢了。” 接触过魔性?还能全身而退? 楚宁虽然说得简单,但陈曦凰却感受到了其中的不凡,看向楚宁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 “所以,你一开始就看出了这些?那为何不告诉我?”她又联想到之前楚宁的态度,不由得心生疑窦,甚至暗暗怀疑对方是故意让自己露出丑态。 “我确实看了出来,也想要提醒赵姑娘,但赵姑娘那时状态已经不对,如果我强行阻止,很可能会与赵姑娘发生冲突,平白消耗我们的实力,所以只能想着等赵姑娘杀得累了再出手,不过却没想到赵姑娘仅凭自己,就醒悟了过来。”楚宁由衷的感叹道。 他暗暗在心底算了算了,以陈曦凰的心性,起码能在沉沙山中撑到第七道魔纹。 楚宁的语气诚恳,解释的内容也并无半点可供挑剔的毛病。 与他比起来,陈曦凰暗觉自己方才那些心思,显得过于幼稚。 也难怪陈吱吱会看上他,确实有不凡之处。 她在心头这样想着,目光不由得落在了楚宁身上。 虽然算不得如何俊俏,但眉眼干净,尤其是在他分析事情时,那专注且认真的模样更是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魅力。 若是是他的话,生出的皇嗣应当聪慧绝伦,模样也不会太差…… 一定好过王都中那些只知道夸夸其谈的大家世子。 这个念头泛上了陈曦凰的脑海,她看向楚宁的目光渐渐变得迷离,脸颊也泛起红晕,身子更是不安的扭动了起来。 她的呼吸渐渐沉重,只觉眼前的少年越看越是好看,尤其是那双嘴唇,仿佛带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甘甜可口,让她忍不住想要尝上一口,就连他身上味道,闻起来也是那般好闻。 “楚宁,你好香啊。” 她再也无法按捺这样的念头,嘴里腻声说道,双手便环抱上了楚宁的脖子,将自己的红唇递了上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痛快 万象的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楚宁的想象力,以及控制能力。 譬如飞行这件事情,可并不是将万象化为翅膀形状这么简单。 首先,翅膀的形状,每个细节的幅度,骨架之间链接的方式,都需要反复的考量,不断地推倒重建,单是这一点,楚宁与八位祖灵就花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最后方才敲定。 接着楚宁则需要反复的练习,双翼振动的幅度,尤其是下拍时需要翅膀外展,从而获得推力,每个动作都极有讲究,同时化形如何保持速度与平衡也有诸多要点。 事实哪怕是今天,楚宁也没有完全掌握其中的技巧。 此刻完全事态紧急,赶鸭子上架。 尤其是怀里还抱着陈曦凰,这更增加楚宁飞行的难度。 若是对方安生还好,但此刻她忽然说出话,以及那凑上来的双唇,先是让楚宁心头一惊,而她抱着楚宁颈项,将他拖拽的动作,更是让楚宁的身躯有些失衡。 “赵姑娘,你……”楚宁想要制止对方如此冒失的举动,可话刚刚出口,那双红唇便已经印在了楚宁的双唇之上。 楚宁自认为是个很理智的人,在大多数情况下,他都能做到这一点。 但这件事显然是个例外。 它关系到自己会娶什么样的媳妇,又会不会有孩子。 同时,这件事,也确实很让人享受,尤其是当对方是个足够漂亮的姑娘时。 楚宁的脑袋在那一瞬有些空白,而被拉拽的脖颈,更是让身躯的失衡加剧。 当楚宁意识到这一点,试图拍打翅膀,重新找回平衡时,一切就已经来不及了。 他抱着陈曦凰的身躯,朝着地面俯冲,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在陈曦凰的一路砍杀,以及他方才长距离飞行之后,他们已经来到那处“密林”。 当然,这只是远远看去像是密林的地方。 实际上那些耸立的黑色事物并非树木,而是一尊尊巨大的黑色石碑。 虽然楚宁极力避免,但那些石碑的数量着实太多了一些,失衡的身体还是在坠落的过程中,重重的撞到那些石碑。 伴随着几座石碑的碎裂,楚宁与陈曦凰也重重落入了那片碑林之中。 …… 良久。 碑林之中。 陈曦凰缓缓坐起了身子,她捂着自己的头,眉头蹙起,嘴里喃喃说道。 “我……” “刚刚是怎么了?” 而身下则在这时,传来了楚宁虚弱的声音。 “赵姑娘……” “你能先从我身上下来吗……” 陈曦凰眨了眨眼睛,看着身下的楚宁,刚刚的经历也在一瞬间于脑海中浮现。 她想起了失控的飞行,想起了落地前楚宁拼尽全力转动身躯,将她护在怀中,更想起来自己那堪称唐突的…… 陈曦凰的脸色少见的变得绯红,神情也变得慌乱。 她赶忙起身,将楚宁扶起。 “楚……楚宁,你没事吧?”她问道。 楚宁虽然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是摇了摇头:“无碍。” 这倒并不是他逞能,六境魔躯的自愈力极为可怖,高空坠地带来的伤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只是那份痛感却会持续一段时间。 “刚刚我……” “对……对不起。”陈曦凰这样说道,语气慌乱,不敢去看楚宁的眼睛。 虽说方才自己那些举动,明显是被魔性影响所致,但毕竟还是她个人因素造成,以她心性自然认为自己需要道歉。 但她的心头还是在那时升起一股荒诞感,她堂堂皇女,不知是多少少年俊才眼中的梦中神女,此刻竟然会因为亲了楚宁一口,而给他道歉,这要是让那些京都的世子与圣山的圣子们知道了,怕是会让众人气得喷血。 “没关系。” “我习惯了。”而楚宁的反应则来得出奇的平静,好似对此事已经习以为常。 生气就生气。 窃喜就窃喜。 习惯了是什么意思? 陈曦凰不由得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神情古怪的盯着楚宁。 “赵姑娘!小心!”可就在这时,楚宁忽然脸色一变,看向她的身后大声言道。 陈曦凰心头一颤,回身看去,只见身后的地面上,一只巨大的黑色人形生物缓缓站起了身子。 他身高一丈开外,并无五官,但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肉中,都仿佛蕴藏着恐怖的威能。 陈曦凰第一眼便从此物的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她没有半点犹豫,伸手就要拔剑。 “赵姑娘,不要轻易出剑,你的心神如今已经被魔性侵入,再动杀业,极有可能心神再次失守!”楚宁见状,赶忙提醒道。 陈曦凰闻言明显有些犹豫,心神失守,这要是如之前那般杀意变重倒也还好,可如果又露出刚刚在半空中那样的丑态…… 念及此处,陈曦凰拔剑的手停住,而那巨大的黑色生物却已然挥拳攻来。 陈曦凰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后的少年就已经迈步来到了她的跟前,将她护在身后,同时一手伸出,万象于他手臂之上凝成一个巨大的盾牌,他双手持盾,盾牌下方尖锐的凸起,被他重重的砸入地面——到了这处碑林,地面不再如之前那般软绵,反倒像是一块块坚硬的铁石。 得益于此,楚宁也可以完全展现自己强悍的肉身优势。 轰! 伴随着一声轰响,巨大的拳头轰击在了黑金色的盾牌上。 哪怕楚宁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对方拳头上裹挟的力量依然让他内息翻涌,脑袋发懵。 但好在他终究还是稳住了身躯,并未被对方击退。 那黑色生物显然并满意这样的战果,另一只手在这时抬起,就要再次朝着楚宁轰来。 “小心!”身后的陈曦凰见状,心头一惊,高声提醒道。 楚宁却面色平静,只是盯着眼前的对手,目光沉寂。 只见那时,黑金色的盾猛然溃散,化作一条条黑色丝线,缠绕上了那黑色生物的手臂,每一条丝线的前端都生出锋利且细小的尖刺,扎入对方的血肉。 叮!叮!叮! 可尖刺触碰到对方的皮肤,却发出一阵金石碰撞之音,融合了黑金宝相些许肉身的万象竟然无法穿破对方的身躯。 这一点出乎了楚宁的预料,他的脸色微变。 那黑色生物却看出了楚宁的窘态,他面露狞笑,另一只手抡起的拳头也在这时轰向楚宁的面门。 楚宁感受到对方拳风上裹挟的恐怖威能,避无可避的楚宁心头一横。 之前面对那些黑色手臂时,他已经确定自己目前的灵炎无法灼烧这些古怪的生物,如今万象也在对方手上吃瘪。 楚宁已无更多手段,对付这些肉身强悍无匹的黑色生物。 他的心头发狠,将万象召回,在他的手臂上形成了一副黑色的臂甲,他也一手握拳,将浑身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那一拳之上,同样朝着对方挥去。 轰。 拳头相遇的瞬间,二人的身形都暴退数步。 楚宁的手臂隐隐打颤,他能感觉到在刚刚的交锋时,自己的骨头起码有四五处断裂,但得益于魔躯恐怖的自愈能力,这样的伤势正在不断被修复,而他看向那黑色生物的目光也变得愈发凝重。 对方并无正常意义上的修为在身,几次交锋全凭简单与纯粹的力量。 如果一定要衡量的话,他这幅身躯起码拥有接近七境的纯粹肉身修为。 “吼!” 而那黑色生物则在这时发出一声兴奋的长啸,不是得胜后的张狂,也不是唯有杀死楚宁后的愤怒。 更像是…… 兴奋。 一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般的兴奋。 他一吼之后,再次看向楚宁,眼中泛起熊熊的战意,身形猛然扑出,再次杀向楚宁。 那就看看谁的肉身更厉害。 楚宁也来了火气,他在心头暗暗响动,身形也猛然扑出,与对方厮杀在了一块。 双方战斗激烈,却简单至极。 没有任何法门神通上的比拼,只是一次次拳拳到肉的对轰,以及拳法攻势上的见招拆招。 哪怕是见过大世面的陈曦凰,看着渐渐浑身是伤,却依然不断发起攻势的楚宁,也觉心惊胆颤。 可无论怎么讲,楚宁在这样的肉身对拼中,是有所取巧的。 对方的力量虽然强过他一筹,但楚宁魔躯却在不断修复着他体内的伤势,终于,在又一次双拳相撞的对轰中。 那黑色生物终于力竭,身形暴退数步,坠于地面。 他单膝跪地,抬头看向楚宁,浑浊的眼中竟泛起些许欣赏之色。 “痛快。”他用沉闷的声音吐出这样两个字眼。 下一刻,身躯猛然崩碎,黑色的躯壳化为脓水,融入地面,内里却涌出一道血色气息,在那时一分为三,两道分别灌入了楚宁与陈曦凰的体内,而另一道则遁向远处,不知去向哪里…… 第一百六十六章 我欲开山天不允 血光的涌入来得突然,并未给楚宁二人半点反应的机会。 血光入体的刹那,陈曦凰的身躯明显一震,在短暂的慌乱后,她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最初血光入体时,因为有之前被魔性引动心神的经历,陈曦凰在第一时间是近乎本能的催动起了体内的力量,想要对抗那些血光的。 但血光却极为霸道,在灌入她的身躯后,游走于她的经脉之间,转瞬就融入了她的血肉之中。 而后,陈曦凰便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的肉身得到巨大的强化。 作为剑修,本身是属于武道分支出来的一条大道,自然也极其注重打磨肉身。 但此路素来困难重重,哪怕是拥有旁人难以企及的资源,陈曦凰如今的肉身强度也才堪堪四境。 可这道血光的灌入,一瞬间就让她肉身提升到了即将迈入五境的门槛,这可抵得过她数年苦修。 这般变故让她又惊又喜,不由得抬头看向前方的楚宁:“刚刚那时血气之力?” 楚宁也显然感受到了这一点,他朝着对方点了点头:“是,但略有不同,更加纯粹,也更加特别,有些像……” “什么?”陈曦凰追问道。 那股血气之力的气息之中包裹着一丝楚宁熟悉的味道,像极了那具黑金宝相中的气息,但却极为稀薄,楚宁拿捏不准,同时也不愿暴露黑金宝相的存在。 故而在犹豫了一会后,他才言道:“没什么,我也拿不准。” 与陈曦凰不同,楚宁身负魔躯,无法吸收血气之力,那股血气之力此刻堆积在他的丹府之中,故而他能感知其中一些细节。 “我感觉我的肉身起码强化了两成左右,为何他被击败后,会涌出血气,还会灌入我们体内?”陈曦凰出言问道。 楚宁摇了摇头言道:“我也不明白,但我能感觉到,刚刚那位……” 他斟酌了一会,最后还决定用前辈二字称呼对方:“刚刚那位前辈似乎对我们没有那么大的恶意,在战局过半之后,他很多出招都更像是指点,而非杀招。” 楚宁回忆着方才对战的过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陈曦凰在这方面的眼界极高,自然也瞧出了些许门道:“可为什么会这样?他到底是人是鬼?这处地界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和之前那些黑色手臂不是一伙的?可我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息却又有许多的相似之处。” 她的问题一连串的吐出,楚宁有些头大,他沉吟了一会,方才问道:“赵姑娘可曾听过说试炼秘境?” “自然,在我……在大乾山和很多传承久远的圣山中,就有这样的地方,秘境中往往充斥着各种考验,而能够通过秘境的弟子,也可从中获取极大的好处,是圣山级别宗门筛选门下弟子的重要手段。”陈曦凰如数家珍的说着,看样子对此是颇为了解。 而说到这里,陈曦凰明显一顿,面露恍然之色:“你的意思是这里是一处试炼秘境?” “我不知道,但你不觉得刚刚的经历,与书上记载的试炼秘境很像吗?”楚宁言道。 试炼秘境只是这类地界的统称,在不同的宗门与势力中有很多不同的名字,比如儒道圣地天麓山的稷下学宫,又比如大乾山中的真龙池,其试炼内容方式也各不相同,但几乎都是通过考验给予奖励这样流程而进行的。 作为进入过真龙池的人,陈曦凰仔细对比着二者,心头不得不承认二者之间确实有着很多相似之处。 “可试炼秘境之类的地方,只有灵山级别的宗门才有资格修建,还需要至高天认可,方才能够运转,此地魔气纵横,怎么可能得到至高天的应允?”陈曦凰心头不免生出新的疑惑。 “或许……在一开始这里并没有魔气?”楚宁推测道。 “你是说这个小天地,曾今是一座灵山或者圣山级别的宗门,经历变故后,被魔气侵染,然后被炼入小天地中?”陈曦凰这样说着,心头却泛起骇然,脸色也有些泛白。 无论是圣山亦或者灵山沦为这般景象,还是一处身处现世的地界被炼入小天地,都是极为恐怖之事。 她不敢想象是拥有何等修为之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看那里。”而楚宁却在这时伸出手指向不远处的石碑。 陈曦凰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只见那处的石碑上忽然浮现出一排血色的字迹。 皆言:天道往复无厚薄,一粒道种定死生? 我欲开山天不允,便携万灵断因果。 楚宁与陈曦凰皆看着石碑上的字迹,其中所述二人看得似懂非懂,无法完全理解笔者深意,但却能从那一道道宛如铁画银钩般的字迹中,嗅到一股穿越时空,扑面而来的…… 愤怒! 而还不待二人细细品味,一旁的一座石碑上也亮起一道血色的文字,相比于前者,这一排字迹倒是显得歪歪斜斜,甚至可以称得上潦草。 楚宁与陈曦凰费了些气力方才辨认出字迹上的内容。 大弥国,乌奇,八岁开脉、九岁拓窍、十一结丹府,十三铸灵台。 五境时,得灵种一枚,至此修行之道寸步难行。 而后二十年困苦,万法遍尝,皆无所获。 索性舍弃一生修为,入此万碑林,效仿先生淬身入圣。 历时七年三月,心力耗尽而亡,愿化身碑灵,为后来者铸道! 随着楚宁二人读完其上的字迹,那道石碑的表面顿时浮现出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纹,下一刻伴随着一声轰响,整个石碑轰然碎裂。 “这位乌奇,应当就是方才那位前辈。”楚宁回忆着碑文上的内容,喃喃言道。 “大弥国?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处藩国,难道是其他几座天下所在之地?”陈曦凰也分析着碑文上的内容。 “大弥国是周朝时期,西境藩国之一,不算太大,辖地只有十来处城镇,王室以乌为姓,存续约莫两百年,而后灭亡。”楚宁则解释道。 “周朝?那不是两千多年的事?这你也知道?”陈曦凰不免有些诧异。 “多读些书,赵姑娘也能知道。”楚宁平静应道。 陈曦凰:“……” 她自幼跟随宫中大儒读书,莫说王子皇孙之中,就是整个京都,论读书的多寡,学问的高低,她也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她从没想到有人能和她说出多读些书这样的话来…… 不过想到之前自己的种种丑态,陈曦凰还是压下了心头的不满,唯恐这样的情绪波动会让魔气趁虚而入,她平复下心情看向楚宁又问道:“上面说效仿先生,淬体入圣。” “先生何人?淬体入圣又是何意?总不能是靠着打磨肉身打磨出一个十三境吧?” 肉身修行虽然重要,但在很多时候,都被人当做一个锦上添花的陪衬。 此种修行无法结出灵台,更无法得到至高天赐下的道种,达到五境强度之后,每一步都步履维艰,其难度甚至不亚于其余修行之道,从九境迈入十境。 至于肉身成圣,那更谬谈,毕竟有史记载,人类能凭肉身达到最高成就,也就是那几具黑金宝相所到的九境…… 作为正统的大道修士,陈曦凰觉得此事荒谬自是无可厚非。 但楚宁却陷入了沉思。 他的状况与这位两千年前的乌奇其实颇有相似之处,甚至更为不堪。 对方好歹能迈入五境,而他却被天道枷锁所困,停在四境难得进寸。 从对方留存的遗言来看,修行肉身,就是试图绕过至高天赐下的道种,开辟一条不需要至高天认可的修行之道。 而且,那具效仿先生,是不是意味着在他之前已经有人成功了? 楚宁想到这里,心跳加速了几分,他被困四境太久,对破境的渴望极重,只是他心性极好,能够压抑住这些情绪。 而如今有了希望,他自然免不了生出些悸动。 但很快,他的心头又是一沉。 他身负魔躯,无法吸收血气之力,似乎,即使此法可行,对他而言也毫无帮助…… 轰隆! 而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轰响。 二人抬头看去,只见眼前的石碑忽然缓缓朝着两侧移动,一条狭长的通道,缓缓显露…… 第一百六十七章 早一点遇见你 通道很窄,两侧耸立的石碑生得极高,将阳光遮挡,只是在上方一条黑白分明的线,而无法照射到底部,他们宛如一尊尊恶神,在低头注视着脚下的二人。 “这些石碑难道每一个都代表了一位尝试追寻他们口中的大道,最后却失败之人?”陈曦凰抬头看着两侧耸立的石碑,轻声问道,眉头也在这时皱起。 楚宁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方才赵姑娘在整个试炼的过程并未出手,对吧?” 这话来得有些莫名其妙,陈曦凰愣了愣,暗以为是楚宁在怪她袖手旁观:“不是你让我不要出剑吗?” 楚宁却并不回应,而是又接着问道:“但即使如此,通过试炼后,赵姑娘依然分到了一杯羹,对吗?” “楚宁,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占了你的便宜?” “我承认,我确实没有帮上忙,但也并非故意夺取你的机缘,你如果觉得不忿,我可以补偿……” 楚宁打断了她的话,皱着眉头言道:“也就是说,在这个……我们姑且称他为试炼秘境,在这个试炼秘境中,出手与否并不重要,只要有人通过试炼,所有身处秘境中的人,都能得到相应奖励。” 陈曦凰的心思敏锐,也在这时反应了过来,她的双眸睁大:“可刚刚那人身躯崩碎后,血气化作了三份,还有一份朝着远处遁去……” “也就是说除了我们还有人在此地之中!” “是吱吱!” 得知自己那个愚蠢的妹妹还活着,陈曦凰明显有些兴奋。 楚宁却幽幽言道:“可……我们进来的有四个人。” 陈曦凰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在他们之前,那位墨甲大师关先生也被吸入了其中,如果楚宁推测得没错的话,那就是说吱吱与关先生中有一个人已经遇害…… 陈曦凰的心顿时沉了下来。 “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赵姑娘不要多想,现在对于我们而言最重要的是通过试炼,这样才有可能找到吱吱姑娘与关先生。”楚宁看出了她的心思,出言宽慰道。 陈曦凰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默默的点了点头,但蹙起的眉头,还是将她心头的担忧展露无遗。 …… 气氛渐渐变得有些沉闷,陈曦凰低头赶路。 脑海中思绪翻涌,她有些担忧陈吱吱的安危,她若是真有什么意外,当真不知如何跟六叔交代。 六叔如此疼爱陈吱吱,想必一定会方寸大乱,甚至性情大变,然后手中布局方寸尽失,她与她爹可以趁此…… 想到这里,陈曦凰心头一颤。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般恶毒的念头,是她被魔性再次挑动了心神,还是她本性就是如此…… 而就在她心头一团乱麻之时,楚宁的手忽然伸出,拦住了她前进的步伐。 陈曦凰面色疑惑,抬头看向楚宁,却见楚宁正神情警惕的看向前方,她循着对方的目光望去。 却见在通道的尽头,一座巨大的黑色石碑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血色字迹在那时于石碑上浮现。 南疆有国,其名为苍。 百年繁衍,生齿十万。 一朝魔临,万民染祟。 身残形秽,神憎鬼厌。 南逃北窜,入此圣山。 本欲除魔,天日重见。 大道难行,黄粱梦断。 八百遗民,皆作阵眼。 后来者鉴,此行如愿。 “苍国遗民?”楚宁看着碑上的文字,眉头微皱,嘴里喃喃言道:“想不到竟然也有部分来到了此地。” “这个你也知道?”陈曦凰问道,她觉得自己在楚宁面前,就像是个刚刚蒙学的孩童,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问。 “九百多年前,南疆一处小国,被一只衍生种级别的大魔袭击,一夜整个王庭覆灭,苍族人也就成为了历史。”楚宁解释道。 “楚宁,这不会是你瞎编的吧?”陈曦凰见楚宁说得一本正经,不由得有些狐疑:“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藩国?” “苍族人擅长纺织,他们拥有特别的养殖手段,可以产出一种特别的蚕丝,织出来的丝绸在当时连中原王朝的贵族们都趋之若鹜,仓水渊先生所着《锦帛名录》中就曾记载过苍族所产出的丝绸,称其性冰而不寒,料薄却极韧。” “哦,对了,在陆博先生的《南国游记》中,也有记载他在苍国中的见闻,他说苍国人……” “好好好,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了。”陈曦凰赶忙叫停了楚宁,然后又神情古怪的看向他,问道:“可是楚宁,你这么闲吗?怎么什么书都看?” “我不挑,有什么看什么。”楚宁想着自己在沉沙山上的经历,如实言道。 陈曦凰一愣,总觉得楚宁这话意有所指。 只是不待她说出些什么,二人两侧的石碑上忽然泛起血光,一位位手持大盾的身影在那时从石碑中走出。 “这些就是大苍遗民?”陈曦凰见这副情形,也收起了其他心思,沉声问道。 “应当是。”楚宁点了点头,目光凝重。 咚! 咚! 二人摸不清这群家伙的底细,没有轻举妄动。 而最前方的两位大苍遗民,手举着巨大的盾牌,朝着楚宁二人走了过来。 “什么意思?” 陈曦凰皱起眉头,对于这些亡灵的行径颇为不解。 轰! 而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却传来一声巨大的轰响,脚下的地面也剧烈的颤抖,二人回身望去,却见身后的地面在那时飞速塌陷,转眼二人的身后就成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深渊。 这时,那两位大苍遗民已经举着盾牌来到了二人的跟前,但他们的步伐并未停歇,依然不断前进。 “他们想要把我们推下去?”楚宁做出了自己的推论。 同时他的一只手伸出,摁在了对方身前那面巨大的盾牌上。 他本意是想要阻拦对方前进的步伐,可手方才伸出,却感觉自己仿佛推到了一座巨大铁塔一般,对方的身形只是微微一滞,前进的步伐并未停下。 二人的躯在那两位大苍遗民的推动下,已经接近了深渊的边缘。 楚宁眉头一皱,没有犹豫,一只手上黑金色的甲胄浮现,他那只手猛然握拳,轰向前方。 一拳轰出,巨大的力道直接让两位大苍遗民的身躯崩碎。 在大苍遗民被击碎的瞬间,二人脚下的立身之地骤然开始剧烈的摇晃。 “走!”楚宁在那时沉声说道。 陈曦凰闻言也反应及时,与楚宁一道,朝前踏出一步。而他们的脚刚刚落地,身后的方才立身的地面便猛然下坠,陷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同时前方又有两位大苍遗民举着盾牌开始朝着二人迈步而来。 “这么简单?”陈曦凰看着此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低声问道。 刚刚二人的经历虽然惊险,但更多的只是因为没有摸清此地的规则。 而此刻看来,这些大苍遗民虽然力量不错,但并不算如何强大,脚下地面的塌陷以二人的反应能力,也完全可以规避。 这道试炼关卡感觉除了因为人数众多需要耗费二人一些时间在,对他们而言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不可大意,小心驶得万年船。”楚宁则提醒道。 陈曦凰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也点了点头,提议道:“既如此,我们轮换出手。” “这样可以让彼此有休息恢复力量的时间,万一有什么变故也不至于让一个人面对。” 虽说之前她对楚宁的话有所误会,可身为皇女,她还是不太接受一路被楚宁保护,自己只能坐享其成的事情的。 “可是……”楚宁却有些担忧。 “放心,在轮换休整的时候,我会尽力调整自己的内息与心神,抵御魔性的侵扰。”陈曦凰却抢在楚宁发声前说道。 “你可以随时观察我的情况,一但你或者我觉察到不对劲,我就立马停手。这处试炼秘境诡异,我们对其也毫无了解,谁也不清楚后面还有多少关卡,我如果能适应此地的魔性,无论是对我们是否能离开这里,还是营救吱吱与关先生,都是一大助力。” 楚宁闻言不免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虽说她之前初到此地时确实一度被魔性影响了心神,做了些…… 嗯,做了些奇怪的事情。 但此刻冷静下来后,对事态的分析却极为冷静与成熟。 这绝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 不愧是银龙军的人,这份心性,世间罕有。 他心头暗暗感叹,同时也朝着对方点了点头:“那就依姑娘的意思。” …… 裂按照石碑上的内容所述,此地共有八百位大苍遗民化为阵灵,按照目前两位大苍遗民一组发起进攻的行动方式,楚宁他们需要穿过四百关,就能通过此地的试炼。 一切的进展顺利,楚宁拥有魔躯,肉身强悍,对付这些阵灵还算得心应手,唯一的麻烦就是这些阵灵的身躯也同样强悍,每次出手楚宁都需要全力以赴,过于频繁之下,难免有些应接不暇,但依照着陈曦凰的计划,他倒是可以在轮换的间隙,靠着魔躯恐怖的自愈力恢复气力。 而陈曦凰相比于楚宁,则表现得更加的轻松。 她所修之剑道境界极高,同时自己本身对于剑道的感悟也极为不俗,每次出招都是在轻描淡写间,便将两位大苍遗民拦腰斩断。 若不是担心被魔性侵扰,楚宁甚至觉得她可以很轻松一个人杀穿这道关卡。 在渐渐默契的配合下,二人转眼已经闯过百关。 随着一道剑意划过,又有两位大苍遗民死于陈曦凰的剑下,收剑归鞘的陈曦凰却脸色有些泛白,额头上也浮出了点点汗迹,呼吸亦变得沉重了几分。 “楚宁……你觉不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侧头看向楚宁问道。 楚宁点了点头,同时目光死死的盯着前方再次走来的两位大苍遗民,豁然挥拳。 “这处的试炼果然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在大苍遗民身形崩碎的瞬间,楚宁再次开口言道。 “你看出什么来了?”陈曦凰又问道。 “嗯。”楚宁的面色凝重:“我们脚下的重力在增加。” “重力?”陈曦凰有些不解。 “就是肉身需要承受的力量,你没有觉得我们现在每一次迈步、每一次挥拳都比平时要更加费劲吗?”楚宁解释道。 此刻正好轮到陈曦凰出手,她激发剑意,猛地挥剑,将两位大苍遗民斩首的同时,也暗暗回忆着方才挥剑的感受。 “确实比平时要沉重很多,刚刚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出了问题。”陈曦凰言道。 “我之前在别的地方也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所以比赵姑娘要敏锐一点,但那处状况也只是平时重力的四五倍,可现在此处我们承受的重力已经接近寻常时候的十倍。” “而且,似乎我们越往前走,这重力就会越大……” 陈曦凰闻言,心头一沉,他们才穿过百关,就需要面对十倍重力,若是走到最后,那岂不是至少要面对四十倍的重力…… 她并不确定自己的身躯能否承担得起这样的重力。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停在这里等死!”不过以她的心性,并不会因此而扭捏不前,反倒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嗯。”楚宁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提议道:“赵姑娘,你修为虽在我之上,但肉身远不及我,后面不如换成我二你一,这样你可以分出一部分灵力护住心脉,同时也有更多的时间,恢复体内的力量。” “可是……”陈曦凰有些犹豫。 “就想姑娘说的那样,后面的关卡不知道还有什么麻烦,我擅长此道便多做些,若是后面的关卡姑娘擅长,那便姑娘多劳一些,相互照应,我们活下去的可能性才能更大。”楚宁却拿出了方才陈曦凰的那套理论,说服起了对方。 陈曦凰显然无从辩驳自己的话,她只是深深的看了楚宁一眼,由衷言道:“谢谢。” 楚宁则微笑着点了点头,并不多言。 …… 二人的计划还算合理,但他们却错估了此地重力增幅速度。 到了第一百六十关时,重力已经达到了平日的二十倍。 陈曦凰的脸色愈发苍白,不得不耗费大量灵力,来保护肉身,二人也只能再次更改计划,将出手的频率换成楚宁三次,陈曦凰一次。 但这样的状况并未维持太久,到了两百关时,就变成了楚宁五次,陈曦凰一次。 而到了二百五十关后,陈曦凰几乎将所有的灵力都用于了维持肉身,重力也在这时达到了恐怖的四十倍。 她已经根本没有余力在对付这些正面袭来的大苍遗民。 到了三百关时,随着重力的增加,陈曦凰甚至开始举步维艰,在楚宁击杀掉两位大苍遗民后,脚下的地面如之前一般塌陷,想要朝着前方迈步的陈曦凰却因为陡然增加的重力,脚步迈出的幅度不够,未有踏上前方的地面,身形一滑,直接随着塌陷的地面朝着深渊坠落。 幸好楚宁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了她,这才将她救下。 只是因为种地在这时已经来到了五十倍有余的地步,陈曦凰的身子也变得极重,楚宁耗费了极大的气力,才将之拉起,而耽误的时间里,举着盾牌的大苍遗民几乎冲到了他们的身前,要不是楚宁及时唤出了杀业鬼索,稍稍拖住了他们的步伐,此刻楚宁与陈曦凰大抵已经一起掉入了深渊,做了“亡命鸳鸯”。 而暂时脱离险境的楚宁却丝毫没有为劫后余生庆幸的时间。 脚下的地面再次颤抖,前方的大苍遗民也再次提着盾牌走来。 楚宁看了看脸上已无半点血色,连说话都变得困难的陈曦凰,一咬牙,将对方背在自己背上,继续朝着前方前进。 这时此地的重力已经超过五十倍,百斤重的陈曦凰落在楚宁肩上,那就平添了五千斤的重物。 在将她放在背上的一瞬间,陡然增加的重量险些让楚宁直接栽倒在地。 好在他及时将万象唤出覆盖全身,这才稳住身形。 但接下来的每一步,楚宁都走得举步维艰。 身上的陈曦凰以及不断增加的重力,都在挑战楚宁肉身的极限。 他每一次挥拳,每一次迈步,都伴随着浑身骨头的碎裂,即便以魔躯的自愈力,能够勉强修复这些伤势,但那些骨头碎裂的痛感却不断叠加,让楚宁几次险些昏厥。 就这样又艰难的走出了五十关,重力来到了惊人的七十倍,楚宁背脊弯曲,近乎与地面平行,万象所化甲胄中的依然早已被汗水浸透,就连神志也在巨大的痛楚与可怕的重力有些恍惚。 此刻的他全凭着一口气,支撑着。 “楚宁……”而就在这时,趴在他背上的女子忽然发出一道虚弱到极致的声音。 “我……不……” “行……了……” 她如此言道,每一个字眼之间停顿极长,似乎说出这句话就已经快要耗尽她最后的气力。 “放我……下去……” “你……还有……希望,活……下去……” “闭嘴。”楚宁却低声言道。 然后便再次朝前迈步,显然并没有接受陈曦凰建议的打算。 这样话出口,倒不是他故意展露霸道的性格,只是此刻他举步维艰,每一丝力气都应该花在刀刃上,说话这样的事情,在此刻的情形下,过于奢靡。 陈曦凰却是没有想到楚宁会给出这样的回答,她不免一愣,侧头看着少年的侧脸。 双目圆睁,眼球之中血丝密布,额头上更是青筋暴起。 平心而论,这幅模样绝对算不上好看,甚至可以说有几分狰狞。 但他眼神中的坚定,每次迈步时,脚步落地的闷响,却莫名的让陈曦凰觉得格外心安。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人保护着。 这种感受在她以往二十余年的人生里并不太多。 哪怕她贵为太子长女,但自她记事起,她的父亲母亲、她身边的先生、师父都不断的告诉她,太子身处高位,树大招风,看似如日中天,实则群狼环伺。 作为太子长女,她更应该处处小心,谨言慎行,否则稍有差池,就会被人抓住把柄,从此万劫不复。 在那样的地方,所有人都人人自危,所有人都可能被捧上高位,又随时可能被抛弃,她也不例外。 而现在。 虽然处境艰难,楚宁心头的那一口气稍有懈怠,她和他可能就会摔得粉碎,但陈曦凰却可以肯定是,无论他们到底能不能活下去,但楚宁在自己倒下之前,绝不会丢下她不管。 单是这一点,就让陈曦凰心头生出一种以往从未有过的心安……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可怕。 她嗅着少年身上传来的味道,环抱着对方脖子的手,想要用力抱紧一些,但可惜现在的她这么简单的动作也难以做到。 护着她身躯的灵力渐渐耗尽,她能感觉到身躯承受的重力也越来越大。 她知道,在灵力耗尽之时,她的肉身会在一瞬间被此地恐怖的重力撕成粉碎…… 一定要用这么难看的模样,死在他面前吗? 陈曦凰有些不甘心。 所以她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身后的深渊。 很明显,她再这么拖累着对方,他们都得死在这里。 与其那样,倒不如让他活下去。 想到这里,陈曦凰坚定了决心,她用自己最后一丝气力转动脑袋,深深的看了一眼少年的侧脸。 如果…… 能早一点遇见你,那该多好。 她在心底这样想着,没有半点犹豫,将环抱着少年脖子的手,决然的松开…… 第一百六十八章 你好吵啊 陈曦凰的手松开的瞬间,巨大的重力拉扯下,她的身子骤然从楚宁的背上滑落,就要朝着身后的深渊中坠落。 那一刻,陈曦凰的心头没有想象中的恐惧与不甘,反倒变得出奇的平静。 终于可以摆脱朝堂的尔虞我诈,也终于可以不再每天如履薄冰。 她甚至觉得,如果可以,这个时候,她应该露出笑容。 但遗憾的是,如此巨大的重力下,她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变得无比沉重,哪怕是微笑这样简单的动作,对她而言,都是奢侈。 而更遗憾的是,在她即将坠下时,身前的少年猛然转身,抓住了她的手臂。 咔嚓! 巨大的重力在一瞬间,让楚宁手臂中的骨头碎裂。 但他并未松手,反倒将另一只手伸出摁在了身前的地面上,以此支撑着身躯,想要将陈曦凰拉上悬崖。 “你疯了?”同时,他大声的问道,没了平日里的冷静,反倒愤怒异常。 这是在关心我?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陈曦凰的脑海中还是蹦出了这样的念头,这让她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又多了一分从容。 “我的灵力……耗尽了……” “怎么都是……死……” “你活下去。”她尽可能的用足够短的话语,说出自己的处境。 倒不是为了再留下些什么遗言,她只是希望楚宁知道,这是正确的选择,更希望楚宁在以后的日子,不要为此而有半点愧疚。 此刻,他们才走到三百五十关,后面还有足足五十次关卡,越往前走,重力会越大。 而此刻的陈曦凰为了护住肉身,已经耗去了体内几乎所有的力量,再往前走上不出几关,她的灵力就会全部耗尽,那时她的肉身会在一瞬间,被恐怖的重力撕成碎片,再坚持多一会,亦或者少一会,对她而言没有什么区别,反倒是楚宁若是能在现在少被消耗些力量,活着走出的机会就更大。 这是基于现状,最理智也最正确的选择。 “我不同意。”楚宁的回答,却简单且笃定。 话音一落,他的嘴里发出一声低吼,浑身的每一处血肉都在一瞬间发力,顶着数十倍的巨大重力,将陈曦凰缓缓的拉了上来。 陈曦凰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她觉得那一刻,他的浑身仿佛散发着光芒,仿佛一尊天神。 楚宁再次将她放在了背上,朝着前方迈步。 “可是……”陈曦凰终于回过了神来。 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活下去,但…… “闭嘴!”楚宁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与之前不同,这一次,这两个字眼中夹杂着汹涌的怒火。 他从未见过这样愚蠢的家伙。 哪怕是在沉沙山,那样困苦之地,他与那些被灵骨子掳来的弟子,每时每刻都承受着肉体与精神上无尽的痛苦。 可即使如此,所有人依然在用尽力气的试图活下去,直到最后一刻。 他很不喜欢陈曦凰这种轻易言死的性子。 而这样的态度,却让陈曦凰不由得一愣。 他是在生气…… 因为我差点死而生气? 陈曦凰在心底这样想着,却不觉恼怒,反倒心头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她没有再试图争辩,白白耗费楚宁的体力,更没有再试图寻死,毕竟楚宁的心意坚决,如果再来上一次方才的事情,很可能楚宁会因为救她,而被自己害死。 她只是环抱着楚宁的脖子,贴在他的背上,感受着他的体温。 那一刻,关于朝堂的一切得失利弊,都被陈曦凰抛诸脑后。 既然他不让她死,那她便再活上一会,等到再往前走上几步,她就会彻底死去,那时他也该将她放下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陈曦凰安静的享受着,从记事起,最宁静的片刻光阴。 …… 第三百五十二关。 楚宁的挥拳已经肉眼可见的变得吃力,他需要耗费数拳才能勉强将这些大苍遗民击败。 第三百五十五关。 他出拳的动作开始变慢,过程中不得不召唤出杀业鬼索,短暂的拖住这些大苍遗民的步伐,为自己争取时间。 第三百五十七关。 他的各种手段频出,灵炎、鬼索以及道法莲台都被他唤出,只为稍稍阻拦对方的步伐,为自己争取时间。 第三百五十九关…… 看着眼前每一步都需要拼尽全力的少年,陈曦凰感觉到自己体内最后一丝力量即将耗尽,她没有再继续强撑,即使如果她愿意,其实还可以再熬过三四关的时间。 但她看出了楚宁已经到了极限,丢下她这个累赘,楚宁才能继续向前。 所以,她索性撤去维持着肉身的力量,如此一来她的身躯会瞬间崩碎,楚宁根本没有时间阻止,也不会再被她拖累。 想到这里,她闭上了眼睛,同时将周身的灵力收回了丹府,准备迎接那爆体而亡的下场。 这样的结局,除了死相过于难看外,剩下的一切,陈曦凰都能接受。 只是…… 当她决定坦然面对这些的时候,预想中的死亡并未如约而至。 某种冰冷的事物爬上了她的身躯,以快得惊人的速度覆盖了她的全身。 而在此物覆盖的同时,她能明显感觉到萦绕在周身重力对她肉身的撕扯变弱了许多,以至于哪怕她没有运用灵力护体,肉身依然能保持完整…… 在短暂的诧异后,陈曦凰看向自己的周身,她发现自己的身躯上覆盖上了一层黑金色的甲胄。 这是…… 楚宁的墨甲! 陈曦凰一眼便认了出来,此刻保护着自己的东西是何物。 她的心头一颤,看向背着自己的少年,只见楚宁显露出来的身躯上,衣衫早已被鲜血浸透,可想而知,这一路走来,他到底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楚宁……”她忍不住张口言道,声音打颤,隐隐带着一丝哭腔。 在墨甲的保护下,重力对她的影响变小了许多,陈曦凰嘴里吐出的声音也变得流畅了许多。 但楚宁却并无回应,此消彼长,失去了墨甲的保护,楚宁的状况格外糟糕。 他每一次迈步,皮肤都会被巨大的重力撕裂,涌出鲜血,甚至因为承载的压力过大的原因,魔躯恐怖的自愈力已经渐渐跟不上身体撕裂的速度。 此刻的楚宁已经没有气力与陈曦凰再做任何交谈,只是盯着前方,将每一丝力量都用在前进的步伐上。 陈曦凰看着他,她能感觉到楚宁身体状况正在变得越来越糟糕。 她很想说,让他收回墨甲,让他自己活下去。 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她咽了回去——不是因为不能说话,事实上,在墨甲的保护下,她身体上负担小了很多,说话这件事情对她而言不再那么奢侈。 她只是想起了刚刚楚宁说的那两个字眼。 她不想惹他生气。 …… 接下来的路变得更加艰难。 第三百六十六关。 在迈步踏向前方时,楚宁的脚下打滑,险些跌下悬崖。 第三百六十九关。 他挥拳慢了些,发力的手段也出了些纰漏,虽然最后击溃了那两位大苍遗民,但左臂却也因此数处骨骼碎裂,加上重力不断地拉扯,魔躯的修复显得缓慢,甚至没了作用。 整个左臂都耷拉在了肩头,短时间内难以再发挥作用。 就这样一直到了第三百八十关。 刚刚踏上新的一处地面时,陡然增加的重力,让本就虚弱不堪的楚宁彻底支撑不住,身形栽倒在了地上。 巨大的重力,以及趴在他背上的陈曦凰,二者就仿佛是一对磁石,将楚宁牢牢的锁在了地面上。 他努力的想要站起身子,可无论他的意志多么坚定,信念多么强大,疲惫不堪的身躯终究难以执行这超出了负荷的命令。 几番努力,却并无成效,他依然躺在地上。 两尊手持巨大盾牌的大苍遗民如之前的每一次一般,开始朝着他迈步走来,每次脚步落地时发出的声响,都宛如幽罗为他敲响的丧钟,在碑林中来回作响。 “楚宁……” “你把这墨甲收回去……” “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 虽然在墨甲的保护下,陈曦凰并无性命之忧,但身躯依然受到重力的影响,难以移动分毫。 看着越来越近的大苍遗民,也看着躺在自己身下的楚宁,自觉已经来到绝路的陈曦凰,再一次提出了让楚宁独活的请求。 而这一次,身下的楚宁却没有半点反应。 这让陈曦凰的心头一紧,顿时万分慌乱:“楚宁?你怎么样了?你别吓我?” 她声音中的哭腔愈发浓重已经到了止不住的地步。 “都怪我!拖累了你!” “我求求你,不要不说话!” “你快把墨甲收回去,不然你会死的!” 她这样说着,语气近乎乞求。 但身下的少年依然没有半点反应。 那两位大苍遗民在这时已然走到了二人的跟前。 他们手中的盾牌伸出,作势就要将二人推下深渊。 “楚宁……” “楚宁!!” 看见这一幕的陈曦凰紧张到了极点,她不断呼唤着楚宁的名字,试图将他唤醒,但始终得不到回应。 眼看着那两张盾牌距离他们越来越近,陈曦凰心生绝望。 她颓丧的说道:“都怪我……” “是我拖累了你……” “你……”而就在这时,身下楚宁虚弱的声音忽然响起。 陈曦凰先是一愣,旋即心头大喜。 “楚宁!你还活着?快,把墨甲召回去,不然来不及了。”此刻的她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她只是希望楚宁能把握住活下去的机会。 只是,这如此情真意切的盼望,换来的却是楚宁明显带着几分不满的回应。 他说道:“你好吵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想学剑 “好吵啊……” 楚宁的回应,让陈曦凰不由得一愣。 而还不待她回过味来,她与楚宁的身前,一道金色的身影豁然浮现。 它站到了那两位大苍遗民的跟前,双手伸出,挡住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陈曦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宛如神兵天降的身影,满脸不可思议,不仅因为对方出现的方式突兀且及时,更因为这道身影并非生人,而是一具金黄色的骷髅! …… 陈曦凰确实太吵了一些。 楚宁打心眼里这么觉得。 在尝试几次,都无法站起身子后,楚宁便意识到了想要活下去,只能另寻他法。 他思来想去,自己目前所有的手段中,唯一有可能帮助自己脱险的就只有白骨秘境中的那具黄金骷髅。 在之前将其从骨柱上解封后,楚宁曾花费不少的时间仔细的研究过,得出的结论是其需要拥有罗刹种之类功效的事物,方才能完全发挥出他的作用。 而在之前对付那位碑灵时,对方死后,灌入楚宁体内的血气之力中似乎蕴藏着一丝奇怪的气息,与黑金宝相相似,却又有所不同。 楚宁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原则,索性将所有的血气之力灌注到了那具金色骷髅中。 这股特殊的血气之力,并未如之前那般,被黄金骷髅吐出,而是彻底吸收入了体内,同时随着对方对血气的吸收,楚宁能明显的感觉到,黄金骷髅渐渐拥有了被他驱动的力量。 但这个过程却略显繁琐,楚宁为了赶在两位大苍遗民将他与陈曦凰推下悬崖前,完成此事,不得不将心神皆调度过来,加快黄金骷髅吸收血气之力的速度。 这本就是在与时间赛跑,可陈曦凰却一个劲的在楚宁耳畔说个不停,扰得楚宁心烦意乱,险些就无法赶在被推下深渊前,召唤出骷髅…… 楚宁暗暗腹诽着,这赵姑娘什么都好,可就是有些不识大体,嗯……还笨了一点。 他这么想着,趴在地上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恢复了不少,在低吼一声吼,他缓缓从地上撑起了身躯,身上的陈曦凰也被他扶着背靠着一旁的石碑,坐在了地上,而他自己则索性也在对侧坐了下来。 根据之前的经验,只要不把两位大苍遗民击杀,他们的立身之地短时间内是没有塌陷的危险的。 此刻有黄金骷髅拦着大苍遗民,楚宁也有了喘息的时间,他坐在那处,感受着身躯在魔血的滋养下缓缓修复。 “这东西,是你召唤出来的?”陈曦凰终于从错愕中回过了神来,她看向楚宁低声问道。 背靠着石碑的楚宁,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面对陈曦凰的询问,他只能略显艰难的点了点头。 同时,他看向那具黄金骷髅。 黄金骷髅虽然拦住了大苍遗民,但只是吸收过少量气血之力的它显然不可能支撑太久,在这短短半刻钟的时间里,黄金骷髅的金色骨骼上,已经开始浮现出一道道裂纹。 楚宁并不清楚,此物崩碎之后,还能否复原,也不知道它的碎裂会不会给自己造成什么影响。 但眼前的情况显然并没有太多让楚宁瞻前顾后的机会,他只能寄希望于黄金骷髅能够多撑一会,让他的身躯能够恢复到足够好的状态,以此对付后面的关卡。 只是,此地的重力已经极为恐怖,他的肉身在被魔血修复的同时,也不断被重力撕扯,以至于修复的效率极低。 他看了看前方,尚且还有足足二十道关卡,越往后走,他所面临的压力会越大,哪怕是全盛时期,楚宁也并不觉得在背着陈曦凰的情况下,自己能走到那处,尤其是每次还需要击碎那些大苍遗民,这对他的消耗格外巨大。 想到这里,他的眉头紧皱。 “楚宁……” “你要不还是将墨甲取回去……” 陈曦凰的声音在这次响起,楚宁看向她,此刻女子的整个身躯都被墨甲包裹,楚宁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是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丝惶恐与小心翼翼。 她就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想要讨好她的长辈。 “赵姑娘……” “你除了这句话,就不能……说点别的?”楚宁看着他这幅模样,暗觉有些好笑却又有些无奈。 陈曦凰眨了眨眼睛,眼中的神情委屈:“可我现在除了这个,什么都做不了……” “楚宁!” “没有这副墨甲你很难走出这里。” “你看看前面还有二十关,这些大苍遗民的肉身坚固,你的其他手段对他们都没有太大的作用,只有靠着你这副肉身硬拼,这里的重力已经大到吓人,你每一次出手都会让你肉身的负担加重……”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的话,哪怕有墨甲保护,这对她的消耗极大,以至于说完这番话后,她的脑袋都有些发昏。 但她想要让楚宁明白其中的利弊,做出那个唯一正确的选择。 听闻这话的楚宁沉默了下来。 他再次转头看向前方,二十道关卡,相比于他们来时的路,已经不算太远,但却又宛如一道天堑,不可逾越。 同时,楚宁也很清楚,陈曦凰所言的一切,并没有半点夸大。 咔嚓。 这时几道轻响传来,那具黄金骷髅骨骼上的裂纹又加剧了几分。 它无法撑得太久。 想到这里,楚宁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收回了目光,看向了陈曦凰。 那时,他眼神有些冰冷,仿佛是在做出某个极为艰难的决定。 陈曦凰从楚宁这般变化中,隐约感受到了他的心意。 她并没有生出半点被抛弃的怨怼与不甘。 事实上在他看来,楚宁这一路已经做得足够好,也足够多了。 既然他已经为了她做出了所有尝试,她自然没有理由对他再有半点的苛求。 恰恰相反,此时此刻的陈曦凰无比希望,楚宁能够尽快的做出那个决定。 “没关系的,楚宁。” “真的没关系的。” 她甚至还在那时出言安慰与鼓励。 楚宁闻言,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抬头,看向女子,目光渐渐坚定。 陈曦也深吸一口气,回应他坦然且温柔的目光。 然后,楚宁张开了嘴,认真的说道。 “赵姑娘。” “我想学剑。” 第一百七十章 神河剑意 “嗯?”陈曦凰愣在了原地:“学剑?” 在她看来,这样的生死关头,楚宁应该说出些诸如感叹、惋惜、不舍之类的辞藻,以让这场生离死别看上去足够圆满。 当然,或许他们的感情没到那一步,但无论如何,眼前的景象绝对称不上是一个学剑的好时机。 “我觉得你说得对,剩下的路以我目前的状态想要硬抗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如果赵姑娘你愿意将你的剑法教给我,或许我们能有一线生机。”楚宁认真的说道。 之前重力尚未加剧时,陈曦凰的每次出手,都可称得上轻松写意,剑光一过,这些大苍遗民就会身首异处。 显然,相比于拳拳到肉的硬撼,陈曦凰的剑招是更适合对付大苍遗民的手段。 陈曦凰看着神情认真的楚宁,费了些功夫方才确认对方并不是在与她说笑。 她的剑法,自是非同寻常。 包含了剑道大师洛水的神河剑意,又被大乾山的王道之力淬炼,最后还在真龙池经受过真龙剑气的洗礼。 三者汇聚于一身,方才有了今日成就。 后二者需外力帮衬,暂且不谈。 单单是这神河剑意,以陈曦凰如此出类拔萃的资质,也耗去了足足三年时间,方才入门,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师父洛水,不仅为她适时讲解各种剑道法门,还不断激发自身的剑意,让其参悟其中奥妙。 陈曦凰并不认为,楚宁这样临时抱佛脚的办法,能够帮他完成此法的修行。 “可是……”她这样想着,就要将心中的疑虑说出。 “赵姑娘事不宜迟,它坚持不了多久,无论怎么样我们都要试不试,你放心,我学东西很快的。”楚宁则打断了头。 陈曦凰看了一眼挡在他们身前的黄金骷髅,对方骨骼上的裂纹又多了几分, 即使是这样,他宁愿寻找一个如此虚无缥缈的办法,也不愿意丢下我吗? 这样的念头,在陈曦凰的脑海中涌现。 她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去说什么让楚宁独活的话。 那就试试吧。 大不了,一起死在这里,下辈子…… “好,我将法诀念给你听,你细细感悟,所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告诉我。”陈曦凰也做出了决定,她这样说道,也无比郑重的对待着这件在她看来毫无可能的事情。 “嗯。”楚宁点了点头,在那时盘膝坐好。 陈曦凰则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旋即开口说道:“我所修之剑法,名为《神河剑诀》,是我师尊洛水剑仙观东境七条大江交汇,入海之景而创的剑法。” “剑意浩荡,如大江东去,势不可挡……” 这倒不是陈曦凰有意卖乖,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要讲诉剑法的由来。 事实上剑意的修行,极为讲究缘法与悟性,知道剑法的由来,对于感悟剑意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楚宁并未修行此道,虽然不懂其中玄妙,却选择相信陈曦凰,将她所说所言都牢牢记在心中,沉神感悟。 “修行剑道,自然需要以剑为器,我的星虹剑与我心神相连,你无法趋势,便以此剑作为入门之器。”陈曦凰讲完剑诀由来后,又以指尖缓慢的捏出一道法诀,旋即一把剑身中央镶有一道紫线的长剑便凭空浮现。 “此剑名为紫气,是我……总之也算当世不可多得的宝剑,你此物放于膝盖之上,再按照我教给你的法诀,运转体内力量。” “记住,剑修虽归于武道一途,但与之却有所区别,你要将剑视为你身体的一部分,灵力每次运转都需经过剑器,以此加深你们的联系,最后放才可做到人剑合一,感悟剑意。” 楚宁接过名为紫气的宝剑,心头倒是有些诧异陈曦凰这凭空取物的本事,但这个关头,他也没有寻根问底,而是依言将紫气横于膝盖后,便开始依照陈曦凰所言的法诀运转起了体内力量。 …… 楚宁如今已经修得灵台五座,且灵台品阶都极高。 吸收灵力与运转灵力的效率,也堪称恐怖。 在他全力催动下,这方天地中的灵气疯狂的朝着他的体内涌去,竟是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道灵气漩涡。 而随着剑诀的运转,这些灵气也渐渐转化为了剑气。 这是成为剑修的第一步。 想要能够施展出剑意,楚宁还需要将这些剑气转化为更为强大的剑意,让它们在自己体内凝聚出剑意灵台,这样他才能算是成为了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剑修。 而有了之前修行的经验,这些步骤对于楚宁而言,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很快他就在丹府中聚集起了足够的剑气,与手中紫气也产生了一丝感应,但在转化剑意这一步上,楚宁却遇见了麻烦。 剑意的修成需要大量的实践与感悟。 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身处与剑诀缔造者,领悟剑意时相似经历与场景中,去细细感悟。 譬如,剑意是对方在与人对敌时领悟的,修行者最好也多与人厮杀,在生死之境更易感悟。 又譬如这神河剑意是在观摩七江汇流时所创,那楚宁也最好是能身临其境,方才可事半功倍。 然而此刻楚宁显然没有机会去看一看那七江汇流的壮阔场面,单凭空想,也难以体会到其中意境。 甚至因为北境素来缺水的缘故,楚宁长这么大,一条像样的大江大河其实都没有见过。 人终究无法去想象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就好比一个从小困苦的乞丐,在他的认知里,皇帝或许也就是每天可以吃一百个馒头,睡和城中官家小姐一般漂亮的姑娘罢了。 楚宁也无法通过那些溪流小河,去领会七江汇流的波澜壮阔。 他被困在了这一步上,一时间难有进寸。 …… 陈曦凰并不看好楚宁这临时抱佛脚的做法。 若是在平日有人告诉她,他准备在半个时辰的时间里,从零到一的修炼出神河剑意,陈曦凰大抵会对着对方一阵破口大骂。 这不仅是对剑道的不尊重,更是对自己师尊耗费十余年心血所创造的《神河剑诀》的不尊重。 但楚宁,对于陈曦凰而言,显然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她不仅将不能外传的《神河剑诀》倾囊相授,更是将那把对她而言意义非凡的紫气赠与了对方。 当然做这些,不代表她认为楚宁可以完成这样疯狂的事情,她只是不想给对方留下遗憾。 只不过,这样的想法,在楚宁闭上眼睛,开始运转剑诀时,产生了动摇…… 陈曦凰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在吸收灵气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准确的说,那不像是在吸收灵气,到更像是灵气在自己往他体内灌入。 在楚宁施展法门时,陈曦凰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他们立身之处方圆数十丈的地界,灵气渐渐变得稀薄…… 她暗暗衡量了一番,这样的修行速度,比起大多数宗门的圣子,都要强出不少。 以这样的速度修行起来,想要凝聚出剑意灵台,虽然依然艰难,但却不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陈曦凰就这样在一旁既紧张又期待的看着。 她的心底生出了那么一个疯狂的念头,如果是楚宁的话,也许他真的能够做到! 就这样,足足半个多时辰过去。 楚宁在一刻钟前就已经停止吸收灵气,陈曦凰暗暗猜测对方应当正在尝试将体内的剑气转换为剑意…… 这是对于剑修而言,最为困难,也最为重要的一步。 楚宁应当是遇见了些麻烦,整个过程中,他的眉头一直紧皱,周身的气息也隐隐有些不稳。 陈曦凰并不能帮到楚宁什么,只能焦急的等待。 咔嚓。 而就在这时,一旁却传来一阵轻响。 她转头看去,却见那只金色的骷髅,周身已经密布裂纹,同时一枚枚金色的骨片开始从那些裂纹处脱落,簌簌坠地…… 第一百七十一章 星河也是河 楚宁的眉头紧锁。 神河剑意需要观想七江汇流壮阔之相,方才能够领悟。 但他的人生于此之前,并无此等际遇,难以体会到其中真谛,也就无法凝出神河剑意。 他就像是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原地打转,尝试了半晌始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楚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去做这样的无用功,而是再次回忆起陈曦凰传授的剑诀法门。 “剑当如沧水,出则势若江流,意不可挡,绵绵不绝。收则当如镜湖,纹丝不动。” “见水而鞘动,逢河而剑鸣。” “遍观天下之川,斩尽天下之河,聚于一剑,则神河剑成!” 那些关于神河剑意的箴言一道道的在楚宁脑海中闪过,楚宁细细咀嚼着这些字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误区,神河剑意虽然是那位洛水剑仙,观七江汇流之相,而感悟得出。 但神河剑意并不局限于一江一河,而是天下之河,皆可为其剑道助力。 可即使如此,楚宁前面十七年的人生中,也并未见过一条像样的江河…… 他努力的搜寻着自己脑海中的记忆,想要找到一条足够壮阔的大河,来领悟剑意。 河…… 河…… 到底什么样的河,才能领悟神河剑意…… …… 黄金骷髅的状况让陈曦凰的心头一惊。 她咬着牙在那时站起了身子——半个多时辰的时间,她积蓄了少许的力量。 在墨甲的保护下,这股力量足以让她施展一两次剑意,前进数步。 但一旦这么做了,楚宁身下的地面会瞬间塌陷,害死楚宁不说,她自己凭着那点力量,也断不可能闯过眼前的天堑。 所以她选择将仅有的力量汇聚在周身,来到了那只金色骷髅的身侧,与它一道伸手试图拦住眼前的大苍遗民。 只是她积蓄的力量并不算多,本身也并不擅长力量,哪怕是在墨甲的加持下,能起到的帮助也并不算大。 大苍遗民缓缓前进,黄金骷髅的身躯渐渐崩碎,陈曦凰也在对方的推动下,一步步后退,距离那深渊越来越近。 可即便如此,整个过程陈曦凰都咬着牙,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她知道,此刻的楚宁正处于最关键的地步,哪怕他只有那么一丝最渺茫的可能,她也想要为他争取到。 轰! 就在这时,那具黄金骷髅,似乎终于抵达了它所能坚持的极限,在一声闷响中,整个身躯支离破碎,化作一道道金色的碎屑坠落地面,然后消散开来。 而失去了黄金骷髅的帮助,陈曦凰需要面对的压力陡增,她倒退的速度越来越快,转眼已经来到了与楚宁并列的位置,再后退上半步她的身子就会坠下深渊。 陈曦凰的脸色苍白,心头暗生绝望。 但这一次,她没有再如之前那般,安然接受这既定的命运。 毕竟这一次,不仅关乎到她自己,同样也关乎到楚宁的生死,想到这里,陈曦凰本已灵力耗尽的身体中,不知从哪里又涌出几分新力,她来不及多想,只是将这股力量调集,想要再为楚宁争取多一分时间。 铮! 她这念头刚起,身旁一声清脆且高亢的剑鸣忽然升腾。 陈曦凰在剑鸣响起的刹那,猛然转头看向楚宁。 那个盘膝而坐的少年周身,一道道凌厉的气息正从他的体内翻涌而出。 而他膝上的那把长剑正不断轻颤,一缕淡淡的银白色光晕也在这时从剑身内漫出,覆盖剑身。 是剑意! 陈曦凰一眼就认出了此物。 虽然她无比希望楚宁能够做到这一点,也一度认为楚宁有可能做到。 可当那股剑意真的自他体内涌出时,陈曦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从未有过剑道基础之人,在半个多时辰的光景里完成了从无到有的蜕变…… 那自己当初在师尊指导下的三年苦修算什么? 一个人怎么可以妖孽到这般地步? 陈曦凰想着这些的时候,楚宁的双眼也缓缓睁开。 那时,陈曦凰在对方漆黑的瞳孔深处,看到了点点明亮的光芒,仿若是星光明媚的夜空。 然后,他站起了身子,膝上的神剑飞出,被他握于手中。 他出手、挥剑, 银白色的剑意包裹着剑身,在紫气挥出的刹那,银光交汇,化作道道芒点爆射而出,下一刻,那两位大苍遗民手中的盾牌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百来处细小的窟窿。 不仅仅是盾牌,同时也射穿那些大苍遗民的身躯,在他们的身体上开出了一个个米粒大小的洞口。 大苍遗民前进的步伐猛然停滞,然后他们的身躯与手中的盾牌,皆在一瞬间碎裂开来,化作一滩碎粒,坠落于地面。 “这剑意……” 陈曦凰错愕的看着这一幕,楚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修出剑意已经是极为匪夷所思的事情。 偏偏他激发的剑意,还如此凝实,比起潜修数年的剑修都不遑多让。 而这些都还不是让陈曦凰最感到惊讶的。 神河剑意,讲究剑势浩荡,又有绵绵后劲不歇,就如那东去的大江一般,势不可当,又昼夜不歇。 可楚宁这剑意,剑招与她完全不同也就罢了,剑意中裹挟的气息,也与她熟知的神河剑意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一个法诀,怎么能修出两种完全不同的剑意? 陈曦凰正满心的疑惑,而脚下的地面却发出一声轰响——随着眼前的大苍遗民被击败,他们的立身之处,如之前一般开始塌陷。 她一时恍惚,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这本是极为危险的事情,但楚宁的手则适时的伸出,扶住了她的腰身,同时脚下发力,带着她飞身一跃,来到了下一关所在的地面。 “赵姑娘,幸不辱命。”然后,少年看向她说道。 陈曦凰眨了眨眼睛,同样看向满脸笑容的少年,目光发直,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出神。 “赵姑娘放心,我这剑意虽然只是初学,比不得你的那般凌厉,但对付这些家伙,应该足够了。”楚宁并未多想,只以为对方被方才的险象吓住,他出言安慰的同时,蹲下了身子,示意对方上来。 陈曦凰出于本能的趴在了楚宁的背上,脑袋却还有些恍惚。 楚宁却未做多想,只是沉浸在掌握了一门新的修行之法的喜悦中。 他迈步上前,出手挥剑,银光乍现的同时,两位大苍遗民如同被万箭穿身,再次纷纷崩碎。 在方才修行剑法的同时,他的肉身也被魔血修复。 而在剑意的帮助下,他不必在对付大苍遗民的事情上耗费肉身的力量,故而接下来的数关,他走得可谓势如破竹。 只是百来息的光景,就背着陈曦凰从三百八十关杀到了三百九十关。 在又是两位大苍遗民,被楚宁的剑意射成筛子,彻底崩碎后,陈曦凰终于从震惊中回过了神来。 她看向背着她的少年,问道:“楚宁……你这是什么剑意?” “神河剑意啊。”楚宁理所当然的应道,语气中还带着几分疑惑,似乎是不理解陈曦凰为何会认不出,她亲手教授的剑法。 陈曦凰却愈发疑惑,追问道:“你观想的哪条大河?能领悟这么奇怪的剑意?” 楚宁抬头看了一眼穹顶,幽幽的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眼。 “星河……” 第一百七十二章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在楚宁离经叛道的神河剑意的加持下,接下来的几道关隘,二人走得还算顺利。 伴随着一剑挥出,最后两位大苍遗民也当场化为齑粉。 同时萦绕在二人周身的恐怖重力也在这一瞬间消散,一道道血色中掺杂着点点黑金色光晕的血气在这时从两侧的石碑中涌出,分为三道,其中一道依然遁去,另外两份则灌入二人体内。 陈曦凰的身躯一颤,血气入体的刹那,她体内的伤势被快速修复,而正前方那道拦路的石碑也轰然碎裂,露出了通往下一道试炼的路。 “楚宁!我们成功了!” 劫后余生的兴奋让陈曦凰没了往日的冷静,她抱着楚宁的脖子,大声的喊道。 但她的话,却并未等到回应。 楚宁的身躯忽然一顿,下一刻竟是毫无预兆的朝着地面栽倒了下去…… …… “楚宁!你没事吧?”陈曦凰扶着楚宁,顺着石碑碎开后,露出的台阶拾阶而上。 身旁的少年低着头,呼吸微弱,对于她的询问,也无法给予回应。 陈曦凰的心顿时悬了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在通过最后一道关卡后,灌入她体内的气血之力不仅修复了她的伤势,更是让她的肉身得到惊人的强化,迈入了五境。 按理来说楚宁也应当在血气的滋养下恢复伤势,可为什么,他反倒如此虚弱? 莫不是方才闯关的过程中,他受到了某些不可逆的严重伤势? 陈曦凰这样推测着,心头更加慌乱。 但她却没有时间停下探查楚宁的伤势——随着上一道试炼的结束,那条狭长通道整个体开始塌陷,她不得不先扶着他前往安全之地。 索性这段路并不算长,而恢复了伤势有没有重力的限制,陈曦凰的速度极快,带着楚宁几个飞身跳跃,便来到台阶的尽头。 那时,眼前的景象却让陈曦凰的双目圆睁,脸上的神情变得有几分古怪。 按理来说,这应当是他们即将开始的第三道试炼之地。 但这里却不是陈曦凰想象中那样充斥着危险、以及各种强大阵灵的肃杀之地。 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祥和山林。 参天的古树、潺潺的溪流,伴随着虫鸣鸟叫,就连阳光似乎也明媚了几分,不再如之前那般暗沉。 陈曦凰甚至生出一种错觉——她已经与楚宁走出了那座小天地的错觉。 但她毕竟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生瓜蛋子,很快就恢复了理智。 越是这般看似风平浪静的地方,隐藏在其下的危险,可能越是致命。 她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扶着楚宁走向山林。 没走出几步,她便见到不远处的林间坐落着一间木屋。 似乎久未有人居住,木屋有半边已经塌陷,另一半主体虽然还算完善,可屋顶却有一个巨大的窟窿。 还有人来过这里? 陈曦凰的心头诧异,在稍作思虑后,还是带着楚宁来到了木屋前。 楚宁的状况并不乐观,她也摸不清此地到底藏着什么危险,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将楚宁的治愈,故而一个相对舒适的环境,在她看来,是很有必要的。 陈曦凰推开了房门,尘土簌簌坠下,呛得她一阵咳嗽,她伸手拂去眼前的蛛网,打量着屋中的陈设。 屋子并不算大,但陈设齐全,有木制的桌椅板凳,也有一座简陋的床榻,甚至一旁还摆放着用泥土烧制而成的杯碗。 似乎这个房屋的主人在这里住了很久。 陈曦凰暗暗想着,同时将楚宁放到了床榻上。 此刻,楚宁已经陷入了昏迷,她尝试叫了几次,对方都毫无反应。 陈曦凰心头的担忧更深,她本想用灵力探查一番楚宁体内的状况,但却惊奇的发现,楚宁的身体似乎很抗力外力的介入,她的灵力刚刚灌入对方体内,一股强大的力量就在那时从楚宁的丹府中涌出,朝她灌入的灵力攻杀而来。 她见状,心头一惊,赶忙将自己的灵力抽回。 倒不是她畏惧楚宁,只是担心二者灵力在楚宁体内相撞,会损害他的经脉,反倒让楚宁本就不好的情况雪上加霜。 束手无措的陈曦凰只能选择用最基础的把脉,来大致了解楚宁的状况。 可她虽然学习过最基础的药石之道,但那已是多年前偶然兴致所致,而后忙于修行以及帮助自己的父亲对付六叔,这项本事被她丢得七七八八。 如今再次捡起,她不得不一边回忆那些被她遗忘的内容,一边反复对比楚宁的脉象,耗费了不少时间,终于摸清了些许楚宁的情况。 虽然不明白楚宁为何没有在气血之力的滋养下,如她一般恢复伤势,但整体的脉象平稳,并且在缓慢向好。 明晰了这一点的陈曦凰紧绷的心弦终于是松了下来,她长舒一口气,但很快又觉得就这么干等着似乎也不是办法。 她看了看浑身血痂的少年,稍作思索后,便提起了屋中久未被人使用过的水桶,去到了屋外的小溪边…… …… 楚宁是在一阵淡淡的香气中睁开的眼。 他看见了门外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背对着他,在燃着的篝火前,烤着一只山鸡模样的食物。 楚宁对于自己的处境有些困惑。 他记得自己昏迷前,正身处四周皆是石碑的试炼之地。 而现在他却躺在一张木床上,赤裸着上身,浑身的血痂也被清理干净。 他想要坐起身子,可刚刚发力,周身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不由得发出一声呻吟,身子又砰的一声倒在木床上。 这番响动很快引起了门外女子的注意,她起身快步走向屋中,同时一脸惊喜的看着楚宁说道:“你醒了?” “嗯。”楚宁点了点头,也露出了笑容,旋即问道:“赵姑娘,这里是?” 陈曦凰当下便将从上一道试炼之地到此处的见闻悉数告知了楚宁,楚宁听完这番话,也看了眼屋外那郁郁葱葱的山林,心头亦泛起疑惑,眉头不由得皱起:“这么说来,此地恐怕不那么简单,极有可能暗藏杀机。” 陈曦凰却说道:“先不要去想这些,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让你把伤养好,这样就算有什么麻烦,我们也能多一分应对的能力。” 楚宁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却听陈曦凰再次发问道:“对了,通过试炼后,你不是也得到了血气之力的灌注,为什么伤势还更加严重了?是不是伤到了什么要害……” 他不由得一愣,看着女子紧紧蹙起的眉头与眼中的忧虑之色,笑了笑,这才说道:“赵姑娘不必担心,我修炼的肉身法门,对于血气之力的吸收比起寻常人要慢上不少,故而血气之力灌入后,无法如姑娘一般,这么快的恢复伤势,但并无什么大碍,再休息一两日的光景应该就会彻底恢复。” 楚宁这话说得是半真半假。 假的是他并非对血气之力吸收缓慢,而是根本无法吸收这种力量。 在之前的连番大战中,魔血中的力量在不断修复肉身的过程中而耗尽。 解决掉最后的两位大苍遗民后,他紧绷的心弦忽然松懈,来不及被修复的伤势也在一瞬间爆发,这才让他昏死了过去。 而真的是,在经过刚刚的休整后,魔血中的力量也开始渐渐恢复,他体内的伤势自然也会因此得到治愈。 陈曦凰当然想不到这些,虽然总的来说,她与楚宁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二人一路走来,却经历了数次生死,如今的她对楚宁是格外信任。 她丝毫没有去怀疑楚宁这番托词中,某些明显的漏洞,而是长舒一口气。 “那就好。” “那你就好好安心养伤,剩下的事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楚宁也并不扭捏:“那就有劳赵姑娘了。” “对了赵姑娘,我的衣服……” 陈曦凰闻言一愣,这才想到此刻的楚宁正赤裸着上身。 她的脸色少见的有些泛红,目光躲闪,侧头看向别处。 “你的衣服都烂了,我给你清洗身体的时候,把它们都扒了下来,扔在屋外。” 经过陈曦凰的提醒,楚宁倒也想了起来,自己在连番大战后那浑身是血的模样,衣衫想来也是在那样巨大的重力下被损毁的。 楚宁虽然觉得这样赤身裸体有些不便,但也没有过多纠结此事,只是言道:“既如此,那就只有请姑娘多担待些了。” 陈曦凰的脸色更红了几分,她在那时鬼使神差的瞟了一眼楚宁那棱角分明的上身,嘴里不由自主的吞咽下一口香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同时她站在楚宁身前的身子,不露痕迹的朝着一旁挪了挪,挡住了屋外燃烧的篝火。 而如果楚宁在这时侧头看去,应当还能看见在火堆中即将燃尽的衣衫轮廓……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好 陈曦凰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 作为太子的长女,大乾山的圣子,且极有可能成为未来大夏天下的女帝,她竟然做出了这么无耻的事情! 起先,她其实并没有其他的念头,只是觉得楚宁浑身都是血痂的模样,应当并不好受,自己也帮不上其他忙,就想着弄来些清水给他清理身子。 而他的伤势很重,身上布满了一层厚厚的血痂,其中一部分已经与他的衣服连成一片。 所以,为了能帮楚宁彻底清洗身子,将他的上衣脱下来理应是件很合理的事情。 而在清洗的过程中,她的手一不小心触碰到了楚宁的肌肤也理应是件很合理的事。 至于触碰的面积大了一些,时间久了一点,也应当不是一件不能被接受的事情。 毕竟那也只是为了检查自己清洗得是否彻底。 这么复杂的工作,耗费了大量精力,所以在最后,一不小心将楚宁那件洗一洗后其实还勉强能穿的衣服一不小心扔入了火坑,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陈曦凰这样想着,终于算是为自己在楚宁昏迷过程中,对他做出的某些奇怪行径找到了足够合理的借口。 …… “赵姑娘,这个烧鸡是你自己做的?”楚宁在陈曦凰的帮助下,半躺在了床榻上,因为伤势还未回复的缘故,手脚不太便利。 他本意还是想要靠自己吃下那只烧鸡的,可是陈曦凰却以会加剧他的伤势为由,拒绝了楚宁的要求,执意要自己喂他。 楚宁见她如此坚持,终究不忍搏了她的一番好意,应允了下来。 陈曦凰闻言点了点头。 “姑娘这手艺可比我好多了,难怪吱吱对这些事一点都不擅长,要是我有赵姑娘这般厨艺的姐姐,我估计我也不会去学着自己做饭。”楚宁感叹道,不由得想起了之前与陈吱吱那为期一个多月的兖州之行。 一路上陈吱吱对于许多日常事务,都表现得极为懵懂,甚至可称无知,如今想来大抵是被陈曦凰这位姐姐照顾得太好的原因所致。 而听闻陈吱吱三个字眼的刹那,陈曦凰撕下鸡肉的手明显一顿,但很快又恢复原状,说道:“这倒和吱吱无关,我这手艺是为了照顾师尊而学的。” “师尊?就是《神河剑诀》的创始人?”楚宁问道。 “嗯。我那师尊,虽在剑道上的修为极高,在大夏天下也算有几分威名。但或许是过于痴迷剑道的缘故,在其他许多事情上,却像是一张白纸,我跟着她修行剑诀的那几年,常常好些天都吃不到一顿像样的饭菜。” “后来,受够了那样日子,我就学着自己做了些饭菜。” “我那师尊在外人眼中高高在上,可吃起东西来却极为挑剔,有时候甚至还有些孩子气,在她的折磨下,我才渐渐有了这手艺。”陈曦凰这样说着,似乎也回忆起了些过往的经历,嘴角不经意间浮出了一抹笑意。 “这么说来,那位洛水剑仙应当是位很有趣的人。” 楚宁说道,旋即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赵姑娘将这《神河剑诀》擅自传给我,会不会惹得你师尊不满?” 这天下间,各个宗门之间,门户之见极重,未得师门允许私授功法无论在哪个宗门,都是重罪。 虽然说当时学习者剑法是为了活命的不得已而为之,但楚宁还是害怕因此拖累了陈曦凰。 陈曦凰却神情古怪的看了楚宁一眼:“我师尊想法与其他人不同,并无太多门户之见,更何况你修出来的那也不算是神河剑意……” 楚宁不解,正要发问,可忽然一阵狂风袭来。 屋外的篝火骤然熄灭,房门也在这时重重的合上,发出一声闷响。 此刻时间已至深夜,房门闭合的瞬间,屋中顿时陷入了黑暗。 楚宁几乎下意识在那时想要唤出体内的灵炎照明,可却发现丹府中的力量运转极慢,想来是身体还处于虚弱状态下所致。 而这时,一道火光亮起,却是陈曦凰点燃了烛台。 “这里还有蜡烛?”楚宁不免有些诧异。 “今日你昏迷的时候,我大概检查了一下,这屋中的设施虽然简陋,但寻常人家常备的东西,他都有。” “想来在此之前,应该是有人在这里常住……”陈曦凰解释道。 “常住在这里?也是参加试炼之人?那他们现在又去了哪里?”楚宁的心头不由得泛起疑惑。 陈曦凰听闻这番话,眉头微皱:“这些事,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想,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养好身体。” 楚宁在那时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陈曦凰,暗觉今日这位赵姑娘有些过于严苛了。 她这番话倒是说得没什么问题,但闲着也是闲着,讨论一下此地的古怪,摸清这次试炼的规则,对于之后二人行事都是有好处的。 更何况对于他们之前经历的两次试炼,楚宁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可是……”他正要再说些什么。 又是一阵夜风,从屋顶的窟窿中猛地灌入,也不知是不是身上的伤势还未痊愈的缘故,以往哪怕站在冰天雪地中,也不曾感受到任何寒意的楚宁,此刻却不由自主的打个了哆嗦。 “冷吗?”陈曦凰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她这样问到,可不待楚宁回话,她就脱下了自己的衣衫,披在了楚宁的身上。 衣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让楚宁一时恍惚,当他抬头看向陈曦凰想要道谢时,却豁然发现,脱掉了单衣的陈曦凰竟然只剩下一件小巧的肚兜在身…… 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胸前雄伟的事物也露出大半,几乎是呼之欲出。 楚宁哪里见过这般香艳的场面,一时间只觉血脉喷张,小腹处也生出一股灼热感。 他赶忙撇看目光,陈曦凰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样,她双手捂在胸前,脸色羞红的小声道:“里面的单衣,今日给你擦身体时,弄脏了,还没干……” 楚宁闻言一愣。 但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又是一阵夜风袭来,陈曦凰明显也感受到了凉意,身子微微蜷缩。 楚宁见状,暗觉自己披着对方的衣衫,让对方受冻,多少有些不妥,更何况,陈曦凰如今还只穿着一件肚兜。 “赵姑娘,要不……”他开口言道,本意是想要将衣服还给对方。 “好。”可话才刚刚起头,女子声音便骤然响起,就好像她一直在等着楚宁开口一般。 话音一落,楚宁便觉一团火热的事物贴在了他赤裸的上身上。 却是陈曦凰钻入了衣衫,整个人紧紧的贴在了楚宁怀中…… 第一百七十四章 旖旎梦魇 红烛燃烧。 氤氲的光晕萦绕在小小的木屋中。 仿佛将整个房间都镀上了一层旖旎的绯红。 楚宁的呼吸急促:“赵姑娘,这不好吧……” “嗯,是不太好。”陈曦凰应道,然后身子又往楚宁的怀中钻了钻,如丝绸般的肌肤贴在楚宁的肌肤上。 触感美妙,让楚宁的心头伸出一股冲动,他想要将她紧紧抱住,想要与她贴得再近一些、更近一些…… 直到融为一体。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赵姑娘,我觉得……”他的理智让他再次出声,试图终止这不太对,但格外美妙的感受。 可话音未落,陈曦凰那宛如白玉一般的双臂却缠上了他的脖颈,仰面望着他。 水汪汪的眸中,目光却异常灼热。 她张开双唇,呵气如兰。 “还冷吗?” 楚宁愣了愣,但很快就摇了摇头,刚刚他还觉寒意彻骨,可就在陈曦凰钻入他怀中后,那股寒意就已然褪去,反倒此刻浑身发烫。 陈曦凰皱了皱眉头,一阵夜风再次袭来,吹灭了烛火,也吹得盖在二人身上的衣衫一阵飘动。 楚宁觉得那刚刚褪去的寒意又涌上来了几分。 “现在呢?” 怀中的女子问道,嘴里的热气喷在楚宁的脸上,楚宁只觉一阵口干舌燥。 “有……有一点。”他的声音不知为什何变得有些干涩,隐隐打颤。 “如果是这样……你可以抱我的。”陈曦凰的声音响起,语调极轻。 楚宁的身子一颤,他不由得低头看向女子。 黑暗中,那双眼眸,明亮异常,仿若夜空中的星辰 楚宁的心在那时跳得极快,像是要冲破他的胸膛:“这……不好吧……” 陈曦凰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楚宁,她只是将身子又朝着楚宁怀中挤了挤,双腿也贴了上来,整个人宛如一条美女蛇一般,缠住了楚宁。 “为什么不好?”她来到了楚宁的耳畔,呵气如兰的问道。 同时双手伸出,引导着楚宁僵硬的双手缓缓放在了自己的手背。 在少年的手掌触摸到她光滑的脊背时…… “嗯~”陈曦凰的红唇微启,发出婉转的呻吟,似是满足。 那声音仿佛是一粒火种,将楚宁一直强压下的情绪点燃,少年放在女子背上的双手猛地用力,就像是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他看向对方的目光变得炙热,陈曦凰直视着少年,黑暗中如宝石般的眸中光芒闪动。 像是落入猎人圈套的麋鹿楚楚可怜,可眼神中又分明带着几分……鼓励。 楚宁觉得那一瞬间,自己的理智就要彻底崩坏。 陈曦凰的红唇来到了他的唇边,微微张启,仿若一朵即将绽放的花蕊,只要他再上前一步,就能肆意的品尝其中滋味…… “赵姑娘……”楚宁说道,神情迷离。 “叫我曦凰……”女子的眉头微蹙,似是不满这样的称呼。 “曦凰……”楚宁依言唤道,声音打颤。 “嗯。”陈曦凰柔声回应,然后奖励似的将自己的红唇又往前递了递,唇边几乎蹭到楚宁的双唇。 “我的头有些晕……” 楚宁这样说道,双眼一沉,竟然在那时昏睡了过去。 陈曦凰愣了愣,但很快就察觉到楚宁状况,他的身子并未恢复,如此血脉喷张的场面,让他的气血翻涌,以至于虚弱的身躯无法承受。 “太心急了吗?” 她喃喃自语道,转瞬却又释然:“没关系,来日方才。” 陈曦凰这样说着,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意,伸手将少年紧紧拥入怀中,自己也在那时安然睡去。 …… 当楚宁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晌。 明媚的阳光透过头顶的缝隙照射了进来——屋顶的窟窿已经被人用树枝堵住,但做工草率依然留有些许缝隙。 鼻尖传来淡淡的香气,楚宁起身,发现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衣衫。 关于昨日的一切,涌现在脑海。 楚宁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觉得自己的定力似乎太差了一些,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陈曦凰穿着肚兜时那玲珑的身段,以及昨日近乎赤身裸体相拥时那美妙的触感。 咕噜。 他咽下了一口唾沫,将这些心思甩出脑袋,同时尝试着从床榻上站起身子。 相比于昨日只能瘫痪似的躺在床上,今天的楚宁状况明显好了不少,他能够站起身来,也能够慢悠悠的行走,但每次迈步,浑身都会传来一阵痛感,让他不得不尽可能缩小迈步的频率与幅度。 他缓缓来到了木屋的门口,相比于昨日门口光秃秃的一片,今日木屋门口已经变了模样。 竖起了一排围栏,左侧架起了一个木架,上面晾晒着一张被洗干净的鹿皮。 右侧则用泥土筑起了一个简易的灶台,上面放着一个类似某种果实外壳的圆形事物,里面熬煮着鹿肉,正散发出阵阵香气。 灶台前,穿着单衣的女子坐在那处,身旁摆着一排排竹条,她正神情专注的用这些竹条编着些什么,看一旁摆着的几个成品,应当是用来捕捉禽类所用的竹笼…… 而那时,正午的阳光透过林间树木的缝隙,正好洒在女子的侧脸,映出一个个斑驳的光点,她的模样恬静而美好。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伸手拿起一旁用木头做成的勺子,想要起身却搅拌锅中的鹿肉,却忘了放在怀中的竹篮,竹篮滑落,坠入了灶台中。 陈曦凰见状,赶忙伸手去抓,将竹篮从火堆中救出,放到一旁,可转身时手中的木勺却碰倒了灶台上的“黑锅”,里面的汤水洒落,浇在了灶台中升起的火焰上,伴随着滋滋的声响,火焰熄灭,锅中的鹿肉也掉落出大半,沾染了木灰,变得污浊不堪…… 回过头,却见那半点竹篮上却已经燃起了火,还将一旁编好的两个竹篮引燃。 所以,在她的奋力扑救下,最后的损失变成了两个竹篮与一锅鹿肉。 这显然并不在陈曦凰的预料中,她一时也发了呆,愣愣的看着眼前满地狼藉,神情呆滞。 楚宁从未想过杀伐果决的女子还会有这样的一面,那感觉就像刚刚出嫁的新媳妇,想着为自己丈夫做一份可口的饭菜,最后却处处弄得一塌糊涂,场面滑稽却又莫名的有些可爱…… 他这样想着,脸上不由得浮出一抹笑意。 陈曦凰也在这时发现了楚宁的存在,她没有去顾及那一地自己忙活了一上午的成果,而是快步走到了楚宁跟前,双手环抱住了楚宁的手臂:“阿宁,你好些没有?” 这个亲昵的称呼让楚宁一愣,但想到昨夜发生的一切,做贼心虚的楚宁不敢提出任何异议。 “比我想象中要慢一些,但总归是在向着好转的方向发展,但可能会多耗费些时间……”楚宁说道。 陈曦凰闻言明显松了口气,她意味不明道了声:“那就好。” 楚宁却并未多想,只当是她在为自己担心,而这亲昵的动作却让楚宁不由得又想起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他不敢去直视对方的双眼,只是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的手,指了指院中的事物,问道:“这些都是赵姑娘一个人弄的?” 陈曦凰脸上的笑容,在这一瞬间收敛,目光变得幽怨,就这直勾勾的盯着楚宁,也不回话。 楚宁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仔细回忆着自己做错了什么。 好一会后,他似乎想到了问题的关键,常识性的开口重新问道:“这些都是曦凰你一个弄的?” 陈曦凰的脸上再次漫开温柔的笑容:“嗯。” 然后她来到了院子中,如数家珍的向楚宁介绍了起来:“我看过了,这片山林很大,西侧有鹿群和果林,这院子我们可以往外扩一扩,到时候可以移植一些果树种在前面,林子里还有许多山鸡野兔,我们可以圈养一些,对了,我在北面的山上还看见了一些野生的麦子,开垦出田地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吃到新鲜的米饭……” “不过在那之前,我打算先把塌陷的这半边木屋修好,做成厨房,不然做饭会很麻烦。” “然后再在院子里搭个凉亭,你不是喜欢看书吗?以后白天你可以在这里看书,我呢就打理菜园,闲暇时候我们还可以去山下河沟钓鱼……” 她这样说着,脸上浮现出憧憬之色,就像是一个寻常的新妇,在与自己的丈夫勾画着男耕女织的美好未来…… 这理应是温馨与幸福的场面,尤其是当这位妻子还是陈曦凰这般美艳的女子的时候。 可楚宁听着听着,脸色却渐渐变得古怪,他皱起了眉头问道:“曦凰……” “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他的话还未说完,陈曦凰脸上的笑容便骤然凝固。 她转头看向楚宁,一步步朝着他走来,每一次迈步,林间的天色就暗上一分,周遭的温度也冷上一分。 终于,她来到了楚宁的跟前。 伸出手,捧着楚宁的脸颊,用一种温柔却冰冷的声音问道。 “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阿宁,难道不愿意和曦凰永远待在一起?” 第一百七十五章 湿衣 显而易见的是,眼前的陈曦凰很不正常。 或者说,从昨天他苏醒开始,陈曦凰就已经不正常了,只是那时的他…… 大抵是色令智昏,并未察觉。 山林中的天色愈发的暗,几乎就要陷入完全的黑夜,周遭的温度也不断地下降,楚宁只觉浑身仿佛冻僵了一般,动弹不得。 陈曦凰盯着他,神情冰冷且木愣,她在等着他的回答。 楚宁不清楚在自己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很清楚,如果现在自己给不出一个让陈曦凰满意的答案,他大抵永远没有机会去弄清事情的真相了。 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也为了给自己的身体恢复争取更多的时间,楚宁并没有太多的犹豫,在自己的脸上挤出了一抹笑容,开口言道:“当然愿意。” 此话一出的瞬间,阳光洒向山林,寒意瞬间退散,眼前的陈曦凰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一切都变得如此美好,就好像楚宁方才的所见只是自己的错觉。 “阿宁,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去屋中歇着吧,刚刚的肉汤都洒了,我重新去做一份。”楚宁尚且还在恍惚中,陈曦凰温柔的声音却响起,她看着他,脸上是比春光还明媚的笑容。 刚刚的经历尚且历历在目,楚宁不愿在这时与陈曦凰产生芥蒂,他看了女子一眼,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退回了屋中。 他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思绪。 …… 第一关时对上的乌奇。 第二关时对上的大苍遗民。 二者都不是这处地界的原住民,他们似乎都是为了追寻一种近乎肉身层次的大道而来到了这里,失败后成为了试炼的一部分。 可是,在他们成为碑灵之前,此地试炼的内容又是什么了? 是在他们之前的碑灵…… 那岂不是意味着每次不同的人来到此地后,接受的试炼都不相同? 这显然是有问题的。 试炼的内容可以有所变化,但本质是为了给试炼之地挑选出合适的道统传人,如果试炼的内容过于随机与不确定,那就与试炼之地挑选传人的功能相悖…… 还有,黑金宝相出自于此地,楚宁也在之前得到气血之力以及与大苍遗族所化的碑灵交手的过程中嗅到过类似黑金宝相的气息,这二者又有什么联系? 关于此地,楚宁的知道的讯息实在太少,很难从诸多古怪中,推测出此地的全貌。 他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索性收起探究此地到底是怎样地界的心思,转而专心思考起自己如今的处境。 如果,他猜得没错,这里应当就是第三道试炼关卡。 陈曦凰显然是受到了此地的影响,故而心智混乱,甚至有可能被某种力量所控制。 楚宁并不清楚这是不是试炼内容的一部分,但他觉得如果任由陈曦凰继续沉溺其中,恐怕会让事态走向失控。 当务之急,是找出此地的真相,同时寻找机会唤醒陈曦凰。 …… 意识到此地的古怪后,楚宁长了个心眼,在陈曦凰将重新炖好的一锅鹿肉端到他的面前时,他认真的打量过鹿肉的成分,在确定并没有异样后,楚宁才配合着吃下了些鹿肉。 并且让楚宁有些意外的是,这些鹿肉中似乎蕴含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吃下鹿肉后,丹府中的血气之力明显有所增长,他暗暗估算一块鹿肉的效果,几乎比得上一颗归寂山中的青霖果,只是此刻的他身子虚弱,并无法用神识完全探知其中的奥妙。 吃过午饭后,整整一下午的时间,陈曦凰都在屋外忙碌。 她一边尝试着烧制各种杯碗,一边用木头做出一个个家具,其中一个书桌与书架她做得格外用心,完成后还不忘来到屋中让楚宁看看。 在得到楚宁满意的答复后,她更是笑逐颜开,然后又开始在地上规划起凉亭的模样,怕做得太大影响采光,楚宁看书会看得不舒坦,又怕做小了只能坐下两个人,时间长了不够用。 一个简单凉亭,她就这么反反复复推敲了好些时间,直到天黑也没有敲定最终的方案。 而这个过程中,楚宁看着蹙着眉头思考的女子,他能真切的感受到,陈曦凰似乎真的在很用心的为他考虑,即使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在某一瞬间,楚宁还是有些心动,觉得这么待在这里似乎也不错。 他不确定自己是被感动,还是也受到了某些力量的影响,但他终究压下了这样的念头。 …… 夜色渐深。 吃过晚饭后的楚宁盘膝坐在床榻上运转着体内的力量,试图加快肉身的恢复速度,但不知道是不是魔血中的力量消耗得太过严重的缘故,他肉身恢复的速度比想象中要慢很多,算上刚刚修成的那座剑意灵台,楚宁体内的六座灵台虽然灵力旺盛,可肉身却难以运转他们的力量…… 他足足耗费了一个时辰,只是催动灵力围绕经脉行走了一个周天,带来的恢复效果甚微。 楚宁不免有些苦恼。 他睁开眼眉头紧皱,暗暗猜测这会不会也和此地的古怪有关? 这时,房门被推开,陈曦凰走入了屋中。 她似乎刚洗完澡,身上湿漉漉的,她未着衣衫,只穿着一件红色的肚兜与亵裤,而最要命的是,因为浑身湿漉漉的缘故,那本就相比于她身材有些偏小的肚兜,此刻紧贴在她的身上,胸前之物,已经到了隐约可见的地步。 咕噜。 在看见这幅场景的刹那,楚宁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赵……赵……” “不……曦凰,你怎么穿成这样……”楚宁一下子从床榻上站了起来。 陈曦凰眨了眨眼睛,说道:“刚刚在溪边洗漱时,衣服打湿了,只能先晾在屋外……” “这么巧的吗?”楚宁显然并不愿意相信这样的话。 但陈曦凰却并未半点解释的意思,她直接走了上来,双手放在到了楚宁的肩头,脸上泛起两抹红晕,柔声言道:“阿宁,时间不早了。” 那时,她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楚宁,瞳孔深处燃起的火焰,仿佛一只饥肠辘辘的野兽,要将楚宁吃干抹净。 楚宁一个激灵,身子一矮,从一旁窜到了陈曦凰的身后,言道:“是……是不早,曦凰你如果累了就先休息,我在地上将就一晚……” 他说着,似乎唯恐对方反驳,就要在光秃秃地板上躺下。 陈曦凰背对着楚宁,手中依然保持双手伸出的姿势,一动不动,整个人仿佛陷入静止。 好一会后,一道幽冷的声音方才在屋中响起。 “阿宁,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同时屋中烛火开始摇曳,然后身下的房子、接着是山林,他们都在这时剧烈的晃动,仿佛整个天地都要塌陷了一般…… 楚宁意识到不妙,他赶忙起身,苦笑言道:“没有,怎么会呢?” 这话一出,方才还剧烈摇曳的天地顿时又恢复了静止,房间中的红烛也泛起了旖旎的光晕。 陈曦凰在这时转头,伸手拉住了楚宁的手,脸上是美得不可方物的笑容。 “那我们休息吧。”她说道。 楚宁瞟了一眼对方那让人血脉喷张的身段,又想起刚刚那天摇地动的场面。 大不了就装睡,反正昨天也经历过了,如今有了准备,自己应该顶得住! 不敢再触怒陈曦凰的楚宁,暗暗想到,心头一横,便点了点头。 陈曦凰脸上的笑容愈发美艳,她拉着楚宁的手微微用力,楚宁就像是个娇妻一般,与她一同倒在了床榻上。 屋中的红烛适时熄灭,一张白纱飘然而至盖在了二人的身上。 楚宁嗅着鼻尖传来的让他心神动荡的香气,感受着胸前紧贴着的事物…… 然后,他发现一个很可怕的事实…… 不知什么时候,陈曦凰已经取下了胸前的肚兜…… 第一百七十六章 试探 咕噜。 记不得是第几次,楚宁又一次咽下了一口唾沫。 他感觉自己浑身发烫,那种想要与对方融为一体的冲动又开始涌现在他的脑海。 某种原始的冲动在侵蚀他的理智。 难道生孩子,真的不是亲个嘴这样简单 “乔茵茵”林叔皱了皱眉头的看着乔茵茵,视线又转到了她身后的傅深珩的身上,然后又看了看傅深珩手中的行李,心中更加的烦郁。 交手数十招后,二人身上,便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狰狞伤口,鲜血横流,显得极为可怖。 五百万两白银,对韩家目前来说,想要拿出来,怕是要卖掉不少韩家的产业。 林寒从储物袋中,取出装着星叶草的蓝色布袋,递给王开山,笑着告辞。 胡志强看到他这一系列的手段,心里不得不佩服,先是笼络人心,在若有若无的说出自己背后人的帮忙,足以让在场的人安心下来。 但是如今南江的大部分单位人员,都成为了龙门的有力助手,封锁了很多道路,也要进行例行检查。 忽然,他腰间挂着的东皇钟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顷刻间,从天帝开始,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聚到柴士恩身上。天帝一脸惊愕,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感受着那翅膀带动的极速破空声,叶昊尘不敢怠慢,体内真气滚滚而出,右臂一震,修罗邪斩劈斩而出。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是季云面上不敢表现分毫,还歪着脑袋跟圆圆做鬼脸。“只不过什么莫不是怕我们君公子买不起”一直跟在曲君琰身后凑热闹的楚云瑾调侃道。 她抬起头看着赵泠,发现对方面容带笑,眸子里却浸着寒意,心中猛地一凛,最后也只是嘴唇嗫喏了片刻。 等待着人类跟无智怪异相互消耗的悠闲时光,阴魔祭祀与两位将军拿钟超开着玩笑。 庄石头完成点菜后便把这里交给了负责二楼的杂役,而庄石头则去了后厨报菜单。 雷米亚坐在驾驶位上,回过头来看向洛林,叽里咕噜的眼睛转悠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毕竟,燃烧血脉的封神之路可不是轻轻松松能走的。秦离看了看楚子航,他命不久了。 但脸色阴沉的如水,浓郁的化不开,口吻略带严厉,眉头紧锁,就像是一个百岁老人的即视感。 好在苏萦上回花了钱多买了几口锅子回来备用,不然锅子还不够。 宋莳最讨厌李棉花这种背后使阴招,把一堆人当枪使,她躲在背后笑的人。 想要升阶的第二步,则是提升根本功法——在钟超这里,就是修炼纯阳金钟罩。 “娘,月花饼得过段时间才能卖,有个大乡绅家有喜事,我过几天先去问问,他家需不需要做花饽饽。”竹桶说的那个会请她做花饽饽的大乡绅,应该就会在这几天请她。 “儿子,一别又要一年,你在阴间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方翠担心的嘱咐道。 独眼之人又坐下询问崔槐朱全如何与金天泽相识,又如何结怨,一点也不避忌上官云与柯青青。 完成所有bn位之后b继续之前的选择锁定了前期在野区内十分强势的打野盲僧,而则是后手选出了上单茂凯以及打野人马,很明显就是想要让上路的大树进行抗压了,至于最后b却是选择了皮城高富帅杰斯作为上单。 第一百七十七章 神性感知 杜箬心里过意不去,人家半夜给你送吃的,你不感激就算了,还那样说人家,多不厚道,于是又补了一句:“我真不是那意思,我就嘴巴碎,顺着你的话就说溜了!”讲完还不忘干笑几声,企图遮盖如此难堪尴尬的局面。 靖国公府一门忠烈,前世子与秦韶的兄长都以身殉国,想来将来陛下也不会不多提拔秦韶。 她的歌声是安静婉转的,却勾起了属于他的无数金戈铁马的回忆。 它的周围是一座古朴的村庄,有山有水。时不时的几位骑马的村民的飒爽英姿在草原上奔驰而过。 几人应声抬头,不禁哀叹一声,为什么总是有些人爱出现在本不该出现的场合 大概走了50米远,一大片玫瑰海洋出现在眼前,远远看上去,一株株玫瑰花显现出一片红色,红似火,艳如霞,美丽极了。 只要现在王思情想要对伊璇雅做些什么事情,都会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数年过去了,越来越多的各种娱乐节目蜂拥而上,辩论却因为种种原因,越来越有颓废之势,慢慢的淡出了大多数观众的视线。 以前毛毛躁躁的江贝贝似乎消失了一般,现如今的江贝贝让历城有一种觉得她极为温柔似水的感觉。 西冥忧没有去听婉罗的声音,发现狼宏翔他们没有出来后,心中也是担心不已,狼宏翔之所以抢夺天琊剑,也是他一起支持的,现在狼宏翔他们出事,而他却独自逃走,他怎么对得起自己的道心 “是,队长!”那二十来名战士全身笼罩着闪闪发亮的铠甲,头顶带着钢盔,双身举着细长的戟刀。此时他们听到乞隆科的话,纷纷大声应了一句,即刻朝着乞隆科那条枯手指去的马路道冲了过去。 他们重新回到校场高台前,无数修士正从四面八疾速赶回来,华长老回到高台上,北院长等人还没过来。 通常家事不允许外人插手,清官也能判家事,但陈星海自己种的因,必须由他去结果,否则良心受责,终化心魔。 陈星海并不知道,自己治好一个病人,会惹来杀身之祸,也没留意到张天虎藏身在这个客厅中,此刻他被许老不容拒绝地拖入病房中。 当一切都安置好后,它也毫不犹豫的冲进湖里,在湖底的一块岩石上盘坐下来,立刻就感觉到这湖里的浓郁的灵气,兴奋之下忙闭目修炼。 “皇,我叫啸辉雄,进入五瑶山宝藏之后,我会跟随在皇的身边。”这时,一名身着灰白色长袍的男子走到了狼宏翔的身边,如同刀削一般的脸颊更是分明。 徐猛虽然人如其名是个勇猛雄壮的男子,但却有一颗细腻的心,竟然立刻就想到了其他的合适理由。 岚山家族的强大冠军都很不安,潜龙主宰已经很强了,其他七个实力竟然也那么恐怖,他们根本挡不住多久,其他超限冠军现在又都不在这里。 尧慕尘带着大家又把整个洞穴搜索了一遍,没再发现什么好东西,便准备离开。下一秒,九人彻底的呆在了原地,瞳孔剧烈的收缩,眼眸中都被那一片抛洒的血色给染红了。 更何况他只要闯过通天塔,被某个强大道场看中,到时候家族肯定会给他丰厚奖励。 李权看她那神情一阵头大,好吧,若是你不在我真会送她回去,不知道她家南州市这么多酒店到处是她家。 亚当想到凯特,心中暗道:刺客就在寒刃驻地内,怎么可能被抓到。 然而邢杀尘怡然不惧:“你也不用吓唬我,老头。我能感觉到,你现在只有登堂四重的实力,不然我也不会这么不把你放眼里。你要出手就赶紧的,我还真想看看,你这个悟道修士,在登堂的时候到底有多强。 “师兄,当年的方丈能够算到三世孽怨已经不错了!还留下檀木佛珠,至少让他避过了死劫!不是么现在至少在这必杀之局之中出现了一丝生还的希望!”又一个声音道。 随着亚当一声命下,魔能枪手们冷静的扣下了手中的扳机,五十能量光束迅若闪电的射向玛门。 叶子玲怨恨的瞪着叶尘枫,但是根本没有理由反驳,叶子默的确是被吓尿了。 我们帝家的功法,同样也更加适合男孩修练,因此她觉得如果自己不离开帝家的话,是永远没办法超越自己的哥哥的。 看着猎物就这样被轻易夺走,巨龙疯狂的吼叫一声,舞动翅膀又向着吴雪咬来,可吴雪身在半空也无法躲避,但。。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惊慌的神‘色’。。 她磨叽的嚼着嘴里的菜,可是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瞥向身边的人,扫过他英俊的侧脸,定格那两片薄薄抿起的唇。 回到族中后,玄直奔议事大厅,不见三长老的人,他心中不由一沉。 等级战力比他的哥哥强,但是战斗经验却没有达到这个等级战力的程度,就是表明了他的实力并非是靠着自己得来的。 又听得遥远之地一个声音传来:“本大帝就借这些好剑一用!”话音刚落那些杀伐之剑就全部脱离了原主人的控制在整个斩仙台上乱窜了起来,于是所有天兵天将都乱了。 “你们公司的项目,你觉得我们公司中标的机率是多少”我转移话题。 言罢,便化作一道蓝芒急速而去。此时他以洞悉了西方魔法的一些端倪,身怀两大顶级魔法师的修为绝技。虽然现在使用威力必然不大,但总算有胜于无。 于织德联军形成鲜明对比,幻灭流和柳生居合流的众人全部斗志昂扬,大有以一敌十的模样。 冥皇伫立在洞边,微风扬起他淡青的袍裾,他正出神望着洞口,过了一会,猛地一扬袍袖,将一股劲风送入洞内,洞内刹那间像是炸开了锅,响起了绵绵不绝的悉悉索索声。 第一百七十七章 神性感知 杜箬心里过意不去,人家半夜给你送吃的,你不感激就算了,还那样说人家,多不厚道,于是又补了一句:“我真不是那意思,我就嘴巴碎,顺着你的话就说溜了!”讲完还不忘干笑几声,企图遮盖如此难堪尴尬的局面。靖国公府一门忠烈,前世子与秦韶的兄长都以身殉国,想来将来陛下也不会不多提拔秦韶。她的歌声是安静婉转的,却勾起了属于他的无数金戈铁马的回忆。它的周围是一座古朴的村庄,有山有水。时不时的几位骑马的村民的飒爽英姿在草原上奔驰而过。几人应声抬头,不禁哀叹一声,为什么总是有些人爱出现在本不该出现的场合?大概走了50米远,一大片玫瑰海洋出现在眼前,远远看上去,一株株玫瑰花显现出一片红色,红似火,艳如霞,美丽极了。只要现在王思情想要对伊璇雅做些什么事情,都会神不知鬼不觉。然而数年过去了,越来越多的各种娱乐节目蜂拥而上,辩论却因为种种原因,越来越有颓废之势,慢慢的淡出了大多数观众的视线。以前毛毛躁躁的江贝贝似乎消失了一般,现如今的江贝贝让历城有一种觉得她极为温柔似水的感觉。西冥忧没有去听婉罗的声音,发现狼宏翔他们没有出来后,心中也是担心不已,狼宏翔之所以抢夺天琊剑,也是他一起支持的,现在狼宏翔他们出事,而他却独自逃走,他怎么对得起自己的道心?“是,队长!”那二十来名战士全身笼罩着闪闪发亮的铠甲,头顶带着钢盔,双身举着细长的戟刀。此时他们听到乞隆科的话,纷纷大声应了一句,即刻朝着乞隆科那条枯手指去的马路道冲了过去。他们重新回到校场高台前,无数修士正从四面八疾速赶回来,华长老回到高台上,北院长等人还没过来。通常家事不允许外人插手,清官也能判家事,但陈星海自己种的因,必须由他去结果,否则良心受责,终化心魔。陈星海并不知道,自己治好一个病人,会惹来杀身之祸,也没留意到张天虎藏身在这个客厅中,此刻他被许老不容拒绝地拖入病房中。当一切都安置好后,它也毫不犹豫的冲进湖里,在湖底的一块岩石上盘坐下来,立刻就感觉到这湖里的浓郁的灵气,兴奋之下忙闭目修炼。“皇,我叫啸辉雄,进入五瑶山宝藏之后,我会跟随在皇的身边。”这时,一名身着灰白色长袍的男子走到了狼宏翔的身边,如同刀削一般的脸颊更是分明。徐猛虽然人如其名是个勇猛雄壮的男子,但却有一颗细腻的心,竟然立刻就想到了其他的合适理由。岚山家族的强大冠军都很不安,潜龙主宰已经很强了,其他七个实力竟然也那么恐怖,他们根本挡不住多久,其他超限冠军现在又都不在这里。尧慕尘带着大家又把整个洞穴搜索了一遍,没再发现什么好东西,便准备离开。下一秒,九人彻底的呆在了原地,瞳孔剧烈的收缩,眼眸中都被那一片抛洒的血色给染红了。更何况他只要闯过通天塔,被某个强大道场看中,到时候家族肯定会给他丰厚奖励。李权看她那神情一阵头大,好吧,若是你不在我真会送她回去,不知道她家?南州市这么多酒店到处是她家。亚当想到凯特,心中暗道:刺客就在寒刃驻地内,怎么可能被抓到。然而邢杀尘怡然不惧:“你也不用吓唬我,老头。我能感觉到,你现在只有登堂四重的实力,不然我也不会这么不把你放眼里。你要出手就赶紧的,我还真想看看,你这个悟道修士,在登堂的时候到底有多强。“师兄,当年的方丈能够算到三世孽怨已经不错了!还留下檀木佛珠,至少让他避过了死劫!不是么??现在至少在这必杀之局之中出现了一丝生还的希望!”又一个声音道。随着亚当一声命下,魔能枪手们冷静的扣下了手中的扳机,五十能量光束迅若闪电的射向玛门。叶子玲怨恨的瞪着叶尘枫,但是根本没有理由反驳,叶子默的确是被吓尿了。我们帝家的功法,同样也更加适合男孩修练,因此她觉得如果自己不离开帝家的话,是永远没办法超越自己的哥哥的。看着猎物就这样被轻易夺走,巨龙疯狂的吼叫一声,舞动翅膀又向着吴雪咬来,可吴雪身在半空也无法躲避,但。。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惊慌的神‘色’。。她磨叽的嚼着嘴里的菜,可是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瞥向身边的人,扫过他英俊的侧脸,定格那两片薄薄抿起的唇。回到族中后,玄直奔议事大厅,不见三长老的人,他心中不由一沉。等级战力比他的哥哥强,但是战斗经验却没有达到这个等级战力的程度,就是表明了他的实力并非是靠着自己得来的。又听得遥远之地一个声音传来:“本大帝就借这些好剑一用!”话音刚落那些杀伐之剑就全部脱离了原主人的控制在整个斩仙台上乱窜了起来,于是所有天兵天将都乱了。“你们公司的项目,你觉得我们公司中标的机率是多少?”我转移话题。言罢,便化作一道蓝芒急速而去。此时他以洞悉了西方魔法的一些端倪,身怀两大顶级魔法师的修为绝技。虽然现在使用威力必然不大,但总算有胜于无。于织德联军形成鲜明对比,幻灭流和柳生居合流的众人全部斗志昂扬,大有以一敌十的模样。冥皇伫立在洞边,微风扬起他淡青的袍裾,他正出神望着洞口,过了一会,猛地一扬袍袖,将一股劲风送入洞内,洞内刹那间像是炸开了锅,响起了绵绵不绝的悉悉索索声。 第一百七十八章 岩洞 滴答。幽暗的山洞中,一滴水从岩顶脱落,坠入暗流,发出轻响。将裤腿与袖子高高扎起的陈吱吱站在暗流中,屏息凝神,目光专注的看着溪流。“他们的确不是那么可怕!”铁铮淡淡回应,连续与异界生灵交战多次,他已经渐渐摸索到了一些规律。刘十八弓着腰,对那竖在甬道中间的石碑,低眉顺眼左看右看好一些时间。不光是我,还有我们暴风战舰上的所有人,都要重新置办一些新衣什么的,否则真没法过。威黎修长的身影慢慢出现在巷口,他依旧灰衣长剑潇洒如故,只是比一个月前多了一分冷漠,比一天前多了一分神韵。有一名武道强者揣测,这少年很可能是传说中能够飞天遁地呼风唤雨的修真者,非凡力所能抗衡,唯有安抚为上。一祖暗暗吃惊,他此举未必没有试探虚若谷深浅的意思,没想到虚若谷居然能够跟得上自己,初步估量,恐怕也是返虚境中阶的修为。不仅如此,大玉儿也得到了海主的授艺,虽然没有师傅之名,但相信对大玉儿来说,会是一生受用。虚若谷当然是不客气地收下了空间戒指,神识一扫,这一阶矿脉的品质,果然是比二阶矿脉高出许多,甚至可以一眼看到某些剔透的元晶矿之中凝聚着晶髓,甚至曾经对自己有过大用的晶魄都是不少。眼看魔剑已经达到他身后不足一丈的距离,一道灰影从他的丹田中飞出,迎着魔剑撞了过去。“不用管我,你先离开!修养之地我们汇合!”凌冲激战中催促铁铮。众人齐声呐喊,声音惊天动地,气势如虹,显示出了必死的决心。“不知道,不过在上面地府的时候倒是在手镯的兑换界面上看见过这种袋子。没想到你也有。”我不好意思的回答道。来人便是卿夕颜,卿夕颜闻言停步,与卿玉颜相对而立,行礼道。老者双眼里面闪烁着杀意,他之前收到周家的传讯,他就让副殿主去对付徐天。当然,像风雷剑客和常无敌他们几个,都只是才刚刚达到先天八重,实力稍显弱了点,只是过来凑热闹的。“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赶紧交出衍神珠,听到没有?”那虚境强者不耐烦地说道。鬼子阴尸打了一个寒颤。猛地摇摇头,转身就要朝着山坡外逃跑。“云杰,你自己先回去。我有事去找天霸。”罗老不待云杰说完,闪身不见了。“黄国忠一向和您意见不合,这次怎么会同意并且亲自下令让人操办这次的试炼,少帅,会不会有诈?”一行人走下楼台,四处已是无人,一个军官模样地人对着身边的少帅说道。徐天的嘴角微微一扬,一步踏出,顿时那座浮桥顿时被火焰淹没,而徐天一步踏出,却已经落在岸边。而互相对视了一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大家也都放下了心继续刚才的没聊完的话题。一名白骑士,骑着白色的马、穿着白色的盔甲,双手挥舞着纯白手柄的大剑,腰间是白色的弓箭,头上戴着的是白色的冠冕。无数半兽人声音压抑着激动,四处张望,想要找到那个重新点燃自己生命的存在,同样也是自己使命的终点。 第一百七十九章 梦要结束了 “楚宁,是你吗?”一滴冷汗自脊背滑落,划出一道弯弯曲曲的线,沁入了裤衩边缘,凉凉的,直透心底。这时,胸口黑洞微微一震,传递出确实嫌弃、但是勉为其难帮你一下的情绪。看着叶悦就要争辩,叶逸再次拉住了叶悦,眼神交换之后,示意叶悦不要再说。恰好红刹端着茶进来了,银刹为避免露出马脚,被眼前这俩人精发现,跟宫无邪打了声招呼后就溜了。亢金龙骄傲地抬了抬头,掌着李柒夜回到那君山老龙的背上,躬身谦卑地盘住龙身,蜷身卧下,似乎等候老龙命令。夏元一脸纠结的看着身上的东西,想了想之后,夏元还是不得不给秦晓晓送到卫生间,让她吐个够之后,然后给她把衣服脱下来。随着距离感应的区域越来越近,李艳阳一边急速飘行,一边在感受那个感觉。双方的攻势纷纷溃散,只留下强劲气浪在翻涌,一击之后,杨浩的面色再次苍白不少。马珑急忙加速,跟了上去,数个时辰后她来到杨浩的住所,发现洞府外并没有禁制,以她现在强大的神识自然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她的声音略微沉重,她肩负着振兴炎眀皇朝的重任,杨浩在石碑也曾见过上古炎眀皇朝的辉煌。她想要打电话给郑皓轩,毕竟他现在是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东来客栈,官兵将这里包围起来,李元昊听到了动静,赵晚晚有些害怕的看着李元昊。她以为是董淑妃告诉了宋仁宗,自己在此处。识海中,君一笑凝集意念,调动着识海之力,幻化成种种手段攻向那漆黑箭矢,阻止漆黑箭矢接近识海核心本源之处。至于纯粹的音波攻击,对于仙帝九品的洪鸣禅而言,还不够,毕竟君一笑的实力还是低了些,根本不足以发挥出金云钟的真正威力。不断是大爷还是大娘,只要沾一个“洋”字,那就不是自己能招惹的起的。皇甫柔看着这人的样子,没有说话,她看了看刑天耀,想要将这个棘手的事情丢给他,可刑天耀狡猾的将手中的瓷瓶放在皇甫柔的手中,带着寒清绝转身出去了,皇甫柔看着这一幕,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赵晚晚点点头,却不想贺兰山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宫人四处寻找李元昊,听闻李元昊昨夜留宿在野利都兰的宫里,宫里去找了野利都兰,没有找到李元昊,又到了鸾凤殿。她听闻李元昊不见,心里一紧。她没有看野利都兰,只是走到了庭院外,太子正和奶娘在一旁喂鱼。看见她出来,太子抬头看了她一眼,对着她微微一笑。她朝太子伸出手,太子慢慢的朝她走来。顿时,这一道气墙直接是形成了一股极为强悍的反弹之力,将武元彻底的击飞了,这一战果然是没有任何的意思的,这个男人现在连让我使用招式的资格都是没有,那么自己现在为什么要出来呢? 第一百八十章 死不足惜 山林静默。潺潺的溪流声,簌簌的虫鸣声都在那时戛然而止。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楚宁与陈曦凰二人。他们望着彼此。一个普通的鬼尸兽的肉身。即便是金仙期的人。也不一定杀得死他。若是那鬼尸兽王的肉身。沒有大罗金仙期的修为。根本别想杀死他。幽冥龙伸长脖子,眯着眼很享受周围的环境,一丝丝黑气汇聚到它的身体里,幽冥龙不是喜欢生命之树的气息,而是没有了深渊的干扰,它可以放心大胆的吸收空气中那弥漫着的死亡的味道。凌傲更是十分的郁闷,他没想到这面前的噬魔虽然修为不高。但是所用的法宝都是层出不穷的,各种各样防御的,而且还带反弹攻击的。不用看手表,杨凡也知道时间大概多少,绝对不超过10秒。此刻,不要说其他人,他就被震撼到了。他……又判断错了。各门派的长老都相互看了一样,点点头没有说话,毕竟这个消息太过于震撼,他们没想到连魔道的人竟然也能打通迷惘森林的入口,实在是有些诧异。只是,自己喝了孟婆汤,忘记了生前的一切,岂不是就意味着自己会连隐凤都忘记了。慢慢的,价钱加到了两百七,摊主和这青年男子眼中都闪过一丝狂喜。“对了,我似乎还没有自我介绍,我们从新来认识一下,我叫聂晓雪,这是我的名片。”聂晓雪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杨旭东。霎时,所有人为之一惊,就连舒墨本人也都一愣,以为出现了幻听。众人欢声笑语,只有顾一白在一旁愁容不展,林陌刚要上前询问出了什么事,门外便走进来一队身穿黑色西装的政府人员。她有些失落,见到林琴的第一眼,就觉得很亲切,那种血缘上的关系,是磨灭不掉的。言笑心里其实挺没底的,面上却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让人根本摸不清她的底细。她看了一眼周围,在没看到属于伏家的轿子和马车,以及丫鬟后,便盯着坐在地上,脸色惨白的皮掌柜问道。一时,主帐篷哭声一片,虞杳安静看着,等着她们发泄完情绪后再商量。番茄锅里面的虾肉丸子——其实就是虾滑,原材料据说是正一宗旁边的灵溪里面的虾,吃起来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清甜。下午,林陌和顾一白请好了假,二人便赶往机场,刚到候机室,就听到一个豪迈的声音。这算个好消息,但李牧的视线并未看皓月,而是投向返回来的胡子期身上。随着一个周天一个周天的运转,那些水滴越来越多,真气变得越来越少,力量却变得越来越强。老国王气的七窍生烟,憋屈的是,还不敢发出火来,只能心怀忐忑的看着自己的三儿子。他说的一点没错,侍从们确实明着挖苦,暗着欺负她来着,但是怎么忽然提起这个?寇相拿出一瓶无色无味的东西,当着八字胡男子的面,将其一股脑倒入面前的臊子面中,搅拌均匀,将面推到八字胡面前。欧阳雪已经做好了全力抗争的准备,但事情进行得太过顺利,让她有些怀疑,是不是有阴谋的存在。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最后温存 “不是……”看着直直的朝着自己回来的剑刃,也看着那汹涌而来的剑意。楚宁的脑袋有些发懵。见山越这件事告一段落,徐珪长舒一口气,刚刚放松的心情即刻紧张起来:是时候商议攻打三郡了。房间中则有灯火温暖明亮。陆启明与杜醒都已在各自屋中清整过了,此刻正坐在桌边简单闲聊,等着周幼澄的食物——她坚持要履行之前说好的分工。此时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心中的感受,只觉时间已经千年万年地过去了,这一回首间,竟还如昨日。不论如何,也算是异地重逢,算一算,白月娥好像今年就要大学毕业了。岂不是说,自己可以开始泡妞计划了?“你的腿比起蒋沧海,差的太远!”王勃一肘打在陈锋的脸上!骂道。星目扫视一圈,发觉自己似乎在某个类似地下室的石制空间里,虽然光线很暗淡,但是通过固定在墙的两盏油灯,赵永齐还是能够看清楚大致的构造。唉,为了雪馨跟他的婚礼能够更加圆满,雪馨能够更加开心,说句话而已,又不会丢块肉,而且以后要整它那是大把机会。精灵之森外部边界的一片绿地上,一个庞大的身影,先前还懒洋洋的平躺在那里,可是感受到这惊人的巨变,马上一跃而起,惊起了阵阵草屑和泥土的飞扬。含糊不清的、野兽一般的低沉吼叫里,蕴含着一丝惊恐和愤怒。殷秋水用力去推,石门却纹丝不动;这让她心中戾气一瞬间浓郁到了极点。她暴怒地一拳砸到门上——之前被火焰烧出的伤口再次崩裂,在灰暗的石门上溅出刺目的鲜艳红痕。“绝命美人”阿特平复了一下心情,再一次抬头看了一眼峭壁的弧度,突然飞速移动了起来!影子闪动间,他已经伸出两只枯瘦的手掌,把罗伊和艾露恩一左一右、轻松地提在了手上。\t林肃下班之后,先回到了租屋里,把那颗刻有“寿”字的珠子拿上,早想给黄恋红了,一直没机会。就拿刚才自己进屋来说,那个哭跟现在这个都不是一个级别,如今她得知人家不会帮忙作证,更加有种要跟她断绝来往的意思,这吕氏怕是真的伤心、害怕了。“好疼,受不了了。除非柳青给我揉揉,我才会好些。”月红竟然说出了有点出格的话,“姐,你不介意吧?”月红看出我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有点心虚地朝我笑了笑。“你傅斌想得倒美!怀里抱着一个娇妻,心里还想着红颜知己。你还真是个花心大萝卜!”刘萍伸出玉手想捏傅斌的高鼻子,傅斌忙往后仰,躲过了一劫。让他比较欣喜的是,【呵斥】作为一星技能,冷却时间只有2分钟,算是很短了。另外,每次使用技能耗费3点精神力,负担倒也不算沉重。“不好了!部长,不好了,有人要踢馆!”引李安过来看岛国猪已经冲了进来。事实证明,琏的选择没有错,在四个同道中人里面,强尼是最重感情的。李安现在的修为可以和武王六重境的高手一战,可是岛皇现在已经在冲击武帝境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暗流 正当刘伟以为修炼成功时,突然眼睛一阵刺痛,这剧痛来的如此猛烈,他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但君王,一气化三清,其实还是他自己,只是纯粹的分身罢了,本不具备什么攻击力的。看见奥丁空着双手,萧林有些不解,如果神器在手他应该不会这么吃力。叶飞打开止血钳,让人造血管和上颈动脉进行连接,这就像是两根水管对接,期间血液一直流淌,操作难度相当高。“喝”,一声饱含力量的轻喝后,皇清双手奇异地一扭,如长枪般刺向前方,开始了晨修。那些仗着自家势力大,实力强悍的修士,合着伙打压着实力稍弱的部族。轻则拳脚轰击,重则刀剑劈砍。一言不合就是生死搏杀。“你……你……你……你竟然敢对我们伟大的沺神大人不敬,我要杀了你!”那个老巫婆似乎一瞬间竟然被我给激怒了,甩起手里的权杖就要朝着我狠狠的砸过来,我见势此时要躲肯定来不及了。自己的修为远远不如被云游散人碾成粉末的雷兽族六位宿老,即使是雷兽族宿老们那样惊天的修为都无法在云游散人手中坚持一息,何况是自己?这时,他的目光忽然落在冥河身上,绝境之下让他又想到了一种新的可能。回到家里,两个醉鬼已经走了,房间里的狼藉被收拾了一个干干净净,显然是夏柘藤所为,他还留了纸条说明天把车送回来。不过苍劲幽总觉得这魔洞没那么简单,高大灰旧的大门内,到底是什么所在呢,为什么这仙灵镜中,会有如此大的一个迷阵存在?“真的是我,我就在你的面前,虽然我也还未接受这个事实,但是你终于来到了我的身边,我终于等到了你。”城封抱着她,温柔的安抚着。何朗也也清楚,如果真找到锦云是冒牌的证据,展兆华怕会难以面对。“展师兄,我知道自己就要死了,死前能见到你真的太好了。”说着她将捂着伤口的双手,紧紧的抓住展兆华的衣襟。不到几天的时间,寒寻梅就重新整顿好聚宝楼,将死去的兄弟们厚葬了,聚宝楼又正常营业。眼前这个狐狸男要么就是另有所图,要么就是个败家子,闭门不知天下事,出门也不知行情。想必平时也是个一掷千金,挥金如土之辈,到处沾花野草,过着风花雪月、纸醉金迷的生活。看我一脸认真的样子,“换……换!”捡了那么大的便宜,修车师傅笑的合不拢嘴。刘泽几乎想笑出来,这张昭真会扯,不过看老头子说的郑重其事,严肃的点了点头。我并不担心自己的心神迷失在无垠的虚空中,因为现在我的灵魂已经苏醒了,心神只是灵魂的延伸属性,无论我的心神处于什么地方,都能感受到灵魂的召感,我的心念一动,心神瞬间就能够回归识海。“妈的,王浩,老子今天非得弄死你,”说话间,左飞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匕手。这么想着,他的心情更加糟糕,不再理会苏葵,直接从她面前饶了过去。岳鸿建也发现了骆清颜走的时候确实不太高兴,此时也顾不得向苏义成隐瞒骆清颜来沪海的另一个目的。怀揣着手中的珠子,所有人纷纷赶往六界的各个角落,这一去,若是成功了,一年后还会再见,若是失败了,将是彻底的永别。苏曼瞪了她一眼,本想着要说什么,结果大厅里就开始嘈杂起来。“怎么回事?”所有的人都在询问,纷纷看向了明旸,难道是明旸控制住了光明金睛兽?资金有限,吃不下这样的毛料,他若是能以一个合理的价钱买下来,找机会在转手卖出去绝对能赚,又或者他实在有些手痒,想要自己解开一下。“你自己决定,正如申老板说的,再解下去是冒风险的,现在停手,扣掉给孩子的手术费,你会有一百多万的赚头。”蓝非轻声说道。而帝九胤好似并没有察觉,待沐云轻拉拢好衣服,他的面色便恢复了正常。两人都没有出门,一直守在一起,不过张亚明让伊万杰琳睡在船上,他则在床下的地方打了一个地铺,随便放了一床被子,加上枕头就这样躺下了。“我想要你为我生个儿子……你生的儿子……”他在她耳边低喃,烧红了她的耳垂。郑雨晴此刻离他这么近,吴启尊有些恍惚,他们之间如此近的距离,给了他一种错觉,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仿佛他们之间的感情一直都那样好。 第一百八十三章 黑金菌孢 砰!话是劝慰着,其实不过是在火上浇油,就说是宋暮槿她一个乡野丫头不懂规矩。又是一声怒吼传来,终于让‘玉’少主认识到了爷爷他老人家现在的状态。他一脸茫然的看着对方,心说爷爷他老人家是怎么了?陆霆点了点头,让立冬结算账,等药熬好了郑锐喝了药,就送他回了国公府。这不是红叶的心理话,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大致明白,帝王的心思。不过黑衣素贞还清醒着,黑衣素贞立刻进入陈扬的脑域深处,唤醒他的意识。着,唯大致给赤井秀一他们了关于基尔和她父亲的故事,这让赤井秀一他们都心头一惊。白玉神印中凝聚着整个白玉神族的气运,利用其辅助修炼,会有超乎想象的效果。大宗正天火雄风这些日子来,利用白玉神印修炼,修为获得了大幅增加,这让他无比欣喜。我只是想到沈筱汐的体检证明,更加肯定了之前我对张婷婷的看法--那天晚上我去张婷婷家,碰到了邓光明和另外一个驼背警察时,张婷婷的精神就已经不正常了。奇迹少主,这个称呼对于眼前的少年来说绝对是实至名归。或许这次真如少主所言,西州这边真就没什么高手了,五千精锐加上自己一干将领,逐个击破的情况下,或许真能取得胜利。唯在旁边看着,开口道:“放心吧,博士,我没有感觉到什么恶意。”话虽然是这么说,唯眼眸中却闪过一丝疑惑。他其实是想让她忘却过往的一切,展望现在与未来,不要老沉浸在以前。静香见她们走后,也松了一口气,也幸好,王氏不在了,如果王氏在,那祖母派来了人肯定会告诉祖母知道了,说不得,一家子就要被叫回京城了,那娘肯定会气死,呵呵呵。还有受-贿,有多人匿名举报,言振涛任检察长期间,多次向下属和其他委托人索要‘回报’。“你不用功法,我也不需要功法!”秦皓皱眉,大手一挥,五道黑气陡然从他的身上向着四周扩散而去,顷刻间,直逼而来的无剑被一股隐形的力量生生拉扯开,与秦皓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天道手里有消灭祖神之力的东西,好像是两个,什么染红染黑的。他这个样子,莫不是,想放出来,现在就解决了他们?比如对外的输出,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国内对于魔法、骑士这类西方的奇幻题材有较好的接受度,但中国风的传统神话,却没有那么容易被西方市场所接受。“他击败了三个大乘强者,若是此战秦皓不出手,学院输了,那三人便会做上学院的导师,现在秦皓赢了,做导师又有何不可?”迷若不满的道。鲜红的血液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在场的众人不管是魔道还是正道,眼睛此刻都是等着这只黑暗大手不放,内心充满了恐惧。她不敢想像自己的父亲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这一切却又都是为了她,言欢没有立场去责备自己的父亲。 第一百八十四章 鼎力相助 “咳咳,实际上在那个班里的好朋友并不算多。我当时报名晚了,算是插班生。”莫凡有些尴尬的回答道。徐陌森拿过鞋子给童乐郗穿上,那是一双舒爽透气的白色运动鞋,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一个时辰之后,一道明亮的剑光打破了夜色的宁静,秦玲和方巧巧冲在最前,天道之力展现,力量暴涨。朝亮说完,下意识的扶了一下金丝眼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朝着外面走了出去。尤其是这两人都带着不差的妹子,所以他才忍不住出来奚落双方。王志燃微微点了点头,要知道在地球上,当古希腊人面对着奥林匹斯山的时候,就认为希腊诸神居住在山顶,也因此有了希腊神话。三人来到了一楼,一楼躺着一个眉心中枪的特种士兵。莫凡在监控里看过他的脸。破虚打归灵,还退了一步,除了白舒本人以外,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与此同时,青色身影低掠而过,脚步在几个点掠之后,顿步下来,在灵光闪烁间,即是露出一发插碧绿长簪,面色白皙、身着真传金朵服饰的华美青衫青年来。唐媛也是意识到不对,插着腰,怒视王庆远,恢复了那副傲娇萝莉的样子。“你已经是元婴期修仙者,打几个鬼兵当然不在话下了?”徐福说道。他因为没有全力攻击,只是偶尔抵挡。全力作战的只有石头,因此他有空闲和她们说话了。其实这些鬼兵并不是太强,只是修炼了一两百年的鬼魂。独远,微微一笑,道“我也想,但是,我答应你们,我会回来的!”独远言落,四位妖魔和国旭,还有先锋战将国若生一一闪动魔法,顿空而上。独远,言落,踏空驰去。龙泽坊的港口虽然在岛屿的外侧,但是因为岛屿特殊的关系,龙泽坊在盘蛇岛的总部倒是建立于高处,这也就使得萧炎与之能够顺道而行。其间倒是有不少和尚尼姑熬不住,悄悄的上了几趟厕所。静心庵的水心师太,也悄悄的去过一次。“第一是看颜色有点深,第二摸起来质感不对,第三闻起来气味不对,如果不是仿的还算可以,我都懒得收。”熊经理说道。“冯建鑫,你说吧,我听着呢。”段雪晴不想两人闹得太僵,赶忙说道。“两百七十两,我要两百七十两。可以么!”一位士兵,他左边的耳朵没了,是被吸血鬼害的,那一位吸血鬼被乱箭射穿身体的时候,胡乱扫荡,他在合围攻击一位巨食畜的时候被那一位落地而死的吸血鬼给咬了。“听说根本就不认识,上来就是一顿毒打,而且陈素梅已经报警了,估计吓得不轻,这两天都没有去医院。”汪月霞道。沿路,多有蜀山仙剑派的弟子,还有其他门派的弟子,大多数是一些地方上的一些门派弟子,希望这一次立功以后,能有机会在蜀山学到更多,以后回去改革。这样得以吸收修真界最前沿的科技模式,利于门派发展。或许真的是被舞蹈之神选中了也说不定,否则,又怎么会喜欢了那么久?“大哥!”姆亚见着大哥被击退惊呼一声,双目赤红。腿上用力一点,身体犹如炮弹窜出,同时双爪交错连抓,漫天爪影在空中闪现。但是现在,接近他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对于他体内的创伤产生通感,以至于总是有种想流泪的感觉。之前在议事厅的时候,司徒南芸没有看到徐熙风和莫兮若,她从朱弄玉口中得知,他们二人身上有伤,仍在养伤当中,便去瞧见着他们二人。林悦岚猜想宫中应该出大变故了,而且五皇子严玉驰也应该出事了,要不然,青泉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因为这种更加简单的冷血动物痛觉神经并不是十分发达,所以自己暴打上去的效果肯定没有更加高级的动物那么有效,所以余飞打算用另外一种出其不意的方式。余飞听完装作很惊讶的样子问道,其实他明白,安娜贝尔指的是她从未见过的父亲徐光启。只见其手掌翻转间,又一条火龙凭空出现。转瞬间,火龙腾上半空,又变的巨大无比。盘旋于众人头顶,呼啸飞舞。夏伊达陶醉在这美妙的画面里,又觉得有人用刚刚好的力道轻轻地揉捏着她酸痛无比的四肢的肌肉。那人的手指也像有魔力似的,对于哪块肌肉会产生怎样的酸痛感了解得一清二楚,它的拿捏,令身体舒服到飘飘然。眨眼之间,哈德利就已经挥动了上百次生死棍。而上百次的全力出手,直接就将武神那道巨大的火龙砸成了天地能量。 第一百六十章 怼天怼地 陈曦凰远远的看着站在墨甲工坊前的楚宁与陈吱吱。 为了不引起二人的注意,她站得很远,因此并不太听得清楚宁与陈吱吱到底输了些什么。 只是能看见自己这个妹妹脸色羞红,那少女怀春的心思,几乎写在了脸上。 陈曦凰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在得知自己六叔为楚宁与陈吱吱向陛下求取赐婚的消息后,陈曦凰便暗觉不妙。 邓异死后,朝堂上下所有人都认为,银龙军必定大乱,蚩辽人的攻势将锐不可当。 可哪知那位才二十出头的邓染竟然稳住盘龙关的局势,还让蚩辽人吃了不少瘪。 北境战事绵延数十年,幽莽二州之耻,始终是许多大夏百姓心中的国仇家恨,对于朝廷数年来的绥靖,民间本就不满。 如今银龙军风头渐盛,又有楚宁那一篇《北疆铸剑令》横空出世,天下沸腾,近来支援银龙军夺回失地的声音在朝堂上渐渐大了起来。 对于素来主战的太子一派,这本是好事。 若是银龙军能取得一场大胜,太子一派就可趁机发难,裁撤在北境盘踞数年的折冲府,到时候北境一定会依附太子一党,如此以来,自己的父王就能彻底站稳脚跟。 但陈曦凰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六叔竟然能以如此釜底抽薪之法,化解这场危机。 将自己的女儿送出,与楚宁联姻,此事若成,他在北境就有了新的抓手。 自己的父王在北境的抓手,是各个州府的官员,但因为折冲府势力强大的缘故,这些官员这些年并未得到民心,远远比不得如今的楚宁。 至于银龙军,虽然与父王关系较好,但邓异当年为了得到朝廷支持,左右逢源,不敢开罪手握兵部大权的六叔,故而银龙军对于党争的态度也相对暧昧。 而自己那位六叔完全可以通过楚宁的关系,拉拢银龙军,从而彻底掌控北境。 这对于她与她父王而言,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本来她还想着用一些诸如“筹码”“身不由己”之类的辞藻刺激一下自己这位妹妹,毕竟在以往的大多数时候,她总是如此,很容易被陈曦凰所激怒。 譬如这次北境之行,就是她有意讥讽下,才让陈吱吱主动请缨,只是如今想来,这或许正中了自己六叔的下怀。 但这一次,好死不死,自己这个愚蠢的妹妹,竟然真的看上了楚宁…… 想到这里,陈曦凰一咬牙,下定了决心,走了上去。 …… 鼎力相助? 陈吱吱闻言困惑的看向楚宁。 有些听不明白楚宁此言何意。 这是认为我遇见了麻烦,需要和他成亲,所以才答应的? 可这么为我考虑,应当是挺喜欢我的…… 她的心底泛起阵阵甜意,但很快又觉苦恼。 可他那个师姐怎么办? 总感觉这有点横刀夺爱的意思…… 要不让她做个小…… 不行不行! 陈吱吱你在干什么! 你还没想好自己要不要嫁给他呢! 无数心思在一瞬间泛上了陈吱吱的脑海,她一时间有些心乱如麻。 “吱吱。”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一旁传来。 陈吱吱抬眼一看,却见一脸笑容的陈曦凰迈步走了过来。 出于多年来与这位皇姐相处的经验,通常当陈曦凰的脸上挂起这般虚伪的笑容时,大抵是不会有好事发生的。 陈吱吱顿时神情警惕了起来。 “这位姑娘是?”楚宁自然也看见了陈曦凰,奇怪的问道。 “不认识。”陈吱吱宛如护崽子的母鸡一般,站在了楚宁的跟前,如此言道。 陈曦凰却丝毫不恼,一脸宠溺的伸手摸了摸陈吱吱的脑袋:“吱吱还在生姐姐的气?” “你一声不吭就走了一个多月,姐姐也是担心你才会说那些重话,你放心,这些事,我是不会给家里提及的。” “好啦,别生气,你若是在这样我可就要告诉家里的长辈了,你也不想他们为你担心吧?” 陈曦凰的语气温柔,但每次都刻意在“家里”二字上咬了重音,显然是在提醒陈吱吱不要给她使绊子,否则鱼死网破,就告知楚宁她的真实身份。 陈吱吱倒是也听出了陈曦凰的弦外之音,她的脸色变了变。 虽说试探出了楚宁对她的心思,可自己那个爹在北境着实做了不少孽,这一层关系陈吱吱尚且没有想到该怎么处理,她自然不愿过早的与楚宁坦白身份。 故而面对陈曦凰的恐吓,她也只能咬着牙沉默下来。 “姐姐?”楚宁闻言,神情也变得有些古怪。 他在心底已经认定陈吱吱是银龙军的人,难道邓染在自己身边安插的暗桩还不止一个。 “见过小侯爷,小女子赵曦凰。”陈曦凰则在这时看向楚宁,行了一礼,盈盈笑道。 “赵曦凰?”楚宁听着这个名字,暗觉耳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就是黑甲军近来新招的教习?” 楚宁回来这两日时间,已经不止一次听黑甲军的人提及这位教习。 她在教授弟子时尽心尽力,许多困扰众人很久的问题,听她梳理过后,就会迎刃而解。 不仅如此,对于黑甲军的军制、训练手段、以及时间上的安排,她都提出很多不同见解,让众人受益良多,作为黑将军统帅的棋胜对其是大加赞赏,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楚宁本想着过几日与她见上一面,不曾想今日竟在这里遇见,而且对方还是陈吱吱的姐姐。 不过这样一想倒也合理,银龙军无疑是北境甚至在整个大夏,都算得上最精锐的军队之一,邓染派来一个治军高手,帮助鱼龙城,也是能够解释得通的。 只是…… “那为何姑娘姓赵,吱吱姓陈呢?”楚宁有些疑惑的问道。 陈曦凰一愣,心头暗暗翻了个白眼,自己这个妹妹还真是蠢得可以,明明要隐藏身份接近楚宁,竟然还以真名相告。 她也只能解释道:“吱吱年幼体弱,险些活不下来,恰逢一位老道与我家路过,说吱吱命有劫数,与我家风水相悖,所以便随了母姓。” 陈吱吱闻言没好气的瞪了陈曦凰一眼,想要反驳,陈曦凰却眯起眼睛也看了她一眼,陈吱吱顿觉把柄握在对方手上,一时偃旗息鼓。 楚宁也察觉到了姐妹间的气氛微妙,正要说些什么。 “楚宁!你好大的架子,上次爷爷请你,等了半天,你却跑到了褚州其他地界作威作福,今日请你,又等了半个多时辰!你是真把我们爷孙二人当做了你的奴仆是吧?”而就在这时,一道不满的声音从墨甲工坊中传来。 却见一位身着白衣,模样干练的少女正双手抱负胸前,一脸不满的瞪着楚宁。 少女不是旁人,正是被楚宁从二羊城“请”来的的墨甲大师,关涵秋的孙女,关倌。 她对楚宁素来抱有敌意,只是后来在鱼龙城中,各种稀奇的墨甲着实让她与爷爷大开眼界,加上北疆铸剑令之事,让她对于楚宁有所改观,索性便半推半就的与爷爷留在这里,潜心研究墨甲。 楚宁自知理亏,闻言连连道歉。 然后回头看向陈吱吱与陈曦凰二人,正要道别,可见二人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楚宁想了想,反正都是银龙军的人,既然不愿走,让她们看看墨甲工坊中的造物,或许还可以根据银龙军的需要进行一些改装。 “既然是吱吱的姐姐,二位都是自己人,若是不忙的话可以一同进去看看。”楚宁言道。 这应当是楚宁第一次以吱吱这般亲昵的称呼唤陈吱吱,陈吱吱脸色一红,根本没做多想,便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陈曦凰则是心头一颤,嘴角抽动,暗暗想着:这么快就成了一家人了?坊间传闻这位楚侯爷万事贤德,唯有在女色上,毫不节制,甚至还有通宵纵欲之事传出,起先她还觉得是六叔手下的人可以编排,如今想来,怕是确有其事。 明白这一点的陈曦凰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念头,她咬了咬牙,也在这时点了点头:“早就听闻侯爷不仅贤良,在墨甲上的造诣也是一绝,曦凰也确有此意。” …… 如今的墨甲工坊已经经过了几次扩建,除了定期产出供给银龙军的【裂颅】,还有黑甲军自用的【铁壁】【烈刀】等墨甲外,还有诸如照明所用的【银明】、攀爬所用的【灵索】以及一些寻常的甲胄武器【星胄】、【轰山】,因为其中蕴含一些寂星铁的缘故,强度极高,造价与同等级别的其他墨甲相比却便宜不少,故而在鱼龙城中极为畅销。 楚宁带着陈吱吱二人走入墨甲工坊中时,工坊中的伙计都忙得热火朝天。 一座座巨大钢铁熔炉喷吐着烟气,沸腾的铁水渊源不断地从管道中涌出,流入不同的作坊,伴随着阵阵清脆的打铁声,一些伙计推着各种装满了元件的木箱送入负责组装的工坊。 一切井然有序。 “楚宁,这里好厉害。”看着这一幕的陈吱吱不由得大声感叹道。 她虽身为皇女,却从未进入过这般地界,眼前的一切确实让她感到新奇。 陈曦凰也暗暗咂舌,她虽然在来之前听人说起过鱼龙城的墨甲工坊已经颇具规模,但却没有想到,已经好到了这般地步。 不仅是规模,更让陈曦凰感到诧异的是工坊的布局以及各种人员的安排,已经比起很多工部名下工坊要好出太多,高效且井井有条。 “哼,又让你找到机会骗小姑娘了!”走在众人身旁的关倌见状翻了个白眼。 “楚宁这些也是墨甲?做什么用的?”陈吱吱则彻底被眼前新奇的一幕吸引,她上前先是看了看那几座钢铁熔炉,然后又走向一旁摆好准备出货的墨甲,大声的问道。 陈曦凰也被陈吱吱的声音吸引走上了前去,拿起货架上一个事物,细细打量。 此物只有拳头大小,像是一个鸡蛋,通体银白,表面密布一道道鳞片状的纹路。 陈曦凰看了半晌也没有瞧出奥妙,只能猜测道:“莫不是什么暗器?” 楚宁也走上了前来,摇了摇头,笑道:“此物唤作【银明】并非伤人所用。” 他说着,也拿起一个,轻轻触碰底座的机关,上面鳞片状的事物张开,鸡蛋形状的墨甲,就化作了莲台状,最中央有一枚透明的晶体升起,亮起耀眼的光芒。 “这是一个灯?”陈吱吱眨了眨眼睛,回过了神来,由衷感叹道:“好漂亮。” “不止是灯,它的内部镶嵌得有一枚微型灵石,又浮刻了对应的墨纹,释放散发出来的光芒,会带着些许灵力波动,可以驱散黑潮潮汐,同时也对一些低阶魔物有着震慑作用。”楚宁解释道。 陈吱吱闻言连连点头,看向楚宁的目光更是异彩连连,暗觉这家伙似乎什么都懂,也什么都在行,大抵也是因为如此,她甚至觉得楚宁比初见时看起来更加的俊俏。 “这有何用?这么微弱的灵力波动,所能震慑的魔物大都是不入流的货色,更何况,只要有些许修为在身,黑潮潮汐根本上不了分毫……”陈曦凰却皱起了眉头,不解问道。 “谁说这东西是给修士用的,这玩意我们是准备卖给需要经常在野外赶路的商人与百姓。”一旁的关倌听出了陈曦凰话中的不屑,她顿时皱起了眉头,语气不悦的言道。 “百姓?”听闻这话的陈曦凰却愈发困惑:“可百姓哪里买得起这东西,别的不说,单是一枚下品灵石市价也在五十两银子往上,好多寻常百姓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个钱……” “一枚灵石中蕴含的灵力相当不菲,但一旦催动,灵力就会飞速流失,所以灵石通常用于炼丹、锻造等产业。” “而实际上,如果作为灵明灯,驱散黑潮潮汐之用,完全不需要那么多的灵力输出,所以我们关前辈……嗯,当然也有关倌姑娘一同研究了一种灵石切割的法门。” “可以在确保不损耗灵石中本身的灵力的基础上,将一颗下品灵石切割成百来份,同时通过墨纹先知灵石中灵力输出的频率,如此一来这样个间距灵明灯功效的墨甲,造价就便宜了很多,大概一个在一两银子左右,虽然也不便宜,但至少比起市面上十两一座的灵明灯要好得多,而且使用年限起码是其三倍以上。”楚宁倒是并不觉得陈曦凰的疑惑有什么问题,耐心的继续解释道。 “才一两银子?”陈曦凰闻言暗暗惊讶,但转瞬又觉不对:“可就算这么算起来,但是灵石的成本也在五钱银子开外,加上熔炉使用、墨纹雕刻的人工以及各种火耗,你这么一个墨甲能赚到钱?” 楚宁闻言不免多看了陈曦凰一眼,暗道不愧是邓染手下的精锐,对这种事情也如此了解。 “确实不赚钱,但再贵上一些可能就没人买了,我和关倌姑娘以及关前辈,都认为墨甲这种神奇的造物不应只用于杀人,而是可以尝试造福百姓,鱼龙城的墨甲工坊,靠着各种武器甲胄,赚的钱不少,这些就当是我们在墨甲上的尝试,而且后续的工艺也有改进的空间,最终还是能赚上一些的。”楚宁如实言道。 一旁的陈吱吱听闻这番话,目光直愣愣的看着楚宁,那双美目之中仿佛要滴出水来。 她觉得,相比于那些京都里整理嘴里说着苍生社稷的家伙,楚宁比他们强出一千倍,一万倍! 但这话落在陈曦凰的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 在她看来,天下之人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楚宁此举无非就是与他赠送丹药一般,千金买马骨,是其继续在北境累积声望的手段。 “侯爷自己也说了,灵明灯市面上怎么也得买到十两银子,你的这个墨甲,如果功效真有你说的那样好,那只要低于十两怎么可能卖不出去?”陈曦凰故作不解,想要揭穿楚宁的小心思。 这些日子,她在鱼龙城听过太多人对楚宁的夸赞,那些话几乎将楚宁捧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圣人,她内心对此反感至极,所以下意识的想要拆穿,得到她认为的真相。 但这一次没有等到楚宁回应,一旁素来对楚宁抱有怨气的关倌却抢先言道:“这位大小姐莫不是绣楼坐得久了,平生第一次下凡?” “你什么意思?”陈曦凰听出了对方话里的讥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知道褚州每年有多少百姓死于潮汐并发症吗?”关倌反问道。 “十七万。”而不待陈曦凰回应,关倌便给出了答案。 “你又知道我和阿爷……还有楚宁,为了能完整的将一块灵石切割成米粒大小,耗费了多少精力吗?” “以我们的能力,有时间多造两副墨甲,能赚到的钱都比【银明】的销量翻上几倍还要多得多。” “我们耗费这么多时日,造出这东西,为的不是能多赚几两银子,而是在想办法,让更多的百姓用得起这东西。” “少用你的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楚宁这家伙虽然混蛋,但在这些事上,轮不到你个大小姐来指摘。” 关倌气呼呼的说完了这番话,还不忘瞪了陈曦凰一眼。 一旁的楚宁本来还听得心情不错,可末尾那句话,却让他哭笑不得,看样子初次见面时,自己的行径确实没有给关倌留下太好的印象,以至于这么久过去了,这姑娘就算夸自己,也带着怨气。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既然想让所有人都用得起,免费送不就得了?”陈曦凰也来了火气,毕竟是堂堂皇女,天之骄子,如何能受到了被人如此讥讽,在短暂的沉默后,反唇相讥道。 “哼!”关倌闻言却冷笑一声:“说你是大小姐,还是夸你了,你就是个傻子。” “鱼龙城的产量有限,若是免费,那会不会有人囤积居奇?搞到大量的【银明】,然后高价卖出?” “再者言,鱼龙城真正的墨甲师,就只有我和爷爷以及楚宁这个混蛋,三个人而已。我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能造出几个这样的墨甲?” “这天下又有多少墨甲师?” “他们若是看到【银明】的成功,会不会想要效仿,制造一些与百姓息息相关,但同样价格低廉的墨甲?” “你就和那些朝廷大人们一样,自己吃得脑满肠肥,却想让我们这些老百姓无私奉献,你怎么不让皇帝老儿拆了他的昭阳殿,那别说北境,就是整个大夏天下都能吃上一年饱饭了!” 陈曦凰被这段话说得哑口无言,脸色略显难看。 而陈吱吱哪里见过陈曦凰这么吃瘪的模样,心头窃喜,看关倌的目光也变得欣赏起来,心底暗暗下着决心,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和这女孩好好认识一番,要是陈曦凰再找她麻烦,她就让关倌帮忙,恶狠狠的骂她一顿。 只是这样的念头刚刚升起,就听关倌又再次言道:“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自以为读过两本书,就总喜欢对旁人指指点点,实际上什么都不懂,自己也什么都不是!” “你还比不得你旁边那个,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一脸花痴的盯着楚宁的家伙。” 陈吱吱:“……” 楚宁闻言,也算是闻出了味来,看样子关倌并不是讨厌自己,才对自己出言不逊,这小妮子,是平等的讨厌每一个人…… 见场面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言道:“关倌姑娘误会了,赵姑娘也只是好奇,随口多问两句,并无其他意思。” “赵姑娘,关倌姑娘性子如此,但人不坏的,你也莫要见气。” 而就在他话音刚落,二人尚未回应时,身后却传来一道惊慌的声音。 “不好了!” “不好了!” “关大师被那棺材吸进去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她骂我 “你是说关先生就是站在这里,然后‘咻’的一声,就被这个棺材吸了进去?” 关涵秋的墨甲工作室中,楚宁看着眼前被竖起的往生龙雀棺,朝着身旁的诸葛有光,如此问道。 那日楚宁离开后,诸葛有光被妥善安排了住处。 但因为众人还没弄明白诸葛有光的身份,他自己呆呆傻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加上是楚宁亲自安排的,出于对小侯爷的敬畏,所以也没有人敢给诸葛有光安排工作,只是每天好吃好喝的供养着。 可诸葛有光却不乐意了。 他爷爷临走前嘱咐过他两件事。 其一,见到了那个叫楚宁的人,要听他的话。 其二,到了鱼龙城做事要尽心尽力,这样才能靠自己吃饱饭。 故而在他看来,不让他干活,就是不想给他饭吃。 那几日每天吵吵嚷嚷,负责处理此事的唐万实在没有办法,见他块头足够大,索性便将让他去锥子山试试。 这不去不要紧,一去着实把众人吓了一跳。 这家伙并没有什么修行的弟子,只是在他爷爷的调教下勉强迈入一境,开了经脉,尚未拓窍。 可力气大得吓人,一个人一天开采的矿石是寻常矿工十多倍有余。 要知道那些专业的矿工,常年从事体力劳作,虽然未有经过专门的修行,但体内十二条经脉,在这个过程中大都也能打通个五六条,由此可见诸葛有光的天赋异禀。 这样的好苗子,顿时引起了棋胜的注意,作为黑甲军的统领,他自然想要将之招入军中,可唐万见识了诸葛有光的能力后,也不愿放人,想要将他招入县衙充当门面。 双方为此争执不下,最后还是红莲出面,由她暂时教导诸葛有光修行,至于最后去处,等楚宁归来再做定夺。 可谁知教了几天后,红莲差点疯掉。 这家伙天赋异禀是没错,可就是脑子过于愚笨。 拓窍此境,并不算难,只需将体内的血气催动,运转到身躯各个窍穴处,以气血冲开窍穴。 但诸葛有光却始终记不准窍穴的位置,红莲教授他那几日,据说城中居民时不时就能听见红莲的气急败坏的骂声。 没有办法。 恰好关涵秋这里需要一个搬着搬运重物的助手,所以便又将他送到了此处。 在得知楚宁去过白城,将那些曾经欺负爷爷的坏蛋收拾了一顿后,诸葛有光对楚宁愈发恭敬,听闻楚宁此问,他忙不迭的点头。 “我本来和关先生在这里等着侯爷,先生听到侯爷的声音,就让我去泡壶茶……” “可我刚刚回来,推开门就看见先生被吸了进去,我想拉他来着,可慢了一点,没拉住。” 诸葛有光说着,有些沮丧的低下了头,似是在自责。 楚宁看了一眼房门口地上洒落的茶水,与碎裂的茶壶,他知道诸葛有光并没有说谎。 他正要出声宽慰他几句,却听对方低着头喃喃自语道:“这个月已经打碎了三个茶壶了,工钱都快扣光了……” 楚宁:“……” “怎么可能?它怎么把人吸进去的?”而一旁的关倌听闻了诸葛有光的讲述,顿时心急如焚,她走到了那座棺椁前,伸手在棺椁内部一阵摸索,可内里夯实,并无任何机关暗格。 “在取回来的时候,我们都检查过棺椁中的构造,除了材质特殊,并无任何其他异样,刚刚我也检查过,同样没有发现异样,关倌姑娘,不用浪费时间了。”楚宁见状出言说道。 “你当然说得轻巧!那又不是你爷爷!”关倌闻言红了眼眶,回头就朝着楚宁大吼道。 这激动的态度让楚宁一愣,也让周围的陈吱吱姐妹以及诸葛有光都被吓了一跳,房间中一时死寂。 但很快,楚宁便再次出声言道,语气平静:“关倌姑娘,我知道你很担心关先生,我的心情与你一般,但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冷静。” “这座龙雀往生棺放回来已经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之前从未出过差池,不可能忽然就发生这样的事,或许与关先生的研究有关,从这些地方入手,我们才有可能救回关先生。” 楚宁的语气真诚,同时情绪也极为冷静,这多少感染到了关倌。 女孩愣了愣,旋即道:“阿爷最初研究这个棺椁,是觉得其材质特殊,强度极高,想要分析其中的成分,看能不能运用到墨甲之中。” “我这段时间都专注在改良【银明】的事情上,并未多问,只是偶尔听爷爷提及过,说这棺椁神奇,若是他能摸透,说不定能造出超越神岳级的墨甲……” “我以为是他研究明白了其中的材质构成。” 楚宁却摇了摇头:“超越神岳级的地殃级墨甲,世间罕有,每一具都拥有恐怖的力量,绝不是材质上的突破就能铸就的。一定是关先生在这棺椁中还有其他发现,关倌姑娘你也深谙墨甲之道,难道就没有想到这些,问问先生?” “我……”关倌一愣,脸色自责且懊恼,低下了头:“我没有多想。” 楚宁闻言也心头一沉,却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缠,而是问道:“那关先生平时有没有写笔记或者手札的习惯……” “这倒是有,我……我现在就去给你取来!”这话提醒了关倌,她如此说罢,转身就快步跑向屋外。 “那我去给侯爷泡杯茶!”诸葛有光也说道。 楚宁倒是并未拦着,而是继续转头看着眼前这具棺椁。 此刻,龙雀往生棺被竖放在房间中,棺身极高,已经触碰到了房顶,棺盖与棺椁本身连成一片,朝着两侧打开,内里透光很差,即使站在房间中看去,里面也是黑压压的一片。 它摆放在那处,与其说是一座棺椁,倒更像一座通向地狱的大门…… “你在哪里得到这东西?”就在这时,一直静默不语的陈曦凰忽然走了上去伸手抚摸着棺椁上的纹路。 “偶然所得。”楚宁应当。 虽说他确定了陈吱吱二人是银龙军的人,但这棺椁的由来涉及到丁繁的死,而丁繁死去的现场又有诸多魔物的痕迹,楚宁自然不可能向二人透露。 陈曦凰闻言瞟了楚宁一眼,显然是听出了楚宁在说谎,但并未揭穿,而是继续问道:“那你得到他时,里面装着什么?” “尸体。” “嗯……准确的说,应当是一具被炼成傀儡的尸体。”楚宁想着那具黑金宝相,如此应道。 “那就对了。”陈曦凰点头言道。 楚宁听出了味道,他有些诧异的看向陈曦凰问道:“赵姑娘知晓此物?” “你听说过谒灵者吗?”陈曦凰却反问道。 楚宁心头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应道:“是以御妖、化妖为修行之道的修士?不过在大夏天下,应当很是少见,可据说在西方天下这等修士却是主流。” 陈曦凰倒是有些诧异楚宁竟然还能知道这种事,她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每座天下的气运不同,大夏天下是人族天下,妖族被天道气运所镇,无论再天赋异禀,都无法跨入十三境,但在西方天下却不一样,那里是半座妖族天下,人妖共存,人与妖只要选对了大道,皆有可能迈入十三境。” “而谒灵者便是这种情况下催生的修士,人与妖之间缔结契约,共登大道。” “但妖族毕竟与人族不同,一些妖物以人类为食物,甚至不同的妖族之间也会相互捕食,长久的混居会造成诸多麻烦,所以西方天下就让各个宗门开辟出了一个个小天地,让不同妖族居住其中,从而减少内部的厮杀。” “而为了方便谒灵者前往这些小天地,许多宗门势力都会打造通往各自小天地的通道,这些通道被称为灵虚门,其上会铭刻特定的妖纹……” 陈曦凰说着抚摸着棺椁上的纹路。 “赵姑娘的意思是这些纹路是妖纹?”楚宁恍然大悟,之前他便注意到了棺椁上的奇怪纹路,但却无法领会其中深意,经陈曦凰这一点拨,他倒是明白了过来。 “那姑娘意思是说这座棺椁其实是通往妖界的通道?” 陈曦凰却摇了摇头:“只是工艺相似,其背后应当是通往某个小天地,但具体是什么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楚宁也明白她的意思,但心头在那时又泛起新的疑惑:“既然姑娘知道这些,那为什么刚刚关倌姑娘在时,你不说呢?” 陈曦凰看了楚宁一眼,淡淡的从嘴里吐出了三个字:“她骂我。” 第一百六十二章 开门 陈吱吱看着陈曦凰与楚宁你一句我一句的分析着,自己却半晌插不上一句话,她有些吃味。 见聊到此处,终于得了机会,赶忙出声言道:“既然知道了这东西是什么门,那我们现在就把它打开,把关先生救回来吧!” 这话一出,非但没有得到楚宁的赞同,还遭到了陈曦凰的一记白眼。 但随后,她便一脸宠溺的看向陈吱吱,柔声言道:“吱吱,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作为通往小天地的媒介,灵虚门的构造各有不同,打开的方式也不尽相同,通常需要配以法咒、神通才能打开,可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推开门就行。” 陈吱吱看着眼前这个故作温柔的皇姐,她气得牙痒痒。 “你!”她几乎忍不住就要开骂,可话到了嘴边,又想到了楚宁就在身边,顿时又把话咽了回去,说道:“那既然不会人家的法咒神通,说那么多有什么用?” “不!”但不待陈曦凰回应,一旁的楚宁便抢先言道:“赵姑娘的分析是有用的。” “我们不知道对应的法门神通,关先生也定然不会知道,所以一定存在什么办法,可以绕过这些限制打开这座灵虚门。” “侯爷聪慧,竟然想到了这一层,曦凰佩服!”陈曦凰在那时柔声说道,看向楚宁的目光,笑意盎然。 “赵姑娘谬赞,你能推论出此物的根底,想必早已想到了这些,不说不过是藏拙罢了。”楚宁则回应道。 陈曦凰点了点头,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那侯爷觉得该从何入手。”陈曦凰又问道。 楚宁沉吟片刻,说道:“关先生是墨甲大师,他能打开此物一定是从其构造工艺入手,比如机关、灵纹上下的功夫。” “嗯,但如此重要之物,机关上的可能不大,也并不保险,太容易被破解,所以关键应该是在这些妖纹上。”陈曦凰认同了楚宁的猜测。 “而且,妖纹在大夏天下极为罕见,哪怕是在天下藏书最多的大乾山与天麓山,都鲜有涉及这方面的古籍,关先生大抵也没有机会看到。” 楚宁接过话茬,眼睛渐渐发亮:“所以,这些妖纹一定有与墨纹共同之处,关先生才能推测出其中的奥妙。” “事不宜迟,你我一人负责一半,看看能不能从这些妖纹中找到线索。”陈曦凰再次说道。 楚宁不疑有他在那时点了点头,旋即便于陈曦凰来到了棺椁的两侧认真的看了起来。 “你们……” 陈吱吱看着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的二人,她几次张开嘴,却硬是没办法插上一句话。 等到这番她听来云里雾里谈话结束,二人已经投入到了他们的计划中,皆神情专注,这个时候再说上些什么,便显得她有些矫情。 陈吱吱只能闷闷不乐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觉得如果这个时候要是有个懂得望气之法的道士经过,朝她头上看一看,大抵是能看到一片冲天的绿光…… 不过她虽然心头不满,但也明白事关人命,不是她耍小性子的时候,故而压下了心头的不满。 但很快,站在一旁又帮不上什么忙的陈吱吱便觉得有些无聊。 她看了看那座棺椁,此刻楚宁二人站在外面两侧,棺椁内黑压压的一片。 “就这么个东西,真的能进入一处小天地?”陈吱吱瞧了半晌,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她索性迈开步子走到了棺椁内部,想要看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奥妙。 她趴在了棺椁内部,看了半晌,可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东西都没有,也瞧不出个就里。 可就在她暗觉失望,想要走出棺椁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棺椁顶部似乎有些许光亮。 陈吱吱抬头盯着那处,却并未瞧出什么异样。 是自己眼花了? 她这样想到,正要收回目光,可就在这时,一个血色的光点忽然亮起,在棺椁的顶部依照着某种轨迹一闪而过。 “这……”陈吱吱皱起了眉头,回忆着那个光点划过的痕迹,暗觉似乎是组成了一个怪异的图案。 “会不会和打开灵虚门有什么关系呢?” 她这样想着,下意识的催动灵力凝聚于指尖,然后根据自己方才所见,在空中画出那个图案。 但刚刚那光点闪过的速度过于快了一些,她看得并不真切,画了几次,始终不得要领。 她索性抬头继续盯着那处,果然每隔一段时间,那光点都会再次闪过。 明白了这一点的陈吱吱倒也沉下了心来,一边观摩着,一边通过指尖上的灵力,在半空中绘制着那个图案。 约莫半刻钟的时间过去,就在陈吱吱暗觉看得有些眼睛发疼的档口,随着最后一笔闭合,一个由数个圆弧相互咬合,构成的古怪图案终于在她身前完成。 “楚宁!你看!”心头一喜的陈吱吱就要将此物交给楚宁。 可她的话音刚落,头顶忽然亮起一道耀眼的红光,光芒射下,将她身前拿到灵力汇聚而成的图案包裹。 然后那道图案猛地朝着上方飘去,镶嵌入棺椁上方的红光闪动之处。 那一瞬间,整个棺椁剧烈的颤抖。 陈吱吱暗觉不妙抬脚想要踏出棺椁,可身后的黑暗中,无数只黑色的手忽然伸出,抓住了她的四肢,将她朝着棺椁伸出拖拽。 她心头一惊,大声呼救:“楚宁!救我!” 而正在棺椁外两侧研究着那些妖纹的楚宁与陈曦凰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样。 他们快步来到棺椁前方,见此景,二人皆无犹豫,纷纷伸出手,想要抓住陈吱吱,可手伸入棺椁的刹那,棺椁中一只只黑色的手也猛然迎上,二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那些手掌拖拽着,与陈吱吱一道坠入了黑暗深处…… “侯爷,茶来了。” 诸葛有光一手端着茶盘,一手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因为力气太大,而又掌控得不太好的缘故,在墨甲工坊这一个月的时间,他打烂了不少东西,其中便包括几套价值不菲的茶具。 负责管理工坊用具的掌柜甚是恼火,给他立下了规矩,要是再打烂茶壶,一具就扣他四分之一的月钱。 算到今日,他已经打烂了三套茶具,为了保住自己最后的饭碗,从茶水室到此地的一路上诸葛有光可谓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只是当他满心欢喜的走完这仿若万里之遥的路程,就要将茶水送到楚宁手里时。 砰! 推开门的刹那,入目的景象让诸葛有光一愣,他来不及多想,扔掉手里的东西,飞身就要上前救援,可或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在这个节骨眼上确实脚下一滑,栽倒在了地上。 待他起身,楚宁三人的身影已经彻底被那棺椁吞没,消失不见。 诸葛有光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好一会后才回过神来,他顿时惊慌失措的朝着门外喊道:“小侯爷没了!” 说完这话,他又看到了地上被摔烂的茶杯。 顿时,他的语气愈发悲伤:“我的工钱也没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黑色大地 在一阵恍惚之后,楚宁再次睁开眼,已经来到了另一处世界。 脚下是一片黑色的土地,质地奇特,不似寻常土壤,踩在其上,感觉软绵绵的,有些许凹陷,仿佛是踩在了一个巨大装满了水的水囊之上。 四周一眼望去光秃秃的一片,只有目光所及的最远的,耸立着一个个黑色的事物,像是一片密林。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有些难闻,像是久未通风的地窖,第一次被打开时,冲出的气味。 “这里就是往生棺中通往的小世界?”身旁陈曦凰的声音响起。 楚宁看向女子,对方的神情平静,打量着四周的目光带着几分好奇,并未有寻常人遭逢变故时的慌乱。 他不由得暗暗感叹,不愧是银龙军的人,处变不惊,这份气魄…… 这样的念头想到一半,楚宁忽觉不对:“吱吱呢?” 陈曦凰也明显一愣,赶忙看向四周,可四周的地界并无任何岩体,一眼就能看到边,却并无陈吱吱的踪影。 “她和我们一起进入的此地,怎么会忽然不见?”陈曦凰喃喃自语道,眉头在那时紧紧皱起,脸上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慌乱。 虽然因为自己父亲与六叔的关系,她们二人之间,素来势同水火,但这样只是因为立场不同,可并不代表陈曦凰真的希望陈吱吱遇到什么意外。 “方才是吱吱姑娘触动了龙雀往生棺的机关,我们方才进入此地,或许因为如此,她与我们落到了不同的地界。” 楚宁一半推论,一半安慰的言道。 陈曦凰闻言,沉默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 倒不是她觉得楚宁的推论一定是对的,而是眼前的情况,她只能选择往好的方面去想。 “那处应当是此地的核心地带,如果我的推论是正确的,那吱吱姑娘和关先生可能此刻都在那里,我们先赶过去一探究竟。”楚宁又指了指远处那片“密林”。 陈曦凰再次点头。 二人打定主意,便要朝着那处迈步,可楚宁的脚刚刚抬起,脚下的地面却忽然一阵异响。 他暗觉不对,低头看去,只见地面中忽然伸出一支支黑色的手臂,抓住了他的脚踝。 同时整个地面开始凹陷,眨眼时间,他身躯膝盖下的部分都陷入了地下。 楚宁心头一惊,下意识的想要发力挣脱那些古怪的手臂,可凹陷的地面却让他使出的力量被泄去大半,身躯下陷得更加厉害,这种感觉就和身处沼泽一般,越是挣扎,越是下沉得厉害。 意识到这一点的楚宁,赶忙收起了力量,同时激发出了体内的灵炎,想要将这些桎梏他身躯的古怪手臂逼退。 但让他诧异的是,以往哪怕是面对六境修士都无往不利的灵炎,触碰到这些手臂时,手臂虽然也会被其燃烧,但效率极慢,根本无法将之逼退,而且地面下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的手臂不断伸出,几乎将他的整个双腿都包裹。 就在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时,一道凌冽的剑意忽然从不远处袭来,裹挟着锋芒,在楚宁的周身划过,那些从地面下伸出的手臂,尽数被其斩断。 与地面失去连接的瞬间,那些黑色的手臂纷纷融化,化作了一滩滩黑色的脓水,浸入地面消失不见。 地面的凹陷也在这时停止,楚宁也终于将自己的双足从地面中拔出。 “没事吧?”陈曦凰也在这时走了上来,她的手里多出一把的长剑,剑身雪亮,其上似有模糊的龙相游弋。 “无碍。”楚宁应道,却不曾抬头,只是盯着脚下的地面,有些出神。 陈曦凰见他如此,还以为他被方才的场景吓到,她不由得微微皱眉,暗觉楚宁的心性过于差了些。 不过也好,这样一来,倒是可以让她的计划更好的实施。 是的。 从今日在墨甲工坊前相遇,陈曦凰就暗暗打定了主意。 她一定不能让楚宁与陈吱吱的婚事顺利进行。 想要阻止这件事,自然不能从六叔入手,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楚宁身上下手。 在她看来,楚宁若是不知道陈吱吱的身份,那能看上陈吱吱无非就是冲着陈吱吱的容貌。 而论起容貌,自己自然不输陈吱吱,天赋、资质更是强出对方百倍。 只要能对楚宁表现出足够的善意,让对方移情别恋并非难事。 当然,她并没有真的想要牺牲自己的色相,她要做的是只是撩拨楚宁,以这位小侯爷浪荡的性子,大抵是不可能经得住她的诱惑的。 而只要能让楚宁对自己表现出爱意,以自己妹妹的性子,断不会忍气吞声,到时这门婚事自然也就会无疾而终。 今日眼下的处境,只要自己对他能表现出足够的体贴,孤男寡女,又身处异处,很容易就会让楚宁对她产生依赖,从而心生爱慕。 念及此处,陈曦凰面露温柔的笑意,出言说到:“小侯爷不必担心,这些手臂异常坚韧,但并无灵智。” “但我所修剑道,亦以锋芒凶厉着称,正好克制此物,有我在定能护侯爷周全。” 楚宁闻言点了点头,目光却依然死死的盯着脚下黑色的地面,态度略显敷衍。 没有得到语气效果的陈曦凰不由得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莫不是让女子保护,让他觉得丢了面子? “侯爷千金之躯,是北疆柱石,曦凰护着侯爷是分内之事,曦凰……亦心甘情愿,还请侯爷不要多想。”陈曦凰赶忙找补,在说道某些话时,还特意停顿,露出些许羞赧的女儿态, “赵姑娘。”而这时,低着头的楚宁却忽然唤道了她的名字。 “嗯?”暗以为这番话起了效果,陈曦凰心头一喜,抬头看向楚宁,目光中带着期待,心底却不免暗暗得意:这天下的男人果然一个德行,自己分明没有本事,可又不愿意向女子低头,说到底不过是虚荣心作祟。 “你先别说话。”但她得来的却是楚宁如此回应。 陈曦凰皱起了眉头,心底泛起些许怒意。 “这些被斩断手臂所化的脓水很奇怪,它们依然保持着活性,与这片土壤再次交融,也就是说,你的攻击只是短时间内奏效,却远未有伤到它们的根本。”楚宁却在这时伸手指了指地面上的正在竟然浸入其中的脓水,沉声说道。 “那又怎样?”陈曦凰不解的问道。 她毕竟是地位崇高的皇女,虽然有心迎合楚宁,可那股骨子里的傲气,依然会在不经意间展露出来。 楚宁的面色在那时变得有些难看,他抬头望向陈曦凰,神情苦涩的言道:“这意味着……” “我们可能有大麻烦了。” “嗯?”听闻这话的陈曦凰明显一愣,但还不待她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她脚下的地面猛然剧烈的晃动,同时周遭的地面仿若沸腾了一般,一处处不断隆起。 下一刻,无数黑色的手臂从周遭伸出,朝着二人袭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楚宁,你好香啊 “星虹剑阵!” 伴随着陈曦凰一声冷冽低吟,她一手持剑,另一只手伸出两指,从剑柄处拂过剑身。 双指每移动一寸,雪白的剑身便虚化一分。 随着指尖移动到剑尖,整把长剑都在这时彻底虚化,透明的剑身之中,闪烁着点点星辉,他们共同于剑身之中汇聚成了一头龙相。 “去!” 陈曦凰优势一声轻喝,星辉爆开,无数剑意奔涌而出,每一缕剑意之中都裹挟着恐怖的威能与灼灼的杀意。 只是眨眼光景,那些从地面下涌出的黑色手臂,便尽数被剑意搅碎,化作黑色的雨点从上空滴下,宛如一场黑雨。 方才可怕的危局就在这眨眼光景间,被陈曦凰所扭转。 “小侯爷多虑了,这种东西,来得再多,曦凰也能一剑斩之。”她持剑言道,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一身白衣立于那黑雨之下,却不着半点污秽,衣袂飘然,宛若谪仙。 但楚宁却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兴奋,反倒眉头紧皱得更加厉害,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能隐约瞥见,那些散落的黑色脓液中,似乎正有淡淡的黑气朝着她的体内涌去,可陈曦凰却浑然未觉。 “赵姑娘,莫要轻易出剑,此处古怪,这些手臂杀之无用,还是先赶往那处密林,找到吱吱姑娘与关先生才是要紧之事。”楚宁说道。 陈曦凰皱了皱眉头,她的心头有些不忿,暗觉楚宁此人过于胆怯,她明明已经展现出了如此强大的实力,眼前这些古怪之物,根本不会伤到她分毫,可他还是一副畏缩之相。 “不斩杀此物,如何前进?”她问道,语气不善,似乎是过于恼怒楚宁的态度,她也忘了自己一开始定下的计划。 “我有……”楚宁正要言说些什么。 可那时前方的地面再次涌动,一只只黑色的手臂又一次从地面下伸出。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向楚宁证明自己能够一路杀到那处密林,陈曦凰根本不给楚宁说话的机会,身形一闪,便冲杀到了那里,手中剑刃一挥,无数剑意涌出,将那些黑色手臂尽数斩断。 “小侯爷无需担心,跟紧我便是。”这剑招一出,看着前方的满地狼藉,陈曦凰只觉心头畅快,回头瞟了一眼楚宁,声音冰冷的言道,语气的讥讽之意,已经毫不遮掩。 言罢这话,她甚至不给楚宁半点反驳的机会,便又一次朝前迈步。 “赵姑娘!”楚宁见状,脸色更加难看,他想要说些什么,可这时方才立身之地,再次开始抖动,那些黑色的手臂又要卷土重来。 楚宁所修的各个灵台,境界过低,无法有效的克制此物,唯一能依仗的大魔之躯,也因为地面可能发生变异的缘故,而有力使不出。 他不得不压下心头的担忧,赶忙快步跟上陈曦凰远去的身影。 …… 陈曦凰不断地挥剑,每一次剑意涌出,都伴随着大片的黑色手臂被斩断。 每一次挥剑,每一次看着那些手臂宛如一排排稻穗一般倒下,她的心底都滋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快意。 她是大夏的皇女,是太子唯一的女儿,如果一切顺利,未来她还会是大夏立朝以来,第一个女帝。 她生来就被人注视,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眼中的焦点。 所以不可避免的,她需要谨言慎行,她需要时刻注重自己的仪态、举止,甚至就连走路时,脚步迈出的幅度都需要提前练习。 她需要将每一样都做到最好,这样旁人才不会以太子无后来指摘自己的父亲,她需要向世人证明,她是个足够优秀,优秀到可以让人忽略男女之别的女子。 而就目前而言,她做得相当不错。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对于陈曦凰而言,这绝非好事。 她其实偶尔也会想,可以像陈吱吱那样无拘无束,可以不必事事都做到尽善尽美,可以偶尔在先生讲课时偷懒睡觉,可以偶尔做一些没有意义的傻事,比如数数路边的蚂蚁,又比如讨论一下哪家胭脂水粉更好。 但她没有这样的机会。 她不得不面对那些她不喜欢的人与事,不得不反复阅读那些她不喜欢的文章书籍。 而此刻,这些烦闷仿佛都随着剑意被宣泄了出来。 她再无其他念头,只觉痛快。 那一排排倒下的手臂,仿佛也化作了那些她憎恶之人,被她一剑剑斩杀。 兵部牙尖嘴利的汪横、浮屠山不可一世的穆项、那位对她们父女处处紧逼的六叔…… 以及…… 以及那个她嘴里说着厌烦,可心底却万分嫉妒的陈吱吱…… 在看见陈吱吱面容的刹那,陈曦凰忽然一个激灵,挥剑的手猛然停在了半空中。 她的脑袋在那一瞬间恢复了清明,方才的一切犹如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中闪过。 “我……我这是怎么了?”她能明显感觉到刚刚的自己仿佛陷入了魔怔,就好像自己不再是自己,亦或者那才是真正的自己? 纷乱的念头涌向她的脑海,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却豁然发现自己握剑的手,虎口不知何时已经裂开,正有鲜血溢出。 以此可见方才的自己是如何用力的握剑,方才能伤到自己的手…… “赵姑娘!小心!”而就在她想着这些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她的身后传来。 陈曦凰闻言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前方。 却见数十只黑色的手臂已经杀到了她的跟前——她这一刹的愣神,停下了攻势,可那些黑色的手臂却并不会停下,继续着他们的攻势。 陈曦凰见状,想要拔剑,却已经来之不及,眼看着就要被那些手臂击中,可就在这一刹那,她身后一道身影飞速跃来,将其抱起,陈曦凰只觉身子一轻,那些袭来的手臂以及脚下的大地都在这时,开始缩小…… 她飞了起来。 “楚宁?你已入七境?”在短暂的愣神后,回过神来的陈曦凰不可思议的看向抱着她的少年。 只有迈入七境的修士,才能御空飞行,但哪怕是在五境时得到了至高天赐下的圣纹级道种的她,也尚且未有迈入七境,楚宁才十七岁,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强大的修为? 不过陈曦凰这样的惊骇,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因为她看见了楚宁背后伸出那对黑金色的翅膀。 楚宁也明白,以陈曦凰的眼界,应当是能看出自己飞行依仗的其实是背后的墨甲,故而也没有再这个问题上多做解释,而是问道:“赵姑娘,你感觉好点没有?” 陈曦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心有余悸的问道:“我方才……是怎么了?” “组成这些黑色手臂中脓水中蕴含着些许魔性,准确的说,那些黑色的脓水应当是一种极为类似黑潮的东西。”楚宁振动双翅,朝着那密林飞去,同时嘴里言道。 “黑潮?”陈曦凰心头一紧。 “赵姑娘不必过于担忧,只是类似黑潮,但并非那般可怖之物。”楚宁解释道。 “但其中蕴含的魔性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赵姑娘每次挥剑,斩杀那些手臂时,其中的魔性就会涌出,影响你的神志,所以方才你才会如此失态。” “失态……”陈曦凰想到了刚刚自己对楚宁态度,已经那杀红了眼的模样,顿时脸色有些泛白。 楚宁低头看了她一眼,倒是明白她心头所想,笑着安慰道:“赵姑娘不必觉得难堪,魔性此物本就诡异,防不胜防,它能激发人心中的欲望,鲜有人能在它影响下全身而退,赵姑娘方才靠自己便清醒了过来,单是这一点,就已经是寻常人难以比拟的。” 但这样的安慰并未让陈曦凰心头好受半点,毕竟在她的心底,自己可不是寻常人。 “可你是怎么……”她不解道。 “我与寻常人不同,此事说来话长,总之就是机缘巧合接触过这些东西,故而更警惕罢了。” 接触过魔性?还能全身而退? 楚宁虽然说得简单,但陈曦凰却感受到了其中的不凡,看向楚宁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 “所以,你一开始就看出了这些?那为何不告诉我?”她又联想到之前楚宁的态度,不由得心生疑窦,甚至暗暗怀疑对方是故意让自己露出丑态。 “我确实看了出来,也想要提醒赵姑娘,但赵姑娘那时状态已经不对,如果我强行阻止,很可能会与赵姑娘发生冲突,平白消耗我们的实力,所以只能想着等赵姑娘杀得累了再出手,不过却没想到赵姑娘仅凭自己,就醒悟了过来。”楚宁由衷的感叹道。 他暗暗在心底算了算了,以陈曦凰的心性,起码能在沉沙山中撑到第七道魔纹。 楚宁的语气诚恳,解释的内容也并无半点可供挑剔的毛病。 与他比起来,陈曦凰暗觉自己方才那些心思,显得过于幼稚。 也难怪陈吱吱会看上他,确实有不凡之处。 她在心头这样想着,目光不由得落在了楚宁身上。 虽然算不得如何俊俏,但眉眼干净,尤其是在他分析事情时,那专注且认真的模样更是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魅力。 若是是他的话,生出的皇嗣应当聪慧绝伦,模样也不会太差…… 一定好过王都中那些只知道夸夸其谈的大家世子。 这个念头泛上了陈曦凰的脑海,她看向楚宁的目光渐渐变得迷离,脸颊也泛起红晕,身子更是不安的扭动了起来。 她的呼吸渐渐沉重,只觉眼前的少年越看越是好看,尤其是那双嘴唇,仿佛带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甘甜可口,让她忍不住想要尝上一口,就连他身上味道,闻起来也是那般好闻。 “楚宁,你好香啊。” 她再也无法按捺这样的念头,嘴里腻声说道,双手便环抱上了楚宁的脖子,将自己的红唇递了上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痛快 万象的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楚宁的想象力,以及控制能力。 譬如飞行这件事情,可并不是将万象化为翅膀形状这么简单。 首先,翅膀的形状,每个细节的幅度,骨架之间链接的方式,都需要反复的考量,不断地推倒重建,单是这一点,楚宁与八位祖灵就花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最后方才敲定。 接着楚宁则需要反复的练习,双翼振动的幅度,尤其是下拍时需要翅膀外展,从而获得推力,每个动作都极有讲究,同时化形如何保持速度与平衡也有诸多要点。 事实哪怕是今天,楚宁也没有完全掌握其中的技巧。 此刻完全事态紧急,赶鸭子上架。 尤其是怀里还抱着陈曦凰,这更增加楚宁飞行的难度。 若是对方安生还好,但此刻她忽然说出话,以及那凑上来的双唇,先是让楚宁心头一惊,而她抱着楚宁颈项,将他拖拽的动作,更是让楚宁的身躯有些失衡。 “赵姑娘,你……”楚宁想要制止对方如此冒失的举动,可话刚刚出口,那双红唇便已经印在了楚宁的双唇之上。 楚宁自认为是个很理智的人,在大多数情况下,他都能做到这一点。 但这件事显然是个例外。 它关系到自己会娶什么样的媳妇,又会不会有孩子。 同时,这件事,也确实很让人享受,尤其是当对方是个足够漂亮的姑娘时。 楚宁的脑袋在那一瞬有些空白,而被拉拽的脖颈,更是让身躯的失衡加剧。 当楚宁意识到这一点,试图拍打翅膀,重新找回平衡时,一切就已经来不及了。 他抱着陈曦凰的身躯,朝着地面俯冲,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在陈曦凰的一路砍杀,以及他方才长距离飞行之后,他们已经来到那处“密林”。 当然,这只是远远看去像是密林的地方。 实际上那些耸立的黑色事物并非树木,而是一尊尊巨大的黑色石碑。 虽然楚宁极力避免,但那些石碑的数量着实太多了一些,失衡的身体还是在坠落的过程中,重重的撞到那些石碑。 伴随着几座石碑的碎裂,楚宁与陈曦凰也重重落入了那片碑林之中。 …… 良久。 碑林之中。 陈曦凰缓缓坐起了身子,她捂着自己的头,眉头蹙起,嘴里喃喃说道。 “我……” “刚刚是怎么了?” 而身下则在这时,传来了楚宁虚弱的声音。 “赵姑娘……” “你能先从我身上下来吗……” 陈曦凰眨了眨眼睛,看着身下的楚宁,刚刚的经历也在一瞬间于脑海中浮现。 她想起了失控的飞行,想起了落地前楚宁拼尽全力转动身躯,将她护在怀中,更想起来自己那堪称唐突的…… 陈曦凰的脸色少见的变得绯红,神情也变得慌乱。 她赶忙起身,将楚宁扶起。 “楚……楚宁,你没事吧?”她问道。 楚宁虽然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是摇了摇头:“无碍。” 这倒并不是他逞能,六境魔躯的自愈力极为可怖,高空坠地带来的伤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只是那份痛感却会持续一段时间。 “刚刚我……” “对……对不起。”陈曦凰这样说道,语气慌乱,不敢去看楚宁的眼睛。 虽说方才自己那些举动,明显是被魔性影响所致,但毕竟还是她个人因素造成,以她心性自然认为自己需要道歉。 但她的心头还是在那时升起一股荒诞感,她堂堂皇女,不知是多少少年俊才眼中的梦中神女,此刻竟然会因为亲了楚宁一口,而给他道歉,这要是让那些京都的世子与圣山的圣子们知道了,怕是会让众人气得喷血。 “没关系。” “我习惯了。”而楚宁的反应则来得出奇的平静,好似对此事已经习以为常。 生气就生气。 窃喜就窃喜。 习惯了是什么意思? 陈曦凰不由得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神情古怪的盯着楚宁。 “赵姑娘!小心!”可就在这时,楚宁忽然脸色一变,看向她的身后大声言道。 陈曦凰心头一颤,回身看去,只见身后的地面上,一只巨大的黑色人形生物缓缓站起了身子。 他身高一丈开外,并无五官,但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肉中,都仿佛蕴藏着恐怖的威能。 陈曦凰第一眼便从此物的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她没有半点犹豫,伸手就要拔剑。 “赵姑娘,不要轻易出剑,你的心神如今已经被魔性侵入,再动杀业,极有可能心神再次失守!”楚宁见状,赶忙提醒道。 陈曦凰闻言明显有些犹豫,心神失守,这要是如之前那般杀意变重倒也还好,可如果又露出刚刚在半空中那样的丑态…… 念及此处,陈曦凰拔剑的手停住,而那巨大的黑色生物却已然挥拳攻来。 陈曦凰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后的少年就已经迈步来到了她的跟前,将她护在身后,同时一手伸出,万象于他手臂之上凝成一个巨大的盾牌,他双手持盾,盾牌下方尖锐的凸起,被他重重的砸入地面——到了这处碑林,地面不再如之前那般软绵,反倒像是一块块坚硬的铁石。 得益于此,楚宁也可以完全展现自己强悍的肉身优势。 轰! 伴随着一声轰响,巨大的拳头轰击在了黑金色的盾牌上。 哪怕楚宁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对方拳头上裹挟的力量依然让他内息翻涌,脑袋发懵。 但好在他终究还是稳住了身躯,并未被对方击退。 那黑色生物显然并满意这样的战果,另一只手在这时抬起,就要再次朝着楚宁轰来。 “小心!”身后的陈曦凰见状,心头一惊,高声提醒道。 楚宁却面色平静,只是盯着眼前的对手,目光沉寂。 只见那时,黑金色的盾猛然溃散,化作一条条黑色丝线,缠绕上了那黑色生物的手臂,每一条丝线的前端都生出锋利且细小的尖刺,扎入对方的血肉。 叮!叮!叮! 可尖刺触碰到对方的皮肤,却发出一阵金石碰撞之音,融合了黑金宝相些许肉身的万象竟然无法穿破对方的身躯。 这一点出乎了楚宁的预料,他的脸色微变。 那黑色生物却看出了楚宁的窘态,他面露狞笑,另一只手抡起的拳头也在这时轰向楚宁的面门。 楚宁感受到对方拳风上裹挟的恐怖威能,避无可避的楚宁心头一横。 之前面对那些黑色手臂时,他已经确定自己目前的灵炎无法灼烧这些古怪的生物,如今万象也在对方手上吃瘪。 楚宁已无更多手段,对付这些肉身强悍无匹的黑色生物。 他的心头发狠,将万象召回,在他的手臂上形成了一副黑色的臂甲,他也一手握拳,将浑身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那一拳之上,同样朝着对方挥去。 轰。 拳头相遇的瞬间,二人的身形都暴退数步。 楚宁的手臂隐隐打颤,他能感觉到在刚刚的交锋时,自己的骨头起码有四五处断裂,但得益于魔躯恐怖的自愈能力,这样的伤势正在不断被修复,而他看向那黑色生物的目光也变得愈发凝重。 对方并无正常意义上的修为在身,几次交锋全凭简单与纯粹的力量。 如果一定要衡量的话,他这幅身躯起码拥有接近七境的纯粹肉身修为。 “吼!” 而那黑色生物则在这时发出一声兴奋的长啸,不是得胜后的张狂,也不是唯有杀死楚宁后的愤怒。 更像是…… 兴奋。 一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般的兴奋。 他一吼之后,再次看向楚宁,眼中泛起熊熊的战意,身形猛然扑出,再次杀向楚宁。 那就看看谁的肉身更厉害。 楚宁也来了火气,他在心头暗暗响动,身形也猛然扑出,与对方厮杀在了一块。 双方战斗激烈,却简单至极。 没有任何法门神通上的比拼,只是一次次拳拳到肉的对轰,以及拳法攻势上的见招拆招。 哪怕是见过大世面的陈曦凰,看着渐渐浑身是伤,却依然不断发起攻势的楚宁,也觉心惊胆颤。 可无论怎么讲,楚宁在这样的肉身对拼中,是有所取巧的。 对方的力量虽然强过他一筹,但楚宁魔躯却在不断修复着他体内的伤势,终于,在又一次双拳相撞的对轰中。 那黑色生物终于力竭,身形暴退数步,坠于地面。 他单膝跪地,抬头看向楚宁,浑浊的眼中竟泛起些许欣赏之色。 “痛快。”他用沉闷的声音吐出这样两个字眼。 下一刻,身躯猛然崩碎,黑色的躯壳化为脓水,融入地面,内里却涌出一道血色气息,在那时一分为三,两道分别灌入了楚宁与陈曦凰的体内,而另一道则遁向远处,不知去向哪里…… 第一百六十六章 我欲开山天不允 血光的涌入来得突然,并未给楚宁二人半点反应的机会。 血光入体的刹那,陈曦凰的身躯明显一震,在短暂的慌乱后,她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最初血光入体时,因为有之前被魔性引动心神的经历,陈曦凰在第一时间是近乎本能的催动起了体内的力量,想要对抗那些血光的。 但血光却极为霸道,在灌入她的身躯后,游走于她的经脉之间,转瞬就融入了她的血肉之中。 而后,陈曦凰便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的肉身得到巨大的强化。 作为剑修,本身是属于武道分支出来的一条大道,自然也极其注重打磨肉身。 但此路素来困难重重,哪怕是拥有旁人难以企及的资源,陈曦凰如今的肉身强度也才堪堪四境。 可这道血光的灌入,一瞬间就让她肉身提升到了即将迈入五境的门槛,这可抵得过她数年苦修。 这般变故让她又惊又喜,不由得抬头看向前方的楚宁:“刚刚那时血气之力?” 楚宁也显然感受到了这一点,他朝着对方点了点头:“是,但略有不同,更加纯粹,也更加特别,有些像……” “什么?”陈曦凰追问道。 那股血气之力的气息之中包裹着一丝楚宁熟悉的味道,像极了那具黑金宝相中的气息,但却极为稀薄,楚宁拿捏不准,同时也不愿暴露黑金宝相的存在。 故而在犹豫了一会后,他才言道:“没什么,我也拿不准。” 与陈曦凰不同,楚宁身负魔躯,无法吸收血气之力,那股血气之力此刻堆积在他的丹府之中,故而他能感知其中一些细节。 “我感觉我的肉身起码强化了两成左右,为何他被击败后,会涌出血气,还会灌入我们体内?”陈曦凰出言问道。 楚宁摇了摇头言道:“我也不明白,但我能感觉到,刚刚那位……” 他斟酌了一会,最后还决定用前辈二字称呼对方:“刚刚那位前辈似乎对我们没有那么大的恶意,在战局过半之后,他很多出招都更像是指点,而非杀招。” 楚宁回忆着方才对战的过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陈曦凰在这方面的眼界极高,自然也瞧出了些许门道:“可为什么会这样?他到底是人是鬼?这处地界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和之前那些黑色手臂不是一伙的?可我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息却又有许多的相似之处。” 她的问题一连串的吐出,楚宁有些头大,他沉吟了一会,方才问道:“赵姑娘可曾听过说试炼秘境?” “自然,在我……在大乾山和很多传承久远的圣山中,就有这样的地方,秘境中往往充斥着各种考验,而能够通过秘境的弟子,也可从中获取极大的好处,是圣山级别宗门筛选门下弟子的重要手段。”陈曦凰如数家珍的说着,看样子对此是颇为了解。 而说到这里,陈曦凰明显一顿,面露恍然之色:“你的意思是这里是一处试炼秘境?” “我不知道,但你不觉得刚刚的经历,与书上记载的试炼秘境很像吗?”楚宁言道。 试炼秘境只是这类地界的统称,在不同的宗门与势力中有很多不同的名字,比如儒道圣地天麓山的稷下学宫,又比如大乾山中的真龙池,其试炼内容方式也各不相同,但几乎都是通过考验给予奖励这样流程而进行的。 作为进入过真龙池的人,陈曦凰仔细对比着二者,心头不得不承认二者之间确实有着很多相似之处。 “可试炼秘境之类的地方,只有灵山级别的宗门才有资格修建,还需要至高天认可,方才能够运转,此地魔气纵横,怎么可能得到至高天的应允?”陈曦凰心头不免生出新的疑惑。 “或许……在一开始这里并没有魔气?”楚宁推测道。 “你是说这个小天地,曾今是一座灵山或者圣山级别的宗门,经历变故后,被魔气侵染,然后被炼入小天地中?”陈曦凰这样说着,心头却泛起骇然,脸色也有些泛白。 无论是圣山亦或者灵山沦为这般景象,还是一处身处现世的地界被炼入小天地,都是极为恐怖之事。 她不敢想象是拥有何等修为之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看那里。”而楚宁却在这时伸出手指向不远处的石碑。 陈曦凰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只见那处的石碑上忽然浮现出一排血色的字迹。 皆言:天道往复无厚薄,一粒道种定死生? 我欲开山天不允,便携万灵断因果。 楚宁与陈曦凰皆看着石碑上的字迹,其中所述二人看得似懂非懂,无法完全理解笔者深意,但却能从那一道道宛如铁画银钩般的字迹中,嗅到一股穿越时空,扑面而来的…… 愤怒! 而还不待二人细细品味,一旁的一座石碑上也亮起一道血色的文字,相比于前者,这一排字迹倒是显得歪歪斜斜,甚至可以称得上潦草。 楚宁与陈曦凰费了些气力方才辨认出字迹上的内容。 大弥国,乌奇,八岁开脉、九岁拓窍、十一结丹府,十三铸灵台。 五境时,得灵种一枚,至此修行之道寸步难行。 而后二十年困苦,万法遍尝,皆无所获。 索性舍弃一生修为,入此万碑林,效仿先生淬身入圣。 历时七年三月,心力耗尽而亡,愿化身碑灵,为后来者铸道! 随着楚宁二人读完其上的字迹,那道石碑的表面顿时浮现出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纹,下一刻伴随着一声轰响,整个石碑轰然碎裂。 “这位乌奇,应当就是方才那位前辈。”楚宁回忆着碑文上的内容,喃喃言道。 “大弥国?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处藩国,难道是其他几座天下所在之地?”陈曦凰也分析着碑文上的内容。 “大弥国是周朝时期,西境藩国之一,不算太大,辖地只有十来处城镇,王室以乌为姓,存续约莫两百年,而后灭亡。”楚宁则解释道。 “周朝?那不是两千多年的事?这你也知道?”陈曦凰不免有些诧异。 “多读些书,赵姑娘也能知道。”楚宁平静应道。 陈曦凰:“……” 她自幼跟随宫中大儒读书,莫说王子皇孙之中,就是整个京都,论读书的多寡,学问的高低,她也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她从没想到有人能和她说出多读些书这样的话来…… 不过想到之前自己的种种丑态,陈曦凰还是压下了心头的不满,唯恐这样的情绪波动会让魔气趁虚而入,她平复下心情看向楚宁又问道:“上面说效仿先生,淬体入圣。” “先生何人?淬体入圣又是何意?总不能是靠着打磨肉身打磨出一个十三境吧?” 肉身修行虽然重要,但在很多时候,都被人当做一个锦上添花的陪衬。 此种修行无法结出灵台,更无法得到至高天赐下的道种,达到五境强度之后,每一步都步履维艰,其难度甚至不亚于其余修行之道,从九境迈入十境。 至于肉身成圣,那更谬谈,毕竟有史记载,人类能凭肉身达到最高成就,也就是那几具黑金宝相所到的九境…… 作为正统的大道修士,陈曦凰觉得此事荒谬自是无可厚非。 但楚宁却陷入了沉思。 他的状况与这位两千年前的乌奇其实颇有相似之处,甚至更为不堪。 对方好歹能迈入五境,而他却被天道枷锁所困,停在四境难得进寸。 从对方留存的遗言来看,修行肉身,就是试图绕过至高天赐下的道种,开辟一条不需要至高天认可的修行之道。 而且,那具效仿先生,是不是意味着在他之前已经有人成功了? 楚宁想到这里,心跳加速了几分,他被困四境太久,对破境的渴望极重,只是他心性极好,能够压抑住这些情绪。 而如今有了希望,他自然免不了生出些悸动。 但很快,他的心头又是一沉。 他身负魔躯,无法吸收血气之力,似乎,即使此法可行,对他而言也毫无帮助…… 轰隆! 而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轰响。 二人抬头看去,只见眼前的石碑忽然缓缓朝着两侧移动,一条狭长的通道,缓缓显露…… 第一百六十七章 早一点遇见你 通道很窄,两侧耸立的石碑生得极高,将阳光遮挡,只是在上方一条黑白分明的线,而无法照射到底部,他们宛如一尊尊恶神,在低头注视着脚下的二人。 “这些石碑难道每一个都代表了一位尝试追寻他们口中的大道,最后却失败之人?”陈曦凰抬头看着两侧耸立的石碑,轻声问道,眉头也在这时皱起。 楚宁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方才赵姑娘在整个试炼的过程并未出手,对吧?” 这话来得有些莫名其妙,陈曦凰愣了愣,暗以为是楚宁在怪她袖手旁观:“不是你让我不要出剑吗?” 楚宁却并不回应,而是又接着问道:“但即使如此,通过试炼后,赵姑娘依然分到了一杯羹,对吗?” “楚宁,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占了你的便宜?” “我承认,我确实没有帮上忙,但也并非故意夺取你的机缘,你如果觉得不忿,我可以补偿……” 楚宁打断了她的话,皱着眉头言道:“也就是说,在这个……我们姑且称他为试炼秘境,在这个试炼秘境中,出手与否并不重要,只要有人通过试炼,所有身处秘境中的人,都能得到相应奖励。” 陈曦凰的心思敏锐,也在这时反应了过来,她的双眸睁大:“可刚刚那人身躯崩碎后,血气化作了三份,还有一份朝着远处遁去……” “也就是说除了我们还有人在此地之中!” “是吱吱!” 得知自己那个愚蠢的妹妹还活着,陈曦凰明显有些兴奋。 楚宁却幽幽言道:“可……我们进来的有四个人。” 陈曦凰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在他们之前,那位墨甲大师关先生也被吸入了其中,如果楚宁推测得没错的话,那就是说吱吱与关先生中有一个人已经遇害…… 陈曦凰的心顿时沉了下来。 “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赵姑娘不要多想,现在对于我们而言最重要的是通过试炼,这样才有可能找到吱吱姑娘与关先生。”楚宁看出了她的心思,出言宽慰道。 陈曦凰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默默的点了点头,但蹙起的眉头,还是将她心头的担忧展露无遗。 …… 气氛渐渐变得有些沉闷,陈曦凰低头赶路。 脑海中思绪翻涌,她有些担忧陈吱吱的安危,她若是真有什么意外,当真不知如何跟六叔交代。 六叔如此疼爱陈吱吱,想必一定会方寸大乱,甚至性情大变,然后手中布局方寸尽失,她与她爹可以趁此…… 想到这里,陈曦凰心头一颤。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般恶毒的念头,是她被魔性再次挑动了心神,还是她本性就是如此…… 而就在她心头一团乱麻之时,楚宁的手忽然伸出,拦住了她前进的步伐。 陈曦凰面色疑惑,抬头看向楚宁,却见楚宁正神情警惕的看向前方,她循着对方的目光望去。 却见在通道的尽头,一座巨大的黑色石碑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血色字迹在那时于石碑上浮现。 南疆有国,其名为苍。 百年繁衍,生齿十万。 一朝魔临,万民染祟。 身残形秽,神憎鬼厌。 南逃北窜,入此圣山。 本欲除魔,天日重见。 大道难行,黄粱梦断。 八百遗民,皆作阵眼。 后来者鉴,此行如愿。 “苍国遗民?”楚宁看着碑上的文字,眉头微皱,嘴里喃喃言道:“想不到竟然也有部分来到了此地。” “这个你也知道?”陈曦凰问道,她觉得自己在楚宁面前,就像是个刚刚蒙学的孩童,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问。 “九百多年前,南疆一处小国,被一只衍生种级别的大魔袭击,一夜整个王庭覆灭,苍族人也就成为了历史。”楚宁解释道。 “楚宁,这不会是你瞎编的吧?”陈曦凰见楚宁说得一本正经,不由得有些狐疑:“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藩国?” “苍族人擅长纺织,他们拥有特别的养殖手段,可以产出一种特别的蚕丝,织出来的丝绸在当时连中原王朝的贵族们都趋之若鹜,仓水渊先生所着《锦帛名录》中就曾记载过苍族所产出的丝绸,称其性冰而不寒,料薄却极韧。” “哦,对了,在陆博先生的《南国游记》中,也有记载他在苍国中的见闻,他说苍国人……” “好好好,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了。”陈曦凰赶忙叫停了楚宁,然后又神情古怪的看向他,问道:“可是楚宁,你这么闲吗?怎么什么书都看?” “我不挑,有什么看什么。”楚宁想着自己在沉沙山上的经历,如实言道。 陈曦凰一愣,总觉得楚宁这话意有所指。 只是不待她说出些什么,二人两侧的石碑上忽然泛起血光,一位位手持大盾的身影在那时从石碑中走出。 “这些就是大苍遗民?”陈曦凰见这副情形,也收起了其他心思,沉声问道。 “应当是。”楚宁点了点头,目光凝重。 咚! 咚! 二人摸不清这群家伙的底细,没有轻举妄动。 而最前方的两位大苍遗民,手举着巨大的盾牌,朝着楚宁二人走了过来。 “什么意思?” 陈曦凰皱起眉头,对于这些亡灵的行径颇为不解。 轰! 而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却传来一声巨大的轰响,脚下的地面也剧烈的颤抖,二人回身望去,却见身后的地面在那时飞速塌陷,转眼二人的身后就成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深渊。 这时,那两位大苍遗民已经举着盾牌来到了二人的跟前,但他们的步伐并未停歇,依然不断前进。 “他们想要把我们推下去?”楚宁做出了自己的推论。 同时他的一只手伸出,摁在了对方身前那面巨大的盾牌上。 他本意是想要阻拦对方前进的步伐,可手方才伸出,却感觉自己仿佛推到了一座巨大铁塔一般,对方的身形只是微微一滞,前进的步伐并未停下。 二人的躯在那两位大苍遗民的推动下,已经接近了深渊的边缘。 楚宁眉头一皱,没有犹豫,一只手上黑金色的甲胄浮现,他那只手猛然握拳,轰向前方。 一拳轰出,巨大的力道直接让两位大苍遗民的身躯崩碎。 在大苍遗民被击碎的瞬间,二人脚下的立身之地骤然开始剧烈的摇晃。 “走!”楚宁在那时沉声说道。 陈曦凰闻言也反应及时,与楚宁一道,朝前踏出一步。而他们的脚刚刚落地,身后的方才立身的地面便猛然下坠,陷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同时前方又有两位大苍遗民举着盾牌开始朝着二人迈步而来。 “这么简单?”陈曦凰看着此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低声问道。 刚刚二人的经历虽然惊险,但更多的只是因为没有摸清此地的规则。 而此刻看来,这些大苍遗民虽然力量不错,但并不算如何强大,脚下地面的塌陷以二人的反应能力,也完全可以规避。 这道试炼关卡感觉除了因为人数众多需要耗费二人一些时间在,对他们而言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不可大意,小心驶得万年船。”楚宁则提醒道。 陈曦凰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也点了点头,提议道:“既如此,我们轮换出手。” “这样可以让彼此有休息恢复力量的时间,万一有什么变故也不至于让一个人面对。” 虽说之前她对楚宁的话有所误会,可身为皇女,她还是不太接受一路被楚宁保护,自己只能坐享其成的事情的。 “可是……”楚宁却有些担忧。 “放心,在轮换休整的时候,我会尽力调整自己的内息与心神,抵御魔性的侵扰。”陈曦凰却抢在楚宁发声前说道。 “你可以随时观察我的情况,一但你或者我觉察到不对劲,我就立马停手。这处试炼秘境诡异,我们对其也毫无了解,谁也不清楚后面还有多少关卡,我如果能适应此地的魔性,无论是对我们是否能离开这里,还是营救吱吱与关先生,都是一大助力。” 楚宁闻言不免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虽说她之前初到此地时确实一度被魔性影响了心神,做了些…… 嗯,做了些奇怪的事情。 但此刻冷静下来后,对事态的分析却极为冷静与成熟。 这绝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 不愧是银龙军的人,这份心性,世间罕有。 他心头暗暗感叹,同时也朝着对方点了点头:“那就依姑娘的意思。” …… 裂按照石碑上的内容所述,此地共有八百位大苍遗民化为阵灵,按照目前两位大苍遗民一组发起进攻的行动方式,楚宁他们需要穿过四百关,就能通过此地的试炼。 一切的进展顺利,楚宁拥有魔躯,肉身强悍,对付这些阵灵还算得心应手,唯一的麻烦就是这些阵灵的身躯也同样强悍,每次出手楚宁都需要全力以赴,过于频繁之下,难免有些应接不暇,但依照着陈曦凰的计划,他倒是可以在轮换的间隙,靠着魔躯恐怖的自愈力恢复气力。 而陈曦凰相比于楚宁,则表现得更加的轻松。 她所修之剑道境界极高,同时自己本身对于剑道的感悟也极为不俗,每次出招都是在轻描淡写间,便将两位大苍遗民拦腰斩断。 若不是担心被魔性侵扰,楚宁甚至觉得她可以很轻松一个人杀穿这道关卡。 在渐渐默契的配合下,二人转眼已经闯过百关。 随着一道剑意划过,又有两位大苍遗民死于陈曦凰的剑下,收剑归鞘的陈曦凰却脸色有些泛白,额头上也浮出了点点汗迹,呼吸亦变得沉重了几分。 “楚宁……你觉不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侧头看向楚宁问道。 楚宁点了点头,同时目光死死的盯着前方再次走来的两位大苍遗民,豁然挥拳。 “这处的试炼果然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在大苍遗民身形崩碎的瞬间,楚宁再次开口言道。 “你看出什么来了?”陈曦凰又问道。 “嗯。”楚宁的面色凝重:“我们脚下的重力在增加。” “重力?”陈曦凰有些不解。 “就是肉身需要承受的力量,你没有觉得我们现在每一次迈步、每一次挥拳都比平时要更加费劲吗?”楚宁解释道。 此刻正好轮到陈曦凰出手,她激发剑意,猛地挥剑,将两位大苍遗民斩首的同时,也暗暗回忆着方才挥剑的感受。 “确实比平时要沉重很多,刚刚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出了问题。”陈曦凰言道。 “我之前在别的地方也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所以比赵姑娘要敏锐一点,但那处状况也只是平时重力的四五倍,可现在此处我们承受的重力已经接近寻常时候的十倍。” “而且,似乎我们越往前走,这重力就会越大……” 陈曦凰闻言,心头一沉,他们才穿过百关,就需要面对十倍重力,若是走到最后,那岂不是至少要面对四十倍的重力…… 她并不确定自己的身躯能否承担得起这样的重力。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停在这里等死!”不过以她的心性,并不会因此而扭捏不前,反倒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嗯。”楚宁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提议道:“赵姑娘,你修为虽在我之上,但肉身远不及我,后面不如换成我二你一,这样你可以分出一部分灵力护住心脉,同时也有更多的时间,恢复体内的力量。” “可是……”陈曦凰有些犹豫。 “就想姑娘说的那样,后面的关卡不知道还有什么麻烦,我擅长此道便多做些,若是后面的关卡姑娘擅长,那便姑娘多劳一些,相互照应,我们活下去的可能性才能更大。”楚宁却拿出了方才陈曦凰的那套理论,说服起了对方。 陈曦凰显然无从辩驳自己的话,她只是深深的看了楚宁一眼,由衷言道:“谢谢。” 楚宁则微笑着点了点头,并不多言。 …… 二人的计划还算合理,但他们却错估了此地重力增幅速度。 到了第一百六十关时,重力已经达到了平日的二十倍。 陈曦凰的脸色愈发苍白,不得不耗费大量灵力,来保护肉身,二人也只能再次更改计划,将出手的频率换成楚宁三次,陈曦凰一次。 但这样的状况并未维持太久,到了两百关时,就变成了楚宁五次,陈曦凰一次。 而到了二百五十关后,陈曦凰几乎将所有的灵力都用于了维持肉身,重力也在这时达到了恐怖的四十倍。 她已经根本没有余力在对付这些正面袭来的大苍遗民。 到了三百关时,随着重力的增加,陈曦凰甚至开始举步维艰,在楚宁击杀掉两位大苍遗民后,脚下的地面如之前一般塌陷,想要朝着前方迈步的陈曦凰却因为陡然增加的重力,脚步迈出的幅度不够,未有踏上前方的地面,身形一滑,直接随着塌陷的地面朝着深渊坠落。 幸好楚宁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了她,这才将她救下。 只是因为种地在这时已经来到了五十倍有余的地步,陈曦凰的身子也变得极重,楚宁耗费了极大的气力,才将之拉起,而耽误的时间里,举着盾牌的大苍遗民几乎冲到了他们的身前,要不是楚宁及时唤出了杀业鬼索,稍稍拖住了他们的步伐,此刻楚宁与陈曦凰大抵已经一起掉入了深渊,做了“亡命鸳鸯”。 而暂时脱离险境的楚宁却丝毫没有为劫后余生庆幸的时间。 脚下的地面再次颤抖,前方的大苍遗民也再次提着盾牌走来。 楚宁看了看脸上已无半点血色,连说话都变得困难的陈曦凰,一咬牙,将对方背在自己背上,继续朝着前方前进。 这时此地的重力已经超过五十倍,百斤重的陈曦凰落在楚宁肩上,那就平添了五千斤的重物。 在将她放在背上的一瞬间,陡然增加的重量险些让楚宁直接栽倒在地。 好在他及时将万象唤出覆盖全身,这才稳住身形。 但接下来的每一步,楚宁都走得举步维艰。 身上的陈曦凰以及不断增加的重力,都在挑战楚宁肉身的极限。 他每一次挥拳,每一次迈步,都伴随着浑身骨头的碎裂,即便以魔躯的自愈力,能够勉强修复这些伤势,但那些骨头碎裂的痛感却不断叠加,让楚宁几次险些昏厥。 就这样又艰难的走出了五十关,重力来到了惊人的七十倍,楚宁背脊弯曲,近乎与地面平行,万象所化甲胄中的依然早已被汗水浸透,就连神志也在巨大的痛楚与可怕的重力有些恍惚。 此刻的他全凭着一口气,支撑着。 “楚宁……”而就在这时,趴在他背上的女子忽然发出一道虚弱到极致的声音。 “我……不……” “行……了……” 她如此言道,每一个字眼之间停顿极长,似乎说出这句话就已经快要耗尽她最后的气力。 “放我……下去……” “你……还有……希望,活……下去……” “闭嘴。”楚宁却低声言道。 然后便再次朝前迈步,显然并没有接受陈曦凰建议的打算。 这样话出口,倒不是他故意展露霸道的性格,只是此刻他举步维艰,每一丝力气都应该花在刀刃上,说话这样的事情,在此刻的情形下,过于奢靡。 陈曦凰却是没有想到楚宁会给出这样的回答,她不免一愣,侧头看着少年的侧脸。 双目圆睁,眼球之中血丝密布,额头上更是青筋暴起。 平心而论,这幅模样绝对算不上好看,甚至可以说有几分狰狞。 但他眼神中的坚定,每次迈步时,脚步落地的闷响,却莫名的让陈曦凰觉得格外心安。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人保护着。 这种感受在她以往二十余年的人生里并不太多。 哪怕她贵为太子长女,但自她记事起,她的父亲母亲、她身边的先生、师父都不断的告诉她,太子身处高位,树大招风,看似如日中天,实则群狼环伺。 作为太子长女,她更应该处处小心,谨言慎行,否则稍有差池,就会被人抓住把柄,从此万劫不复。 在那样的地方,所有人都人人自危,所有人都可能被捧上高位,又随时可能被抛弃,她也不例外。 而现在。 虽然处境艰难,楚宁心头的那一口气稍有懈怠,她和他可能就会摔得粉碎,但陈曦凰却可以肯定是,无论他们到底能不能活下去,但楚宁在自己倒下之前,绝不会丢下她不管。 单是这一点,就让陈曦凰心头生出一种以往从未有过的心安……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可怕。 她嗅着少年身上传来的味道,环抱着对方脖子的手,想要用力抱紧一些,但可惜现在的她这么简单的动作也难以做到。 护着她身躯的灵力渐渐耗尽,她能感觉到身躯承受的重力也越来越大。 她知道,在灵力耗尽之时,她的肉身会在一瞬间被此地恐怖的重力撕成粉碎…… 一定要用这么难看的模样,死在他面前吗? 陈曦凰有些不甘心。 所以她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身后的深渊。 很明显,她再这么拖累着对方,他们都得死在这里。 与其那样,倒不如让他活下去。 想到这里,陈曦凰坚定了决心,她用自己最后一丝气力转动脑袋,深深的看了一眼少年的侧脸。 如果…… 能早一点遇见你,那该多好。 她在心底这样想着,没有半点犹豫,将环抱着少年脖子的手,决然的松开…… 第一百六十八章 你好吵啊 陈曦凰的手松开的瞬间,巨大的重力拉扯下,她的身子骤然从楚宁的背上滑落,就要朝着身后的深渊中坠落。 那一刻,陈曦凰的心头没有想象中的恐惧与不甘,反倒变得出奇的平静。 终于可以摆脱朝堂的尔虞我诈,也终于可以不再每天如履薄冰。 她甚至觉得,如果可以,这个时候,她应该露出笑容。 但遗憾的是,如此巨大的重力下,她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变得无比沉重,哪怕是微笑这样简单的动作,对她而言,都是奢侈。 而更遗憾的是,在她即将坠下时,身前的少年猛然转身,抓住了她的手臂。 咔嚓! 巨大的重力在一瞬间,让楚宁手臂中的骨头碎裂。 但他并未松手,反倒将另一只手伸出摁在了身前的地面上,以此支撑着身躯,想要将陈曦凰拉上悬崖。 “你疯了?”同时,他大声的问道,没了平日里的冷静,反倒愤怒异常。 这是在关心我?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陈曦凰的脑海中还是蹦出了这样的念头,这让她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又多了一分从容。 “我的灵力……耗尽了……” “怎么都是……死……” “你活下去。”她尽可能的用足够短的话语,说出自己的处境。 倒不是为了再留下些什么遗言,她只是希望楚宁知道,这是正确的选择,更希望楚宁在以后的日子,不要为此而有半点愧疚。 此刻,他们才走到三百五十关,后面还有足足五十次关卡,越往前走,重力会越大。 而此刻的陈曦凰为了护住肉身,已经耗去了体内几乎所有的力量,再往前走上不出几关,她的灵力就会全部耗尽,那时她的肉身会在一瞬间,被恐怖的重力撕成碎片,再坚持多一会,亦或者少一会,对她而言没有什么区别,反倒是楚宁若是能在现在少被消耗些力量,活着走出的机会就更大。 这是基于现状,最理智也最正确的选择。 “我不同意。”楚宁的回答,却简单且笃定。 话音一落,他的嘴里发出一声低吼,浑身的每一处血肉都在一瞬间发力,顶着数十倍的巨大重力,将陈曦凰缓缓的拉了上来。 陈曦凰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她觉得那一刻,他的浑身仿佛散发着光芒,仿佛一尊天神。 楚宁再次将她放在了背上,朝着前方迈步。 “可是……”陈曦凰终于回过了神来。 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活下去,但…… “闭嘴!”楚宁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与之前不同,这一次,这两个字眼中夹杂着汹涌的怒火。 他从未见过这样愚蠢的家伙。 哪怕是在沉沙山,那样困苦之地,他与那些被灵骨子掳来的弟子,每时每刻都承受着肉体与精神上无尽的痛苦。 可即使如此,所有人依然在用尽力气的试图活下去,直到最后一刻。 他很不喜欢陈曦凰这种轻易言死的性子。 而这样的态度,却让陈曦凰不由得一愣。 他是在生气…… 因为我差点死而生气? 陈曦凰在心底这样想着,却不觉恼怒,反倒心头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她没有再试图争辩,白白耗费楚宁的体力,更没有再试图寻死,毕竟楚宁的心意坚决,如果再来上一次方才的事情,很可能楚宁会因为救她,而被自己害死。 她只是环抱着楚宁的脖子,贴在他的背上,感受着他的体温。 那一刻,关于朝堂的一切得失利弊,都被陈曦凰抛诸脑后。 既然他不让她死,那她便再活上一会,等到再往前走上几步,她就会彻底死去,那时他也该将她放下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陈曦凰安静的享受着,从记事起,最宁静的片刻光阴。 …… 第三百五十二关。 楚宁的挥拳已经肉眼可见的变得吃力,他需要耗费数拳才能勉强将这些大苍遗民击败。 第三百五十五关。 他出拳的动作开始变慢,过程中不得不召唤出杀业鬼索,短暂的拖住这些大苍遗民的步伐,为自己争取时间。 第三百五十七关。 他的各种手段频出,灵炎、鬼索以及道法莲台都被他唤出,只为稍稍阻拦对方的步伐,为自己争取时间。 第三百五十九关…… 看着眼前每一步都需要拼尽全力的少年,陈曦凰感觉到自己体内最后一丝力量即将耗尽,她没有再继续强撑,即使如果她愿意,其实还可以再熬过三四关的时间。 但她看出了楚宁已经到了极限,丢下她这个累赘,楚宁才能继续向前。 所以,她索性撤去维持着肉身的力量,如此一来她的身躯会瞬间崩碎,楚宁根本没有时间阻止,也不会再被她拖累。 想到这里,她闭上了眼睛,同时将周身的灵力收回了丹府,准备迎接那爆体而亡的下场。 这样的结局,除了死相过于难看外,剩下的一切,陈曦凰都能接受。 只是…… 当她决定坦然面对这些的时候,预想中的死亡并未如约而至。 某种冰冷的事物爬上了她的身躯,以快得惊人的速度覆盖了她的全身。 而在此物覆盖的同时,她能明显感觉到萦绕在周身重力对她肉身的撕扯变弱了许多,以至于哪怕她没有运用灵力护体,肉身依然能保持完整…… 在短暂的诧异后,陈曦凰看向自己的周身,她发现自己的身躯上覆盖上了一层黑金色的甲胄。 这是…… 楚宁的墨甲! 陈曦凰一眼便认了出来,此刻保护着自己的东西是何物。 她的心头一颤,看向背着自己的少年,只见楚宁显露出来的身躯上,衣衫早已被鲜血浸透,可想而知,这一路走来,他到底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楚宁……”她忍不住张口言道,声音打颤,隐隐带着一丝哭腔。 在墨甲的保护下,重力对她的影响变小了许多,陈曦凰嘴里吐出的声音也变得流畅了许多。 但楚宁却并无回应,此消彼长,失去了墨甲的保护,楚宁的状况格外糟糕。 他每一次迈步,皮肤都会被巨大的重力撕裂,涌出鲜血,甚至因为承载的压力过大的原因,魔躯恐怖的自愈力已经渐渐跟不上身体撕裂的速度。 此刻的楚宁已经没有气力与陈曦凰再做任何交谈,只是盯着前方,将每一丝力量都用在前进的步伐上。 陈曦凰看着他,她能感觉到楚宁身体状况正在变得越来越糟糕。 她很想说,让他收回墨甲,让他自己活下去。 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她咽了回去——不是因为不能说话,事实上,在墨甲的保护下,她身体上负担小了很多,说话这件事情对她而言不再那么奢侈。 她只是想起了刚刚楚宁说的那两个字眼。 她不想惹他生气。 …… 接下来的路变得更加艰难。 第三百六十六关。 在迈步踏向前方时,楚宁的脚下打滑,险些跌下悬崖。 第三百六十九关。 他挥拳慢了些,发力的手段也出了些纰漏,虽然最后击溃了那两位大苍遗民,但左臂却也因此数处骨骼碎裂,加上重力不断地拉扯,魔躯的修复显得缓慢,甚至没了作用。 整个左臂都耷拉在了肩头,短时间内难以再发挥作用。 就这样一直到了第三百八十关。 刚刚踏上新的一处地面时,陡然增加的重力,让本就虚弱不堪的楚宁彻底支撑不住,身形栽倒在了地上。 巨大的重力,以及趴在他背上的陈曦凰,二者就仿佛是一对磁石,将楚宁牢牢的锁在了地面上。 他努力的想要站起身子,可无论他的意志多么坚定,信念多么强大,疲惫不堪的身躯终究难以执行这超出了负荷的命令。 几番努力,却并无成效,他依然躺在地上。 两尊手持巨大盾牌的大苍遗民如之前的每一次一般,开始朝着他迈步走来,每次脚步落地时发出的声响,都宛如幽罗为他敲响的丧钟,在碑林中来回作响。 “楚宁……” “你把这墨甲收回去……” “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 虽然在墨甲的保护下,陈曦凰并无性命之忧,但身躯依然受到重力的影响,难以移动分毫。 看着越来越近的大苍遗民,也看着躺在自己身下的楚宁,自觉已经来到绝路的陈曦凰,再一次提出了让楚宁独活的请求。 而这一次,身下的楚宁却没有半点反应。 这让陈曦凰的心头一紧,顿时万分慌乱:“楚宁?你怎么样了?你别吓我?” 她声音中的哭腔愈发浓重已经到了止不住的地步。 “都怪我!拖累了你!” “我求求你,不要不说话!” “你快把墨甲收回去,不然你会死的!” 她这样说着,语气近乎乞求。 但身下的少年依然没有半点反应。 那两位大苍遗民在这时已然走到了二人的跟前。 他们手中的盾牌伸出,作势就要将二人推下深渊。 “楚宁……” “楚宁!!” 看见这一幕的陈曦凰紧张到了极点,她不断呼唤着楚宁的名字,试图将他唤醒,但始终得不到回应。 眼看着那两张盾牌距离他们越来越近,陈曦凰心生绝望。 她颓丧的说道:“都怪我……” “是我拖累了你……” “你……”而就在这时,身下楚宁虚弱的声音忽然响起。 陈曦凰先是一愣,旋即心头大喜。 “楚宁!你还活着?快,把墨甲召回去,不然来不及了。”此刻的她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她只是希望楚宁能把握住活下去的机会。 只是,这如此情真意切的盼望,换来的却是楚宁明显带着几分不满的回应。 他说道:“你好吵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想学剑 “好吵啊……” 楚宁的回应,让陈曦凰不由得一愣。 而还不待她回过味来,她与楚宁的身前,一道金色的身影豁然浮现。 它站到了那两位大苍遗民的跟前,双手伸出,挡住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陈曦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宛如神兵天降的身影,满脸不可思议,不仅因为对方出现的方式突兀且及时,更因为这道身影并非生人,而是一具金黄色的骷髅! …… 陈曦凰确实太吵了一些。 楚宁打心眼里这么觉得。 在尝试几次,都无法站起身子后,楚宁便意识到了想要活下去,只能另寻他法。 他思来想去,自己目前所有的手段中,唯一有可能帮助自己脱险的就只有白骨秘境中的那具黄金骷髅。 在之前将其从骨柱上解封后,楚宁曾花费不少的时间仔细的研究过,得出的结论是其需要拥有罗刹种之类功效的事物,方才能完全发挥出他的作用。 而在之前对付那位碑灵时,对方死后,灌入楚宁体内的血气之力中似乎蕴藏着一丝奇怪的气息,与黑金宝相相似,却又有所不同。 楚宁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原则,索性将所有的血气之力灌注到了那具金色骷髅中。 这股特殊的血气之力,并未如之前那般,被黄金骷髅吐出,而是彻底吸收入了体内,同时随着对方对血气的吸收,楚宁能明显的感觉到,黄金骷髅渐渐拥有了被他驱动的力量。 但这个过程却略显繁琐,楚宁为了赶在两位大苍遗民将他与陈曦凰推下悬崖前,完成此事,不得不将心神皆调度过来,加快黄金骷髅吸收血气之力的速度。 这本就是在与时间赛跑,可陈曦凰却一个劲的在楚宁耳畔说个不停,扰得楚宁心烦意乱,险些就无法赶在被推下深渊前,召唤出骷髅…… 楚宁暗暗腹诽着,这赵姑娘什么都好,可就是有些不识大体,嗯……还笨了一点。 他这么想着,趴在地上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恢复了不少,在低吼一声吼,他缓缓从地上撑起了身躯,身上的陈曦凰也被他扶着背靠着一旁的石碑,坐在了地上,而他自己则索性也在对侧坐了下来。 根据之前的经验,只要不把两位大苍遗民击杀,他们的立身之地短时间内是没有塌陷的危险的。 此刻有黄金骷髅拦着大苍遗民,楚宁也有了喘息的时间,他坐在那处,感受着身躯在魔血的滋养下缓缓修复。 “这东西,是你召唤出来的?”陈曦凰终于从错愕中回过了神来,她看向楚宁低声问道。 背靠着石碑的楚宁,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面对陈曦凰的询问,他只能略显艰难的点了点头。 同时,他看向那具黄金骷髅。 黄金骷髅虽然拦住了大苍遗民,但只是吸收过少量气血之力的它显然不可能支撑太久,在这短短半刻钟的时间里,黄金骷髅的金色骨骼上,已经开始浮现出一道道裂纹。 楚宁并不清楚,此物崩碎之后,还能否复原,也不知道它的碎裂会不会给自己造成什么影响。 但眼前的情况显然并没有太多让楚宁瞻前顾后的机会,他只能寄希望于黄金骷髅能够多撑一会,让他的身躯能够恢复到足够好的状态,以此对付后面的关卡。 只是,此地的重力已经极为恐怖,他的肉身在被魔血修复的同时,也不断被重力撕扯,以至于修复的效率极低。 他看了看前方,尚且还有足足二十道关卡,越往后走,他所面临的压力会越大,哪怕是全盛时期,楚宁也并不觉得在背着陈曦凰的情况下,自己能走到那处,尤其是每次还需要击碎那些大苍遗民,这对他的消耗格外巨大。 想到这里,他的眉头紧皱。 “楚宁……” “你要不还是将墨甲取回去……” 陈曦凰的声音在这次响起,楚宁看向她,此刻女子的整个身躯都被墨甲包裹,楚宁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是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丝惶恐与小心翼翼。 她就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想要讨好她的长辈。 “赵姑娘……” “你除了这句话,就不能……说点别的?”楚宁看着他这幅模样,暗觉有些好笑却又有些无奈。 陈曦凰眨了眨眼睛,眼中的神情委屈:“可我现在除了这个,什么都做不了……” “楚宁!” “没有这副墨甲你很难走出这里。” “你看看前面还有二十关,这些大苍遗民的肉身坚固,你的其他手段对他们都没有太大的作用,只有靠着你这副肉身硬拼,这里的重力已经大到吓人,你每一次出手都会让你肉身的负担加重……”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的话,哪怕有墨甲保护,这对她的消耗极大,以至于说完这番话后,她的脑袋都有些发昏。 但她想要让楚宁明白其中的利弊,做出那个唯一正确的选择。 听闻这话的楚宁沉默了下来。 他再次转头看向前方,二十道关卡,相比于他们来时的路,已经不算太远,但却又宛如一道天堑,不可逾越。 同时,楚宁也很清楚,陈曦凰所言的一切,并没有半点夸大。 咔嚓。 这时几道轻响传来,那具黄金骷髅骨骼上的裂纹又加剧了几分。 它无法撑得太久。 想到这里,楚宁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收回了目光,看向了陈曦凰。 那时,他眼神有些冰冷,仿佛是在做出某个极为艰难的决定。 陈曦凰从楚宁这般变化中,隐约感受到了他的心意。 她并没有生出半点被抛弃的怨怼与不甘。 事实上在他看来,楚宁这一路已经做得足够好,也足够多了。 既然他已经为了她做出了所有尝试,她自然没有理由对他再有半点的苛求。 恰恰相反,此时此刻的陈曦凰无比希望,楚宁能够尽快的做出那个决定。 “没关系的,楚宁。” “真的没关系的。” 她甚至还在那时出言安慰与鼓励。 楚宁闻言,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抬头,看向女子,目光渐渐坚定。 陈曦也深吸一口气,回应他坦然且温柔的目光。 然后,楚宁张开了嘴,认真的说道。 “赵姑娘。” “我想学剑。” 第一百七十章 神河剑意 “嗯?”陈曦凰愣在了原地:“学剑?” 在她看来,这样的生死关头,楚宁应该说出些诸如感叹、惋惜、不舍之类的辞藻,以让这场生离死别看上去足够圆满。 当然,或许他们的感情没到那一步,但无论如何,眼前的景象绝对称不上是一个学剑的好时机。 “我觉得你说得对,剩下的路以我目前的状态想要硬抗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如果赵姑娘你愿意将你的剑法教给我,或许我们能有一线生机。”楚宁认真的说道。 之前重力尚未加剧时,陈曦凰的每次出手,都可称得上轻松写意,剑光一过,这些大苍遗民就会身首异处。 显然,相比于拳拳到肉的硬撼,陈曦凰的剑招是更适合对付大苍遗民的手段。 陈曦凰看着神情认真的楚宁,费了些功夫方才确认对方并不是在与她说笑。 她的剑法,自是非同寻常。 包含了剑道大师洛水的神河剑意,又被大乾山的王道之力淬炼,最后还在真龙池经受过真龙剑气的洗礼。 三者汇聚于一身,方才有了今日成就。 后二者需外力帮衬,暂且不谈。 单单是这神河剑意,以陈曦凰如此出类拔萃的资质,也耗去了足足三年时间,方才入门,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师父洛水,不仅为她适时讲解各种剑道法门,还不断激发自身的剑意,让其参悟其中奥妙。 陈曦凰并不认为,楚宁这样临时抱佛脚的办法,能够帮他完成此法的修行。 “可是……”她这样想着,就要将心中的疑虑说出。 “赵姑娘事不宜迟,它坚持不了多久,无论怎么样我们都要试不试,你放心,我学东西很快的。”楚宁则打断了头。 陈曦凰看了一眼挡在他们身前的黄金骷髅,对方骨骼上的裂纹又多了几分, 即使是这样,他宁愿寻找一个如此虚无缥缈的办法,也不愿意丢下我吗? 这样的念头,在陈曦凰的脑海中涌现。 她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去说什么让楚宁独活的话。 那就试试吧。 大不了,一起死在这里,下辈子…… “好,我将法诀念给你听,你细细感悟,所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告诉我。”陈曦凰也做出了决定,她这样说道,也无比郑重的对待着这件在她看来毫无可能的事情。 “嗯。”楚宁点了点头,在那时盘膝坐好。 陈曦凰则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旋即开口说道:“我所修之剑法,名为《神河剑诀》,是我师尊洛水剑仙观东境七条大江交汇,入海之景而创的剑法。” “剑意浩荡,如大江东去,势不可挡……” 这倒不是陈曦凰有意卖乖,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要讲诉剑法的由来。 事实上剑意的修行,极为讲究缘法与悟性,知道剑法的由来,对于感悟剑意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楚宁并未修行此道,虽然不懂其中玄妙,却选择相信陈曦凰,将她所说所言都牢牢记在心中,沉神感悟。 “修行剑道,自然需要以剑为器,我的星虹剑与我心神相连,你无法趋势,便以此剑作为入门之器。”陈曦凰讲完剑诀由来后,又以指尖缓慢的捏出一道法诀,旋即一把剑身中央镶有一道紫线的长剑便凭空浮现。 “此剑名为紫气,是我……总之也算当世不可多得的宝剑,你此物放于膝盖之上,再按照我教给你的法诀,运转体内力量。” “记住,剑修虽归于武道一途,但与之却有所区别,你要将剑视为你身体的一部分,灵力每次运转都需经过剑器,以此加深你们的联系,最后放才可做到人剑合一,感悟剑意。” 楚宁接过名为紫气的宝剑,心头倒是有些诧异陈曦凰这凭空取物的本事,但这个关头,他也没有寻根问底,而是依言将紫气横于膝盖后,便开始依照陈曦凰所言的法诀运转起了体内力量。 …… 楚宁如今已经修得灵台五座,且灵台品阶都极高。 吸收灵力与运转灵力的效率,也堪称恐怖。 在他全力催动下,这方天地中的灵气疯狂的朝着他的体内涌去,竟是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道灵气漩涡。 而随着剑诀的运转,这些灵气也渐渐转化为了剑气。 这是成为剑修的第一步。 想要能够施展出剑意,楚宁还需要将这些剑气转化为更为强大的剑意,让它们在自己体内凝聚出剑意灵台,这样他才能算是成为了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剑修。 而有了之前修行的经验,这些步骤对于楚宁而言,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很快他就在丹府中聚集起了足够的剑气,与手中紫气也产生了一丝感应,但在转化剑意这一步上,楚宁却遇见了麻烦。 剑意的修成需要大量的实践与感悟。 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身处与剑诀缔造者,领悟剑意时相似经历与场景中,去细细感悟。 譬如,剑意是对方在与人对敌时领悟的,修行者最好也多与人厮杀,在生死之境更易感悟。 又譬如这神河剑意是在观摩七江汇流时所创,那楚宁也最好是能身临其境,方才可事半功倍。 然而此刻楚宁显然没有机会去看一看那七江汇流的壮阔场面,单凭空想,也难以体会到其中意境。 甚至因为北境素来缺水的缘故,楚宁长这么大,一条像样的大江大河其实都没有见过。 人终究无法去想象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就好比一个从小困苦的乞丐,在他的认知里,皇帝或许也就是每天可以吃一百个馒头,睡和城中官家小姐一般漂亮的姑娘罢了。 楚宁也无法通过那些溪流小河,去领会七江汇流的波澜壮阔。 他被困在了这一步上,一时间难有进寸。 …… 陈曦凰并不看好楚宁这临时抱佛脚的做法。 若是在平日有人告诉她,他准备在半个时辰的时间里,从零到一的修炼出神河剑意,陈曦凰大抵会对着对方一阵破口大骂。 这不仅是对剑道的不尊重,更是对自己师尊耗费十余年心血所创造的《神河剑诀》的不尊重。 但楚宁,对于陈曦凰而言,显然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她不仅将不能外传的《神河剑诀》倾囊相授,更是将那把对她而言意义非凡的紫气赠与了对方。 当然做这些,不代表她认为楚宁可以完成这样疯狂的事情,她只是不想给对方留下遗憾。 只不过,这样的想法,在楚宁闭上眼睛,开始运转剑诀时,产生了动摇…… 陈曦凰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在吸收灵气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准确的说,那不像是在吸收灵气,到更像是灵气在自己往他体内灌入。 在楚宁施展法门时,陈曦凰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他们立身之处方圆数十丈的地界,灵气渐渐变得稀薄…… 她暗暗衡量了一番,这样的修行速度,比起大多数宗门的圣子,都要强出不少。 以这样的速度修行起来,想要凝聚出剑意灵台,虽然依然艰难,但却不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陈曦凰就这样在一旁既紧张又期待的看着。 她的心底生出了那么一个疯狂的念头,如果是楚宁的话,也许他真的能够做到! 就这样,足足半个多时辰过去。 楚宁在一刻钟前就已经停止吸收灵气,陈曦凰暗暗猜测对方应当正在尝试将体内的剑气转换为剑意…… 这是对于剑修而言,最为困难,也最为重要的一步。 楚宁应当是遇见了些麻烦,整个过程中,他的眉头一直紧皱,周身的气息也隐隐有些不稳。 陈曦凰并不能帮到楚宁什么,只能焦急的等待。 咔嚓。 而就在这时,一旁却传来一阵轻响。 她转头看去,却见那只金色的骷髅,周身已经密布裂纹,同时一枚枚金色的骨片开始从那些裂纹处脱落,簌簌坠地…… 第一百七十一章 星河也是河 楚宁的眉头紧锁。 神河剑意需要观想七江汇流壮阔之相,方才能够领悟。 但他的人生于此之前,并无此等际遇,难以体会到其中真谛,也就无法凝出神河剑意。 他就像是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原地打转,尝试了半晌始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楚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去做这样的无用功,而是再次回忆起陈曦凰传授的剑诀法门。 “剑当如沧水,出则势若江流,意不可挡,绵绵不绝。收则当如镜湖,纹丝不动。” “见水而鞘动,逢河而剑鸣。” “遍观天下之川,斩尽天下之河,聚于一剑,则神河剑成!” 那些关于神河剑意的箴言一道道的在楚宁脑海中闪过,楚宁细细咀嚼着这些字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误区,神河剑意虽然是那位洛水剑仙,观七江汇流之相,而感悟得出。 但神河剑意并不局限于一江一河,而是天下之河,皆可为其剑道助力。 可即使如此,楚宁前面十七年的人生中,也并未见过一条像样的江河…… 他努力的搜寻着自己脑海中的记忆,想要找到一条足够壮阔的大河,来领悟剑意。 河…… 河…… 到底什么样的河,才能领悟神河剑意…… …… 黄金骷髅的状况让陈曦凰的心头一惊。 她咬着牙在那时站起了身子——半个多时辰的时间,她积蓄了少许的力量。 在墨甲的保护下,这股力量足以让她施展一两次剑意,前进数步。 但一旦这么做了,楚宁身下的地面会瞬间塌陷,害死楚宁不说,她自己凭着那点力量,也断不可能闯过眼前的天堑。 所以她选择将仅有的力量汇聚在周身,来到了那只金色骷髅的身侧,与它一道伸手试图拦住眼前的大苍遗民。 只是她积蓄的力量并不算多,本身也并不擅长力量,哪怕是在墨甲的加持下,能起到的帮助也并不算大。 大苍遗民缓缓前进,黄金骷髅的身躯渐渐崩碎,陈曦凰也在对方的推动下,一步步后退,距离那深渊越来越近。 可即便如此,整个过程陈曦凰都咬着牙,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她知道,此刻的楚宁正处于最关键的地步,哪怕他只有那么一丝最渺茫的可能,她也想要为他争取到。 轰! 就在这时,那具黄金骷髅,似乎终于抵达了它所能坚持的极限,在一声闷响中,整个身躯支离破碎,化作一道道金色的碎屑坠落地面,然后消散开来。 而失去了黄金骷髅的帮助,陈曦凰需要面对的压力陡增,她倒退的速度越来越快,转眼已经来到了与楚宁并列的位置,再后退上半步她的身子就会坠下深渊。 陈曦凰的脸色苍白,心头暗生绝望。 但这一次,她没有再如之前那般,安然接受这既定的命运。 毕竟这一次,不仅关乎到她自己,同样也关乎到楚宁的生死,想到这里,陈曦凰本已灵力耗尽的身体中,不知从哪里又涌出几分新力,她来不及多想,只是将这股力量调集,想要再为楚宁争取多一分时间。 铮! 她这念头刚起,身旁一声清脆且高亢的剑鸣忽然升腾。 陈曦凰在剑鸣响起的刹那,猛然转头看向楚宁。 那个盘膝而坐的少年周身,一道道凌厉的气息正从他的体内翻涌而出。 而他膝上的那把长剑正不断轻颤,一缕淡淡的银白色光晕也在这时从剑身内漫出,覆盖剑身。 是剑意! 陈曦凰一眼就认出了此物。 虽然她无比希望楚宁能够做到这一点,也一度认为楚宁有可能做到。 可当那股剑意真的自他体内涌出时,陈曦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从未有过剑道基础之人,在半个多时辰的光景里完成了从无到有的蜕变…… 那自己当初在师尊指导下的三年苦修算什么? 一个人怎么可以妖孽到这般地步? 陈曦凰想着这些的时候,楚宁的双眼也缓缓睁开。 那时,陈曦凰在对方漆黑的瞳孔深处,看到了点点明亮的光芒,仿若是星光明媚的夜空。 然后,他站起了身子,膝上的神剑飞出,被他握于手中。 他出手、挥剑, 银白色的剑意包裹着剑身,在紫气挥出的刹那,银光交汇,化作道道芒点爆射而出,下一刻,那两位大苍遗民手中的盾牌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百来处细小的窟窿。 不仅仅是盾牌,同时也射穿那些大苍遗民的身躯,在他们的身体上开出了一个个米粒大小的洞口。 大苍遗民前进的步伐猛然停滞,然后他们的身躯与手中的盾牌,皆在一瞬间碎裂开来,化作一滩碎粒,坠落于地面。 “这剑意……” 陈曦凰错愕的看着这一幕,楚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修出剑意已经是极为匪夷所思的事情。 偏偏他激发的剑意,还如此凝实,比起潜修数年的剑修都不遑多让。 而这些都还不是让陈曦凰最感到惊讶的。 神河剑意,讲究剑势浩荡,又有绵绵后劲不歇,就如那东去的大江一般,势不可当,又昼夜不歇。 可楚宁这剑意,剑招与她完全不同也就罢了,剑意中裹挟的气息,也与她熟知的神河剑意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一个法诀,怎么能修出两种完全不同的剑意? 陈曦凰正满心的疑惑,而脚下的地面却发出一声轰响——随着眼前的大苍遗民被击败,他们的立身之处,如之前一般开始塌陷。 她一时恍惚,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这本是极为危险的事情,但楚宁的手则适时的伸出,扶住了她的腰身,同时脚下发力,带着她飞身一跃,来到了下一关所在的地面。 “赵姑娘,幸不辱命。”然后,少年看向她说道。 陈曦凰眨了眨眼睛,同样看向满脸笑容的少年,目光发直,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出神。 “赵姑娘放心,我这剑意虽然只是初学,比不得你的那般凌厉,但对付这些家伙,应该足够了。”楚宁并未多想,只以为对方被方才的险象吓住,他出言安慰的同时,蹲下了身子,示意对方上来。 陈曦凰出于本能的趴在了楚宁的背上,脑袋却还有些恍惚。 楚宁却未做多想,只是沉浸在掌握了一门新的修行之法的喜悦中。 他迈步上前,出手挥剑,银光乍现的同时,两位大苍遗民如同被万箭穿身,再次纷纷崩碎。 在方才修行剑法的同时,他的肉身也被魔血修复。 而在剑意的帮助下,他不必在对付大苍遗民的事情上耗费肉身的力量,故而接下来的数关,他走得可谓势如破竹。 只是百来息的光景,就背着陈曦凰从三百八十关杀到了三百九十关。 在又是两位大苍遗民,被楚宁的剑意射成筛子,彻底崩碎后,陈曦凰终于从震惊中回过了神来。 她看向背着她的少年,问道:“楚宁……你这是什么剑意?” “神河剑意啊。”楚宁理所当然的应道,语气中还带着几分疑惑,似乎是不理解陈曦凰为何会认不出,她亲手教授的剑法。 陈曦凰却愈发疑惑,追问道:“你观想的哪条大河?能领悟这么奇怪的剑意?” 楚宁抬头看了一眼穹顶,幽幽的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眼。 “星河……” 第一百七十二章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在楚宁离经叛道的神河剑意的加持下,接下来的几道关隘,二人走得还算顺利。 伴随着一剑挥出,最后两位大苍遗民也当场化为齑粉。 同时萦绕在二人周身的恐怖重力也在这一瞬间消散,一道道血色中掺杂着点点黑金色光晕的血气在这时从两侧的石碑中涌出,分为三道,其中一道依然遁去,另外两份则灌入二人体内。 陈曦凰的身躯一颤,血气入体的刹那,她体内的伤势被快速修复,而正前方那道拦路的石碑也轰然碎裂,露出了通往下一道试炼的路。 “楚宁!我们成功了!” 劫后余生的兴奋让陈曦凰没了往日的冷静,她抱着楚宁的脖子,大声的喊道。 但她的话,却并未等到回应。 楚宁的身躯忽然一顿,下一刻竟是毫无预兆的朝着地面栽倒了下去…… …… “楚宁!你没事吧?”陈曦凰扶着楚宁,顺着石碑碎开后,露出的台阶拾阶而上。 身旁的少年低着头,呼吸微弱,对于她的询问,也无法给予回应。 陈曦凰的心顿时悬了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在通过最后一道关卡后,灌入她体内的气血之力不仅修复了她的伤势,更是让她的肉身得到惊人的强化,迈入了五境。 按理来说楚宁也应当在血气的滋养下恢复伤势,可为什么,他反倒如此虚弱? 莫不是方才闯关的过程中,他受到了某些不可逆的严重伤势? 陈曦凰这样推测着,心头更加慌乱。 但她却没有时间停下探查楚宁的伤势——随着上一道试炼的结束,那条狭长通道整个体开始塌陷,她不得不先扶着他前往安全之地。 索性这段路并不算长,而恢复了伤势有没有重力的限制,陈曦凰的速度极快,带着楚宁几个飞身跳跃,便来到台阶的尽头。 那时,眼前的景象却让陈曦凰的双目圆睁,脸上的神情变得有几分古怪。 按理来说,这应当是他们即将开始的第三道试炼之地。 但这里却不是陈曦凰想象中那样充斥着危险、以及各种强大阵灵的肃杀之地。 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祥和山林。 参天的古树、潺潺的溪流,伴随着虫鸣鸟叫,就连阳光似乎也明媚了几分,不再如之前那般暗沉。 陈曦凰甚至生出一种错觉——她已经与楚宁走出了那座小天地的错觉。 但她毕竟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生瓜蛋子,很快就恢复了理智。 越是这般看似风平浪静的地方,隐藏在其下的危险,可能越是致命。 她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扶着楚宁走向山林。 没走出几步,她便见到不远处的林间坐落着一间木屋。 似乎久未有人居住,木屋有半边已经塌陷,另一半主体虽然还算完善,可屋顶却有一个巨大的窟窿。 还有人来过这里? 陈曦凰的心头诧异,在稍作思虑后,还是带着楚宁来到了木屋前。 楚宁的状况并不乐观,她也摸不清此地到底藏着什么危险,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将楚宁的治愈,故而一个相对舒适的环境,在她看来,是很有必要的。 陈曦凰推开了房门,尘土簌簌坠下,呛得她一阵咳嗽,她伸手拂去眼前的蛛网,打量着屋中的陈设。 屋子并不算大,但陈设齐全,有木制的桌椅板凳,也有一座简陋的床榻,甚至一旁还摆放着用泥土烧制而成的杯碗。 似乎这个房屋的主人在这里住了很久。 陈曦凰暗暗想着,同时将楚宁放到了床榻上。 此刻,楚宁已经陷入了昏迷,她尝试叫了几次,对方都毫无反应。 陈曦凰心头的担忧更深,她本想用灵力探查一番楚宁体内的状况,但却惊奇的发现,楚宁的身体似乎很抗力外力的介入,她的灵力刚刚灌入对方体内,一股强大的力量就在那时从楚宁的丹府中涌出,朝她灌入的灵力攻杀而来。 她见状,心头一惊,赶忙将自己的灵力抽回。 倒不是她畏惧楚宁,只是担心二者灵力在楚宁体内相撞,会损害他的经脉,反倒让楚宁本就不好的情况雪上加霜。 束手无措的陈曦凰只能选择用最基础的把脉,来大致了解楚宁的状况。 可她虽然学习过最基础的药石之道,但那已是多年前偶然兴致所致,而后忙于修行以及帮助自己的父亲对付六叔,这项本事被她丢得七七八八。 如今再次捡起,她不得不一边回忆那些被她遗忘的内容,一边反复对比楚宁的脉象,耗费了不少时间,终于摸清了些许楚宁的情况。 虽然不明白楚宁为何没有在气血之力的滋养下,如她一般恢复伤势,但整体的脉象平稳,并且在缓慢向好。 明晰了这一点的陈曦凰紧绷的心弦终于是松了下来,她长舒一口气,但很快又觉得就这么干等着似乎也不是办法。 她看了看浑身血痂的少年,稍作思索后,便提起了屋中久未被人使用过的水桶,去到了屋外的小溪边…… …… 楚宁是在一阵淡淡的香气中睁开的眼。 他看见了门外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背对着他,在燃着的篝火前,烤着一只山鸡模样的食物。 楚宁对于自己的处境有些困惑。 他记得自己昏迷前,正身处四周皆是石碑的试炼之地。 而现在他却躺在一张木床上,赤裸着上身,浑身的血痂也被清理干净。 他想要坐起身子,可刚刚发力,周身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不由得发出一声呻吟,身子又砰的一声倒在木床上。 这番响动很快引起了门外女子的注意,她起身快步走向屋中,同时一脸惊喜的看着楚宁说道:“你醒了?” “嗯。”楚宁点了点头,也露出了笑容,旋即问道:“赵姑娘,这里是?” 陈曦凰当下便将从上一道试炼之地到此处的见闻悉数告知了楚宁,楚宁听完这番话,也看了眼屋外那郁郁葱葱的山林,心头亦泛起疑惑,眉头不由得皱起:“这么说来,此地恐怕不那么简单,极有可能暗藏杀机。” 陈曦凰却说道:“先不要去想这些,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让你把伤养好,这样就算有什么麻烦,我们也能多一分应对的能力。” 楚宁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却听陈曦凰再次发问道:“对了,通过试炼后,你不是也得到了血气之力的灌注,为什么伤势还更加严重了?是不是伤到了什么要害……” 他不由得一愣,看着女子紧紧蹙起的眉头与眼中的忧虑之色,笑了笑,这才说道:“赵姑娘不必担心,我修炼的肉身法门,对于血气之力的吸收比起寻常人要慢上不少,故而血气之力灌入后,无法如姑娘一般,这么快的恢复伤势,但并无什么大碍,再休息一两日的光景应该就会彻底恢复。” 楚宁这话说得是半真半假。 假的是他并非对血气之力吸收缓慢,而是根本无法吸收这种力量。 在之前的连番大战中,魔血中的力量在不断修复肉身的过程中而耗尽。 解决掉最后的两位大苍遗民后,他紧绷的心弦忽然松懈,来不及被修复的伤势也在一瞬间爆发,这才让他昏死了过去。 而真的是,在经过刚刚的休整后,魔血中的力量也开始渐渐恢复,他体内的伤势自然也会因此得到治愈。 陈曦凰当然想不到这些,虽然总的来说,她与楚宁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二人一路走来,却经历了数次生死,如今的她对楚宁是格外信任。 她丝毫没有去怀疑楚宁这番托词中,某些明显的漏洞,而是长舒一口气。 “那就好。” “那你就好好安心养伤,剩下的事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楚宁也并不扭捏:“那就有劳赵姑娘了。” “对了赵姑娘,我的衣服……” 陈曦凰闻言一愣,这才想到此刻的楚宁正赤裸着上身。 她的脸色少见的有些泛红,目光躲闪,侧头看向别处。 “你的衣服都烂了,我给你清洗身体的时候,把它们都扒了下来,扔在屋外。” 经过陈曦凰的提醒,楚宁倒也想了起来,自己在连番大战后那浑身是血的模样,衣衫想来也是在那样巨大的重力下被损毁的。 楚宁虽然觉得这样赤身裸体有些不便,但也没有过多纠结此事,只是言道:“既如此,那就只有请姑娘多担待些了。” 陈曦凰的脸色更红了几分,她在那时鬼使神差的瞟了一眼楚宁那棱角分明的上身,嘴里不由自主的吞咽下一口香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同时她站在楚宁身前的身子,不露痕迹的朝着一旁挪了挪,挡住了屋外燃烧的篝火。 而如果楚宁在这时侧头看去,应当还能看见在火堆中即将燃尽的衣衫轮廓……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好 陈曦凰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 作为太子的长女,大乾山的圣子,且极有可能成为未来大夏天下的女帝,她竟然做出了这么无耻的事情! 起先,她其实并没有其他的念头,只是觉得楚宁浑身都是血痂的模样,应当并不好受,自己也帮不上其他忙,就想着弄来些清水给他清理身子。 而他的伤势很重,身上布满了一层厚厚的血痂,其中一部分已经与他的衣服连成一片。 所以,为了能帮楚宁彻底清洗身子,将他的上衣脱下来理应是件很合理的事情。 而在清洗的过程中,她的手一不小心触碰到了楚宁的肌肤也理应是件很合理的事。 至于触碰的面积大了一些,时间久了一点,也应当不是一件不能被接受的事情。 毕竟那也只是为了检查自己清洗得是否彻底。 这么复杂的工作,耗费了大量精力,所以在最后,一不小心将楚宁那件洗一洗后其实还勉强能穿的衣服一不小心扔入了火坑,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陈曦凰这样想着,终于算是为自己在楚宁昏迷过程中,对他做出的某些奇怪行径找到了足够合理的借口。 …… “赵姑娘,这个烧鸡是你自己做的?”楚宁在陈曦凰的帮助下,半躺在了床榻上,因为伤势还未回复的缘故,手脚不太便利。 他本意还是想要靠自己吃下那只烧鸡的,可是陈曦凰却以会加剧他的伤势为由,拒绝了楚宁的要求,执意要自己喂他。 楚宁见她如此坚持,终究不忍搏了她的一番好意,应允了下来。 陈曦凰闻言点了点头。 “姑娘这手艺可比我好多了,难怪吱吱对这些事一点都不擅长,要是我有赵姑娘这般厨艺的姐姐,我估计我也不会去学着自己做饭。”楚宁感叹道,不由得想起了之前与陈吱吱那为期一个多月的兖州之行。 一路上陈吱吱对于许多日常事务,都表现得极为懵懂,甚至可称无知,如今想来大抵是被陈曦凰这位姐姐照顾得太好的原因所致。 而听闻陈吱吱三个字眼的刹那,陈曦凰撕下鸡肉的手明显一顿,但很快又恢复原状,说道:“这倒和吱吱无关,我这手艺是为了照顾师尊而学的。” “师尊?就是《神河剑诀》的创始人?”楚宁问道。 “嗯。我那师尊,虽在剑道上的修为极高,在大夏天下也算有几分威名。但或许是过于痴迷剑道的缘故,在其他许多事情上,却像是一张白纸,我跟着她修行剑诀的那几年,常常好些天都吃不到一顿像样的饭菜。” “后来,受够了那样日子,我就学着自己做了些饭菜。” “我那师尊在外人眼中高高在上,可吃起东西来却极为挑剔,有时候甚至还有些孩子气,在她的折磨下,我才渐渐有了这手艺。”陈曦凰这样说着,似乎也回忆起了些过往的经历,嘴角不经意间浮出了一抹笑意。 “这么说来,那位洛水剑仙应当是位很有趣的人。” 楚宁说道,旋即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赵姑娘将这《神河剑诀》擅自传给我,会不会惹得你师尊不满?” 这天下间,各个宗门之间,门户之见极重,未得师门允许私授功法无论在哪个宗门,都是重罪。 虽然说当时学习者剑法是为了活命的不得已而为之,但楚宁还是害怕因此拖累了陈曦凰。 陈曦凰却神情古怪的看了楚宁一眼:“我师尊想法与其他人不同,并无太多门户之见,更何况你修出来的那也不算是神河剑意……” 楚宁不解,正要发问,可忽然一阵狂风袭来。 屋外的篝火骤然熄灭,房门也在这时重重的合上,发出一声闷响。 此刻时间已至深夜,房门闭合的瞬间,屋中顿时陷入了黑暗。 楚宁几乎下意识在那时想要唤出体内的灵炎照明,可却发现丹府中的力量运转极慢,想来是身体还处于虚弱状态下所致。 而这时,一道火光亮起,却是陈曦凰点燃了烛台。 “这里还有蜡烛?”楚宁不免有些诧异。 “今日你昏迷的时候,我大概检查了一下,这屋中的设施虽然简陋,但寻常人家常备的东西,他都有。” “想来在此之前,应该是有人在这里常住……”陈曦凰解释道。 “常住在这里?也是参加试炼之人?那他们现在又去了哪里?”楚宁的心头不由得泛起疑惑。 陈曦凰听闻这番话,眉头微皱:“这些事,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想,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养好身体。” 楚宁在那时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陈曦凰,暗觉今日这位赵姑娘有些过于严苛了。 她这番话倒是说得没什么问题,但闲着也是闲着,讨论一下此地的古怪,摸清这次试炼的规则,对于之后二人行事都是有好处的。 更何况对于他们之前经历的两次试炼,楚宁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可是……”他正要再说些什么。 又是一阵夜风,从屋顶的窟窿中猛地灌入,也不知是不是身上的伤势还未痊愈的缘故,以往哪怕站在冰天雪地中,也不曾感受到任何寒意的楚宁,此刻却不由自主的打个了哆嗦。 “冷吗?”陈曦凰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她这样问到,可不待楚宁回话,她就脱下了自己的衣衫,披在了楚宁的身上。 衣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让楚宁一时恍惚,当他抬头看向陈曦凰想要道谢时,却豁然发现,脱掉了单衣的陈曦凰竟然只剩下一件小巧的肚兜在身…… 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胸前雄伟的事物也露出大半,几乎是呼之欲出。 楚宁哪里见过这般香艳的场面,一时间只觉血脉喷张,小腹处也生出一股灼热感。 他赶忙撇看目光,陈曦凰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样,她双手捂在胸前,脸色羞红的小声道:“里面的单衣,今日给你擦身体时,弄脏了,还没干……” 楚宁闻言一愣。 但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又是一阵夜风袭来,陈曦凰明显也感受到了凉意,身子微微蜷缩。 楚宁见状,暗觉自己披着对方的衣衫,让对方受冻,多少有些不妥,更何况,陈曦凰如今还只穿着一件肚兜。 “赵姑娘,要不……”他开口言道,本意是想要将衣服还给对方。 “好。”可话才刚刚起头,女子声音便骤然响起,就好像她一直在等着楚宁开口一般。 话音一落,楚宁便觉一团火热的事物贴在了他赤裸的上身上。 却是陈曦凰钻入了衣衫,整个人紧紧的贴在了楚宁怀中…… 第一百七十四章 旖旎梦魇 红烛燃烧。 氤氲的光晕萦绕在小小的木屋中。 仿佛将整个房间都镀上了一层旖旎的绯红。 楚宁的呼吸急促:“赵姑娘,这不好吧……” “嗯,是不太好。”陈曦凰应道,然后身子又往楚宁的怀中钻了钻,如丝绸般的肌肤贴在楚宁的肌肤上。 触感美妙,让楚宁的心头伸出一股冲动,他想要将她紧紧抱住,想要与她贴得再近一些、更近一些…… 直到融为一体。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赵姑娘,我觉得……”他的理智让他再次出声,试图终止这不太对,但格外美妙的感受。 可话音未落,陈曦凰那宛如白玉一般的双臂却缠上了他的脖颈,仰面望着他。 水汪汪的眸中,目光却异常灼热。 她张开双唇,呵气如兰。 “还冷吗?” 楚宁愣了愣,但很快就摇了摇头,刚刚他还觉寒意彻骨,可就在陈曦凰钻入他怀中后,那股寒意就已然褪去,反倒此刻浑身发烫。 陈曦凰皱了皱眉头,一阵夜风再次袭来,吹灭了烛火,也吹得盖在二人身上的衣衫一阵飘动。 楚宁觉得那刚刚褪去的寒意又涌上来了几分。 “现在呢?” 怀中的女子问道,嘴里的热气喷在楚宁的脸上,楚宁只觉一阵口干舌燥。 “有……有一点。”他的声音不知为什何变得有些干涩,隐隐打颤。 “如果是这样……你可以抱我的。”陈曦凰的声音响起,语调极轻。 楚宁的身子一颤,他不由得低头看向女子。 黑暗中,那双眼眸,明亮异常,仿若夜空中的星辰 楚宁的心在那时跳得极快,像是要冲破他的胸膛:“这……不好吧……” 陈曦凰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楚宁,她只是将身子又朝着楚宁怀中挤了挤,双腿也贴了上来,整个人宛如一条美女蛇一般,缠住了楚宁。 “为什么不好?”她来到了楚宁的耳畔,呵气如兰的问道。 同时双手伸出,引导着楚宁僵硬的双手缓缓放在了自己的手背。 在少年的手掌触摸到她光滑的脊背时…… “嗯~”陈曦凰的红唇微启,发出婉转的呻吟,似是满足。 那声音仿佛是一粒火种,将楚宁一直强压下的情绪点燃,少年放在女子背上的双手猛地用力,就像是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他看向对方的目光变得炙热,陈曦凰直视着少年,黑暗中如宝石般的眸中光芒闪动。 像是落入猎人圈套的麋鹿楚楚可怜,可眼神中又分明带着几分……鼓励。 楚宁觉得那一瞬间,自己的理智就要彻底崩坏。 陈曦凰的红唇来到了他的唇边,微微张启,仿若一朵即将绽放的花蕊,只要他再上前一步,就能肆意的品尝其中滋味…… “赵姑娘……”楚宁说道,神情迷离。 “叫我曦凰……”女子的眉头微蹙,似是不满这样的称呼。 “曦凰……”楚宁依言唤道,声音打颤。 “嗯。”陈曦凰柔声回应,然后奖励似的将自己的红唇又往前递了递,唇边几乎蹭到楚宁的双唇。 “我的头有些晕……” 楚宁这样说道,双眼一沉,竟然在那时昏睡了过去。 陈曦凰愣了愣,但很快就察觉到楚宁状况,他的身子并未恢复,如此血脉喷张的场面,让他的气血翻涌,以至于虚弱的身躯无法承受。 “太心急了吗?” 她喃喃自语道,转瞬却又释然:“没关系,来日方才。” 陈曦凰这样说着,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意,伸手将少年紧紧拥入怀中,自己也在那时安然睡去。 …… 当楚宁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晌。 明媚的阳光透过头顶的缝隙照射了进来——屋顶的窟窿已经被人用树枝堵住,但做工草率依然留有些许缝隙。 鼻尖传来淡淡的香气,楚宁起身,发现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衣衫。 关于昨日的一切,涌现在脑海。 楚宁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觉得自己的定力似乎太差了一些,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陈曦凰穿着肚兜时那玲珑的身段,以及昨日近乎赤身裸体相拥时那美妙的触感。 咕噜。 他咽下了一口唾沫,将这些心思甩出脑袋,同时尝试着从床榻上站起身子。 相比于昨日只能瘫痪似的躺在床上,今天的楚宁状况明显好了不少,他能够站起身来,也能够慢悠悠的行走,但每次迈步,浑身都会传来一阵痛感,让他不得不尽可能缩小迈步的频率与幅度。 他缓缓来到了木屋的门口,相比于昨日门口光秃秃的一片,今日木屋门口已经变了模样。 竖起了一排围栏,左侧架起了一个木架,上面晾晒着一张被洗干净的鹿皮。 右侧则用泥土筑起了一个简易的灶台,上面放着一个类似某种果实外壳的圆形事物,里面熬煮着鹿肉,正散发出阵阵香气。 灶台前,穿着单衣的女子坐在那处,身旁摆着一排排竹条,她正神情专注的用这些竹条编着些什么,看一旁摆着的几个成品,应当是用来捕捉禽类所用的竹笼…… 而那时,正午的阳光透过林间树木的缝隙,正好洒在女子的侧脸,映出一个个斑驳的光点,她的模样恬静而美好。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伸手拿起一旁用木头做成的勺子,想要起身却搅拌锅中的鹿肉,却忘了放在怀中的竹篮,竹篮滑落,坠入了灶台中。 陈曦凰见状,赶忙伸手去抓,将竹篮从火堆中救出,放到一旁,可转身时手中的木勺却碰倒了灶台上的“黑锅”,里面的汤水洒落,浇在了灶台中升起的火焰上,伴随着滋滋的声响,火焰熄灭,锅中的鹿肉也掉落出大半,沾染了木灰,变得污浊不堪…… 回过头,却见那半点竹篮上却已经燃起了火,还将一旁编好的两个竹篮引燃。 所以,在她的奋力扑救下,最后的损失变成了两个竹篮与一锅鹿肉。 这显然并不在陈曦凰的预料中,她一时也发了呆,愣愣的看着眼前满地狼藉,神情呆滞。 楚宁从未想过杀伐果决的女子还会有这样的一面,那感觉就像刚刚出嫁的新媳妇,想着为自己丈夫做一份可口的饭菜,最后却处处弄得一塌糊涂,场面滑稽却又莫名的有些可爱…… 他这样想着,脸上不由得浮出一抹笑意。 陈曦凰也在这时发现了楚宁的存在,她没有去顾及那一地自己忙活了一上午的成果,而是快步走到了楚宁跟前,双手环抱住了楚宁的手臂:“阿宁,你好些没有?” 这个亲昵的称呼让楚宁一愣,但想到昨夜发生的一切,做贼心虚的楚宁不敢提出任何异议。 “比我想象中要慢一些,但总归是在向着好转的方向发展,但可能会多耗费些时间……”楚宁说道。 陈曦凰闻言明显松了口气,她意味不明道了声:“那就好。” 楚宁却并未多想,只当是她在为自己担心,而这亲昵的动作却让楚宁不由得又想起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他不敢去直视对方的双眼,只是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的手,指了指院中的事物,问道:“这些都是赵姑娘一个人弄的?” 陈曦凰脸上的笑容,在这一瞬间收敛,目光变得幽怨,就这直勾勾的盯着楚宁,也不回话。 楚宁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仔细回忆着自己做错了什么。 好一会后,他似乎想到了问题的关键,常识性的开口重新问道:“这些都是曦凰你一个弄的?” 陈曦凰的脸上再次漫开温柔的笑容:“嗯。” 然后她来到了院子中,如数家珍的向楚宁介绍了起来:“我看过了,这片山林很大,西侧有鹿群和果林,这院子我们可以往外扩一扩,到时候可以移植一些果树种在前面,林子里还有许多山鸡野兔,我们可以圈养一些,对了,我在北面的山上还看见了一些野生的麦子,开垦出田地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吃到新鲜的米饭……” “不过在那之前,我打算先把塌陷的这半边木屋修好,做成厨房,不然做饭会很麻烦。” “然后再在院子里搭个凉亭,你不是喜欢看书吗?以后白天你可以在这里看书,我呢就打理菜园,闲暇时候我们还可以去山下河沟钓鱼……” 她这样说着,脸上浮现出憧憬之色,就像是一个寻常的新妇,在与自己的丈夫勾画着男耕女织的美好未来…… 这理应是温馨与幸福的场面,尤其是当这位妻子还是陈曦凰这般美艳的女子的时候。 可楚宁听着听着,脸色却渐渐变得古怪,他皱起了眉头问道:“曦凰……” “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他的话还未说完,陈曦凰脸上的笑容便骤然凝固。 她转头看向楚宁,一步步朝着他走来,每一次迈步,林间的天色就暗上一分,周遭的温度也冷上一分。 终于,她来到了楚宁的跟前。 伸出手,捧着楚宁的脸颊,用一种温柔却冰冷的声音问道。 “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阿宁,难道不愿意和曦凰永远待在一起?” 第一百七十五章 湿衣 显而易见的是,眼前的陈曦凰很不正常。 或者说,从昨天他苏醒开始,陈曦凰就已经不正常了,只是那时的他…… 大抵是色令智昏,并未察觉。 山林中的天色愈发的暗,几乎就要陷入完全的黑夜,周遭的温度也不断地下降,楚宁只觉浑身仿佛冻僵了一般,动弹不得。 陈曦凰盯着他,神情冰冷且木愣,她在等着他的回答。 楚宁不清楚在自己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很清楚,如果现在自己给不出一个让陈曦凰满意的答案,他大抵永远没有机会去弄清事情的真相了。 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也为了给自己的身体恢复争取更多的时间,楚宁并没有太多的犹豫,在自己的脸上挤出了一抹笑容,开口言道:“当然愿意。” 此话一出的瞬间,阳光洒向山林,寒意瞬间退散,眼前的陈曦凰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一切都变得如此美好,就好像楚宁方才的所见只是自己的错觉。 “阿宁,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去屋中歇着吧,刚刚的肉汤都洒了,我重新去做一份。”楚宁尚且还在恍惚中,陈曦凰温柔的声音却响起,她看着他,脸上是比春光还明媚的笑容。 刚刚的经历尚且历历在目,楚宁不愿在这时与陈曦凰产生芥蒂,他看了女子一眼,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退回了屋中。 他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思绪。 …… 第一关时对上的乌奇。 第二关时对上的大苍遗民。 二者都不是这处地界的原住民,他们似乎都是为了追寻一种近乎肉身层次的大道而来到了这里,失败后成为了试炼的一部分。 可是,在他们成为碑灵之前,此地试炼的内容又是什么了? 是在他们之前的碑灵…… 那岂不是意味着每次不同的人来到此地后,接受的试炼都不相同? 这显然是有问题的。 试炼的内容可以有所变化,但本质是为了给试炼之地挑选出合适的道统传人,如果试炼的内容过于随机与不确定,那就与试炼之地挑选传人的功能相悖…… 还有,黑金宝相出自于此地,楚宁也在之前得到气血之力以及与大苍遗族所化的碑灵交手的过程中嗅到过类似黑金宝相的气息,这二者又有什么联系? 关于此地,楚宁的知道的讯息实在太少,很难从诸多古怪中,推测出此地的全貌。 他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索性收起探究此地到底是怎样地界的心思,转而专心思考起自己如今的处境。 如果,他猜得没错,这里应当就是第三道试炼关卡。 陈曦凰显然是受到了此地的影响,故而心智混乱,甚至有可能被某种力量所控制。 楚宁并不清楚这是不是试炼内容的一部分,但他觉得如果任由陈曦凰继续沉溺其中,恐怕会让事态走向失控。 当务之急,是找出此地的真相,同时寻找机会唤醒陈曦凰。 …… 意识到此地的古怪后,楚宁长了个心眼,在陈曦凰将重新炖好的一锅鹿肉端到他的面前时,他认真的打量过鹿肉的成分,在确定并没有异样后,楚宁才配合着吃下了些鹿肉。 并且让楚宁有些意外的是,这些鹿肉中似乎蕴含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吃下鹿肉后,丹府中的血气之力明显有所增长,他暗暗估算一块鹿肉的效果,几乎比得上一颗归寂山中的青霖果,只是此刻的他身子虚弱,并无法用神识完全探知其中的奥妙。 吃过午饭后,整整一下午的时间,陈曦凰都在屋外忙碌。 她一边尝试着烧制各种杯碗,一边用木头做出一个个家具,其中一个书桌与书架她做得格外用心,完成后还不忘来到屋中让楚宁看看。 在得到楚宁满意的答复后,她更是笑逐颜开,然后又开始在地上规划起凉亭的模样,怕做得太大影响采光,楚宁看书会看得不舒坦,又怕做小了只能坐下两个人,时间长了不够用。 一个简单凉亭,她就这么反反复复推敲了好些时间,直到天黑也没有敲定最终的方案。 而这个过程中,楚宁看着蹙着眉头思考的女子,他能真切的感受到,陈曦凰似乎真的在很用心的为他考虑,即使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在某一瞬间,楚宁还是有些心动,觉得这么待在这里似乎也不错。 他不确定自己是被感动,还是也受到了某些力量的影响,但他终究压下了这样的念头。 …… 夜色渐深。 吃过晚饭后的楚宁盘膝坐在床榻上运转着体内的力量,试图加快肉身的恢复速度,但不知道是不是魔血中的力量消耗得太过严重的缘故,他肉身恢复的速度比想象中要慢很多,算上刚刚修成的那座剑意灵台,楚宁体内的六座灵台虽然灵力旺盛,可肉身却难以运转他们的力量…… 他足足耗费了一个时辰,只是催动灵力围绕经脉行走了一个周天,带来的恢复效果甚微。 楚宁不免有些苦恼。 他睁开眼眉头紧皱,暗暗猜测这会不会也和此地的古怪有关? 这时,房门被推开,陈曦凰走入了屋中。 她似乎刚洗完澡,身上湿漉漉的,她未着衣衫,只穿着一件红色的肚兜与亵裤,而最要命的是,因为浑身湿漉漉的缘故,那本就相比于她身材有些偏小的肚兜,此刻紧贴在她的身上,胸前之物,已经到了隐约可见的地步。 咕噜。 在看见这幅场景的刹那,楚宁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赵……赵……” “不……曦凰,你怎么穿成这样……”楚宁一下子从床榻上站了起来。 陈曦凰眨了眨眼睛,说道:“刚刚在溪边洗漱时,衣服打湿了,只能先晾在屋外……” “这么巧的吗?”楚宁显然并不愿意相信这样的话。 但陈曦凰却并未半点解释的意思,她直接走了上来,双手放在到了楚宁的肩头,脸上泛起两抹红晕,柔声言道:“阿宁,时间不早了。” 那时,她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楚宁,瞳孔深处燃起的火焰,仿佛一只饥肠辘辘的野兽,要将楚宁吃干抹净。 楚宁一个激灵,身子一矮,从一旁窜到了陈曦凰的身后,言道:“是……是不早,曦凰你如果累了就先休息,我在地上将就一晚……” 他说着,似乎唯恐对方反驳,就要在光秃秃地板上躺下。 陈曦凰背对着楚宁,手中依然保持双手伸出的姿势,一动不动,整个人仿佛陷入静止。 好一会后,一道幽冷的声音方才在屋中响起。 “阿宁,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同时屋中烛火开始摇曳,然后身下的房子、接着是山林,他们都在这时剧烈的晃动,仿佛整个天地都要塌陷了一般…… 楚宁意识到不妙,他赶忙起身,苦笑言道:“没有,怎么会呢?” 这话一出,方才还剧烈摇曳的天地顿时又恢复了静止,房间中的红烛也泛起了旖旎的光晕。 陈曦凰在这时转头,伸手拉住了楚宁的手,脸上是美得不可方物的笑容。 “那我们休息吧。”她说道。 楚宁瞟了一眼对方那让人血脉喷张的身段,又想起刚刚那天摇地动的场面。 大不了就装睡,反正昨天也经历过了,如今有了准备,自己应该顶得住! 不敢再触怒陈曦凰的楚宁,暗暗想到,心头一横,便点了点头。 陈曦凰脸上的笑容愈发美艳,她拉着楚宁的手微微用力,楚宁就像是个娇妻一般,与她一同倒在了床榻上。 屋中的红烛适时熄灭,一张白纱飘然而至盖在了二人的身上。 楚宁嗅着鼻尖传来的让他心神动荡的香气,感受着胸前紧贴着的事物…… 然后,他发现一个很可怕的事实…… 不知什么时候,陈曦凰已经取下了胸前的肚兜…… 第一百七十六章 试探 咕噜。 记不得是第几次,楚宁又一次咽下了一口唾沫。 他感觉自己浑身发烫,那种想要与对方融为一体的冲动又开始涌现在他的脑海。 某种原始的冲动在侵蚀他的理智。 难道生孩子,真的不是亲个嘴这样简单? 阿爷真的没有把最核心的技巧教给我? 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紧随其后,浮现在他的脑中。 这时,怀中的女子却已然情动,她缠上了楚宁,双手在楚宁的后背胡乱的游走,宛如白玉般的双腿将楚宁死死锁住,身躯也不安的扭动。 楚宁低头看着她。 女子的两颊绯红,眼中燃着近乎要将他与自己都吞噬的浓浓情欲。 她就像是一个熟透了果子,挂在翠绿的枝头,如此美艳,也如此诱人。 只要楚宁愿意,低下头,就能品尝这人间难得的美味。 但楚宁眼中的炙热却在这时如潮水般褪去。 他虽然很想学习那核心的技巧,以后好在师姐与阿青的身上熟络的使用。 可人终究不是野兽。 可以享受欲望,却不能被欲望支配。 只是,陈曦凰的状况显然不是那么乐观。 她的眼神迷离,双唇不断地朝着楚宁靠拢,像是那在沙漠中断水数天的旅人,想要攫取美味的汁水。 “曦凰,吱吱还等着我们呢。”他轻声说道,试图用陈吱吱唤起陈曦凰的理智。 陈曦凰扭动的身躯在那时有一霎停止,但很快又被情欲淹没:“不要提她,她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阿宁,我不比她差……”她说着,翻过身子坐在了楚宁的身上,肩上的白纱在那时滑落,接着从屋顶缝隙洒下的月光,那美妙的肉体,一览无遗的暴露在了楚宁的眼中。 他不得不承认,那是美得近乎无可挑剔的身躯,宛如一件人间至宝。 被他压下的欲望,在那一瞬间又有了卷土重来的趋势。 陈吱吱,并没有让陈曦凰清醒半分,反倒似乎让其陷入更加疯狂的状态,她低下头想要亲吻楚宁的双唇。 楚宁赶忙伸手摁住她的肩膀,阻止了她低下的身子。 “我知道,我知道,曦凰你是很好的姑娘,你不必任何人差。”楚宁安抚道,脑海中的思绪飞速的运转。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陈曦凰却问道,她的眼眶在那时红了起来,泪水在其中打转,她显然也从楚宁的举动中感受到了什么。 而随着她的情绪崩溃,这方天地也开始剧烈的摇晃。 楚宁心头大惊,他不太清楚这么下去到底会发生什么。 是这天地崩碎,露出本来的样貌,还是更糟糕的事情会发生?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一旦陈曦凰的情绪失控,她极有可能彻底走火入魔,再无回头的可能。 这并非楚宁愿意看到的结果,他言道:“我只是身体还没有恢复,我们不是会一直待在这里吗?” “有的时间,何必急于一时。” 楚宁并不清楚这样的托词能否稳住陈曦凰,说完这话后,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陈曦凰的变化,同时尽可能让自己脸上的神情显得足够镇定与真诚。 似乎是想起了昨日的状况,陈曦凰情绪平复了些许,周遭天地的摇晃也缓和了不少。 “真的。”楚宁赶忙点头。 然后,为了以防万一,他心头一横,将摁在女子肩头的手朝下方探去,扶住了她软若无骨的腰身,轻轻发力,将赤裸的女子搂入了他的怀中。 肌肤相贴的触感,让陈曦凰的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整个人贴在了楚宁的胸膛,同时也伸手抱住了楚宁的脖子:“我就知道,阿宁也是喜欢我的。” 她喃喃说道,声音中的柔软与甜美近乎要溢出来一般。 楚宁的心头莫名生出一股愧疚,但转念一想,此刻的陈曦凰大抵是被魔性之类的力量影响了心神,自己这么做也是为了救她。 这才让他心头的不安稍稍缓解。 “曦凰,跟我讲讲你的师尊,你和她似乎关系很不错。”见陈曦凰的状况有所缓解,楚宁又出声问道。 在他的力量没有完全恢复前,他断然不会是陈曦凰的对手,想要让陈曦凰苏醒,自然得想办法提及那些她在意的人与事,消减她留在这里的执念。 方才提及陈吱吱便是出于这样的思路,只是适得其反。 楚宁此刻只能换个方向,想着从其他人身上入手。 “阿宁,你为什么老是喜欢提其他人,我陪着你难道还不够吗?”怀中的女子有些不满的言道。 但相比于陈吱吱,此刻这番话,多少带这些撒娇埋怨的味道。 显然她并没有那么抵触她的师尊。 楚宁暗觉有戏,解释道:“我只是想多了解曦凰你身边的人和事,万一……” “我是说万一以后见到了,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说这番话时,楚宁心跳明显快了几分,毕竟是平生第一次欺骗姑娘的感情,他多少还是有些心理障碍的。 但这话出口后,怀中的人儿却骤然沉默了下来。 楚宁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暗道莫不是这个谎撒得太假了些? 而就在他万分紧张时,陈曦凰忽然抬起头,在他的脸颊上重重的亲了一口,一脸柔情似水的望着他,痴痴的言道:“阿宁,你真好。” 楚宁眨了眨眼睛,干笑两声,悬着的心放下的同时,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应。 但好在沉浸幸福中的陈曦凰并没有察觉到楚宁的异样,她再次趴在了楚宁的胸膛,听着少年有力的心跳声,一只手伸出,在他的另一侧胸膛画着无意义的圆圈。 “我师尊确实有些不那么好相处。” “六叔说她是个故作高冷的怨妇……” “不过六叔这个人素来狂妄,他说的话当不得真,师尊只是有些过于痴迷剑道了,所以对旁物都不关心,但带我极好,当初为了助我领悟神河剑意,可是耗费了她不少心血。” “她时常说我总是被俗事所累,恐有一身绝佳天赋,却始终心不静,故而在剑术上的成就很难超过她。” “为此她还特意去我家骂了父亲一顿,说他是在暴殄天物……” “若是让她知道你的存在,说不得会和你拔剑相向。”说道这里,陈曦凰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真的在担忧楚宁日后的处境。 楚宁却有些不解:“你不是说你师尊没有太多的门户之见吗?怎么还是会因为偷学了剑诀,喊打喊杀……” 怀中的陈曦凰闻言抬头媚眼如丝地白了楚宁一眼:“你装糊涂是吧!我说的哪里是学剑的事,我说的是你乱我道心的事……” 楚宁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尴尬的挠了挠头言道:“是这样吗……” “但其实大道的修行也不见得一定断绝因果,要不我们找个机会见见你师父,我和她好好聊聊?” 楚宁小心的试探着。 “才不要,人家就想和你待在这里。”陈曦凰搂着楚宁的脖子,宛如孩童一般撒着娇,同时扭动着身躯。 这无疑是在考验着楚宁的定力,楚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析着陈曦凰的状况。 她确实应当是被魔气入体乱了心智,但并非那种欲望无限膨胀的失控状态,否则不会因为楚宁一句身子不适,就停下追求情欲的步伐。 陈曦凰更像是被人为操纵,让她保持一定理智的同时,某些情绪被放大。 见通过她的师父无法激起她离开此地的念头,楚宁只能再次换个角度:“对了,曦凰,还从未听你说过你的父母,他们人怎么样……” 陈曦凰的身躯明显顿了顿,声音也小了许多:“我母亲只是寻常妇人,阿爹为人倒是仁厚,可就是软弱了些,家中事务繁杂,六叔又为人强势,处处打压父亲,父亲只知忍让,很多时候还要我这个作女儿的出面……” “我倒也不是怪父亲,他性子如此,总是念着家中和睦,可六叔素来不知收敛,屡屡得寸进尺……” “我有时候也会想,都是一家人,为何要算计来算计去,但事情又往往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若不算计,他便算计你,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人,甚至还要比他更狠、更毒,才能让自己在家中有个安身立命之地。时间久了,我其实也很烦闷……”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不过现在好了,有了阿宁,我们可以一直待在这里,再也不管那些烦心事!” 楚宁眨了眨眼睛,隐隐从陈曦凰这番话中感觉到了,似乎她不愿离开此地最重要的原因是想要逃避她家中的一切。 想着之前他与自家二叔的事情,楚宁多少能够理解一些陈曦凰心头的感受。 他抚摸着女子光滑的脊背,柔声道:“嗯,没关系的曦凰,一切都会过去的……” 陈曦凰的情绪渐渐平复,呼吸也变得绵长,今日劳作了一天,她在这时终于抵不住困意,趴在楚宁胸口沉沉睡了过去。 楚宁看向怀中的女子,月光照在她的侧脸,她蜷缩着身子,紧紧的抱着他,宛如一具精美的瓷娃娃,美丽得近乎耀眼,却又脆弱得如易碎的琉璃,他莫名有些心疼。 手不自觉的伸出,想要抚摸女子的脸颊,可刚刚触及,楚宁就心头一跳,赶忙压下了这忽然泛起的心思。 他一时也分不清这到底是自己真实的感受,还是自己也被魔气影响,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尝试继续运转体内的力量,以期能够早些恢复战力…… 第一百七十七章 神性感知 楚宁觉得自己的情况,可能并不是肉身受损那般简单。 他丹府中的六座灵台运转正常,灵力旺盛,可肉身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一直处于极为虚弱的状态。 不仅如此,他还很难调用丹府中的力量,这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趁着陈曦凰熟睡的档口,他再次尝试催动体内丹府中的力量,但运转极为困难。 甚至比起之前还要艰难几分,足足一个时辰过去,灵力运转一个周天都未有做到。 他试过了各种办法,都收效甚微,也找不到问题的源头。 楚宁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万一吵醒了陈曦凰,再给他来一出之前的戏码,他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把持得住。 故而他暂时放下了运转灵力的念头,转而将心思放在了自己的本命魔纹之上。 在通过大苍遗民的关卡时,白骨秘境的黄金骷髅展现出了还算不错的战力,那还是在不完全体状态下。 通过第二道试炼后,楚宁的体内又堆积了不少的血气之力,他想着如果能重塑黄金骷髅的身躯,再将血气之力灌注入他的体内,或许也能让其为自己在以后的麻烦中提供帮助。 这样的构想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但当楚宁试图催动自己的本命魔纹时,却发现本命魔纹也并无任何反应…… …… 扑通。 楚宁一个猛子,扎入了溪水中,好一会后,当他从溪水中站起身子时,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条活蹦乱跳的肥鱼。 他仔细打量着手中的鱼,触感真实,每一块鳞片分明,他直接从其身上扯下两块鳞片,重叠在一起,形状大小都有着细微的差别。 楚宁的眉头不由得皱起,他看过一些关于制造幻境的书本,其中便有提及,无论是多么厉害的幻境师,都很难做到真正意义上的以假乱真,越是细节之处,越是容易出现纰漏。 比如鱼鳞这种细小之物,除非可以打磨,否者在大多数幻境中,其大小形状都会保持一致。 而此刻他手中的鱼鳞显然并不符合这样的规则。 “难道这里真的是真实存在的?”楚宁看着手中的鳞片,抬头看向四周郁郁葱葱的山林,心头泛起浓郁的疑惑。 他始终无法相信这一点,一来是因为在刚刚抵达这处小天地时遭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旁的不说,单单是弥漫在此地的魔气,都不应该能让这片小天地中生出这样一片生机盎然的山林。 更不提当他几次刺激陈曦凰时,这处山林随着她情绪变化而产生的变化,怎么看也都更像是一处幻境。 他想到这里,心中念头一动,一缕金色的气息从他的指尖涌出,灌入了那只鱼的体内,然后他轻轻一抛,鱼儿遁入溪水之中摇曳着尾巴很快就消失不见。 那时楚宁在多次尝试后,所发现的自己体内唯一能被他正常使用的力量——神性。 在结束“楚侯南狩”之事后,楚宁在北境的声望达到了顶点,体内的堆积的神性也变得极为磅礴,哪怕是将那金色骷髅完全解封后,剩余的数量也依旧不少,只是他实在不知道阳神之道该如何修行,故而也并未结出神性灵台,只是任由其堆积在丹府之中。 将神性注入它的体内,是想要利用这股力量,感知这处山林的真实面貌。 “阿宁!”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陈曦凰的声音。 楚宁回头看去,却见不远处一位身着白裙的女子提着一个装满了野菜的竹篮,站在林间,正满脸笑容的朝着他挥手。 他亦回以笑容,同时伸手提起了一旁放在水中的竹篓,快步迎了上去。 陈曦凰极为自然的靠在了他的肩头,双手抱着他的胳膊。 “抓到鱼了?” “两条呢!” “阿宁好厉害,待会回去我给你煎鱼吃。” “还是我来烤吧……” “什么意思?你嫌弃我做得不好吃?” “也不是,就是怕你又把房子点着了……” “楚宁!要不是你非得让我帮你抓那只鸟,我怎么可能忘了锅里还煎着鱼!” 二人说说笑笑,宛如一对真正的夫妻般,走向林中的小屋。 …… 夜色已深。 在环抱中的陈曦凰沉沉睡去后,楚宁睁开了眼。 这已经是来到这片山林的第七天,他的肉身大概恢复到了正常成年男性的程度,而在那之后,便再无任何好转的迹象。 他隐隐猜测,在没有通过这处试炼前,他的肉身大抵只能维持在这样的水平。 而这段时间,他也没有再浪费气力去试图引导陈曦凰生出离开这里的念头,他能感觉到对方似乎对于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太多留恋。 所以,他在白天时都尽心尽力的配合着陈曦凰,做出一副真心想要与她长久的生活在这里的架势。 或许也是因为如此,陈曦凰渐渐收起了对他的戒心,虽然有时候她还是喜欢黏着楚宁,但当她需要去山上采集果子、野菜以及捕猎时,楚宁也可以自由活动,比如去河边抓抓鱼亦或者在树上掏掏鸟窝什么的。 而趁着这个机会,楚宁接连在十多条鱼以及几只飞鸟的体内灌入了神性,与寻常力量不同,神性与本体的联系极强,通过那些游弋在溪水中的鱼儿与飞鸟,楚宁能隐约感觉到它们经历。 这是他目前所能想到的,在不引起陈曦凰怀疑的前提下,了解探查这片山林最好的办法。 楚宁的念头一动,双眼之中泛起耀眼的金光,那些飞鸟与鱼的感知浮现,被溪水包裹,在林间穿梭的触感一瞬间皆涌入楚宁的脑海。 他费了些心神将这些混乱的触感一一分辨出来,不至于让自己的头脑彻底混乱。 透过那些感知,他尝试在自己的脑海中汇聚出这片山林的地貌,这个过程其实很复杂,不仅需要极佳的记忆力还需要将鱼鸟感知通过自己的视角转换过来。 好在,他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诀窍,技巧也越来越熟络,一片地形图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成型。 忽然,众多感知中的一道表现出了一种剧烈的恐惧感,楚宁眉头一皱,将心神放在了那一道感知来源之上,然后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嘿!终于逮到你了!” “关爷爷,今天我们有鱼肉吃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岩洞 滴答。 幽暗的山洞中,一滴水从岩顶脱落,坠入暗流,发出轻响。 将裤腿与袖子高高扎起的陈吱吱站在暗流中,屏息凝神,目光专注的看着溪流。 忽然,她的眼前一亮,身子猛地扑入溪流中。 下一刻,当她再次起身,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黑鱼。 陈吱吱顿时眉开眼笑,抓着黑鱼一边快步朝着岸上走去,一边大声说道:“关先生!咱们今天有鱼吃了。” 洞穴中的一处石堆旁,一位身材枯槁衣衫褴褛的老人,正死死的盯着手中一只白色的蠕虫。 他的神情犹豫,几次发狠张开嘴,将脑袋凑上前去,又很快缩了回来。 陈吱吱的声音让老人先是一愣,旋即探出了头,他面露喜色,手中的蠕虫被他一把扔在了一边,几乎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接过陈吱吱手中的黑鱼。 可那时,他又觉不妥,唯恐自己抓过那恶心的蠕虫的手,会弄脏了这条看上去比当年那位想要成为他续弦之妻的姑娘还要好看数倍黑鱼。 他赶忙缩回了手,在自己那满是污垢的衣衫上擦了擦,这才敢伸出手接过黑鱼。 “香!真香!”老人嗅了嗅,脸上顿时露出迷醉之色。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侧头看向脸上喜色未退的少女问道:“可是吱吱姑娘,我们怎么吃呢?” 陈吱吱也是一愣,他们正身处一处不见天日的巨大洞穴之中,除了石头,几乎没有任何其他事物存在,自然也不可能生火做饭…… “好像只能生吃……”陈吱吱言道。 “生吃……”关涵秋看着手中黑鱼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一时间有些犹豫。 陈吱吱也有些丧气,低着头沮丧的自语道:“若是楚宁在就好了,他可以自己生火……而且他做的烤鱼特别好吃……” “也不知道他和我姐现在怎么样了……” 一旁已经好些天未有进食的关涵秋则在这时做好了心理建设,在上下打量了一番黑鱼后,找准了适合下口的角度,张开嘴准备咬下。 “吱吱!” 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陈吱吱一愣,先是四下看了看,整个洞穴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岩壁中某些奇怪的矿石散发出些许微弱的光,除此之外并无他物。 “是太想他了吗……”陈吱吱喃喃自语道,脸上的神情不免落寞了几分:“都怪我,非要和陈曦凰斗气,自己掉进来了不说,还害了他们……” “吱吱!” 那声音却又一次响起。 陈吱吱顿觉古怪,心头暗道难道自己已经这么喜欢他了?故而才会一遍又一遍的幻听到他的声音。 “吱吱姑娘,我怎么觉得是这只鱼在说话?”关涵秋则在这时盯着手中的黑鱼,一脸狐疑的说道。 “对!就是我!楚宁!”楚宁的声音又一次从黑鱼的体内响起。 陈吱吱侧头看了过来,赶忙从老人的手中拿过黑鱼,目光死死地盯着它:“你是楚宁?” “我是!”黑鱼再次言道。 陈吱吱揉了揉眼睛,确认这一切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她咬了咬牙,在那时认真的言道:“你放心,楚宁!” “不管你变成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不会嫌弃你的!嗯……章鱼除外,黏糊糊的有点恶心,而且太多了。” 楚宁:“……” “不是我变成一条鱼了,是这条鱼的身上附着了些许我的力量,故而我可以通过它跟你们对话,此事说来话长,你先告诉我,你们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陈吱吱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些,她脸色一红,说道:“我也不知道,从那天掉入那口棺材之后,我就来到了这里,像是一个洞穴,可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后来就遇见了关先生……” …… 五日之后的午晌,林间溪边。 楚宁将准备好的火石、以及一些碾成粉末的草药塞入一个鹿皮小包中,在将小包封死后,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手中的黑鱼,由衷说道:“对不住了。” 然后就在黑鱼疯狂摇晃的鱼尾中,将整个小包塞入了黑鱼的腹中。 黑鱼自然无法容纳这样大的事物,顿时翻了白眼,没了生机,楚宁则在这时将一缕神性灌入黑鱼体内,黑鱼就宛如死而复生一般,又摇晃起了鱼尾。 当然,这只是假象,只是楚宁通过神性在控制它而已。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心头一惊,赶忙将黑鱼放入溪中,操纵它游入溪水深处。 “阿宁。”身后温柔的声音传来。 楚宁仿佛刚刚发现对方的存在一般,回身看去,便见陈曦凰正站在岸边笑颜如花的看着他。 “天天都来抓鱼,你吃不腻啊?”陈曦凰笑问道。 做贼心虚的楚宁挠了挠头,言道:“我这闲着也是闲着,总得帮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不能什么都麻烦你……” “干嘛?跟我分得那么清楚?想要和我分家啊?”陈曦凰嘟起了嘴,一脸不悦的问道。 楚宁赶忙摇头否认:“没有,曦凰,我是想要帮你分担,你莫要多想。” 看着少年那紧张的模样,陈曦凰噗呲的笑出了声来:“逗你玩呢!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怎么难道你每天来这里不是抓鱼的,而是幽会小情人?” “怎么可能?!”楚宁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你这人真不识逗,不和你开玩笑了。”陈曦凰白了楚宁一眼,走上了前来,挽住了楚宁的手臂:“走吧,我们回家,今天我给你炖鸡吃,早些补好身子,咱们早些……生几个孩子……” “省得你每天抓那么多鱼吃都吃不完,到时候让你的小楚宁帮你吃!” 楚宁只能干笑着回应道:“不急……不急……” 陈曦凰则深深的看了楚宁一眼,又幽幽说道:“对了,阿宁,咱们家什么药草、火石还有鹿皮我看都少了好多,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老鼠吧?回去我看看能不能把它们揪出来!” “嗯,阿宁最好了。”陈曦凰这样说着,语气似乎沉闷了几分。 但心头紧张的楚宁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是感觉那时,陈曦凰抱着自己手臂的手,似乎又用力了几分。 就好像在害怕会失去什么一般…… 第一百七十九章 梦要结束了 “楚宁,是你吗?” 黑暗的山洞中,陈吱吱捞起了一条顺着暗流到此的黑鱼。 “嗯。”黑鱼发出了人声:“我的腹部装有药草和火石,岩壁上那些发光的石头应当是辉芒石,你用火石和辉芒石汇合在一起,用力敲打就能生出火焰。” “把药草和鱼肉浑在一起,喂关先生服下,他的病应该就能好转。” 陈吱吱闻言点了点头,放下黑鱼立马就去到了一旁岩壁上,用打磨好的石块敲击着岩壁,从中取下一块块散发着微光的石粒。 那日第一次相见后,楚宁就从陈吱吱的口中大致了解了他们的处境。 陈吱吱来到此地后不久就遇见了与同样坠入此地的关涵秋,在随身携带的食物吃完之后,二人就陷入了数天的饥饿之中。 不过,前些日子,每隔一段时间,陈吱吱的体内就会莫名的多出一道血气之力,这不仅强健了她的肉身,也让她有能力熬过这数日的饥饿,但关涵秋就没那么幸运,年纪太大,也并未修行过,故而身子一天虚弱过一天。 直到那日被楚宁控制的黑鱼游到了山洞中,双方才了解到了彼此的情况。 陈吱吱前些日子获得的血气之力,显然就是他与陈曦凰通过关卡后,另外一道飞出的血气之力。 不过让楚宁疑惑的是,为什么关涵秋与陈吱吱一样都是一开始就落入山洞中,却没有得到血气之力。 难道是因为他的身子过于孱弱,故而被有意忽略? 可为什么这处试炼之地会有这样的机制? 楚宁隐隐觉得,这处地界似乎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给予人传承的试炼秘境,而藏着更加深的秘密。 “升起来了。”而就在这时,陈吱吱惊喜的声音传来。 楚宁循着她的声音看去,却见一滩乱石中燃起了火焰,在这黑暗的洞穴中,格外耀眼。 “嗯,找一块薄一点的石头,把鱼放上去,以后也是如此,不能再给关先生吃生的了。”楚宁的声音从另一侧响起。 那里有一处被砸出来的水洼,一条黑鱼游弋其中。 这些天,楚宁通过这个办法,给陈吱吱二人送来了很多条黑鱼,其中一条被养了起来,当做楚宁与陈吱吱二人联系的纽带。 陈吱吱依言照做,只是在架设“石锅”以及如何让鱼乖乖躺在“石锅”上这两件事上,有些手忙脚乱,看得出,她确实并没有怎么照顾过人,不过好在她却做得很用心,也没有因为中间几次石锅反转的前功尽弃而气馁…… 她很用心的按照楚宁的指挥,将鱼肉煎好,搅成浆糊,喂给一旁神情虚弱的老人——因为实在饿极的缘故,关涵秋几天前吃了一条生鱼,然后身体就一直抱恙,整日昏昏沉沉,楚宁这才想办法弄来了火石与草药。 吃过配有药草的鱼肉后,关涵秋状况似乎好了许多,呼吸也渐渐平稳,躺在一旁陈吱吱为他搭起的石床上沉沉睡去。 “辛苦了。”楚宁帮不上什么忙,看着陈吱吱一路忙前忙后,只能出言这般说道。 他之前也与陈吱吱相处过一个月的时间,自然明白这位可是实打实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但这些日子,饶是做事笨手笨脚,可小妮子却也算是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关涵秋,这确实让楚宁对她有些另眼相看。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辛不辛苦的……”被夸奖的陈吱吱红了脸颊,小声应道。 楚宁倒是并未多想,只当是她指的是鱼龙城与盘龙关如今互为犄角的关系。 “陈……赵曦凰现在怎么样了?”陈吱吱又问道。 “赵姑娘她还是一门心思想要留在这里,她对你们家中的事情,似乎很抗拒,我这几日尝试过再次引导她,但她的反应不大……”楚宁说道。 他只是将陈曦凰的状态归咎于不愿面对家中之事,并未提及他与陈曦凰之间发生的一切。 这倒不是楚宁有心诓骗陈吱吱,亦或者对陈吱吱抱有什么龌龊的念头。 他只是觉得这些事都并非出自陈曦凰本心,若是传扬出去,对陈曦凰的名声有亏,也怕陈吱吱知道了之后,以陈曦凰的性子,会觉面上无光。 “唉……她爹和我爹两个人就是这样,斗得你死我活,以前我看她喜欢跟在他爹身边出谋划策,还以为她也喜欢这些事情,如今看来或许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不斗……他们就得被我爹吃干抹净。”陈吱吱也叹了口气,如此感叹道。 楚宁暗暗好奇,陈吱吱与陈曦凰的家族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能斗得如此你死我活,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不好多问,转而讨论起了另一个问题:“吱吱,这几日你有没有问过关先生,他到底是怎么来到的这里,还有,来之前他曾跟关倌提及过他在龙雀棺上的发现可以让他造出超越神岳级的墨甲,他的发现又是什么?” 陈吱吱与楚宁说起过,那日她之所以能够启动往生龙雀棺,是因为看见龙雀棺内部的顶端闪动出了一个诡异的图像,她处于好奇就尝试用灵力复刻,如此方才将之启动。 可关涵秋并无修为在身,他一定有着与陈吱吱不同的启动龙雀棺的方式,或许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得到血气滋养的原因在,楚宁想要通过这些讯息,继续拼凑关于此地的真相。 “关先生的情况一直不太好,吃过生鱼后恶化得救更加严重了,我也没有机会问他,看看他等会情况会不会有所好转,问过之后,我第一时间告诉你。”陈吱吱说道。 “咳咳!”而就在这时,一旁的关涵秋又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陈吱吱立马站起身子,前去查看。 她低声询问着关涵秋的情况,可关涵秋的状况却似乎急转直下,咳嗽声越来越剧烈,根本无法吐出半个字来,到最后甚至喷出了一口鲜血。 陈吱吱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被吓得呆傻在了原地。 楚宁附身的黑鱼无法移动,只能看着干着急,他就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本体所在之地忽然听到一阵响动,楚宁知道是陈曦凰回来了,他不得不收回心神,回归本体。 …… 按照黑鱼游动的速度,以及方位,吱吱与关先生应该在距离我们三里高度左右的地下…… 通往那处的许多暗流河道都极为狭小,难以通过,更何况以我现在的状况,也无法轻易抵达那处…… 躺在床榻上的楚宁皱着眉头思索着去往陈吱吱所在地的方案。 关涵秋的状况并没有因为楚宁送去的药材而产生好转,甚至开始恶化,楚宁担心陈吱吱一个人根本应付不来…… “阿宁。”就在这时,怀中的女子抬头看向他,柔声问道 “从我回来开始,你就一直心神不宁,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楚宁回过神来,面对陈曦凰的询问,只能强作镇定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我们以后孩子的名字。” 陈曦凰闻言脸色一红,伸手轻轻的拍了拍楚宁的胸膛,鼓起了腮帮子,故作恼怒的埋怨道:“楚宁!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没谱了!” 楚宁憨憨的笑了笑,也不回话。 在这接近半个月的相处中,他大抵已经摸清了陈曦凰的性子,明白什么样的话最能讨她欢心。 只是以往这些话,楚宁说来都不免由衷可以欺瞒对方的负罪感,但现在关涵秋危在旦夕,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想着先将陈曦凰哄睡,然后尽快在与陈吱吱那边取得联系。 “那你还不早点睡!不养好身子,哪来的孩子。”果然陈曦凰欣喜之余,脸上露出的幸福的笑容,再次贴在了楚宁的胸膛,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楚宁见状,本还想着再等上一会,待到陈曦凰彻底熟睡,自己再联系陈吱吱。 可就在这时,脑海中却传来陈吱吱焦急的呼喊声:“楚宁!” “关先生,不见了!” 楚宁心头一惊,当下也顾不得其他,闭上双眼,将心神通过神性的链接,再次来到了洞穴之中。 “怎么回事?”他开口问道。 陈吱吱此刻也正凑到了楚宁所化的黑鱼跟前,神情焦急:“刚刚关先生状况很不好,我就想着再给他熬点药,可刚刚打了点水,回头一看,关先生就不见了……” “我四下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楚宁闻言,眉头紧皱:“关先生的身体很虚弱,按理来说,一个人是走不了多远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忽然看见陈吱吱的身后有一道黑影缓缓站起,正是消失不见的关涵秋。 只是与之前不同,此刻老人脸上的神情木愣,双眼空洞无神,嘴角却咧开一道诡异的幅度,像是在笑。 楚宁心头一惊,大声喊道:“吱吱!小心!” 陈吱吱闻声刚想要回头,老人的手却猛然伸出,重重敲在了陈吱吱的脖颈之上,少女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在重击之下昏死了过去。 然后,他看向水坑楚宁附身的黑鱼,眼中泛起一抹猩红色的光芒。 下一刻他的手再次伸出,将楚宁抓起,楚宁在这时也才看清,老人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其已经覆盖上了一层黑金色的事物…… “黑金宝相?”楚宁一眼就认出来此物。 只是这念头刚刚升起,老人就张开嘴,一口咬烂了黑鱼的脑袋,一脸享受咀嚼了起来。 …… 黑鱼死亡的瞬间,楚宁的意识回归了本体。 他猛然睁开眼,却见本该熟睡的陈曦凰此刻正坐在楚宁的身上,冷冷的望着他。 不待楚宁说些什么,她清冷的声音便在那时,幽幽响起。 “阿宁……” “我们的梦,要结束了吗?” 第一百八十章 死不足惜 山林静默。 潺潺的溪流声,簌簌的虫鸣声都在那时戛然而止。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楚宁与陈曦凰二人。 他们望着彼此。 一个神情复杂,一个目光冰冷。 楚宁不太清楚自己到底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被陈曦凰洞悉了出来。 但他从对方此刻的眼神中能感觉到,这一次,显然不是靠着几句漂亮话能够蒙混过去的。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可楚宁的心中还是生出一种像是出门寻花问柳的丈夫,被妻子撞破好事后的无地自容感。 他不确定这样的感受是来自真实的自己,还是魔气的影响。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再去逃避,而是直视着陈曦凰的双眼,认真的说道:“该结束了。” “赵姑娘,这些都是假的……” “假的?什么是假的?”陈曦凰打断了楚宁的话,反问道:“你是假的?还是我是假的?” 她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那感觉并非质问,而是疑惑。 楚宁一时默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楚宁,你敢说这段时间,你就没有那么一刹,想要和我留在这里吗?”陈曦凰继续问道。 楚宁则继续回以沉默。 但陈曦凰却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直直的盯着楚宁,仿佛一定要等到那个答案。 楚宁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着对方:“确实有。” “但赵姑娘,一时的悸动与长相厮守是两回事,更何况在这方天地之外,你我都有其他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沉浸在虚假的世界。” 陈曦凰没有去评价楚宁这番话的对错,她只是冷笑一声,下一刻,那把名为星虹的长江,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阵阵凌冽的剑意开始自她的体内涌出,她衣袍鼓动,恐怖的气息将楚宁的周身笼罩。 背后一道大江东流之相浮现,与剑意交融,那一瞬间,楚宁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叶扁舟,立于了汹涌的江面之上,只要一个浪花,他就会被打的粉身碎骨…… 剑意化形! 这是七境剑修才能拥有的能力。 此次这处小天地之行,陈曦凰不仅肉身在几次血气的滋养下,迈入五境,就连剑道修为也朝前迈出了一步。 要知道五境之后,每一境的踏出都难如登天,二十一岁的七境剑修,放眼整个大夏天下,也不会超过十指之数…… 而楚宁肉身并未恢复,体内六座灵台中的力量皆无法调度,自然完全不可能是眼前的陈曦凰的对手。 他的脸色骤然煞白,甚至不用陈曦凰出手,单单是她所激发的灵压,都足以让楚宁呼吸不畅。 “所以,你是铁了心,要和我分道扬镳了?”陈曦凰幽幽问道,语调中再无往日与楚宁相处时的柔情似水,有的只是一股浓浓的杀意。 楚宁坦诚言道:“赵姑娘,你先冷静下来,魔气一直在影响你的心智,你或许并没有……” “并没有那么喜欢你对吗?”陈曦凰似乎猜到楚宁要说什么,她惨然一笑,反问道。 “所以,在你楚宁看来,这段时间的一切,都是我陈曦凰被魔气迷了心智所致?”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魔气影响了我的心神,但并不能改变我的心意,或许,它只是让我做出了些平日我想做不敢做的事情呢?” 陈曦凰的质问让楚宁一愣,好一会后,他方才如梦初醒一般,抬头看向女子,困惑问道:“你不是姓赵吗?” 陈曦凰:“……” 看得出,对于楚宁的顾左右而言他,陈曦凰很愤怒,她周身翻涌的杀意又浓郁了几分。 “楚宁!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不是要和我分道扬镳!”她寒声问道。 楚宁看着眼眶明显泛红的女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曦凰……”因为还没有弄清到底应该称呼她为赵姑娘还是陈姑娘,所以楚宁选择了一个一定不会错的称呼。 “吱吱和关先生现在很危险,我们得去救他们……” “果然,到最后,你还是更在意她……”陈曦凰冷笑一声,语气讥讽。 楚宁皱起了眉头:“曦凰,这不是更在意谁的问题,他们现在很危险……” “如果你不背着我与他们联系,他们就不会有这些麻烦!”陈曦凰却打断了楚宁的话。 楚宁不由得一愣,神情错愕:“你早就知道他们的处境?那你……” “看样子你现在正在想我怎么这般恶毒,知晓他们的处境,却对他们置之不理?对吗?”陈曦凰再次反问道,脸上的神情愈发的阴冷。 楚宁不得不承认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确实升起了类似的念头。 他苦笑道:“曦凰,我其实没那么了解你,我们认识也没多久……” 但这样的话,就像是压垮了陈曦凰的最后一根稻草 “楚宁,你会后悔的!” “我保证。” 她这样说罢,脸上露出了一抹惨然的笑容,手中的星虹剑在那时高举,裹挟着汹涌的剑意,决绝的朝着楚宁挥了过去…… …… 陈曦凰费了些力气,用木屋中破旧的木桶打来了一桶水,来到了床榻前。 她取下了自己内里的单衣,浸好了水,正要为楚宁擦洗身上的血痂。 “你要救他吗?”一个幽幽的声音忽然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然后,他会和你的妹妹成亲,靠着他在北疆的声望,你的六叔可以整合整个北疆的力量,对你和你的父亲进行绞杀。” “太子府有能力对抗一个握着北境与兵部的六皇子吗?” “不如让他死在这里,没有人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哦不!是陈吱吱启动了龙雀棺,她是你六叔的女儿,潜伏在良侯身边,再伺机害死这个威胁她父亲对北疆掌控的罪魁祸首,这个故事多么条理清楚,任何人都不会去怀疑。” “你看,如此一来不仅搅乱了你六叔的布局,还把北疆拉入了太子府的阵营,多么完美的布局……” 陈曦凰的脸色在那时一变,她握着单衣的手悬在了半空中,目光仓惶向四周张望,想要寻到那个声音的根源。 “你是谁?你为什么……”她大声问道。 “我为什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对吗?”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股阴恻恻的笑意。 “因为我就是你,陈曦凰,不用抗拒我,我们本是一体,也只有我会真正的想要帮你……” “你胡说!不要装神弄鬼!给我出来!”陈曦凰暴喝一声,站起了身子,同时手中的单衣落入木桶,星虹剑浮现于手中。 “怎么?舍不得的他?”那声音再次说道,同时一道模糊的虚影出现在楚宁的身旁,竟是与陈曦凰生得一模一样。 那道虚影伸手抚摸着楚宁的脸颊:“他确实很不错,若是能为你所用,可以制约你六叔不说,日后若你为女帝,他还可以是你制衡北疆的重要手段。” “若是他足够乖巧,收入你的帐中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可是……”说到这里,那道虚影豁然起身来到了陈曦凰的跟前,她直视着她,目光戏谑:“陈曦凰,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那些舍不得支付代价的人,往往最后一无所有。” “不过你很幸运,你遇上了我……”虚影这样说着眯起的眼缝中,笑意盎然:“我知道你的痛苦,你的挣扎,而我可以帮你解决掉所有的问题。” 陈曦凰的目光渐渐有了些许涣散:“你能帮我?” “当然,我的孩子。”虚影言道。 “这个问题并不难,既然你不愿让他与陈吱吱走到一起,又舍不得杀他,那便让他爱上你,陈吱吱能给他婚约,你为什么不可以?” 虚影的话,让陈曦凰眼中的光芒忽然明亮了几分,她喃喃自语道:“是啊……陈吱吱能给他的,我也能给……” “可如果他……”不过很快,她的心头又生出了新的担忧。 “那就杀了他。”虚影再次言道。 “我们已经给过他机会,他如果依然不识好歹,那他就死不足惜了,不是吗?” 陈曦凰眼神中的光芒在那时染上一抹妖异的血色,她喃喃言道。 “对。你说得没错……” “那他就死不足惜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最后温存 “不是……”看着直直的朝着自己回来的剑刃,也看着那汹涌而来的剑意。 楚宁的脑袋有些发懵。 他当然知道如今的陈曦凰很不稳定,在沉沙山中他见过太多被魔气控制,丧失理智的人。 但陈曦凰毕竟与他们不同,她拥有不俗的修为,在面对危机时也有着相对理智的判断。 楚宁觉得这件事情多少应该还是有些转机的。 可陈曦凰的决绝终究还是打破了楚宁的侥幸。 面对袭来的杀招,他并无太好的办法,只能双手交叉于胸前,将自己唯一能够调用的神性之力催动,汇集在了自己的身前。 他不清楚单靠神性,能不能挡住已经迈入七境的陈曦凰的含怒一击。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尽力一试。 汹涌的剑意化作滔天的江水扑面而来,剑意未至,裹挟的罡风便已吹得楚宁有些站不稳身子,他不得不紧闭上双眼,同时用尽全力催动着体内的神性。 一息…… 两息…… 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每一息对于楚宁而言,都是煎熬。 但奇怪的是,汹涌的剑意带来的灵压虽然恐怖,可直到那股剑意散去,他却并未感受到真正意义上的力量冲击。 反倒是他的身侧,很突兀的响起了一声哀嚎。 楚宁带着疑惑睁开了眼,入目的景象却让他一愣,他的周身不知何时出现了十余道灰色的身影,看那模样,似乎是某种被魔气腐化后,诞生的恶灵。 而此刻,这些恶灵身躯皆被汹涌的剑意搅得残破不堪,好些个当场身死,化作道道的灰色的光点散去,还有一两位,虽然勉强还算活着,但所受的伤势也极为严重,依然无法对人构成任何威胁。 “这……”这番变故大大出乎楚宁的预料,他神情错愕。 只是不待他说些什么,其中一位躺在地上的恶灵,却以同样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陈曦凰,问道:“你……” “你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 陈曦凰目光冷冽,走到了楚宁的跟前,低头俯视着脚下的恶灵:“清醒?你们不会觉得凭你们的手段,能够蛊惑我吗?” “陪你们逢场作戏,不过是想要摸清你们的底细罢了。” “不可能!”那头恶灵大声吼道:“你分明中了我们的蜃血魔种,怎么可能……” 陈曦凰的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了不悦之色,她似乎并不想让那恶灵再说下去,一脚猛地踏出,那只恶灵的身躯顿时炸开,在哀嚎中化作光点散去。 楚宁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好一会后,才回过神来:“曦……曦凰,这是……” “伥鬼。”陈曦凰抬起头,目光平静的回应道。 也不知是不是楚宁的错觉,他能感觉到此刻陈曦凰看他的眼神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没有了幽怨与愤懑,更不提之前那般的柔情似水。 只是陌生,就好像,他们刚刚认识时那般。 但陈吱吱与关涵秋还等着他们救援,楚宁也无心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而这时,另一只还存活的伥鬼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看向陈曦凰道:“你修的是无情道?你利用我们的蜃血魔种忘情斩道?” 陈曦凰瞟了那伥鬼一眼,神情冷冽,伴随着手中剑锋一颤,那最后一只伥鬼,便化作齑粉。 “这些伥鬼应当是在我们之前来到这里的试炼者。” “试炼失败后,心怀不甘,被人操控后成为伥鬼。”然后,陈曦凰低声解释道,说罢她伸手朝着楚宁一指,一道剑意涌入楚宁体内。 楚宁惊奇的发现,自己一直被压制的肉身,渐渐开始恢复:“这……” “这些伥鬼在你的体内种下了某种邪法,阻止你的肉身恢复,这些天我从他们的身上找到了解开此法的法门。”陈曦凰则淡淡言道。 楚宁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的肉身无法恢复,是因此所致。 但他没有接话,而是继续盯着陈曦凰,等待着她的后文。 显然,关于这处地界以及这段时间的经历,远不是伥鬼那么简单。 “那日我带着昏迷的你来到这里后,这些伥鬼就现身了,他们似乎很垂涎你的肉身,不仅趁着你昏迷在你的体内种下了阻止你肉身恢复的邪法,还试图蛊惑我将你留在这里。” “作为伥鬼,他们背后一定藏着一个更加可怕的主使,我若是直接与他们动手,背后主使一定也会更加谨慎,到时候他在暗我们在明,会有更多我们难以应付的麻烦,更何况若是无法解开你身上的邪法,你恐怕会有性命之忧,所以……” “我索性就配合他们演了一出戏,假意被他们蛊惑。”陈曦凰倒也看出了楚宁的心思,在那时平静的言道。 “所以,你其实是为了我,才冒的这样大的风险?”楚宁恍然,心底暗暗为之前自己对陈曦凰的那些揣测而生出一股愧疚。 陈曦凰对此不置可否,而是继续说道:“他们认为我完全沉浸在幻境中,行事便没了忌惮,我也趁着这个机会,偷听到了许多关于这处地界的真相。” “这处地界并非我们想象中的试炼秘境,而是一处巨大的养蛊地!” “养蛊地?”楚宁眉头一皱,神情不解。 “这样的说法并不准确,准确的说,这里曾经应当是某位大人物的道场,之前我们遇到的碑灵,就是慕名而来追寻那位大人物留存道蕴之人。只是后来,这处地界落入了那群伥鬼背后主人的手中,他将之炼入小天地里,并且继续利用那位大人物的名声引诱修炼肉身之道的修士来此寻道。” “可实际上,他所为的其实是炼化这些来者的肉身,以融合出一具,他认为最完美的肉身之道的种子。” “不过似乎在此之前,这个计划并不顺利,直到你的出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从这些伥鬼口中所言,他们似乎认为你的肉身是完成那枚种子的最重要的原料……” “而且,在他们看来,你似乎也差不多要沉浸在幻境之中了,那位背后之人也到了快要现身的时候,而只要等到那时,我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但偏偏,你遇见了吱吱……” “他们觉得吱吱的出现,让你有撞破幻境的风险,所以才会对吱吱和那位关先生出手。” 说到这里,陈曦凰顿了顿又言道:“当然这些都是我基于这些伥鬼平日里的一些疯言疯语得出的推论,不见得就是事情的全貌。” 楚宁点了点头,如此一来倒是所有的一切都说得通了,但除开这些,楚宁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疑惑,他抬头看向陈曦凰欲言又止。 “有什么问题,你最好现在问,因为再过不了多久,我可能就不记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了。”陈曦凰却说道。 楚宁一愣:“什么意思?” “你不会觉得表面答应他们,就能让他们相信我真的被他们蛊惑吧?” “他们给我种下了一种名为蜃血魔种的法门,在那个法门的影响下,我的心绪失常,所以才会有这半个多月来的那些事情。” “我不妨直接点告诉你,至少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我确实是真心喜欢你的。”陈曦凰用极为平静的语调,说着让楚宁心潮翻涌的话。 “但我明白的是,一旦我苏醒过来,这些经历一定会影响我日后修行的心境,恰好我师尊修炼的剑道,近于无情道,所以我在接受他们的蛊惑之前,给自己体内留下了一道法门,一旦我苏醒过来,这道法门就会自动施展,斩断情丝,让我忘记这半个多月来发生的一切……” “所以,既然是你主动选择离开这个梦境,待到我忘记这一切后,我希望楚侯爷你能不与我提及这半个月来的一切……” 楚宁听完这番话,顿时瞠目结舌,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夸奖眼前之人足够理智,还是说她足够绝情…… “别这么看着我,好像我才是那个负心汉一样,这是你自己选的。”陈曦凰显然感受到了楚宁目光中的情绪,她冷声说道,语气反倒不似之前那般冰冷,隐隐带着一分幽怨。 楚宁得承认的是,这半个月来的一切,确实给他带来的不少困扰。 但当他知道陈曦凰决定遗忘这一切时,他的心头却又泛起阵阵难以抑制的烦闷。 “嗯,记忆开始消退了。”陈曦凰的声音再次响起。 楚宁看向她,只见女子的眉头微蹙,仿佛正在承受记忆割裂时的不适。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 “楚宁。”陈曦凰却忽然面向他。 “嗯?”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其实在我接受魔种时,我是想过的,如果你真的喜欢上我,与我永远待在这里,我亦不后悔这个决定。”女子的脸上在那时露出一抹楚宁熟悉的笑容。 含情脉脉,也柔情似水。 就像是之前那样。 楚宁的身子一颤,而下一刻,陈曦凰凑了上来。 她吻向了他。 而这一次,楚宁是有足够的时间去躲开她的。 但或许是被她话语触动,又或许是因为知晓这段记忆即将被抹去。 亦或者,还有某些楚宁不愿承认的原因。 总之,他没有去躲避眼前的女子。 相反,他热情的回应着那个吻。 仿佛想要用尽全力,抓住这最后一缕温存。 而在那时,他分明看见,有一滴清泪顺着陈曦凰的脸颊,缓缓滑落…… 第一百八十二章 暗流 “楚宁?” 陈曦凰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长一场觉。 她睁开眼,看着正站在她身前的楚宁,一脸迷茫。 陈曦凰的记忆停留在楚宁斩杀最后一位大苍遗民时,因此她并不明白这里到底是何处,更不明白楚宁看她的眼神又为何如此复杂。 但很快,楚宁就在脸上挤出了一抹笑容:“曦……赵姑娘,你醒了。” “怎么回事?这里是哪里?”陈曦凰坐起了身子,捂着头,眉头紧蹙,显然还未从记忆抹去的痛苦中恢复过来。 “说来话长,赵姑娘,吱吱和关先生现在危险,我们得去救她们,你有什么问题,我们边走边聊。”楚宁则言道,同时收回了沉于丹府的心神。 …… “你是说我昏迷了半个月?” “那这些日子,是你在照顾我?” 二人顺着溪流一路往着山林下方走去,而路上楚宁也将自己想好的瞎话说给了陈曦凰听。 故事很简单,无非就是走出大苍遗民的试炼之地后,二人来到了这里,为了照顾陈曦凰,他将木屋作为了暂时的歇脚处,然后通过黑鱼联系到了陈吱吱,同时也见到了被控制的关涵秋将陈吱吱掳走的场面。 楚宁虽然并不喜欢陈曦凰自己做出的,将二人半个月来相处的点滴抹去的决定。 但这毕竟是陈曦凰自己的选择,楚宁只能尊重她的决定。 “嗯。”面对陈曦凰的询问,楚宁只是闷闷的点了点头,兴致不高。 陈曦凰却神情疑惑:“可是我记得通过试炼后,有一股强大的血气之力灌入我的体内,按理来说我的伤势应该会被修复,为何反倒会昏迷这么久?” “或许是因为那股力量太过强大,赵姑娘需要耗费些时间去消化吧。”楚宁随口言道,同时压下了心头那些繁杂的思绪,目光盯着前方的溪流,脑海中开始回忆通往地下的路径。 “嗯?”陈曦凰明显一愣,她仿佛被楚宁提醒一般,看向自己的双手,细细感应,旋即她的脸色露出错愕的喜色。 “我迈入七境了!嗯?连肉身也跨入五境……” “那股血气之力,竟然有此等奇效?” 楚宁对此并无回应,目光依旧紧紧的盯着前方的溪流。 他虽然控制鱼群去过陈吱吱所在的洞穴多次,但化身为鱼后因为体型的变小,对周遭的感知也会发生变化。 比如一块作为鱼时觉得很大一块可以作为地标一般,横在河床上的巨石,此刻对于楚宁而言,就只是脚下不经意间踩住的小石块。 又比如一个极为危险的弯道,现在可能就只是河道上毫不起眼的外凹…… 他需要全神贯注的不断回忆作为黑鱼时的感受,然后将之类比到自己的身上,以确保不在这四通八达的山间溪流中选错路。 当然除此之后,或许还有一些,他不愿说也不能说的……别扭。 陈曦凰显然感觉到了楚宁的异样,她歪着头盯着楚宁,凑了过来,问道:“楚宁,你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是我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吗?” 楚宁被忽然凑上来的陈曦凰吓了一跳,他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完美脸蛋,以及那眉宇带着的几分俏皮似的疑惑,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她娇憨的眼神以及那具赤裸美妙的身体。 啪。 楚宁在那时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他觉得他有些犯贱…… 人家任君采撷时,他避之不及。 现在,她斩断情丝,他又心猿意马。 “楚宁?你这是做什么?莫不是这些日子太辛苦,忙坏了脑子?”陈曦凰瞪大了眼睛,说着伸手就要去摸楚宁的额头。 楚宁赶忙退后一步,避开了她的手,尴尬的笑了笑:“没什么,赵姑娘,我并非不高兴,只是事态紧急,要寻到通往吱吱他们所在地的路,需得全神贯注,还请赵姑娘稍安勿躁,跟在身后。” 陈曦凰显然不太相信楚宁这番解释,她想要再问些什么,可楚宁却在这时迈开了步子,逃一般的去往前方,继续盯着溪流,故作忙碌的寻找着前进的方向。 女子看着少年略显慌乱的背影,神情疑惑眨了眨眼睛,嘴角也在那时微微扬起。 …… 通过之前数次前往陈吱吱所在地的经验,楚宁大概摸清了陈吱吱所在之地与自己所在之地的直线距离并不算远。 也就三里地的样子。 但麻烦在于,这三里地之间隔着厚厚的岩层。 陈吱吱也曾说过,她和关先生在岩洞中生活了半个月时间,这期间也试图摸清洞穴中的状况,但里面四通八达,并且没有通往外界的出口。 里面无法通向外界,那外界自然也没有进入内部的入口。 至少,那些出入口是外人无法找到了。 所以,楚宁的计划很简单。 他要通过对暗流的记忆,找到距离地底最近的地方,然后…… “赵姑娘,应该就是这里,距离地下还有大概半里地的样子。”楚宁在一处溪水汇集而成的水潭前站定了身子,看向陈曦凰说道。 陈曦凰点了点头,没有多言,退去了身上的外衣,飞身一跃,就跳入了水中。 楚宁也紧随其后,跳入水中,二人一路下潜。 水潭远比楚宁想象中要深得多,下潜许久都远为触及到地步。 他们二人的肉身强健,可以在水下憋气许久,倒是没有窒息隐患,只是随着下潜深度的不断增加,光线渐渐变暗,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同时水底也出现了许多暗流。 作为一个在水源相对匮乏的北境长大的少年,楚宁的水性并不算好。 在下潜到约莫五十丈的区域时,身上的压力增加带来不适,让楚宁下潜的速度变慢了不少,好巧不巧一道巨大的暗流忽然涌来,猝不及防的楚宁被那股暗流撞了个人仰马翻,整个身子失去平衡在水中旋转起来。 慌乱之下,楚宁处于本能的胡乱发力,想要挣脱那股暗流,可越是如此,身形越是失控,被暗流裹挟着撞向水底深处。 这和他本身的修为强弱无关,只是与发力的技巧有关…… 好在陈曦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挥动双手快速下潜,赶在楚宁被暗流彻底卷走前,伸手拉住了他。 楚宁也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抓着陈曦凰,身子顺着她的手臂向她靠拢,直到完全稳住身形,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水潭深处一片黑暗,楚宁缓过劲来,正想与陈曦凰道谢,可却忽然意识到此刻正处于水下,二人显然都并不能开口说话。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双手抓着陈曦凰身子的着力点,似乎过于柔软了一些。 这触感…… 有些似曾相识。 像极了这半个月来每天夜里,陈曦凰躺在自己怀里时,贴着自己胸膛的事物。 下意识了,为了验证这个猜想,他稍稍用力的捏了捏。 “嘤咛~” 黑暗中响起了一声婉转的低哼,然后一道光芒在黑暗中亮起,是陈曦凰召唤出了自己的星虹剑。 接着剑身上散发出的光芒,楚宁看清了此刻自己的处境,他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趴在陈曦凰的背上,同时双手从对方的腋下穿过,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对方的胸前那两团傲人之物上…… 然后,楚宁清晰的从背后看到一缕绯红从陈曦凰的脸颊蔓延到她的耳根。 她的手肘朝后一顶,击打在了楚宁的腹部。 当然,即使在这时,陈曦凰还是保持着些许理智。 出手并不重,只是处于女子的本能反应,想要让楚宁松开手。 但偏偏二人所处的潭底,暗流汹涌,楚宁被她这一撞,又被卷入了暗流之中,朝着下方坠落。 陈曦凰显然也没有料到这一点,她赶忙回身想要去拉坠向潭水深处的楚宁。 可这一次,暗流上裹挟的力道却陡然增大,在她的手在拉住楚宁的瞬间,身躯便不受控制的与楚宁一道被暗流裹挟,撞向潭底深处…… 第一百八十三章 黑金菌孢 砰! 楚宁怀抱着陈曦凰,在暗流的裹挟下,经历了好一阵的天旋地转后,重重的撞在潭底的一处石面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楚宁嘴里发出一声痛呼,潭水瞬息涌来,伴随着咕噜咕噜的声响,灌入楚宁的嘴里。 这并不是喝进两口水那般简单,楚宁与陈曦凰之所以可以在水底潜行这么长的时间,并不是因为他们会诸如避水术之类的法门,只是靠着强大的肉身将大量的空气压缩进入了嘴里与肺中。 在潜行的过程中,靠着这口气维持肉身呼吸的需要。 但现在,楚宁在巨大撞击带来的疼痛中张开了嘴,那口气顿时泻去。 而同时此刻二人已经潜入了水底极深处,想要换气已经来之不急。 楚宁的脸色顿时变得紫青,想要呼吸的本能让他张开嘴,可张开嘴就会换来更多的呛水。 情况凶险! 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来到了楚宁跟前,她望着楚宁,面无表情。 可双唇却在这时递送了上来,印在楚宁的唇上。 虽然这已经不是二人之间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但楚宁的双眼还是在那时瞪得浑圆——什么意思?难道她还记得? 某些不合时宜的念头泛上楚宁的脑海,他一时愣在了原地。 可这时,陈曦凰的眉头却猛然皱起,甚至伸手在楚宁的腰身狠狠的捏了一下。 楚宁吃痛,却见陈曦凰正脸颊微红,神情恼怒的盯着他。 他这才感觉到一股气息正通过陈曦凰的嘴唇渡入他的嘴里。 原来对方是看出了他的危险,在以这种方式为他渡气。 反应过来的楚宁不敢再有其他心思,赶忙配合起陈曦凰,专心吸收从对方嘴里渡来的气息。 约莫十来息的光景之后,见楚宁的气息渐渐平稳,陈曦凰将至推开。 楚宁略显尴尬朝着陈曦凰递去一道感激的眼色,可对方却视而不见。 他也只有压下这些心思,然后看向四周,寻找通往地底的方向。 而他的目光很快被身下潭底的某些事物所吸引…… 水潭的底部,是一片巨大的石体,看其结构,与陈吱吱所在的洞穴中的岩石相差无几,显然,这里已经很接近岩洞了。 但让楚宁感到诧异的是,是那些岩石之上,生长出来一株株古怪的植物。 它们的模样类似于北境常见菌孢,个头不大,只有寻常人拳头大小,整体呈现黑色,暗里隐约可见些许金线,身形宛如呼吸一般均匀的膨胀缩小,并且在这个过程中,点点细小的黑色物质被他们从体内排出,涌向水潭的上方。 这些是……黑金宝相? 楚宁死死的盯着那些古怪的水底植物,身子也凑了上前,他伸手摸了摸那些植物的表面,入手的触感极为古怪,像是……血肉。 陈曦凰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凑了过来,同样好奇的盯着些植物。 但就在她凑上来的刹那。 那些菌孢状的植物,表面猛然炸开,无数细小的絮状物从中喷出,直接朝着楚宁二人涌来。 二人的反应皆极快。 楚宁一手伸出,黑色的盾牌浮现在身前。 陈曦凰手中的星虹剑亮起剑光,汹涌的剑意自剑身上涌出。 于此同时,二人的身形皆下意识的朝着对方身前靠拢,想要将对方挡在自己身后。 这本应是颇为温情的一幕,可当二人都做出同样的举动时,二人的身躯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让他们准备好的手段皆是一滞。 好在二人都是机警之辈,带着诧异的目光互望一眼后,又调整了攻势,各自应付自己身前涌来的絮状物。 剑意划过,陈曦凰身前的絮状物皆被斩成齑粉,坠向湖底。 楚宁的黑金色盾牌则将那些絮状物完全拦住,伴随着灵炎于其上升腾,哪怕是在这水底,湮灵鬼火,也在一瞬间,将这些事物烧成了灰烬。 危机解除,楚宁伸手抓起一缕漂浮在半空中的絮状漏网之鱼,细细打量。 那小东西明显是活物,在楚宁的掌心不断翻动,前端更是忽然伸出细小的尖刺,想要钻破楚宁的皮肤,钻入他的体内。 别看此物并不起眼,只比发丝大不了多少,可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道却不容小觑。 虽然它用尽全力,也未有钻破楚宁六境的魔躯,但带来的刺痛却让楚宁不由得眉头一皱,暗觉此物足以让大多数肉身强度四境以下的修士吃上大亏。 以楚宁在一些古籍上看过的一些魔性菌孢的记载,此物入体之后,大抵就会将宿主的肉身当做培育后代的温床,疯狂繁殖,直到将其吃干抹净。 而且此物明显与黑金宝相有着某些关联,再一联想陈曦凰抹去记忆与自己说过的那番话,他隐隐觉得,恐怕其余黑金宝相也存在于这处小天地中,并且那些伥鬼背后的主人一直在利用那些黑金宝相,进行着某些疯狂的实验…… 就像在沉沙山的灵骨子一般。 “嗯!”而就在楚宁想着这些的时候,陈曦凰忽然发出一声轻哼,显然是在呼唤楚宁。 楚宁循声看去,却见陈曦凰正指着一处光秃秃的石面,而那里正是之前那些菌孢炸裂前的生长之地。 他游了过去,看向那处。 却见菌孢炸裂后,岩石的表面出现了一道道黑色的脉络,将岩石覆盖,同时其中一部分深入了岩石内里,就像是大树的根脉。 这些菌孢明显是人为干预后的产物,顺着这些是些根系或许就能找到其源头,而在源头极有可能找到那些伥鬼背后的主人,同时也是控制关涵秋掳走陈吱吱的罪魁祸首。 楚宁赶忙抬头看向身旁的陈曦凰,却见对方的眼中也露出了同样的神情。 显然,她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在那时很是默契的退开数步,给陈曦凰让出了足够空间。 陈曦凰则在那时沉下心神,手中星虹剑剑身开始剧烈的颤抖,一股汹涌的剑意将她的身躯包裹。 七境剑修的战力在这时被她完全激发,神河剑意于这水潭之中更是如鱼得水。 随着剑意的催动,周遭的潭水也开始朝着她汇集,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她立于其间,衣袂飘然,宛如谪仙。 数息之后,汹涌的剑意被她催动到了顶点,伴随着她眼中一道寒光闪过,剑意裹挟着潭水化作一道巨大的沧龙,轰向前方的巨石…… 伴随着一声轰响,巨石碎裂,同时露出其后一处巨大的空间。 潭水在这时朝着那处窟窿倒灌而入,楚宁与陈曦凰措不及防,又一次被洪流裹挟,坠向那处。 第一百八十四章 鼎力相助 “咳咳,实际上在那个班里的好朋友并不算多。我当时报名晚了,算是插班生。”莫凡有些尴尬的回答道。 徐陌森拿过鞋子给童乐郗穿上,那是一双舒爽透气的白色运动鞋,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一个时辰之后,一道明亮的剑光打破了夜色的宁静,秦玲和方巧巧冲在最前,天道之力展现,力量暴涨。 朝亮说完,下意识的扶了一下金丝眼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尤其是这两人都带着不差的妹子,所以他才忍不住出来奚落双方。 王志燃微微点了点头,要知道在地球上,当古希腊人面对着奥林匹斯山的时候,就认为希腊诸神居住在山顶,也因此有了希腊神话。 三人来到了一楼,一楼躺着一个眉心中枪的特种士兵。莫凡在监控里看过他的脸。 破虚打归灵,还退了一步,除了白舒本人以外,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与此同时,青色身影低掠而过,脚步在几个点掠之后,顿步下来,在灵光闪烁间,即是露出一发插碧绿长簪,面色白皙、身着真传金朵服饰的华美青衫青年来。 唐媛也是意识到不对,插着腰,怒视王庆远,恢复了那副傲娇萝莉的样子。 “你已经是元婴期修仙者,打几个鬼兵当然不在话下了”徐福说道。他因为没有全力攻击,只是偶尔抵挡。全力作战的只有石头,因此他有空闲和她们说话了。其实这些鬼兵并不是太强,只是修炼了一两百年的鬼魂。 独远,微微一笑,道“我也想,但是,我答应你们,我会回来的!”独远言落,四位妖魔和国旭,还有先锋战将国若生一一闪动魔法,顿空而上。独远,言落,踏空驰去。 龙泽坊的港口虽然在岛屿的外侧,但是因为岛屿特殊的关系,龙泽坊在盘蛇岛的总部倒是建立于高处,这也就使得萧炎与之能够顺道而行。 其间倒是有不少和尚尼姑熬不住,悄悄的上了几趟厕所。静心庵的水心师太,也悄悄的去过一次。 “第一是看颜色有点深,第二摸起来质感不对,第三闻起来气味不对,如果不是仿的还算可以,我都懒得收。”熊经理说道。“冯建鑫,你说吧,我听着呢。”段雪晴不想两人闹得太僵,赶忙说道。 “两百七十两,我要两百七十两。可以么!”一位士兵,他左边的耳朵没了,是被吸血鬼害的,那一位吸血鬼被乱箭射穿身体的时候,胡乱扫荡,他在合围攻击一位巨食畜的时候被那一位落地而死的吸血鬼给咬了。 “听说根本就不认识,上来就是一顿毒打,而且陈素梅已经报警了,估计吓得不轻,这两天都没有去医院。”汪月霞道。 沿路,多有蜀山仙剑派的弟子,还有其他门派的弟子,大多数是一些地方上的一些门派弟子,希望这一次立功以后,能有机会在蜀山学到更多,以后回去改革。这样得以吸收修真界最前沿的科技模式,利于门派发展。 或许真的是被舞蹈之神选中了也说不定,否则,又怎么会喜欢了那么久 “大哥!”姆亚见着大哥被击退惊呼一声,双目赤红。腿上用力一点,身体犹如炮弹窜出,同时双爪交错连抓,漫天爪影在空中闪现。 但是现在,接近他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对于他体内的创伤产生通感,以至于总是有种想流泪的感觉。 之前在议事厅的时候,司徒南芸没有看到徐熙风和莫兮若,她从朱弄玉口中得知,他们二人身上有伤,仍在养伤当中,便去瞧见着他们二人。 林悦岚猜想宫中应该出大变故了,而且五皇子严玉驰也应该出事了,要不然,青泉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因为这种更加简单的冷血动物痛觉神经并不是十分发达,所以自己暴打上去的效果肯定没有更加高级的动物那么有效,所以余飞打算用另外一种出其不意的方式。 余飞听完装作很惊讶的样子问道,其实他明白,安娜贝尔指的是她从未见过的父亲徐光启。 只见其手掌翻转间,又一条火龙凭空出现。转瞬间,火龙腾上半空,又变的巨大无比。盘旋于众人头顶,呼啸飞舞。 夏伊达陶醉在这美妙的画面里,又觉得有人用刚刚好的力道轻轻地揉捏着她酸痛无比的四肢的肌肉。那人的手指也像有魔力似的,对于哪块肌肉会产生怎样的酸痛感了解得一清二楚,它的拿捏,令身体舒服到飘飘然。 眨眼之间,哈德利就已经挥动了上百次生死棍。而上百次的全力出手,直接就将武神那道巨大的火龙砸成了天地能量。 第一百六十章 怼天怼地 陈曦凰远远的看着站在墨甲工坊前的楚宁与陈吱吱。 为了不引起二人的注意,她站得很远,因此并不太听得清楚宁与陈吱吱到底输了些什么。 只是能看见自己这个妹妹脸色羞红,那少女怀春的心思,几乎写在了脸上。 陈曦凰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在得知自己六叔为楚宁与陈吱吱向陛下求取赐婚的消息后,陈曦凰便暗觉不妙。 邓异死后,朝堂上下所有人都认为,银龙军必定大乱,蚩辽人的攻势将锐不可当。 可哪知那位才二十出头的邓染竟然稳住盘龙关的局势,还让蚩辽人吃了不少瘪。 北境战事绵延数十年,幽莽二州之耻,始终是许多大夏百姓心中的国仇家恨,对于朝廷数年来的绥靖,民间本就不满。 如今银龙军风头渐盛,又有楚宁那一篇《北疆铸剑令》横空出世,天下沸腾,近来支援银龙军夺回失地的声音在朝堂上渐渐大了起来。 对于素来主战的太子一派,这本是好事。 若是银龙军能取得一场大胜,太子一派就可趁机发难,裁撤在北境盘踞数年的折冲府,到时候北境一定会依附太子一党,如此以来,自己的父王就能彻底站稳脚跟。 但陈曦凰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六叔竟然能以如此釜底抽薪之法,化解这场危机。 将自己的女儿送出,与楚宁联姻,此事若成,他在北境就有了新的抓手。 自己的父王在北境的抓手,是各个州府的官员,但因为折冲府势力强大的缘故,这些官员这些年并未得到民心,远远比不得如今的楚宁。 至于银龙军,虽然与父王关系较好,但邓异当年为了得到朝廷支持,左右逢源,不敢开罪手握兵部大权的六叔,故而银龙军对于党争的态度也相对暧昧。 而自己那位六叔完全可以通过楚宁的关系,拉拢银龙军,从而彻底掌控北境。 这对于她与她父王而言,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本来她还想着用一些诸如“筹码”“身不由己”之类的辞藻刺激一下自己这位妹妹,毕竟在以往的大多数时候,她总是如此,很容易被陈曦凰所激怒。 譬如这次北境之行,就是她有意讥讽下,才让陈吱吱主动请缨,只是如今想来,这或许正中了自己六叔的下怀。 但这一次,好死不死,自己这个愚蠢的妹妹,竟然真的看上了楚宁…… 想到这里,陈曦凰一咬牙,下定了决心,走了上去。 …… 鼎力相助? 陈吱吱闻言困惑的看向楚宁。 有些听不明白楚宁此言何意。 这是认为我遇见了麻烦,需要和他成亲,所以才答应的? 可这么为我考虑,应当是挺喜欢我的…… 她的心底泛起阵阵甜意,但很快又觉苦恼。 可他那个师姐怎么办? 总感觉这有点横刀夺爱的意思…… 要不让她做个小…… 不行不行! 陈吱吱你在干什么! 你还没想好自己要不要嫁给他呢! 无数心思在一瞬间泛上了陈吱吱的脑海,她一时间有些心乱如麻。 “吱吱。”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一旁传来。 陈吱吱抬眼一看,却见一脸笑容的陈曦凰迈步走了过来。 出于多年来与这位皇姐相处的经验,通常当陈曦凰的脸上挂起这般虚伪的笑容时,大抵是不会有好事发生的。 陈吱吱顿时神情警惕了起来。 “这位姑娘是?”楚宁自然也看见了陈曦凰,奇怪的问道。 “不认识。”陈吱吱宛如护崽子的母鸡一般,站在了楚宁的跟前,如此言道。 陈曦凰却丝毫不恼,一脸宠溺的伸手摸了摸陈吱吱的脑袋:“吱吱还在生姐姐的气?” “你一声不吭就走了一个多月,姐姐也是担心你才会说那些重话,你放心,这些事,我是不会给家里提及的。” “好啦,别生气,你若是在这样我可就要告诉家里的长辈了,你也不想他们为你担心吧?” 陈曦凰的语气温柔,但每次都刻意在“家里”二字上咬了重音,显然是在提醒陈吱吱不要给她使绊子,否则鱼死网破,就告知楚宁她的真实身份。 陈吱吱倒是也听出了陈曦凰的弦外之音,她的脸色变了变。 虽说试探出了楚宁对她的心思,可自己那个爹在北境着实做了不少孽,这一层关系陈吱吱尚且没有想到该怎么处理,她自然不愿过早的与楚宁坦白身份。 故而面对陈曦凰的恐吓,她也只能咬着牙沉默下来。 “姐姐?”楚宁闻言,神情也变得有些古怪。 他在心底已经认定陈吱吱是银龙军的人,难道邓染在自己身边安插的暗桩还不止一个。 “见过小侯爷,小女子赵曦凰。”陈曦凰则在这时看向楚宁,行了一礼,盈盈笑道。 “赵曦凰?”楚宁听着这个名字,暗觉耳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就是黑甲军近来新招的教习?” 楚宁回来这两日时间,已经不止一次听黑甲军的人提及这位教习。 她在教授弟子时尽心尽力,许多困扰众人很久的问题,听她梳理过后,就会迎刃而解。 不仅如此,对于黑甲军的军制、训练手段、以及时间上的安排,她都提出很多不同见解,让众人受益良多,作为黑将军统帅的棋胜对其是大加赞赏,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楚宁本想着过几日与她见上一面,不曾想今日竟在这里遇见,而且对方还是陈吱吱的姐姐。 不过这样一想倒也合理,银龙军无疑是北境甚至在整个大夏,都算得上最精锐的军队之一,邓染派来一个治军高手,帮助鱼龙城,也是能够解释得通的。 只是…… “那为何姑娘姓赵,吱吱姓陈呢?”楚宁有些疑惑的问道。 陈曦凰一愣,心头暗暗翻了个白眼,自己这个妹妹还真是蠢得可以,明明要隐藏身份接近楚宁,竟然还以真名相告。 她也只能解释道:“吱吱年幼体弱,险些活不下来,恰逢一位老道与我家路过,说吱吱命有劫数,与我家风水相悖,所以便随了母姓。” 陈吱吱闻言没好气的瞪了陈曦凰一眼,想要反驳,陈曦凰却眯起眼睛也看了她一眼,陈吱吱顿觉把柄握在对方手上,一时偃旗息鼓。 楚宁也察觉到了姐妹间的气氛微妙,正要说些什么。 “楚宁!你好大的架子,上次爷爷请你,等了半天,你却跑到了褚州其他地界作威作福,今日请你,又等了半个多时辰!你是真把我们爷孙二人当做了你的奴仆是吧?”而就在这时,一道不满的声音从墨甲工坊中传来。 却见一位身着白衣,模样干练的少女正双手抱负胸前,一脸不满的瞪着楚宁。 少女不是旁人,正是被楚宁从二羊城“请”来的的墨甲大师,关涵秋的孙女,关倌。 她对楚宁素来抱有敌意,只是后来在鱼龙城中,各种稀奇的墨甲着实让她与爷爷大开眼界,加上北疆铸剑令之事,让她对于楚宁有所改观,索性便半推半就的与爷爷留在这里,潜心研究墨甲。 楚宁自知理亏,闻言连连道歉。 然后回头看向陈吱吱与陈曦凰二人,正要道别,可见二人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楚宁想了想,反正都是银龙军的人,既然不愿走,让她们看看墨甲工坊中的造物,或许还可以根据银龙军的需要进行一些改装。 “既然是吱吱的姐姐,二位都是自己人,若是不忙的话可以一同进去看看。”楚宁言道。 这应当是楚宁第一次以吱吱这般亲昵的称呼唤陈吱吱,陈吱吱脸色一红,根本没做多想,便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陈曦凰则是心头一颤,嘴角抽动,暗暗想着:这么快就成了一家人了?坊间传闻这位楚侯爷万事贤德,唯有在女色上,毫不节制,甚至还有通宵纵欲之事传出,起先她还觉得是六叔手下的人可以编排,如今想来,怕是确有其事。 明白这一点的陈曦凰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念头,她咬了咬牙,也在这时点了点头:“早就听闻侯爷不仅贤良,在墨甲上的造诣也是一绝,曦凰也确有此意。” …… 如今的墨甲工坊已经经过了几次扩建,除了定期产出供给银龙军的【裂颅】,还有黑甲军自用的【铁壁】【烈刀】等墨甲外,还有诸如照明所用的【银明】、攀爬所用的【灵索】以及一些寻常的甲胄武器【星胄】、【轰山】,因为其中蕴含一些寂星铁的缘故,强度极高,造价与同等级别的其他墨甲相比却便宜不少,故而在鱼龙城中极为畅销。 楚宁带着陈吱吱二人走入墨甲工坊中时,工坊中的伙计都忙得热火朝天。 一座座巨大钢铁熔炉喷吐着烟气,沸腾的铁水渊源不断地从管道中涌出,流入不同的作坊,伴随着阵阵清脆的打铁声,一些伙计推着各种装满了元件的木箱送入负责组装的工坊。 一切井然有序。 “楚宁,这里好厉害。”看着这一幕的陈吱吱不由得大声感叹道。 她虽身为皇女,却从未进入过这般地界,眼前的一切确实让她感到新奇。 陈曦凰也暗暗咂舌,她虽然在来之前听人说起过鱼龙城的墨甲工坊已经颇具规模,但却没有想到,已经好到了这般地步。 不仅是规模,更让陈曦凰感到诧异的是工坊的布局以及各种人员的安排,已经比起很多工部名下工坊要好出太多,高效且井井有条。 “哼,又让你找到机会骗小姑娘了!”走在众人身旁的关倌见状翻了个白眼。 “楚宁这些也是墨甲?做什么用的?”陈吱吱则彻底被眼前新奇的一幕吸引,她上前先是看了看那几座钢铁熔炉,然后又走向一旁摆好准备出货的墨甲,大声的问道。 陈曦凰也被陈吱吱的声音吸引走上了前去,拿起货架上一个事物,细细打量。 此物只有拳头大小,像是一个鸡蛋,通体银白,表面密布一道道鳞片状的纹路。 陈曦凰看了半晌也没有瞧出奥妙,只能猜测道:“莫不是什么暗器?” 楚宁也走上了前来,摇了摇头,笑道:“此物唤作【银明】并非伤人所用。” 他说着,也拿起一个,轻轻触碰底座的机关,上面鳞片状的事物张开,鸡蛋形状的墨甲,就化作了莲台状,最中央有一枚透明的晶体升起,亮起耀眼的光芒。 “这是一个灯?”陈吱吱眨了眨眼睛,回过了神来,由衷感叹道:“好漂亮。” “不止是灯,它的内部镶嵌得有一枚微型灵石,又浮刻了对应的墨纹,释放散发出来的光芒,会带着些许灵力波动,可以驱散黑潮潮汐,同时也对一些低阶魔物有着震慑作用。”楚宁解释道。 陈吱吱闻言连连点头,看向楚宁的目光更是异彩连连,暗觉这家伙似乎什么都懂,也什么都在行,大抵也是因为如此,她甚至觉得楚宁比初见时看起来更加的俊俏。 “这有何用?这么微弱的灵力波动,所能震慑的魔物大都是不入流的货色,更何况,只要有些许修为在身,黑潮潮汐根本上不了分毫……”陈曦凰却皱起了眉头,不解问道。 “谁说这东西是给修士用的,这玩意我们是准备卖给需要经常在野外赶路的商人与百姓。”一旁的关倌听出了陈曦凰话中的不屑,她顿时皱起了眉头,语气不悦的言道。 “百姓?”听闻这话的陈曦凰却愈发困惑:“可百姓哪里买得起这东西,别的不说,单是一枚下品灵石市价也在五十两银子往上,好多寻常百姓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个钱……” “一枚灵石中蕴含的灵力相当不菲,但一旦催动,灵力就会飞速流失,所以灵石通常用于炼丹、锻造等产业。” “而实际上,如果作为灵明灯,驱散黑潮潮汐之用,完全不需要那么多的灵力输出,所以我们关前辈……嗯,当然也有关倌姑娘一同研究了一种灵石切割的法门。” “可以在确保不损耗灵石中本身的灵力的基础上,将一颗下品灵石切割成百来份,同时通过墨纹先知灵石中灵力输出的频率,如此一来这样个间距灵明灯功效的墨甲,造价就便宜了很多,大概一个在一两银子左右,虽然也不便宜,但至少比起市面上十两一座的灵明灯要好得多,而且使用年限起码是其三倍以上。”楚宁倒是并不觉得陈曦凰的疑惑有什么问题,耐心的继续解释道。 “才一两银子?”陈曦凰闻言暗暗惊讶,但转瞬又觉不对:“可就算这么算起来,但是灵石的成本也在五钱银子开外,加上熔炉使用、墨纹雕刻的人工以及各种火耗,你这么一个墨甲能赚到钱?” 楚宁闻言不免多看了陈曦凰一眼,暗道不愧是邓染手下的精锐,对这种事情也如此了解。 “确实不赚钱,但再贵上一些可能就没人买了,我和关倌姑娘以及关前辈,都认为墨甲这种神奇的造物不应只用于杀人,而是可以尝试造福百姓,鱼龙城的墨甲工坊,靠着各种武器甲胄,赚的钱不少,这些就当是我们在墨甲上的尝试,而且后续的工艺也有改进的空间,最终还是能赚上一些的。”楚宁如实言道。 一旁的陈吱吱听闻这番话,目光直愣愣的看着楚宁,那双美目之中仿佛要滴出水来。 她觉得,相比于那些京都里整理嘴里说着苍生社稷的家伙,楚宁比他们强出一千倍,一万倍! 但这话落在陈曦凰的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 在她看来,天下之人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楚宁此举无非就是与他赠送丹药一般,千金买马骨,是其继续在北境累积声望的手段。 “侯爷自己也说了,灵明灯市面上怎么也得买到十两银子,你的这个墨甲,如果功效真有你说的那样好,那只要低于十两怎么可能卖不出去?”陈曦凰故作不解,想要揭穿楚宁的小心思。 这些日子,她在鱼龙城听过太多人对楚宁的夸赞,那些话几乎将楚宁捧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圣人,她内心对此反感至极,所以下意识的想要拆穿,得到她认为的真相。 但这一次没有等到楚宁回应,一旁素来对楚宁抱有怨气的关倌却抢先言道:“这位大小姐莫不是绣楼坐得久了,平生第一次下凡?” “你什么意思?”陈曦凰听出了对方话里的讥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知道褚州每年有多少百姓死于潮汐并发症吗?”关倌反问道。 “十七万。”而不待陈曦凰回应,关倌便给出了答案。 “你又知道我和阿爷……还有楚宁,为了能完整的将一块灵石切割成米粒大小,耗费了多少精力吗?” “以我们的能力,有时间多造两副墨甲,能赚到的钱都比【银明】的销量翻上几倍还要多得多。” “我们耗费这么多时日,造出这东西,为的不是能多赚几两银子,而是在想办法,让更多的百姓用得起这东西。” “少用你的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楚宁这家伙虽然混蛋,但在这些事上,轮不到你个大小姐来指摘。” 关倌气呼呼的说完了这番话,还不忘瞪了陈曦凰一眼。 一旁的楚宁本来还听得心情不错,可末尾那句话,却让他哭笑不得,看样子初次见面时,自己的行径确实没有给关倌留下太好的印象,以至于这么久过去了,这姑娘就算夸自己,也带着怨气。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既然想让所有人都用得起,免费送不就得了?”陈曦凰也来了火气,毕竟是堂堂皇女,天之骄子,如何能受到了被人如此讥讽,在短暂的沉默后,反唇相讥道。 “哼!”关倌闻言却冷笑一声:“说你是大小姐,还是夸你了,你就是个傻子。” “鱼龙城的产量有限,若是免费,那会不会有人囤积居奇?搞到大量的【银明】,然后高价卖出?” “再者言,鱼龙城真正的墨甲师,就只有我和爷爷以及楚宁这个混蛋,三个人而已。我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能造出几个这样的墨甲?” “这天下又有多少墨甲师?” “他们若是看到【银明】的成功,会不会想要效仿,制造一些与百姓息息相关,但同样价格低廉的墨甲?” “你就和那些朝廷大人们一样,自己吃得脑满肠肥,却想让我们这些老百姓无私奉献,你怎么不让皇帝老儿拆了他的昭阳殿,那别说北境,就是整个大夏天下都能吃上一年饱饭了!” 陈曦凰被这段话说得哑口无言,脸色略显难看。 而陈吱吱哪里见过陈曦凰这么吃瘪的模样,心头窃喜,看关倌的目光也变得欣赏起来,心底暗暗下着决心,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和这女孩好好认识一番,要是陈曦凰再找她麻烦,她就让关倌帮忙,恶狠狠的骂她一顿。 只是这样的念头刚刚升起,就听关倌又再次言道:“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自以为读过两本书,就总喜欢对旁人指指点点,实际上什么都不懂,自己也什么都不是!” “你还比不得你旁边那个,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一脸花痴的盯着楚宁的家伙。” 陈吱吱:“……” 楚宁闻言,也算是闻出了味来,看样子关倌并不是讨厌自己,才对自己出言不逊,这小妮子,是平等的讨厌每一个人…… 见场面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言道:“关倌姑娘误会了,赵姑娘也只是好奇,随口多问两句,并无其他意思。” “赵姑娘,关倌姑娘性子如此,但人不坏的,你也莫要见气。” 而就在他话音刚落,二人尚未回应时,身后却传来一道惊慌的声音。 “不好了!” “不好了!” “关大师被那棺材吸进去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她骂我 “你是说关先生就是站在这里,然后‘咻’的一声,就被这个棺材吸了进去?” 关涵秋的墨甲工作室中,楚宁看着眼前被竖起的往生龙雀棺,朝着身旁的诸葛有光,如此问道。 那日楚宁离开后,诸葛有光被妥善安排了住处。 但因为众人还没弄明白诸葛有光的身份,他自己呆呆傻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加上是楚宁亲自安排的,出于对小侯爷的敬畏,所以也没有人敢给诸葛有光安排工作,只是每天好吃好喝的供养着。 可诸葛有光却不乐意了。 他爷爷临走前嘱咐过他两件事。 其一,见到了那个叫楚宁的人,要听他的话。 其二,到了鱼龙城做事要尽心尽力,这样才能靠自己吃饱饭。 故而在他看来,不让他干活,就是不想给他饭吃。 那几日每天吵吵嚷嚷,负责处理此事的唐万实在没有办法,见他块头足够大,索性便将让他去锥子山试试。 这不去不要紧,一去着实把众人吓了一跳。 这家伙并没有什么修行的弟子,只是在他爷爷的调教下勉强迈入一境,开了经脉,尚未拓窍。 可力气大得吓人,一个人一天开采的矿石是寻常矿工十多倍有余。 要知道那些专业的矿工,常年从事体力劳作,虽然未有经过专门的修行,但体内十二条经脉,在这个过程中大都也能打通个五六条,由此可见诸葛有光的天赋异禀。 这样的好苗子,顿时引起了棋胜的注意,作为黑甲军的统领,他自然想要将之招入军中,可唐万见识了诸葛有光的能力后,也不愿放人,想要将他招入县衙充当门面。 双方为此争执不下,最后还是红莲出面,由她暂时教导诸葛有光修行,至于最后去处,等楚宁归来再做定夺。 可谁知教了几天后,红莲差点疯掉。 这家伙天赋异禀是没错,可就是脑子过于愚笨。 拓窍此境,并不算难,只需将体内的血气催动,运转到身躯各个窍穴处,以气血冲开窍穴。 但诸葛有光却始终记不准窍穴的位置,红莲教授他那几日,据说城中居民时不时就能听见红莲的气急败坏的骂声。 没有办法。 恰好关涵秋这里需要一个搬着搬运重物的助手,所以便又将他送到了此处。 在得知楚宁去过白城,将那些曾经欺负爷爷的坏蛋收拾了一顿后,诸葛有光对楚宁愈发恭敬,听闻楚宁此问,他忙不迭的点头。 “我本来和关先生在这里等着侯爷,先生听到侯爷的声音,就让我去泡壶茶……” “可我刚刚回来,推开门就看见先生被吸了进去,我想拉他来着,可慢了一点,没拉住。” 诸葛有光说着,有些沮丧的低下了头,似是在自责。 楚宁看了一眼房门口地上洒落的茶水,与碎裂的茶壶,他知道诸葛有光并没有说谎。 他正要出声宽慰他几句,却听对方低着头喃喃自语道:“这个月已经打碎了三个茶壶了,工钱都快扣光了……” 楚宁:“……” “怎么可能?它怎么把人吸进去的?”而一旁的关倌听闻了诸葛有光的讲述,顿时心急如焚,她走到了那座棺椁前,伸手在棺椁内部一阵摸索,可内里夯实,并无任何机关暗格。 “在取回来的时候,我们都检查过棺椁中的构造,除了材质特殊,并无任何其他异样,刚刚我也检查过,同样没有发现异样,关倌姑娘,不用浪费时间了。”楚宁见状出言说道。 “你当然说得轻巧!那又不是你爷爷!”关倌闻言红了眼眶,回头就朝着楚宁大吼道。 这激动的态度让楚宁一愣,也让周围的陈吱吱姐妹以及诸葛有光都被吓了一跳,房间中一时死寂。 但很快,楚宁便再次出声言道,语气平静:“关倌姑娘,我知道你很担心关先生,我的心情与你一般,但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冷静。” “这座龙雀往生棺放回来已经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之前从未出过差池,不可能忽然就发生这样的事,或许与关先生的研究有关,从这些地方入手,我们才有可能救回关先生。” 楚宁的语气真诚,同时情绪也极为冷静,这多少感染到了关倌。 女孩愣了愣,旋即道:“阿爷最初研究这个棺椁,是觉得其材质特殊,强度极高,想要分析其中的成分,看能不能运用到墨甲之中。” “我这段时间都专注在改良【银明】的事情上,并未多问,只是偶尔听爷爷提及过,说这棺椁神奇,若是他能摸透,说不定能造出超越神岳级的墨甲……” “我以为是他研究明白了其中的材质构成。” 楚宁却摇了摇头:“超越神岳级的地殃级墨甲,世间罕有,每一具都拥有恐怖的力量,绝不是材质上的突破就能铸就的。一定是关先生在这棺椁中还有其他发现,关倌姑娘你也深谙墨甲之道,难道就没有想到这些,问问先生?” “我……”关倌一愣,脸色自责且懊恼,低下了头:“我没有多想。” 楚宁闻言也心头一沉,却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缠,而是问道:“那关先生平时有没有写笔记或者手札的习惯……” “这倒是有,我……我现在就去给你取来!”这话提醒了关倌,她如此说罢,转身就快步跑向屋外。 “那我去给侯爷泡杯茶!”诸葛有光也说道。 楚宁倒是并未拦着,而是继续转头看着眼前这具棺椁。 此刻,龙雀往生棺被竖放在房间中,棺身极高,已经触碰到了房顶,棺盖与棺椁本身连成一片,朝着两侧打开,内里透光很差,即使站在房间中看去,里面也是黑压压的一片。 它摆放在那处,与其说是一座棺椁,倒更像一座通向地狱的大门…… “你在哪里得到这东西?”就在这时,一直静默不语的陈曦凰忽然走了上去伸手抚摸着棺椁上的纹路。 “偶然所得。”楚宁应当。 虽说他确定了陈吱吱二人是银龙军的人,但这棺椁的由来涉及到丁繁的死,而丁繁死去的现场又有诸多魔物的痕迹,楚宁自然不可能向二人透露。 陈曦凰闻言瞟了楚宁一眼,显然是听出了楚宁在说谎,但并未揭穿,而是继续问道:“那你得到他时,里面装着什么?” “尸体。” “嗯……准确的说,应当是一具被炼成傀儡的尸体。”楚宁想着那具黑金宝相,如此应道。 “那就对了。”陈曦凰点头言道。 楚宁听出了味道,他有些诧异的看向陈曦凰问道:“赵姑娘知晓此物?” “你听说过谒灵者吗?”陈曦凰却反问道。 楚宁心头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应道:“是以御妖、化妖为修行之道的修士?不过在大夏天下,应当很是少见,可据说在西方天下这等修士却是主流。” 陈曦凰倒是有些诧异楚宁竟然还能知道这种事,她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每座天下的气运不同,大夏天下是人族天下,妖族被天道气运所镇,无论再天赋异禀,都无法跨入十三境,但在西方天下却不一样,那里是半座妖族天下,人妖共存,人与妖只要选对了大道,皆有可能迈入十三境。” “而谒灵者便是这种情况下催生的修士,人与妖之间缔结契约,共登大道。” “但妖族毕竟与人族不同,一些妖物以人类为食物,甚至不同的妖族之间也会相互捕食,长久的混居会造成诸多麻烦,所以西方天下就让各个宗门开辟出了一个个小天地,让不同妖族居住其中,从而减少内部的厮杀。” “而为了方便谒灵者前往这些小天地,许多宗门势力都会打造通往各自小天地的通道,这些通道被称为灵虚门,其上会铭刻特定的妖纹……” 陈曦凰说着抚摸着棺椁上的纹路。 “赵姑娘的意思是这些纹路是妖纹?”楚宁恍然大悟,之前他便注意到了棺椁上的奇怪纹路,但却无法领会其中深意,经陈曦凰这一点拨,他倒是明白了过来。 “那姑娘意思是说这座棺椁其实是通往妖界的通道?” 陈曦凰却摇了摇头:“只是工艺相似,其背后应当是通往某个小天地,但具体是什么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楚宁也明白她的意思,但心头在那时又泛起新的疑惑:“既然姑娘知道这些,那为什么刚刚关倌姑娘在时,你不说呢?” 陈曦凰看了楚宁一眼,淡淡的从嘴里吐出了三个字:“她骂我。” 第一百六十二章 开门 陈吱吱看着陈曦凰与楚宁你一句我一句的分析着,自己却半晌插不上一句话,她有些吃味。 见聊到此处,终于得了机会,赶忙出声言道:“既然知道了这东西是什么门,那我们现在就把它打开,把关先生救回来吧!” 这话一出,非但没有得到楚宁的赞同,还遭到了陈曦凰的一记白眼。 但随后,她便一脸宠溺的看向陈吱吱,柔声言道:“吱吱,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作为通往小天地的媒介,灵虚门的构造各有不同,打开的方式也不尽相同,通常需要配以法咒、神通才能打开,可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推开门就行。” 陈吱吱看着眼前这个故作温柔的皇姐,她气得牙痒痒。 “你!”她几乎忍不住就要开骂,可话到了嘴边,又想到了楚宁就在身边,顿时又把话咽了回去,说道:“那既然不会人家的法咒神通,说那么多有什么用?” “不!”但不待陈曦凰回应,一旁的楚宁便抢先言道:“赵姑娘的分析是有用的。” “我们不知道对应的法门神通,关先生也定然不会知道,所以一定存在什么办法,可以绕过这些限制打开这座灵虚门。” “侯爷聪慧,竟然想到了这一层,曦凰佩服!”陈曦凰在那时柔声说道,看向楚宁的目光,笑意盎然。 “赵姑娘谬赞,你能推论出此物的根底,想必早已想到了这些,不说不过是藏拙罢了。”楚宁则回应道。 陈曦凰点了点头,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那侯爷觉得该从何入手。”陈曦凰又问道。 楚宁沉吟片刻,说道:“关先生是墨甲大师,他能打开此物一定是从其构造工艺入手,比如机关、灵纹上下的功夫。” “嗯,但如此重要之物,机关上的可能不大,也并不保险,太容易被破解,所以关键应该是在这些妖纹上。”陈曦凰认同了楚宁的猜测。 “而且,妖纹在大夏天下极为罕见,哪怕是在天下藏书最多的大乾山与天麓山,都鲜有涉及这方面的古籍,关先生大抵也没有机会看到。” 楚宁接过话茬,眼睛渐渐发亮:“所以,这些妖纹一定有与墨纹共同之处,关先生才能推测出其中的奥妙。” “事不宜迟,你我一人负责一半,看看能不能从这些妖纹中找到线索。”陈曦凰再次说道。 楚宁不疑有他在那时点了点头,旋即便于陈曦凰来到了棺椁的两侧认真的看了起来。 “你们……” 陈吱吱看着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的二人,她几次张开嘴,却硬是没办法插上一句话。 等到这番她听来云里雾里谈话结束,二人已经投入到了他们的计划中,皆神情专注,这个时候再说上些什么,便显得她有些矫情。 陈吱吱只能闷闷不乐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觉得如果这个时候要是有个懂得望气之法的道士经过,朝她头上看一看,大抵是能看到一片冲天的绿光…… 不过她虽然心头不满,但也明白事关人命,不是她耍小性子的时候,故而压下了心头的不满。 但很快,站在一旁又帮不上什么忙的陈吱吱便觉得有些无聊。 她看了看那座棺椁,此刻楚宁二人站在外面两侧,棺椁内黑压压的一片。 “就这么个东西,真的能进入一处小天地?”陈吱吱瞧了半晌,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她索性迈开步子走到了棺椁内部,想要看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奥妙。 她趴在了棺椁内部,看了半晌,可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东西都没有,也瞧不出个就里。 可就在她暗觉失望,想要走出棺椁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棺椁顶部似乎有些许光亮。 陈吱吱抬头盯着那处,却并未瞧出什么异样。 是自己眼花了? 她这样想到,正要收回目光,可就在这时,一个血色的光点忽然亮起,在棺椁的顶部依照着某种轨迹一闪而过。 “这……”陈吱吱皱起了眉头,回忆着那个光点划过的痕迹,暗觉似乎是组成了一个怪异的图案。 “会不会和打开灵虚门有什么关系呢?” 她这样想着,下意识的催动灵力凝聚于指尖,然后根据自己方才所见,在空中画出那个图案。 但刚刚那光点闪过的速度过于快了一些,她看得并不真切,画了几次,始终不得要领。 她索性抬头继续盯着那处,果然每隔一段时间,那光点都会再次闪过。 明白了这一点的陈吱吱倒也沉下了心来,一边观摩着,一边通过指尖上的灵力,在半空中绘制着那个图案。 约莫半刻钟的时间过去,就在陈吱吱暗觉看得有些眼睛发疼的档口,随着最后一笔闭合,一个由数个圆弧相互咬合,构成的古怪图案终于在她身前完成。 “楚宁!你看!”心头一喜的陈吱吱就要将此物交给楚宁。 可她的话音刚落,头顶忽然亮起一道耀眼的红光,光芒射下,将她身前拿到灵力汇聚而成的图案包裹。 然后那道图案猛地朝着上方飘去,镶嵌入棺椁上方的红光闪动之处。 那一瞬间,整个棺椁剧烈的颤抖。 陈吱吱暗觉不妙抬脚想要踏出棺椁,可身后的黑暗中,无数只黑色的手忽然伸出,抓住了她的四肢,将她朝着棺椁伸出拖拽。 她心头一惊,大声呼救:“楚宁!救我!” 而正在棺椁外两侧研究着那些妖纹的楚宁与陈曦凰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样。 他们快步来到棺椁前方,见此景,二人皆无犹豫,纷纷伸出手,想要抓住陈吱吱,可手伸入棺椁的刹那,棺椁中一只只黑色的手也猛然迎上,二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那些手掌拖拽着,与陈吱吱一道坠入了黑暗深处…… “侯爷,茶来了。” 诸葛有光一手端着茶盘,一手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因为力气太大,而又掌控得不太好的缘故,在墨甲工坊这一个月的时间,他打烂了不少东西,其中便包括几套价值不菲的茶具。 负责管理工坊用具的掌柜甚是恼火,给他立下了规矩,要是再打烂茶壶,一具就扣他四分之一的月钱。 算到今日,他已经打烂了三套茶具,为了保住自己最后的饭碗,从茶水室到此地的一路上诸葛有光可谓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只是当他满心欢喜的走完这仿若万里之遥的路程,就要将茶水送到楚宁手里时。 砰! 推开门的刹那,入目的景象让诸葛有光一愣,他来不及多想,扔掉手里的东西,飞身就要上前救援,可或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在这个节骨眼上确实脚下一滑,栽倒在了地上。 待他起身,楚宁三人的身影已经彻底被那棺椁吞没,消失不见。 诸葛有光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好一会后才回过神来,他顿时惊慌失措的朝着门外喊道:“小侯爷没了!” 说完这话,他又看到了地上被摔烂的茶杯。 顿时,他的语气愈发悲伤:“我的工钱也没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黑色大地 在一阵恍惚之后,楚宁再次睁开眼,已经来到了另一处世界。 脚下是一片黑色的土地,质地奇特,不似寻常土壤,踩在其上,感觉软绵绵的,有些许凹陷,仿佛是踩在了一个巨大装满了水的水囊之上。 四周一眼望去光秃秃的一片,只有目光所及的最远的,耸立着一个个黑色的事物,像是一片密林。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有些难闻,像是久未通风的地窖,第一次被打开时,冲出的气味。 “这里就是往生棺中通往的小世界?”身旁陈曦凰的声音响起。 楚宁看向女子,对方的神情平静,打量着四周的目光带着几分好奇,并未有寻常人遭逢变故时的慌乱。 他不由得暗暗感叹,不愧是银龙军的人,处变不惊,这份气魄…… 这样的念头想到一半,楚宁忽觉不对:“吱吱呢?” 陈曦凰也明显一愣,赶忙看向四周,可四周的地界并无任何岩体,一眼就能看到边,却并无陈吱吱的踪影。 “她和我们一起进入的此地,怎么会忽然不见?”陈曦凰喃喃自语道,眉头在那时紧紧皱起,脸上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慌乱。 虽然因为自己父亲与六叔的关系,她们二人之间,素来势同水火,但这样只是因为立场不同,可并不代表陈曦凰真的希望陈吱吱遇到什么意外。 “方才是吱吱姑娘触动了龙雀往生棺的机关,我们方才进入此地,或许因为如此,她与我们落到了不同的地界。” 楚宁一半推论,一半安慰的言道。 陈曦凰闻言,沉默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 倒不是她觉得楚宁的推论一定是对的,而是眼前的情况,她只能选择往好的方面去想。 “那处应当是此地的核心地带,如果我的推论是正确的,那吱吱姑娘和关先生可能此刻都在那里,我们先赶过去一探究竟。”楚宁又指了指远处那片“密林”。 陈曦凰再次点头。 二人打定主意,便要朝着那处迈步,可楚宁的脚刚刚抬起,脚下的地面却忽然一阵异响。 他暗觉不对,低头看去,只见地面中忽然伸出一支支黑色的手臂,抓住了他的脚踝。 同时整个地面开始凹陷,眨眼时间,他身躯膝盖下的部分都陷入了地下。 楚宁心头一惊,下意识的想要发力挣脱那些古怪的手臂,可凹陷的地面却让他使出的力量被泄去大半,身躯下陷得更加厉害,这种感觉就和身处沼泽一般,越是挣扎,越是下沉得厉害。 意识到这一点的楚宁,赶忙收起了力量,同时激发出了体内的灵炎,想要将这些桎梏他身躯的古怪手臂逼退。 但让他诧异的是,以往哪怕是面对六境修士都无往不利的灵炎,触碰到这些手臂时,手臂虽然也会被其燃烧,但效率极慢,根本无法将之逼退,而且地面下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的手臂不断伸出,几乎将他的整个双腿都包裹。 就在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时,一道凌冽的剑意忽然从不远处袭来,裹挟着锋芒,在楚宁的周身划过,那些从地面下伸出的手臂,尽数被其斩断。 与地面失去连接的瞬间,那些黑色的手臂纷纷融化,化作了一滩滩黑色的脓水,浸入地面消失不见。 地面的凹陷也在这时停止,楚宁也终于将自己的双足从地面中拔出。 “没事吧?”陈曦凰也在这时走了上来,她的手里多出一把的长剑,剑身雪亮,其上似有模糊的龙相游弋。 “无碍。”楚宁应道,却不曾抬头,只是盯着脚下的地面,有些出神。 陈曦凰见他如此,还以为他被方才的场景吓到,她不由得微微皱眉,暗觉楚宁的心性过于差了些。 不过也好,这样一来,倒是可以让她的计划更好的实施。 是的。 从今日在墨甲工坊前相遇,陈曦凰就暗暗打定了主意。 她一定不能让楚宁与陈吱吱的婚事顺利进行。 想要阻止这件事,自然不能从六叔入手,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楚宁身上下手。 在她看来,楚宁若是不知道陈吱吱的身份,那能看上陈吱吱无非就是冲着陈吱吱的容貌。 而论起容貌,自己自然不输陈吱吱,天赋、资质更是强出对方百倍。 只要能对楚宁表现出足够的善意,让对方移情别恋并非难事。 当然,她并没有真的想要牺牲自己的色相,她要做的是只是撩拨楚宁,以这位小侯爷浪荡的性子,大抵是不可能经得住她的诱惑的。 而只要能让楚宁对自己表现出爱意,以自己妹妹的性子,断不会忍气吞声,到时这门婚事自然也就会无疾而终。 今日眼下的处境,只要自己对他能表现出足够的体贴,孤男寡女,又身处异处,很容易就会让楚宁对她产生依赖,从而心生爱慕。 念及此处,陈曦凰面露温柔的笑意,出言说到:“小侯爷不必担心,这些手臂异常坚韧,但并无灵智。” “但我所修剑道,亦以锋芒凶厉着称,正好克制此物,有我在定能护侯爷周全。” 楚宁闻言点了点头,目光却依然死死的盯着脚下黑色的地面,态度略显敷衍。 没有得到语气效果的陈曦凰不由得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莫不是让女子保护,让他觉得丢了面子? “侯爷千金之躯,是北疆柱石,曦凰护着侯爷是分内之事,曦凰……亦心甘情愿,还请侯爷不要多想。”陈曦凰赶忙找补,在说道某些话时,还特意停顿,露出些许羞赧的女儿态, “赵姑娘。”而这时,低着头的楚宁却忽然唤道了她的名字。 “嗯?”暗以为这番话起了效果,陈曦凰心头一喜,抬头看向楚宁,目光中带着期待,心底却不免暗暗得意:这天下的男人果然一个德行,自己分明没有本事,可又不愿意向女子低头,说到底不过是虚荣心作祟。 “你先别说话。”但她得来的却是楚宁如此回应。 陈曦凰皱起了眉头,心底泛起些许怒意。 “这些被斩断手臂所化的脓水很奇怪,它们依然保持着活性,与这片土壤再次交融,也就是说,你的攻击只是短时间内奏效,却远未有伤到它们的根本。”楚宁却在这时伸手指了指地面上的正在竟然浸入其中的脓水,沉声说道。 “那又怎样?”陈曦凰不解的问道。 她毕竟是地位崇高的皇女,虽然有心迎合楚宁,可那股骨子里的傲气,依然会在不经意间展露出来。 楚宁的面色在那时变得有些难看,他抬头望向陈曦凰,神情苦涩的言道:“这意味着……” “我们可能有大麻烦了。” “嗯?”听闻这话的陈曦凰明显一愣,但还不待她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她脚下的地面猛然剧烈的晃动,同时周遭的地面仿若沸腾了一般,一处处不断隆起。 下一刻,无数黑色的手臂从周遭伸出,朝着二人袭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楚宁,你好香啊 “星虹剑阵!” 伴随着陈曦凰一声冷冽低吟,她一手持剑,另一只手伸出两指,从剑柄处拂过剑身。 双指每移动一寸,雪白的剑身便虚化一分。 随着指尖移动到剑尖,整把长剑都在这时彻底虚化,透明的剑身之中,闪烁着点点星辉,他们共同于剑身之中汇聚成了一头龙相。 “去!” 陈曦凰优势一声轻喝,星辉爆开,无数剑意奔涌而出,每一缕剑意之中都裹挟着恐怖的威能与灼灼的杀意。 只是眨眼光景,那些从地面下涌出的黑色手臂,便尽数被剑意搅碎,化作黑色的雨点从上空滴下,宛如一场黑雨。 方才可怕的危局就在这眨眼光景间,被陈曦凰所扭转。 “小侯爷多虑了,这种东西,来得再多,曦凰也能一剑斩之。”她持剑言道,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一身白衣立于那黑雨之下,却不着半点污秽,衣袂飘然,宛若谪仙。 但楚宁却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兴奋,反倒眉头紧皱得更加厉害,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能隐约瞥见,那些散落的黑色脓液中,似乎正有淡淡的黑气朝着她的体内涌去,可陈曦凰却浑然未觉。 “赵姑娘,莫要轻易出剑,此处古怪,这些手臂杀之无用,还是先赶往那处密林,找到吱吱姑娘与关先生才是要紧之事。”楚宁说道。 陈曦凰皱了皱眉头,她的心头有些不忿,暗觉楚宁此人过于胆怯,她明明已经展现出了如此强大的实力,眼前这些古怪之物,根本不会伤到她分毫,可他还是一副畏缩之相。 “不斩杀此物,如何前进?”她问道,语气不善,似乎是过于恼怒楚宁的态度,她也忘了自己一开始定下的计划。 “我有……”楚宁正要言说些什么。 可那时前方的地面再次涌动,一只只黑色的手臂又一次从地面下伸出。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向楚宁证明自己能够一路杀到那处密林,陈曦凰根本不给楚宁说话的机会,身形一闪,便冲杀到了那里,手中剑刃一挥,无数剑意涌出,将那些黑色手臂尽数斩断。 “小侯爷无需担心,跟紧我便是。”这剑招一出,看着前方的满地狼藉,陈曦凰只觉心头畅快,回头瞟了一眼楚宁,声音冰冷的言道,语气的讥讽之意,已经毫不遮掩。 言罢这话,她甚至不给楚宁半点反驳的机会,便又一次朝前迈步。 “赵姑娘!”楚宁见状,脸色更加难看,他想要说些什么,可这时方才立身之地,再次开始抖动,那些黑色的手臂又要卷土重来。 楚宁所修的各个灵台,境界过低,无法有效的克制此物,唯一能依仗的大魔之躯,也因为地面可能发生变异的缘故,而有力使不出。 他不得不压下心头的担忧,赶忙快步跟上陈曦凰远去的身影。 …… 陈曦凰不断地挥剑,每一次剑意涌出,都伴随着大片的黑色手臂被斩断。 每一次挥剑,每一次看着那些手臂宛如一排排稻穗一般倒下,她的心底都滋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快意。 她是大夏的皇女,是太子唯一的女儿,如果一切顺利,未来她还会是大夏立朝以来,第一个女帝。 她生来就被人注视,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眼中的焦点。 所以不可避免的,她需要谨言慎行,她需要时刻注重自己的仪态、举止,甚至就连走路时,脚步迈出的幅度都需要提前练习。 她需要将每一样都做到最好,这样旁人才不会以太子无后来指摘自己的父亲,她需要向世人证明,她是个足够优秀,优秀到可以让人忽略男女之别的女子。 而就目前而言,她做得相当不错。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对于陈曦凰而言,这绝非好事。 她其实偶尔也会想,可以像陈吱吱那样无拘无束,可以不必事事都做到尽善尽美,可以偶尔在先生讲课时偷懒睡觉,可以偶尔做一些没有意义的傻事,比如数数路边的蚂蚁,又比如讨论一下哪家胭脂水粉更好。 但她没有这样的机会。 她不得不面对那些她不喜欢的人与事,不得不反复阅读那些她不喜欢的文章书籍。 而此刻,这些烦闷仿佛都随着剑意被宣泄了出来。 她再无其他念头,只觉痛快。 那一排排倒下的手臂,仿佛也化作了那些她憎恶之人,被她一剑剑斩杀。 兵部牙尖嘴利的汪横、浮屠山不可一世的穆项、那位对她们父女处处紧逼的六叔…… 以及…… 以及那个她嘴里说着厌烦,可心底却万分嫉妒的陈吱吱…… 在看见陈吱吱面容的刹那,陈曦凰忽然一个激灵,挥剑的手猛然停在了半空中。 她的脑袋在那一瞬间恢复了清明,方才的一切犹如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中闪过。 “我……我这是怎么了?”她能明显感觉到刚刚的自己仿佛陷入了魔怔,就好像自己不再是自己,亦或者那才是真正的自己? 纷乱的念头涌向她的脑海,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却豁然发现自己握剑的手,虎口不知何时已经裂开,正有鲜血溢出。 以此可见方才的自己是如何用力的握剑,方才能伤到自己的手…… “赵姑娘!小心!”而就在她想着这些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她的身后传来。 陈曦凰闻言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前方。 却见数十只黑色的手臂已经杀到了她的跟前——她这一刹的愣神,停下了攻势,可那些黑色的手臂却并不会停下,继续着他们的攻势。 陈曦凰见状,想要拔剑,却已经来之不及,眼看着就要被那些手臂击中,可就在这一刹那,她身后一道身影飞速跃来,将其抱起,陈曦凰只觉身子一轻,那些袭来的手臂以及脚下的大地都在这时,开始缩小…… 她飞了起来。 “楚宁?你已入七境?”在短暂的愣神后,回过神来的陈曦凰不可思议的看向抱着她的少年。 只有迈入七境的修士,才能御空飞行,但哪怕是在五境时得到了至高天赐下的圣纹级道种的她,也尚且未有迈入七境,楚宁才十七岁,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强大的修为? 不过陈曦凰这样的惊骇,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因为她看见了楚宁背后伸出那对黑金色的翅膀。 楚宁也明白,以陈曦凰的眼界,应当是能看出自己飞行依仗的其实是背后的墨甲,故而也没有再这个问题上多做解释,而是问道:“赵姑娘,你感觉好点没有?” 陈曦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心有余悸的问道:“我方才……是怎么了?” “组成这些黑色手臂中脓水中蕴含着些许魔性,准确的说,那些黑色的脓水应当是一种极为类似黑潮的东西。”楚宁振动双翅,朝着那密林飞去,同时嘴里言道。 “黑潮?”陈曦凰心头一紧。 “赵姑娘不必过于担忧,只是类似黑潮,但并非那般可怖之物。”楚宁解释道。 “但其中蕴含的魔性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赵姑娘每次挥剑,斩杀那些手臂时,其中的魔性就会涌出,影响你的神志,所以方才你才会如此失态。” “失态……”陈曦凰想到了刚刚自己对楚宁态度,已经那杀红了眼的模样,顿时脸色有些泛白。 楚宁低头看了她一眼,倒是明白她心头所想,笑着安慰道:“赵姑娘不必觉得难堪,魔性此物本就诡异,防不胜防,它能激发人心中的欲望,鲜有人能在它影响下全身而退,赵姑娘方才靠自己便清醒了过来,单是这一点,就已经是寻常人难以比拟的。” 但这样的安慰并未让陈曦凰心头好受半点,毕竟在她的心底,自己可不是寻常人。 “可你是怎么……”她不解道。 “我与寻常人不同,此事说来话长,总之就是机缘巧合接触过这些东西,故而更警惕罢了。” 接触过魔性?还能全身而退? 楚宁虽然说得简单,但陈曦凰却感受到了其中的不凡,看向楚宁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 “所以,你一开始就看出了这些?那为何不告诉我?”她又联想到之前楚宁的态度,不由得心生疑窦,甚至暗暗怀疑对方是故意让自己露出丑态。 “我确实看了出来,也想要提醒赵姑娘,但赵姑娘那时状态已经不对,如果我强行阻止,很可能会与赵姑娘发生冲突,平白消耗我们的实力,所以只能想着等赵姑娘杀得累了再出手,不过却没想到赵姑娘仅凭自己,就醒悟了过来。”楚宁由衷的感叹道。 他暗暗在心底算了算了,以陈曦凰的心性,起码能在沉沙山中撑到第七道魔纹。 楚宁的语气诚恳,解释的内容也并无半点可供挑剔的毛病。 与他比起来,陈曦凰暗觉自己方才那些心思,显得过于幼稚。 也难怪陈吱吱会看上他,确实有不凡之处。 她在心头这样想着,目光不由得落在了楚宁身上。 虽然算不得如何俊俏,但眉眼干净,尤其是在他分析事情时,那专注且认真的模样更是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魅力。 若是是他的话,生出的皇嗣应当聪慧绝伦,模样也不会太差…… 一定好过王都中那些只知道夸夸其谈的大家世子。 这个念头泛上了陈曦凰的脑海,她看向楚宁的目光渐渐变得迷离,脸颊也泛起红晕,身子更是不安的扭动了起来。 她的呼吸渐渐沉重,只觉眼前的少年越看越是好看,尤其是那双嘴唇,仿佛带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甘甜可口,让她忍不住想要尝上一口,就连他身上味道,闻起来也是那般好闻。 “楚宁,你好香啊。” 她再也无法按捺这样的念头,嘴里腻声说道,双手便环抱上了楚宁的脖子,将自己的红唇递了上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痛快 万象的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楚宁的想象力,以及控制能力。 譬如飞行这件事情,可并不是将万象化为翅膀形状这么简单。 首先,翅膀的形状,每个细节的幅度,骨架之间链接的方式,都需要反复的考量,不断地推倒重建,单是这一点,楚宁与八位祖灵就花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最后方才敲定。 接着楚宁则需要反复的练习,双翼振动的幅度,尤其是下拍时需要翅膀外展,从而获得推力,每个动作都极有讲究,同时化形如何保持速度与平衡也有诸多要点。 事实哪怕是今天,楚宁也没有完全掌握其中的技巧。 此刻完全事态紧急,赶鸭子上架。 尤其是怀里还抱着陈曦凰,这更增加楚宁飞行的难度。 若是对方安生还好,但此刻她忽然说出话,以及那凑上来的双唇,先是让楚宁心头一惊,而她抱着楚宁颈项,将他拖拽的动作,更是让楚宁的身躯有些失衡。 “赵姑娘,你……”楚宁想要制止对方如此冒失的举动,可话刚刚出口,那双红唇便已经印在了楚宁的双唇之上。 楚宁自认为是个很理智的人,在大多数情况下,他都能做到这一点。 但这件事显然是个例外。 它关系到自己会娶什么样的媳妇,又会不会有孩子。 同时,这件事,也确实很让人享受,尤其是当对方是个足够漂亮的姑娘时。 楚宁的脑袋在那一瞬有些空白,而被拉拽的脖颈,更是让身躯的失衡加剧。 当楚宁意识到这一点,试图拍打翅膀,重新找回平衡时,一切就已经来不及了。 他抱着陈曦凰的身躯,朝着地面俯冲,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在陈曦凰的一路砍杀,以及他方才长距离飞行之后,他们已经来到那处“密林”。 当然,这只是远远看去像是密林的地方。 实际上那些耸立的黑色事物并非树木,而是一尊尊巨大的黑色石碑。 虽然楚宁极力避免,但那些石碑的数量着实太多了一些,失衡的身体还是在坠落的过程中,重重的撞到那些石碑。 伴随着几座石碑的碎裂,楚宁与陈曦凰也重重落入了那片碑林之中。 …… 良久。 碑林之中。 陈曦凰缓缓坐起了身子,她捂着自己的头,眉头蹙起,嘴里喃喃说道。 “我……” “刚刚是怎么了?” 而身下则在这时,传来了楚宁虚弱的声音。 “赵姑娘……” “你能先从我身上下来吗……” 陈曦凰眨了眨眼睛,看着身下的楚宁,刚刚的经历也在一瞬间于脑海中浮现。 她想起了失控的飞行,想起了落地前楚宁拼尽全力转动身躯,将她护在怀中,更想起来自己那堪称唐突的…… 陈曦凰的脸色少见的变得绯红,神情也变得慌乱。 她赶忙起身,将楚宁扶起。 “楚……楚宁,你没事吧?”她问道。 楚宁虽然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是摇了摇头:“无碍。” 这倒并不是他逞能,六境魔躯的自愈力极为可怖,高空坠地带来的伤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只是那份痛感却会持续一段时间。 “刚刚我……” “对……对不起。”陈曦凰这样说道,语气慌乱,不敢去看楚宁的眼睛。 虽说方才自己那些举动,明显是被魔性影响所致,但毕竟还是她个人因素造成,以她心性自然认为自己需要道歉。 但她的心头还是在那时升起一股荒诞感,她堂堂皇女,不知是多少少年俊才眼中的梦中神女,此刻竟然会因为亲了楚宁一口,而给他道歉,这要是让那些京都的世子与圣山的圣子们知道了,怕是会让众人气得喷血。 “没关系。” “我习惯了。”而楚宁的反应则来得出奇的平静,好似对此事已经习以为常。 生气就生气。 窃喜就窃喜。 习惯了是什么意思? 陈曦凰不由得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神情古怪的盯着楚宁。 “赵姑娘!小心!”可就在这时,楚宁忽然脸色一变,看向她的身后大声言道。 陈曦凰心头一颤,回身看去,只见身后的地面上,一只巨大的黑色人形生物缓缓站起了身子。 他身高一丈开外,并无五官,但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肉中,都仿佛蕴藏着恐怖的威能。 陈曦凰第一眼便从此物的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她没有半点犹豫,伸手就要拔剑。 “赵姑娘,不要轻易出剑,你的心神如今已经被魔性侵入,再动杀业,极有可能心神再次失守!”楚宁见状,赶忙提醒道。 陈曦凰闻言明显有些犹豫,心神失守,这要是如之前那般杀意变重倒也还好,可如果又露出刚刚在半空中那样的丑态…… 念及此处,陈曦凰拔剑的手停住,而那巨大的黑色生物却已然挥拳攻来。 陈曦凰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后的少年就已经迈步来到了她的跟前,将她护在身后,同时一手伸出,万象于他手臂之上凝成一个巨大的盾牌,他双手持盾,盾牌下方尖锐的凸起,被他重重的砸入地面——到了这处碑林,地面不再如之前那般软绵,反倒像是一块块坚硬的铁石。 得益于此,楚宁也可以完全展现自己强悍的肉身优势。 轰! 伴随着一声轰响,巨大的拳头轰击在了黑金色的盾牌上。 哪怕楚宁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对方拳头上裹挟的力量依然让他内息翻涌,脑袋发懵。 但好在他终究还是稳住了身躯,并未被对方击退。 那黑色生物显然并满意这样的战果,另一只手在这时抬起,就要再次朝着楚宁轰来。 “小心!”身后的陈曦凰见状,心头一惊,高声提醒道。 楚宁却面色平静,只是盯着眼前的对手,目光沉寂。 只见那时,黑金色的盾猛然溃散,化作一条条黑色丝线,缠绕上了那黑色生物的手臂,每一条丝线的前端都生出锋利且细小的尖刺,扎入对方的血肉。 叮!叮!叮! 可尖刺触碰到对方的皮肤,却发出一阵金石碰撞之音,融合了黑金宝相些许肉身的万象竟然无法穿破对方的身躯。 这一点出乎了楚宁的预料,他的脸色微变。 那黑色生物却看出了楚宁的窘态,他面露狞笑,另一只手抡起的拳头也在这时轰向楚宁的面门。 楚宁感受到对方拳风上裹挟的恐怖威能,避无可避的楚宁心头一横。 之前面对那些黑色手臂时,他已经确定自己目前的灵炎无法灼烧这些古怪的生物,如今万象也在对方手上吃瘪。 楚宁已无更多手段,对付这些肉身强悍无匹的黑色生物。 他的心头发狠,将万象召回,在他的手臂上形成了一副黑色的臂甲,他也一手握拳,将浑身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那一拳之上,同样朝着对方挥去。 轰。 拳头相遇的瞬间,二人的身形都暴退数步。 楚宁的手臂隐隐打颤,他能感觉到在刚刚的交锋时,自己的骨头起码有四五处断裂,但得益于魔躯恐怖的自愈能力,这样的伤势正在不断被修复,而他看向那黑色生物的目光也变得愈发凝重。 对方并无正常意义上的修为在身,几次交锋全凭简单与纯粹的力量。 如果一定要衡量的话,他这幅身躯起码拥有接近七境的纯粹肉身修为。 “吼!” 而那黑色生物则在这时发出一声兴奋的长啸,不是得胜后的张狂,也不是唯有杀死楚宁后的愤怒。 更像是…… 兴奋。 一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般的兴奋。 他一吼之后,再次看向楚宁,眼中泛起熊熊的战意,身形猛然扑出,再次杀向楚宁。 那就看看谁的肉身更厉害。 楚宁也来了火气,他在心头暗暗响动,身形也猛然扑出,与对方厮杀在了一块。 双方战斗激烈,却简单至极。 没有任何法门神通上的比拼,只是一次次拳拳到肉的对轰,以及拳法攻势上的见招拆招。 哪怕是见过大世面的陈曦凰,看着渐渐浑身是伤,却依然不断发起攻势的楚宁,也觉心惊胆颤。 可无论怎么讲,楚宁在这样的肉身对拼中,是有所取巧的。 对方的力量虽然强过他一筹,但楚宁魔躯却在不断修复着他体内的伤势,终于,在又一次双拳相撞的对轰中。 那黑色生物终于力竭,身形暴退数步,坠于地面。 他单膝跪地,抬头看向楚宁,浑浊的眼中竟泛起些许欣赏之色。 “痛快。”他用沉闷的声音吐出这样两个字眼。 下一刻,身躯猛然崩碎,黑色的躯壳化为脓水,融入地面,内里却涌出一道血色气息,在那时一分为三,两道分别灌入了楚宁与陈曦凰的体内,而另一道则遁向远处,不知去向哪里…… 第一百六十六章 我欲开山天不允 血光的涌入来得突然,并未给楚宁二人半点反应的机会。 血光入体的刹那,陈曦凰的身躯明显一震,在短暂的慌乱后,她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最初血光入体时,因为有之前被魔性引动心神的经历,陈曦凰在第一时间是近乎本能的催动起了体内的力量,想要对抗那些血光的。 但血光却极为霸道,在灌入她的身躯后,游走于她的经脉之间,转瞬就融入了她的血肉之中。 而后,陈曦凰便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的肉身得到巨大的强化。 作为剑修,本身是属于武道分支出来的一条大道,自然也极其注重打磨肉身。 但此路素来困难重重,哪怕是拥有旁人难以企及的资源,陈曦凰如今的肉身强度也才堪堪四境。 可这道血光的灌入,一瞬间就让她肉身提升到了即将迈入五境的门槛,这可抵得过她数年苦修。 这般变故让她又惊又喜,不由得抬头看向前方的楚宁:“刚刚那时血气之力?” 楚宁也显然感受到了这一点,他朝着对方点了点头:“是,但略有不同,更加纯粹,也更加特别,有些像……” “什么?”陈曦凰追问道。 那股血气之力的气息之中包裹着一丝楚宁熟悉的味道,像极了那具黑金宝相中的气息,但却极为稀薄,楚宁拿捏不准,同时也不愿暴露黑金宝相的存在。 故而在犹豫了一会后,他才言道:“没什么,我也拿不准。” 与陈曦凰不同,楚宁身负魔躯,无法吸收血气之力,那股血气之力此刻堆积在他的丹府之中,故而他能感知其中一些细节。 “我感觉我的肉身起码强化了两成左右,为何他被击败后,会涌出血气,还会灌入我们体内?”陈曦凰出言问道。 楚宁摇了摇头言道:“我也不明白,但我能感觉到,刚刚那位……” 他斟酌了一会,最后还决定用前辈二字称呼对方:“刚刚那位前辈似乎对我们没有那么大的恶意,在战局过半之后,他很多出招都更像是指点,而非杀招。” 楚宁回忆着方才对战的过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陈曦凰在这方面的眼界极高,自然也瞧出了些许门道:“可为什么会这样?他到底是人是鬼?这处地界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和之前那些黑色手臂不是一伙的?可我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息却又有许多的相似之处。” 她的问题一连串的吐出,楚宁有些头大,他沉吟了一会,方才问道:“赵姑娘可曾听过说试炼秘境?” “自然,在我……在大乾山和很多传承久远的圣山中,就有这样的地方,秘境中往往充斥着各种考验,而能够通过秘境的弟子,也可从中获取极大的好处,是圣山级别宗门筛选门下弟子的重要手段。”陈曦凰如数家珍的说着,看样子对此是颇为了解。 而说到这里,陈曦凰明显一顿,面露恍然之色:“你的意思是这里是一处试炼秘境?” “我不知道,但你不觉得刚刚的经历,与书上记载的试炼秘境很像吗?”楚宁言道。 试炼秘境只是这类地界的统称,在不同的宗门与势力中有很多不同的名字,比如儒道圣地天麓山的稷下学宫,又比如大乾山中的真龙池,其试炼内容方式也各不相同,但几乎都是通过考验给予奖励这样流程而进行的。 作为进入过真龙池的人,陈曦凰仔细对比着二者,心头不得不承认二者之间确实有着很多相似之处。 “可试炼秘境之类的地方,只有灵山级别的宗门才有资格修建,还需要至高天认可,方才能够运转,此地魔气纵横,怎么可能得到至高天的应允?”陈曦凰心头不免生出新的疑惑。 “或许……在一开始这里并没有魔气?”楚宁推测道。 “你是说这个小天地,曾今是一座灵山或者圣山级别的宗门,经历变故后,被魔气侵染,然后被炼入小天地中?”陈曦凰这样说着,心头却泛起骇然,脸色也有些泛白。 无论是圣山亦或者灵山沦为这般景象,还是一处身处现世的地界被炼入小天地,都是极为恐怖之事。 她不敢想象是拥有何等修为之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看那里。”而楚宁却在这时伸出手指向不远处的石碑。 陈曦凰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只见那处的石碑上忽然浮现出一排血色的字迹。 皆言:天道往复无厚薄,一粒道种定死生? 我欲开山天不允,便携万灵断因果。 楚宁与陈曦凰皆看着石碑上的字迹,其中所述二人看得似懂非懂,无法完全理解笔者深意,但却能从那一道道宛如铁画银钩般的字迹中,嗅到一股穿越时空,扑面而来的…… 愤怒! 而还不待二人细细品味,一旁的一座石碑上也亮起一道血色的文字,相比于前者,这一排字迹倒是显得歪歪斜斜,甚至可以称得上潦草。 楚宁与陈曦凰费了些气力方才辨认出字迹上的内容。 大弥国,乌奇,八岁开脉、九岁拓窍、十一结丹府,十三铸灵台。 五境时,得灵种一枚,至此修行之道寸步难行。 而后二十年困苦,万法遍尝,皆无所获。 索性舍弃一生修为,入此万碑林,效仿先生淬身入圣。 历时七年三月,心力耗尽而亡,愿化身碑灵,为后来者铸道! 随着楚宁二人读完其上的字迹,那道石碑的表面顿时浮现出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纹,下一刻伴随着一声轰响,整个石碑轰然碎裂。 “这位乌奇,应当就是方才那位前辈。”楚宁回忆着碑文上的内容,喃喃言道。 “大弥国?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处藩国,难道是其他几座天下所在之地?”陈曦凰也分析着碑文上的内容。 “大弥国是周朝时期,西境藩国之一,不算太大,辖地只有十来处城镇,王室以乌为姓,存续约莫两百年,而后灭亡。”楚宁则解释道。 “周朝?那不是两千多年的事?这你也知道?”陈曦凰不免有些诧异。 “多读些书,赵姑娘也能知道。”楚宁平静应道。 陈曦凰:“……” 她自幼跟随宫中大儒读书,莫说王子皇孙之中,就是整个京都,论读书的多寡,学问的高低,她也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她从没想到有人能和她说出多读些书这样的话来…… 不过想到之前自己的种种丑态,陈曦凰还是压下了心头的不满,唯恐这样的情绪波动会让魔气趁虚而入,她平复下心情看向楚宁又问道:“上面说效仿先生,淬体入圣。” “先生何人?淬体入圣又是何意?总不能是靠着打磨肉身打磨出一个十三境吧?” 肉身修行虽然重要,但在很多时候,都被人当做一个锦上添花的陪衬。 此种修行无法结出灵台,更无法得到至高天赐下的道种,达到五境强度之后,每一步都步履维艰,其难度甚至不亚于其余修行之道,从九境迈入十境。 至于肉身成圣,那更谬谈,毕竟有史记载,人类能凭肉身达到最高成就,也就是那几具黑金宝相所到的九境…… 作为正统的大道修士,陈曦凰觉得此事荒谬自是无可厚非。 但楚宁却陷入了沉思。 他的状况与这位两千年前的乌奇其实颇有相似之处,甚至更为不堪。 对方好歹能迈入五境,而他却被天道枷锁所困,停在四境难得进寸。 从对方留存的遗言来看,修行肉身,就是试图绕过至高天赐下的道种,开辟一条不需要至高天认可的修行之道。 而且,那具效仿先生,是不是意味着在他之前已经有人成功了? 楚宁想到这里,心跳加速了几分,他被困四境太久,对破境的渴望极重,只是他心性极好,能够压抑住这些情绪。 而如今有了希望,他自然免不了生出些悸动。 但很快,他的心头又是一沉。 他身负魔躯,无法吸收血气之力,似乎,即使此法可行,对他而言也毫无帮助…… 轰隆! 而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轰响。 二人抬头看去,只见眼前的石碑忽然缓缓朝着两侧移动,一条狭长的通道,缓缓显露…… 第一百六十七章 早一点遇见你 通道很窄,两侧耸立的石碑生得极高,将阳光遮挡,只是在上方一条黑白分明的线,而无法照射到底部,他们宛如一尊尊恶神,在低头注视着脚下的二人。 “这些石碑难道每一个都代表了一位尝试追寻他们口中的大道,最后却失败之人?”陈曦凰抬头看着两侧耸立的石碑,轻声问道,眉头也在这时皱起。 楚宁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方才赵姑娘在整个试炼的过程并未出手,对吧?” 这话来得有些莫名其妙,陈曦凰愣了愣,暗以为是楚宁在怪她袖手旁观:“不是你让我不要出剑吗?” 楚宁却并不回应,而是又接着问道:“但即使如此,通过试炼后,赵姑娘依然分到了一杯羹,对吗?” “楚宁,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占了你的便宜?” “我承认,我确实没有帮上忙,但也并非故意夺取你的机缘,你如果觉得不忿,我可以补偿……” 楚宁打断了她的话,皱着眉头言道:“也就是说,在这个……我们姑且称他为试炼秘境,在这个试炼秘境中,出手与否并不重要,只要有人通过试炼,所有身处秘境中的人,都能得到相应奖励。” 陈曦凰的心思敏锐,也在这时反应了过来,她的双眸睁大:“可刚刚那人身躯崩碎后,血气化作了三份,还有一份朝着远处遁去……” “也就是说除了我们还有人在此地之中!” “是吱吱!” 得知自己那个愚蠢的妹妹还活着,陈曦凰明显有些兴奋。 楚宁却幽幽言道:“可……我们进来的有四个人。” 陈曦凰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在他们之前,那位墨甲大师关先生也被吸入了其中,如果楚宁推测得没错的话,那就是说吱吱与关先生中有一个人已经遇害…… 陈曦凰的心顿时沉了下来。 “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赵姑娘不要多想,现在对于我们而言最重要的是通过试炼,这样才有可能找到吱吱姑娘与关先生。”楚宁看出了她的心思,出言宽慰道。 陈曦凰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默默的点了点头,但蹙起的眉头,还是将她心头的担忧展露无遗。 …… 气氛渐渐变得有些沉闷,陈曦凰低头赶路。 脑海中思绪翻涌,她有些担忧陈吱吱的安危,她若是真有什么意外,当真不知如何跟六叔交代。 六叔如此疼爱陈吱吱,想必一定会方寸大乱,甚至性情大变,然后手中布局方寸尽失,她与她爹可以趁此…… 想到这里,陈曦凰心头一颤。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般恶毒的念头,是她被魔性再次挑动了心神,还是她本性就是如此…… 而就在她心头一团乱麻之时,楚宁的手忽然伸出,拦住了她前进的步伐。 陈曦凰面色疑惑,抬头看向楚宁,却见楚宁正神情警惕的看向前方,她循着对方的目光望去。 却见在通道的尽头,一座巨大的黑色石碑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血色字迹在那时于石碑上浮现。 南疆有国,其名为苍。 百年繁衍,生齿十万。 一朝魔临,万民染祟。 身残形秽,神憎鬼厌。 南逃北窜,入此圣山。 本欲除魔,天日重见。 大道难行,黄粱梦断。 八百遗民,皆作阵眼。 后来者鉴,此行如愿。 “苍国遗民?”楚宁看着碑上的文字,眉头微皱,嘴里喃喃言道:“想不到竟然也有部分来到了此地。” “这个你也知道?”陈曦凰问道,她觉得自己在楚宁面前,就像是个刚刚蒙学的孩童,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问。 “九百多年前,南疆一处小国,被一只衍生种级别的大魔袭击,一夜整个王庭覆灭,苍族人也就成为了历史。”楚宁解释道。 “楚宁,这不会是你瞎编的吧?”陈曦凰见楚宁说得一本正经,不由得有些狐疑:“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藩国?” “苍族人擅长纺织,他们拥有特别的养殖手段,可以产出一种特别的蚕丝,织出来的丝绸在当时连中原王朝的贵族们都趋之若鹜,仓水渊先生所着《锦帛名录》中就曾记载过苍族所产出的丝绸,称其性冰而不寒,料薄却极韧。” “哦,对了,在陆博先生的《南国游记》中,也有记载他在苍国中的见闻,他说苍国人……” “好好好,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了。”陈曦凰赶忙叫停了楚宁,然后又神情古怪的看向他,问道:“可是楚宁,你这么闲吗?怎么什么书都看?” “我不挑,有什么看什么。”楚宁想着自己在沉沙山上的经历,如实言道。 陈曦凰一愣,总觉得楚宁这话意有所指。 只是不待她说出些什么,二人两侧的石碑上忽然泛起血光,一位位手持大盾的身影在那时从石碑中走出。 “这些就是大苍遗民?”陈曦凰见这副情形,也收起了其他心思,沉声问道。 “应当是。”楚宁点了点头,目光凝重。 咚! 咚! 二人摸不清这群家伙的底细,没有轻举妄动。 而最前方的两位大苍遗民,手举着巨大的盾牌,朝着楚宁二人走了过来。 “什么意思?” 陈曦凰皱起眉头,对于这些亡灵的行径颇为不解。 轰! 而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却传来一声巨大的轰响,脚下的地面也剧烈的颤抖,二人回身望去,却见身后的地面在那时飞速塌陷,转眼二人的身后就成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深渊。 这时,那两位大苍遗民已经举着盾牌来到了二人的跟前,但他们的步伐并未停歇,依然不断前进。 “他们想要把我们推下去?”楚宁做出了自己的推论。 同时他的一只手伸出,摁在了对方身前那面巨大的盾牌上。 他本意是想要阻拦对方前进的步伐,可手方才伸出,却感觉自己仿佛推到了一座巨大铁塔一般,对方的身形只是微微一滞,前进的步伐并未停下。 二人的躯在那两位大苍遗民的推动下,已经接近了深渊的边缘。 楚宁眉头一皱,没有犹豫,一只手上黑金色的甲胄浮现,他那只手猛然握拳,轰向前方。 一拳轰出,巨大的力道直接让两位大苍遗民的身躯崩碎。 在大苍遗民被击碎的瞬间,二人脚下的立身之地骤然开始剧烈的摇晃。 “走!”楚宁在那时沉声说道。 陈曦凰闻言也反应及时,与楚宁一道,朝前踏出一步。而他们的脚刚刚落地,身后的方才立身的地面便猛然下坠,陷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同时前方又有两位大苍遗民举着盾牌开始朝着二人迈步而来。 “这么简单?”陈曦凰看着此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低声问道。 刚刚二人的经历虽然惊险,但更多的只是因为没有摸清此地的规则。 而此刻看来,这些大苍遗民虽然力量不错,但并不算如何强大,脚下地面的塌陷以二人的反应能力,也完全可以规避。 这道试炼关卡感觉除了因为人数众多需要耗费二人一些时间在,对他们而言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不可大意,小心驶得万年船。”楚宁则提醒道。 陈曦凰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也点了点头,提议道:“既如此,我们轮换出手。” “这样可以让彼此有休息恢复力量的时间,万一有什么变故也不至于让一个人面对。” 虽说之前她对楚宁的话有所误会,可身为皇女,她还是不太接受一路被楚宁保护,自己只能坐享其成的事情的。 “可是……”楚宁却有些担忧。 “放心,在轮换休整的时候,我会尽力调整自己的内息与心神,抵御魔性的侵扰。”陈曦凰却抢在楚宁发声前说道。 “你可以随时观察我的情况,一但你或者我觉察到不对劲,我就立马停手。这处试炼秘境诡异,我们对其也毫无了解,谁也不清楚后面还有多少关卡,我如果能适应此地的魔性,无论是对我们是否能离开这里,还是营救吱吱与关先生,都是一大助力。” 楚宁闻言不免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虽说她之前初到此地时确实一度被魔性影响了心神,做了些…… 嗯,做了些奇怪的事情。 但此刻冷静下来后,对事态的分析却极为冷静与成熟。 这绝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 不愧是银龙军的人,这份心性,世间罕有。 他心头暗暗感叹,同时也朝着对方点了点头:“那就依姑娘的意思。” …… 裂按照石碑上的内容所述,此地共有八百位大苍遗民化为阵灵,按照目前两位大苍遗民一组发起进攻的行动方式,楚宁他们需要穿过四百关,就能通过此地的试炼。 一切的进展顺利,楚宁拥有魔躯,肉身强悍,对付这些阵灵还算得心应手,唯一的麻烦就是这些阵灵的身躯也同样强悍,每次出手楚宁都需要全力以赴,过于频繁之下,难免有些应接不暇,但依照着陈曦凰的计划,他倒是可以在轮换的间隙,靠着魔躯恐怖的自愈力恢复气力。 而陈曦凰相比于楚宁,则表现得更加的轻松。 她所修之剑道境界极高,同时自己本身对于剑道的感悟也极为不俗,每次出招都是在轻描淡写间,便将两位大苍遗民拦腰斩断。 若不是担心被魔性侵扰,楚宁甚至觉得她可以很轻松一个人杀穿这道关卡。 在渐渐默契的配合下,二人转眼已经闯过百关。 随着一道剑意划过,又有两位大苍遗民死于陈曦凰的剑下,收剑归鞘的陈曦凰却脸色有些泛白,额头上也浮出了点点汗迹,呼吸亦变得沉重了几分。 “楚宁……你觉不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侧头看向楚宁问道。 楚宁点了点头,同时目光死死的盯着前方再次走来的两位大苍遗民,豁然挥拳。 “这处的试炼果然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在大苍遗民身形崩碎的瞬间,楚宁再次开口言道。 “你看出什么来了?”陈曦凰又问道。 “嗯。”楚宁的面色凝重:“我们脚下的重力在增加。” “重力?”陈曦凰有些不解。 “就是肉身需要承受的力量,你没有觉得我们现在每一次迈步、每一次挥拳都比平时要更加费劲吗?”楚宁解释道。 此刻正好轮到陈曦凰出手,她激发剑意,猛地挥剑,将两位大苍遗民斩首的同时,也暗暗回忆着方才挥剑的感受。 “确实比平时要沉重很多,刚刚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出了问题。”陈曦凰言道。 “我之前在别的地方也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所以比赵姑娘要敏锐一点,但那处状况也只是平时重力的四五倍,可现在此处我们承受的重力已经接近寻常时候的十倍。” “而且,似乎我们越往前走,这重力就会越大……” 陈曦凰闻言,心头一沉,他们才穿过百关,就需要面对十倍重力,若是走到最后,那岂不是至少要面对四十倍的重力…… 她并不确定自己的身躯能否承担得起这样的重力。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停在这里等死!”不过以她的心性,并不会因此而扭捏不前,反倒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嗯。”楚宁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提议道:“赵姑娘,你修为虽在我之上,但肉身远不及我,后面不如换成我二你一,这样你可以分出一部分灵力护住心脉,同时也有更多的时间,恢复体内的力量。” “可是……”陈曦凰有些犹豫。 “就想姑娘说的那样,后面的关卡不知道还有什么麻烦,我擅长此道便多做些,若是后面的关卡姑娘擅长,那便姑娘多劳一些,相互照应,我们活下去的可能性才能更大。”楚宁却拿出了方才陈曦凰的那套理论,说服起了对方。 陈曦凰显然无从辩驳自己的话,她只是深深的看了楚宁一眼,由衷言道:“谢谢。” 楚宁则微笑着点了点头,并不多言。 …… 二人的计划还算合理,但他们却错估了此地重力增幅速度。 到了第一百六十关时,重力已经达到了平日的二十倍。 陈曦凰的脸色愈发苍白,不得不耗费大量灵力,来保护肉身,二人也只能再次更改计划,将出手的频率换成楚宁三次,陈曦凰一次。 但这样的状况并未维持太久,到了两百关时,就变成了楚宁五次,陈曦凰一次。 而到了二百五十关后,陈曦凰几乎将所有的灵力都用于了维持肉身,重力也在这时达到了恐怖的四十倍。 她已经根本没有余力在对付这些正面袭来的大苍遗民。 到了三百关时,随着重力的增加,陈曦凰甚至开始举步维艰,在楚宁击杀掉两位大苍遗民后,脚下的地面如之前一般塌陷,想要朝着前方迈步的陈曦凰却因为陡然增加的重力,脚步迈出的幅度不够,未有踏上前方的地面,身形一滑,直接随着塌陷的地面朝着深渊坠落。 幸好楚宁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了她,这才将她救下。 只是因为种地在这时已经来到了五十倍有余的地步,陈曦凰的身子也变得极重,楚宁耗费了极大的气力,才将之拉起,而耽误的时间里,举着盾牌的大苍遗民几乎冲到了他们的身前,要不是楚宁及时唤出了杀业鬼索,稍稍拖住了他们的步伐,此刻楚宁与陈曦凰大抵已经一起掉入了深渊,做了“亡命鸳鸯”。 而暂时脱离险境的楚宁却丝毫没有为劫后余生庆幸的时间。 脚下的地面再次颤抖,前方的大苍遗民也再次提着盾牌走来。 楚宁看了看脸上已无半点血色,连说话都变得困难的陈曦凰,一咬牙,将对方背在自己背上,继续朝着前方前进。 这时此地的重力已经超过五十倍,百斤重的陈曦凰落在楚宁肩上,那就平添了五千斤的重物。 在将她放在背上的一瞬间,陡然增加的重量险些让楚宁直接栽倒在地。 好在他及时将万象唤出覆盖全身,这才稳住身形。 但接下来的每一步,楚宁都走得举步维艰。 身上的陈曦凰以及不断增加的重力,都在挑战楚宁肉身的极限。 他每一次挥拳,每一次迈步,都伴随着浑身骨头的碎裂,即便以魔躯的自愈力,能够勉强修复这些伤势,但那些骨头碎裂的痛感却不断叠加,让楚宁几次险些昏厥。 就这样又艰难的走出了五十关,重力来到了惊人的七十倍,楚宁背脊弯曲,近乎与地面平行,万象所化甲胄中的依然早已被汗水浸透,就连神志也在巨大的痛楚与可怕的重力有些恍惚。 此刻的他全凭着一口气,支撑着。 “楚宁……”而就在这时,趴在他背上的女子忽然发出一道虚弱到极致的声音。 “我……不……” “行……了……” 她如此言道,每一个字眼之间停顿极长,似乎说出这句话就已经快要耗尽她最后的气力。 “放我……下去……” “你……还有……希望,活……下去……” “闭嘴。”楚宁却低声言道。 然后便再次朝前迈步,显然并没有接受陈曦凰建议的打算。 这样话出口,倒不是他故意展露霸道的性格,只是此刻他举步维艰,每一丝力气都应该花在刀刃上,说话这样的事情,在此刻的情形下,过于奢靡。 陈曦凰却是没有想到楚宁会给出这样的回答,她不免一愣,侧头看着少年的侧脸。 双目圆睁,眼球之中血丝密布,额头上更是青筋暴起。 平心而论,这幅模样绝对算不上好看,甚至可以说有几分狰狞。 但他眼神中的坚定,每次迈步时,脚步落地的闷响,却莫名的让陈曦凰觉得格外心安。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人保护着。 这种感受在她以往二十余年的人生里并不太多。 哪怕她贵为太子长女,但自她记事起,她的父亲母亲、她身边的先生、师父都不断的告诉她,太子身处高位,树大招风,看似如日中天,实则群狼环伺。 作为太子长女,她更应该处处小心,谨言慎行,否则稍有差池,就会被人抓住把柄,从此万劫不复。 在那样的地方,所有人都人人自危,所有人都可能被捧上高位,又随时可能被抛弃,她也不例外。 而现在。 虽然处境艰难,楚宁心头的那一口气稍有懈怠,她和他可能就会摔得粉碎,但陈曦凰却可以肯定是,无论他们到底能不能活下去,但楚宁在自己倒下之前,绝不会丢下她不管。 单是这一点,就让陈曦凰心头生出一种以往从未有过的心安……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可怕。 她嗅着少年身上传来的味道,环抱着对方脖子的手,想要用力抱紧一些,但可惜现在的她这么简单的动作也难以做到。 护着她身躯的灵力渐渐耗尽,她能感觉到身躯承受的重力也越来越大。 她知道,在灵力耗尽之时,她的肉身会在一瞬间被此地恐怖的重力撕成粉碎…… 一定要用这么难看的模样,死在他面前吗? 陈曦凰有些不甘心。 所以她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身后的深渊。 很明显,她再这么拖累着对方,他们都得死在这里。 与其那样,倒不如让他活下去。 想到这里,陈曦凰坚定了决心,她用自己最后一丝气力转动脑袋,深深的看了一眼少年的侧脸。 如果…… 能早一点遇见你,那该多好。 她在心底这样想着,没有半点犹豫,将环抱着少年脖子的手,决然的松开…… 第一百六十八章 你好吵啊 陈曦凰的手松开的瞬间,巨大的重力拉扯下,她的身子骤然从楚宁的背上滑落,就要朝着身后的深渊中坠落。 那一刻,陈曦凰的心头没有想象中的恐惧与不甘,反倒变得出奇的平静。 终于可以摆脱朝堂的尔虞我诈,也终于可以不再每天如履薄冰。 她甚至觉得,如果可以,这个时候,她应该露出笑容。 但遗憾的是,如此巨大的重力下,她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变得无比沉重,哪怕是微笑这样简单的动作,对她而言,都是奢侈。 而更遗憾的是,在她即将坠下时,身前的少年猛然转身,抓住了她的手臂。 咔嚓! 巨大的重力在一瞬间,让楚宁手臂中的骨头碎裂。 但他并未松手,反倒将另一只手伸出摁在了身前的地面上,以此支撑着身躯,想要将陈曦凰拉上悬崖。 “你疯了?”同时,他大声的问道,没了平日里的冷静,反倒愤怒异常。 这是在关心我?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陈曦凰的脑海中还是蹦出了这样的念头,这让她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又多了一分从容。 “我的灵力……耗尽了……” “怎么都是……死……” “你活下去。”她尽可能的用足够短的话语,说出自己的处境。 倒不是为了再留下些什么遗言,她只是希望楚宁知道,这是正确的选择,更希望楚宁在以后的日子,不要为此而有半点愧疚。 此刻,他们才走到三百五十关,后面还有足足五十次关卡,越往前走,重力会越大。 而此刻的陈曦凰为了护住肉身,已经耗去了体内几乎所有的力量,再往前走上不出几关,她的灵力就会全部耗尽,那时她的肉身会在一瞬间,被恐怖的重力撕成碎片,再坚持多一会,亦或者少一会,对她而言没有什么区别,反倒是楚宁若是能在现在少被消耗些力量,活着走出的机会就更大。 这是基于现状,最理智也最正确的选择。 “我不同意。”楚宁的回答,却简单且笃定。 话音一落,他的嘴里发出一声低吼,浑身的每一处血肉都在一瞬间发力,顶着数十倍的巨大重力,将陈曦凰缓缓的拉了上来。 陈曦凰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她觉得那一刻,他的浑身仿佛散发着光芒,仿佛一尊天神。 楚宁再次将她放在了背上,朝着前方迈步。 “可是……”陈曦凰终于回过了神来。 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活下去,但…… “闭嘴!”楚宁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与之前不同,这一次,这两个字眼中夹杂着汹涌的怒火。 他从未见过这样愚蠢的家伙。 哪怕是在沉沙山,那样困苦之地,他与那些被灵骨子掳来的弟子,每时每刻都承受着肉体与精神上无尽的痛苦。 可即使如此,所有人依然在用尽力气的试图活下去,直到最后一刻。 他很不喜欢陈曦凰这种轻易言死的性子。 而这样的态度,却让陈曦凰不由得一愣。 他是在生气…… 因为我差点死而生气? 陈曦凰在心底这样想着,却不觉恼怒,反倒心头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她没有再试图争辩,白白耗费楚宁的体力,更没有再试图寻死,毕竟楚宁的心意坚决,如果再来上一次方才的事情,很可能楚宁会因为救她,而被自己害死。 她只是环抱着楚宁的脖子,贴在他的背上,感受着他的体温。 那一刻,关于朝堂的一切得失利弊,都被陈曦凰抛诸脑后。 既然他不让她死,那她便再活上一会,等到再往前走上几步,她就会彻底死去,那时他也该将她放下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陈曦凰安静的享受着,从记事起,最宁静的片刻光阴。 …… 第三百五十二关。 楚宁的挥拳已经肉眼可见的变得吃力,他需要耗费数拳才能勉强将这些大苍遗民击败。 第三百五十五关。 他出拳的动作开始变慢,过程中不得不召唤出杀业鬼索,短暂的拖住这些大苍遗民的步伐,为自己争取时间。 第三百五十七关。 他的各种手段频出,灵炎、鬼索以及道法莲台都被他唤出,只为稍稍阻拦对方的步伐,为自己争取时间。 第三百五十九关…… 看着眼前每一步都需要拼尽全力的少年,陈曦凰感觉到自己体内最后一丝力量即将耗尽,她没有再继续强撑,即使如果她愿意,其实还可以再熬过三四关的时间。 但她看出了楚宁已经到了极限,丢下她这个累赘,楚宁才能继续向前。 所以,她索性撤去维持着肉身的力量,如此一来她的身躯会瞬间崩碎,楚宁根本没有时间阻止,也不会再被她拖累。 想到这里,她闭上了眼睛,同时将周身的灵力收回了丹府,准备迎接那爆体而亡的下场。 这样的结局,除了死相过于难看外,剩下的一切,陈曦凰都能接受。 只是…… 当她决定坦然面对这些的时候,预想中的死亡并未如约而至。 某种冰冷的事物爬上了她的身躯,以快得惊人的速度覆盖了她的全身。 而在此物覆盖的同时,她能明显感觉到萦绕在周身重力对她肉身的撕扯变弱了许多,以至于哪怕她没有运用灵力护体,肉身依然能保持完整…… 在短暂的诧异后,陈曦凰看向自己的周身,她发现自己的身躯上覆盖上了一层黑金色的甲胄。 这是…… 楚宁的墨甲! 陈曦凰一眼便认了出来,此刻保护着自己的东西是何物。 她的心头一颤,看向背着自己的少年,只见楚宁显露出来的身躯上,衣衫早已被鲜血浸透,可想而知,这一路走来,他到底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楚宁……”她忍不住张口言道,声音打颤,隐隐带着一丝哭腔。 在墨甲的保护下,重力对她的影响变小了许多,陈曦凰嘴里吐出的声音也变得流畅了许多。 但楚宁却并无回应,此消彼长,失去了墨甲的保护,楚宁的状况格外糟糕。 他每一次迈步,皮肤都会被巨大的重力撕裂,涌出鲜血,甚至因为承载的压力过大的原因,魔躯恐怖的自愈力已经渐渐跟不上身体撕裂的速度。 此刻的楚宁已经没有气力与陈曦凰再做任何交谈,只是盯着前方,将每一丝力量都用在前进的步伐上。 陈曦凰看着他,她能感觉到楚宁身体状况正在变得越来越糟糕。 她很想说,让他收回墨甲,让他自己活下去。 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她咽了回去——不是因为不能说话,事实上,在墨甲的保护下,她身体上负担小了很多,说话这件事情对她而言不再那么奢侈。 她只是想起了刚刚楚宁说的那两个字眼。 她不想惹他生气。 …… 接下来的路变得更加艰难。 第三百六十六关。 在迈步踏向前方时,楚宁的脚下打滑,险些跌下悬崖。 第三百六十九关。 他挥拳慢了些,发力的手段也出了些纰漏,虽然最后击溃了那两位大苍遗民,但左臂却也因此数处骨骼碎裂,加上重力不断地拉扯,魔躯的修复显得缓慢,甚至没了作用。 整个左臂都耷拉在了肩头,短时间内难以再发挥作用。 就这样一直到了第三百八十关。 刚刚踏上新的一处地面时,陡然增加的重力,让本就虚弱不堪的楚宁彻底支撑不住,身形栽倒在了地上。 巨大的重力,以及趴在他背上的陈曦凰,二者就仿佛是一对磁石,将楚宁牢牢的锁在了地面上。 他努力的想要站起身子,可无论他的意志多么坚定,信念多么强大,疲惫不堪的身躯终究难以执行这超出了负荷的命令。 几番努力,却并无成效,他依然躺在地上。 两尊手持巨大盾牌的大苍遗民如之前的每一次一般,开始朝着他迈步走来,每次脚步落地时发出的声响,都宛如幽罗为他敲响的丧钟,在碑林中来回作响。 “楚宁……” “你把这墨甲收回去……” “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 虽然在墨甲的保护下,陈曦凰并无性命之忧,但身躯依然受到重力的影响,难以移动分毫。 看着越来越近的大苍遗民,也看着躺在自己身下的楚宁,自觉已经来到绝路的陈曦凰,再一次提出了让楚宁独活的请求。 而这一次,身下的楚宁却没有半点反应。 这让陈曦凰的心头一紧,顿时万分慌乱:“楚宁?你怎么样了?你别吓我?” 她声音中的哭腔愈发浓重已经到了止不住的地步。 “都怪我!拖累了你!” “我求求你,不要不说话!” “你快把墨甲收回去,不然你会死的!” 她这样说着,语气近乎乞求。 但身下的少年依然没有半点反应。 那两位大苍遗民在这时已然走到了二人的跟前。 他们手中的盾牌伸出,作势就要将二人推下深渊。 “楚宁……” “楚宁!!” 看见这一幕的陈曦凰紧张到了极点,她不断呼唤着楚宁的名字,试图将他唤醒,但始终得不到回应。 眼看着那两张盾牌距离他们越来越近,陈曦凰心生绝望。 她颓丧的说道:“都怪我……” “是我拖累了你……” “你……”而就在这时,身下楚宁虚弱的声音忽然响起。 陈曦凰先是一愣,旋即心头大喜。 “楚宁!你还活着?快,把墨甲召回去,不然来不及了。”此刻的她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她只是希望楚宁能把握住活下去的机会。 只是,这如此情真意切的盼望,换来的却是楚宁明显带着几分不满的回应。 他说道:“你好吵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想学剑 “好吵啊……” 楚宁的回应,让陈曦凰不由得一愣。 而还不待她回过味来,她与楚宁的身前,一道金色的身影豁然浮现。 它站到了那两位大苍遗民的跟前,双手伸出,挡住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陈曦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宛如神兵天降的身影,满脸不可思议,不仅因为对方出现的方式突兀且及时,更因为这道身影并非生人,而是一具金黄色的骷髅! …… 陈曦凰确实太吵了一些。 楚宁打心眼里这么觉得。 在尝试几次,都无法站起身子后,楚宁便意识到了想要活下去,只能另寻他法。 他思来想去,自己目前所有的手段中,唯一有可能帮助自己脱险的就只有白骨秘境中的那具黄金骷髅。 在之前将其从骨柱上解封后,楚宁曾花费不少的时间仔细的研究过,得出的结论是其需要拥有罗刹种之类功效的事物,方才能完全发挥出他的作用。 而在之前对付那位碑灵时,对方死后,灌入楚宁体内的血气之力中似乎蕴藏着一丝奇怪的气息,与黑金宝相相似,却又有所不同。 楚宁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原则,索性将所有的血气之力灌注到了那具金色骷髅中。 这股特殊的血气之力,并未如之前那般,被黄金骷髅吐出,而是彻底吸收入了体内,同时随着对方对血气的吸收,楚宁能明显的感觉到,黄金骷髅渐渐拥有了被他驱动的力量。 但这个过程却略显繁琐,楚宁为了赶在两位大苍遗民将他与陈曦凰推下悬崖前,完成此事,不得不将心神皆调度过来,加快黄金骷髅吸收血气之力的速度。 这本就是在与时间赛跑,可陈曦凰却一个劲的在楚宁耳畔说个不停,扰得楚宁心烦意乱,险些就无法赶在被推下深渊前,召唤出骷髅…… 楚宁暗暗腹诽着,这赵姑娘什么都好,可就是有些不识大体,嗯……还笨了一点。 他这么想着,趴在地上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恢复了不少,在低吼一声吼,他缓缓从地上撑起了身躯,身上的陈曦凰也被他扶着背靠着一旁的石碑,坐在了地上,而他自己则索性也在对侧坐了下来。 根据之前的经验,只要不把两位大苍遗民击杀,他们的立身之地短时间内是没有塌陷的危险的。 此刻有黄金骷髅拦着大苍遗民,楚宁也有了喘息的时间,他坐在那处,感受着身躯在魔血的滋养下缓缓修复。 “这东西,是你召唤出来的?”陈曦凰终于从错愕中回过了神来,她看向楚宁低声问道。 背靠着石碑的楚宁,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面对陈曦凰的询问,他只能略显艰难的点了点头。 同时,他看向那具黄金骷髅。 黄金骷髅虽然拦住了大苍遗民,但只是吸收过少量气血之力的它显然不可能支撑太久,在这短短半刻钟的时间里,黄金骷髅的金色骨骼上,已经开始浮现出一道道裂纹。 楚宁并不清楚,此物崩碎之后,还能否复原,也不知道它的碎裂会不会给自己造成什么影响。 但眼前的情况显然并没有太多让楚宁瞻前顾后的机会,他只能寄希望于黄金骷髅能够多撑一会,让他的身躯能够恢复到足够好的状态,以此对付后面的关卡。 只是,此地的重力已经极为恐怖,他的肉身在被魔血修复的同时,也不断被重力撕扯,以至于修复的效率极低。 他看了看前方,尚且还有足足二十道关卡,越往后走,他所面临的压力会越大,哪怕是全盛时期,楚宁也并不觉得在背着陈曦凰的情况下,自己能走到那处,尤其是每次还需要击碎那些大苍遗民,这对他的消耗格外巨大。 想到这里,他的眉头紧皱。 “楚宁……” “你要不还是将墨甲取回去……” 陈曦凰的声音在这次响起,楚宁看向她,此刻女子的整个身躯都被墨甲包裹,楚宁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是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丝惶恐与小心翼翼。 她就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想要讨好她的长辈。 “赵姑娘……” “你除了这句话,就不能……说点别的?”楚宁看着他这幅模样,暗觉有些好笑却又有些无奈。 陈曦凰眨了眨眼睛,眼中的神情委屈:“可我现在除了这个,什么都做不了……” “楚宁!” “没有这副墨甲你很难走出这里。” “你看看前面还有二十关,这些大苍遗民的肉身坚固,你的其他手段对他们都没有太大的作用,只有靠着你这副肉身硬拼,这里的重力已经大到吓人,你每一次出手都会让你肉身的负担加重……”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的话,哪怕有墨甲保护,这对她的消耗极大,以至于说完这番话后,她的脑袋都有些发昏。 但她想要让楚宁明白其中的利弊,做出那个唯一正确的选择。 听闻这话的楚宁沉默了下来。 他再次转头看向前方,二十道关卡,相比于他们来时的路,已经不算太远,但却又宛如一道天堑,不可逾越。 同时,楚宁也很清楚,陈曦凰所言的一切,并没有半点夸大。 咔嚓。 这时几道轻响传来,那具黄金骷髅骨骼上的裂纹又加剧了几分。 它无法撑得太久。 想到这里,楚宁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收回了目光,看向了陈曦凰。 那时,他眼神有些冰冷,仿佛是在做出某个极为艰难的决定。 陈曦凰从楚宁这般变化中,隐约感受到了他的心意。 她并没有生出半点被抛弃的怨怼与不甘。 事实上在他看来,楚宁这一路已经做得足够好,也足够多了。 既然他已经为了她做出了所有尝试,她自然没有理由对他再有半点的苛求。 恰恰相反,此时此刻的陈曦凰无比希望,楚宁能够尽快的做出那个决定。 “没关系的,楚宁。” “真的没关系的。” 她甚至还在那时出言安慰与鼓励。 楚宁闻言,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抬头,看向女子,目光渐渐坚定。 陈曦也深吸一口气,回应他坦然且温柔的目光。 然后,楚宁张开了嘴,认真的说道。 “赵姑娘。” “我想学剑。” 第一百七十章 神河剑意 “嗯?”陈曦凰愣在了原地:“学剑?” 在她看来,这样的生死关头,楚宁应该说出些诸如感叹、惋惜、不舍之类的辞藻,以让这场生离死别看上去足够圆满。 当然,或许他们的感情没到那一步,但无论如何,眼前的景象绝对称不上是一个学剑的好时机。 “我觉得你说得对,剩下的路以我目前的状态想要硬抗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如果赵姑娘你愿意将你的剑法教给我,或许我们能有一线生机。”楚宁认真的说道。 之前重力尚未加剧时,陈曦凰的每次出手,都可称得上轻松写意,剑光一过,这些大苍遗民就会身首异处。 显然,相比于拳拳到肉的硬撼,陈曦凰的剑招是更适合对付大苍遗民的手段。 陈曦凰看着神情认真的楚宁,费了些功夫方才确认对方并不是在与她说笑。 她的剑法,自是非同寻常。 包含了剑道大师洛水的神河剑意,又被大乾山的王道之力淬炼,最后还在真龙池经受过真龙剑气的洗礼。 三者汇聚于一身,方才有了今日成就。 后二者需外力帮衬,暂且不谈。 单单是这神河剑意,以陈曦凰如此出类拔萃的资质,也耗去了足足三年时间,方才入门,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师父洛水,不仅为她适时讲解各种剑道法门,还不断激发自身的剑意,让其参悟其中奥妙。 陈曦凰并不认为,楚宁这样临时抱佛脚的办法,能够帮他完成此法的修行。 “可是……”她这样想着,就要将心中的疑虑说出。 “赵姑娘事不宜迟,它坚持不了多久,无论怎么样我们都要试不试,你放心,我学东西很快的。”楚宁则打断了头。 陈曦凰看了一眼挡在他们身前的黄金骷髅,对方骨骼上的裂纹又多了几分, 即使是这样,他宁愿寻找一个如此虚无缥缈的办法,也不愿意丢下我吗? 这样的念头,在陈曦凰的脑海中涌现。 她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去说什么让楚宁独活的话。 那就试试吧。 大不了,一起死在这里,下辈子…… “好,我将法诀念给你听,你细细感悟,所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告诉我。”陈曦凰也做出了决定,她这样说道,也无比郑重的对待着这件在她看来毫无可能的事情。 “嗯。”楚宁点了点头,在那时盘膝坐好。 陈曦凰则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旋即开口说道:“我所修之剑法,名为《神河剑诀》,是我师尊洛水剑仙观东境七条大江交汇,入海之景而创的剑法。” “剑意浩荡,如大江东去,势不可挡……” 这倒不是陈曦凰有意卖乖,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要讲诉剑法的由来。 事实上剑意的修行,极为讲究缘法与悟性,知道剑法的由来,对于感悟剑意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楚宁并未修行此道,虽然不懂其中玄妙,却选择相信陈曦凰,将她所说所言都牢牢记在心中,沉神感悟。 “修行剑道,自然需要以剑为器,我的星虹剑与我心神相连,你无法趋势,便以此剑作为入门之器。”陈曦凰讲完剑诀由来后,又以指尖缓慢的捏出一道法诀,旋即一把剑身中央镶有一道紫线的长剑便凭空浮现。 “此剑名为紫气,是我……总之也算当世不可多得的宝剑,你此物放于膝盖之上,再按照我教给你的法诀,运转体内力量。” “记住,剑修虽归于武道一途,但与之却有所区别,你要将剑视为你身体的一部分,灵力每次运转都需经过剑器,以此加深你们的联系,最后放才可做到人剑合一,感悟剑意。” 楚宁接过名为紫气的宝剑,心头倒是有些诧异陈曦凰这凭空取物的本事,但这个关头,他也没有寻根问底,而是依言将紫气横于膝盖后,便开始依照陈曦凰所言的法诀运转起了体内力量。 …… 楚宁如今已经修得灵台五座,且灵台品阶都极高。 吸收灵力与运转灵力的效率,也堪称恐怖。 在他全力催动下,这方天地中的灵气疯狂的朝着他的体内涌去,竟是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道灵气漩涡。 而随着剑诀的运转,这些灵气也渐渐转化为了剑气。 这是成为剑修的第一步。 想要能够施展出剑意,楚宁还需要将这些剑气转化为更为强大的剑意,让它们在自己体内凝聚出剑意灵台,这样他才能算是成为了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剑修。 而有了之前修行的经验,这些步骤对于楚宁而言,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很快他就在丹府中聚集起了足够的剑气,与手中紫气也产生了一丝感应,但在转化剑意这一步上,楚宁却遇见了麻烦。 剑意的修成需要大量的实践与感悟。 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身处与剑诀缔造者,领悟剑意时相似经历与场景中,去细细感悟。 譬如,剑意是对方在与人对敌时领悟的,修行者最好也多与人厮杀,在生死之境更易感悟。 又譬如这神河剑意是在观摩七江汇流时所创,那楚宁也最好是能身临其境,方才可事半功倍。 然而此刻楚宁显然没有机会去看一看那七江汇流的壮阔场面,单凭空想,也难以体会到其中意境。 甚至因为北境素来缺水的缘故,楚宁长这么大,一条像样的大江大河其实都没有见过。 人终究无法去想象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就好比一个从小困苦的乞丐,在他的认知里,皇帝或许也就是每天可以吃一百个馒头,睡和城中官家小姐一般漂亮的姑娘罢了。 楚宁也无法通过那些溪流小河,去领会七江汇流的波澜壮阔。 他被困在了这一步上,一时间难有进寸。 …… 陈曦凰并不看好楚宁这临时抱佛脚的做法。 若是在平日有人告诉她,他准备在半个时辰的时间里,从零到一的修炼出神河剑意,陈曦凰大抵会对着对方一阵破口大骂。 这不仅是对剑道的不尊重,更是对自己师尊耗费十余年心血所创造的《神河剑诀》的不尊重。 但楚宁,对于陈曦凰而言,显然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她不仅将不能外传的《神河剑诀》倾囊相授,更是将那把对她而言意义非凡的紫气赠与了对方。 当然做这些,不代表她认为楚宁可以完成这样疯狂的事情,她只是不想给对方留下遗憾。 只不过,这样的想法,在楚宁闭上眼睛,开始运转剑诀时,产生了动摇…… 陈曦凰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在吸收灵气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准确的说,那不像是在吸收灵气,到更像是灵气在自己往他体内灌入。 在楚宁施展法门时,陈曦凰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他们立身之处方圆数十丈的地界,灵气渐渐变得稀薄…… 她暗暗衡量了一番,这样的修行速度,比起大多数宗门的圣子,都要强出不少。 以这样的速度修行起来,想要凝聚出剑意灵台,虽然依然艰难,但却不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陈曦凰就这样在一旁既紧张又期待的看着。 她的心底生出了那么一个疯狂的念头,如果是楚宁的话,也许他真的能够做到! 就这样,足足半个多时辰过去。 楚宁在一刻钟前就已经停止吸收灵气,陈曦凰暗暗猜测对方应当正在尝试将体内的剑气转换为剑意…… 这是对于剑修而言,最为困难,也最为重要的一步。 楚宁应当是遇见了些麻烦,整个过程中,他的眉头一直紧皱,周身的气息也隐隐有些不稳。 陈曦凰并不能帮到楚宁什么,只能焦急的等待。 咔嚓。 而就在这时,一旁却传来一阵轻响。 她转头看去,却见那只金色的骷髅,周身已经密布裂纹,同时一枚枚金色的骨片开始从那些裂纹处脱落,簌簌坠地…… 第一百七十一章 星河也是河 楚宁的眉头紧锁。 神河剑意需要观想七江汇流壮阔之相,方才能够领悟。 但他的人生于此之前,并无此等际遇,难以体会到其中真谛,也就无法凝出神河剑意。 他就像是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原地打转,尝试了半晌始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楚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去做这样的无用功,而是再次回忆起陈曦凰传授的剑诀法门。 “剑当如沧水,出则势若江流,意不可挡,绵绵不绝。收则当如镜湖,纹丝不动。” “见水而鞘动,逢河而剑鸣。” “遍观天下之川,斩尽天下之河,聚于一剑,则神河剑成!” 那些关于神河剑意的箴言一道道的在楚宁脑海中闪过,楚宁细细咀嚼着这些字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误区,神河剑意虽然是那位洛水剑仙,观七江汇流之相,而感悟得出。 但神河剑意并不局限于一江一河,而是天下之河,皆可为其剑道助力。 可即使如此,楚宁前面十七年的人生中,也并未见过一条像样的江河…… 他努力的搜寻着自己脑海中的记忆,想要找到一条足够壮阔的大河,来领悟剑意。 河…… 河…… 到底什么样的河,才能领悟神河剑意…… …… 黄金骷髅的状况让陈曦凰的心头一惊。 她咬着牙在那时站起了身子——半个多时辰的时间,她积蓄了少许的力量。 在墨甲的保护下,这股力量足以让她施展一两次剑意,前进数步。 但一旦这么做了,楚宁身下的地面会瞬间塌陷,害死楚宁不说,她自己凭着那点力量,也断不可能闯过眼前的天堑。 所以她选择将仅有的力量汇聚在周身,来到了那只金色骷髅的身侧,与它一道伸手试图拦住眼前的大苍遗民。 只是她积蓄的力量并不算多,本身也并不擅长力量,哪怕是在墨甲的加持下,能起到的帮助也并不算大。 大苍遗民缓缓前进,黄金骷髅的身躯渐渐崩碎,陈曦凰也在对方的推动下,一步步后退,距离那深渊越来越近。 可即便如此,整个过程陈曦凰都咬着牙,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她知道,此刻的楚宁正处于最关键的地步,哪怕他只有那么一丝最渺茫的可能,她也想要为他争取到。 轰! 就在这时,那具黄金骷髅,似乎终于抵达了它所能坚持的极限,在一声闷响中,整个身躯支离破碎,化作一道道金色的碎屑坠落地面,然后消散开来。 而失去了黄金骷髅的帮助,陈曦凰需要面对的压力陡增,她倒退的速度越来越快,转眼已经来到了与楚宁并列的位置,再后退上半步她的身子就会坠下深渊。 陈曦凰的脸色苍白,心头暗生绝望。 但这一次,她没有再如之前那般,安然接受这既定的命运。 毕竟这一次,不仅关乎到她自己,同样也关乎到楚宁的生死,想到这里,陈曦凰本已灵力耗尽的身体中,不知从哪里又涌出几分新力,她来不及多想,只是将这股力量调集,想要再为楚宁争取多一分时间。 铮! 她这念头刚起,身旁一声清脆且高亢的剑鸣忽然升腾。 陈曦凰在剑鸣响起的刹那,猛然转头看向楚宁。 那个盘膝而坐的少年周身,一道道凌厉的气息正从他的体内翻涌而出。 而他膝上的那把长剑正不断轻颤,一缕淡淡的银白色光晕也在这时从剑身内漫出,覆盖剑身。 是剑意! 陈曦凰一眼就认出了此物。 虽然她无比希望楚宁能够做到这一点,也一度认为楚宁有可能做到。 可当那股剑意真的自他体内涌出时,陈曦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从未有过剑道基础之人,在半个多时辰的光景里完成了从无到有的蜕变…… 那自己当初在师尊指导下的三年苦修算什么? 一个人怎么可以妖孽到这般地步? 陈曦凰想着这些的时候,楚宁的双眼也缓缓睁开。 那时,陈曦凰在对方漆黑的瞳孔深处,看到了点点明亮的光芒,仿若是星光明媚的夜空。 然后,他站起了身子,膝上的神剑飞出,被他握于手中。 他出手、挥剑, 银白色的剑意包裹着剑身,在紫气挥出的刹那,银光交汇,化作道道芒点爆射而出,下一刻,那两位大苍遗民手中的盾牌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百来处细小的窟窿。 不仅仅是盾牌,同时也射穿那些大苍遗民的身躯,在他们的身体上开出了一个个米粒大小的洞口。 大苍遗民前进的步伐猛然停滞,然后他们的身躯与手中的盾牌,皆在一瞬间碎裂开来,化作一滩碎粒,坠落于地面。 “这剑意……” 陈曦凰错愕的看着这一幕,楚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修出剑意已经是极为匪夷所思的事情。 偏偏他激发的剑意,还如此凝实,比起潜修数年的剑修都不遑多让。 而这些都还不是让陈曦凰最感到惊讶的。 神河剑意,讲究剑势浩荡,又有绵绵后劲不歇,就如那东去的大江一般,势不可当,又昼夜不歇。 可楚宁这剑意,剑招与她完全不同也就罢了,剑意中裹挟的气息,也与她熟知的神河剑意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一个法诀,怎么能修出两种完全不同的剑意? 陈曦凰正满心的疑惑,而脚下的地面却发出一声轰响——随着眼前的大苍遗民被击败,他们的立身之处,如之前一般开始塌陷。 她一时恍惚,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这本是极为危险的事情,但楚宁的手则适时的伸出,扶住了她的腰身,同时脚下发力,带着她飞身一跃,来到了下一关所在的地面。 “赵姑娘,幸不辱命。”然后,少年看向她说道。 陈曦凰眨了眨眼睛,同样看向满脸笑容的少年,目光发直,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出神。 “赵姑娘放心,我这剑意虽然只是初学,比不得你的那般凌厉,但对付这些家伙,应该足够了。”楚宁并未多想,只以为对方被方才的险象吓住,他出言安慰的同时,蹲下了身子,示意对方上来。 陈曦凰出于本能的趴在了楚宁的背上,脑袋却还有些恍惚。 楚宁却未做多想,只是沉浸在掌握了一门新的修行之法的喜悦中。 他迈步上前,出手挥剑,银光乍现的同时,两位大苍遗民如同被万箭穿身,再次纷纷崩碎。 在方才修行剑法的同时,他的肉身也被魔血修复。 而在剑意的帮助下,他不必在对付大苍遗民的事情上耗费肉身的力量,故而接下来的数关,他走得可谓势如破竹。 只是百来息的光景,就背着陈曦凰从三百八十关杀到了三百九十关。 在又是两位大苍遗民,被楚宁的剑意射成筛子,彻底崩碎后,陈曦凰终于从震惊中回过了神来。 她看向背着她的少年,问道:“楚宁……你这是什么剑意?” “神河剑意啊。”楚宁理所当然的应道,语气中还带着几分疑惑,似乎是不理解陈曦凰为何会认不出,她亲手教授的剑法。 陈曦凰却愈发疑惑,追问道:“你观想的哪条大河?能领悟这么奇怪的剑意?” 楚宁抬头看了一眼穹顶,幽幽的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眼。 “星河……” 第一百七十二章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在楚宁离经叛道的神河剑意的加持下,接下来的几道关隘,二人走得还算顺利。 伴随着一剑挥出,最后两位大苍遗民也当场化为齑粉。 同时萦绕在二人周身的恐怖重力也在这一瞬间消散,一道道血色中掺杂着点点黑金色光晕的血气在这时从两侧的石碑中涌出,分为三道,其中一道依然遁去,另外两份则灌入二人体内。 陈曦凰的身躯一颤,血气入体的刹那,她体内的伤势被快速修复,而正前方那道拦路的石碑也轰然碎裂,露出了通往下一道试炼的路。 “楚宁!我们成功了!” 劫后余生的兴奋让陈曦凰没了往日的冷静,她抱着楚宁的脖子,大声的喊道。 但她的话,却并未等到回应。 楚宁的身躯忽然一顿,下一刻竟是毫无预兆的朝着地面栽倒了下去…… …… “楚宁!你没事吧?”陈曦凰扶着楚宁,顺着石碑碎开后,露出的台阶拾阶而上。 身旁的少年低着头,呼吸微弱,对于她的询问,也无法给予回应。 陈曦凰的心顿时悬了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在通过最后一道关卡后,灌入她体内的气血之力不仅修复了她的伤势,更是让她的肉身得到惊人的强化,迈入了五境。 按理来说楚宁也应当在血气的滋养下恢复伤势,可为什么,他反倒如此虚弱? 莫不是方才闯关的过程中,他受到了某些不可逆的严重伤势? 陈曦凰这样推测着,心头更加慌乱。 但她却没有时间停下探查楚宁的伤势——随着上一道试炼的结束,那条狭长通道整个体开始塌陷,她不得不先扶着他前往安全之地。 索性这段路并不算长,而恢复了伤势有没有重力的限制,陈曦凰的速度极快,带着楚宁几个飞身跳跃,便来到台阶的尽头。 那时,眼前的景象却让陈曦凰的双目圆睁,脸上的神情变得有几分古怪。 按理来说,这应当是他们即将开始的第三道试炼之地。 但这里却不是陈曦凰想象中那样充斥着危险、以及各种强大阵灵的肃杀之地。 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祥和山林。 参天的古树、潺潺的溪流,伴随着虫鸣鸟叫,就连阳光似乎也明媚了几分,不再如之前那般暗沉。 陈曦凰甚至生出一种错觉——她已经与楚宁走出了那座小天地的错觉。 但她毕竟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生瓜蛋子,很快就恢复了理智。 越是这般看似风平浪静的地方,隐藏在其下的危险,可能越是致命。 她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扶着楚宁走向山林。 没走出几步,她便见到不远处的林间坐落着一间木屋。 似乎久未有人居住,木屋有半边已经塌陷,另一半主体虽然还算完善,可屋顶却有一个巨大的窟窿。 还有人来过这里? 陈曦凰的心头诧异,在稍作思虑后,还是带着楚宁来到了木屋前。 楚宁的状况并不乐观,她也摸不清此地到底藏着什么危险,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将楚宁的治愈,故而一个相对舒适的环境,在她看来,是很有必要的。 陈曦凰推开了房门,尘土簌簌坠下,呛得她一阵咳嗽,她伸手拂去眼前的蛛网,打量着屋中的陈设。 屋子并不算大,但陈设齐全,有木制的桌椅板凳,也有一座简陋的床榻,甚至一旁还摆放着用泥土烧制而成的杯碗。 似乎这个房屋的主人在这里住了很久。 陈曦凰暗暗想着,同时将楚宁放到了床榻上。 此刻,楚宁已经陷入了昏迷,她尝试叫了几次,对方都毫无反应。 陈曦凰心头的担忧更深,她本想用灵力探查一番楚宁体内的状况,但却惊奇的发现,楚宁的身体似乎很抗力外力的介入,她的灵力刚刚灌入对方体内,一股强大的力量就在那时从楚宁的丹府中涌出,朝她灌入的灵力攻杀而来。 她见状,心头一惊,赶忙将自己的灵力抽回。 倒不是她畏惧楚宁,只是担心二者灵力在楚宁体内相撞,会损害他的经脉,反倒让楚宁本就不好的情况雪上加霜。 束手无措的陈曦凰只能选择用最基础的把脉,来大致了解楚宁的状况。 可她虽然学习过最基础的药石之道,但那已是多年前偶然兴致所致,而后忙于修行以及帮助自己的父亲对付六叔,这项本事被她丢得七七八八。 如今再次捡起,她不得不一边回忆那些被她遗忘的内容,一边反复对比楚宁的脉象,耗费了不少时间,终于摸清了些许楚宁的情况。 虽然不明白楚宁为何没有在气血之力的滋养下,如她一般恢复伤势,但整体的脉象平稳,并且在缓慢向好。 明晰了这一点的陈曦凰紧绷的心弦终于是松了下来,她长舒一口气,但很快又觉得就这么干等着似乎也不是办法。 她看了看浑身血痂的少年,稍作思索后,便提起了屋中久未被人使用过的水桶,去到了屋外的小溪边…… …… 楚宁是在一阵淡淡的香气中睁开的眼。 他看见了门外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背对着他,在燃着的篝火前,烤着一只山鸡模样的食物。 楚宁对于自己的处境有些困惑。 他记得自己昏迷前,正身处四周皆是石碑的试炼之地。 而现在他却躺在一张木床上,赤裸着上身,浑身的血痂也被清理干净。 他想要坐起身子,可刚刚发力,周身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不由得发出一声呻吟,身子又砰的一声倒在木床上。 这番响动很快引起了门外女子的注意,她起身快步走向屋中,同时一脸惊喜的看着楚宁说道:“你醒了?” “嗯。”楚宁点了点头,也露出了笑容,旋即问道:“赵姑娘,这里是?” 陈曦凰当下便将从上一道试炼之地到此处的见闻悉数告知了楚宁,楚宁听完这番话,也看了眼屋外那郁郁葱葱的山林,心头亦泛起疑惑,眉头不由得皱起:“这么说来,此地恐怕不那么简单,极有可能暗藏杀机。” 陈曦凰却说道:“先不要去想这些,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让你把伤养好,这样就算有什么麻烦,我们也能多一分应对的能力。” 楚宁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却听陈曦凰再次发问道:“对了,通过试炼后,你不是也得到了血气之力的灌注,为什么伤势还更加严重了?是不是伤到了什么要害……” 他不由得一愣,看着女子紧紧蹙起的眉头与眼中的忧虑之色,笑了笑,这才说道:“赵姑娘不必担心,我修炼的肉身法门,对于血气之力的吸收比起寻常人要慢上不少,故而血气之力灌入后,无法如姑娘一般,这么快的恢复伤势,但并无什么大碍,再休息一两日的光景应该就会彻底恢复。” 楚宁这话说得是半真半假。 假的是他并非对血气之力吸收缓慢,而是根本无法吸收这种力量。 在之前的连番大战中,魔血中的力量在不断修复肉身的过程中而耗尽。 解决掉最后的两位大苍遗民后,他紧绷的心弦忽然松懈,来不及被修复的伤势也在一瞬间爆发,这才让他昏死了过去。 而真的是,在经过刚刚的休整后,魔血中的力量也开始渐渐恢复,他体内的伤势自然也会因此得到治愈。 陈曦凰当然想不到这些,虽然总的来说,她与楚宁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二人一路走来,却经历了数次生死,如今的她对楚宁是格外信任。 她丝毫没有去怀疑楚宁这番托词中,某些明显的漏洞,而是长舒一口气。 “那就好。” “那你就好好安心养伤,剩下的事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楚宁也并不扭捏:“那就有劳赵姑娘了。” “对了赵姑娘,我的衣服……” 陈曦凰闻言一愣,这才想到此刻的楚宁正赤裸着上身。 她的脸色少见的有些泛红,目光躲闪,侧头看向别处。 “你的衣服都烂了,我给你清洗身体的时候,把它们都扒了下来,扔在屋外。” 经过陈曦凰的提醒,楚宁倒也想了起来,自己在连番大战后那浑身是血的模样,衣衫想来也是在那样巨大的重力下被损毁的。 楚宁虽然觉得这样赤身裸体有些不便,但也没有过多纠结此事,只是言道:“既如此,那就只有请姑娘多担待些了。” 陈曦凰的脸色更红了几分,她在那时鬼使神差的瞟了一眼楚宁那棱角分明的上身,嘴里不由自主的吞咽下一口香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同时她站在楚宁身前的身子,不露痕迹的朝着一旁挪了挪,挡住了屋外燃烧的篝火。 而如果楚宁在这时侧头看去,应当还能看见在火堆中即将燃尽的衣衫轮廓……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好 陈曦凰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 作为太子的长女,大乾山的圣子,且极有可能成为未来大夏天下的女帝,她竟然做出了这么无耻的事情! 起先,她其实并没有其他的念头,只是觉得楚宁浑身都是血痂的模样,应当并不好受,自己也帮不上其他忙,就想着弄来些清水给他清理身子。 而他的伤势很重,身上布满了一层厚厚的血痂,其中一部分已经与他的衣服连成一片。 所以,为了能帮楚宁彻底清洗身子,将他的上衣脱下来理应是件很合理的事情。 而在清洗的过程中,她的手一不小心触碰到了楚宁的肌肤也理应是件很合理的事。 至于触碰的面积大了一些,时间久了一点,也应当不是一件不能被接受的事情。 毕竟那也只是为了检查自己清洗得是否彻底。 这么复杂的工作,耗费了大量精力,所以在最后,一不小心将楚宁那件洗一洗后其实还勉强能穿的衣服一不小心扔入了火坑,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陈曦凰这样想着,终于算是为自己在楚宁昏迷过程中,对他做出的某些奇怪行径找到了足够合理的借口。 …… “赵姑娘,这个烧鸡是你自己做的?”楚宁在陈曦凰的帮助下,半躺在了床榻上,因为伤势还未回复的缘故,手脚不太便利。 他本意还是想要靠自己吃下那只烧鸡的,可是陈曦凰却以会加剧他的伤势为由,拒绝了楚宁的要求,执意要自己喂他。 楚宁见她如此坚持,终究不忍搏了她的一番好意,应允了下来。 陈曦凰闻言点了点头。 “姑娘这手艺可比我好多了,难怪吱吱对这些事一点都不擅长,要是我有赵姑娘这般厨艺的姐姐,我估计我也不会去学着自己做饭。”楚宁感叹道,不由得想起了之前与陈吱吱那为期一个多月的兖州之行。 一路上陈吱吱对于许多日常事务,都表现得极为懵懂,甚至可称无知,如今想来大抵是被陈曦凰这位姐姐照顾得太好的原因所致。 而听闻陈吱吱三个字眼的刹那,陈曦凰撕下鸡肉的手明显一顿,但很快又恢复原状,说道:“这倒和吱吱无关,我这手艺是为了照顾师尊而学的。” “师尊?就是《神河剑诀》的创始人?”楚宁问道。 “嗯。我那师尊,虽在剑道上的修为极高,在大夏天下也算有几分威名。但或许是过于痴迷剑道的缘故,在其他许多事情上,却像是一张白纸,我跟着她修行剑诀的那几年,常常好些天都吃不到一顿像样的饭菜。” “后来,受够了那样日子,我就学着自己做了些饭菜。” “我那师尊在外人眼中高高在上,可吃起东西来却极为挑剔,有时候甚至还有些孩子气,在她的折磨下,我才渐渐有了这手艺。”陈曦凰这样说着,似乎也回忆起了些过往的经历,嘴角不经意间浮出了一抹笑意。 “这么说来,那位洛水剑仙应当是位很有趣的人。” 楚宁说道,旋即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赵姑娘将这《神河剑诀》擅自传给我,会不会惹得你师尊不满?” 这天下间,各个宗门之间,门户之见极重,未得师门允许私授功法无论在哪个宗门,都是重罪。 虽然说当时学习者剑法是为了活命的不得已而为之,但楚宁还是害怕因此拖累了陈曦凰。 陈曦凰却神情古怪的看了楚宁一眼:“我师尊想法与其他人不同,并无太多门户之见,更何况你修出来的那也不算是神河剑意……” 楚宁不解,正要发问,可忽然一阵狂风袭来。 屋外的篝火骤然熄灭,房门也在这时重重的合上,发出一声闷响。 此刻时间已至深夜,房门闭合的瞬间,屋中顿时陷入了黑暗。 楚宁几乎下意识在那时想要唤出体内的灵炎照明,可却发现丹府中的力量运转极慢,想来是身体还处于虚弱状态下所致。 而这时,一道火光亮起,却是陈曦凰点燃了烛台。 “这里还有蜡烛?”楚宁不免有些诧异。 “今日你昏迷的时候,我大概检查了一下,这屋中的设施虽然简陋,但寻常人家常备的东西,他都有。” “想来在此之前,应该是有人在这里常住……”陈曦凰解释道。 “常住在这里?也是参加试炼之人?那他们现在又去了哪里?”楚宁的心头不由得泛起疑惑。 陈曦凰听闻这番话,眉头微皱:“这些事,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想,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养好身体。” 楚宁在那时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陈曦凰,暗觉今日这位赵姑娘有些过于严苛了。 她这番话倒是说得没什么问题,但闲着也是闲着,讨论一下此地的古怪,摸清这次试炼的规则,对于之后二人行事都是有好处的。 更何况对于他们之前经历的两次试炼,楚宁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可是……”他正要再说些什么。 又是一阵夜风,从屋顶的窟窿中猛地灌入,也不知是不是身上的伤势还未痊愈的缘故,以往哪怕站在冰天雪地中,也不曾感受到任何寒意的楚宁,此刻却不由自主的打个了哆嗦。 “冷吗?”陈曦凰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她这样问到,可不待楚宁回话,她就脱下了自己的衣衫,披在了楚宁的身上。 衣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让楚宁一时恍惚,当他抬头看向陈曦凰想要道谢时,却豁然发现,脱掉了单衣的陈曦凰竟然只剩下一件小巧的肚兜在身…… 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胸前雄伟的事物也露出大半,几乎是呼之欲出。 楚宁哪里见过这般香艳的场面,一时间只觉血脉喷张,小腹处也生出一股灼热感。 他赶忙撇看目光,陈曦凰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样,她双手捂在胸前,脸色羞红的小声道:“里面的单衣,今日给你擦身体时,弄脏了,还没干……” 楚宁闻言一愣。 但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又是一阵夜风袭来,陈曦凰明显也感受到了凉意,身子微微蜷缩。 楚宁见状,暗觉自己披着对方的衣衫,让对方受冻,多少有些不妥,更何况,陈曦凰如今还只穿着一件肚兜。 “赵姑娘,要不……”他开口言道,本意是想要将衣服还给对方。 “好。”可话才刚刚起头,女子声音便骤然响起,就好像她一直在等着楚宁开口一般。 话音一落,楚宁便觉一团火热的事物贴在了他赤裸的上身上。 却是陈曦凰钻入了衣衫,整个人紧紧的贴在了楚宁怀中…… 第一百七十四章 旖旎梦魇 红烛燃烧。 氤氲的光晕萦绕在小小的木屋中。 仿佛将整个房间都镀上了一层旖旎的绯红。 楚宁的呼吸急促:“赵姑娘,这不好吧……” “嗯,是不太好。”陈曦凰应道,然后身子又往楚宁的怀中钻了钻,如丝绸般的肌肤贴在楚宁的肌肤上。 触感美妙,让楚宁的心头伸出一股冲动,他想要将她紧紧抱住,想要与她贴得再近一些、更近一些…… 直到融为一体。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赵姑娘,我觉得……”他的理智让他再次出声,试图终止这不太对,但格外美妙的感受。 可话音未落,陈曦凰那宛如白玉一般的双臂却缠上了他的脖颈,仰面望着他。 水汪汪的眸中,目光却异常灼热。 她张开双唇,呵气如兰。 “还冷吗?” 楚宁愣了愣,但很快就摇了摇头,刚刚他还觉寒意彻骨,可就在陈曦凰钻入他怀中后,那股寒意就已然褪去,反倒此刻浑身发烫。 陈曦凰皱了皱眉头,一阵夜风再次袭来,吹灭了烛火,也吹得盖在二人身上的衣衫一阵飘动。 楚宁觉得那刚刚褪去的寒意又涌上来了几分。 “现在呢?” 怀中的女子问道,嘴里的热气喷在楚宁的脸上,楚宁只觉一阵口干舌燥。 “有……有一点。”他的声音不知为什何变得有些干涩,隐隐打颤。 “如果是这样……你可以抱我的。”陈曦凰的声音响起,语调极轻。 楚宁的身子一颤,他不由得低头看向女子。 黑暗中,那双眼眸,明亮异常,仿若夜空中的星辰 楚宁的心在那时跳得极快,像是要冲破他的胸膛:“这……不好吧……” 陈曦凰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楚宁,她只是将身子又朝着楚宁怀中挤了挤,双腿也贴了上来,整个人宛如一条美女蛇一般,缠住了楚宁。 “为什么不好?”她来到了楚宁的耳畔,呵气如兰的问道。 同时双手伸出,引导着楚宁僵硬的双手缓缓放在了自己的手背。 在少年的手掌触摸到她光滑的脊背时…… “嗯~”陈曦凰的红唇微启,发出婉转的呻吟,似是满足。 那声音仿佛是一粒火种,将楚宁一直强压下的情绪点燃,少年放在女子背上的双手猛地用力,就像是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他看向对方的目光变得炙热,陈曦凰直视着少年,黑暗中如宝石般的眸中光芒闪动。 像是落入猎人圈套的麋鹿楚楚可怜,可眼神中又分明带着几分……鼓励。 楚宁觉得那一瞬间,自己的理智就要彻底崩坏。 陈曦凰的红唇来到了他的唇边,微微张启,仿若一朵即将绽放的花蕊,只要他再上前一步,就能肆意的品尝其中滋味…… “赵姑娘……”楚宁说道,神情迷离。 “叫我曦凰……”女子的眉头微蹙,似是不满这样的称呼。 “曦凰……”楚宁依言唤道,声音打颤。 “嗯。”陈曦凰柔声回应,然后奖励似的将自己的红唇又往前递了递,唇边几乎蹭到楚宁的双唇。 “我的头有些晕……” 楚宁这样说道,双眼一沉,竟然在那时昏睡了过去。 陈曦凰愣了愣,但很快就察觉到楚宁状况,他的身子并未恢复,如此血脉喷张的场面,让他的气血翻涌,以至于虚弱的身躯无法承受。 “太心急了吗?” 她喃喃自语道,转瞬却又释然:“没关系,来日方才。” 陈曦凰这样说着,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意,伸手将少年紧紧拥入怀中,自己也在那时安然睡去。 …… 当楚宁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晌。 明媚的阳光透过头顶的缝隙照射了进来——屋顶的窟窿已经被人用树枝堵住,但做工草率依然留有些许缝隙。 鼻尖传来淡淡的香气,楚宁起身,发现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衣衫。 关于昨日的一切,涌现在脑海。 楚宁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觉得自己的定力似乎太差了一些,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陈曦凰穿着肚兜时那玲珑的身段,以及昨日近乎赤身裸体相拥时那美妙的触感。 咕噜。 他咽下了一口唾沫,将这些心思甩出脑袋,同时尝试着从床榻上站起身子。 相比于昨日只能瘫痪似的躺在床上,今天的楚宁状况明显好了不少,他能够站起身来,也能够慢悠悠的行走,但每次迈步,浑身都会传来一阵痛感,让他不得不尽可能缩小迈步的频率与幅度。 他缓缓来到了木屋的门口,相比于昨日门口光秃秃的一片,今日木屋门口已经变了模样。 竖起了一排围栏,左侧架起了一个木架,上面晾晒着一张被洗干净的鹿皮。 右侧则用泥土筑起了一个简易的灶台,上面放着一个类似某种果实外壳的圆形事物,里面熬煮着鹿肉,正散发出阵阵香气。 灶台前,穿着单衣的女子坐在那处,身旁摆着一排排竹条,她正神情专注的用这些竹条编着些什么,看一旁摆着的几个成品,应当是用来捕捉禽类所用的竹笼…… 而那时,正午的阳光透过林间树木的缝隙,正好洒在女子的侧脸,映出一个个斑驳的光点,她的模样恬静而美好。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伸手拿起一旁用木头做成的勺子,想要起身却搅拌锅中的鹿肉,却忘了放在怀中的竹篮,竹篮滑落,坠入了灶台中。 陈曦凰见状,赶忙伸手去抓,将竹篮从火堆中救出,放到一旁,可转身时手中的木勺却碰倒了灶台上的“黑锅”,里面的汤水洒落,浇在了灶台中升起的火焰上,伴随着滋滋的声响,火焰熄灭,锅中的鹿肉也掉落出大半,沾染了木灰,变得污浊不堪…… 回过头,却见那半点竹篮上却已经燃起了火,还将一旁编好的两个竹篮引燃。 所以,在她的奋力扑救下,最后的损失变成了两个竹篮与一锅鹿肉。 这显然并不在陈曦凰的预料中,她一时也发了呆,愣愣的看着眼前满地狼藉,神情呆滞。 楚宁从未想过杀伐果决的女子还会有这样的一面,那感觉就像刚刚出嫁的新媳妇,想着为自己丈夫做一份可口的饭菜,最后却处处弄得一塌糊涂,场面滑稽却又莫名的有些可爱…… 他这样想着,脸上不由得浮出一抹笑意。 陈曦凰也在这时发现了楚宁的存在,她没有去顾及那一地自己忙活了一上午的成果,而是快步走到了楚宁跟前,双手环抱住了楚宁的手臂:“阿宁,你好些没有?” 这个亲昵的称呼让楚宁一愣,但想到昨夜发生的一切,做贼心虚的楚宁不敢提出任何异议。 “比我想象中要慢一些,但总归是在向着好转的方向发展,但可能会多耗费些时间……”楚宁说道。 陈曦凰闻言明显松了口气,她意味不明道了声:“那就好。” 楚宁却并未多想,只当是她在为自己担心,而这亲昵的动作却让楚宁不由得又想起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他不敢去直视对方的双眼,只是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的手,指了指院中的事物,问道:“这些都是赵姑娘一个人弄的?” 陈曦凰脸上的笑容,在这一瞬间收敛,目光变得幽怨,就这直勾勾的盯着楚宁,也不回话。 楚宁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仔细回忆着自己做错了什么。 好一会后,他似乎想到了问题的关键,常识性的开口重新问道:“这些都是曦凰你一个弄的?” 陈曦凰的脸上再次漫开温柔的笑容:“嗯。” 然后她来到了院子中,如数家珍的向楚宁介绍了起来:“我看过了,这片山林很大,西侧有鹿群和果林,这院子我们可以往外扩一扩,到时候可以移植一些果树种在前面,林子里还有许多山鸡野兔,我们可以圈养一些,对了,我在北面的山上还看见了一些野生的麦子,开垦出田地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吃到新鲜的米饭……” “不过在那之前,我打算先把塌陷的这半边木屋修好,做成厨房,不然做饭会很麻烦。” “然后再在院子里搭个凉亭,你不是喜欢看书吗?以后白天你可以在这里看书,我呢就打理菜园,闲暇时候我们还可以去山下河沟钓鱼……” 她这样说着,脸上浮现出憧憬之色,就像是一个寻常的新妇,在与自己的丈夫勾画着男耕女织的美好未来…… 这理应是温馨与幸福的场面,尤其是当这位妻子还是陈曦凰这般美艳的女子的时候。 可楚宁听着听着,脸色却渐渐变得古怪,他皱起了眉头问道:“曦凰……” “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他的话还未说完,陈曦凰脸上的笑容便骤然凝固。 她转头看向楚宁,一步步朝着他走来,每一次迈步,林间的天色就暗上一分,周遭的温度也冷上一分。 终于,她来到了楚宁的跟前。 伸出手,捧着楚宁的脸颊,用一种温柔却冰冷的声音问道。 “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阿宁,难道不愿意和曦凰永远待在一起?” 第一百七十五章 湿衣 显而易见的是,眼前的陈曦凰很不正常。 或者说,从昨天他苏醒开始,陈曦凰就已经不正常了,只是那时的他…… 大抵是色令智昏,并未察觉。 山林中的天色愈发的暗,几乎就要陷入完全的黑夜,周遭的温度也不断地下降,楚宁只觉浑身仿佛冻僵了一般,动弹不得。 陈曦凰盯着他,神情冰冷且木愣,她在等着他的回答。 楚宁不清楚在自己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很清楚,如果现在自己给不出一个让陈曦凰满意的答案,他大抵永远没有机会去弄清事情的真相了。 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也为了给自己的身体恢复争取更多的时间,楚宁并没有太多的犹豫,在自己的脸上挤出了一抹笑容,开口言道:“当然愿意。” 此话一出的瞬间,阳光洒向山林,寒意瞬间退散,眼前的陈曦凰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一切都变得如此美好,就好像楚宁方才的所见只是自己的错觉。 “阿宁,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去屋中歇着吧,刚刚的肉汤都洒了,我重新去做一份。”楚宁尚且还在恍惚中,陈曦凰温柔的声音却响起,她看着他,脸上是比春光还明媚的笑容。 刚刚的经历尚且历历在目,楚宁不愿在这时与陈曦凰产生芥蒂,他看了女子一眼,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退回了屋中。 他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思绪。 …… 第一关时对上的乌奇。 第二关时对上的大苍遗民。 二者都不是这处地界的原住民,他们似乎都是为了追寻一种近乎肉身层次的大道而来到了这里,失败后成为了试炼的一部分。 可是,在他们成为碑灵之前,此地试炼的内容又是什么了? 是在他们之前的碑灵…… 那岂不是意味着每次不同的人来到此地后,接受的试炼都不相同? 这显然是有问题的。 试炼的内容可以有所变化,但本质是为了给试炼之地挑选出合适的道统传人,如果试炼的内容过于随机与不确定,那就与试炼之地挑选传人的功能相悖…… 还有,黑金宝相出自于此地,楚宁也在之前得到气血之力以及与大苍遗族所化的碑灵交手的过程中嗅到过类似黑金宝相的气息,这二者又有什么联系? 关于此地,楚宁的知道的讯息实在太少,很难从诸多古怪中,推测出此地的全貌。 他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索性收起探究此地到底是怎样地界的心思,转而专心思考起自己如今的处境。 如果,他猜得没错,这里应当就是第三道试炼关卡。 陈曦凰显然是受到了此地的影响,故而心智混乱,甚至有可能被某种力量所控制。 楚宁并不清楚这是不是试炼内容的一部分,但他觉得如果任由陈曦凰继续沉溺其中,恐怕会让事态走向失控。 当务之急,是找出此地的真相,同时寻找机会唤醒陈曦凰。 …… 意识到此地的古怪后,楚宁长了个心眼,在陈曦凰将重新炖好的一锅鹿肉端到他的面前时,他认真的打量过鹿肉的成分,在确定并没有异样后,楚宁才配合着吃下了些鹿肉。 并且让楚宁有些意外的是,这些鹿肉中似乎蕴含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吃下鹿肉后,丹府中的血气之力明显有所增长,他暗暗估算一块鹿肉的效果,几乎比得上一颗归寂山中的青霖果,只是此刻的他身子虚弱,并无法用神识完全探知其中的奥妙。 吃过午饭后,整整一下午的时间,陈曦凰都在屋外忙碌。 她一边尝试着烧制各种杯碗,一边用木头做出一个个家具,其中一个书桌与书架她做得格外用心,完成后还不忘来到屋中让楚宁看看。 在得到楚宁满意的答复后,她更是笑逐颜开,然后又开始在地上规划起凉亭的模样,怕做得太大影响采光,楚宁看书会看得不舒坦,又怕做小了只能坐下两个人,时间长了不够用。 一个简单凉亭,她就这么反反复复推敲了好些时间,直到天黑也没有敲定最终的方案。 而这个过程中,楚宁看着蹙着眉头思考的女子,他能真切的感受到,陈曦凰似乎真的在很用心的为他考虑,即使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在某一瞬间,楚宁还是有些心动,觉得这么待在这里似乎也不错。 他不确定自己是被感动,还是也受到了某些力量的影响,但他终究压下了这样的念头。 …… 夜色渐深。 吃过晚饭后的楚宁盘膝坐在床榻上运转着体内的力量,试图加快肉身的恢复速度,但不知道是不是魔血中的力量消耗得太过严重的缘故,他肉身恢复的速度比想象中要慢很多,算上刚刚修成的那座剑意灵台,楚宁体内的六座灵台虽然灵力旺盛,可肉身却难以运转他们的力量…… 他足足耗费了一个时辰,只是催动灵力围绕经脉行走了一个周天,带来的恢复效果甚微。 楚宁不免有些苦恼。 他睁开眼眉头紧皱,暗暗猜测这会不会也和此地的古怪有关? 这时,房门被推开,陈曦凰走入了屋中。 她似乎刚洗完澡,身上湿漉漉的,她未着衣衫,只穿着一件红色的肚兜与亵裤,而最要命的是,因为浑身湿漉漉的缘故,那本就相比于她身材有些偏小的肚兜,此刻紧贴在她的身上,胸前之物,已经到了隐约可见的地步。 咕噜。 在看见这幅场景的刹那,楚宁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赵……赵……” “不……曦凰,你怎么穿成这样……”楚宁一下子从床榻上站了起来。 陈曦凰眨了眨眼睛,说道:“刚刚在溪边洗漱时,衣服打湿了,只能先晾在屋外……” “这么巧的吗?”楚宁显然并不愿意相信这样的话。 但陈曦凰却并未半点解释的意思,她直接走了上来,双手放在到了楚宁的肩头,脸上泛起两抹红晕,柔声言道:“阿宁,时间不早了。” 那时,她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楚宁,瞳孔深处燃起的火焰,仿佛一只饥肠辘辘的野兽,要将楚宁吃干抹净。 楚宁一个激灵,身子一矮,从一旁窜到了陈曦凰的身后,言道:“是……是不早,曦凰你如果累了就先休息,我在地上将就一晚……” 他说着,似乎唯恐对方反驳,就要在光秃秃地板上躺下。 陈曦凰背对着楚宁,手中依然保持双手伸出的姿势,一动不动,整个人仿佛陷入静止。 好一会后,一道幽冷的声音方才在屋中响起。 “阿宁,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同时屋中烛火开始摇曳,然后身下的房子、接着是山林,他们都在这时剧烈的晃动,仿佛整个天地都要塌陷了一般…… 楚宁意识到不妙,他赶忙起身,苦笑言道:“没有,怎么会呢?” 这话一出,方才还剧烈摇曳的天地顿时又恢复了静止,房间中的红烛也泛起了旖旎的光晕。 陈曦凰在这时转头,伸手拉住了楚宁的手,脸上是美得不可方物的笑容。 “那我们休息吧。”她说道。 楚宁瞟了一眼对方那让人血脉喷张的身段,又想起刚刚那天摇地动的场面。 大不了就装睡,反正昨天也经历过了,如今有了准备,自己应该顶得住! 不敢再触怒陈曦凰的楚宁,暗暗想到,心头一横,便点了点头。 陈曦凰脸上的笑容愈发美艳,她拉着楚宁的手微微用力,楚宁就像是个娇妻一般,与她一同倒在了床榻上。 屋中的红烛适时熄灭,一张白纱飘然而至盖在了二人的身上。 楚宁嗅着鼻尖传来的让他心神动荡的香气,感受着胸前紧贴着的事物…… 然后,他发现一个很可怕的事实…… 不知什么时候,陈曦凰已经取下了胸前的肚兜…… 第一百七十六章 试探 咕噜。 记不得是第几次,楚宁又一次咽下了一口唾沫。 他感觉自己浑身发烫,那种想要与对方融为一体的冲动又开始涌现在他的脑海。 某种原始的冲动在侵蚀他的理智。 难道生孩子,真的不是亲个嘴这样简单? 阿爷真的没有把最核心的技巧教给我? 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紧随其后,浮现在他的脑中。 这时,怀中的女子却已然情动,她缠上了楚宁,双手在楚宁的后背胡乱的游走,宛如白玉般的双腿将楚宁死死锁住,身躯也不安的扭动。 楚宁低头看着她。 女子的两颊绯红,眼中燃着近乎要将他与自己都吞噬的浓浓情欲。 她就像是一个熟透了果子,挂在翠绿的枝头,如此美艳,也如此诱人。 只要楚宁愿意,低下头,就能品尝这人间难得的美味。 但楚宁眼中的炙热却在这时如潮水般褪去。 他虽然很想学习那核心的技巧,以后好在师姐与阿青的身上熟络的使用。 可人终究不是野兽。 可以享受欲望,却不能被欲望支配。 只是,陈曦凰的状况显然不是那么乐观。 她的眼神迷离,双唇不断地朝着楚宁靠拢,像是那在沙漠中断水数天的旅人,想要攫取美味的汁水。 “曦凰,吱吱还等着我们呢。”他轻声说道,试图用陈吱吱唤起陈曦凰的理智。 陈曦凰扭动的身躯在那时有一霎停止,但很快又被情欲淹没:“不要提她,她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阿宁,我不比她差……”她说着,翻过身子坐在了楚宁的身上,肩上的白纱在那时滑落,接着从屋顶缝隙洒下的月光,那美妙的肉体,一览无遗的暴露在了楚宁的眼中。 他不得不承认,那是美得近乎无可挑剔的身躯,宛如一件人间至宝。 被他压下的欲望,在那一瞬间又有了卷土重来的趋势。 陈吱吱,并没有让陈曦凰清醒半分,反倒似乎让其陷入更加疯狂的状态,她低下头想要亲吻楚宁的双唇。 楚宁赶忙伸手摁住她的肩膀,阻止了她低下的身子。 “我知道,我知道,曦凰你是很好的姑娘,你不必任何人差。”楚宁安抚道,脑海中的思绪飞速的运转。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陈曦凰却问道,她的眼眶在那时红了起来,泪水在其中打转,她显然也从楚宁的举动中感受到了什么。 而随着她的情绪崩溃,这方天地也开始剧烈的摇晃。 楚宁心头大惊,他不太清楚这么下去到底会发生什么。 是这天地崩碎,露出本来的样貌,还是更糟糕的事情会发生?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一旦陈曦凰的情绪失控,她极有可能彻底走火入魔,再无回头的可能。 这并非楚宁愿意看到的结果,他言道:“我只是身体还没有恢复,我们不是会一直待在这里吗?” “有的时间,何必急于一时。” 楚宁并不清楚这样的托词能否稳住陈曦凰,说完这话后,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陈曦凰的变化,同时尽可能让自己脸上的神情显得足够镇定与真诚。 似乎是想起了昨日的状况,陈曦凰情绪平复了些许,周遭天地的摇晃也缓和了不少。 “真的。”楚宁赶忙点头。 然后,为了以防万一,他心头一横,将摁在女子肩头的手朝下方探去,扶住了她软若无骨的腰身,轻轻发力,将赤裸的女子搂入了他的怀中。 肌肤相贴的触感,让陈曦凰的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整个人贴在了楚宁的胸膛,同时也伸手抱住了楚宁的脖子:“我就知道,阿宁也是喜欢我的。” 她喃喃说道,声音中的柔软与甜美近乎要溢出来一般。 楚宁的心头莫名生出一股愧疚,但转念一想,此刻的陈曦凰大抵是被魔性之类的力量影响了心神,自己这么做也是为了救她。 这才让他心头的不安稍稍缓解。 “曦凰,跟我讲讲你的师尊,你和她似乎关系很不错。”见陈曦凰的状况有所缓解,楚宁又出声问道。 在他的力量没有完全恢复前,他断然不会是陈曦凰的对手,想要让陈曦凰苏醒,自然得想办法提及那些她在意的人与事,消减她留在这里的执念。 方才提及陈吱吱便是出于这样的思路,只是适得其反。 楚宁此刻只能换个方向,想着从其他人身上入手。 “阿宁,你为什么老是喜欢提其他人,我陪着你难道还不够吗?”怀中的女子有些不满的言道。 但相比于陈吱吱,此刻这番话,多少带这些撒娇埋怨的味道。 显然她并没有那么抵触她的师尊。 楚宁暗觉有戏,解释道:“我只是想多了解曦凰你身边的人和事,万一……” “我是说万一以后见到了,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说这番话时,楚宁心跳明显快了几分,毕竟是平生第一次欺骗姑娘的感情,他多少还是有些心理障碍的。 但这话出口后,怀中的人儿却骤然沉默了下来。 楚宁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暗道莫不是这个谎撒得太假了些? 而就在他万分紧张时,陈曦凰忽然抬起头,在他的脸颊上重重的亲了一口,一脸柔情似水的望着他,痴痴的言道:“阿宁,你真好。” 楚宁眨了眨眼睛,干笑两声,悬着的心放下的同时,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应。 但好在沉浸幸福中的陈曦凰并没有察觉到楚宁的异样,她再次趴在了楚宁的胸膛,听着少年有力的心跳声,一只手伸出,在他的另一侧胸膛画着无意义的圆圈。 “我师尊确实有些不那么好相处。” “六叔说她是个故作高冷的怨妇……” “不过六叔这个人素来狂妄,他说的话当不得真,师尊只是有些过于痴迷剑道了,所以对旁物都不关心,但带我极好,当初为了助我领悟神河剑意,可是耗费了她不少心血。” “她时常说我总是被俗事所累,恐有一身绝佳天赋,却始终心不静,故而在剑术上的成就很难超过她。” “为此她还特意去我家骂了父亲一顿,说他是在暴殄天物……” “若是让她知道你的存在,说不得会和你拔剑相向。”说道这里,陈曦凰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真的在担忧楚宁日后的处境。 楚宁却有些不解:“你不是说你师尊没有太多的门户之见吗?怎么还是会因为偷学了剑诀,喊打喊杀……” 怀中的陈曦凰闻言抬头媚眼如丝地白了楚宁一眼:“你装糊涂是吧!我说的哪里是学剑的事,我说的是你乱我道心的事……” 楚宁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尴尬的挠了挠头言道:“是这样吗……” “但其实大道的修行也不见得一定断绝因果,要不我们找个机会见见你师父,我和她好好聊聊?” 楚宁小心的试探着。 “才不要,人家就想和你待在这里。”陈曦凰搂着楚宁的脖子,宛如孩童一般撒着娇,同时扭动着身躯。 这无疑是在考验着楚宁的定力,楚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析着陈曦凰的状况。 她确实应当是被魔气入体乱了心智,但并非那种欲望无限膨胀的失控状态,否则不会因为楚宁一句身子不适,就停下追求情欲的步伐。 陈曦凰更像是被人为操纵,让她保持一定理智的同时,某些情绪被放大。 见通过她的师父无法激起她离开此地的念头,楚宁只能再次换个角度:“对了,曦凰,还从未听你说过你的父母,他们人怎么样……” 陈曦凰的身躯明显顿了顿,声音也小了许多:“我母亲只是寻常妇人,阿爹为人倒是仁厚,可就是软弱了些,家中事务繁杂,六叔又为人强势,处处打压父亲,父亲只知忍让,很多时候还要我这个作女儿的出面……” “我倒也不是怪父亲,他性子如此,总是念着家中和睦,可六叔素来不知收敛,屡屡得寸进尺……” “我有时候也会想,都是一家人,为何要算计来算计去,但事情又往往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若不算计,他便算计你,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人,甚至还要比他更狠、更毒,才能让自己在家中有个安身立命之地。时间久了,我其实也很烦闷……”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不过现在好了,有了阿宁,我们可以一直待在这里,再也不管那些烦心事!” 楚宁眨了眨眼睛,隐隐从陈曦凰这番话中感觉到了,似乎她不愿离开此地最重要的原因是想要逃避她家中的一切。 想着之前他与自家二叔的事情,楚宁多少能够理解一些陈曦凰心头的感受。 他抚摸着女子光滑的脊背,柔声道:“嗯,没关系的曦凰,一切都会过去的……” 陈曦凰的情绪渐渐平复,呼吸也变得绵长,今日劳作了一天,她在这时终于抵不住困意,趴在楚宁胸口沉沉睡了过去。 楚宁看向怀中的女子,月光照在她的侧脸,她蜷缩着身子,紧紧的抱着他,宛如一具精美的瓷娃娃,美丽得近乎耀眼,却又脆弱得如易碎的琉璃,他莫名有些心疼。 手不自觉的伸出,想要抚摸女子的脸颊,可刚刚触及,楚宁就心头一跳,赶忙压下了这忽然泛起的心思。 他一时也分不清这到底是自己真实的感受,还是自己也被魔气影响,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尝试继续运转体内的力量,以期能够早些恢复战力…… 第一百七十七章 神性感知 楚宁觉得自己的情况,可能并不是肉身受损那般简单。 他丹府中的六座灵台运转正常,灵力旺盛,可肉身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一直处于极为虚弱的状态。 不仅如此,他还很难调用丹府中的力量,这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趁着陈曦凰熟睡的档口,他再次尝试催动体内丹府中的力量,但运转极为困难。 甚至比起之前还要艰难几分,足足一个时辰过去,灵力运转一个周天都未有做到。 他试过了各种办法,都收效甚微,也找不到问题的源头。 楚宁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万一吵醒了陈曦凰,再给他来一出之前的戏码,他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把持得住。 故而他暂时放下了运转灵力的念头,转而将心思放在了自己的本命魔纹之上。 在通过大苍遗民的关卡时,白骨秘境的黄金骷髅展现出了还算不错的战力,那还是在不完全体状态下。 通过第二道试炼后,楚宁的体内又堆积了不少的血气之力,他想着如果能重塑黄金骷髅的身躯,再将血气之力灌注入他的体内,或许也能让其为自己在以后的麻烦中提供帮助。 这样的构想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但当楚宁试图催动自己的本命魔纹时,却发现本命魔纹也并无任何反应…… …… 扑通。 楚宁一个猛子,扎入了溪水中,好一会后,当他从溪水中站起身子时,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条活蹦乱跳的肥鱼。 他仔细打量着手中的鱼,触感真实,每一块鳞片分明,他直接从其身上扯下两块鳞片,重叠在一起,形状大小都有着细微的差别。 楚宁的眉头不由得皱起,他看过一些关于制造幻境的书本,其中便有提及,无论是多么厉害的幻境师,都很难做到真正意义上的以假乱真,越是细节之处,越是容易出现纰漏。 比如鱼鳞这种细小之物,除非可以打磨,否者在大多数幻境中,其大小形状都会保持一致。 而此刻他手中的鱼鳞显然并不符合这样的规则。 “难道这里真的是真实存在的?”楚宁看着手中的鳞片,抬头看向四周郁郁葱葱的山林,心头泛起浓郁的疑惑。 他始终无法相信这一点,一来是因为在刚刚抵达这处小天地时遭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旁的不说,单单是弥漫在此地的魔气,都不应该能让这片小天地中生出这样一片生机盎然的山林。 更不提当他几次刺激陈曦凰时,这处山林随着她情绪变化而产生的变化,怎么看也都更像是一处幻境。 他想到这里,心中念头一动,一缕金色的气息从他的指尖涌出,灌入了那只鱼的体内,然后他轻轻一抛,鱼儿遁入溪水之中摇曳着尾巴很快就消失不见。 那时楚宁在多次尝试后,所发现的自己体内唯一能被他正常使用的力量——神性。 在结束“楚侯南狩”之事后,楚宁在北境的声望达到了顶点,体内的堆积的神性也变得极为磅礴,哪怕是将那金色骷髅完全解封后,剩余的数量也依旧不少,只是他实在不知道阳神之道该如何修行,故而也并未结出神性灵台,只是任由其堆积在丹府之中。 将神性注入它的体内,是想要利用这股力量,感知这处山林的真实面貌。 “阿宁!”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陈曦凰的声音。 楚宁回头看去,却见不远处一位身着白裙的女子提着一个装满了野菜的竹篮,站在林间,正满脸笑容的朝着他挥手。 他亦回以笑容,同时伸手提起了一旁放在水中的竹篓,快步迎了上去。 陈曦凰极为自然的靠在了他的肩头,双手抱着他的胳膊。 “抓到鱼了?” “两条呢!” “阿宁好厉害,待会回去我给你煎鱼吃。” “还是我来烤吧……” “什么意思?你嫌弃我做得不好吃?” “也不是,就是怕你又把房子点着了……” “楚宁!要不是你非得让我帮你抓那只鸟,我怎么可能忘了锅里还煎着鱼!” 二人说说笑笑,宛如一对真正的夫妻般,走向林中的小屋。 …… 夜色已深。 在环抱中的陈曦凰沉沉睡去后,楚宁睁开了眼。 这已经是来到这片山林的第七天,他的肉身大概恢复到了正常成年男性的程度,而在那之后,便再无任何好转的迹象。 他隐隐猜测,在没有通过这处试炼前,他的肉身大抵只能维持在这样的水平。 而这段时间,他也没有再浪费气力去试图引导陈曦凰生出离开这里的念头,他能感觉到对方似乎对于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太多留恋。 所以,他在白天时都尽心尽力的配合着陈曦凰,做出一副真心想要与她长久的生活在这里的架势。 或许也是因为如此,陈曦凰渐渐收起了对他的戒心,虽然有时候她还是喜欢黏着楚宁,但当她需要去山上采集果子、野菜以及捕猎时,楚宁也可以自由活动,比如去河边抓抓鱼亦或者在树上掏掏鸟窝什么的。 而趁着这个机会,楚宁接连在十多条鱼以及几只飞鸟的体内灌入了神性,与寻常力量不同,神性与本体的联系极强,通过那些游弋在溪水中的鱼儿与飞鸟,楚宁能隐约感觉到它们经历。 这是他目前所能想到的,在不引起陈曦凰怀疑的前提下,了解探查这片山林最好的办法。 楚宁的念头一动,双眼之中泛起耀眼的金光,那些飞鸟与鱼的感知浮现,被溪水包裹,在林间穿梭的触感一瞬间皆涌入楚宁的脑海。 他费了些心神将这些混乱的触感一一分辨出来,不至于让自己的头脑彻底混乱。 透过那些感知,他尝试在自己的脑海中汇聚出这片山林的地貌,这个过程其实很复杂,不仅需要极佳的记忆力还需要将鱼鸟感知通过自己的视角转换过来。 好在,他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诀窍,技巧也越来越熟络,一片地形图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成型。 忽然,众多感知中的一道表现出了一种剧烈的恐惧感,楚宁眉头一皱,将心神放在了那一道感知来源之上,然后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嘿!终于逮到你了!” “关爷爷,今天我们有鱼肉吃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岩洞 滴答。 幽暗的山洞中,一滴水从岩顶脱落,坠入暗流,发出轻响。 将裤腿与袖子高高扎起的陈吱吱站在暗流中,屏息凝神,目光专注的看着溪流。 忽然,她的眼前一亮,身子猛地扑入溪流中。 下一刻,当她再次起身,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黑鱼。 陈吱吱顿时眉开眼笑,抓着黑鱼一边快步朝着岸上走去,一边大声说道:“关先生!咱们今天有鱼吃了。” 洞穴中的一处石堆旁,一位身材枯槁衣衫褴褛的老人,正死死的盯着手中一只白色的蠕虫。 他的神情犹豫,几次发狠张开嘴,将脑袋凑上前去,又很快缩了回来。 陈吱吱的声音让老人先是一愣,旋即探出了头,他面露喜色,手中的蠕虫被他一把扔在了一边,几乎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接过陈吱吱手中的黑鱼。 可那时,他又觉不妥,唯恐自己抓过那恶心的蠕虫的手,会弄脏了这条看上去比当年那位想要成为他续弦之妻的姑娘还要好看数倍黑鱼。 他赶忙缩回了手,在自己那满是污垢的衣衫上擦了擦,这才敢伸出手接过黑鱼。 “香!真香!”老人嗅了嗅,脸上顿时露出迷醉之色。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侧头看向脸上喜色未退的少女问道:“可是吱吱姑娘,我们怎么吃呢?” 陈吱吱也是一愣,他们正身处一处不见天日的巨大洞穴之中,除了石头,几乎没有任何其他事物存在,自然也不可能生火做饭…… “好像只能生吃……”陈吱吱言道。 “生吃……”关涵秋看着手中黑鱼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一时间有些犹豫。 陈吱吱也有些丧气,低着头沮丧的自语道:“若是楚宁在就好了,他可以自己生火……而且他做的烤鱼特别好吃……” “也不知道他和我姐现在怎么样了……” 一旁已经好些天未有进食的关涵秋则在这时做好了心理建设,在上下打量了一番黑鱼后,找准了适合下口的角度,张开嘴准备咬下。 “吱吱!” 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陈吱吱一愣,先是四下看了看,整个洞穴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岩壁中某些奇怪的矿石散发出些许微弱的光,除此之外并无他物。 “是太想他了吗……”陈吱吱喃喃自语道,脸上的神情不免落寞了几分:“都怪我,非要和陈曦凰斗气,自己掉进来了不说,还害了他们……” “吱吱!” 那声音却又一次响起。 陈吱吱顿觉古怪,心头暗道难道自己已经这么喜欢他了?故而才会一遍又一遍的幻听到他的声音。 “吱吱姑娘,我怎么觉得是这只鱼在说话?”关涵秋则在这时盯着手中的黑鱼,一脸狐疑的说道。 “对!就是我!楚宁!”楚宁的声音又一次从黑鱼的体内响起。 陈吱吱侧头看了过来,赶忙从老人的手中拿过黑鱼,目光死死地盯着它:“你是楚宁?” “我是!”黑鱼再次言道。 陈吱吱揉了揉眼睛,确认这一切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她咬了咬牙,在那时认真的言道:“你放心,楚宁!” “不管你变成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不会嫌弃你的!嗯……章鱼除外,黏糊糊的有点恶心,而且太多了。” 楚宁:“……” “不是我变成一条鱼了,是这条鱼的身上附着了些许我的力量,故而我可以通过它跟你们对话,此事说来话长,你先告诉我,你们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陈吱吱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些,她脸色一红,说道:“我也不知道,从那天掉入那口棺材之后,我就来到了这里,像是一个洞穴,可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后来就遇见了关先生……” …… 五日之后的午晌,林间溪边。 楚宁将准备好的火石、以及一些碾成粉末的草药塞入一个鹿皮小包中,在将小包封死后,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手中的黑鱼,由衷说道:“对不住了。” 然后就在黑鱼疯狂摇晃的鱼尾中,将整个小包塞入了黑鱼的腹中。 黑鱼自然无法容纳这样大的事物,顿时翻了白眼,没了生机,楚宁则在这时将一缕神性灌入黑鱼体内,黑鱼就宛如死而复生一般,又摇晃起了鱼尾。 当然,这只是假象,只是楚宁通过神性在控制它而已。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心头一惊,赶忙将黑鱼放入溪中,操纵它游入溪水深处。 “阿宁。”身后温柔的声音传来。 楚宁仿佛刚刚发现对方的存在一般,回身看去,便见陈曦凰正站在岸边笑颜如花的看着他。 “天天都来抓鱼,你吃不腻啊?”陈曦凰笑问道。 做贼心虚的楚宁挠了挠头,言道:“我这闲着也是闲着,总得帮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不能什么都麻烦你……” “干嘛?跟我分得那么清楚?想要和我分家啊?”陈曦凰嘟起了嘴,一脸不悦的问道。 楚宁赶忙摇头否认:“没有,曦凰,我是想要帮你分担,你莫要多想。” 看着少年那紧张的模样,陈曦凰噗呲的笑出了声来:“逗你玩呢!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怎么难道你每天来这里不是抓鱼的,而是幽会小情人?” “怎么可能?!”楚宁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你这人真不识逗,不和你开玩笑了。”陈曦凰白了楚宁一眼,走上了前来,挽住了楚宁的手臂:“走吧,我们回家,今天我给你炖鸡吃,早些补好身子,咱们早些……生几个孩子……” “省得你每天抓那么多鱼吃都吃不完,到时候让你的小楚宁帮你吃!” 楚宁只能干笑着回应道:“不急……不急……” 陈曦凰则深深的看了楚宁一眼,又幽幽说道:“对了,阿宁,咱们家什么药草、火石还有鹿皮我看都少了好多,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老鼠吧?回去我看看能不能把它们揪出来!” “嗯,阿宁最好了。”陈曦凰这样说着,语气似乎沉闷了几分。 但心头紧张的楚宁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是感觉那时,陈曦凰抱着自己手臂的手,似乎又用力了几分。 就好像在害怕会失去什么一般…… 第一百七十九章 梦要结束了 “楚宁,是你吗?” 黑暗的山洞中,陈吱吱捞起了一条顺着暗流到此的黑鱼。 “嗯。”黑鱼发出了人声:“我的腹部装有药草和火石,岩壁上那些发光的石头应当是辉芒石,你用火石和辉芒石汇合在一起,用力敲打就能生出火焰。” “把药草和鱼肉浑在一起,喂关先生服下,他的病应该就能好转。” 陈吱吱闻言点了点头,放下黑鱼立马就去到了一旁岩壁上,用打磨好的石块敲击着岩壁,从中取下一块块散发着微光的石粒。 那日第一次相见后,楚宁就从陈吱吱的口中大致了解了他们的处境。 陈吱吱来到此地后不久就遇见了与同样坠入此地的关涵秋,在随身携带的食物吃完之后,二人就陷入了数天的饥饿之中。 不过,前些日子,每隔一段时间,陈吱吱的体内就会莫名的多出一道血气之力,这不仅强健了她的肉身,也让她有能力熬过这数日的饥饿,但关涵秋就没那么幸运,年纪太大,也并未修行过,故而身子一天虚弱过一天。 直到那日被楚宁控制的黑鱼游到了山洞中,双方才了解到了彼此的情况。 陈吱吱前些日子获得的血气之力,显然就是他与陈曦凰通过关卡后,另外一道飞出的血气之力。 不过让楚宁疑惑的是,为什么关涵秋与陈吱吱一样都是一开始就落入山洞中,却没有得到血气之力。 难道是因为他的身子过于孱弱,故而被有意忽略? 可为什么这处试炼之地会有这样的机制? 楚宁隐隐觉得,这处地界似乎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给予人传承的试炼秘境,而藏着更加深的秘密。 “升起来了。”而就在这时,陈吱吱惊喜的声音传来。 楚宁循着她的声音看去,却见一滩乱石中燃起了火焰,在这黑暗的洞穴中,格外耀眼。 “嗯,找一块薄一点的石头,把鱼放上去,以后也是如此,不能再给关先生吃生的了。”楚宁的声音从另一侧响起。 那里有一处被砸出来的水洼,一条黑鱼游弋其中。 这些天,楚宁通过这个办法,给陈吱吱二人送来了很多条黑鱼,其中一条被养了起来,当做楚宁与陈吱吱二人联系的纽带。 陈吱吱依言照做,只是在架设“石锅”以及如何让鱼乖乖躺在“石锅”上这两件事上,有些手忙脚乱,看得出,她确实并没有怎么照顾过人,不过好在她却做得很用心,也没有因为中间几次石锅反转的前功尽弃而气馁…… 她很用心的按照楚宁的指挥,将鱼肉煎好,搅成浆糊,喂给一旁神情虚弱的老人——因为实在饿极的缘故,关涵秋几天前吃了一条生鱼,然后身体就一直抱恙,整日昏昏沉沉,楚宁这才想办法弄来了火石与草药。 吃过配有药草的鱼肉后,关涵秋状况似乎好了许多,呼吸也渐渐平稳,躺在一旁陈吱吱为他搭起的石床上沉沉睡去。 “辛苦了。”楚宁帮不上什么忙,看着陈吱吱一路忙前忙后,只能出言这般说道。 他之前也与陈吱吱相处过一个月的时间,自然明白这位可是实打实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但这些日子,饶是做事笨手笨脚,可小妮子却也算是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关涵秋,这确实让楚宁对她有些另眼相看。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辛不辛苦的……”被夸奖的陈吱吱红了脸颊,小声应道。 楚宁倒是并未多想,只当是她指的是鱼龙城与盘龙关如今互为犄角的关系。 “陈……赵曦凰现在怎么样了?”陈吱吱又问道。 “赵姑娘她还是一门心思想要留在这里,她对你们家中的事情,似乎很抗拒,我这几日尝试过再次引导她,但她的反应不大……”楚宁说道。 他只是将陈曦凰的状态归咎于不愿面对家中之事,并未提及他与陈曦凰之间发生的一切。 这倒不是楚宁有心诓骗陈吱吱,亦或者对陈吱吱抱有什么龌龊的念头。 他只是觉得这些事都并非出自陈曦凰本心,若是传扬出去,对陈曦凰的名声有亏,也怕陈吱吱知道了之后,以陈曦凰的性子,会觉面上无光。 “唉……她爹和我爹两个人就是这样,斗得你死我活,以前我看她喜欢跟在他爹身边出谋划策,还以为她也喜欢这些事情,如今看来或许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不斗……他们就得被我爹吃干抹净。”陈吱吱也叹了口气,如此感叹道。 楚宁暗暗好奇,陈吱吱与陈曦凰的家族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能斗得如此你死我活,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不好多问,转而讨论起了另一个问题:“吱吱,这几日你有没有问过关先生,他到底是怎么来到的这里,还有,来之前他曾跟关倌提及过他在龙雀棺上的发现可以让他造出超越神岳级的墨甲,他的发现又是什么?” 陈吱吱与楚宁说起过,那日她之所以能够启动往生龙雀棺,是因为看见龙雀棺内部的顶端闪动出了一个诡异的图像,她处于好奇就尝试用灵力复刻,如此方才将之启动。 可关涵秋并无修为在身,他一定有着与陈吱吱不同的启动龙雀棺的方式,或许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得到血气滋养的原因在,楚宁想要通过这些讯息,继续拼凑关于此地的真相。 “关先生的情况一直不太好,吃过生鱼后恶化得救更加严重了,我也没有机会问他,看看他等会情况会不会有所好转,问过之后,我第一时间告诉你。”陈吱吱说道。 “咳咳!”而就在这时,一旁的关涵秋又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陈吱吱立马站起身子,前去查看。 她低声询问着关涵秋的情况,可关涵秋的状况却似乎急转直下,咳嗽声越来越剧烈,根本无法吐出半个字来,到最后甚至喷出了一口鲜血。 陈吱吱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被吓得呆傻在了原地。 楚宁附身的黑鱼无法移动,只能看着干着急,他就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本体所在之地忽然听到一阵响动,楚宁知道是陈曦凰回来了,他不得不收回心神,回归本体。 …… 按照黑鱼游动的速度,以及方位,吱吱与关先生应该在距离我们三里高度左右的地下…… 通往那处的许多暗流河道都极为狭小,难以通过,更何况以我现在的状况,也无法轻易抵达那处…… 躺在床榻上的楚宁皱着眉头思索着去往陈吱吱所在地的方案。 关涵秋的状况并没有因为楚宁送去的药材而产生好转,甚至开始恶化,楚宁担心陈吱吱一个人根本应付不来…… “阿宁。”就在这时,怀中的女子抬头看向他,柔声问道 “从我回来开始,你就一直心神不宁,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楚宁回过神来,面对陈曦凰的询问,只能强作镇定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我们以后孩子的名字。” 陈曦凰闻言脸色一红,伸手轻轻的拍了拍楚宁的胸膛,鼓起了腮帮子,故作恼怒的埋怨道:“楚宁!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没谱了!” 楚宁憨憨的笑了笑,也不回话。 在这接近半个月的相处中,他大抵已经摸清了陈曦凰的性子,明白什么样的话最能讨她欢心。 只是以往这些话,楚宁说来都不免由衷可以欺瞒对方的负罪感,但现在关涵秋危在旦夕,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想着先将陈曦凰哄睡,然后尽快在与陈吱吱那边取得联系。 “那你还不早点睡!不养好身子,哪来的孩子。”果然陈曦凰欣喜之余,脸上露出的幸福的笑容,再次贴在了楚宁的胸膛,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楚宁见状,本还想着再等上一会,待到陈曦凰彻底熟睡,自己再联系陈吱吱。 可就在这时,脑海中却传来陈吱吱焦急的呼喊声:“楚宁!” “关先生,不见了!” 楚宁心头一惊,当下也顾不得其他,闭上双眼,将心神通过神性的链接,再次来到了洞穴之中。 “怎么回事?”他开口问道。 陈吱吱此刻也正凑到了楚宁所化的黑鱼跟前,神情焦急:“刚刚关先生状况很不好,我就想着再给他熬点药,可刚刚打了点水,回头一看,关先生就不见了……” “我四下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楚宁闻言,眉头紧皱:“关先生的身体很虚弱,按理来说,一个人是走不了多远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忽然看见陈吱吱的身后有一道黑影缓缓站起,正是消失不见的关涵秋。 只是与之前不同,此刻老人脸上的神情木愣,双眼空洞无神,嘴角却咧开一道诡异的幅度,像是在笑。 楚宁心头一惊,大声喊道:“吱吱!小心!” 陈吱吱闻声刚想要回头,老人的手却猛然伸出,重重敲在了陈吱吱的脖颈之上,少女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在重击之下昏死了过去。 然后,他看向水坑楚宁附身的黑鱼,眼中泛起一抹猩红色的光芒。 下一刻他的手再次伸出,将楚宁抓起,楚宁在这时也才看清,老人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其已经覆盖上了一层黑金色的事物…… “黑金宝相?”楚宁一眼就认出来此物。 只是这念头刚刚升起,老人就张开嘴,一口咬烂了黑鱼的脑袋,一脸享受咀嚼了起来。 …… 黑鱼死亡的瞬间,楚宁的意识回归了本体。 他猛然睁开眼,却见本该熟睡的陈曦凰此刻正坐在楚宁的身上,冷冷的望着他。 不待楚宁说些什么,她清冷的声音便在那时,幽幽响起。 “阿宁……” “我们的梦,要结束了吗?” 第一百八十章 死不足惜 山林静默。 潺潺的溪流声,簌簌的虫鸣声都在那时戛然而止。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楚宁与陈曦凰二人。 他们望着彼此。 一个神情复杂,一个目光冰冷。 楚宁不太清楚自己到底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被陈曦凰洞悉了出来。 但他从对方此刻的眼神中能感觉到,这一次,显然不是靠着几句漂亮话能够蒙混过去的。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可楚宁的心中还是生出一种像是出门寻花问柳的丈夫,被妻子撞破好事后的无地自容感。 他不确定这样的感受是来自真实的自己,还是魔气的影响。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再去逃避,而是直视着陈曦凰的双眼,认真的说道:“该结束了。” “赵姑娘,这些都是假的……” “假的?什么是假的?”陈曦凰打断了楚宁的话,反问道:“你是假的?还是我是假的?” 她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那感觉并非质问,而是疑惑。 楚宁一时默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楚宁,你敢说这段时间,你就没有那么一刹,想要和我留在这里吗?”陈曦凰继续问道。 楚宁则继续回以沉默。 但陈曦凰却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直直的盯着楚宁,仿佛一定要等到那个答案。 楚宁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着对方:“确实有。” “但赵姑娘,一时的悸动与长相厮守是两回事,更何况在这方天地之外,你我都有其他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沉浸在虚假的世界。” 陈曦凰没有去评价楚宁这番话的对错,她只是冷笑一声,下一刻,那把名为星虹的长江,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阵阵凌冽的剑意开始自她的体内涌出,她衣袍鼓动,恐怖的气息将楚宁的周身笼罩。 背后一道大江东流之相浮现,与剑意交融,那一瞬间,楚宁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叶扁舟,立于了汹涌的江面之上,只要一个浪花,他就会被打的粉身碎骨…… 剑意化形! 这是七境剑修才能拥有的能力。 此次这处小天地之行,陈曦凰不仅肉身在几次血气的滋养下,迈入五境,就连剑道修为也朝前迈出了一步。 要知道五境之后,每一境的踏出都难如登天,二十一岁的七境剑修,放眼整个大夏天下,也不会超过十指之数…… 而楚宁肉身并未恢复,体内六座灵台中的力量皆无法调度,自然完全不可能是眼前的陈曦凰的对手。 他的脸色骤然煞白,甚至不用陈曦凰出手,单单是她所激发的灵压,都足以让楚宁呼吸不畅。 “所以,你是铁了心,要和我分道扬镳了?”陈曦凰幽幽问道,语调中再无往日与楚宁相处时的柔情似水,有的只是一股浓浓的杀意。 楚宁坦诚言道:“赵姑娘,你先冷静下来,魔气一直在影响你的心智,你或许并没有……” “并没有那么喜欢你对吗?”陈曦凰似乎猜到楚宁要说什么,她惨然一笑,反问道。 “所以,在你楚宁看来,这段时间的一切,都是我陈曦凰被魔气迷了心智所致?”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魔气影响了我的心神,但并不能改变我的心意,或许,它只是让我做出了些平日我想做不敢做的事情呢?” 陈曦凰的质问让楚宁一愣,好一会后,他方才如梦初醒一般,抬头看向女子,困惑问道:“你不是姓赵吗?” 陈曦凰:“……” 看得出,对于楚宁的顾左右而言他,陈曦凰很愤怒,她周身翻涌的杀意又浓郁了几分。 “楚宁!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不是要和我分道扬镳!”她寒声问道。 楚宁看着眼眶明显泛红的女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曦凰……”因为还没有弄清到底应该称呼她为赵姑娘还是陈姑娘,所以楚宁选择了一个一定不会错的称呼。 “吱吱和关先生现在很危险,我们得去救他们……” “果然,到最后,你还是更在意她……”陈曦凰冷笑一声,语气讥讽。 楚宁皱起了眉头:“曦凰,这不是更在意谁的问题,他们现在很危险……” “如果你不背着我与他们联系,他们就不会有这些麻烦!”陈曦凰却打断了楚宁的话。 楚宁不由得一愣,神情错愕:“你早就知道他们的处境?那你……” “看样子你现在正在想我怎么这般恶毒,知晓他们的处境,却对他们置之不理?对吗?”陈曦凰再次反问道,脸上的神情愈发的阴冷。 楚宁不得不承认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确实升起了类似的念头。 他苦笑道:“曦凰,我其实没那么了解你,我们认识也没多久……” 但这样的话,就像是压垮了陈曦凰的最后一根稻草 “楚宁,你会后悔的!” “我保证。” 她这样说罢,脸上露出了一抹惨然的笑容,手中的星虹剑在那时高举,裹挟着汹涌的剑意,决绝的朝着楚宁挥了过去…… …… 陈曦凰费了些力气,用木屋中破旧的木桶打来了一桶水,来到了床榻前。 她取下了自己内里的单衣,浸好了水,正要为楚宁擦洗身上的血痂。 “你要救他吗?”一个幽幽的声音忽然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然后,他会和你的妹妹成亲,靠着他在北疆的声望,你的六叔可以整合整个北疆的力量,对你和你的父亲进行绞杀。” “太子府有能力对抗一个握着北境与兵部的六皇子吗?” “不如让他死在这里,没有人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哦不!是陈吱吱启动了龙雀棺,她是你六叔的女儿,潜伏在良侯身边,再伺机害死这个威胁她父亲对北疆掌控的罪魁祸首,这个故事多么条理清楚,任何人都不会去怀疑。” “你看,如此一来不仅搅乱了你六叔的布局,还把北疆拉入了太子府的阵营,多么完美的布局……” 陈曦凰的脸色在那时一变,她握着单衣的手悬在了半空中,目光仓惶向四周张望,想要寻到那个声音的根源。 “你是谁?你为什么……”她大声问道。 “我为什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对吗?”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股阴恻恻的笑意。 “因为我就是你,陈曦凰,不用抗拒我,我们本是一体,也只有我会真正的想要帮你……” “你胡说!不要装神弄鬼!给我出来!”陈曦凰暴喝一声,站起了身子,同时手中的单衣落入木桶,星虹剑浮现于手中。 “怎么?舍不得的他?”那声音再次说道,同时一道模糊的虚影出现在楚宁的身旁,竟是与陈曦凰生得一模一样。 那道虚影伸手抚摸着楚宁的脸颊:“他确实很不错,若是能为你所用,可以制约你六叔不说,日后若你为女帝,他还可以是你制衡北疆的重要手段。” “若是他足够乖巧,收入你的帐中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可是……”说到这里,那道虚影豁然起身来到了陈曦凰的跟前,她直视着她,目光戏谑:“陈曦凰,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那些舍不得支付代价的人,往往最后一无所有。” “不过你很幸运,你遇上了我……”虚影这样说着眯起的眼缝中,笑意盎然:“我知道你的痛苦,你的挣扎,而我可以帮你解决掉所有的问题。” 陈曦凰的目光渐渐有了些许涣散:“你能帮我?” “当然,我的孩子。”虚影言道。 “这个问题并不难,既然你不愿让他与陈吱吱走到一起,又舍不得杀他,那便让他爱上你,陈吱吱能给他婚约,你为什么不可以?” 虚影的话,让陈曦凰眼中的光芒忽然明亮了几分,她喃喃自语道:“是啊……陈吱吱能给他的,我也能给……” “可如果他……”不过很快,她的心头又生出了新的担忧。 “那就杀了他。”虚影再次言道。 “我们已经给过他机会,他如果依然不识好歹,那他就死不足惜了,不是吗?” 陈曦凰眼神中的光芒在那时染上一抹妖异的血色,她喃喃言道。 “对。你说得没错……” “那他就死不足惜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最后温存 “不是……”看着直直的朝着自己回来的剑刃,也看着那汹涌而来的剑意。 楚宁的脑袋有些发懵。 他当然知道如今的陈曦凰很不稳定,在沉沙山中他见过太多被魔气控制,丧失理智的人。 但陈曦凰毕竟与他们不同,她拥有不俗的修为,在面对危机时也有着相对理智的判断。 楚宁觉得这件事情多少应该还是有些转机的。 可陈曦凰的决绝终究还是打破了楚宁的侥幸。 面对袭来的杀招,他并无太好的办法,只能双手交叉于胸前,将自己唯一能够调用的神性之力催动,汇集在了自己的身前。 他不清楚单靠神性,能不能挡住已经迈入七境的陈曦凰的含怒一击。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尽力一试。 汹涌的剑意化作滔天的江水扑面而来,剑意未至,裹挟的罡风便已吹得楚宁有些站不稳身子,他不得不紧闭上双眼,同时用尽全力催动着体内的神性。 一息…… 两息…… 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每一息对于楚宁而言,都是煎熬。 但奇怪的是,汹涌的剑意带来的灵压虽然恐怖,可直到那股剑意散去,他却并未感受到真正意义上的力量冲击。 反倒是他的身侧,很突兀的响起了一声哀嚎。 楚宁带着疑惑睁开了眼,入目的景象却让他一愣,他的周身不知何时出现了十余道灰色的身影,看那模样,似乎是某种被魔气腐化后,诞生的恶灵。 而此刻,这些恶灵身躯皆被汹涌的剑意搅得残破不堪,好些个当场身死,化作道道的灰色的光点散去,还有一两位,虽然勉强还算活着,但所受的伤势也极为严重,依然无法对人构成任何威胁。 “这……”这番变故大大出乎楚宁的预料,他神情错愕。 只是不待他说些什么,其中一位躺在地上的恶灵,却以同样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陈曦凰,问道:“你……” “你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 陈曦凰目光冷冽,走到了楚宁的跟前,低头俯视着脚下的恶灵:“清醒?你们不会觉得凭你们的手段,能够蛊惑我吗?” “陪你们逢场作戏,不过是想要摸清你们的底细罢了。” “不可能!”那头恶灵大声吼道:“你分明中了我们的蜃血魔种,怎么可能……” 陈曦凰的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了不悦之色,她似乎并不想让那恶灵再说下去,一脚猛地踏出,那只恶灵的身躯顿时炸开,在哀嚎中化作光点散去。 楚宁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好一会后,才回过神来:“曦……曦凰,这是……” “伥鬼。”陈曦凰抬起头,目光平静的回应道。 也不知是不是楚宁的错觉,他能感觉到此刻陈曦凰看他的眼神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没有了幽怨与愤懑,更不提之前那般的柔情似水。 只是陌生,就好像,他们刚刚认识时那般。 但陈吱吱与关涵秋还等着他们救援,楚宁也无心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而这时,另一只还存活的伥鬼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看向陈曦凰道:“你修的是无情道?你利用我们的蜃血魔种忘情斩道?” 陈曦凰瞟了那伥鬼一眼,神情冷冽,伴随着手中剑锋一颤,那最后一只伥鬼,便化作齑粉。 “这些伥鬼应当是在我们之前来到这里的试炼者。” “试炼失败后,心怀不甘,被人操控后成为伥鬼。”然后,陈曦凰低声解释道,说罢她伸手朝着楚宁一指,一道剑意涌入楚宁体内。 楚宁惊奇的发现,自己一直被压制的肉身,渐渐开始恢复:“这……” “这些伥鬼在你的体内种下了某种邪法,阻止你的肉身恢复,这些天我从他们的身上找到了解开此法的法门。”陈曦凰则淡淡言道。 楚宁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的肉身无法恢复,是因此所致。 但他没有接话,而是继续盯着陈曦凰,等待着她的后文。 显然,关于这处地界以及这段时间的经历,远不是伥鬼那么简单。 “那日我带着昏迷的你来到这里后,这些伥鬼就现身了,他们似乎很垂涎你的肉身,不仅趁着你昏迷在你的体内种下了阻止你肉身恢复的邪法,还试图蛊惑我将你留在这里。” “作为伥鬼,他们背后一定藏着一个更加可怕的主使,我若是直接与他们动手,背后主使一定也会更加谨慎,到时候他在暗我们在明,会有更多我们难以应付的麻烦,更何况若是无法解开你身上的邪法,你恐怕会有性命之忧,所以……” “我索性就配合他们演了一出戏,假意被他们蛊惑。”陈曦凰倒也看出了楚宁的心思,在那时平静的言道。 “所以,你其实是为了我,才冒的这样大的风险?”楚宁恍然,心底暗暗为之前自己对陈曦凰的那些揣测而生出一股愧疚。 陈曦凰对此不置可否,而是继续说道:“他们认为我完全沉浸在幻境中,行事便没了忌惮,我也趁着这个机会,偷听到了许多关于这处地界的真相。” “这处地界并非我们想象中的试炼秘境,而是一处巨大的养蛊地!” “养蛊地?”楚宁眉头一皱,神情不解。 “这样的说法并不准确,准确的说,这里曾经应当是某位大人物的道场,之前我们遇到的碑灵,就是慕名而来追寻那位大人物留存道蕴之人。只是后来,这处地界落入了那群伥鬼背后主人的手中,他将之炼入小天地里,并且继续利用那位大人物的名声引诱修炼肉身之道的修士来此寻道。” “可实际上,他所为的其实是炼化这些来者的肉身,以融合出一具,他认为最完美的肉身之道的种子。” “不过似乎在此之前,这个计划并不顺利,直到你的出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从这些伥鬼口中所言,他们似乎认为你的肉身是完成那枚种子的最重要的原料……” “而且,在他们看来,你似乎也差不多要沉浸在幻境之中了,那位背后之人也到了快要现身的时候,而只要等到那时,我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但偏偏,你遇见了吱吱……” “他们觉得吱吱的出现,让你有撞破幻境的风险,所以才会对吱吱和那位关先生出手。” 说到这里,陈曦凰顿了顿又言道:“当然这些都是我基于这些伥鬼平日里的一些疯言疯语得出的推论,不见得就是事情的全貌。” 楚宁点了点头,如此一来倒是所有的一切都说得通了,但除开这些,楚宁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疑惑,他抬头看向陈曦凰欲言又止。 “有什么问题,你最好现在问,因为再过不了多久,我可能就不记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了。”陈曦凰却说道。 楚宁一愣:“什么意思?” “你不会觉得表面答应他们,就能让他们相信我真的被他们蛊惑吧?” “他们给我种下了一种名为蜃血魔种的法门,在那个法门的影响下,我的心绪失常,所以才会有这半个多月来的那些事情。” “我不妨直接点告诉你,至少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我确实是真心喜欢你的。”陈曦凰用极为平静的语调,说着让楚宁心潮翻涌的话。 “但我明白的是,一旦我苏醒过来,这些经历一定会影响我日后修行的心境,恰好我师尊修炼的剑道,近于无情道,所以我在接受他们的蛊惑之前,给自己体内留下了一道法门,一旦我苏醒过来,这道法门就会自动施展,斩断情丝,让我忘记这半个多月来发生的一切……” “所以,既然是你主动选择离开这个梦境,待到我忘记这一切后,我希望楚侯爷你能不与我提及这半个月来的一切……” 楚宁听完这番话,顿时瞠目结舌,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夸奖眼前之人足够理智,还是说她足够绝情…… “别这么看着我,好像我才是那个负心汉一样,这是你自己选的。”陈曦凰显然感受到了楚宁目光中的情绪,她冷声说道,语气反倒不似之前那般冰冷,隐隐带着一分幽怨。 楚宁得承认的是,这半个月来的一切,确实给他带来的不少困扰。 但当他知道陈曦凰决定遗忘这一切时,他的心头却又泛起阵阵难以抑制的烦闷。 “嗯,记忆开始消退了。”陈曦凰的声音再次响起。 楚宁看向她,只见女子的眉头微蹙,仿佛正在承受记忆割裂时的不适。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 “楚宁。”陈曦凰却忽然面向他。 “嗯?”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其实在我接受魔种时,我是想过的,如果你真的喜欢上我,与我永远待在这里,我亦不后悔这个决定。”女子的脸上在那时露出一抹楚宁熟悉的笑容。 含情脉脉,也柔情似水。 就像是之前那样。 楚宁的身子一颤,而下一刻,陈曦凰凑了上来。 她吻向了他。 而这一次,楚宁是有足够的时间去躲开她的。 但或许是被她话语触动,又或许是因为知晓这段记忆即将被抹去。 亦或者,还有某些楚宁不愿承认的原因。 总之,他没有去躲避眼前的女子。 相反,他热情的回应着那个吻。 仿佛想要用尽全力,抓住这最后一缕温存。 而在那时,他分明看见,有一滴清泪顺着陈曦凰的脸颊,缓缓滑落…… 第一百八十二章 暗流 “楚宁?” 陈曦凰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长一场觉。 她睁开眼,看着正站在她身前的楚宁,一脸迷茫。 陈曦凰的记忆停留在楚宁斩杀最后一位大苍遗民时,因此她并不明白这里到底是何处,更不明白楚宁看她的眼神又为何如此复杂。 但很快,楚宁就在脸上挤出了一抹笑容:“曦……赵姑娘,你醒了。” “怎么回事?这里是哪里?”陈曦凰坐起了身子,捂着头,眉头紧蹙,显然还未从记忆抹去的痛苦中恢复过来。 “说来话长,赵姑娘,吱吱和关先生现在危险,我们得去救她们,你有什么问题,我们边走边聊。”楚宁则言道,同时收回了沉于丹府的心神。 …… “你是说我昏迷了半个月?” “那这些日子,是你在照顾我?” 二人顺着溪流一路往着山林下方走去,而路上楚宁也将自己想好的瞎话说给了陈曦凰听。 故事很简单,无非就是走出大苍遗民的试炼之地后,二人来到了这里,为了照顾陈曦凰,他将木屋作为了暂时的歇脚处,然后通过黑鱼联系到了陈吱吱,同时也见到了被控制的关涵秋将陈吱吱掳走的场面。 楚宁虽然并不喜欢陈曦凰自己做出的,将二人半个月来相处的点滴抹去的决定。 但这毕竟是陈曦凰自己的选择,楚宁只能尊重她的决定。 “嗯。”面对陈曦凰的询问,楚宁只是闷闷的点了点头,兴致不高。 陈曦凰却神情疑惑:“可是我记得通过试炼后,有一股强大的血气之力灌入我的体内,按理来说我的伤势应该会被修复,为何反倒会昏迷这么久?” “或许是因为那股力量太过强大,赵姑娘需要耗费些时间去消化吧。”楚宁随口言道,同时压下了心头那些繁杂的思绪,目光盯着前方的溪流,脑海中开始回忆通往地下的路径。 “嗯?”陈曦凰明显一愣,她仿佛被楚宁提醒一般,看向自己的双手,细细感应,旋即她的脸色露出错愕的喜色。 “我迈入七境了!嗯?连肉身也跨入五境……” “那股血气之力,竟然有此等奇效?” 楚宁对此并无回应,目光依旧紧紧的盯着前方的溪流。 他虽然控制鱼群去过陈吱吱所在的洞穴多次,但化身为鱼后因为体型的变小,对周遭的感知也会发生变化。 比如一块作为鱼时觉得很大一块可以作为地标一般,横在河床上的巨石,此刻对于楚宁而言,就只是脚下不经意间踩住的小石块。 又比如一个极为危险的弯道,现在可能就只是河道上毫不起眼的外凹…… 他需要全神贯注的不断回忆作为黑鱼时的感受,然后将之类比到自己的身上,以确保不在这四通八达的山间溪流中选错路。 当然除此之后,或许还有一些,他不愿说也不能说的……别扭。 陈曦凰显然感觉到了楚宁的异样,她歪着头盯着楚宁,凑了过来,问道:“楚宁,你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是我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吗?” 楚宁被忽然凑上来的陈曦凰吓了一跳,他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完美脸蛋,以及那眉宇带着的几分俏皮似的疑惑,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她娇憨的眼神以及那具赤裸美妙的身体。 啪。 楚宁在那时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他觉得他有些犯贱…… 人家任君采撷时,他避之不及。 现在,她斩断情丝,他又心猿意马。 “楚宁?你这是做什么?莫不是这些日子太辛苦,忙坏了脑子?”陈曦凰瞪大了眼睛,说着伸手就要去摸楚宁的额头。 楚宁赶忙退后一步,避开了她的手,尴尬的笑了笑:“没什么,赵姑娘,我并非不高兴,只是事态紧急,要寻到通往吱吱他们所在地的路,需得全神贯注,还请赵姑娘稍安勿躁,跟在身后。” 陈曦凰显然不太相信楚宁这番解释,她想要再问些什么,可楚宁却在这时迈开了步子,逃一般的去往前方,继续盯着溪流,故作忙碌的寻找着前进的方向。 女子看着少年略显慌乱的背影,神情疑惑眨了眨眼睛,嘴角也在那时微微扬起。 …… 通过之前数次前往陈吱吱所在地的经验,楚宁大概摸清了陈吱吱所在之地与自己所在之地的直线距离并不算远。 也就三里地的样子。 但麻烦在于,这三里地之间隔着厚厚的岩层。 陈吱吱也曾说过,她和关先生在岩洞中生活了半个月时间,这期间也试图摸清洞穴中的状况,但里面四通八达,并且没有通往外界的出口。 里面无法通向外界,那外界自然也没有进入内部的入口。 至少,那些出入口是外人无法找到了。 所以,楚宁的计划很简单。 他要通过对暗流的记忆,找到距离地底最近的地方,然后…… “赵姑娘,应该就是这里,距离地下还有大概半里地的样子。”楚宁在一处溪水汇集而成的水潭前站定了身子,看向陈曦凰说道。 陈曦凰点了点头,没有多言,退去了身上的外衣,飞身一跃,就跳入了水中。 楚宁也紧随其后,跳入水中,二人一路下潜。 水潭远比楚宁想象中要深得多,下潜许久都远为触及到地步。 他们二人的肉身强健,可以在水下憋气许久,倒是没有窒息隐患,只是随着下潜深度的不断增加,光线渐渐变暗,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同时水底也出现了许多暗流。 作为一个在水源相对匮乏的北境长大的少年,楚宁的水性并不算好。 在下潜到约莫五十丈的区域时,身上的压力增加带来不适,让楚宁下潜的速度变慢了不少,好巧不巧一道巨大的暗流忽然涌来,猝不及防的楚宁被那股暗流撞了个人仰马翻,整个身子失去平衡在水中旋转起来。 慌乱之下,楚宁处于本能的胡乱发力,想要挣脱那股暗流,可越是如此,身形越是失控,被暗流裹挟着撞向水底深处。 这和他本身的修为强弱无关,只是与发力的技巧有关…… 好在陈曦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挥动双手快速下潜,赶在楚宁被暗流彻底卷走前,伸手拉住了他。 楚宁也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抓着陈曦凰,身子顺着她的手臂向她靠拢,直到完全稳住身形,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水潭深处一片黑暗,楚宁缓过劲来,正想与陈曦凰道谢,可却忽然意识到此刻正处于水下,二人显然都并不能开口说话。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双手抓着陈曦凰身子的着力点,似乎过于柔软了一些。 这触感…… 有些似曾相识。 像极了这半个月来每天夜里,陈曦凰躺在自己怀里时,贴着自己胸膛的事物。 下意识了,为了验证这个猜想,他稍稍用力的捏了捏。 “嘤咛~” 黑暗中响起了一声婉转的低哼,然后一道光芒在黑暗中亮起,是陈曦凰召唤出了自己的星虹剑。 接着剑身上散发出的光芒,楚宁看清了此刻自己的处境,他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趴在陈曦凰的背上,同时双手从对方的腋下穿过,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对方的胸前那两团傲人之物上…… 然后,楚宁清晰的从背后看到一缕绯红从陈曦凰的脸颊蔓延到她的耳根。 她的手肘朝后一顶,击打在了楚宁的腹部。 当然,即使在这时,陈曦凰还是保持着些许理智。 出手并不重,只是处于女子的本能反应,想要让楚宁松开手。 但偏偏二人所处的潭底,暗流汹涌,楚宁被她这一撞,又被卷入了暗流之中,朝着下方坠落。 陈曦凰显然也没有料到这一点,她赶忙回身想要去拉坠向潭水深处的楚宁。 可这一次,暗流上裹挟的力道却陡然增大,在她的手在拉住楚宁的瞬间,身躯便不受控制的与楚宁一道被暗流裹挟,撞向潭底深处…… 第一百八十三章 黑金菌孢 砰! 楚宁怀抱着陈曦凰,在暗流的裹挟下,经历了好一阵的天旋地转后,重重的撞在潭底的一处石面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楚宁嘴里发出一声痛呼,潭水瞬息涌来,伴随着咕噜咕噜的声响,灌入楚宁的嘴里。 这并不是喝进两口水那般简单,楚宁与陈曦凰之所以可以在水底潜行这么长的时间,并不是因为他们会诸如避水术之类的法门,只是靠着强大的肉身将大量的空气压缩进入了嘴里与肺中。 在潜行的过程中,靠着这口气维持肉身呼吸的需要。 但现在,楚宁在巨大撞击带来的疼痛中张开了嘴,那口气顿时泻去。 而同时此刻二人已经潜入了水底极深处,想要换气已经来之不急。 楚宁的脸色顿时变得紫青,想要呼吸的本能让他张开嘴,可张开嘴就会换来更多的呛水。 情况凶险! 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来到了楚宁跟前,她望着楚宁,面无表情。 可双唇却在这时递送了上来,印在楚宁的唇上。 虽然这已经不是二人之间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但楚宁的双眼还是在那时瞪得浑圆——什么意思?难道她还记得? 某些不合时宜的念头泛上楚宁的脑海,他一时愣在了原地。 可这时,陈曦凰的眉头却猛然皱起,甚至伸手在楚宁的腰身狠狠的捏了一下。 楚宁吃痛,却见陈曦凰正脸颊微红,神情恼怒的盯着他。 他这才感觉到一股气息正通过陈曦凰的嘴唇渡入他的嘴里。 原来对方是看出了他的危险,在以这种方式为他渡气。 反应过来的楚宁不敢再有其他心思,赶忙配合起陈曦凰,专心吸收从对方嘴里渡来的气息。 约莫十来息的光景之后,见楚宁的气息渐渐平稳,陈曦凰将至推开。 楚宁略显尴尬朝着陈曦凰递去一道感激的眼色,可对方却视而不见。 他也只有压下这些心思,然后看向四周,寻找通往地底的方向。 而他的目光很快被身下潭底的某些事物所吸引…… 水潭的底部,是一片巨大的石体,看其结构,与陈吱吱所在的洞穴中的岩石相差无几,显然,这里已经很接近岩洞了。 但让楚宁感到诧异的是,是那些岩石之上,生长出来一株株古怪的植物。 它们的模样类似于北境常见菌孢,个头不大,只有寻常人拳头大小,整体呈现黑色,暗里隐约可见些许金线,身形宛如呼吸一般均匀的膨胀缩小,并且在这个过程中,点点细小的黑色物质被他们从体内排出,涌向水潭的上方。 这些是……黑金宝相? 楚宁死死的盯着那些古怪的水底植物,身子也凑了上前,他伸手摸了摸那些植物的表面,入手的触感极为古怪,像是……血肉。 陈曦凰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凑了过来,同样好奇的盯着些植物。 但就在她凑上来的刹那。 那些菌孢状的植物,表面猛然炸开,无数细小的絮状物从中喷出,直接朝着楚宁二人涌来。 二人的反应皆极快。 楚宁一手伸出,黑色的盾牌浮现在身前。 陈曦凰手中的星虹剑亮起剑光,汹涌的剑意自剑身上涌出。 于此同时,二人的身形皆下意识的朝着对方身前靠拢,想要将对方挡在自己身后。 这本应是颇为温情的一幕,可当二人都做出同样的举动时,二人的身躯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让他们准备好的手段皆是一滞。 好在二人都是机警之辈,带着诧异的目光互望一眼后,又调整了攻势,各自应付自己身前涌来的絮状物。 剑意划过,陈曦凰身前的絮状物皆被斩成齑粉,坠向湖底。 楚宁的黑金色盾牌则将那些絮状物完全拦住,伴随着灵炎于其上升腾,哪怕是在这水底,湮灵鬼火,也在一瞬间,将这些事物烧成了灰烬。 危机解除,楚宁伸手抓起一缕漂浮在半空中的絮状漏网之鱼,细细打量。 那小东西明显是活物,在楚宁的掌心不断翻动,前端更是忽然伸出细小的尖刺,想要钻破楚宁的皮肤,钻入他的体内。 别看此物并不起眼,只比发丝大不了多少,可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道却不容小觑。 虽然它用尽全力,也未有钻破楚宁六境的魔躯,但带来的刺痛却让楚宁不由得眉头一皱,暗觉此物足以让大多数肉身强度四境以下的修士吃上大亏。 以楚宁在一些古籍上看过的一些魔性菌孢的记载,此物入体之后,大抵就会将宿主的肉身当做培育后代的温床,疯狂繁殖,直到将其吃干抹净。 而且此物明显与黑金宝相有着某些关联,再一联想陈曦凰抹去记忆与自己说过的那番话,他隐隐觉得,恐怕其余黑金宝相也存在于这处小天地中,并且那些伥鬼背后的主人一直在利用那些黑金宝相,进行着某些疯狂的实验…… 就像在沉沙山的灵骨子一般。 “嗯!”而就在楚宁想着这些的时候,陈曦凰忽然发出一声轻哼,显然是在呼唤楚宁。 楚宁循声看去,却见陈曦凰正指着一处光秃秃的石面,而那里正是之前那些菌孢炸裂前的生长之地。 他游了过去,看向那处。 却见菌孢炸裂后,岩石的表面出现了一道道黑色的脉络,将岩石覆盖,同时其中一部分深入了岩石内里,就像是大树的根脉。 这些菌孢明显是人为干预后的产物,顺着这些是些根系或许就能找到其源头,而在源头极有可能找到那些伥鬼背后的主人,同时也是控制关涵秋掳走陈吱吱的罪魁祸首。 楚宁赶忙抬头看向身旁的陈曦凰,却见对方的眼中也露出了同样的神情。 显然,她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在那时很是默契的退开数步,给陈曦凰让出了足够空间。 陈曦凰则在那时沉下心神,手中星虹剑剑身开始剧烈的颤抖,一股汹涌的剑意将她的身躯包裹。 七境剑修的战力在这时被她完全激发,神河剑意于这水潭之中更是如鱼得水。 随着剑意的催动,周遭的潭水也开始朝着她汇集,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她立于其间,衣袂飘然,宛如谪仙。 数息之后,汹涌的剑意被她催动到了顶点,伴随着她眼中一道寒光闪过,剑意裹挟着潭水化作一道巨大的沧龙,轰向前方的巨石…… 伴随着一声轰响,巨石碎裂,同时露出其后一处巨大的空间。 潭水在这时朝着那处窟窿倒灌而入,楚宁与陈曦凰措不及防,又一次被洪流裹挟,坠向那处。 第一百八十四章 鼎力相助 “咳咳,实际上在那个班里的好朋友并不算多。我当时报名晚了,算是插班生。”莫凡有些尴尬的回答道。徐陌森拿过鞋子给童乐郗穿上,那是一双舒爽透气的白色运动鞋,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一个时辰之后,一道明亮的剑光打破了夜色的宁静,秦玲和方巧巧冲在最前,天道之力展现,力量暴涨。朝亮说完,下意识的扶了一下金丝眼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朝着外面走了出去。尤其是这两人都带着不差的妹子,所以他才忍不住出来奚落双方。王志燃微微点了点头,要知道在地球上,当古希腊人面对着奥林匹斯山的时候,就认为希腊诸神居住在山顶,也因此有了希腊神话。三人来到了一楼,一楼躺着一个眉心中枪的特种士兵。莫凡在监控里看过他的脸。破虚打归灵,还退了一步,除了白舒本人以外,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与此同时,青色身影低掠而过,脚步在几个点掠之后,顿步下来,在灵光闪烁间,即是露出一发插碧绿长簪,面色白皙、身着真传金朵服饰的华美青衫青年来。唐媛也是意识到不对,插着腰,怒视王庆远,恢复了那副傲娇萝莉的样子。“你已经是元婴期修仙者,打几个鬼兵当然不在话下了?”徐福说道。他因为没有全力攻击,只是偶尔抵挡。全力作战的只有石头,因此他有空闲和她们说话了。其实这些鬼兵并不是太强,只是修炼了一两百年的鬼魂。独远,微微一笑,道“我也想,但是,我答应你们,我会回来的!”独远言落,四位妖魔和国旭,还有先锋战将国若生一一闪动魔法,顿空而上。独远,言落,踏空驰去。龙泽坊的港口虽然在岛屿的外侧,但是因为岛屿特殊的关系,龙泽坊在盘蛇岛的总部倒是建立于高处,这也就使得萧炎与之能够顺道而行。其间倒是有不少和尚尼姑熬不住,悄悄的上了几趟厕所。静心庵的水心师太,也悄悄的去过一次。“第一是看颜色有点深,第二摸起来质感不对,第三闻起来气味不对,如果不是仿的还算可以,我都懒得收。”熊经理说道。“冯建鑫,你说吧,我听着呢。”段雪晴不想两人闹得太僵,赶忙说道。“两百七十两,我要两百七十两。可以么!”一位士兵,他左边的耳朵没了,是被吸血鬼害的,那一位吸血鬼被乱箭射穿身体的时候,胡乱扫荡,他在合围攻击一位巨食畜的时候被那一位落地而死的吸血鬼给咬了。“听说根本就不认识,上来就是一顿毒打,而且陈素梅已经报警了,估计吓得不轻,这两天都没有去医院。”汪月霞道。沿路,多有蜀山仙剑派的弟子,还有其他门派的弟子,大多数是一些地方上的一些门派弟子,希望这一次立功以后,能有机会在蜀山学到更多,以后回去改革。这样得以吸收修真界最前沿的科技模式,利于门派发展。或许真的是被舞蹈之神选中了也说不定,否则,又怎么会喜欢了那么久?“大哥!”姆亚见着大哥被击退惊呼一声,双目赤红。腿上用力一点,身体犹如炮弹窜出,同时双爪交错连抓,漫天爪影在空中闪现。但是现在,接近他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对于他体内的创伤产生通感,以至于总是有种想流泪的感觉。之前在议事厅的时候,司徒南芸没有看到徐熙风和莫兮若,她从朱弄玉口中得知,他们二人身上有伤,仍在养伤当中,便去瞧见着他们二人。林悦岚猜想宫中应该出大变故了,而且五皇子严玉驰也应该出事了,要不然,青泉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因为这种更加简单的冷血动物痛觉神经并不是十分发达,所以自己暴打上去的效果肯定没有更加高级的动物那么有效,所以余飞打算用另外一种出其不意的方式。余飞听完装作很惊讶的样子问道,其实他明白,安娜贝尔指的是她从未见过的父亲徐光启。只见其手掌翻转间,又一条火龙凭空出现。转瞬间,火龙腾上半空,又变的巨大无比。盘旋于众人头顶,呼啸飞舞。夏伊达陶醉在这美妙的画面里,又觉得有人用刚刚好的力道轻轻地揉捏着她酸痛无比的四肢的肌肉。那人的手指也像有魔力似的,对于哪块肌肉会产生怎样的酸痛感了解得一清二楚,它的拿捏,令身体舒服到飘飘然。眨眼之间,哈德利就已经挥动了上百次生死棍。而上百次的全力出手,直接就将武神那道巨大的火龙砸成了天地能量。 第一百六十章 怼天怼地 陈曦凰远远的看着站在墨甲工坊前的楚宁与陈吱吱。 为了不引起二人的注意,她站得很远,因此并不太听得清楚宁与陈吱吱到底输了些什么。 只是能看见自己这个妹妹脸色羞红,那少女怀春的心思,几乎写在了脸上。 陈曦凰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在得知自己六叔为楚宁与陈吱吱向陛下求取赐婚的消息后,陈曦凰便暗觉不妙。 邓异死后,朝堂上下所有人都认为,银龙军必定大乱,蚩辽人的攻势将锐不可当。 可哪知那位才二十出头的邓染竟然稳住盘龙关的局势,还让蚩辽人吃了不少瘪。 北境战事绵延数十年,幽莽二州之耻,始终是许多大夏百姓心中的国仇家恨,对于朝廷数年来的绥靖,民间本就不满。 如今银龙军风头渐盛,又有楚宁那一篇《北疆铸剑令》横空出世,天下沸腾,近来支援银龙军夺回失地的声音在朝堂上渐渐大了起来。 对于素来主战的太子一派,这本是好事。 若是银龙军能取得一场大胜,太子一派就可趁机发难,裁撤在北境盘踞数年的折冲府,到时候北境一定会依附太子一党,如此以来,自己的父王就能彻底站稳脚跟。 但陈曦凰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六叔竟然能以如此釜底抽薪之法,化解这场危机。 将自己的女儿送出,与楚宁联姻,此事若成,他在北境就有了新的抓手。 自己的父王在北境的抓手,是各个州府的官员,但因为折冲府势力强大的缘故,这些官员这些年并未得到民心,远远比不得如今的楚宁。 至于银龙军,虽然与父王关系较好,但邓异当年为了得到朝廷支持,左右逢源,不敢开罪手握兵部大权的六叔,故而银龙军对于党争的态度也相对暧昧。 而自己那位六叔完全可以通过楚宁的关系,拉拢银龙军,从而彻底掌控北境。 这对于她与她父王而言,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本来她还想着用一些诸如“筹码”“身不由己”之类的辞藻刺激一下自己这位妹妹,毕竟在以往的大多数时候,她总是如此,很容易被陈曦凰所激怒。 譬如这次北境之行,就是她有意讥讽下,才让陈吱吱主动请缨,只是如今想来,这或许正中了自己六叔的下怀。 但这一次,好死不死,自己这个愚蠢的妹妹,竟然真的看上了楚宁…… 想到这里,陈曦凰一咬牙,下定了决心,走了上去。 …… 鼎力相助? 陈吱吱闻言困惑的看向楚宁。 有些听不明白楚宁此言何意。 这是认为我遇见了麻烦,需要和他成亲,所以才答应的? 可这么为我考虑,应当是挺喜欢我的…… 她的心底泛起阵阵甜意,但很快又觉苦恼。 可他那个师姐怎么办? 总感觉这有点横刀夺爱的意思…… 要不让她做个小…… 不行不行! 陈吱吱你在干什么! 你还没想好自己要不要嫁给他呢! 无数心思在一瞬间泛上了陈吱吱的脑海,她一时间有些心乱如麻。 “吱吱。”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一旁传来。 陈吱吱抬眼一看,却见一脸笑容的陈曦凰迈步走了过来。 出于多年来与这位皇姐相处的经验,通常当陈曦凰的脸上挂起这般虚伪的笑容时,大抵是不会有好事发生的。 陈吱吱顿时神情警惕了起来。 “这位姑娘是?”楚宁自然也看见了陈曦凰,奇怪的问道。 “不认识。”陈吱吱宛如护崽子的母鸡一般,站在了楚宁的跟前,如此言道。 陈曦凰却丝毫不恼,一脸宠溺的伸手摸了摸陈吱吱的脑袋:“吱吱还在生姐姐的气?” “你一声不吭就走了一个多月,姐姐也是担心你才会说那些重话,你放心,这些事,我是不会给家里提及的。” “好啦,别生气,你若是在这样我可就要告诉家里的长辈了,你也不想他们为你担心吧?” 陈曦凰的语气温柔,但每次都刻意在“家里”二字上咬了重音,显然是在提醒陈吱吱不要给她使绊子,否则鱼死网破,就告知楚宁她的真实身份。 陈吱吱倒是也听出了陈曦凰的弦外之音,她的脸色变了变。 虽说试探出了楚宁对她的心思,可自己那个爹在北境着实做了不少孽,这一层关系陈吱吱尚且没有想到该怎么处理,她自然不愿过早的与楚宁坦白身份。 故而面对陈曦凰的恐吓,她也只能咬着牙沉默下来。 “姐姐?”楚宁闻言,神情也变得有些古怪。 他在心底已经认定陈吱吱是银龙军的人,难道邓染在自己身边安插的暗桩还不止一个。 “见过小侯爷,小女子赵曦凰。”陈曦凰则在这时看向楚宁,行了一礼,盈盈笑道。 “赵曦凰?”楚宁听着这个名字,暗觉耳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就是黑甲军近来新招的教习?” 楚宁回来这两日时间,已经不止一次听黑甲军的人提及这位教习。 她在教授弟子时尽心尽力,许多困扰众人很久的问题,听她梳理过后,就会迎刃而解。 不仅如此,对于黑甲军的军制、训练手段、以及时间上的安排,她都提出很多不同见解,让众人受益良多,作为黑将军统帅的棋胜对其是大加赞赏,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楚宁本想着过几日与她见上一面,不曾想今日竟在这里遇见,而且对方还是陈吱吱的姐姐。 不过这样一想倒也合理,银龙军无疑是北境甚至在整个大夏,都算得上最精锐的军队之一,邓染派来一个治军高手,帮助鱼龙城,也是能够解释得通的。 只是…… “那为何姑娘姓赵,吱吱姓陈呢?”楚宁有些疑惑的问道。 陈曦凰一愣,心头暗暗翻了个白眼,自己这个妹妹还真是蠢得可以,明明要隐藏身份接近楚宁,竟然还以真名相告。 她也只能解释道:“吱吱年幼体弱,险些活不下来,恰逢一位老道与我家路过,说吱吱命有劫数,与我家风水相悖,所以便随了母姓。” 陈吱吱闻言没好气的瞪了陈曦凰一眼,想要反驳,陈曦凰却眯起眼睛也看了她一眼,陈吱吱顿觉把柄握在对方手上,一时偃旗息鼓。 楚宁也察觉到了姐妹间的气氛微妙,正要说些什么。 “楚宁!你好大的架子,上次爷爷请你,等了半天,你却跑到了褚州其他地界作威作福,今日请你,又等了半个多时辰!你是真把我们爷孙二人当做了你的奴仆是吧?”而就在这时,一道不满的声音从墨甲工坊中传来。 却见一位身着白衣,模样干练的少女正双手抱负胸前,一脸不满的瞪着楚宁。 少女不是旁人,正是被楚宁从二羊城“请”来的的墨甲大师,关涵秋的孙女,关倌。 她对楚宁素来抱有敌意,只是后来在鱼龙城中,各种稀奇的墨甲着实让她与爷爷大开眼界,加上北疆铸剑令之事,让她对于楚宁有所改观,索性便半推半就的与爷爷留在这里,潜心研究墨甲。 楚宁自知理亏,闻言连连道歉。 然后回头看向陈吱吱与陈曦凰二人,正要道别,可见二人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楚宁想了想,反正都是银龙军的人,既然不愿走,让她们看看墨甲工坊中的造物,或许还可以根据银龙军的需要进行一些改装。 “既然是吱吱的姐姐,二位都是自己人,若是不忙的话可以一同进去看看。”楚宁言道。 这应当是楚宁第一次以吱吱这般亲昵的称呼唤陈吱吱,陈吱吱脸色一红,根本没做多想,便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陈曦凰则是心头一颤,嘴角抽动,暗暗想着:这么快就成了一家人了?坊间传闻这位楚侯爷万事贤德,唯有在女色上,毫不节制,甚至还有通宵纵欲之事传出,起先她还觉得是六叔手下的人可以编排,如今想来,怕是确有其事。 明白这一点的陈曦凰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念头,她咬了咬牙,也在这时点了点头:“早就听闻侯爷不仅贤良,在墨甲上的造诣也是一绝,曦凰也确有此意。” …… 如今的墨甲工坊已经经过了几次扩建,除了定期产出供给银龙军的【裂颅】,还有黑甲军自用的【铁壁】【烈刀】等墨甲外,还有诸如照明所用的【银明】、攀爬所用的【灵索】以及一些寻常的甲胄武器【星胄】、【轰山】,因为其中蕴含一些寂星铁的缘故,强度极高,造价与同等级别的其他墨甲相比却便宜不少,故而在鱼龙城中极为畅销。 楚宁带着陈吱吱二人走入墨甲工坊中时,工坊中的伙计都忙得热火朝天。 一座座巨大钢铁熔炉喷吐着烟气,沸腾的铁水渊源不断地从管道中涌出,流入不同的作坊,伴随着阵阵清脆的打铁声,一些伙计推着各种装满了元件的木箱送入负责组装的工坊。 一切井然有序。 “楚宁,这里好厉害。”看着这一幕的陈吱吱不由得大声感叹道。 她虽身为皇女,却从未进入过这般地界,眼前的一切确实让她感到新奇。 陈曦凰也暗暗咂舌,她虽然在来之前听人说起过鱼龙城的墨甲工坊已经颇具规模,但却没有想到,已经好到了这般地步。 不仅是规模,更让陈曦凰感到诧异的是工坊的布局以及各种人员的安排,已经比起很多工部名下工坊要好出太多,高效且井井有条。 “哼,又让你找到机会骗小姑娘了!”走在众人身旁的关倌见状翻了个白眼。 “楚宁这些也是墨甲?做什么用的?”陈吱吱则彻底被眼前新奇的一幕吸引,她上前先是看了看那几座钢铁熔炉,然后又走向一旁摆好准备出货的墨甲,大声的问道。 陈曦凰也被陈吱吱的声音吸引走上了前去,拿起货架上一个事物,细细打量。 此物只有拳头大小,像是一个鸡蛋,通体银白,表面密布一道道鳞片状的纹路。 陈曦凰看了半晌也没有瞧出奥妙,只能猜测道:“莫不是什么暗器?” 楚宁也走上了前来,摇了摇头,笑道:“此物唤作【银明】并非伤人所用。” 他说着,也拿起一个,轻轻触碰底座的机关,上面鳞片状的事物张开,鸡蛋形状的墨甲,就化作了莲台状,最中央有一枚透明的晶体升起,亮起耀眼的光芒。 “这是一个灯?”陈吱吱眨了眨眼睛,回过了神来,由衷感叹道:“好漂亮。” “不止是灯,它的内部镶嵌得有一枚微型灵石,又浮刻了对应的墨纹,释放散发出来的光芒,会带着些许灵力波动,可以驱散黑潮潮汐,同时也对一些低阶魔物有着震慑作用。”楚宁解释道。 陈吱吱闻言连连点头,看向楚宁的目光更是异彩连连,暗觉这家伙似乎什么都懂,也什么都在行,大抵也是因为如此,她甚至觉得楚宁比初见时看起来更加的俊俏。 “这有何用?这么微弱的灵力波动,所能震慑的魔物大都是不入流的货色,更何况,只要有些许修为在身,黑潮潮汐根本上不了分毫……”陈曦凰却皱起了眉头,不解问道。 “谁说这东西是给修士用的,这玩意我们是准备卖给需要经常在野外赶路的商人与百姓。”一旁的关倌听出了陈曦凰话中的不屑,她顿时皱起了眉头,语气不悦的言道。 “百姓?”听闻这话的陈曦凰却愈发困惑:“可百姓哪里买得起这东西,别的不说,单是一枚下品灵石市价也在五十两银子往上,好多寻常百姓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个钱……” “一枚灵石中蕴含的灵力相当不菲,但一旦催动,灵力就会飞速流失,所以灵石通常用于炼丹、锻造等产业。” “而实际上,如果作为灵明灯,驱散黑潮潮汐之用,完全不需要那么多的灵力输出,所以我们关前辈……嗯,当然也有关倌姑娘一同研究了一种灵石切割的法门。” “可以在确保不损耗灵石中本身的灵力的基础上,将一颗下品灵石切割成百来份,同时通过墨纹先知灵石中灵力输出的频率,如此一来这样个间距灵明灯功效的墨甲,造价就便宜了很多,大概一个在一两银子左右,虽然也不便宜,但至少比起市面上十两一座的灵明灯要好得多,而且使用年限起码是其三倍以上。”楚宁倒是并不觉得陈曦凰的疑惑有什么问题,耐心的继续解释道。 “才一两银子?”陈曦凰闻言暗暗惊讶,但转瞬又觉不对:“可就算这么算起来,但是灵石的成本也在五钱银子开外,加上熔炉使用、墨纹雕刻的人工以及各种火耗,你这么一个墨甲能赚到钱?” 楚宁闻言不免多看了陈曦凰一眼,暗道不愧是邓染手下的精锐,对这种事情也如此了解。 “确实不赚钱,但再贵上一些可能就没人买了,我和关倌姑娘以及关前辈,都认为墨甲这种神奇的造物不应只用于杀人,而是可以尝试造福百姓,鱼龙城的墨甲工坊,靠着各种武器甲胄,赚的钱不少,这些就当是我们在墨甲上的尝试,而且后续的工艺也有改进的空间,最终还是能赚上一些的。”楚宁如实言道。 一旁的陈吱吱听闻这番话,目光直愣愣的看着楚宁,那双美目之中仿佛要滴出水来。 她觉得,相比于那些京都里整理嘴里说着苍生社稷的家伙,楚宁比他们强出一千倍,一万倍! 但这话落在陈曦凰的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 在她看来,天下之人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楚宁此举无非就是与他赠送丹药一般,千金买马骨,是其继续在北境累积声望的手段。 “侯爷自己也说了,灵明灯市面上怎么也得买到十两银子,你的这个墨甲,如果功效真有你说的那样好,那只要低于十两怎么可能卖不出去?”陈曦凰故作不解,想要揭穿楚宁的小心思。 这些日子,她在鱼龙城听过太多人对楚宁的夸赞,那些话几乎将楚宁捧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圣人,她内心对此反感至极,所以下意识的想要拆穿,得到她认为的真相。 但这一次没有等到楚宁回应,一旁素来对楚宁抱有怨气的关倌却抢先言道:“这位大小姐莫不是绣楼坐得久了,平生第一次下凡?” “你什么意思?”陈曦凰听出了对方话里的讥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知道褚州每年有多少百姓死于潮汐并发症吗?”关倌反问道。 “十七万。”而不待陈曦凰回应,关倌便给出了答案。 “你又知道我和阿爷……还有楚宁,为了能完整的将一块灵石切割成米粒大小,耗费了多少精力吗?” “以我们的能力,有时间多造两副墨甲,能赚到的钱都比【银明】的销量翻上几倍还要多得多。” “我们耗费这么多时日,造出这东西,为的不是能多赚几两银子,而是在想办法,让更多的百姓用得起这东西。” “少用你的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楚宁这家伙虽然混蛋,但在这些事上,轮不到你个大小姐来指摘。” 关倌气呼呼的说完了这番话,还不忘瞪了陈曦凰一眼。 一旁的楚宁本来还听得心情不错,可末尾那句话,却让他哭笑不得,看样子初次见面时,自己的行径确实没有给关倌留下太好的印象,以至于这么久过去了,这姑娘就算夸自己,也带着怨气。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既然想让所有人都用得起,免费送不就得了?”陈曦凰也来了火气,毕竟是堂堂皇女,天之骄子,如何能受到了被人如此讥讽,在短暂的沉默后,反唇相讥道。 “哼!”关倌闻言却冷笑一声:“说你是大小姐,还是夸你了,你就是个傻子。” “鱼龙城的产量有限,若是免费,那会不会有人囤积居奇?搞到大量的【银明】,然后高价卖出?” “再者言,鱼龙城真正的墨甲师,就只有我和爷爷以及楚宁这个混蛋,三个人而已。我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能造出几个这样的墨甲?” “这天下又有多少墨甲师?” “他们若是看到【银明】的成功,会不会想要效仿,制造一些与百姓息息相关,但同样价格低廉的墨甲?” “你就和那些朝廷大人们一样,自己吃得脑满肠肥,却想让我们这些老百姓无私奉献,你怎么不让皇帝老儿拆了他的昭阳殿,那别说北境,就是整个大夏天下都能吃上一年饱饭了!” 陈曦凰被这段话说得哑口无言,脸色略显难看。 而陈吱吱哪里见过陈曦凰这么吃瘪的模样,心头窃喜,看关倌的目光也变得欣赏起来,心底暗暗下着决心,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和这女孩好好认识一番,要是陈曦凰再找她麻烦,她就让关倌帮忙,恶狠狠的骂她一顿。 只是这样的念头刚刚升起,就听关倌又再次言道:“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自以为读过两本书,就总喜欢对旁人指指点点,实际上什么都不懂,自己也什么都不是!” “你还比不得你旁边那个,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一脸花痴的盯着楚宁的家伙。” 陈吱吱:“……” 楚宁闻言,也算是闻出了味来,看样子关倌并不是讨厌自己,才对自己出言不逊,这小妮子,是平等的讨厌每一个人…… 见场面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言道:“关倌姑娘误会了,赵姑娘也只是好奇,随口多问两句,并无其他意思。” “赵姑娘,关倌姑娘性子如此,但人不坏的,你也莫要见气。” 而就在他话音刚落,二人尚未回应时,身后却传来一道惊慌的声音。 “不好了!” “不好了!” “关大师被那棺材吸进去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她骂我 “你是说关先生就是站在这里,然后‘咻’的一声,就被这个棺材吸了进去?” 关涵秋的墨甲工作室中,楚宁看着眼前被竖起的往生龙雀棺,朝着身旁的诸葛有光,如此问道。 那日楚宁离开后,诸葛有光被妥善安排了住处。 但因为众人还没弄明白诸葛有光的身份,他自己呆呆傻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加上是楚宁亲自安排的,出于对小侯爷的敬畏,所以也没有人敢给诸葛有光安排工作,只是每天好吃好喝的供养着。 可诸葛有光却不乐意了。 他爷爷临走前嘱咐过他两件事。 其一,见到了那个叫楚宁的人,要听他的话。 其二,到了鱼龙城做事要尽心尽力,这样才能靠自己吃饱饭。 故而在他看来,不让他干活,就是不想给他饭吃。 那几日每天吵吵嚷嚷,负责处理此事的唐万实在没有办法,见他块头足够大,索性便将让他去锥子山试试。 这不去不要紧,一去着实把众人吓了一跳。 这家伙并没有什么修行的弟子,只是在他爷爷的调教下勉强迈入一境,开了经脉,尚未拓窍。 可力气大得吓人,一个人一天开采的矿石是寻常矿工十多倍有余。 要知道那些专业的矿工,常年从事体力劳作,虽然未有经过专门的修行,但体内十二条经脉,在这个过程中大都也能打通个五六条,由此可见诸葛有光的天赋异禀。 这样的好苗子,顿时引起了棋胜的注意,作为黑甲军的统领,他自然想要将之招入军中,可唐万见识了诸葛有光的能力后,也不愿放人,想要将他招入县衙充当门面。 双方为此争执不下,最后还是红莲出面,由她暂时教导诸葛有光修行,至于最后去处,等楚宁归来再做定夺。 可谁知教了几天后,红莲差点疯掉。 这家伙天赋异禀是没错,可就是脑子过于愚笨。 拓窍此境,并不算难,只需将体内的血气催动,运转到身躯各个窍穴处,以气血冲开窍穴。 但诸葛有光却始终记不准窍穴的位置,红莲教授他那几日,据说城中居民时不时就能听见红莲的气急败坏的骂声。 没有办法。 恰好关涵秋这里需要一个搬着搬运重物的助手,所以便又将他送到了此处。 在得知楚宁去过白城,将那些曾经欺负爷爷的坏蛋收拾了一顿后,诸葛有光对楚宁愈发恭敬,听闻楚宁此问,他忙不迭的点头。 “我本来和关先生在这里等着侯爷,先生听到侯爷的声音,就让我去泡壶茶……” “可我刚刚回来,推开门就看见先生被吸了进去,我想拉他来着,可慢了一点,没拉住。” 诸葛有光说着,有些沮丧的低下了头,似是在自责。 楚宁看了一眼房门口地上洒落的茶水,与碎裂的茶壶,他知道诸葛有光并没有说谎。 他正要出声宽慰他几句,却听对方低着头喃喃自语道:“这个月已经打碎了三个茶壶了,工钱都快扣光了……” 楚宁:“……” “怎么可能?它怎么把人吸进去的?”而一旁的关倌听闻了诸葛有光的讲述,顿时心急如焚,她走到了那座棺椁前,伸手在棺椁内部一阵摸索,可内里夯实,并无任何机关暗格。 “在取回来的时候,我们都检查过棺椁中的构造,除了材质特殊,并无任何其他异样,刚刚我也检查过,同样没有发现异样,关倌姑娘,不用浪费时间了。”楚宁见状出言说道。 “你当然说得轻巧!那又不是你爷爷!”关倌闻言红了眼眶,回头就朝着楚宁大吼道。 这激动的态度让楚宁一愣,也让周围的陈吱吱姐妹以及诸葛有光都被吓了一跳,房间中一时死寂。 但很快,楚宁便再次出声言道,语气平静:“关倌姑娘,我知道你很担心关先生,我的心情与你一般,但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冷静。” “这座龙雀往生棺放回来已经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之前从未出过差池,不可能忽然就发生这样的事,或许与关先生的研究有关,从这些地方入手,我们才有可能救回关先生。” 楚宁的语气真诚,同时情绪也极为冷静,这多少感染到了关倌。 女孩愣了愣,旋即道:“阿爷最初研究这个棺椁,是觉得其材质特殊,强度极高,想要分析其中的成分,看能不能运用到墨甲之中。” “我这段时间都专注在改良【银明】的事情上,并未多问,只是偶尔听爷爷提及过,说这棺椁神奇,若是他能摸透,说不定能造出超越神岳级的墨甲……” “我以为是他研究明白了其中的材质构成。” 楚宁却摇了摇头:“超越神岳级的地殃级墨甲,世间罕有,每一具都拥有恐怖的力量,绝不是材质上的突破就能铸就的。一定是关先生在这棺椁中还有其他发现,关倌姑娘你也深谙墨甲之道,难道就没有想到这些,问问先生?” “我……”关倌一愣,脸色自责且懊恼,低下了头:“我没有多想。” 楚宁闻言也心头一沉,却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缠,而是问道:“那关先生平时有没有写笔记或者手札的习惯……” “这倒是有,我……我现在就去给你取来!”这话提醒了关倌,她如此说罢,转身就快步跑向屋外。 “那我去给侯爷泡杯茶!”诸葛有光也说道。 楚宁倒是并未拦着,而是继续转头看着眼前这具棺椁。 此刻,龙雀往生棺被竖放在房间中,棺身极高,已经触碰到了房顶,棺盖与棺椁本身连成一片,朝着两侧打开,内里透光很差,即使站在房间中看去,里面也是黑压压的一片。 它摆放在那处,与其说是一座棺椁,倒更像一座通向地狱的大门…… “你在哪里得到这东西?”就在这时,一直静默不语的陈曦凰忽然走了上去伸手抚摸着棺椁上的纹路。 “偶然所得。”楚宁应当。 虽说他确定了陈吱吱二人是银龙军的人,但这棺椁的由来涉及到丁繁的死,而丁繁死去的现场又有诸多魔物的痕迹,楚宁自然不可能向二人透露。 陈曦凰闻言瞟了楚宁一眼,显然是听出了楚宁在说谎,但并未揭穿,而是继续问道:“那你得到他时,里面装着什么?” “尸体。” “嗯……准确的说,应当是一具被炼成傀儡的尸体。”楚宁想着那具黑金宝相,如此应道。 “那就对了。”陈曦凰点头言道。 楚宁听出了味道,他有些诧异的看向陈曦凰问道:“赵姑娘知晓此物?” “你听说过谒灵者吗?”陈曦凰却反问道。 楚宁心头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应道:“是以御妖、化妖为修行之道的修士?不过在大夏天下,应当很是少见,可据说在西方天下这等修士却是主流。” 陈曦凰倒是有些诧异楚宁竟然还能知道这种事,她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每座天下的气运不同,大夏天下是人族天下,妖族被天道气运所镇,无论再天赋异禀,都无法跨入十三境,但在西方天下却不一样,那里是半座妖族天下,人妖共存,人与妖只要选对了大道,皆有可能迈入十三境。” “而谒灵者便是这种情况下催生的修士,人与妖之间缔结契约,共登大道。” “但妖族毕竟与人族不同,一些妖物以人类为食物,甚至不同的妖族之间也会相互捕食,长久的混居会造成诸多麻烦,所以西方天下就让各个宗门开辟出了一个个小天地,让不同妖族居住其中,从而减少内部的厮杀。” “而为了方便谒灵者前往这些小天地,许多宗门势力都会打造通往各自小天地的通道,这些通道被称为灵虚门,其上会铭刻特定的妖纹……” 陈曦凰说着抚摸着棺椁上的纹路。 “赵姑娘的意思是这些纹路是妖纹?”楚宁恍然大悟,之前他便注意到了棺椁上的奇怪纹路,但却无法领会其中深意,经陈曦凰这一点拨,他倒是明白了过来。 “那姑娘意思是说这座棺椁其实是通往妖界的通道?” 陈曦凰却摇了摇头:“只是工艺相似,其背后应当是通往某个小天地,但具体是什么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楚宁也明白她的意思,但心头在那时又泛起新的疑惑:“既然姑娘知道这些,那为什么刚刚关倌姑娘在时,你不说呢?” 陈曦凰看了楚宁一眼,淡淡的从嘴里吐出了三个字:“她骂我。” 第一百六十二章 开门 陈吱吱看着陈曦凰与楚宁你一句我一句的分析着,自己却半晌插不上一句话,她有些吃味。 见聊到此处,终于得了机会,赶忙出声言道:“既然知道了这东西是什么门,那我们现在就把它打开,把关先生救回来吧!” 这话一出,非但没有得到楚宁的赞同,还遭到了陈曦凰的一记白眼。 但随后,她便一脸宠溺的看向陈吱吱,柔声言道:“吱吱,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作为通往小天地的媒介,灵虚门的构造各有不同,打开的方式也不尽相同,通常需要配以法咒、神通才能打开,可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推开门就行。” 陈吱吱看着眼前这个故作温柔的皇姐,她气得牙痒痒。 “你!”她几乎忍不住就要开骂,可话到了嘴边,又想到了楚宁就在身边,顿时又把话咽了回去,说道:“那既然不会人家的法咒神通,说那么多有什么用?” “不!”但不待陈曦凰回应,一旁的楚宁便抢先言道:“赵姑娘的分析是有用的。” “我们不知道对应的法门神通,关先生也定然不会知道,所以一定存在什么办法,可以绕过这些限制打开这座灵虚门。” “侯爷聪慧,竟然想到了这一层,曦凰佩服!”陈曦凰在那时柔声说道,看向楚宁的目光,笑意盎然。 “赵姑娘谬赞,你能推论出此物的根底,想必早已想到了这些,不说不过是藏拙罢了。”楚宁则回应道。 陈曦凰点了点头,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那侯爷觉得该从何入手。”陈曦凰又问道。 楚宁沉吟片刻,说道:“关先生是墨甲大师,他能打开此物一定是从其构造工艺入手,比如机关、灵纹上下的功夫。” “嗯,但如此重要之物,机关上的可能不大,也并不保险,太容易被破解,所以关键应该是在这些妖纹上。”陈曦凰认同了楚宁的猜测。 “而且,妖纹在大夏天下极为罕见,哪怕是在天下藏书最多的大乾山与天麓山,都鲜有涉及这方面的古籍,关先生大抵也没有机会看到。” 楚宁接过话茬,眼睛渐渐发亮:“所以,这些妖纹一定有与墨纹共同之处,关先生才能推测出其中的奥妙。” “事不宜迟,你我一人负责一半,看看能不能从这些妖纹中找到线索。”陈曦凰再次说道。 楚宁不疑有他在那时点了点头,旋即便于陈曦凰来到了棺椁的两侧认真的看了起来。 “你们……” 陈吱吱看着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的二人,她几次张开嘴,却硬是没办法插上一句话。 等到这番她听来云里雾里谈话结束,二人已经投入到了他们的计划中,皆神情专注,这个时候再说上些什么,便显得她有些矫情。 陈吱吱只能闷闷不乐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觉得如果这个时候要是有个懂得望气之法的道士经过,朝她头上看一看,大抵是能看到一片冲天的绿光…… 不过她虽然心头不满,但也明白事关人命,不是她耍小性子的时候,故而压下了心头的不满。 但很快,站在一旁又帮不上什么忙的陈吱吱便觉得有些无聊。 她看了看那座棺椁,此刻楚宁二人站在外面两侧,棺椁内黑压压的一片。 “就这么个东西,真的能进入一处小天地?”陈吱吱瞧了半晌,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她索性迈开步子走到了棺椁内部,想要看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奥妙。 她趴在了棺椁内部,看了半晌,可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东西都没有,也瞧不出个就里。 可就在她暗觉失望,想要走出棺椁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棺椁顶部似乎有些许光亮。 陈吱吱抬头盯着那处,却并未瞧出什么异样。 是自己眼花了? 她这样想到,正要收回目光,可就在这时,一个血色的光点忽然亮起,在棺椁的顶部依照着某种轨迹一闪而过。 “这……”陈吱吱皱起了眉头,回忆着那个光点划过的痕迹,暗觉似乎是组成了一个怪异的图案。 “会不会和打开灵虚门有什么关系呢?” 她这样想着,下意识的催动灵力凝聚于指尖,然后根据自己方才所见,在空中画出那个图案。 但刚刚那光点闪过的速度过于快了一些,她看得并不真切,画了几次,始终不得要领。 她索性抬头继续盯着那处,果然每隔一段时间,那光点都会再次闪过。 明白了这一点的陈吱吱倒也沉下了心来,一边观摩着,一边通过指尖上的灵力,在半空中绘制着那个图案。 约莫半刻钟的时间过去,就在陈吱吱暗觉看得有些眼睛发疼的档口,随着最后一笔闭合,一个由数个圆弧相互咬合,构成的古怪图案终于在她身前完成。 “楚宁!你看!”心头一喜的陈吱吱就要将此物交给楚宁。 可她的话音刚落,头顶忽然亮起一道耀眼的红光,光芒射下,将她身前拿到灵力汇聚而成的图案包裹。 然后那道图案猛地朝着上方飘去,镶嵌入棺椁上方的红光闪动之处。 那一瞬间,整个棺椁剧烈的颤抖。 陈吱吱暗觉不妙抬脚想要踏出棺椁,可身后的黑暗中,无数只黑色的手忽然伸出,抓住了她的四肢,将她朝着棺椁伸出拖拽。 她心头一惊,大声呼救:“楚宁!救我!” 而正在棺椁外两侧研究着那些妖纹的楚宁与陈曦凰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样。 他们快步来到棺椁前方,见此景,二人皆无犹豫,纷纷伸出手,想要抓住陈吱吱,可手伸入棺椁的刹那,棺椁中一只只黑色的手也猛然迎上,二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那些手掌拖拽着,与陈吱吱一道坠入了黑暗深处…… “侯爷,茶来了。” 诸葛有光一手端着茶盘,一手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因为力气太大,而又掌控得不太好的缘故,在墨甲工坊这一个月的时间,他打烂了不少东西,其中便包括几套价值不菲的茶具。 负责管理工坊用具的掌柜甚是恼火,给他立下了规矩,要是再打烂茶壶,一具就扣他四分之一的月钱。 算到今日,他已经打烂了三套茶具,为了保住自己最后的饭碗,从茶水室到此地的一路上诸葛有光可谓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只是当他满心欢喜的走完这仿若万里之遥的路程,就要将茶水送到楚宁手里时。 砰! 推开门的刹那,入目的景象让诸葛有光一愣,他来不及多想,扔掉手里的东西,飞身就要上前救援,可或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在这个节骨眼上确实脚下一滑,栽倒在了地上。 待他起身,楚宁三人的身影已经彻底被那棺椁吞没,消失不见。 诸葛有光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好一会后才回过神来,他顿时惊慌失措的朝着门外喊道:“小侯爷没了!” 说完这话,他又看到了地上被摔烂的茶杯。 顿时,他的语气愈发悲伤:“我的工钱也没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黑色大地 在一阵恍惚之后,楚宁再次睁开眼,已经来到了另一处世界。 脚下是一片黑色的土地,质地奇特,不似寻常土壤,踩在其上,感觉软绵绵的,有些许凹陷,仿佛是踩在了一个巨大装满了水的水囊之上。 四周一眼望去光秃秃的一片,只有目光所及的最远的,耸立着一个个黑色的事物,像是一片密林。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有些难闻,像是久未通风的地窖,第一次被打开时,冲出的气味。 “这里就是往生棺中通往的小世界?”身旁陈曦凰的声音响起。 楚宁看向女子,对方的神情平静,打量着四周的目光带着几分好奇,并未有寻常人遭逢变故时的慌乱。 他不由得暗暗感叹,不愧是银龙军的人,处变不惊,这份气魄…… 这样的念头想到一半,楚宁忽觉不对:“吱吱呢?” 陈曦凰也明显一愣,赶忙看向四周,可四周的地界并无任何岩体,一眼就能看到边,却并无陈吱吱的踪影。 “她和我们一起进入的此地,怎么会忽然不见?”陈曦凰喃喃自语道,眉头在那时紧紧皱起,脸上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慌乱。 虽然因为自己父亲与六叔的关系,她们二人之间,素来势同水火,但这样只是因为立场不同,可并不代表陈曦凰真的希望陈吱吱遇到什么意外。 “方才是吱吱姑娘触动了龙雀往生棺的机关,我们方才进入此地,或许因为如此,她与我们落到了不同的地界。” 楚宁一半推论,一半安慰的言道。 陈曦凰闻言,沉默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 倒不是她觉得楚宁的推论一定是对的,而是眼前的情况,她只能选择往好的方面去想。 “那处应当是此地的核心地带,如果我的推论是正确的,那吱吱姑娘和关先生可能此刻都在那里,我们先赶过去一探究竟。”楚宁又指了指远处那片“密林”。 陈曦凰再次点头。 二人打定主意,便要朝着那处迈步,可楚宁的脚刚刚抬起,脚下的地面却忽然一阵异响。 他暗觉不对,低头看去,只见地面中忽然伸出一支支黑色的手臂,抓住了他的脚踝。 同时整个地面开始凹陷,眨眼时间,他身躯膝盖下的部分都陷入了地下。 楚宁心头一惊,下意识的想要发力挣脱那些古怪的手臂,可凹陷的地面却让他使出的力量被泄去大半,身躯下陷得更加厉害,这种感觉就和身处沼泽一般,越是挣扎,越是下沉得厉害。 意识到这一点的楚宁,赶忙收起了力量,同时激发出了体内的灵炎,想要将这些桎梏他身躯的古怪手臂逼退。 但让他诧异的是,以往哪怕是面对六境修士都无往不利的灵炎,触碰到这些手臂时,手臂虽然也会被其燃烧,但效率极慢,根本无法将之逼退,而且地面下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的手臂不断伸出,几乎将他的整个双腿都包裹。 就在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时,一道凌冽的剑意忽然从不远处袭来,裹挟着锋芒,在楚宁的周身划过,那些从地面下伸出的手臂,尽数被其斩断。 与地面失去连接的瞬间,那些黑色的手臂纷纷融化,化作了一滩滩黑色的脓水,浸入地面消失不见。 地面的凹陷也在这时停止,楚宁也终于将自己的双足从地面中拔出。 “没事吧?”陈曦凰也在这时走了上来,她的手里多出一把的长剑,剑身雪亮,其上似有模糊的龙相游弋。 “无碍。”楚宁应道,却不曾抬头,只是盯着脚下的地面,有些出神。 陈曦凰见他如此,还以为他被方才的场景吓到,她不由得微微皱眉,暗觉楚宁的心性过于差了些。 不过也好,这样一来,倒是可以让她的计划更好的实施。 是的。 从今日在墨甲工坊前相遇,陈曦凰就暗暗打定了主意。 她一定不能让楚宁与陈吱吱的婚事顺利进行。 想要阻止这件事,自然不能从六叔入手,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楚宁身上下手。 在她看来,楚宁若是不知道陈吱吱的身份,那能看上陈吱吱无非就是冲着陈吱吱的容貌。 而论起容貌,自己自然不输陈吱吱,天赋、资质更是强出对方百倍。 只要能对楚宁表现出足够的善意,让对方移情别恋并非难事。 当然,她并没有真的想要牺牲自己的色相,她要做的是只是撩拨楚宁,以这位小侯爷浪荡的性子,大抵是不可能经得住她的诱惑的。 而只要能让楚宁对自己表现出爱意,以自己妹妹的性子,断不会忍气吞声,到时这门婚事自然也就会无疾而终。 今日眼下的处境,只要自己对他能表现出足够的体贴,孤男寡女,又身处异处,很容易就会让楚宁对她产生依赖,从而心生爱慕。 念及此处,陈曦凰面露温柔的笑意,出言说到:“小侯爷不必担心,这些手臂异常坚韧,但并无灵智。” “但我所修剑道,亦以锋芒凶厉着称,正好克制此物,有我在定能护侯爷周全。” 楚宁闻言点了点头,目光却依然死死的盯着脚下黑色的地面,态度略显敷衍。 没有得到语气效果的陈曦凰不由得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莫不是让女子保护,让他觉得丢了面子? “侯爷千金之躯,是北疆柱石,曦凰护着侯爷是分内之事,曦凰……亦心甘情愿,还请侯爷不要多想。”陈曦凰赶忙找补,在说道某些话时,还特意停顿,露出些许羞赧的女儿态, “赵姑娘。”而这时,低着头的楚宁却忽然唤道了她的名字。 “嗯?”暗以为这番话起了效果,陈曦凰心头一喜,抬头看向楚宁,目光中带着期待,心底却不免暗暗得意:这天下的男人果然一个德行,自己分明没有本事,可又不愿意向女子低头,说到底不过是虚荣心作祟。 “你先别说话。”但她得来的却是楚宁如此回应。 陈曦凰皱起了眉头,心底泛起些许怒意。 “这些被斩断手臂所化的脓水很奇怪,它们依然保持着活性,与这片土壤再次交融,也就是说,你的攻击只是短时间内奏效,却远未有伤到它们的根本。”楚宁却在这时伸手指了指地面上的正在竟然浸入其中的脓水,沉声说道。 “那又怎样?”陈曦凰不解的问道。 她毕竟是地位崇高的皇女,虽然有心迎合楚宁,可那股骨子里的傲气,依然会在不经意间展露出来。 楚宁的面色在那时变得有些难看,他抬头望向陈曦凰,神情苦涩的言道:“这意味着……” “我们可能有大麻烦了。” “嗯?”听闻这话的陈曦凰明显一愣,但还不待她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她脚下的地面猛然剧烈的晃动,同时周遭的地面仿若沸腾了一般,一处处不断隆起。 下一刻,无数黑色的手臂从周遭伸出,朝着二人袭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楚宁,你好香啊 “星虹剑阵!” 伴随着陈曦凰一声冷冽低吟,她一手持剑,另一只手伸出两指,从剑柄处拂过剑身。 双指每移动一寸,雪白的剑身便虚化一分。 随着指尖移动到剑尖,整把长剑都在这时彻底虚化,透明的剑身之中,闪烁着点点星辉,他们共同于剑身之中汇聚成了一头龙相。 “去!” 陈曦凰优势一声轻喝,星辉爆开,无数剑意奔涌而出,每一缕剑意之中都裹挟着恐怖的威能与灼灼的杀意。 只是眨眼光景,那些从地面下涌出的黑色手臂,便尽数被剑意搅碎,化作黑色的雨点从上空滴下,宛如一场黑雨。 方才可怕的危局就在这眨眼光景间,被陈曦凰所扭转。 “小侯爷多虑了,这种东西,来得再多,曦凰也能一剑斩之。”她持剑言道,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一身白衣立于那黑雨之下,却不着半点污秽,衣袂飘然,宛若谪仙。 但楚宁却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兴奋,反倒眉头紧皱得更加厉害,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能隐约瞥见,那些散落的黑色脓液中,似乎正有淡淡的黑气朝着她的体内涌去,可陈曦凰却浑然未觉。 “赵姑娘,莫要轻易出剑,此处古怪,这些手臂杀之无用,还是先赶往那处密林,找到吱吱姑娘与关先生才是要紧之事。”楚宁说道。 陈曦凰皱了皱眉头,她的心头有些不忿,暗觉楚宁此人过于胆怯,她明明已经展现出了如此强大的实力,眼前这些古怪之物,根本不会伤到她分毫,可他还是一副畏缩之相。 “不斩杀此物,如何前进?”她问道,语气不善,似乎是过于恼怒楚宁的态度,她也忘了自己一开始定下的计划。 “我有……”楚宁正要言说些什么。 可那时前方的地面再次涌动,一只只黑色的手臂又一次从地面下伸出。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向楚宁证明自己能够一路杀到那处密林,陈曦凰根本不给楚宁说话的机会,身形一闪,便冲杀到了那里,手中剑刃一挥,无数剑意涌出,将那些黑色手臂尽数斩断。 “小侯爷无需担心,跟紧我便是。”这剑招一出,看着前方的满地狼藉,陈曦凰只觉心头畅快,回头瞟了一眼楚宁,声音冰冷的言道,语气的讥讽之意,已经毫不遮掩。 言罢这话,她甚至不给楚宁半点反驳的机会,便又一次朝前迈步。 “赵姑娘!”楚宁见状,脸色更加难看,他想要说些什么,可这时方才立身之地,再次开始抖动,那些黑色的手臂又要卷土重来。 楚宁所修的各个灵台,境界过低,无法有效的克制此物,唯一能依仗的大魔之躯,也因为地面可能发生变异的缘故,而有力使不出。 他不得不压下心头的担忧,赶忙快步跟上陈曦凰远去的身影。 …… 陈曦凰不断地挥剑,每一次剑意涌出,都伴随着大片的黑色手臂被斩断。 每一次挥剑,每一次看着那些手臂宛如一排排稻穗一般倒下,她的心底都滋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快意。 她是大夏的皇女,是太子唯一的女儿,如果一切顺利,未来她还会是大夏立朝以来,第一个女帝。 她生来就被人注视,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眼中的焦点。 所以不可避免的,她需要谨言慎行,她需要时刻注重自己的仪态、举止,甚至就连走路时,脚步迈出的幅度都需要提前练习。 她需要将每一样都做到最好,这样旁人才不会以太子无后来指摘自己的父亲,她需要向世人证明,她是个足够优秀,优秀到可以让人忽略男女之别的女子。 而就目前而言,她做得相当不错。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对于陈曦凰而言,这绝非好事。 她其实偶尔也会想,可以像陈吱吱那样无拘无束,可以不必事事都做到尽善尽美,可以偶尔在先生讲课时偷懒睡觉,可以偶尔做一些没有意义的傻事,比如数数路边的蚂蚁,又比如讨论一下哪家胭脂水粉更好。 但她没有这样的机会。 她不得不面对那些她不喜欢的人与事,不得不反复阅读那些她不喜欢的文章书籍。 而此刻,这些烦闷仿佛都随着剑意被宣泄了出来。 她再无其他念头,只觉痛快。 那一排排倒下的手臂,仿佛也化作了那些她憎恶之人,被她一剑剑斩杀。 兵部牙尖嘴利的汪横、浮屠山不可一世的穆项、那位对她们父女处处紧逼的六叔…… 以及…… 以及那个她嘴里说着厌烦,可心底却万分嫉妒的陈吱吱…… 在看见陈吱吱面容的刹那,陈曦凰忽然一个激灵,挥剑的手猛然停在了半空中。 她的脑袋在那一瞬间恢复了清明,方才的一切犹如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中闪过。 “我……我这是怎么了?”她能明显感觉到刚刚的自己仿佛陷入了魔怔,就好像自己不再是自己,亦或者那才是真正的自己? 纷乱的念头涌向她的脑海,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却豁然发现自己握剑的手,虎口不知何时已经裂开,正有鲜血溢出。 以此可见方才的自己是如何用力的握剑,方才能伤到自己的手…… “赵姑娘!小心!”而就在她想着这些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她的身后传来。 陈曦凰闻言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前方。 却见数十只黑色的手臂已经杀到了她的跟前——她这一刹的愣神,停下了攻势,可那些黑色的手臂却并不会停下,继续着他们的攻势。 陈曦凰见状,想要拔剑,却已经来之不及,眼看着就要被那些手臂击中,可就在这一刹那,她身后一道身影飞速跃来,将其抱起,陈曦凰只觉身子一轻,那些袭来的手臂以及脚下的大地都在这时,开始缩小…… 她飞了起来。 “楚宁?你已入七境?”在短暂的愣神后,回过神来的陈曦凰不可思议的看向抱着她的少年。 只有迈入七境的修士,才能御空飞行,但哪怕是在五境时得到了至高天赐下的圣纹级道种的她,也尚且未有迈入七境,楚宁才十七岁,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强大的修为? 不过陈曦凰这样的惊骇,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因为她看见了楚宁背后伸出那对黑金色的翅膀。 楚宁也明白,以陈曦凰的眼界,应当是能看出自己飞行依仗的其实是背后的墨甲,故而也没有再这个问题上多做解释,而是问道:“赵姑娘,你感觉好点没有?” 陈曦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心有余悸的问道:“我方才……是怎么了?” “组成这些黑色手臂中脓水中蕴含着些许魔性,准确的说,那些黑色的脓水应当是一种极为类似黑潮的东西。”楚宁振动双翅,朝着那密林飞去,同时嘴里言道。 “黑潮?”陈曦凰心头一紧。 “赵姑娘不必过于担忧,只是类似黑潮,但并非那般可怖之物。”楚宁解释道。 “但其中蕴含的魔性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赵姑娘每次挥剑,斩杀那些手臂时,其中的魔性就会涌出,影响你的神志,所以方才你才会如此失态。” “失态……”陈曦凰想到了刚刚自己对楚宁态度,已经那杀红了眼的模样,顿时脸色有些泛白。 楚宁低头看了她一眼,倒是明白她心头所想,笑着安慰道:“赵姑娘不必觉得难堪,魔性此物本就诡异,防不胜防,它能激发人心中的欲望,鲜有人能在它影响下全身而退,赵姑娘方才靠自己便清醒了过来,单是这一点,就已经是寻常人难以比拟的。” 但这样的安慰并未让陈曦凰心头好受半点,毕竟在她的心底,自己可不是寻常人。 “可你是怎么……”她不解道。 “我与寻常人不同,此事说来话长,总之就是机缘巧合接触过这些东西,故而更警惕罢了。” 接触过魔性?还能全身而退? 楚宁虽然说得简单,但陈曦凰却感受到了其中的不凡,看向楚宁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 “所以,你一开始就看出了这些?那为何不告诉我?”她又联想到之前楚宁的态度,不由得心生疑窦,甚至暗暗怀疑对方是故意让自己露出丑态。 “我确实看了出来,也想要提醒赵姑娘,但赵姑娘那时状态已经不对,如果我强行阻止,很可能会与赵姑娘发生冲突,平白消耗我们的实力,所以只能想着等赵姑娘杀得累了再出手,不过却没想到赵姑娘仅凭自己,就醒悟了过来。”楚宁由衷的感叹道。 他暗暗在心底算了算了,以陈曦凰的心性,起码能在沉沙山中撑到第七道魔纹。 楚宁的语气诚恳,解释的内容也并无半点可供挑剔的毛病。 与他比起来,陈曦凰暗觉自己方才那些心思,显得过于幼稚。 也难怪陈吱吱会看上他,确实有不凡之处。 她在心头这样想着,目光不由得落在了楚宁身上。 虽然算不得如何俊俏,但眉眼干净,尤其是在他分析事情时,那专注且认真的模样更是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魅力。 若是是他的话,生出的皇嗣应当聪慧绝伦,模样也不会太差…… 一定好过王都中那些只知道夸夸其谈的大家世子。 这个念头泛上了陈曦凰的脑海,她看向楚宁的目光渐渐变得迷离,脸颊也泛起红晕,身子更是不安的扭动了起来。 她的呼吸渐渐沉重,只觉眼前的少年越看越是好看,尤其是那双嘴唇,仿佛带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甘甜可口,让她忍不住想要尝上一口,就连他身上味道,闻起来也是那般好闻。 “楚宁,你好香啊。” 她再也无法按捺这样的念头,嘴里腻声说道,双手便环抱上了楚宁的脖子,将自己的红唇递了上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痛快 万象的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楚宁的想象力,以及控制能力。 譬如飞行这件事情,可并不是将万象化为翅膀形状这么简单。 首先,翅膀的形状,每个细节的幅度,骨架之间链接的方式,都需要反复的考量,不断地推倒重建,单是这一点,楚宁与八位祖灵就花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最后方才敲定。 接着楚宁则需要反复的练习,双翼振动的幅度,尤其是下拍时需要翅膀外展,从而获得推力,每个动作都极有讲究,同时化形如何保持速度与平衡也有诸多要点。 事实哪怕是今天,楚宁也没有完全掌握其中的技巧。 此刻完全事态紧急,赶鸭子上架。 尤其是怀里还抱着陈曦凰,这更增加楚宁飞行的难度。 若是对方安生还好,但此刻她忽然说出话,以及那凑上来的双唇,先是让楚宁心头一惊,而她抱着楚宁颈项,将他拖拽的动作,更是让楚宁的身躯有些失衡。 “赵姑娘,你……”楚宁想要制止对方如此冒失的举动,可话刚刚出口,那双红唇便已经印在了楚宁的双唇之上。 楚宁自认为是个很理智的人,在大多数情况下,他都能做到这一点。 但这件事显然是个例外。 它关系到自己会娶什么样的媳妇,又会不会有孩子。 同时,这件事,也确实很让人享受,尤其是当对方是个足够漂亮的姑娘时。 楚宁的脑袋在那一瞬有些空白,而被拉拽的脖颈,更是让身躯的失衡加剧。 当楚宁意识到这一点,试图拍打翅膀,重新找回平衡时,一切就已经来不及了。 他抱着陈曦凰的身躯,朝着地面俯冲,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在陈曦凰的一路砍杀,以及他方才长距离飞行之后,他们已经来到那处“密林”。 当然,这只是远远看去像是密林的地方。 实际上那些耸立的黑色事物并非树木,而是一尊尊巨大的黑色石碑。 虽然楚宁极力避免,但那些石碑的数量着实太多了一些,失衡的身体还是在坠落的过程中,重重的撞到那些石碑。 伴随着几座石碑的碎裂,楚宁与陈曦凰也重重落入了那片碑林之中。 …… 良久。 碑林之中。 陈曦凰缓缓坐起了身子,她捂着自己的头,眉头蹙起,嘴里喃喃说道。 “我……” “刚刚是怎么了?” 而身下则在这时,传来了楚宁虚弱的声音。 “赵姑娘……” “你能先从我身上下来吗……” 陈曦凰眨了眨眼睛,看着身下的楚宁,刚刚的经历也在一瞬间于脑海中浮现。 她想起了失控的飞行,想起了落地前楚宁拼尽全力转动身躯,将她护在怀中,更想起来自己那堪称唐突的…… 陈曦凰的脸色少见的变得绯红,神情也变得慌乱。 她赶忙起身,将楚宁扶起。 “楚……楚宁,你没事吧?”她问道。 楚宁虽然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是摇了摇头:“无碍。” 这倒并不是他逞能,六境魔躯的自愈力极为可怖,高空坠地带来的伤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只是那份痛感却会持续一段时间。 “刚刚我……” “对……对不起。”陈曦凰这样说道,语气慌乱,不敢去看楚宁的眼睛。 虽说方才自己那些举动,明显是被魔性影响所致,但毕竟还是她个人因素造成,以她心性自然认为自己需要道歉。 但她的心头还是在那时升起一股荒诞感,她堂堂皇女,不知是多少少年俊才眼中的梦中神女,此刻竟然会因为亲了楚宁一口,而给他道歉,这要是让那些京都的世子与圣山的圣子们知道了,怕是会让众人气得喷血。 “没关系。” “我习惯了。”而楚宁的反应则来得出奇的平静,好似对此事已经习以为常。 生气就生气。 窃喜就窃喜。 习惯了是什么意思? 陈曦凰不由得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神情古怪的盯着楚宁。 “赵姑娘!小心!”可就在这时,楚宁忽然脸色一变,看向她的身后大声言道。 陈曦凰心头一颤,回身看去,只见身后的地面上,一只巨大的黑色人形生物缓缓站起了身子。 他身高一丈开外,并无五官,但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肉中,都仿佛蕴藏着恐怖的威能。 陈曦凰第一眼便从此物的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她没有半点犹豫,伸手就要拔剑。 “赵姑娘,不要轻易出剑,你的心神如今已经被魔性侵入,再动杀业,极有可能心神再次失守!”楚宁见状,赶忙提醒道。 陈曦凰闻言明显有些犹豫,心神失守,这要是如之前那般杀意变重倒也还好,可如果又露出刚刚在半空中那样的丑态…… 念及此处,陈曦凰拔剑的手停住,而那巨大的黑色生物却已然挥拳攻来。 陈曦凰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后的少年就已经迈步来到了她的跟前,将她护在身后,同时一手伸出,万象于他手臂之上凝成一个巨大的盾牌,他双手持盾,盾牌下方尖锐的凸起,被他重重的砸入地面——到了这处碑林,地面不再如之前那般软绵,反倒像是一块块坚硬的铁石。 得益于此,楚宁也可以完全展现自己强悍的肉身优势。 轰! 伴随着一声轰响,巨大的拳头轰击在了黑金色的盾牌上。 哪怕楚宁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对方拳头上裹挟的力量依然让他内息翻涌,脑袋发懵。 但好在他终究还是稳住了身躯,并未被对方击退。 那黑色生物显然并满意这样的战果,另一只手在这时抬起,就要再次朝着楚宁轰来。 “小心!”身后的陈曦凰见状,心头一惊,高声提醒道。 楚宁却面色平静,只是盯着眼前的对手,目光沉寂。 只见那时,黑金色的盾猛然溃散,化作一条条黑色丝线,缠绕上了那黑色生物的手臂,每一条丝线的前端都生出锋利且细小的尖刺,扎入对方的血肉。 叮!叮!叮! 可尖刺触碰到对方的皮肤,却发出一阵金石碰撞之音,融合了黑金宝相些许肉身的万象竟然无法穿破对方的身躯。 这一点出乎了楚宁的预料,他的脸色微变。 那黑色生物却看出了楚宁的窘态,他面露狞笑,另一只手抡起的拳头也在这时轰向楚宁的面门。 楚宁感受到对方拳风上裹挟的恐怖威能,避无可避的楚宁心头一横。 之前面对那些黑色手臂时,他已经确定自己目前的灵炎无法灼烧这些古怪的生物,如今万象也在对方手上吃瘪。 楚宁已无更多手段,对付这些肉身强悍无匹的黑色生物。 他的心头发狠,将万象召回,在他的手臂上形成了一副黑色的臂甲,他也一手握拳,将浑身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那一拳之上,同样朝着对方挥去。 轰。 拳头相遇的瞬间,二人的身形都暴退数步。 楚宁的手臂隐隐打颤,他能感觉到在刚刚的交锋时,自己的骨头起码有四五处断裂,但得益于魔躯恐怖的自愈能力,这样的伤势正在不断被修复,而他看向那黑色生物的目光也变得愈发凝重。 对方并无正常意义上的修为在身,几次交锋全凭简单与纯粹的力量。 如果一定要衡量的话,他这幅身躯起码拥有接近七境的纯粹肉身修为。 “吼!” 而那黑色生物则在这时发出一声兴奋的长啸,不是得胜后的张狂,也不是唯有杀死楚宁后的愤怒。 更像是…… 兴奋。 一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般的兴奋。 他一吼之后,再次看向楚宁,眼中泛起熊熊的战意,身形猛然扑出,再次杀向楚宁。 那就看看谁的肉身更厉害。 楚宁也来了火气,他在心头暗暗响动,身形也猛然扑出,与对方厮杀在了一块。 双方战斗激烈,却简单至极。 没有任何法门神通上的比拼,只是一次次拳拳到肉的对轰,以及拳法攻势上的见招拆招。 哪怕是见过大世面的陈曦凰,看着渐渐浑身是伤,却依然不断发起攻势的楚宁,也觉心惊胆颤。 可无论怎么讲,楚宁在这样的肉身对拼中,是有所取巧的。 对方的力量虽然强过他一筹,但楚宁魔躯却在不断修复着他体内的伤势,终于,在又一次双拳相撞的对轰中。 那黑色生物终于力竭,身形暴退数步,坠于地面。 他单膝跪地,抬头看向楚宁,浑浊的眼中竟泛起些许欣赏之色。 “痛快。”他用沉闷的声音吐出这样两个字眼。 下一刻,身躯猛然崩碎,黑色的躯壳化为脓水,融入地面,内里却涌出一道血色气息,在那时一分为三,两道分别灌入了楚宁与陈曦凰的体内,而另一道则遁向远处,不知去向哪里…… 第一百六十六章 我欲开山天不允 血光的涌入来得突然,并未给楚宁二人半点反应的机会。 血光入体的刹那,陈曦凰的身躯明显一震,在短暂的慌乱后,她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最初血光入体时,因为有之前被魔性引动心神的经历,陈曦凰在第一时间是近乎本能的催动起了体内的力量,想要对抗那些血光的。 但血光却极为霸道,在灌入她的身躯后,游走于她的经脉之间,转瞬就融入了她的血肉之中。 而后,陈曦凰便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的肉身得到巨大的强化。 作为剑修,本身是属于武道分支出来的一条大道,自然也极其注重打磨肉身。 但此路素来困难重重,哪怕是拥有旁人难以企及的资源,陈曦凰如今的肉身强度也才堪堪四境。 可这道血光的灌入,一瞬间就让她肉身提升到了即将迈入五境的门槛,这可抵得过她数年苦修。 这般变故让她又惊又喜,不由得抬头看向前方的楚宁:“刚刚那时血气之力?” 楚宁也显然感受到了这一点,他朝着对方点了点头:“是,但略有不同,更加纯粹,也更加特别,有些像……” “什么?”陈曦凰追问道。 那股血气之力的气息之中包裹着一丝楚宁熟悉的味道,像极了那具黑金宝相中的气息,但却极为稀薄,楚宁拿捏不准,同时也不愿暴露黑金宝相的存在。 故而在犹豫了一会后,他才言道:“没什么,我也拿不准。” 与陈曦凰不同,楚宁身负魔躯,无法吸收血气之力,那股血气之力此刻堆积在他的丹府之中,故而他能感知其中一些细节。 “我感觉我的肉身起码强化了两成左右,为何他被击败后,会涌出血气,还会灌入我们体内?”陈曦凰出言问道。 楚宁摇了摇头言道:“我也不明白,但我能感觉到,刚刚那位……” 他斟酌了一会,最后还决定用前辈二字称呼对方:“刚刚那位前辈似乎对我们没有那么大的恶意,在战局过半之后,他很多出招都更像是指点,而非杀招。” 楚宁回忆着方才对战的过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陈曦凰在这方面的眼界极高,自然也瞧出了些许门道:“可为什么会这样?他到底是人是鬼?这处地界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和之前那些黑色手臂不是一伙的?可我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息却又有许多的相似之处。” 她的问题一连串的吐出,楚宁有些头大,他沉吟了一会,方才问道:“赵姑娘可曾听过说试炼秘境?” “自然,在我……在大乾山和很多传承久远的圣山中,就有这样的地方,秘境中往往充斥着各种考验,而能够通过秘境的弟子,也可从中获取极大的好处,是圣山级别宗门筛选门下弟子的重要手段。”陈曦凰如数家珍的说着,看样子对此是颇为了解。 而说到这里,陈曦凰明显一顿,面露恍然之色:“你的意思是这里是一处试炼秘境?” “我不知道,但你不觉得刚刚的经历,与书上记载的试炼秘境很像吗?”楚宁言道。 试炼秘境只是这类地界的统称,在不同的宗门与势力中有很多不同的名字,比如儒道圣地天麓山的稷下学宫,又比如大乾山中的真龙池,其试炼内容方式也各不相同,但几乎都是通过考验给予奖励这样流程而进行的。 作为进入过真龙池的人,陈曦凰仔细对比着二者,心头不得不承认二者之间确实有着很多相似之处。 “可试炼秘境之类的地方,只有灵山级别的宗门才有资格修建,还需要至高天认可,方才能够运转,此地魔气纵横,怎么可能得到至高天的应允?”陈曦凰心头不免生出新的疑惑。 “或许……在一开始这里并没有魔气?”楚宁推测道。 “你是说这个小天地,曾今是一座灵山或者圣山级别的宗门,经历变故后,被魔气侵染,然后被炼入小天地中?”陈曦凰这样说着,心头却泛起骇然,脸色也有些泛白。 无论是圣山亦或者灵山沦为这般景象,还是一处身处现世的地界被炼入小天地,都是极为恐怖之事。 她不敢想象是拥有何等修为之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看那里。”而楚宁却在这时伸出手指向不远处的石碑。 陈曦凰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只见那处的石碑上忽然浮现出一排血色的字迹。 皆言:天道往复无厚薄,一粒道种定死生? 我欲开山天不允,便携万灵断因果。 楚宁与陈曦凰皆看着石碑上的字迹,其中所述二人看得似懂非懂,无法完全理解笔者深意,但却能从那一道道宛如铁画银钩般的字迹中,嗅到一股穿越时空,扑面而来的…… 愤怒! 而还不待二人细细品味,一旁的一座石碑上也亮起一道血色的文字,相比于前者,这一排字迹倒是显得歪歪斜斜,甚至可以称得上潦草。 楚宁与陈曦凰费了些气力方才辨认出字迹上的内容。 大弥国,乌奇,八岁开脉、九岁拓窍、十一结丹府,十三铸灵台。 五境时,得灵种一枚,至此修行之道寸步难行。 而后二十年困苦,万法遍尝,皆无所获。 索性舍弃一生修为,入此万碑林,效仿先生淬身入圣。 历时七年三月,心力耗尽而亡,愿化身碑灵,为后来者铸道! 随着楚宁二人读完其上的字迹,那道石碑的表面顿时浮现出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纹,下一刻伴随着一声轰响,整个石碑轰然碎裂。 “这位乌奇,应当就是方才那位前辈。”楚宁回忆着碑文上的内容,喃喃言道。 “大弥国?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处藩国,难道是其他几座天下所在之地?”陈曦凰也分析着碑文上的内容。 “大弥国是周朝时期,西境藩国之一,不算太大,辖地只有十来处城镇,王室以乌为姓,存续约莫两百年,而后灭亡。”楚宁则解释道。 “周朝?那不是两千多年的事?这你也知道?”陈曦凰不免有些诧异。 “多读些书,赵姑娘也能知道。”楚宁平静应道。 陈曦凰:“……” 她自幼跟随宫中大儒读书,莫说王子皇孙之中,就是整个京都,论读书的多寡,学问的高低,她也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她从没想到有人能和她说出多读些书这样的话来…… 不过想到之前自己的种种丑态,陈曦凰还是压下了心头的不满,唯恐这样的情绪波动会让魔气趁虚而入,她平复下心情看向楚宁又问道:“上面说效仿先生,淬体入圣。” “先生何人?淬体入圣又是何意?总不能是靠着打磨肉身打磨出一个十三境吧?” 肉身修行虽然重要,但在很多时候,都被人当做一个锦上添花的陪衬。 此种修行无法结出灵台,更无法得到至高天赐下的道种,达到五境强度之后,每一步都步履维艰,其难度甚至不亚于其余修行之道,从九境迈入十境。 至于肉身成圣,那更谬谈,毕竟有史记载,人类能凭肉身达到最高成就,也就是那几具黑金宝相所到的九境…… 作为正统的大道修士,陈曦凰觉得此事荒谬自是无可厚非。 但楚宁却陷入了沉思。 他的状况与这位两千年前的乌奇其实颇有相似之处,甚至更为不堪。 对方好歹能迈入五境,而他却被天道枷锁所困,停在四境难得进寸。 从对方留存的遗言来看,修行肉身,就是试图绕过至高天赐下的道种,开辟一条不需要至高天认可的修行之道。 而且,那具效仿先生,是不是意味着在他之前已经有人成功了? 楚宁想到这里,心跳加速了几分,他被困四境太久,对破境的渴望极重,只是他心性极好,能够压抑住这些情绪。 而如今有了希望,他自然免不了生出些悸动。 但很快,他的心头又是一沉。 他身负魔躯,无法吸收血气之力,似乎,即使此法可行,对他而言也毫无帮助…… 轰隆! 而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轰响。 二人抬头看去,只见眼前的石碑忽然缓缓朝着两侧移动,一条狭长的通道,缓缓显露…… 第一百六十七章 早一点遇见你 通道很窄,两侧耸立的石碑生得极高,将阳光遮挡,只是在上方一条黑白分明的线,而无法照射到底部,他们宛如一尊尊恶神,在低头注视着脚下的二人。 “这些石碑难道每一个都代表了一位尝试追寻他们口中的大道,最后却失败之人?”陈曦凰抬头看着两侧耸立的石碑,轻声问道,眉头也在这时皱起。 楚宁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方才赵姑娘在整个试炼的过程并未出手,对吧?” 这话来得有些莫名其妙,陈曦凰愣了愣,暗以为是楚宁在怪她袖手旁观:“不是你让我不要出剑吗?” 楚宁却并不回应,而是又接着问道:“但即使如此,通过试炼后,赵姑娘依然分到了一杯羹,对吗?” “楚宁,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占了你的便宜?” “我承认,我确实没有帮上忙,但也并非故意夺取你的机缘,你如果觉得不忿,我可以补偿……” 楚宁打断了她的话,皱着眉头言道:“也就是说,在这个……我们姑且称他为试炼秘境,在这个试炼秘境中,出手与否并不重要,只要有人通过试炼,所有身处秘境中的人,都能得到相应奖励。” 陈曦凰的心思敏锐,也在这时反应了过来,她的双眸睁大:“可刚刚那人身躯崩碎后,血气化作了三份,还有一份朝着远处遁去……” “也就是说除了我们还有人在此地之中!” “是吱吱!” 得知自己那个愚蠢的妹妹还活着,陈曦凰明显有些兴奋。 楚宁却幽幽言道:“可……我们进来的有四个人。” 陈曦凰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在他们之前,那位墨甲大师关先生也被吸入了其中,如果楚宁推测得没错的话,那就是说吱吱与关先生中有一个人已经遇害…… 陈曦凰的心顿时沉了下来。 “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赵姑娘不要多想,现在对于我们而言最重要的是通过试炼,这样才有可能找到吱吱姑娘与关先生。”楚宁看出了她的心思,出言宽慰道。 陈曦凰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默默的点了点头,但蹙起的眉头,还是将她心头的担忧展露无遗。 …… 气氛渐渐变得有些沉闷,陈曦凰低头赶路。 脑海中思绪翻涌,她有些担忧陈吱吱的安危,她若是真有什么意外,当真不知如何跟六叔交代。 六叔如此疼爱陈吱吱,想必一定会方寸大乱,甚至性情大变,然后手中布局方寸尽失,她与她爹可以趁此…… 想到这里,陈曦凰心头一颤。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般恶毒的念头,是她被魔性再次挑动了心神,还是她本性就是如此…… 而就在她心头一团乱麻之时,楚宁的手忽然伸出,拦住了她前进的步伐。 陈曦凰面色疑惑,抬头看向楚宁,却见楚宁正神情警惕的看向前方,她循着对方的目光望去。 却见在通道的尽头,一座巨大的黑色石碑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血色字迹在那时于石碑上浮现。 南疆有国,其名为苍。 百年繁衍,生齿十万。 一朝魔临,万民染祟。 身残形秽,神憎鬼厌。 南逃北窜,入此圣山。 本欲除魔,天日重见。 大道难行,黄粱梦断。 八百遗民,皆作阵眼。 后来者鉴,此行如愿。 “苍国遗民?”楚宁看着碑上的文字,眉头微皱,嘴里喃喃言道:“想不到竟然也有部分来到了此地。” “这个你也知道?”陈曦凰问道,她觉得自己在楚宁面前,就像是个刚刚蒙学的孩童,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问。 “九百多年前,南疆一处小国,被一只衍生种级别的大魔袭击,一夜整个王庭覆灭,苍族人也就成为了历史。”楚宁解释道。 “楚宁,这不会是你瞎编的吧?”陈曦凰见楚宁说得一本正经,不由得有些狐疑:“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藩国?” “苍族人擅长纺织,他们拥有特别的养殖手段,可以产出一种特别的蚕丝,织出来的丝绸在当时连中原王朝的贵族们都趋之若鹜,仓水渊先生所着《锦帛名录》中就曾记载过苍族所产出的丝绸,称其性冰而不寒,料薄却极韧。” “哦,对了,在陆博先生的《南国游记》中,也有记载他在苍国中的见闻,他说苍国人……” “好好好,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了。”陈曦凰赶忙叫停了楚宁,然后又神情古怪的看向他,问道:“可是楚宁,你这么闲吗?怎么什么书都看?” “我不挑,有什么看什么。”楚宁想着自己在沉沙山上的经历,如实言道。 陈曦凰一愣,总觉得楚宁这话意有所指。 只是不待她说出些什么,二人两侧的石碑上忽然泛起血光,一位位手持大盾的身影在那时从石碑中走出。 “这些就是大苍遗民?”陈曦凰见这副情形,也收起了其他心思,沉声问道。 “应当是。”楚宁点了点头,目光凝重。 咚! 咚! 二人摸不清这群家伙的底细,没有轻举妄动。 而最前方的两位大苍遗民,手举着巨大的盾牌,朝着楚宁二人走了过来。 “什么意思?” 陈曦凰皱起眉头,对于这些亡灵的行径颇为不解。 轰! 而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却传来一声巨大的轰响,脚下的地面也剧烈的颤抖,二人回身望去,却见身后的地面在那时飞速塌陷,转眼二人的身后就成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深渊。 这时,那两位大苍遗民已经举着盾牌来到了二人的跟前,但他们的步伐并未停歇,依然不断前进。 “他们想要把我们推下去?”楚宁做出了自己的推论。 同时他的一只手伸出,摁在了对方身前那面巨大的盾牌上。 他本意是想要阻拦对方前进的步伐,可手方才伸出,却感觉自己仿佛推到了一座巨大铁塔一般,对方的身形只是微微一滞,前进的步伐并未停下。 二人的躯在那两位大苍遗民的推动下,已经接近了深渊的边缘。 楚宁眉头一皱,没有犹豫,一只手上黑金色的甲胄浮现,他那只手猛然握拳,轰向前方。 一拳轰出,巨大的力道直接让两位大苍遗民的身躯崩碎。 在大苍遗民被击碎的瞬间,二人脚下的立身之地骤然开始剧烈的摇晃。 “走!”楚宁在那时沉声说道。 陈曦凰闻言也反应及时,与楚宁一道,朝前踏出一步。而他们的脚刚刚落地,身后的方才立身的地面便猛然下坠,陷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同时前方又有两位大苍遗民举着盾牌开始朝着二人迈步而来。 “这么简单?”陈曦凰看着此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低声问道。 刚刚二人的经历虽然惊险,但更多的只是因为没有摸清此地的规则。 而此刻看来,这些大苍遗民虽然力量不错,但并不算如何强大,脚下地面的塌陷以二人的反应能力,也完全可以规避。 这道试炼关卡感觉除了因为人数众多需要耗费二人一些时间在,对他们而言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不可大意,小心驶得万年船。”楚宁则提醒道。 陈曦凰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也点了点头,提议道:“既如此,我们轮换出手。” “这样可以让彼此有休息恢复力量的时间,万一有什么变故也不至于让一个人面对。” 虽说之前她对楚宁的话有所误会,可身为皇女,她还是不太接受一路被楚宁保护,自己只能坐享其成的事情的。 “可是……”楚宁却有些担忧。 “放心,在轮换休整的时候,我会尽力调整自己的内息与心神,抵御魔性的侵扰。”陈曦凰却抢在楚宁发声前说道。 “你可以随时观察我的情况,一但你或者我觉察到不对劲,我就立马停手。这处试炼秘境诡异,我们对其也毫无了解,谁也不清楚后面还有多少关卡,我如果能适应此地的魔性,无论是对我们是否能离开这里,还是营救吱吱与关先生,都是一大助力。” 楚宁闻言不免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虽说她之前初到此地时确实一度被魔性影响了心神,做了些…… 嗯,做了些奇怪的事情。 但此刻冷静下来后,对事态的分析却极为冷静与成熟。 这绝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 不愧是银龙军的人,这份心性,世间罕有。 他心头暗暗感叹,同时也朝着对方点了点头:“那就依姑娘的意思。” …… 裂按照石碑上的内容所述,此地共有八百位大苍遗民化为阵灵,按照目前两位大苍遗民一组发起进攻的行动方式,楚宁他们需要穿过四百关,就能通过此地的试炼。 一切的进展顺利,楚宁拥有魔躯,肉身强悍,对付这些阵灵还算得心应手,唯一的麻烦就是这些阵灵的身躯也同样强悍,每次出手楚宁都需要全力以赴,过于频繁之下,难免有些应接不暇,但依照着陈曦凰的计划,他倒是可以在轮换的间隙,靠着魔躯恐怖的自愈力恢复气力。 而陈曦凰相比于楚宁,则表现得更加的轻松。 她所修之剑道境界极高,同时自己本身对于剑道的感悟也极为不俗,每次出招都是在轻描淡写间,便将两位大苍遗民拦腰斩断。 若不是担心被魔性侵扰,楚宁甚至觉得她可以很轻松一个人杀穿这道关卡。 在渐渐默契的配合下,二人转眼已经闯过百关。 随着一道剑意划过,又有两位大苍遗民死于陈曦凰的剑下,收剑归鞘的陈曦凰却脸色有些泛白,额头上也浮出了点点汗迹,呼吸亦变得沉重了几分。 “楚宁……你觉不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侧头看向楚宁问道。 楚宁点了点头,同时目光死死的盯着前方再次走来的两位大苍遗民,豁然挥拳。 “这处的试炼果然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在大苍遗民身形崩碎的瞬间,楚宁再次开口言道。 “你看出什么来了?”陈曦凰又问道。 “嗯。”楚宁的面色凝重:“我们脚下的重力在增加。” “重力?”陈曦凰有些不解。 “就是肉身需要承受的力量,你没有觉得我们现在每一次迈步、每一次挥拳都比平时要更加费劲吗?”楚宁解释道。 此刻正好轮到陈曦凰出手,她激发剑意,猛地挥剑,将两位大苍遗民斩首的同时,也暗暗回忆着方才挥剑的感受。 “确实比平时要沉重很多,刚刚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出了问题。”陈曦凰言道。 “我之前在别的地方也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所以比赵姑娘要敏锐一点,但那处状况也只是平时重力的四五倍,可现在此处我们承受的重力已经接近寻常时候的十倍。” “而且,似乎我们越往前走,这重力就会越大……” 陈曦凰闻言,心头一沉,他们才穿过百关,就需要面对十倍重力,若是走到最后,那岂不是至少要面对四十倍的重力…… 她并不确定自己的身躯能否承担得起这样的重力。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停在这里等死!”不过以她的心性,并不会因此而扭捏不前,反倒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嗯。”楚宁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提议道:“赵姑娘,你修为虽在我之上,但肉身远不及我,后面不如换成我二你一,这样你可以分出一部分灵力护住心脉,同时也有更多的时间,恢复体内的力量。” “可是……”陈曦凰有些犹豫。 “就想姑娘说的那样,后面的关卡不知道还有什么麻烦,我擅长此道便多做些,若是后面的关卡姑娘擅长,那便姑娘多劳一些,相互照应,我们活下去的可能性才能更大。”楚宁却拿出了方才陈曦凰的那套理论,说服起了对方。 陈曦凰显然无从辩驳自己的话,她只是深深的看了楚宁一眼,由衷言道:“谢谢。” 楚宁则微笑着点了点头,并不多言。 …… 二人的计划还算合理,但他们却错估了此地重力增幅速度。 到了第一百六十关时,重力已经达到了平日的二十倍。 陈曦凰的脸色愈发苍白,不得不耗费大量灵力,来保护肉身,二人也只能再次更改计划,将出手的频率换成楚宁三次,陈曦凰一次。 但这样的状况并未维持太久,到了两百关时,就变成了楚宁五次,陈曦凰一次。 而到了二百五十关后,陈曦凰几乎将所有的灵力都用于了维持肉身,重力也在这时达到了恐怖的四十倍。 她已经根本没有余力在对付这些正面袭来的大苍遗民。 到了三百关时,随着重力的增加,陈曦凰甚至开始举步维艰,在楚宁击杀掉两位大苍遗民后,脚下的地面如之前一般塌陷,想要朝着前方迈步的陈曦凰却因为陡然增加的重力,脚步迈出的幅度不够,未有踏上前方的地面,身形一滑,直接随着塌陷的地面朝着深渊坠落。 幸好楚宁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了她,这才将她救下。 只是因为种地在这时已经来到了五十倍有余的地步,陈曦凰的身子也变得极重,楚宁耗费了极大的气力,才将之拉起,而耽误的时间里,举着盾牌的大苍遗民几乎冲到了他们的身前,要不是楚宁及时唤出了杀业鬼索,稍稍拖住了他们的步伐,此刻楚宁与陈曦凰大抵已经一起掉入了深渊,做了“亡命鸳鸯”。 而暂时脱离险境的楚宁却丝毫没有为劫后余生庆幸的时间。 脚下的地面再次颤抖,前方的大苍遗民也再次提着盾牌走来。 楚宁看了看脸上已无半点血色,连说话都变得困难的陈曦凰,一咬牙,将对方背在自己背上,继续朝着前方前进。 这时此地的重力已经超过五十倍,百斤重的陈曦凰落在楚宁肩上,那就平添了五千斤的重物。 在将她放在背上的一瞬间,陡然增加的重量险些让楚宁直接栽倒在地。 好在他及时将万象唤出覆盖全身,这才稳住身形。 但接下来的每一步,楚宁都走得举步维艰。 身上的陈曦凰以及不断增加的重力,都在挑战楚宁肉身的极限。 他每一次挥拳,每一次迈步,都伴随着浑身骨头的碎裂,即便以魔躯的自愈力,能够勉强修复这些伤势,但那些骨头碎裂的痛感却不断叠加,让楚宁几次险些昏厥。 就这样又艰难的走出了五十关,重力来到了惊人的七十倍,楚宁背脊弯曲,近乎与地面平行,万象所化甲胄中的依然早已被汗水浸透,就连神志也在巨大的痛楚与可怕的重力有些恍惚。 此刻的他全凭着一口气,支撑着。 “楚宁……”而就在这时,趴在他背上的女子忽然发出一道虚弱到极致的声音。 “我……不……” “行……了……” 她如此言道,每一个字眼之间停顿极长,似乎说出这句话就已经快要耗尽她最后的气力。 “放我……下去……” “你……还有……希望,活……下去……” “闭嘴。”楚宁却低声言道。 然后便再次朝前迈步,显然并没有接受陈曦凰建议的打算。 这样话出口,倒不是他故意展露霸道的性格,只是此刻他举步维艰,每一丝力气都应该花在刀刃上,说话这样的事情,在此刻的情形下,过于奢靡。 陈曦凰却是没有想到楚宁会给出这样的回答,她不免一愣,侧头看着少年的侧脸。 双目圆睁,眼球之中血丝密布,额头上更是青筋暴起。 平心而论,这幅模样绝对算不上好看,甚至可以说有几分狰狞。 但他眼神中的坚定,每次迈步时,脚步落地的闷响,却莫名的让陈曦凰觉得格外心安。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人保护着。 这种感受在她以往二十余年的人生里并不太多。 哪怕她贵为太子长女,但自她记事起,她的父亲母亲、她身边的先生、师父都不断的告诉她,太子身处高位,树大招风,看似如日中天,实则群狼环伺。 作为太子长女,她更应该处处小心,谨言慎行,否则稍有差池,就会被人抓住把柄,从此万劫不复。 在那样的地方,所有人都人人自危,所有人都可能被捧上高位,又随时可能被抛弃,她也不例外。 而现在。 虽然处境艰难,楚宁心头的那一口气稍有懈怠,她和他可能就会摔得粉碎,但陈曦凰却可以肯定是,无论他们到底能不能活下去,但楚宁在自己倒下之前,绝不会丢下她不管。 单是这一点,就让陈曦凰心头生出一种以往从未有过的心安……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可怕。 她嗅着少年身上传来的味道,环抱着对方脖子的手,想要用力抱紧一些,但可惜现在的她这么简单的动作也难以做到。 护着她身躯的灵力渐渐耗尽,她能感觉到身躯承受的重力也越来越大。 她知道,在灵力耗尽之时,她的肉身会在一瞬间被此地恐怖的重力撕成粉碎…… 一定要用这么难看的模样,死在他面前吗? 陈曦凰有些不甘心。 所以她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身后的深渊。 很明显,她再这么拖累着对方,他们都得死在这里。 与其那样,倒不如让他活下去。 想到这里,陈曦凰坚定了决心,她用自己最后一丝气力转动脑袋,深深的看了一眼少年的侧脸。 如果…… 能早一点遇见你,那该多好。 她在心底这样想着,没有半点犹豫,将环抱着少年脖子的手,决然的松开…… 第一百六十八章 你好吵啊 陈曦凰的手松开的瞬间,巨大的重力拉扯下,她的身子骤然从楚宁的背上滑落,就要朝着身后的深渊中坠落。 那一刻,陈曦凰的心头没有想象中的恐惧与不甘,反倒变得出奇的平静。 终于可以摆脱朝堂的尔虞我诈,也终于可以不再每天如履薄冰。 她甚至觉得,如果可以,这个时候,她应该露出笑容。 但遗憾的是,如此巨大的重力下,她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变得无比沉重,哪怕是微笑这样简单的动作,对她而言,都是奢侈。 而更遗憾的是,在她即将坠下时,身前的少年猛然转身,抓住了她的手臂。 咔嚓! 巨大的重力在一瞬间,让楚宁手臂中的骨头碎裂。 但他并未松手,反倒将另一只手伸出摁在了身前的地面上,以此支撑着身躯,想要将陈曦凰拉上悬崖。 “你疯了?”同时,他大声的问道,没了平日里的冷静,反倒愤怒异常。 这是在关心我?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陈曦凰的脑海中还是蹦出了这样的念头,这让她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又多了一分从容。 “我的灵力……耗尽了……” “怎么都是……死……” “你活下去。”她尽可能的用足够短的话语,说出自己的处境。 倒不是为了再留下些什么遗言,她只是希望楚宁知道,这是正确的选择,更希望楚宁在以后的日子,不要为此而有半点愧疚。 此刻,他们才走到三百五十关,后面还有足足五十次关卡,越往前走,重力会越大。 而此刻的陈曦凰为了护住肉身,已经耗去了体内几乎所有的力量,再往前走上不出几关,她的灵力就会全部耗尽,那时她的肉身会在一瞬间,被恐怖的重力撕成碎片,再坚持多一会,亦或者少一会,对她而言没有什么区别,反倒是楚宁若是能在现在少被消耗些力量,活着走出的机会就更大。 这是基于现状,最理智也最正确的选择。 “我不同意。”楚宁的回答,却简单且笃定。 话音一落,他的嘴里发出一声低吼,浑身的每一处血肉都在一瞬间发力,顶着数十倍的巨大重力,将陈曦凰缓缓的拉了上来。 陈曦凰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她觉得那一刻,他的浑身仿佛散发着光芒,仿佛一尊天神。 楚宁再次将她放在了背上,朝着前方迈步。 “可是……”陈曦凰终于回过了神来。 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活下去,但…… “闭嘴!”楚宁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与之前不同,这一次,这两个字眼中夹杂着汹涌的怒火。 他从未见过这样愚蠢的家伙。 哪怕是在沉沙山,那样困苦之地,他与那些被灵骨子掳来的弟子,每时每刻都承受着肉体与精神上无尽的痛苦。 可即使如此,所有人依然在用尽力气的试图活下去,直到最后一刻。 他很不喜欢陈曦凰这种轻易言死的性子。 而这样的态度,却让陈曦凰不由得一愣。 他是在生气…… 因为我差点死而生气? 陈曦凰在心底这样想着,却不觉恼怒,反倒心头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她没有再试图争辩,白白耗费楚宁的体力,更没有再试图寻死,毕竟楚宁的心意坚决,如果再来上一次方才的事情,很可能楚宁会因为救她,而被自己害死。 她只是环抱着楚宁的脖子,贴在他的背上,感受着他的体温。 那一刻,关于朝堂的一切得失利弊,都被陈曦凰抛诸脑后。 既然他不让她死,那她便再活上一会,等到再往前走上几步,她就会彻底死去,那时他也该将她放下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陈曦凰安静的享受着,从记事起,最宁静的片刻光阴。 …… 第三百五十二关。 楚宁的挥拳已经肉眼可见的变得吃力,他需要耗费数拳才能勉强将这些大苍遗民击败。 第三百五十五关。 他出拳的动作开始变慢,过程中不得不召唤出杀业鬼索,短暂的拖住这些大苍遗民的步伐,为自己争取时间。 第三百五十七关。 他的各种手段频出,灵炎、鬼索以及道法莲台都被他唤出,只为稍稍阻拦对方的步伐,为自己争取时间。 第三百五十九关…… 看着眼前每一步都需要拼尽全力的少年,陈曦凰感觉到自己体内最后一丝力量即将耗尽,她没有再继续强撑,即使如果她愿意,其实还可以再熬过三四关的时间。 但她看出了楚宁已经到了极限,丢下她这个累赘,楚宁才能继续向前。 所以,她索性撤去维持着肉身的力量,如此一来她的身躯会瞬间崩碎,楚宁根本没有时间阻止,也不会再被她拖累。 想到这里,她闭上了眼睛,同时将周身的灵力收回了丹府,准备迎接那爆体而亡的下场。 这样的结局,除了死相过于难看外,剩下的一切,陈曦凰都能接受。 只是…… 当她决定坦然面对这些的时候,预想中的死亡并未如约而至。 某种冰冷的事物爬上了她的身躯,以快得惊人的速度覆盖了她的全身。 而在此物覆盖的同时,她能明显感觉到萦绕在周身重力对她肉身的撕扯变弱了许多,以至于哪怕她没有运用灵力护体,肉身依然能保持完整…… 在短暂的诧异后,陈曦凰看向自己的周身,她发现自己的身躯上覆盖上了一层黑金色的甲胄。 这是…… 楚宁的墨甲! 陈曦凰一眼便认了出来,此刻保护着自己的东西是何物。 她的心头一颤,看向背着自己的少年,只见楚宁显露出来的身躯上,衣衫早已被鲜血浸透,可想而知,这一路走来,他到底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楚宁……”她忍不住张口言道,声音打颤,隐隐带着一丝哭腔。 在墨甲的保护下,重力对她的影响变小了许多,陈曦凰嘴里吐出的声音也变得流畅了许多。 但楚宁却并无回应,此消彼长,失去了墨甲的保护,楚宁的状况格外糟糕。 他每一次迈步,皮肤都会被巨大的重力撕裂,涌出鲜血,甚至因为承载的压力过大的原因,魔躯恐怖的自愈力已经渐渐跟不上身体撕裂的速度。 此刻的楚宁已经没有气力与陈曦凰再做任何交谈,只是盯着前方,将每一丝力量都用在前进的步伐上。 陈曦凰看着他,她能感觉到楚宁身体状况正在变得越来越糟糕。 她很想说,让他收回墨甲,让他自己活下去。 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她咽了回去——不是因为不能说话,事实上,在墨甲的保护下,她身体上负担小了很多,说话这件事情对她而言不再那么奢侈。 她只是想起了刚刚楚宁说的那两个字眼。 她不想惹他生气。 …… 接下来的路变得更加艰难。 第三百六十六关。 在迈步踏向前方时,楚宁的脚下打滑,险些跌下悬崖。 第三百六十九关。 他挥拳慢了些,发力的手段也出了些纰漏,虽然最后击溃了那两位大苍遗民,但左臂却也因此数处骨骼碎裂,加上重力不断地拉扯,魔躯的修复显得缓慢,甚至没了作用。 整个左臂都耷拉在了肩头,短时间内难以再发挥作用。 就这样一直到了第三百八十关。 刚刚踏上新的一处地面时,陡然增加的重力,让本就虚弱不堪的楚宁彻底支撑不住,身形栽倒在了地上。 巨大的重力,以及趴在他背上的陈曦凰,二者就仿佛是一对磁石,将楚宁牢牢的锁在了地面上。 他努力的想要站起身子,可无论他的意志多么坚定,信念多么强大,疲惫不堪的身躯终究难以执行这超出了负荷的命令。 几番努力,却并无成效,他依然躺在地上。 两尊手持巨大盾牌的大苍遗民如之前的每一次一般,开始朝着他迈步走来,每次脚步落地时发出的声响,都宛如幽罗为他敲响的丧钟,在碑林中来回作响。 “楚宁……” “你把这墨甲收回去……” “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 虽然在墨甲的保护下,陈曦凰并无性命之忧,但身躯依然受到重力的影响,难以移动分毫。 看着越来越近的大苍遗民,也看着躺在自己身下的楚宁,自觉已经来到绝路的陈曦凰,再一次提出了让楚宁独活的请求。 而这一次,身下的楚宁却没有半点反应。 这让陈曦凰的心头一紧,顿时万分慌乱:“楚宁?你怎么样了?你别吓我?” 她声音中的哭腔愈发浓重已经到了止不住的地步。 “都怪我!拖累了你!” “我求求你,不要不说话!” “你快把墨甲收回去,不然你会死的!” 她这样说着,语气近乎乞求。 但身下的少年依然没有半点反应。 那两位大苍遗民在这时已然走到了二人的跟前。 他们手中的盾牌伸出,作势就要将二人推下深渊。 “楚宁……” “楚宁!!” 看见这一幕的陈曦凰紧张到了极点,她不断呼唤着楚宁的名字,试图将他唤醒,但始终得不到回应。 眼看着那两张盾牌距离他们越来越近,陈曦凰心生绝望。 她颓丧的说道:“都怪我……” “是我拖累了你……” “你……”而就在这时,身下楚宁虚弱的声音忽然响起。 陈曦凰先是一愣,旋即心头大喜。 “楚宁!你还活着?快,把墨甲召回去,不然来不及了。”此刻的她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她只是希望楚宁能把握住活下去的机会。 只是,这如此情真意切的盼望,换来的却是楚宁明显带着几分不满的回应。 他说道:“你好吵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想学剑 “好吵啊……” 楚宁的回应,让陈曦凰不由得一愣。 而还不待她回过味来,她与楚宁的身前,一道金色的身影豁然浮现。 它站到了那两位大苍遗民的跟前,双手伸出,挡住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陈曦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宛如神兵天降的身影,满脸不可思议,不仅因为对方出现的方式突兀且及时,更因为这道身影并非生人,而是一具金黄色的骷髅! …… 陈曦凰确实太吵了一些。 楚宁打心眼里这么觉得。 在尝试几次,都无法站起身子后,楚宁便意识到了想要活下去,只能另寻他法。 他思来想去,自己目前所有的手段中,唯一有可能帮助自己脱险的就只有白骨秘境中的那具黄金骷髅。 在之前将其从骨柱上解封后,楚宁曾花费不少的时间仔细的研究过,得出的结论是其需要拥有罗刹种之类功效的事物,方才能完全发挥出他的作用。 而在之前对付那位碑灵时,对方死后,灌入楚宁体内的血气之力中似乎蕴藏着一丝奇怪的气息,与黑金宝相相似,却又有所不同。 楚宁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原则,索性将所有的血气之力灌注到了那具金色骷髅中。 这股特殊的血气之力,并未如之前那般,被黄金骷髅吐出,而是彻底吸收入了体内,同时随着对方对血气的吸收,楚宁能明显的感觉到,黄金骷髅渐渐拥有了被他驱动的力量。 但这个过程却略显繁琐,楚宁为了赶在两位大苍遗民将他与陈曦凰推下悬崖前,完成此事,不得不将心神皆调度过来,加快黄金骷髅吸收血气之力的速度。 这本就是在与时间赛跑,可陈曦凰却一个劲的在楚宁耳畔说个不停,扰得楚宁心烦意乱,险些就无法赶在被推下深渊前,召唤出骷髅…… 楚宁暗暗腹诽着,这赵姑娘什么都好,可就是有些不识大体,嗯……还笨了一点。 他这么想着,趴在地上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恢复了不少,在低吼一声吼,他缓缓从地上撑起了身躯,身上的陈曦凰也被他扶着背靠着一旁的石碑,坐在了地上,而他自己则索性也在对侧坐了下来。 根据之前的经验,只要不把两位大苍遗民击杀,他们的立身之地短时间内是没有塌陷的危险的。 此刻有黄金骷髅拦着大苍遗民,楚宁也有了喘息的时间,他坐在那处,感受着身躯在魔血的滋养下缓缓修复。 “这东西,是你召唤出来的?”陈曦凰终于从错愕中回过了神来,她看向楚宁低声问道。 背靠着石碑的楚宁,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面对陈曦凰的询问,他只能略显艰难的点了点头。 同时,他看向那具黄金骷髅。 黄金骷髅虽然拦住了大苍遗民,但只是吸收过少量气血之力的它显然不可能支撑太久,在这短短半刻钟的时间里,黄金骷髅的金色骨骼上,已经开始浮现出一道道裂纹。 楚宁并不清楚,此物崩碎之后,还能否复原,也不知道它的碎裂会不会给自己造成什么影响。 但眼前的情况显然并没有太多让楚宁瞻前顾后的机会,他只能寄希望于黄金骷髅能够多撑一会,让他的身躯能够恢复到足够好的状态,以此对付后面的关卡。 只是,此地的重力已经极为恐怖,他的肉身在被魔血修复的同时,也不断被重力撕扯,以至于修复的效率极低。 他看了看前方,尚且还有足足二十道关卡,越往后走,他所面临的压力会越大,哪怕是全盛时期,楚宁也并不觉得在背着陈曦凰的情况下,自己能走到那处,尤其是每次还需要击碎那些大苍遗民,这对他的消耗格外巨大。 想到这里,他的眉头紧皱。 “楚宁……” “你要不还是将墨甲取回去……” 陈曦凰的声音在这次响起,楚宁看向她,此刻女子的整个身躯都被墨甲包裹,楚宁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是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丝惶恐与小心翼翼。 她就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想要讨好她的长辈。 “赵姑娘……” “你除了这句话,就不能……说点别的?”楚宁看着他这幅模样,暗觉有些好笑却又有些无奈。 陈曦凰眨了眨眼睛,眼中的神情委屈:“可我现在除了这个,什么都做不了……” “楚宁!” “没有这副墨甲你很难走出这里。” “你看看前面还有二十关,这些大苍遗民的肉身坚固,你的其他手段对他们都没有太大的作用,只有靠着你这副肉身硬拼,这里的重力已经大到吓人,你每一次出手都会让你肉身的负担加重……”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的话,哪怕有墨甲保护,这对她的消耗极大,以至于说完这番话后,她的脑袋都有些发昏。 但她想要让楚宁明白其中的利弊,做出那个唯一正确的选择。 听闻这话的楚宁沉默了下来。 他再次转头看向前方,二十道关卡,相比于他们来时的路,已经不算太远,但却又宛如一道天堑,不可逾越。 同时,楚宁也很清楚,陈曦凰所言的一切,并没有半点夸大。 咔嚓。 这时几道轻响传来,那具黄金骷髅骨骼上的裂纹又加剧了几分。 它无法撑得太久。 想到这里,楚宁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收回了目光,看向了陈曦凰。 那时,他眼神有些冰冷,仿佛是在做出某个极为艰难的决定。 陈曦凰从楚宁这般变化中,隐约感受到了他的心意。 她并没有生出半点被抛弃的怨怼与不甘。 事实上在他看来,楚宁这一路已经做得足够好,也足够多了。 既然他已经为了她做出了所有尝试,她自然没有理由对他再有半点的苛求。 恰恰相反,此时此刻的陈曦凰无比希望,楚宁能够尽快的做出那个决定。 “没关系的,楚宁。” “真的没关系的。” 她甚至还在那时出言安慰与鼓励。 楚宁闻言,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抬头,看向女子,目光渐渐坚定。 陈曦也深吸一口气,回应他坦然且温柔的目光。 然后,楚宁张开了嘴,认真的说道。 “赵姑娘。” “我想学剑。” 第一百七十章 神河剑意 “嗯?”陈曦凰愣在了原地:“学剑?” 在她看来,这样的生死关头,楚宁应该说出些诸如感叹、惋惜、不舍之类的辞藻,以让这场生离死别看上去足够圆满。 当然,或许他们的感情没到那一步,但无论如何,眼前的景象绝对称不上是一个学剑的好时机。 “我觉得你说得对,剩下的路以我目前的状态想要硬抗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如果赵姑娘你愿意将你的剑法教给我,或许我们能有一线生机。”楚宁认真的说道。 之前重力尚未加剧时,陈曦凰的每次出手,都可称得上轻松写意,剑光一过,这些大苍遗民就会身首异处。 显然,相比于拳拳到肉的硬撼,陈曦凰的剑招是更适合对付大苍遗民的手段。 陈曦凰看着神情认真的楚宁,费了些功夫方才确认对方并不是在与她说笑。 她的剑法,自是非同寻常。 包含了剑道大师洛水的神河剑意,又被大乾山的王道之力淬炼,最后还在真龙池经受过真龙剑气的洗礼。 三者汇聚于一身,方才有了今日成就。 后二者需外力帮衬,暂且不谈。 单单是这神河剑意,以陈曦凰如此出类拔萃的资质,也耗去了足足三年时间,方才入门,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师父洛水,不仅为她适时讲解各种剑道法门,还不断激发自身的剑意,让其参悟其中奥妙。 陈曦凰并不认为,楚宁这样临时抱佛脚的办法,能够帮他完成此法的修行。 “可是……”她这样想着,就要将心中的疑虑说出。 “赵姑娘事不宜迟,它坚持不了多久,无论怎么样我们都要试不试,你放心,我学东西很快的。”楚宁则打断了头。 陈曦凰看了一眼挡在他们身前的黄金骷髅,对方骨骼上的裂纹又多了几分, 即使是这样,他宁愿寻找一个如此虚无缥缈的办法,也不愿意丢下我吗? 这样的念头,在陈曦凰的脑海中涌现。 她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去说什么让楚宁独活的话。 那就试试吧。 大不了,一起死在这里,下辈子…… “好,我将法诀念给你听,你细细感悟,所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告诉我。”陈曦凰也做出了决定,她这样说道,也无比郑重的对待着这件在她看来毫无可能的事情。 “嗯。”楚宁点了点头,在那时盘膝坐好。 陈曦凰则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旋即开口说道:“我所修之剑法,名为《神河剑诀》,是我师尊洛水剑仙观东境七条大江交汇,入海之景而创的剑法。” “剑意浩荡,如大江东去,势不可挡……” 这倒不是陈曦凰有意卖乖,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要讲诉剑法的由来。 事实上剑意的修行,极为讲究缘法与悟性,知道剑法的由来,对于感悟剑意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楚宁并未修行此道,虽然不懂其中玄妙,却选择相信陈曦凰,将她所说所言都牢牢记在心中,沉神感悟。 “修行剑道,自然需要以剑为器,我的星虹剑与我心神相连,你无法趋势,便以此剑作为入门之器。”陈曦凰讲完剑诀由来后,又以指尖缓慢的捏出一道法诀,旋即一把剑身中央镶有一道紫线的长剑便凭空浮现。 “此剑名为紫气,是我……总之也算当世不可多得的宝剑,你此物放于膝盖之上,再按照我教给你的法诀,运转体内力量。” “记住,剑修虽归于武道一途,但与之却有所区别,你要将剑视为你身体的一部分,灵力每次运转都需经过剑器,以此加深你们的联系,最后放才可做到人剑合一,感悟剑意。” 楚宁接过名为紫气的宝剑,心头倒是有些诧异陈曦凰这凭空取物的本事,但这个关头,他也没有寻根问底,而是依言将紫气横于膝盖后,便开始依照陈曦凰所言的法诀运转起了体内力量。 …… 楚宁如今已经修得灵台五座,且灵台品阶都极高。 吸收灵力与运转灵力的效率,也堪称恐怖。 在他全力催动下,这方天地中的灵气疯狂的朝着他的体内涌去,竟是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道灵气漩涡。 而随着剑诀的运转,这些灵气也渐渐转化为了剑气。 这是成为剑修的第一步。 想要能够施展出剑意,楚宁还需要将这些剑气转化为更为强大的剑意,让它们在自己体内凝聚出剑意灵台,这样他才能算是成为了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剑修。 而有了之前修行的经验,这些步骤对于楚宁而言,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很快他就在丹府中聚集起了足够的剑气,与手中紫气也产生了一丝感应,但在转化剑意这一步上,楚宁却遇见了麻烦。 剑意的修成需要大量的实践与感悟。 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身处与剑诀缔造者,领悟剑意时相似经历与场景中,去细细感悟。 譬如,剑意是对方在与人对敌时领悟的,修行者最好也多与人厮杀,在生死之境更易感悟。 又譬如这神河剑意是在观摩七江汇流时所创,那楚宁也最好是能身临其境,方才可事半功倍。 然而此刻楚宁显然没有机会去看一看那七江汇流的壮阔场面,单凭空想,也难以体会到其中意境。 甚至因为北境素来缺水的缘故,楚宁长这么大,一条像样的大江大河其实都没有见过。 人终究无法去想象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就好比一个从小困苦的乞丐,在他的认知里,皇帝或许也就是每天可以吃一百个馒头,睡和城中官家小姐一般漂亮的姑娘罢了。 楚宁也无法通过那些溪流小河,去领会七江汇流的波澜壮阔。 他被困在了这一步上,一时间难有进寸。 …… 陈曦凰并不看好楚宁这临时抱佛脚的做法。 若是在平日有人告诉她,他准备在半个时辰的时间里,从零到一的修炼出神河剑意,陈曦凰大抵会对着对方一阵破口大骂。 这不仅是对剑道的不尊重,更是对自己师尊耗费十余年心血所创造的《神河剑诀》的不尊重。 但楚宁,对于陈曦凰而言,显然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她不仅将不能外传的《神河剑诀》倾囊相授,更是将那把对她而言意义非凡的紫气赠与了对方。 当然做这些,不代表她认为楚宁可以完成这样疯狂的事情,她只是不想给对方留下遗憾。 只不过,这样的想法,在楚宁闭上眼睛,开始运转剑诀时,产生了动摇…… 陈曦凰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在吸收灵气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准确的说,那不像是在吸收灵气,到更像是灵气在自己往他体内灌入。 在楚宁施展法门时,陈曦凰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他们立身之处方圆数十丈的地界,灵气渐渐变得稀薄…… 她暗暗衡量了一番,这样的修行速度,比起大多数宗门的圣子,都要强出不少。 以这样的速度修行起来,想要凝聚出剑意灵台,虽然依然艰难,但却不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陈曦凰就这样在一旁既紧张又期待的看着。 她的心底生出了那么一个疯狂的念头,如果是楚宁的话,也许他真的能够做到! 就这样,足足半个多时辰过去。 楚宁在一刻钟前就已经停止吸收灵气,陈曦凰暗暗猜测对方应当正在尝试将体内的剑气转换为剑意…… 这是对于剑修而言,最为困难,也最为重要的一步。 楚宁应当是遇见了些麻烦,整个过程中,他的眉头一直紧皱,周身的气息也隐隐有些不稳。 陈曦凰并不能帮到楚宁什么,只能焦急的等待。 咔嚓。 而就在这时,一旁却传来一阵轻响。 她转头看去,却见那只金色的骷髅,周身已经密布裂纹,同时一枚枚金色的骨片开始从那些裂纹处脱落,簌簌坠地…… 第一百七十一章 星河也是河 楚宁的眉头紧锁。 神河剑意需要观想七江汇流壮阔之相,方才能够领悟。 但他的人生于此之前,并无此等际遇,难以体会到其中真谛,也就无法凝出神河剑意。 他就像是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原地打转,尝试了半晌始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楚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去做这样的无用功,而是再次回忆起陈曦凰传授的剑诀法门。 “剑当如沧水,出则势若江流,意不可挡,绵绵不绝。收则当如镜湖,纹丝不动。” “见水而鞘动,逢河而剑鸣。” “遍观天下之川,斩尽天下之河,聚于一剑,则神河剑成!” 那些关于神河剑意的箴言一道道的在楚宁脑海中闪过,楚宁细细咀嚼着这些字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误区,神河剑意虽然是那位洛水剑仙,观七江汇流之相,而感悟得出。 但神河剑意并不局限于一江一河,而是天下之河,皆可为其剑道助力。 可即使如此,楚宁前面十七年的人生中,也并未见过一条像样的江河…… 他努力的搜寻着自己脑海中的记忆,想要找到一条足够壮阔的大河,来领悟剑意。 河…… 河…… 到底什么样的河,才能领悟神河剑意…… …… 黄金骷髅的状况让陈曦凰的心头一惊。 她咬着牙在那时站起了身子——半个多时辰的时间,她积蓄了少许的力量。 在墨甲的保护下,这股力量足以让她施展一两次剑意,前进数步。 但一旦这么做了,楚宁身下的地面会瞬间塌陷,害死楚宁不说,她自己凭着那点力量,也断不可能闯过眼前的天堑。 所以她选择将仅有的力量汇聚在周身,来到了那只金色骷髅的身侧,与它一道伸手试图拦住眼前的大苍遗民。 只是她积蓄的力量并不算多,本身也并不擅长力量,哪怕是在墨甲的加持下,能起到的帮助也并不算大。 大苍遗民缓缓前进,黄金骷髅的身躯渐渐崩碎,陈曦凰也在对方的推动下,一步步后退,距离那深渊越来越近。 可即便如此,整个过程陈曦凰都咬着牙,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她知道,此刻的楚宁正处于最关键的地步,哪怕他只有那么一丝最渺茫的可能,她也想要为他争取到。 轰! 就在这时,那具黄金骷髅,似乎终于抵达了它所能坚持的极限,在一声闷响中,整个身躯支离破碎,化作一道道金色的碎屑坠落地面,然后消散开来。 而失去了黄金骷髅的帮助,陈曦凰需要面对的压力陡增,她倒退的速度越来越快,转眼已经来到了与楚宁并列的位置,再后退上半步她的身子就会坠下深渊。 陈曦凰的脸色苍白,心头暗生绝望。 但这一次,她没有再如之前那般,安然接受这既定的命运。 毕竟这一次,不仅关乎到她自己,同样也关乎到楚宁的生死,想到这里,陈曦凰本已灵力耗尽的身体中,不知从哪里又涌出几分新力,她来不及多想,只是将这股力量调集,想要再为楚宁争取多一分时间。 铮! 她这念头刚起,身旁一声清脆且高亢的剑鸣忽然升腾。 陈曦凰在剑鸣响起的刹那,猛然转头看向楚宁。 那个盘膝而坐的少年周身,一道道凌厉的气息正从他的体内翻涌而出。 而他膝上的那把长剑正不断轻颤,一缕淡淡的银白色光晕也在这时从剑身内漫出,覆盖剑身。 是剑意! 陈曦凰一眼就认出了此物。 虽然她无比希望楚宁能够做到这一点,也一度认为楚宁有可能做到。 可当那股剑意真的自他体内涌出时,陈曦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从未有过剑道基础之人,在半个多时辰的光景里完成了从无到有的蜕变…… 那自己当初在师尊指导下的三年苦修算什么? 一个人怎么可以妖孽到这般地步? 陈曦凰想着这些的时候,楚宁的双眼也缓缓睁开。 那时,陈曦凰在对方漆黑的瞳孔深处,看到了点点明亮的光芒,仿若是星光明媚的夜空。 然后,他站起了身子,膝上的神剑飞出,被他握于手中。 他出手、挥剑, 银白色的剑意包裹着剑身,在紫气挥出的刹那,银光交汇,化作道道芒点爆射而出,下一刻,那两位大苍遗民手中的盾牌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百来处细小的窟窿。 不仅仅是盾牌,同时也射穿那些大苍遗民的身躯,在他们的身体上开出了一个个米粒大小的洞口。 大苍遗民前进的步伐猛然停滞,然后他们的身躯与手中的盾牌,皆在一瞬间碎裂开来,化作一滩碎粒,坠落于地面。 “这剑意……” 陈曦凰错愕的看着这一幕,楚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修出剑意已经是极为匪夷所思的事情。 偏偏他激发的剑意,还如此凝实,比起潜修数年的剑修都不遑多让。 而这些都还不是让陈曦凰最感到惊讶的。 神河剑意,讲究剑势浩荡,又有绵绵后劲不歇,就如那东去的大江一般,势不可当,又昼夜不歇。 可楚宁这剑意,剑招与她完全不同也就罢了,剑意中裹挟的气息,也与她熟知的神河剑意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一个法诀,怎么能修出两种完全不同的剑意? 陈曦凰正满心的疑惑,而脚下的地面却发出一声轰响——随着眼前的大苍遗民被击败,他们的立身之处,如之前一般开始塌陷。 她一时恍惚,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这本是极为危险的事情,但楚宁的手则适时的伸出,扶住了她的腰身,同时脚下发力,带着她飞身一跃,来到了下一关所在的地面。 “赵姑娘,幸不辱命。”然后,少年看向她说道。 陈曦凰眨了眨眼睛,同样看向满脸笑容的少年,目光发直,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出神。 “赵姑娘放心,我这剑意虽然只是初学,比不得你的那般凌厉,但对付这些家伙,应该足够了。”楚宁并未多想,只以为对方被方才的险象吓住,他出言安慰的同时,蹲下了身子,示意对方上来。 陈曦凰出于本能的趴在了楚宁的背上,脑袋却还有些恍惚。 楚宁却未做多想,只是沉浸在掌握了一门新的修行之法的喜悦中。 他迈步上前,出手挥剑,银光乍现的同时,两位大苍遗民如同被万箭穿身,再次纷纷崩碎。 在方才修行剑法的同时,他的肉身也被魔血修复。 而在剑意的帮助下,他不必在对付大苍遗民的事情上耗费肉身的力量,故而接下来的数关,他走得可谓势如破竹。 只是百来息的光景,就背着陈曦凰从三百八十关杀到了三百九十关。 在又是两位大苍遗民,被楚宁的剑意射成筛子,彻底崩碎后,陈曦凰终于从震惊中回过了神来。 她看向背着她的少年,问道:“楚宁……你这是什么剑意?” “神河剑意啊。”楚宁理所当然的应道,语气中还带着几分疑惑,似乎是不理解陈曦凰为何会认不出,她亲手教授的剑法。 陈曦凰却愈发疑惑,追问道:“你观想的哪条大河?能领悟这么奇怪的剑意?” 楚宁抬头看了一眼穹顶,幽幽的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眼。 “星河……” 第一百七十二章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在楚宁离经叛道的神河剑意的加持下,接下来的几道关隘,二人走得还算顺利。 伴随着一剑挥出,最后两位大苍遗民也当场化为齑粉。 同时萦绕在二人周身的恐怖重力也在这一瞬间消散,一道道血色中掺杂着点点黑金色光晕的血气在这时从两侧的石碑中涌出,分为三道,其中一道依然遁去,另外两份则灌入二人体内。 陈曦凰的身躯一颤,血气入体的刹那,她体内的伤势被快速修复,而正前方那道拦路的石碑也轰然碎裂,露出了通往下一道试炼的路。 “楚宁!我们成功了!” 劫后余生的兴奋让陈曦凰没了往日的冷静,她抱着楚宁的脖子,大声的喊道。 但她的话,却并未等到回应。 楚宁的身躯忽然一顿,下一刻竟是毫无预兆的朝着地面栽倒了下去…… …… “楚宁!你没事吧?”陈曦凰扶着楚宁,顺着石碑碎开后,露出的台阶拾阶而上。 身旁的少年低着头,呼吸微弱,对于她的询问,也无法给予回应。 陈曦凰的心顿时悬了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在通过最后一道关卡后,灌入她体内的气血之力不仅修复了她的伤势,更是让她的肉身得到惊人的强化,迈入了五境。 按理来说楚宁也应当在血气的滋养下恢复伤势,可为什么,他反倒如此虚弱? 莫不是方才闯关的过程中,他受到了某些不可逆的严重伤势? 陈曦凰这样推测着,心头更加慌乱。 但她却没有时间停下探查楚宁的伤势——随着上一道试炼的结束,那条狭长通道整个体开始塌陷,她不得不先扶着他前往安全之地。 索性这段路并不算长,而恢复了伤势有没有重力的限制,陈曦凰的速度极快,带着楚宁几个飞身跳跃,便来到台阶的尽头。 那时,眼前的景象却让陈曦凰的双目圆睁,脸上的神情变得有几分古怪。 按理来说,这应当是他们即将开始的第三道试炼之地。 但这里却不是陈曦凰想象中那样充斥着危险、以及各种强大阵灵的肃杀之地。 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祥和山林。 参天的古树、潺潺的溪流,伴随着虫鸣鸟叫,就连阳光似乎也明媚了几分,不再如之前那般暗沉。 陈曦凰甚至生出一种错觉——她已经与楚宁走出了那座小天地的错觉。 但她毕竟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生瓜蛋子,很快就恢复了理智。 越是这般看似风平浪静的地方,隐藏在其下的危险,可能越是致命。 她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扶着楚宁走向山林。 没走出几步,她便见到不远处的林间坐落着一间木屋。 似乎久未有人居住,木屋有半边已经塌陷,另一半主体虽然还算完善,可屋顶却有一个巨大的窟窿。 还有人来过这里? 陈曦凰的心头诧异,在稍作思虑后,还是带着楚宁来到了木屋前。 楚宁的状况并不乐观,她也摸不清此地到底藏着什么危险,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将楚宁的治愈,故而一个相对舒适的环境,在她看来,是很有必要的。 陈曦凰推开了房门,尘土簌簌坠下,呛得她一阵咳嗽,她伸手拂去眼前的蛛网,打量着屋中的陈设。 屋子并不算大,但陈设齐全,有木制的桌椅板凳,也有一座简陋的床榻,甚至一旁还摆放着用泥土烧制而成的杯碗。 似乎这个房屋的主人在这里住了很久。 陈曦凰暗暗想着,同时将楚宁放到了床榻上。 此刻,楚宁已经陷入了昏迷,她尝试叫了几次,对方都毫无反应。 陈曦凰心头的担忧更深,她本想用灵力探查一番楚宁体内的状况,但却惊奇的发现,楚宁的身体似乎很抗力外力的介入,她的灵力刚刚灌入对方体内,一股强大的力量就在那时从楚宁的丹府中涌出,朝她灌入的灵力攻杀而来。 她见状,心头一惊,赶忙将自己的灵力抽回。 倒不是她畏惧楚宁,只是担心二者灵力在楚宁体内相撞,会损害他的经脉,反倒让楚宁本就不好的情况雪上加霜。 束手无措的陈曦凰只能选择用最基础的把脉,来大致了解楚宁的状况。 可她虽然学习过最基础的药石之道,但那已是多年前偶然兴致所致,而后忙于修行以及帮助自己的父亲对付六叔,这项本事被她丢得七七八八。 如今再次捡起,她不得不一边回忆那些被她遗忘的内容,一边反复对比楚宁的脉象,耗费了不少时间,终于摸清了些许楚宁的情况。 虽然不明白楚宁为何没有在气血之力的滋养下,如她一般恢复伤势,但整体的脉象平稳,并且在缓慢向好。 明晰了这一点的陈曦凰紧绷的心弦终于是松了下来,她长舒一口气,但很快又觉得就这么干等着似乎也不是办法。 她看了看浑身血痂的少年,稍作思索后,便提起了屋中久未被人使用过的水桶,去到了屋外的小溪边…… …… 楚宁是在一阵淡淡的香气中睁开的眼。 他看见了门外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背对着他,在燃着的篝火前,烤着一只山鸡模样的食物。 楚宁对于自己的处境有些困惑。 他记得自己昏迷前,正身处四周皆是石碑的试炼之地。 而现在他却躺在一张木床上,赤裸着上身,浑身的血痂也被清理干净。 他想要坐起身子,可刚刚发力,周身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不由得发出一声呻吟,身子又砰的一声倒在木床上。 这番响动很快引起了门外女子的注意,她起身快步走向屋中,同时一脸惊喜的看着楚宁说道:“你醒了?” “嗯。”楚宁点了点头,也露出了笑容,旋即问道:“赵姑娘,这里是?” 陈曦凰当下便将从上一道试炼之地到此处的见闻悉数告知了楚宁,楚宁听完这番话,也看了眼屋外那郁郁葱葱的山林,心头亦泛起疑惑,眉头不由得皱起:“这么说来,此地恐怕不那么简单,极有可能暗藏杀机。” 陈曦凰却说道:“先不要去想这些,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让你把伤养好,这样就算有什么麻烦,我们也能多一分应对的能力。” 楚宁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却听陈曦凰再次发问道:“对了,通过试炼后,你不是也得到了血气之力的灌注,为什么伤势还更加严重了?是不是伤到了什么要害……” 他不由得一愣,看着女子紧紧蹙起的眉头与眼中的忧虑之色,笑了笑,这才说道:“赵姑娘不必担心,我修炼的肉身法门,对于血气之力的吸收比起寻常人要慢上不少,故而血气之力灌入后,无法如姑娘一般,这么快的恢复伤势,但并无什么大碍,再休息一两日的光景应该就会彻底恢复。” 楚宁这话说得是半真半假。 假的是他并非对血气之力吸收缓慢,而是根本无法吸收这种力量。 在之前的连番大战中,魔血中的力量在不断修复肉身的过程中而耗尽。 解决掉最后的两位大苍遗民后,他紧绷的心弦忽然松懈,来不及被修复的伤势也在一瞬间爆发,这才让他昏死了过去。 而真的是,在经过刚刚的休整后,魔血中的力量也开始渐渐恢复,他体内的伤势自然也会因此得到治愈。 陈曦凰当然想不到这些,虽然总的来说,她与楚宁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二人一路走来,却经历了数次生死,如今的她对楚宁是格外信任。 她丝毫没有去怀疑楚宁这番托词中,某些明显的漏洞,而是长舒一口气。 “那就好。” “那你就好好安心养伤,剩下的事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楚宁也并不扭捏:“那就有劳赵姑娘了。” “对了赵姑娘,我的衣服……” 陈曦凰闻言一愣,这才想到此刻的楚宁正赤裸着上身。 她的脸色少见的有些泛红,目光躲闪,侧头看向别处。 “你的衣服都烂了,我给你清洗身体的时候,把它们都扒了下来,扔在屋外。” 经过陈曦凰的提醒,楚宁倒也想了起来,自己在连番大战后那浑身是血的模样,衣衫想来也是在那样巨大的重力下被损毁的。 楚宁虽然觉得这样赤身裸体有些不便,但也没有过多纠结此事,只是言道:“既如此,那就只有请姑娘多担待些了。” 陈曦凰的脸色更红了几分,她在那时鬼使神差的瞟了一眼楚宁那棱角分明的上身,嘴里不由自主的吞咽下一口香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同时她站在楚宁身前的身子,不露痕迹的朝着一旁挪了挪,挡住了屋外燃烧的篝火。 而如果楚宁在这时侧头看去,应当还能看见在火堆中即将燃尽的衣衫轮廓……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好 陈曦凰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 作为太子的长女,大乾山的圣子,且极有可能成为未来大夏天下的女帝,她竟然做出了这么无耻的事情! 起先,她其实并没有其他的念头,只是觉得楚宁浑身都是血痂的模样,应当并不好受,自己也帮不上其他忙,就想着弄来些清水给他清理身子。 而他的伤势很重,身上布满了一层厚厚的血痂,其中一部分已经与他的衣服连成一片。 所以,为了能帮楚宁彻底清洗身子,将他的上衣脱下来理应是件很合理的事情。 而在清洗的过程中,她的手一不小心触碰到了楚宁的肌肤也理应是件很合理的事。 至于触碰的面积大了一些,时间久了一点,也应当不是一件不能被接受的事情。 毕竟那也只是为了检查自己清洗得是否彻底。 这么复杂的工作,耗费了大量精力,所以在最后,一不小心将楚宁那件洗一洗后其实还勉强能穿的衣服一不小心扔入了火坑,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陈曦凰这样想着,终于算是为自己在楚宁昏迷过程中,对他做出的某些奇怪行径找到了足够合理的借口。 …… “赵姑娘,这个烧鸡是你自己做的?”楚宁在陈曦凰的帮助下,半躺在了床榻上,因为伤势还未回复的缘故,手脚不太便利。 他本意还是想要靠自己吃下那只烧鸡的,可是陈曦凰却以会加剧他的伤势为由,拒绝了楚宁的要求,执意要自己喂他。 楚宁见她如此坚持,终究不忍搏了她的一番好意,应允了下来。 陈曦凰闻言点了点头。 “姑娘这手艺可比我好多了,难怪吱吱对这些事一点都不擅长,要是我有赵姑娘这般厨艺的姐姐,我估计我也不会去学着自己做饭。”楚宁感叹道,不由得想起了之前与陈吱吱那为期一个多月的兖州之行。 一路上陈吱吱对于许多日常事务,都表现得极为懵懂,甚至可称无知,如今想来大抵是被陈曦凰这位姐姐照顾得太好的原因所致。 而听闻陈吱吱三个字眼的刹那,陈曦凰撕下鸡肉的手明显一顿,但很快又恢复原状,说道:“这倒和吱吱无关,我这手艺是为了照顾师尊而学的。” “师尊?就是《神河剑诀》的创始人?”楚宁问道。 “嗯。我那师尊,虽在剑道上的修为极高,在大夏天下也算有几分威名。但或许是过于痴迷剑道的缘故,在其他许多事情上,却像是一张白纸,我跟着她修行剑诀的那几年,常常好些天都吃不到一顿像样的饭菜。” “后来,受够了那样日子,我就学着自己做了些饭菜。” “我那师尊在外人眼中高高在上,可吃起东西来却极为挑剔,有时候甚至还有些孩子气,在她的折磨下,我才渐渐有了这手艺。”陈曦凰这样说着,似乎也回忆起了些过往的经历,嘴角不经意间浮出了一抹笑意。 “这么说来,那位洛水剑仙应当是位很有趣的人。” 楚宁说道,旋即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赵姑娘将这《神河剑诀》擅自传给我,会不会惹得你师尊不满?” 这天下间,各个宗门之间,门户之见极重,未得师门允许私授功法无论在哪个宗门,都是重罪。 虽然说当时学习者剑法是为了活命的不得已而为之,但楚宁还是害怕因此拖累了陈曦凰。 陈曦凰却神情古怪的看了楚宁一眼:“我师尊想法与其他人不同,并无太多门户之见,更何况你修出来的那也不算是神河剑意……” 楚宁不解,正要发问,可忽然一阵狂风袭来。 屋外的篝火骤然熄灭,房门也在这时重重的合上,发出一声闷响。 此刻时间已至深夜,房门闭合的瞬间,屋中顿时陷入了黑暗。 楚宁几乎下意识在那时想要唤出体内的灵炎照明,可却发现丹府中的力量运转极慢,想来是身体还处于虚弱状态下所致。 而这时,一道火光亮起,却是陈曦凰点燃了烛台。 “这里还有蜡烛?”楚宁不免有些诧异。 “今日你昏迷的时候,我大概检查了一下,这屋中的设施虽然简陋,但寻常人家常备的东西,他都有。” “想来在此之前,应该是有人在这里常住……”陈曦凰解释道。 “常住在这里?也是参加试炼之人?那他们现在又去了哪里?”楚宁的心头不由得泛起疑惑。 陈曦凰听闻这番话,眉头微皱:“这些事,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想,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养好身体。” 楚宁在那时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陈曦凰,暗觉今日这位赵姑娘有些过于严苛了。 她这番话倒是说得没什么问题,但闲着也是闲着,讨论一下此地的古怪,摸清这次试炼的规则,对于之后二人行事都是有好处的。 更何况对于他们之前经历的两次试炼,楚宁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可是……”他正要再说些什么。 又是一阵夜风,从屋顶的窟窿中猛地灌入,也不知是不是身上的伤势还未痊愈的缘故,以往哪怕站在冰天雪地中,也不曾感受到任何寒意的楚宁,此刻却不由自主的打个了哆嗦。 “冷吗?”陈曦凰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她这样问到,可不待楚宁回话,她就脱下了自己的衣衫,披在了楚宁的身上。 衣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让楚宁一时恍惚,当他抬头看向陈曦凰想要道谢时,却豁然发现,脱掉了单衣的陈曦凰竟然只剩下一件小巧的肚兜在身…… 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胸前雄伟的事物也露出大半,几乎是呼之欲出。 楚宁哪里见过这般香艳的场面,一时间只觉血脉喷张,小腹处也生出一股灼热感。 他赶忙撇看目光,陈曦凰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样,她双手捂在胸前,脸色羞红的小声道:“里面的单衣,今日给你擦身体时,弄脏了,还没干……” 楚宁闻言一愣。 但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又是一阵夜风袭来,陈曦凰明显也感受到了凉意,身子微微蜷缩。 楚宁见状,暗觉自己披着对方的衣衫,让对方受冻,多少有些不妥,更何况,陈曦凰如今还只穿着一件肚兜。 “赵姑娘,要不……”他开口言道,本意是想要将衣服还给对方。 “好。”可话才刚刚起头,女子声音便骤然响起,就好像她一直在等着楚宁开口一般。 话音一落,楚宁便觉一团火热的事物贴在了他赤裸的上身上。 却是陈曦凰钻入了衣衫,整个人紧紧的贴在了楚宁怀中…… 第一百七十四章 旖旎梦魇 红烛燃烧。 氤氲的光晕萦绕在小小的木屋中。 仿佛将整个房间都镀上了一层旖旎的绯红。 楚宁的呼吸急促:“赵姑娘,这不好吧……” “嗯,是不太好。”陈曦凰应道,然后身子又往楚宁的怀中钻了钻,如丝绸般的肌肤贴在楚宁的肌肤上。 触感美妙,让楚宁的心头伸出一股冲动,他想要将她紧紧抱住,想要与她贴得再近一些、更近一些…… 直到融为一体。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赵姑娘,我觉得……”他的理智让他再次出声,试图终止这不太对,但格外美妙的感受。 可话音未落,陈曦凰那宛如白玉一般的双臂却缠上了他的脖颈,仰面望着他。 水汪汪的眸中,目光却异常灼热。 她张开双唇,呵气如兰。 “还冷吗?” 楚宁愣了愣,但很快就摇了摇头,刚刚他还觉寒意彻骨,可就在陈曦凰钻入他怀中后,那股寒意就已然褪去,反倒此刻浑身发烫。 陈曦凰皱了皱眉头,一阵夜风再次袭来,吹灭了烛火,也吹得盖在二人身上的衣衫一阵飘动。 楚宁觉得那刚刚褪去的寒意又涌上来了几分。 “现在呢?” 怀中的女子问道,嘴里的热气喷在楚宁的脸上,楚宁只觉一阵口干舌燥。 “有……有一点。”他的声音不知为什何变得有些干涩,隐隐打颤。 “如果是这样……你可以抱我的。”陈曦凰的声音响起,语调极轻。 楚宁的身子一颤,他不由得低头看向女子。 黑暗中,那双眼眸,明亮异常,仿若夜空中的星辰 楚宁的心在那时跳得极快,像是要冲破他的胸膛:“这……不好吧……” 陈曦凰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楚宁,她只是将身子又朝着楚宁怀中挤了挤,双腿也贴了上来,整个人宛如一条美女蛇一般,缠住了楚宁。 “为什么不好?”她来到了楚宁的耳畔,呵气如兰的问道。 同时双手伸出,引导着楚宁僵硬的双手缓缓放在了自己的手背。 在少年的手掌触摸到她光滑的脊背时…… “嗯~”陈曦凰的红唇微启,发出婉转的呻吟,似是满足。 那声音仿佛是一粒火种,将楚宁一直强压下的情绪点燃,少年放在女子背上的双手猛地用力,就像是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他看向对方的目光变得炙热,陈曦凰直视着少年,黑暗中如宝石般的眸中光芒闪动。 像是落入猎人圈套的麋鹿楚楚可怜,可眼神中又分明带着几分……鼓励。 楚宁觉得那一瞬间,自己的理智就要彻底崩坏。 陈曦凰的红唇来到了他的唇边,微微张启,仿若一朵即将绽放的花蕊,只要他再上前一步,就能肆意的品尝其中滋味…… “赵姑娘……”楚宁说道,神情迷离。 “叫我曦凰……”女子的眉头微蹙,似是不满这样的称呼。 “曦凰……”楚宁依言唤道,声音打颤。 “嗯。”陈曦凰柔声回应,然后奖励似的将自己的红唇又往前递了递,唇边几乎蹭到楚宁的双唇。 “我的头有些晕……” 楚宁这样说道,双眼一沉,竟然在那时昏睡了过去。 陈曦凰愣了愣,但很快就察觉到楚宁状况,他的身子并未恢复,如此血脉喷张的场面,让他的气血翻涌,以至于虚弱的身躯无法承受。 “太心急了吗?” 她喃喃自语道,转瞬却又释然:“没关系,来日方才。” 陈曦凰这样说着,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意,伸手将少年紧紧拥入怀中,自己也在那时安然睡去。 …… 当楚宁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晌。 明媚的阳光透过头顶的缝隙照射了进来——屋顶的窟窿已经被人用树枝堵住,但做工草率依然留有些许缝隙。 鼻尖传来淡淡的香气,楚宁起身,发现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衣衫。 关于昨日的一切,涌现在脑海。 楚宁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觉得自己的定力似乎太差了一些,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陈曦凰穿着肚兜时那玲珑的身段,以及昨日近乎赤身裸体相拥时那美妙的触感。 咕噜。 他咽下了一口唾沫,将这些心思甩出脑袋,同时尝试着从床榻上站起身子。 相比于昨日只能瘫痪似的躺在床上,今天的楚宁状况明显好了不少,他能够站起身来,也能够慢悠悠的行走,但每次迈步,浑身都会传来一阵痛感,让他不得不尽可能缩小迈步的频率与幅度。 他缓缓来到了木屋的门口,相比于昨日门口光秃秃的一片,今日木屋门口已经变了模样。 竖起了一排围栏,左侧架起了一个木架,上面晾晒着一张被洗干净的鹿皮。 右侧则用泥土筑起了一个简易的灶台,上面放着一个类似某种果实外壳的圆形事物,里面熬煮着鹿肉,正散发出阵阵香气。 灶台前,穿着单衣的女子坐在那处,身旁摆着一排排竹条,她正神情专注的用这些竹条编着些什么,看一旁摆着的几个成品,应当是用来捕捉禽类所用的竹笼…… 而那时,正午的阳光透过林间树木的缝隙,正好洒在女子的侧脸,映出一个个斑驳的光点,她的模样恬静而美好。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伸手拿起一旁用木头做成的勺子,想要起身却搅拌锅中的鹿肉,却忘了放在怀中的竹篮,竹篮滑落,坠入了灶台中。 陈曦凰见状,赶忙伸手去抓,将竹篮从火堆中救出,放到一旁,可转身时手中的木勺却碰倒了灶台上的“黑锅”,里面的汤水洒落,浇在了灶台中升起的火焰上,伴随着滋滋的声响,火焰熄灭,锅中的鹿肉也掉落出大半,沾染了木灰,变得污浊不堪…… 回过头,却见那半点竹篮上却已经燃起了火,还将一旁编好的两个竹篮引燃。 所以,在她的奋力扑救下,最后的损失变成了两个竹篮与一锅鹿肉。 这显然并不在陈曦凰的预料中,她一时也发了呆,愣愣的看着眼前满地狼藉,神情呆滞。 楚宁从未想过杀伐果决的女子还会有这样的一面,那感觉就像刚刚出嫁的新媳妇,想着为自己丈夫做一份可口的饭菜,最后却处处弄得一塌糊涂,场面滑稽却又莫名的有些可爱…… 他这样想着,脸上不由得浮出一抹笑意。 陈曦凰也在这时发现了楚宁的存在,她没有去顾及那一地自己忙活了一上午的成果,而是快步走到了楚宁跟前,双手环抱住了楚宁的手臂:“阿宁,你好些没有?” 这个亲昵的称呼让楚宁一愣,但想到昨夜发生的一切,做贼心虚的楚宁不敢提出任何异议。 “比我想象中要慢一些,但总归是在向着好转的方向发展,但可能会多耗费些时间……”楚宁说道。 陈曦凰闻言明显松了口气,她意味不明道了声:“那就好。” 楚宁却并未多想,只当是她在为自己担心,而这亲昵的动作却让楚宁不由得又想起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他不敢去直视对方的双眼,只是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的手,指了指院中的事物,问道:“这些都是赵姑娘一个人弄的?” 陈曦凰脸上的笑容,在这一瞬间收敛,目光变得幽怨,就这直勾勾的盯着楚宁,也不回话。 楚宁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仔细回忆着自己做错了什么。 好一会后,他似乎想到了问题的关键,常识性的开口重新问道:“这些都是曦凰你一个弄的?” 陈曦凰的脸上再次漫开温柔的笑容:“嗯。” 然后她来到了院子中,如数家珍的向楚宁介绍了起来:“我看过了,这片山林很大,西侧有鹿群和果林,这院子我们可以往外扩一扩,到时候可以移植一些果树种在前面,林子里还有许多山鸡野兔,我们可以圈养一些,对了,我在北面的山上还看见了一些野生的麦子,开垦出田地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吃到新鲜的米饭……” “不过在那之前,我打算先把塌陷的这半边木屋修好,做成厨房,不然做饭会很麻烦。” “然后再在院子里搭个凉亭,你不是喜欢看书吗?以后白天你可以在这里看书,我呢就打理菜园,闲暇时候我们还可以去山下河沟钓鱼……” 她这样说着,脸上浮现出憧憬之色,就像是一个寻常的新妇,在与自己的丈夫勾画着男耕女织的美好未来…… 这理应是温馨与幸福的场面,尤其是当这位妻子还是陈曦凰这般美艳的女子的时候。 可楚宁听着听着,脸色却渐渐变得古怪,他皱起了眉头问道:“曦凰……” “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他的话还未说完,陈曦凰脸上的笑容便骤然凝固。 她转头看向楚宁,一步步朝着他走来,每一次迈步,林间的天色就暗上一分,周遭的温度也冷上一分。 终于,她来到了楚宁的跟前。 伸出手,捧着楚宁的脸颊,用一种温柔却冰冷的声音问道。 “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阿宁,难道不愿意和曦凰永远待在一起?” 第一百七十五章 湿衣 显而易见的是,眼前的陈曦凰很不正常。 或者说,从昨天他苏醒开始,陈曦凰就已经不正常了,只是那时的他…… 大抵是色令智昏,并未察觉。 山林中的天色愈发的暗,几乎就要陷入完全的黑夜,周遭的温度也不断地下降,楚宁只觉浑身仿佛冻僵了一般,动弹不得。 陈曦凰盯着他,神情冰冷且木愣,她在等着他的回答。 楚宁不清楚在自己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很清楚,如果现在自己给不出一个让陈曦凰满意的答案,他大抵永远没有机会去弄清事情的真相了。 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也为了给自己的身体恢复争取更多的时间,楚宁并没有太多的犹豫,在自己的脸上挤出了一抹笑容,开口言道:“当然愿意。” 此话一出的瞬间,阳光洒向山林,寒意瞬间退散,眼前的陈曦凰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一切都变得如此美好,就好像楚宁方才的所见只是自己的错觉。 “阿宁,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去屋中歇着吧,刚刚的肉汤都洒了,我重新去做一份。”楚宁尚且还在恍惚中,陈曦凰温柔的声音却响起,她看着他,脸上是比春光还明媚的笑容。 刚刚的经历尚且历历在目,楚宁不愿在这时与陈曦凰产生芥蒂,他看了女子一眼,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退回了屋中。 他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思绪。 …… 第一关时对上的乌奇。 第二关时对上的大苍遗民。 二者都不是这处地界的原住民,他们似乎都是为了追寻一种近乎肉身层次的大道而来到了这里,失败后成为了试炼的一部分。 可是,在他们成为碑灵之前,此地试炼的内容又是什么了? 是在他们之前的碑灵…… 那岂不是意味着每次不同的人来到此地后,接受的试炼都不相同? 这显然是有问题的。 试炼的内容可以有所变化,但本质是为了给试炼之地挑选出合适的道统传人,如果试炼的内容过于随机与不确定,那就与试炼之地挑选传人的功能相悖…… 还有,黑金宝相出自于此地,楚宁也在之前得到气血之力以及与大苍遗族所化的碑灵交手的过程中嗅到过类似黑金宝相的气息,这二者又有什么联系? 关于此地,楚宁的知道的讯息实在太少,很难从诸多古怪中,推测出此地的全貌。 他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索性收起探究此地到底是怎样地界的心思,转而专心思考起自己如今的处境。 如果,他猜得没错,这里应当就是第三道试炼关卡。 陈曦凰显然是受到了此地的影响,故而心智混乱,甚至有可能被某种力量所控制。 楚宁并不清楚这是不是试炼内容的一部分,但他觉得如果任由陈曦凰继续沉溺其中,恐怕会让事态走向失控。 当务之急,是找出此地的真相,同时寻找机会唤醒陈曦凰。 …… 意识到此地的古怪后,楚宁长了个心眼,在陈曦凰将重新炖好的一锅鹿肉端到他的面前时,他认真的打量过鹿肉的成分,在确定并没有异样后,楚宁才配合着吃下了些鹿肉。 并且让楚宁有些意外的是,这些鹿肉中似乎蕴含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吃下鹿肉后,丹府中的血气之力明显有所增长,他暗暗估算一块鹿肉的效果,几乎比得上一颗归寂山中的青霖果,只是此刻的他身子虚弱,并无法用神识完全探知其中的奥妙。 吃过午饭后,整整一下午的时间,陈曦凰都在屋外忙碌。 她一边尝试着烧制各种杯碗,一边用木头做出一个个家具,其中一个书桌与书架她做得格外用心,完成后还不忘来到屋中让楚宁看看。 在得到楚宁满意的答复后,她更是笑逐颜开,然后又开始在地上规划起凉亭的模样,怕做得太大影响采光,楚宁看书会看得不舒坦,又怕做小了只能坐下两个人,时间长了不够用。 一个简单凉亭,她就这么反反复复推敲了好些时间,直到天黑也没有敲定最终的方案。 而这个过程中,楚宁看着蹙着眉头思考的女子,他能真切的感受到,陈曦凰似乎真的在很用心的为他考虑,即使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在某一瞬间,楚宁还是有些心动,觉得这么待在这里似乎也不错。 他不确定自己是被感动,还是也受到了某些力量的影响,但他终究压下了这样的念头。 …… 夜色渐深。 吃过晚饭后的楚宁盘膝坐在床榻上运转着体内的力量,试图加快肉身的恢复速度,但不知道是不是魔血中的力量消耗得太过严重的缘故,他肉身恢复的速度比想象中要慢很多,算上刚刚修成的那座剑意灵台,楚宁体内的六座灵台虽然灵力旺盛,可肉身却难以运转他们的力量…… 他足足耗费了一个时辰,只是催动灵力围绕经脉行走了一个周天,带来的恢复效果甚微。 楚宁不免有些苦恼。 他睁开眼眉头紧皱,暗暗猜测这会不会也和此地的古怪有关? 这时,房门被推开,陈曦凰走入了屋中。 她似乎刚洗完澡,身上湿漉漉的,她未着衣衫,只穿着一件红色的肚兜与亵裤,而最要命的是,因为浑身湿漉漉的缘故,那本就相比于她身材有些偏小的肚兜,此刻紧贴在她的身上,胸前之物,已经到了隐约可见的地步。 咕噜。 在看见这幅场景的刹那,楚宁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赵……赵……” “不……曦凰,你怎么穿成这样……”楚宁一下子从床榻上站了起来。 陈曦凰眨了眨眼睛,说道:“刚刚在溪边洗漱时,衣服打湿了,只能先晾在屋外……” “这么巧的吗?”楚宁显然并不愿意相信这样的话。 但陈曦凰却并未半点解释的意思,她直接走了上来,双手放在到了楚宁的肩头,脸上泛起两抹红晕,柔声言道:“阿宁,时间不早了。” 那时,她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楚宁,瞳孔深处燃起的火焰,仿佛一只饥肠辘辘的野兽,要将楚宁吃干抹净。 楚宁一个激灵,身子一矮,从一旁窜到了陈曦凰的身后,言道:“是……是不早,曦凰你如果累了就先休息,我在地上将就一晚……” 他说着,似乎唯恐对方反驳,就要在光秃秃地板上躺下。 陈曦凰背对着楚宁,手中依然保持双手伸出的姿势,一动不动,整个人仿佛陷入静止。 好一会后,一道幽冷的声音方才在屋中响起。 “阿宁,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同时屋中烛火开始摇曳,然后身下的房子、接着是山林,他们都在这时剧烈的晃动,仿佛整个天地都要塌陷了一般…… 楚宁意识到不妙,他赶忙起身,苦笑言道:“没有,怎么会呢?” 这话一出,方才还剧烈摇曳的天地顿时又恢复了静止,房间中的红烛也泛起了旖旎的光晕。 陈曦凰在这时转头,伸手拉住了楚宁的手,脸上是美得不可方物的笑容。 “那我们休息吧。”她说道。 楚宁瞟了一眼对方那让人血脉喷张的身段,又想起刚刚那天摇地动的场面。 大不了就装睡,反正昨天也经历过了,如今有了准备,自己应该顶得住! 不敢再触怒陈曦凰的楚宁,暗暗想到,心头一横,便点了点头。 陈曦凰脸上的笑容愈发美艳,她拉着楚宁的手微微用力,楚宁就像是个娇妻一般,与她一同倒在了床榻上。 屋中的红烛适时熄灭,一张白纱飘然而至盖在了二人的身上。 楚宁嗅着鼻尖传来的让他心神动荡的香气,感受着胸前紧贴着的事物…… 然后,他发现一个很可怕的事实…… 不知什么时候,陈曦凰已经取下了胸前的肚兜…… 第一百七十六章 试探 咕噜。 记不得是第几次,楚宁又一次咽下了一口唾沫。 他感觉自己浑身发烫,那种想要与对方融为一体的冲动又开始涌现在他的脑海。 某种原始的冲动在侵蚀他的理智。 难道生孩子,真的不是亲个嘴这样简单? 阿爷真的没有把最核心的技巧教给我? 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紧随其后,浮现在他的脑中。 这时,怀中的女子却已然情动,她缠上了楚宁,双手在楚宁的后背胡乱的游走,宛如白玉般的双腿将楚宁死死锁住,身躯也不安的扭动。 楚宁低头看着她。 女子的两颊绯红,眼中燃着近乎要将他与自己都吞噬的浓浓情欲。 她就像是一个熟透了果子,挂在翠绿的枝头,如此美艳,也如此诱人。 只要楚宁愿意,低下头,就能品尝这人间难得的美味。 但楚宁眼中的炙热却在这时如潮水般褪去。 他虽然很想学习那核心的技巧,以后好在师姐与阿青的身上熟络的使用。 可人终究不是野兽。 可以享受欲望,却不能被欲望支配。 只是,陈曦凰的状况显然不是那么乐观。 她的眼神迷离,双唇不断地朝着楚宁靠拢,像是那在沙漠中断水数天的旅人,想要攫取美味的汁水。 “曦凰,吱吱还等着我们呢。”他轻声说道,试图用陈吱吱唤起陈曦凰的理智。 陈曦凰扭动的身躯在那时有一霎停止,但很快又被情欲淹没:“不要提她,她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阿宁,我不比她差……”她说着,翻过身子坐在了楚宁的身上,肩上的白纱在那时滑落,接着从屋顶缝隙洒下的月光,那美妙的肉体,一览无遗的暴露在了楚宁的眼中。 他不得不承认,那是美得近乎无可挑剔的身躯,宛如一件人间至宝。 被他压下的欲望,在那一瞬间又有了卷土重来的趋势。 陈吱吱,并没有让陈曦凰清醒半分,反倒似乎让其陷入更加疯狂的状态,她低下头想要亲吻楚宁的双唇。 楚宁赶忙伸手摁住她的肩膀,阻止了她低下的身子。 “我知道,我知道,曦凰你是很好的姑娘,你不必任何人差。”楚宁安抚道,脑海中的思绪飞速的运转。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陈曦凰却问道,她的眼眶在那时红了起来,泪水在其中打转,她显然也从楚宁的举动中感受到了什么。 而随着她的情绪崩溃,这方天地也开始剧烈的摇晃。 楚宁心头大惊,他不太清楚这么下去到底会发生什么。 是这天地崩碎,露出本来的样貌,还是更糟糕的事情会发生?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一旦陈曦凰的情绪失控,她极有可能彻底走火入魔,再无回头的可能。 这并非楚宁愿意看到的结果,他言道:“我只是身体还没有恢复,我们不是会一直待在这里吗?” “有的时间,何必急于一时。” 楚宁并不清楚这样的托词能否稳住陈曦凰,说完这话后,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陈曦凰的变化,同时尽可能让自己脸上的神情显得足够镇定与真诚。 似乎是想起了昨日的状况,陈曦凰情绪平复了些许,周遭天地的摇晃也缓和了不少。 “真的。”楚宁赶忙点头。 然后,为了以防万一,他心头一横,将摁在女子肩头的手朝下方探去,扶住了她软若无骨的腰身,轻轻发力,将赤裸的女子搂入了他的怀中。 肌肤相贴的触感,让陈曦凰的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整个人贴在了楚宁的胸膛,同时也伸手抱住了楚宁的脖子:“我就知道,阿宁也是喜欢我的。” 她喃喃说道,声音中的柔软与甜美近乎要溢出来一般。 楚宁的心头莫名生出一股愧疚,但转念一想,此刻的陈曦凰大抵是被魔性之类的力量影响了心神,自己这么做也是为了救她。 这才让他心头的不安稍稍缓解。 “曦凰,跟我讲讲你的师尊,你和她似乎关系很不错。”见陈曦凰的状况有所缓解,楚宁又出声问道。 在他的力量没有完全恢复前,他断然不会是陈曦凰的对手,想要让陈曦凰苏醒,自然得想办法提及那些她在意的人与事,消减她留在这里的执念。 方才提及陈吱吱便是出于这样的思路,只是适得其反。 楚宁此刻只能换个方向,想着从其他人身上入手。 “阿宁,你为什么老是喜欢提其他人,我陪着你难道还不够吗?”怀中的女子有些不满的言道。 但相比于陈吱吱,此刻这番话,多少带这些撒娇埋怨的味道。 显然她并没有那么抵触她的师尊。 楚宁暗觉有戏,解释道:“我只是想多了解曦凰你身边的人和事,万一……” “我是说万一以后见到了,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说这番话时,楚宁心跳明显快了几分,毕竟是平生第一次欺骗姑娘的感情,他多少还是有些心理障碍的。 但这话出口后,怀中的人儿却骤然沉默了下来。 楚宁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暗道莫不是这个谎撒得太假了些? 而就在他万分紧张时,陈曦凰忽然抬起头,在他的脸颊上重重的亲了一口,一脸柔情似水的望着他,痴痴的言道:“阿宁,你真好。” 楚宁眨了眨眼睛,干笑两声,悬着的心放下的同时,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应。 但好在沉浸幸福中的陈曦凰并没有察觉到楚宁的异样,她再次趴在了楚宁的胸膛,听着少年有力的心跳声,一只手伸出,在他的另一侧胸膛画着无意义的圆圈。 “我师尊确实有些不那么好相处。” “六叔说她是个故作高冷的怨妇……” “不过六叔这个人素来狂妄,他说的话当不得真,师尊只是有些过于痴迷剑道了,所以对旁物都不关心,但带我极好,当初为了助我领悟神河剑意,可是耗费了她不少心血。” “她时常说我总是被俗事所累,恐有一身绝佳天赋,却始终心不静,故而在剑术上的成就很难超过她。” “为此她还特意去我家骂了父亲一顿,说他是在暴殄天物……” “若是让她知道你的存在,说不得会和你拔剑相向。”说道这里,陈曦凰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真的在担忧楚宁日后的处境。 楚宁却有些不解:“你不是说你师尊没有太多的门户之见吗?怎么还是会因为偷学了剑诀,喊打喊杀……” 怀中的陈曦凰闻言抬头媚眼如丝地白了楚宁一眼:“你装糊涂是吧!我说的哪里是学剑的事,我说的是你乱我道心的事……” 楚宁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尴尬的挠了挠头言道:“是这样吗……” “但其实大道的修行也不见得一定断绝因果,要不我们找个机会见见你师父,我和她好好聊聊?” 楚宁小心的试探着。 “才不要,人家就想和你待在这里。”陈曦凰搂着楚宁的脖子,宛如孩童一般撒着娇,同时扭动着身躯。 这无疑是在考验着楚宁的定力,楚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析着陈曦凰的状况。 她确实应当是被魔气入体乱了心智,但并非那种欲望无限膨胀的失控状态,否则不会因为楚宁一句身子不适,就停下追求情欲的步伐。 陈曦凰更像是被人为操纵,让她保持一定理智的同时,某些情绪被放大。 见通过她的师父无法激起她离开此地的念头,楚宁只能再次换个角度:“对了,曦凰,还从未听你说过你的父母,他们人怎么样……” 陈曦凰的身躯明显顿了顿,声音也小了许多:“我母亲只是寻常妇人,阿爹为人倒是仁厚,可就是软弱了些,家中事务繁杂,六叔又为人强势,处处打压父亲,父亲只知忍让,很多时候还要我这个作女儿的出面……” “我倒也不是怪父亲,他性子如此,总是念着家中和睦,可六叔素来不知收敛,屡屡得寸进尺……” “我有时候也会想,都是一家人,为何要算计来算计去,但事情又往往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若不算计,他便算计你,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人,甚至还要比他更狠、更毒,才能让自己在家中有个安身立命之地。时间久了,我其实也很烦闷……”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不过现在好了,有了阿宁,我们可以一直待在这里,再也不管那些烦心事!” 楚宁眨了眨眼睛,隐隐从陈曦凰这番话中感觉到了,似乎她不愿离开此地最重要的原因是想要逃避她家中的一切。 想着之前他与自家二叔的事情,楚宁多少能够理解一些陈曦凰心头的感受。 他抚摸着女子光滑的脊背,柔声道:“嗯,没关系的曦凰,一切都会过去的……” 陈曦凰的情绪渐渐平复,呼吸也变得绵长,今日劳作了一天,她在这时终于抵不住困意,趴在楚宁胸口沉沉睡了过去。 楚宁看向怀中的女子,月光照在她的侧脸,她蜷缩着身子,紧紧的抱着他,宛如一具精美的瓷娃娃,美丽得近乎耀眼,却又脆弱得如易碎的琉璃,他莫名有些心疼。 手不自觉的伸出,想要抚摸女子的脸颊,可刚刚触及,楚宁就心头一跳,赶忙压下了这忽然泛起的心思。 他一时也分不清这到底是自己真实的感受,还是自己也被魔气影响,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尝试继续运转体内的力量,以期能够早些恢复战力…… 第一百七十七章 神性感知 楚宁觉得自己的情况,可能并不是肉身受损那般简单。 他丹府中的六座灵台运转正常,灵力旺盛,可肉身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一直处于极为虚弱的状态。 不仅如此,他还很难调用丹府中的力量,这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趁着陈曦凰熟睡的档口,他再次尝试催动体内丹府中的力量,但运转极为困难。 甚至比起之前还要艰难几分,足足一个时辰过去,灵力运转一个周天都未有做到。 他试过了各种办法,都收效甚微,也找不到问题的源头。 楚宁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万一吵醒了陈曦凰,再给他来一出之前的戏码,他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把持得住。 故而他暂时放下了运转灵力的念头,转而将心思放在了自己的本命魔纹之上。 在通过大苍遗民的关卡时,白骨秘境的黄金骷髅展现出了还算不错的战力,那还是在不完全体状态下。 通过第二道试炼后,楚宁的体内又堆积了不少的血气之力,他想着如果能重塑黄金骷髅的身躯,再将血气之力灌注入他的体内,或许也能让其为自己在以后的麻烦中提供帮助。 这样的构想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但当楚宁试图催动自己的本命魔纹时,却发现本命魔纹也并无任何反应…… …… 扑通。 楚宁一个猛子,扎入了溪水中,好一会后,当他从溪水中站起身子时,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条活蹦乱跳的肥鱼。 他仔细打量着手中的鱼,触感真实,每一块鳞片分明,他直接从其身上扯下两块鳞片,重叠在一起,形状大小都有着细微的差别。 楚宁的眉头不由得皱起,他看过一些关于制造幻境的书本,其中便有提及,无论是多么厉害的幻境师,都很难做到真正意义上的以假乱真,越是细节之处,越是容易出现纰漏。 比如鱼鳞这种细小之物,除非可以打磨,否者在大多数幻境中,其大小形状都会保持一致。 而此刻他手中的鱼鳞显然并不符合这样的规则。 “难道这里真的是真实存在的?”楚宁看着手中的鳞片,抬头看向四周郁郁葱葱的山林,心头泛起浓郁的疑惑。 他始终无法相信这一点,一来是因为在刚刚抵达这处小天地时遭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旁的不说,单单是弥漫在此地的魔气,都不应该能让这片小天地中生出这样一片生机盎然的山林。 更不提当他几次刺激陈曦凰时,这处山林随着她情绪变化而产生的变化,怎么看也都更像是一处幻境。 他想到这里,心中念头一动,一缕金色的气息从他的指尖涌出,灌入了那只鱼的体内,然后他轻轻一抛,鱼儿遁入溪水之中摇曳着尾巴很快就消失不见。 那时楚宁在多次尝试后,所发现的自己体内唯一能被他正常使用的力量——神性。 在结束“楚侯南狩”之事后,楚宁在北境的声望达到了顶点,体内的堆积的神性也变得极为磅礴,哪怕是将那金色骷髅完全解封后,剩余的数量也依旧不少,只是他实在不知道阳神之道该如何修行,故而也并未结出神性灵台,只是任由其堆积在丹府之中。 将神性注入它的体内,是想要利用这股力量,感知这处山林的真实面貌。 “阿宁!”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陈曦凰的声音。 楚宁回头看去,却见不远处一位身着白裙的女子提着一个装满了野菜的竹篮,站在林间,正满脸笑容的朝着他挥手。 他亦回以笑容,同时伸手提起了一旁放在水中的竹篓,快步迎了上去。 陈曦凰极为自然的靠在了他的肩头,双手抱着他的胳膊。 “抓到鱼了?” “两条呢!” “阿宁好厉害,待会回去我给你煎鱼吃。” “还是我来烤吧……” “什么意思?你嫌弃我做得不好吃?” “也不是,就是怕你又把房子点着了……” “楚宁!要不是你非得让我帮你抓那只鸟,我怎么可能忘了锅里还煎着鱼!” 二人说说笑笑,宛如一对真正的夫妻般,走向林中的小屋。 …… 夜色已深。 在环抱中的陈曦凰沉沉睡去后,楚宁睁开了眼。 这已经是来到这片山林的第七天,他的肉身大概恢复到了正常成年男性的程度,而在那之后,便再无任何好转的迹象。 他隐隐猜测,在没有通过这处试炼前,他的肉身大抵只能维持在这样的水平。 而这段时间,他也没有再浪费气力去试图引导陈曦凰生出离开这里的念头,他能感觉到对方似乎对于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太多留恋。 所以,他在白天时都尽心尽力的配合着陈曦凰,做出一副真心想要与她长久的生活在这里的架势。 或许也是因为如此,陈曦凰渐渐收起了对他的戒心,虽然有时候她还是喜欢黏着楚宁,但当她需要去山上采集果子、野菜以及捕猎时,楚宁也可以自由活动,比如去河边抓抓鱼亦或者在树上掏掏鸟窝什么的。 而趁着这个机会,楚宁接连在十多条鱼以及几只飞鸟的体内灌入了神性,与寻常力量不同,神性与本体的联系极强,通过那些游弋在溪水中的鱼儿与飞鸟,楚宁能隐约感觉到它们经历。 这是他目前所能想到的,在不引起陈曦凰怀疑的前提下,了解探查这片山林最好的办法。 楚宁的念头一动,双眼之中泛起耀眼的金光,那些飞鸟与鱼的感知浮现,被溪水包裹,在林间穿梭的触感一瞬间皆涌入楚宁的脑海。 他费了些心神将这些混乱的触感一一分辨出来,不至于让自己的头脑彻底混乱。 透过那些感知,他尝试在自己的脑海中汇聚出这片山林的地貌,这个过程其实很复杂,不仅需要极佳的记忆力还需要将鱼鸟感知通过自己的视角转换过来。 好在,他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诀窍,技巧也越来越熟络,一片地形图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成型。 忽然,众多感知中的一道表现出了一种剧烈的恐惧感,楚宁眉头一皱,将心神放在了那一道感知来源之上,然后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嘿!终于逮到你了!” “关爷爷,今天我们有鱼肉吃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岩洞 滴答。 幽暗的山洞中,一滴水从岩顶脱落,坠入暗流,发出轻响。 将裤腿与袖子高高扎起的陈吱吱站在暗流中,屏息凝神,目光专注的看着溪流。 忽然,她的眼前一亮,身子猛地扑入溪流中。 下一刻,当她再次起身,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黑鱼。 陈吱吱顿时眉开眼笑,抓着黑鱼一边快步朝着岸上走去,一边大声说道:“关先生!咱们今天有鱼吃了。” 洞穴中的一处石堆旁,一位身材枯槁衣衫褴褛的老人,正死死的盯着手中一只白色的蠕虫。 他的神情犹豫,几次发狠张开嘴,将脑袋凑上前去,又很快缩了回来。 陈吱吱的声音让老人先是一愣,旋即探出了头,他面露喜色,手中的蠕虫被他一把扔在了一边,几乎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接过陈吱吱手中的黑鱼。 可那时,他又觉不妥,唯恐自己抓过那恶心的蠕虫的手,会弄脏了这条看上去比当年那位想要成为他续弦之妻的姑娘还要好看数倍黑鱼。 他赶忙缩回了手,在自己那满是污垢的衣衫上擦了擦,这才敢伸出手接过黑鱼。 “香!真香!”老人嗅了嗅,脸上顿时露出迷醉之色。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侧头看向脸上喜色未退的少女问道:“可是吱吱姑娘,我们怎么吃呢?” 陈吱吱也是一愣,他们正身处一处不见天日的巨大洞穴之中,除了石头,几乎没有任何其他事物存在,自然也不可能生火做饭…… “好像只能生吃……”陈吱吱言道。 “生吃……”关涵秋看着手中黑鱼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一时间有些犹豫。 陈吱吱也有些丧气,低着头沮丧的自语道:“若是楚宁在就好了,他可以自己生火……而且他做的烤鱼特别好吃……” “也不知道他和我姐现在怎么样了……” 一旁已经好些天未有进食的关涵秋则在这时做好了心理建设,在上下打量了一番黑鱼后,找准了适合下口的角度,张开嘴准备咬下。 “吱吱!” 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陈吱吱一愣,先是四下看了看,整个洞穴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岩壁中某些奇怪的矿石散发出些许微弱的光,除此之外并无他物。 “是太想他了吗……”陈吱吱喃喃自语道,脸上的神情不免落寞了几分:“都怪我,非要和陈曦凰斗气,自己掉进来了不说,还害了他们……” “吱吱!” 那声音却又一次响起。 陈吱吱顿觉古怪,心头暗道难道自己已经这么喜欢他了?故而才会一遍又一遍的幻听到他的声音。 “吱吱姑娘,我怎么觉得是这只鱼在说话?”关涵秋则在这时盯着手中的黑鱼,一脸狐疑的说道。 “对!就是我!楚宁!”楚宁的声音又一次从黑鱼的体内响起。 陈吱吱侧头看了过来,赶忙从老人的手中拿过黑鱼,目光死死地盯着它:“你是楚宁?” “我是!”黑鱼再次言道。 陈吱吱揉了揉眼睛,确认这一切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她咬了咬牙,在那时认真的言道:“你放心,楚宁!” “不管你变成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不会嫌弃你的!嗯……章鱼除外,黏糊糊的有点恶心,而且太多了。” 楚宁:“……” “不是我变成一条鱼了,是这条鱼的身上附着了些许我的力量,故而我可以通过它跟你们对话,此事说来话长,你先告诉我,你们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陈吱吱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些,她脸色一红,说道:“我也不知道,从那天掉入那口棺材之后,我就来到了这里,像是一个洞穴,可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后来就遇见了关先生……” …… 五日之后的午晌,林间溪边。 楚宁将准备好的火石、以及一些碾成粉末的草药塞入一个鹿皮小包中,在将小包封死后,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手中的黑鱼,由衷说道:“对不住了。” 然后就在黑鱼疯狂摇晃的鱼尾中,将整个小包塞入了黑鱼的腹中。 黑鱼自然无法容纳这样大的事物,顿时翻了白眼,没了生机,楚宁则在这时将一缕神性灌入黑鱼体内,黑鱼就宛如死而复生一般,又摇晃起了鱼尾。 当然,这只是假象,只是楚宁通过神性在控制它而已。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心头一惊,赶忙将黑鱼放入溪中,操纵它游入溪水深处。 “阿宁。”身后温柔的声音传来。 楚宁仿佛刚刚发现对方的存在一般,回身看去,便见陈曦凰正站在岸边笑颜如花的看着他。 “天天都来抓鱼,你吃不腻啊?”陈曦凰笑问道。 做贼心虚的楚宁挠了挠头,言道:“我这闲着也是闲着,总得帮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不能什么都麻烦你……” “干嘛?跟我分得那么清楚?想要和我分家啊?”陈曦凰嘟起了嘴,一脸不悦的问道。 楚宁赶忙摇头否认:“没有,曦凰,我是想要帮你分担,你莫要多想。” 看着少年那紧张的模样,陈曦凰噗呲的笑出了声来:“逗你玩呢!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怎么难道你每天来这里不是抓鱼的,而是幽会小情人?” “怎么可能?!”楚宁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你这人真不识逗,不和你开玩笑了。”陈曦凰白了楚宁一眼,走上了前来,挽住了楚宁的手臂:“走吧,我们回家,今天我给你炖鸡吃,早些补好身子,咱们早些……生几个孩子……” “省得你每天抓那么多鱼吃都吃不完,到时候让你的小楚宁帮你吃!” 楚宁只能干笑着回应道:“不急……不急……” 陈曦凰则深深的看了楚宁一眼,又幽幽说道:“对了,阿宁,咱们家什么药草、火石还有鹿皮我看都少了好多,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老鼠吧?回去我看看能不能把它们揪出来!” “嗯,阿宁最好了。”陈曦凰这样说着,语气似乎沉闷了几分。 但心头紧张的楚宁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是感觉那时,陈曦凰抱着自己手臂的手,似乎又用力了几分。 就好像在害怕会失去什么一般…… 第一百七十九章 梦要结束了 “楚宁,是你吗?” 黑暗的山洞中,陈吱吱捞起了一条顺着暗流到此的黑鱼。 “嗯。”黑鱼发出了人声:“我的腹部装有药草和火石,岩壁上那些发光的石头应当是辉芒石,你用火石和辉芒石汇合在一起,用力敲打就能生出火焰。” “把药草和鱼肉浑在一起,喂关先生服下,他的病应该就能好转。” 陈吱吱闻言点了点头,放下黑鱼立马就去到了一旁岩壁上,用打磨好的石块敲击着岩壁,从中取下一块块散发着微光的石粒。 那日第一次相见后,楚宁就从陈吱吱的口中大致了解了他们的处境。 陈吱吱来到此地后不久就遇见了与同样坠入此地的关涵秋,在随身携带的食物吃完之后,二人就陷入了数天的饥饿之中。 不过,前些日子,每隔一段时间,陈吱吱的体内就会莫名的多出一道血气之力,这不仅强健了她的肉身,也让她有能力熬过这数日的饥饿,但关涵秋就没那么幸运,年纪太大,也并未修行过,故而身子一天虚弱过一天。 直到那日被楚宁控制的黑鱼游到了山洞中,双方才了解到了彼此的情况。 陈吱吱前些日子获得的血气之力,显然就是他与陈曦凰通过关卡后,另外一道飞出的血气之力。 不过让楚宁疑惑的是,为什么关涵秋与陈吱吱一样都是一开始就落入山洞中,却没有得到血气之力。 难道是因为他的身子过于孱弱,故而被有意忽略? 可为什么这处试炼之地会有这样的机制? 楚宁隐隐觉得,这处地界似乎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给予人传承的试炼秘境,而藏着更加深的秘密。 “升起来了。”而就在这时,陈吱吱惊喜的声音传来。 楚宁循着她的声音看去,却见一滩乱石中燃起了火焰,在这黑暗的洞穴中,格外耀眼。 “嗯,找一块薄一点的石头,把鱼放上去,以后也是如此,不能再给关先生吃生的了。”楚宁的声音从另一侧响起。 那里有一处被砸出来的水洼,一条黑鱼游弋其中。 这些天,楚宁通过这个办法,给陈吱吱二人送来了很多条黑鱼,其中一条被养了起来,当做楚宁与陈吱吱二人联系的纽带。 陈吱吱依言照做,只是在架设“石锅”以及如何让鱼乖乖躺在“石锅”上这两件事上,有些手忙脚乱,看得出,她确实并没有怎么照顾过人,不过好在她却做得很用心,也没有因为中间几次石锅反转的前功尽弃而气馁…… 她很用心的按照楚宁的指挥,将鱼肉煎好,搅成浆糊,喂给一旁神情虚弱的老人——因为实在饿极的缘故,关涵秋几天前吃了一条生鱼,然后身体就一直抱恙,整日昏昏沉沉,楚宁这才想办法弄来了火石与草药。 吃过配有药草的鱼肉后,关涵秋状况似乎好了许多,呼吸也渐渐平稳,躺在一旁陈吱吱为他搭起的石床上沉沉睡去。 “辛苦了。”楚宁帮不上什么忙,看着陈吱吱一路忙前忙后,只能出言这般说道。 他之前也与陈吱吱相处过一个月的时间,自然明白这位可是实打实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但这些日子,饶是做事笨手笨脚,可小妮子却也算是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关涵秋,这确实让楚宁对她有些另眼相看。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辛不辛苦的……”被夸奖的陈吱吱红了脸颊,小声应道。 楚宁倒是并未多想,只当是她指的是鱼龙城与盘龙关如今互为犄角的关系。 “陈……赵曦凰现在怎么样了?”陈吱吱又问道。 “赵姑娘她还是一门心思想要留在这里,她对你们家中的事情,似乎很抗拒,我这几日尝试过再次引导她,但她的反应不大……”楚宁说道。 他只是将陈曦凰的状态归咎于不愿面对家中之事,并未提及他与陈曦凰之间发生的一切。 这倒不是楚宁有心诓骗陈吱吱,亦或者对陈吱吱抱有什么龌龊的念头。 他只是觉得这些事都并非出自陈曦凰本心,若是传扬出去,对陈曦凰的名声有亏,也怕陈吱吱知道了之后,以陈曦凰的性子,会觉面上无光。 “唉……她爹和我爹两个人就是这样,斗得你死我活,以前我看她喜欢跟在他爹身边出谋划策,还以为她也喜欢这些事情,如今看来或许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不斗……他们就得被我爹吃干抹净。”陈吱吱也叹了口气,如此感叹道。 楚宁暗暗好奇,陈吱吱与陈曦凰的家族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能斗得如此你死我活,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不好多问,转而讨论起了另一个问题:“吱吱,这几日你有没有问过关先生,他到底是怎么来到的这里,还有,来之前他曾跟关倌提及过他在龙雀棺上的发现可以让他造出超越神岳级的墨甲,他的发现又是什么?” 陈吱吱与楚宁说起过,那日她之所以能够启动往生龙雀棺,是因为看见龙雀棺内部的顶端闪动出了一个诡异的图像,她处于好奇就尝试用灵力复刻,如此方才将之启动。 可关涵秋并无修为在身,他一定有着与陈吱吱不同的启动龙雀棺的方式,或许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得到血气滋养的原因在,楚宁想要通过这些讯息,继续拼凑关于此地的真相。 “关先生的情况一直不太好,吃过生鱼后恶化得救更加严重了,我也没有机会问他,看看他等会情况会不会有所好转,问过之后,我第一时间告诉你。”陈吱吱说道。 “咳咳!”而就在这时,一旁的关涵秋又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陈吱吱立马站起身子,前去查看。 她低声询问着关涵秋的情况,可关涵秋的状况却似乎急转直下,咳嗽声越来越剧烈,根本无法吐出半个字来,到最后甚至喷出了一口鲜血。 陈吱吱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被吓得呆傻在了原地。 楚宁附身的黑鱼无法移动,只能看着干着急,他就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本体所在之地忽然听到一阵响动,楚宁知道是陈曦凰回来了,他不得不收回心神,回归本体。 …… 按照黑鱼游动的速度,以及方位,吱吱与关先生应该在距离我们三里高度左右的地下…… 通往那处的许多暗流河道都极为狭小,难以通过,更何况以我现在的状况,也无法轻易抵达那处…… 躺在床榻上的楚宁皱着眉头思索着去往陈吱吱所在地的方案。 关涵秋的状况并没有因为楚宁送去的药材而产生好转,甚至开始恶化,楚宁担心陈吱吱一个人根本应付不来…… “阿宁。”就在这时,怀中的女子抬头看向他,柔声问道 “从我回来开始,你就一直心神不宁,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楚宁回过神来,面对陈曦凰的询问,只能强作镇定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我们以后孩子的名字。” 陈曦凰闻言脸色一红,伸手轻轻的拍了拍楚宁的胸膛,鼓起了腮帮子,故作恼怒的埋怨道:“楚宁!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没谱了!” 楚宁憨憨的笑了笑,也不回话。 在这接近半个月的相处中,他大抵已经摸清了陈曦凰的性子,明白什么样的话最能讨她欢心。 只是以往这些话,楚宁说来都不免由衷可以欺瞒对方的负罪感,但现在关涵秋危在旦夕,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想着先将陈曦凰哄睡,然后尽快在与陈吱吱那边取得联系。 “那你还不早点睡!不养好身子,哪来的孩子。”果然陈曦凰欣喜之余,脸上露出的幸福的笑容,再次贴在了楚宁的胸膛,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楚宁见状,本还想着再等上一会,待到陈曦凰彻底熟睡,自己再联系陈吱吱。 可就在这时,脑海中却传来陈吱吱焦急的呼喊声:“楚宁!” “关先生,不见了!” 楚宁心头一惊,当下也顾不得其他,闭上双眼,将心神通过神性的链接,再次来到了洞穴之中。 “怎么回事?”他开口问道。 陈吱吱此刻也正凑到了楚宁所化的黑鱼跟前,神情焦急:“刚刚关先生状况很不好,我就想着再给他熬点药,可刚刚打了点水,回头一看,关先生就不见了……” “我四下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楚宁闻言,眉头紧皱:“关先生的身体很虚弱,按理来说,一个人是走不了多远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忽然看见陈吱吱的身后有一道黑影缓缓站起,正是消失不见的关涵秋。 只是与之前不同,此刻老人脸上的神情木愣,双眼空洞无神,嘴角却咧开一道诡异的幅度,像是在笑。 楚宁心头一惊,大声喊道:“吱吱!小心!” 陈吱吱闻声刚想要回头,老人的手却猛然伸出,重重敲在了陈吱吱的脖颈之上,少女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在重击之下昏死了过去。 然后,他看向水坑楚宁附身的黑鱼,眼中泛起一抹猩红色的光芒。 下一刻他的手再次伸出,将楚宁抓起,楚宁在这时也才看清,老人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其已经覆盖上了一层黑金色的事物…… “黑金宝相?”楚宁一眼就认出来此物。 只是这念头刚刚升起,老人就张开嘴,一口咬烂了黑鱼的脑袋,一脸享受咀嚼了起来。 …… 黑鱼死亡的瞬间,楚宁的意识回归了本体。 他猛然睁开眼,却见本该熟睡的陈曦凰此刻正坐在楚宁的身上,冷冷的望着他。 不待楚宁说些什么,她清冷的声音便在那时,幽幽响起。 “阿宁……” “我们的梦,要结束了吗?” 第一百八十章 死不足惜 山林静默。 潺潺的溪流声,簌簌的虫鸣声都在那时戛然而止。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楚宁与陈曦凰二人。 他们望着彼此。 一个神情复杂,一个目光冰冷。 楚宁不太清楚自己到底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被陈曦凰洞悉了出来。 但他从对方此刻的眼神中能感觉到,这一次,显然不是靠着几句漂亮话能够蒙混过去的。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可楚宁的心中还是生出一种像是出门寻花问柳的丈夫,被妻子撞破好事后的无地自容感。 他不确定这样的感受是来自真实的自己,还是魔气的影响。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再去逃避,而是直视着陈曦凰的双眼,认真的说道:“该结束了。” “赵姑娘,这些都是假的……” “假的?什么是假的?”陈曦凰打断了楚宁的话,反问道:“你是假的?还是我是假的?” 她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那感觉并非质问,而是疑惑。 楚宁一时默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楚宁,你敢说这段时间,你就没有那么一刹,想要和我留在这里吗?”陈曦凰继续问道。 楚宁则继续回以沉默。 但陈曦凰却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直直的盯着楚宁,仿佛一定要等到那个答案。 楚宁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着对方:“确实有。” “但赵姑娘,一时的悸动与长相厮守是两回事,更何况在这方天地之外,你我都有其他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沉浸在虚假的世界。” 陈曦凰没有去评价楚宁这番话的对错,她只是冷笑一声,下一刻,那把名为星虹的长江,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阵阵凌冽的剑意开始自她的体内涌出,她衣袍鼓动,恐怖的气息将楚宁的周身笼罩。 背后一道大江东流之相浮现,与剑意交融,那一瞬间,楚宁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叶扁舟,立于了汹涌的江面之上,只要一个浪花,他就会被打的粉身碎骨…… 剑意化形! 这是七境剑修才能拥有的能力。 此次这处小天地之行,陈曦凰不仅肉身在几次血气的滋养下,迈入五境,就连剑道修为也朝前迈出了一步。 要知道五境之后,每一境的踏出都难如登天,二十一岁的七境剑修,放眼整个大夏天下,也不会超过十指之数…… 而楚宁肉身并未恢复,体内六座灵台中的力量皆无法调度,自然完全不可能是眼前的陈曦凰的对手。 他的脸色骤然煞白,甚至不用陈曦凰出手,单单是她所激发的灵压,都足以让楚宁呼吸不畅。 “所以,你是铁了心,要和我分道扬镳了?”陈曦凰幽幽问道,语调中再无往日与楚宁相处时的柔情似水,有的只是一股浓浓的杀意。 楚宁坦诚言道:“赵姑娘,你先冷静下来,魔气一直在影响你的心智,你或许并没有……” “并没有那么喜欢你对吗?”陈曦凰似乎猜到楚宁要说什么,她惨然一笑,反问道。 “所以,在你楚宁看来,这段时间的一切,都是我陈曦凰被魔气迷了心智所致?”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魔气影响了我的心神,但并不能改变我的心意,或许,它只是让我做出了些平日我想做不敢做的事情呢?” 陈曦凰的质问让楚宁一愣,好一会后,他方才如梦初醒一般,抬头看向女子,困惑问道:“你不是姓赵吗?” 陈曦凰:“……” 看得出,对于楚宁的顾左右而言他,陈曦凰很愤怒,她周身翻涌的杀意又浓郁了几分。 “楚宁!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不是要和我分道扬镳!”她寒声问道。 楚宁看着眼眶明显泛红的女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曦凰……”因为还没有弄清到底应该称呼她为赵姑娘还是陈姑娘,所以楚宁选择了一个一定不会错的称呼。 “吱吱和关先生现在很危险,我们得去救他们……” “果然,到最后,你还是更在意她……”陈曦凰冷笑一声,语气讥讽。 楚宁皱起了眉头:“曦凰,这不是更在意谁的问题,他们现在很危险……” “如果你不背着我与他们联系,他们就不会有这些麻烦!”陈曦凰却打断了楚宁的话。 楚宁不由得一愣,神情错愕:“你早就知道他们的处境?那你……” “看样子你现在正在想我怎么这般恶毒,知晓他们的处境,却对他们置之不理?对吗?”陈曦凰再次反问道,脸上的神情愈发的阴冷。 楚宁不得不承认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确实升起了类似的念头。 他苦笑道:“曦凰,我其实没那么了解你,我们认识也没多久……” 但这样的话,就像是压垮了陈曦凰的最后一根稻草 “楚宁,你会后悔的!” “我保证。” 她这样说罢,脸上露出了一抹惨然的笑容,手中的星虹剑在那时高举,裹挟着汹涌的剑意,决绝的朝着楚宁挥了过去…… …… 陈曦凰费了些力气,用木屋中破旧的木桶打来了一桶水,来到了床榻前。 她取下了自己内里的单衣,浸好了水,正要为楚宁擦洗身上的血痂。 “你要救他吗?”一个幽幽的声音忽然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然后,他会和你的妹妹成亲,靠着他在北疆的声望,你的六叔可以整合整个北疆的力量,对你和你的父亲进行绞杀。” “太子府有能力对抗一个握着北境与兵部的六皇子吗?” “不如让他死在这里,没有人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哦不!是陈吱吱启动了龙雀棺,她是你六叔的女儿,潜伏在良侯身边,再伺机害死这个威胁她父亲对北疆掌控的罪魁祸首,这个故事多么条理清楚,任何人都不会去怀疑。” “你看,如此一来不仅搅乱了你六叔的布局,还把北疆拉入了太子府的阵营,多么完美的布局……” 陈曦凰的脸色在那时一变,她握着单衣的手悬在了半空中,目光仓惶向四周张望,想要寻到那个声音的根源。 “你是谁?你为什么……”她大声问道。 “我为什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对吗?”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股阴恻恻的笑意。 “因为我就是你,陈曦凰,不用抗拒我,我们本是一体,也只有我会真正的想要帮你……” “你胡说!不要装神弄鬼!给我出来!”陈曦凰暴喝一声,站起了身子,同时手中的单衣落入木桶,星虹剑浮现于手中。 “怎么?舍不得的他?”那声音再次说道,同时一道模糊的虚影出现在楚宁的身旁,竟是与陈曦凰生得一模一样。 那道虚影伸手抚摸着楚宁的脸颊:“他确实很不错,若是能为你所用,可以制约你六叔不说,日后若你为女帝,他还可以是你制衡北疆的重要手段。” “若是他足够乖巧,收入你的帐中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可是……”说到这里,那道虚影豁然起身来到了陈曦凰的跟前,她直视着她,目光戏谑:“陈曦凰,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那些舍不得支付代价的人,往往最后一无所有。” “不过你很幸运,你遇上了我……”虚影这样说着眯起的眼缝中,笑意盎然:“我知道你的痛苦,你的挣扎,而我可以帮你解决掉所有的问题。” 陈曦凰的目光渐渐有了些许涣散:“你能帮我?” “当然,我的孩子。”虚影言道。 “这个问题并不难,既然你不愿让他与陈吱吱走到一起,又舍不得杀他,那便让他爱上你,陈吱吱能给他婚约,你为什么不可以?” 虚影的话,让陈曦凰眼中的光芒忽然明亮了几分,她喃喃自语道:“是啊……陈吱吱能给他的,我也能给……” “可如果他……”不过很快,她的心头又生出了新的担忧。 “那就杀了他。”虚影再次言道。 “我们已经给过他机会,他如果依然不识好歹,那他就死不足惜了,不是吗?” 陈曦凰眼神中的光芒在那时染上一抹妖异的血色,她喃喃言道。 “对。你说得没错……” “那他就死不足惜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最后温存 “不是……”看着直直的朝着自己回来的剑刃,也看着那汹涌而来的剑意。 楚宁的脑袋有些发懵。 他当然知道如今的陈曦凰很不稳定,在沉沙山中他见过太多被魔气控制,丧失理智的人。 但陈曦凰毕竟与他们不同,她拥有不俗的修为,在面对危机时也有着相对理智的判断。 楚宁觉得这件事情多少应该还是有些转机的。 可陈曦凰的决绝终究还是打破了楚宁的侥幸。 面对袭来的杀招,他并无太好的办法,只能双手交叉于胸前,将自己唯一能够调用的神性之力催动,汇集在了自己的身前。 他不清楚单靠神性,能不能挡住已经迈入七境的陈曦凰的含怒一击。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尽力一试。 汹涌的剑意化作滔天的江水扑面而来,剑意未至,裹挟的罡风便已吹得楚宁有些站不稳身子,他不得不紧闭上双眼,同时用尽全力催动着体内的神性。 一息…… 两息…… 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每一息对于楚宁而言,都是煎熬。 但奇怪的是,汹涌的剑意带来的灵压虽然恐怖,可直到那股剑意散去,他却并未感受到真正意义上的力量冲击。 反倒是他的身侧,很突兀的响起了一声哀嚎。 楚宁带着疑惑睁开了眼,入目的景象却让他一愣,他的周身不知何时出现了十余道灰色的身影,看那模样,似乎是某种被魔气腐化后,诞生的恶灵。 而此刻,这些恶灵身躯皆被汹涌的剑意搅得残破不堪,好些个当场身死,化作道道的灰色的光点散去,还有一两位,虽然勉强还算活着,但所受的伤势也极为严重,依然无法对人构成任何威胁。 “这……”这番变故大大出乎楚宁的预料,他神情错愕。 只是不待他说些什么,其中一位躺在地上的恶灵,却以同样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陈曦凰,问道:“你……” “你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 陈曦凰目光冷冽,走到了楚宁的跟前,低头俯视着脚下的恶灵:“清醒?你们不会觉得凭你们的手段,能够蛊惑我吗?” “陪你们逢场作戏,不过是想要摸清你们的底细罢了。” “不可能!”那头恶灵大声吼道:“你分明中了我们的蜃血魔种,怎么可能……” 陈曦凰的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了不悦之色,她似乎并不想让那恶灵再说下去,一脚猛地踏出,那只恶灵的身躯顿时炸开,在哀嚎中化作光点散去。 楚宁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好一会后,才回过神来:“曦……曦凰,这是……” “伥鬼。”陈曦凰抬起头,目光平静的回应道。 也不知是不是楚宁的错觉,他能感觉到此刻陈曦凰看他的眼神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没有了幽怨与愤懑,更不提之前那般的柔情似水。 只是陌生,就好像,他们刚刚认识时那般。 但陈吱吱与关涵秋还等着他们救援,楚宁也无心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而这时,另一只还存活的伥鬼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看向陈曦凰道:“你修的是无情道?你利用我们的蜃血魔种忘情斩道?” 陈曦凰瞟了那伥鬼一眼,神情冷冽,伴随着手中剑锋一颤,那最后一只伥鬼,便化作齑粉。 “这些伥鬼应当是在我们之前来到这里的试炼者。” “试炼失败后,心怀不甘,被人操控后成为伥鬼。”然后,陈曦凰低声解释道,说罢她伸手朝着楚宁一指,一道剑意涌入楚宁体内。 楚宁惊奇的发现,自己一直被压制的肉身,渐渐开始恢复:“这……” “这些伥鬼在你的体内种下了某种邪法,阻止你的肉身恢复,这些天我从他们的身上找到了解开此法的法门。”陈曦凰则淡淡言道。 楚宁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的肉身无法恢复,是因此所致。 但他没有接话,而是继续盯着陈曦凰,等待着她的后文。 显然,关于这处地界以及这段时间的经历,远不是伥鬼那么简单。 “那日我带着昏迷的你来到这里后,这些伥鬼就现身了,他们似乎很垂涎你的肉身,不仅趁着你昏迷在你的体内种下了阻止你肉身恢复的邪法,还试图蛊惑我将你留在这里。” “作为伥鬼,他们背后一定藏着一个更加可怕的主使,我若是直接与他们动手,背后主使一定也会更加谨慎,到时候他在暗我们在明,会有更多我们难以应付的麻烦,更何况若是无法解开你身上的邪法,你恐怕会有性命之忧,所以……” “我索性就配合他们演了一出戏,假意被他们蛊惑。”陈曦凰倒也看出了楚宁的心思,在那时平静的言道。 “所以,你其实是为了我,才冒的这样大的风险?”楚宁恍然,心底暗暗为之前自己对陈曦凰的那些揣测而生出一股愧疚。 陈曦凰对此不置可否,而是继续说道:“他们认为我完全沉浸在幻境中,行事便没了忌惮,我也趁着这个机会,偷听到了许多关于这处地界的真相。” “这处地界并非我们想象中的试炼秘境,而是一处巨大的养蛊地!” “养蛊地?”楚宁眉头一皱,神情不解。 “这样的说法并不准确,准确的说,这里曾经应当是某位大人物的道场,之前我们遇到的碑灵,就是慕名而来追寻那位大人物留存道蕴之人。只是后来,这处地界落入了那群伥鬼背后主人的手中,他将之炼入小天地里,并且继续利用那位大人物的名声引诱修炼肉身之道的修士来此寻道。” “可实际上,他所为的其实是炼化这些来者的肉身,以融合出一具,他认为最完美的肉身之道的种子。” “不过似乎在此之前,这个计划并不顺利,直到你的出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从这些伥鬼口中所言,他们似乎认为你的肉身是完成那枚种子的最重要的原料……” “而且,在他们看来,你似乎也差不多要沉浸在幻境之中了,那位背后之人也到了快要现身的时候,而只要等到那时,我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但偏偏,你遇见了吱吱……” “他们觉得吱吱的出现,让你有撞破幻境的风险,所以才会对吱吱和那位关先生出手。” 说到这里,陈曦凰顿了顿又言道:“当然这些都是我基于这些伥鬼平日里的一些疯言疯语得出的推论,不见得就是事情的全貌。” 楚宁点了点头,如此一来倒是所有的一切都说得通了,但除开这些,楚宁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疑惑,他抬头看向陈曦凰欲言又止。 “有什么问题,你最好现在问,因为再过不了多久,我可能就不记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了。”陈曦凰却说道。 楚宁一愣:“什么意思?” “你不会觉得表面答应他们,就能让他们相信我真的被他们蛊惑吧?” “他们给我种下了一种名为蜃血魔种的法门,在那个法门的影响下,我的心绪失常,所以才会有这半个多月来的那些事情。” “我不妨直接点告诉你,至少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我确实是真心喜欢你的。”陈曦凰用极为平静的语调,说着让楚宁心潮翻涌的话。 “但我明白的是,一旦我苏醒过来,这些经历一定会影响我日后修行的心境,恰好我师尊修炼的剑道,近于无情道,所以我在接受他们的蛊惑之前,给自己体内留下了一道法门,一旦我苏醒过来,这道法门就会自动施展,斩断情丝,让我忘记这半个多月来发生的一切……” “所以,既然是你主动选择离开这个梦境,待到我忘记这一切后,我希望楚侯爷你能不与我提及这半个月来的一切……” 楚宁听完这番话,顿时瞠目结舌,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夸奖眼前之人足够理智,还是说她足够绝情…… “别这么看着我,好像我才是那个负心汉一样,这是你自己选的。”陈曦凰显然感受到了楚宁目光中的情绪,她冷声说道,语气反倒不似之前那般冰冷,隐隐带着一分幽怨。 楚宁得承认的是,这半个月来的一切,确实给他带来的不少困扰。 但当他知道陈曦凰决定遗忘这一切时,他的心头却又泛起阵阵难以抑制的烦闷。 “嗯,记忆开始消退了。”陈曦凰的声音再次响起。 楚宁看向她,只见女子的眉头微蹙,仿佛正在承受记忆割裂时的不适。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 “楚宁。”陈曦凰却忽然面向他。 “嗯?”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其实在我接受魔种时,我是想过的,如果你真的喜欢上我,与我永远待在这里,我亦不后悔这个决定。”女子的脸上在那时露出一抹楚宁熟悉的笑容。 含情脉脉,也柔情似水。 就像是之前那样。 楚宁的身子一颤,而下一刻,陈曦凰凑了上来。 她吻向了他。 而这一次,楚宁是有足够的时间去躲开她的。 但或许是被她话语触动,又或许是因为知晓这段记忆即将被抹去。 亦或者,还有某些楚宁不愿承认的原因。 总之,他没有去躲避眼前的女子。 相反,他热情的回应着那个吻。 仿佛想要用尽全力,抓住这最后一缕温存。 而在那时,他分明看见,有一滴清泪顺着陈曦凰的脸颊,缓缓滑落…… 第一百八十二章 暗流 “楚宁?” 陈曦凰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长一场觉。 她睁开眼,看着正站在她身前的楚宁,一脸迷茫。 陈曦凰的记忆停留在楚宁斩杀最后一位大苍遗民时,因此她并不明白这里到底是何处,更不明白楚宁看她的眼神又为何如此复杂。 但很快,楚宁就在脸上挤出了一抹笑容:“曦……赵姑娘,你醒了。” “怎么回事?这里是哪里?”陈曦凰坐起了身子,捂着头,眉头紧蹙,显然还未从记忆抹去的痛苦中恢复过来。 “说来话长,赵姑娘,吱吱和关先生现在危险,我们得去救她们,你有什么问题,我们边走边聊。”楚宁则言道,同时收回了沉于丹府的心神。 …… “你是说我昏迷了半个月?” “那这些日子,是你在照顾我?” 二人顺着溪流一路往着山林下方走去,而路上楚宁也将自己想好的瞎话说给了陈曦凰听。 故事很简单,无非就是走出大苍遗民的试炼之地后,二人来到了这里,为了照顾陈曦凰,他将木屋作为了暂时的歇脚处,然后通过黑鱼联系到了陈吱吱,同时也见到了被控制的关涵秋将陈吱吱掳走的场面。 楚宁虽然并不喜欢陈曦凰自己做出的,将二人半个月来相处的点滴抹去的决定。 但这毕竟是陈曦凰自己的选择,楚宁只能尊重她的决定。 “嗯。”面对陈曦凰的询问,楚宁只是闷闷的点了点头,兴致不高。 陈曦凰却神情疑惑:“可是我记得通过试炼后,有一股强大的血气之力灌入我的体内,按理来说我的伤势应该会被修复,为何反倒会昏迷这么久?” “或许是因为那股力量太过强大,赵姑娘需要耗费些时间去消化吧。”楚宁随口言道,同时压下了心头那些繁杂的思绪,目光盯着前方的溪流,脑海中开始回忆通往地下的路径。 “嗯?”陈曦凰明显一愣,她仿佛被楚宁提醒一般,看向自己的双手,细细感应,旋即她的脸色露出错愕的喜色。 “我迈入七境了!嗯?连肉身也跨入五境……” “那股血气之力,竟然有此等奇效?” 楚宁对此并无回应,目光依旧紧紧的盯着前方的溪流。 他虽然控制鱼群去过陈吱吱所在的洞穴多次,但化身为鱼后因为体型的变小,对周遭的感知也会发生变化。 比如一块作为鱼时觉得很大一块可以作为地标一般,横在河床上的巨石,此刻对于楚宁而言,就只是脚下不经意间踩住的小石块。 又比如一个极为危险的弯道,现在可能就只是河道上毫不起眼的外凹…… 他需要全神贯注的不断回忆作为黑鱼时的感受,然后将之类比到自己的身上,以确保不在这四通八达的山间溪流中选错路。 当然除此之后,或许还有一些,他不愿说也不能说的……别扭。 陈曦凰显然感觉到了楚宁的异样,她歪着头盯着楚宁,凑了过来,问道:“楚宁,你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是我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吗?” 楚宁被忽然凑上来的陈曦凰吓了一跳,他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完美脸蛋,以及那眉宇带着的几分俏皮似的疑惑,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她娇憨的眼神以及那具赤裸美妙的身体。 啪。 楚宁在那时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他觉得他有些犯贱…… 人家任君采撷时,他避之不及。 现在,她斩断情丝,他又心猿意马。 “楚宁?你这是做什么?莫不是这些日子太辛苦,忙坏了脑子?”陈曦凰瞪大了眼睛,说着伸手就要去摸楚宁的额头。 楚宁赶忙退后一步,避开了她的手,尴尬的笑了笑:“没什么,赵姑娘,我并非不高兴,只是事态紧急,要寻到通往吱吱他们所在地的路,需得全神贯注,还请赵姑娘稍安勿躁,跟在身后。” 陈曦凰显然不太相信楚宁这番解释,她想要再问些什么,可楚宁却在这时迈开了步子,逃一般的去往前方,继续盯着溪流,故作忙碌的寻找着前进的方向。 女子看着少年略显慌乱的背影,神情疑惑眨了眨眼睛,嘴角也在那时微微扬起。 …… 通过之前数次前往陈吱吱所在地的经验,楚宁大概摸清了陈吱吱所在之地与自己所在之地的直线距离并不算远。 也就三里地的样子。 但麻烦在于,这三里地之间隔着厚厚的岩层。 陈吱吱也曾说过,她和关先生在岩洞中生活了半个月时间,这期间也试图摸清洞穴中的状况,但里面四通八达,并且没有通往外界的出口。 里面无法通向外界,那外界自然也没有进入内部的入口。 至少,那些出入口是外人无法找到了。 所以,楚宁的计划很简单。 他要通过对暗流的记忆,找到距离地底最近的地方,然后…… “赵姑娘,应该就是这里,距离地下还有大概半里地的样子。”楚宁在一处溪水汇集而成的水潭前站定了身子,看向陈曦凰说道。 陈曦凰点了点头,没有多言,退去了身上的外衣,飞身一跃,就跳入了水中。 楚宁也紧随其后,跳入水中,二人一路下潜。 水潭远比楚宁想象中要深得多,下潜许久都远为触及到地步。 他们二人的肉身强健,可以在水下憋气许久,倒是没有窒息隐患,只是随着下潜深度的不断增加,光线渐渐变暗,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同时水底也出现了许多暗流。 作为一个在水源相对匮乏的北境长大的少年,楚宁的水性并不算好。 在下潜到约莫五十丈的区域时,身上的压力增加带来不适,让楚宁下潜的速度变慢了不少,好巧不巧一道巨大的暗流忽然涌来,猝不及防的楚宁被那股暗流撞了个人仰马翻,整个身子失去平衡在水中旋转起来。 慌乱之下,楚宁处于本能的胡乱发力,想要挣脱那股暗流,可越是如此,身形越是失控,被暗流裹挟着撞向水底深处。 这和他本身的修为强弱无关,只是与发力的技巧有关…… 好在陈曦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挥动双手快速下潜,赶在楚宁被暗流彻底卷走前,伸手拉住了他。 楚宁也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抓着陈曦凰,身子顺着她的手臂向她靠拢,直到完全稳住身形,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水潭深处一片黑暗,楚宁缓过劲来,正想与陈曦凰道谢,可却忽然意识到此刻正处于水下,二人显然都并不能开口说话。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双手抓着陈曦凰身子的着力点,似乎过于柔软了一些。 这触感…… 有些似曾相识。 像极了这半个月来每天夜里,陈曦凰躺在自己怀里时,贴着自己胸膛的事物。 下意识了,为了验证这个猜想,他稍稍用力的捏了捏。 “嘤咛~” 黑暗中响起了一声婉转的低哼,然后一道光芒在黑暗中亮起,是陈曦凰召唤出了自己的星虹剑。 接着剑身上散发出的光芒,楚宁看清了此刻自己的处境,他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趴在陈曦凰的背上,同时双手从对方的腋下穿过,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对方的胸前那两团傲人之物上…… 然后,楚宁清晰的从背后看到一缕绯红从陈曦凰的脸颊蔓延到她的耳根。 她的手肘朝后一顶,击打在了楚宁的腹部。 当然,即使在这时,陈曦凰还是保持着些许理智。 出手并不重,只是处于女子的本能反应,想要让楚宁松开手。 但偏偏二人所处的潭底,暗流汹涌,楚宁被她这一撞,又被卷入了暗流之中,朝着下方坠落。 陈曦凰显然也没有料到这一点,她赶忙回身想要去拉坠向潭水深处的楚宁。 可这一次,暗流上裹挟的力道却陡然增大,在她的手在拉住楚宁的瞬间,身躯便不受控制的与楚宁一道被暗流裹挟,撞向潭底深处…… 第一百八十三章 黑金菌孢 砰! 楚宁怀抱着陈曦凰,在暗流的裹挟下,经历了好一阵的天旋地转后,重重的撞在潭底的一处石面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楚宁嘴里发出一声痛呼,潭水瞬息涌来,伴随着咕噜咕噜的声响,灌入楚宁的嘴里。 这并不是喝进两口水那般简单,楚宁与陈曦凰之所以可以在水底潜行这么长的时间,并不是因为他们会诸如避水术之类的法门,只是靠着强大的肉身将大量的空气压缩进入了嘴里与肺中。 在潜行的过程中,靠着这口气维持肉身呼吸的需要。 但现在,楚宁在巨大撞击带来的疼痛中张开了嘴,那口气顿时泻去。 而同时此刻二人已经潜入了水底极深处,想要换气已经来之不急。 楚宁的脸色顿时变得紫青,想要呼吸的本能让他张开嘴,可张开嘴就会换来更多的呛水。 情况凶险! 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来到了楚宁跟前,她望着楚宁,面无表情。 可双唇却在这时递送了上来,印在楚宁的唇上。 虽然这已经不是二人之间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但楚宁的双眼还是在那时瞪得浑圆——什么意思?难道她还记得? 某些不合时宜的念头泛上楚宁的脑海,他一时愣在了原地。 可这时,陈曦凰的眉头却猛然皱起,甚至伸手在楚宁的腰身狠狠的捏了一下。 楚宁吃痛,却见陈曦凰正脸颊微红,神情恼怒的盯着他。 他这才感觉到一股气息正通过陈曦凰的嘴唇渡入他的嘴里。 原来对方是看出了他的危险,在以这种方式为他渡气。 反应过来的楚宁不敢再有其他心思,赶忙配合起陈曦凰,专心吸收从对方嘴里渡来的气息。 约莫十来息的光景之后,见楚宁的气息渐渐平稳,陈曦凰将至推开。 楚宁略显尴尬朝着陈曦凰递去一道感激的眼色,可对方却视而不见。 他也只有压下这些心思,然后看向四周,寻找通往地底的方向。 而他的目光很快被身下潭底的某些事物所吸引…… 水潭的底部,是一片巨大的石体,看其结构,与陈吱吱所在的洞穴中的岩石相差无几,显然,这里已经很接近岩洞了。 但让楚宁感到诧异的是,是那些岩石之上,生长出来一株株古怪的植物。 它们的模样类似于北境常见菌孢,个头不大,只有寻常人拳头大小,整体呈现黑色,暗里隐约可见些许金线,身形宛如呼吸一般均匀的膨胀缩小,并且在这个过程中,点点细小的黑色物质被他们从体内排出,涌向水潭的上方。 这些是……黑金宝相? 楚宁死死的盯着那些古怪的水底植物,身子也凑了上前,他伸手摸了摸那些植物的表面,入手的触感极为古怪,像是……血肉。 陈曦凰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凑了过来,同样好奇的盯着些植物。 但就在她凑上来的刹那。 那些菌孢状的植物,表面猛然炸开,无数细小的絮状物从中喷出,直接朝着楚宁二人涌来。 二人的反应皆极快。 楚宁一手伸出,黑色的盾牌浮现在身前。 陈曦凰手中的星虹剑亮起剑光,汹涌的剑意自剑身上涌出。 于此同时,二人的身形皆下意识的朝着对方身前靠拢,想要将对方挡在自己身后。 这本应是颇为温情的一幕,可当二人都做出同样的举动时,二人的身躯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让他们准备好的手段皆是一滞。 好在二人都是机警之辈,带着诧异的目光互望一眼后,又调整了攻势,各自应付自己身前涌来的絮状物。 剑意划过,陈曦凰身前的絮状物皆被斩成齑粉,坠向湖底。 楚宁的黑金色盾牌则将那些絮状物完全拦住,伴随着灵炎于其上升腾,哪怕是在这水底,湮灵鬼火,也在一瞬间,将这些事物烧成了灰烬。 危机解除,楚宁伸手抓起一缕漂浮在半空中的絮状漏网之鱼,细细打量。 那小东西明显是活物,在楚宁的掌心不断翻动,前端更是忽然伸出细小的尖刺,想要钻破楚宁的皮肤,钻入他的体内。 别看此物并不起眼,只比发丝大不了多少,可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道却不容小觑。 虽然它用尽全力,也未有钻破楚宁六境的魔躯,但带来的刺痛却让楚宁不由得眉头一皱,暗觉此物足以让大多数肉身强度四境以下的修士吃上大亏。 以楚宁在一些古籍上看过的一些魔性菌孢的记载,此物入体之后,大抵就会将宿主的肉身当做培育后代的温床,疯狂繁殖,直到将其吃干抹净。 而且此物明显与黑金宝相有着某些关联,再一联想陈曦凰抹去记忆与自己说过的那番话,他隐隐觉得,恐怕其余黑金宝相也存在于这处小天地中,并且那些伥鬼背后的主人一直在利用那些黑金宝相,进行着某些疯狂的实验…… 就像在沉沙山的灵骨子一般。 “嗯!”而就在楚宁想着这些的时候,陈曦凰忽然发出一声轻哼,显然是在呼唤楚宁。 楚宁循声看去,却见陈曦凰正指着一处光秃秃的石面,而那里正是之前那些菌孢炸裂前的生长之地。 他游了过去,看向那处。 却见菌孢炸裂后,岩石的表面出现了一道道黑色的脉络,将岩石覆盖,同时其中一部分深入了岩石内里,就像是大树的根脉。 这些菌孢明显是人为干预后的产物,顺着这些是些根系或许就能找到其源头,而在源头极有可能找到那些伥鬼背后的主人,同时也是控制关涵秋掳走陈吱吱的罪魁祸首。 楚宁赶忙抬头看向身旁的陈曦凰,却见对方的眼中也露出了同样的神情。 显然,她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在那时很是默契的退开数步,给陈曦凰让出了足够空间。 陈曦凰则在那时沉下心神,手中星虹剑剑身开始剧烈的颤抖,一股汹涌的剑意将她的身躯包裹。 七境剑修的战力在这时被她完全激发,神河剑意于这水潭之中更是如鱼得水。 随着剑意的催动,周遭的潭水也开始朝着她汇集,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她立于其间,衣袂飘然,宛如谪仙。 数息之后,汹涌的剑意被她催动到了顶点,伴随着她眼中一道寒光闪过,剑意裹挟着潭水化作一道巨大的沧龙,轰向前方的巨石…… 伴随着一声轰响,巨石碎裂,同时露出其后一处巨大的空间。 潭水在这时朝着那处窟窿倒灌而入,楚宁与陈曦凰措不及防,又一次被洪流裹挟,坠向那处。 第一百八十四章 鼎力相助 “咳咳,实际上在那个班里的好朋友并不算多。我当时报名晚了,算是插班生。”莫凡有些尴尬的回答道。徐陌森拿过鞋子给童乐郗穿上,那是一双舒爽透气的白色运动鞋,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一个时辰之后,一道明亮的剑光打破了夜色的宁静,秦玲和方巧巧冲在最前,天道之力展现,力量暴涨。朝亮说完,下意识的扶了一下金丝眼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朝着外面走了出去。尤其是这两人都带着不差的妹子,所以他才忍不住出来奚落双方。王志燃微微点了点头,要知道在地球上,当古希腊人面对着奥林匹斯山的时候,就认为希腊诸神居住在山顶,也因此有了希腊神话。三人来到了一楼,一楼躺着一个眉心中枪的特种士兵。莫凡在监控里看过他的脸。破虚打归灵,还退了一步,除了白舒本人以外,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与此同时,青色身影低掠而过,脚步在几个点掠之后,顿步下来,在灵光闪烁间,即是露出一发插碧绿长簪,面色白皙、身着真传金朵服饰的华美青衫青年来。唐媛也是意识到不对,插着腰,怒视王庆远,恢复了那副傲娇萝莉的样子。“你已经是元婴期修仙者,打几个鬼兵当然不在话下了?”徐福说道。他因为没有全力攻击,只是偶尔抵挡。全力作战的只有石头,因此他有空闲和她们说话了。其实这些鬼兵并不是太强,只是修炼了一两百年的鬼魂。独远,微微一笑,道“我也想,但是,我答应你们,我会回来的!”独远言落,四位妖魔和国旭,还有先锋战将国若生一一闪动魔法,顿空而上。独远,言落,踏空驰去。龙泽坊的港口虽然在岛屿的外侧,但是因为岛屿特殊的关系,龙泽坊在盘蛇岛的总部倒是建立于高处,这也就使得萧炎与之能够顺道而行。其间倒是有不少和尚尼姑熬不住,悄悄的上了几趟厕所。静心庵的水心师太,也悄悄的去过一次。“第一是看颜色有点深,第二摸起来质感不对,第三闻起来气味不对,如果不是仿的还算可以,我都懒得收。”熊经理说道。“冯建鑫,你说吧,我听着呢。”段雪晴不想两人闹得太僵,赶忙说道。“两百七十两,我要两百七十两。可以么!”一位士兵,他左边的耳朵没了,是被吸血鬼害的,那一位吸血鬼被乱箭射穿身体的时候,胡乱扫荡,他在合围攻击一位巨食畜的时候被那一位落地而死的吸血鬼给咬了。“听说根本就不认识,上来就是一顿毒打,而且陈素梅已经报警了,估计吓得不轻,这两天都没有去医院。”汪月霞道。沿路,多有蜀山仙剑派的弟子,还有其他门派的弟子,大多数是一些地方上的一些门派弟子,希望这一次立功以后,能有机会在蜀山学到更多,以后回去改革。这样得以吸收修真界最前沿的科技模式,利于门派发展。或许真的是被舞蹈之神选中了也说不定,否则,又怎么会喜欢了那么久?“大哥!”姆亚见着大哥被击退惊呼一声,双目赤红。腿上用力一点,身体犹如炮弹窜出,同时双爪交错连抓,漫天爪影在空中闪现。但是现在,接近他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对于他体内的创伤产生通感,以至于总是有种想流泪的感觉。之前在议事厅的时候,司徒南芸没有看到徐熙风和莫兮若,她从朱弄玉口中得知,他们二人身上有伤,仍在养伤当中,便去瞧见着他们二人。林悦岚猜想宫中应该出大变故了,而且五皇子严玉驰也应该出事了,要不然,青泉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因为这种更加简单的冷血动物痛觉神经并不是十分发达,所以自己暴打上去的效果肯定没有更加高级的动物那么有效,所以余飞打算用另外一种出其不意的方式。余飞听完装作很惊讶的样子问道,其实他明白,安娜贝尔指的是她从未见过的父亲徐光启。只见其手掌翻转间,又一条火龙凭空出现。转瞬间,火龙腾上半空,又变的巨大无比。盘旋于众人头顶,呼啸飞舞。夏伊达陶醉在这美妙的画面里,又觉得有人用刚刚好的力道轻轻地揉捏着她酸痛无比的四肢的肌肉。那人的手指也像有魔力似的,对于哪块肌肉会产生怎样的酸痛感了解得一清二楚,它的拿捏,令身体舒服到飘飘然。眨眼之间,哈德利就已经挥动了上百次生死棍。而上百次的全力出手,直接就将武神那道巨大的火龙砸成了天地能量。 第一百六十章 怼天怼地 ,最快更新登天! 陈曦凰远远的看着站在墨甲工坊前的楚宁与陈吱吱。 为了不引起二人的注意,她站得很远,因此并不太听得清楚宁与陈吱吱到底输了些什么。 只是能看见自己这个妹妹脸色羞红,那少女怀春的心思,几乎写在了脸上。 陈曦凰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在得知自己六叔为楚宁与陈吱吱向陛下求取赐婚的消息后,陈曦凰便暗觉不妙。 邓异死后,朝堂上下所有人都认为,银龙军必定大乱,蚩辽人的攻势将锐不可当。 可哪知那位才二十出头的邓染竟然稳住盘龙关的局势,还让蚩辽人吃了不少瘪。 北境战事绵延数十年,幽莽二州之耻,始终是许多大夏百姓心中的国仇家恨,对于朝廷数年来的绥靖,民间本就不满。 如今银龙军风头渐盛,又有楚宁那一篇《北疆铸剑令》横空出世,天下沸腾,近来支援银龙军夺回失地的声音在朝堂上渐渐大了起来。 对于素来主战的太子一派,这本是好事。 若是银龙军能取得一场大胜,太子一派就可趁机发难,裁撤在北境盘踞数年的折冲府,到时候北境一定会依附太子一党,如此以来,自己的父王就能彻底站稳脚跟。 但陈曦凰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六叔竟然能以如此釜底抽薪之法,化解这场危机。 将自己的女儿送出,与楚宁联姻,此事若成,他在北境就有了新的抓手。 自己的父王在北境的抓手,是各个州府的官员,但因为折冲府势力强大的缘故,这些官员这些年并未得到民心,远远比不得如今的楚宁。 至于银龙军,虽然与父王关系较好,但邓异当年为了得到朝廷支持,左右逢源,不敢开罪手握兵部大权的六叔,故而银龙军对于党争的态度也相对暧昧。 而自己那位六叔完全可以通过楚宁的关系,拉拢银龙军,从而彻底掌控北境。 这对于她与她父王而言,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本来她还想着用一些诸如“筹码”“身不由己”之类的辞藻刺激一下自己这位妹妹,毕竟在以往的大多数时候,她总是如此,很容易被陈曦凰所激怒。 譬如这次北境之行,就是她有意讥讽下,才让陈吱吱主动请缨,只是如今想来,这或许正中了自己六叔的下怀。 但这一次,好死不死,自己这个愚蠢的妹妹,竟然真的看上了楚宁…… 想到这里,陈曦凰一咬牙,下定了决心,走了上去。 …… 鼎力相助? 陈吱吱闻言困惑的看向楚宁。 有些听不明白楚宁此言何意。 这是认为我遇见了麻烦,需要和他成亲,所以才答应的? 可这么为我考虑,应当是挺喜欢我的…… 她的心底泛起阵阵甜意,但很快又觉苦恼。 可他那个师姐怎么办? 总感觉这有点横刀夺爱的意思…… 要不让她做个小…… 不行不行! 陈吱吱你在干什么! 你还没想好自己要不要嫁给他呢! 无数心思在一瞬间泛上了陈吱吱的脑海,她一时间有些心乱如麻。 “吱吱。”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一旁传来。 陈吱吱抬眼一看,却见一脸笑容的陈曦凰迈步走了过来。 出于多年来与这位皇姐相处的经验,通常当陈曦凰的脸上挂起这般虚伪的笑容时,大抵是不会有好事发生的。 陈吱吱顿时神情警惕了起来。 “这位姑娘是?”楚宁自然也看见了陈曦凰,奇怪的问道。 “不认识。”陈吱吱宛如护崽子的母鸡一般,站在了楚宁的跟前,如此言道。 陈曦凰却丝毫不恼,一脸宠溺的伸手摸了摸陈吱吱的脑袋:“吱吱还在生姐姐的气?” “你一声不吭就走了一个多月,姐姐也是担心你才会说那些重话,你放心,这些事,我是不会给家里提及的。” “好啦,别生气,你若是在这样我可就要告诉家里的长辈了,你也不想他们为你担心吧?” 陈曦凰的语气温柔,但每次都刻意在“家里”二字上咬了重音,显然是在提醒陈吱吱不要给她使绊子,否则鱼死网破,就告知楚宁她的真实身份。 陈吱吱倒是也听出了陈曦凰的弦外之音,她的脸色变了变。 虽说试探出了楚宁对她的心思,可自己那个爹在北境着实做了不少孽,这一层关系陈吱吱尚且没有想到该怎么处理,她自然不愿过早的与楚宁坦白身份。 故而面对陈曦凰的恐吓,她也只能咬着牙沉默下来。 “姐姐?”楚宁闻言,神情也变得有些古怪。 他在心底已经认定陈吱吱是银龙军的人,难道邓染在自己身边安插的暗桩还不止一个。 “见过小侯爷,小女子赵曦凰。”陈曦凰则在这时看向楚宁,行了一礼,盈盈笑道。 “赵曦凰?”楚宁听着这个名字,暗觉耳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就是黑甲军近来新招的教习?” 楚宁回来这两日时间,已经不止一次听黑甲军的人提及这位教习。 她在教授弟子时尽心尽力,许多困扰众人很久的问题,听她梳理过后,就会迎刃而解。 不仅如此,对于黑甲军的军制、训练手段、以及时间上的安排,她都提出很多不同见解,让众人受益良多,作为黑将军统帅的棋胜对其是大加赞赏,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楚宁本想着过几日与她见上一面,不曾想今日竟在这里遇见,而且对方还是陈吱吱的姐姐。 不过这样一想倒也合理,银龙军无疑是北境甚至在整个大夏,都算得上最精锐的军队之一,邓染派来一个治军高手,帮助鱼龙城,也是能够解释得通的。 只是…… “那为何姑娘姓赵,吱吱姓陈呢?”楚宁有些疑惑的问道。 陈曦凰一愣,心头暗暗翻了个白眼,自己这个妹妹还真是蠢得可以,明明要隐藏身份接近楚宁,竟然还以真名相告。 她也只能解释道:“吱吱年幼体弱,险些活不下来,恰逢一位老道与我家路过,说吱吱命有劫数,与我家风水相悖,所以便随了母姓。” 陈吱吱闻言没好气的瞪了陈曦凰一眼,想要反驳,陈曦凰却眯起眼睛也看了她一眼,陈吱吱顿觉把柄握在对方手上,一时偃旗息鼓。 楚宁也察觉到了姐妹间的气氛微妙,正要说些什么。 “楚宁!你好大的架子,上次爷爷请你,等了半天,你却跑到了褚州其他地界作威作福,今日请你,又等了半个多时辰!你是真把我们爷孙二人当做了你的奴仆是吧?”而就在这时,一道不满的声音从墨甲工坊中传来。 却见一位身着白衣,模样干练的少女正双手抱负胸前,一脸不满的瞪着楚宁。 少女不是旁人,正是被楚宁从二羊城“请”来的的墨甲大师,关涵秋的孙女,关倌。 她对楚宁素来抱有敌意,只是后来在鱼龙城中,各种稀奇的墨甲着实让她与爷爷大开眼界,加上北疆铸剑令之事,让她对于楚宁有所改观,索性便半推半就的与爷爷留在这里,潜心研究墨甲。 楚宁自知理亏,闻言连连道歉。 然后回头看向陈吱吱与陈曦凰二人,正要道别,可见二人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楚宁想了想,反正都是银龙军的人,既然不愿走,让她们看看墨甲工坊中的造物,或许还可以根据银龙军的需要进行一些改装。 “既然是吱吱的姐姐,二位都是自己人,若是不忙的话可以一同进去看看。”楚宁言道。 这应当是楚宁第一次以吱吱这般亲昵的称呼唤陈吱吱,陈吱吱脸色一红,根本没做多想,便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陈曦凰则是心头一颤,嘴角抽动,暗暗想着:这么快就成了一家人了?坊间传闻这位楚侯爷万事贤德,唯有在女色上,毫不节制,甚至还有通宵纵欲之事传出,起先她还觉得是六叔手下的人可以编排,如今想来,怕是确有其事。 明白这一点的陈曦凰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念头,她咬了咬牙,也在这时点了点头:“早就听闻侯爷不仅贤良,在墨甲上的造诣也是一绝,曦凰也确有此意。” …… 如今的墨甲工坊已经经过了几次扩建,除了定期产出供给银龙军的【裂颅】,还有黑甲军自用的【铁壁】【烈刀】等墨甲外,还有诸如照明所用的【银明】、攀爬所用的【灵索】以及一些寻常的甲胄武器【星胄】、【轰山】,因为其中蕴含一些寂星铁的缘故,强度极高,造价与同等级别的其他墨甲相比却便宜不少,故而在鱼龙城中极为畅销。 楚宁带着陈吱吱二人走入墨甲工坊中时,工坊中的伙计都忙得热火朝天。 一座座巨大钢铁熔炉喷吐着烟气,沸腾的铁水渊源不断地从管道中涌出,流入不同的作坊,伴随着阵阵清脆的打铁声,一些伙计推着各种装满了元件的木箱送入负责组装的工坊。 一切井然有序。 “楚宁,这里好厉害。”看着这一幕的陈吱吱不由得大声感叹道。 她虽身为皇女,却从未进入过这般地界,眼前的一切确实让她感到新奇。 陈曦凰也暗暗咂舌,她虽然在来之前听人说起过鱼龙城的墨甲工坊已经颇具规模,但却没有想到,已经好到了这般地步。 不仅是规模,更让陈曦凰感到诧异的是工坊的布局以及各种人员的安排,已经比起很多工部名下工坊要好出太多,高效且井井有条。 “哼,又让你找到机会骗小姑娘了!”走在众人身旁的关倌见状翻了个白眼。 “楚宁这些也是墨甲?做什么用的?”陈吱吱则彻底被眼前新奇的一幕吸引,她上前先是看了看那几座钢铁熔炉,然后又走向一旁摆好准备出货的墨甲,大声的问道。 陈曦凰也被陈吱吱的声音吸引走上了前去,拿起货架上一个事物,细细打量。 此物只有拳头大小,像是一个鸡蛋,通体银白,表面密布一道道鳞片状的纹路。 陈曦凰看了半晌也没有瞧出奥妙,只能猜测道:“莫不是什么暗器?” 楚宁也走上了前来,摇了摇头,笑道:“此物唤作【银明】并非伤人所用。” 他说着,也拿起一个,轻轻触碰底座的机关,上面鳞片状的事物张开,鸡蛋形状的墨甲,就化作了莲台状,最中央有一枚透明的晶体升起,亮起耀眼的光芒。 “这是一个灯?”陈吱吱眨了眨眼睛,回过了神来,由衷感叹道:“好漂亮。” “不止是灯,它的内部镶嵌得有一枚微型灵石,又浮刻了对应的墨纹,释放散发出来的光芒,会带着些许灵力波动,可以驱散黑潮潮汐,同时也对一些低阶魔物有着震慑作用。”楚宁解释道。 陈吱吱闻言连连点头,看向楚宁的目光更是异彩连连,暗觉这家伙似乎什么都懂,也什么都在行,大抵也是因为如此,她甚至觉得楚宁比初见时看起来更加的俊俏。 “这有何用?这么微弱的灵力波动,所能震慑的魔物大都是不入流的货色,更何况,只要有些许修为在身,黑潮潮汐根本上不了分毫……”陈曦凰却皱起了眉头,不解问道。 “谁说这东西是给修士用的,这玩意我们是准备卖给需要经常在野外赶路的商人与百姓。”一旁的关倌听出了陈曦凰话中的不屑,她顿时皱起了眉头,语气不悦的言道。 “百姓?”听闻这话的陈曦凰却愈发困惑:“可百姓哪里买得起这东西,别的不说,单是一枚下品灵石市价也在五十两银子往上,好多寻常百姓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个钱……” “一枚灵石中蕴含的灵力相当不菲,但一旦催动,灵力就会飞速流失,所以灵石通常用于炼丹、锻造等产业。” “而实际上,如果作为灵明灯,驱散黑潮潮汐之用,完全不需要那么多的灵力输出,所以我们关前辈……嗯,当然也有关倌姑娘一同研究了一种灵石切割的法门。” “可以在确保不损耗灵石中本身的灵力的基础上,将一颗下品灵石切割成百来份,同时通过墨纹先知灵石中灵力输出的频率,如此一来这样个间距灵明灯功效的墨甲,造价就便宜了很多,大概一个在一两银子左右,虽然也不便宜,但至少比起市面上十两一座的灵明灯要好得多,而且使用年限起码是其三倍以上。”楚宁倒是并不觉得陈曦凰的疑惑有什么问题,耐心的继续解释道。 “才一两银子?”陈曦凰闻言暗暗惊讶,但转瞬又觉不对:“可就算这么算起来,但是灵石的成本也在五钱银子开外,加上熔炉使用、墨纹雕刻的人工以及各种火耗,你这么一个墨甲能赚到钱?” 楚宁闻言不免多看了陈曦凰一眼,暗道不愧是邓染手下的精锐,对这种事情也如此了解。 “确实不赚钱,但再贵上一些可能就没人买了,我和关倌姑娘以及关前辈,都认为墨甲这种神奇的造物不应只用于杀人,而是可以尝试造福百姓,鱼龙城的墨甲工坊,靠着各种武器甲胄,赚的钱不少,这些就当是我们在墨甲上的尝试,而且后续的工艺也有改进的空间,最终还是能赚上一些的。”楚宁如实言道。 一旁的陈吱吱听闻这番话,目光直愣愣的看着楚宁,那双美目之中仿佛要滴出水来。 她觉得,相比于那些京都里整理嘴里说着苍生社稷的家伙,楚宁比他们强出一千倍,一万倍! 但这话落在陈曦凰的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 在她看来,天下之人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楚宁此举无非就是与他赠送丹药一般,千金买马骨,是其继续在北境累积声望的手段。 “侯爷自己也说了,灵明灯市面上怎么也得买到十两银子,你的这个墨甲,如果功效真有你说的那样好,那只要低于十两怎么可能卖不出去?”陈曦凰故作不解,想要揭穿楚宁的小心思。 这些日子,她在鱼龙城听过太多人对楚宁的夸赞,那些话几乎将楚宁捧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圣人,她内心对此反感至极,所以下意识的想要拆穿,得到她认为的真相。 但这一次没有等到楚宁回应,一旁素来对楚宁抱有怨气的关倌却抢先言道:“这位大小姐莫不是绣楼坐得久了,平生第一次下凡?” “你什么意思?”陈曦凰听出了对方话里的讥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知道褚州每年有多少百姓死于潮汐并发症吗?”关倌反问道。 “十七万。”而不待陈曦凰回应,关倌便给出了答案。 “你又知道我和阿爷……还有楚宁,为了能完整的将一块灵石切割成米粒大小,耗费了多少精力吗?” “以我们的能力,有时间多造两副墨甲,能赚到的钱都比【银明】的销量翻上几倍还要多得多。” “我们耗费这么多时日,造出这东西,为的不是能多赚几两银子,而是在想办法,让更多的百姓用得起这东西。” “少用你的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楚宁这家伙虽然混蛋,但在这些事上,轮不到你个大小姐来指摘。” 关倌气呼呼的说完了这番话,还不忘瞪了陈曦凰一眼。 一旁的楚宁本来还听得心情不错,可末尾那句话,却让他哭笑不得,看样子初次见面时,自己的行径确实没有给关倌留下太好的印象,以至于这么久过去了,这姑娘就算夸自己,也带着怨气。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既然想让所有人都用得起,免费送不就得了?”陈曦凰也来了火气,毕竟是堂堂皇女,天之骄子,如何能受到了被人如此讥讽,在短暂的沉默后,反唇相讥道。 “哼!”关倌闻言却冷笑一声:“说你是大小姐,还是夸你了,你就是个傻子。” “鱼龙城的产量有限,若是免费,那会不会有人囤积居奇?搞到大量的【银明】,然后高价卖出?” “再者言,鱼龙城真正的墨甲师,就只有我和爷爷以及楚宁这个混蛋,三个人而已。我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能造出几个这样的墨甲?” “这天下又有多少墨甲师?” “他们若是看到【银明】的成功,会不会想要效仿,制造一些与百姓息息相关,但同样价格低廉的墨甲?” “你就和那些朝廷大人们一样,自己吃得脑满肠肥,却想让我们这些老百姓无私奉献,你怎么不让皇帝老儿拆了他的昭阳殿,那别说北境,就是整个大夏天下都能吃上一年饱饭了!” 陈曦凰被这段话说得哑口无言,脸色略显难看。 而陈吱吱哪里见过陈曦凰这么吃瘪的模样,心头窃喜,看关倌的目光也变得欣赏起来,心底暗暗下着决心,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和这女孩好好认识一番,要是陈曦凰再找她麻烦,她就让关倌帮忙,恶狠狠的骂她一顿。 只是这样的念头刚刚升起,就听关倌又再次言道:“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自以为读过两本书,就总喜欢对旁人指指点点,实际上什么都不懂,自己也什么都不是!” “你还比不得你旁边那个,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一脸花痴的盯着楚宁的家伙。” 陈吱吱:“……” 楚宁闻言,也算是闻出了味来,看样子关倌并不是讨厌自己,才对自己出言不逊,这小妮子,是平等的讨厌每一个人…… 见场面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言道:“关倌姑娘误会了,赵姑娘也只是好奇,随口多问两句,并无其他意思。” “赵姑娘,关倌姑娘性子如此,但人不坏的,你也莫要见气。” 而就在他话音刚落,二人尚未回应时,身后却传来一道惊慌的声音。 “不好了!” “不好了!” “关大师被那棺材吸进去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她骂我 ,最快更新登天! “你是说关先生就是站在这里,然后‘咻’的一声,就被这个棺材吸了进去?” 听见呼声,他下意识回头,却见一张俏丽的脸庞,义无反顾地贴了上来。 寻找了一番,没能找到其他的路,两人只好沿着进来时的那些通道往外走。 “应该是真的,事关生死,他不敢拿假药骗我。”百里登风当机立断的说道。 对于自家公子这种随随便便就拿出一本“地品初级功法”的惊人举动,就连玉玲珑她们都惊讶不已,更何况是秦梦如和云朵这些人,简直就是难以置信,直到她们真真切切的看到。 悬空老祖才骇然察觉,周遭的虚空之中,竟在不知不觉中,布满了黑色的迷雾,宛如有着生命一般,不断的喷涌翻滚着。 喝着豆浆,吃着炊饼,仇飞默不做声,从众谈论中提炼对自己有用的信息。听见有人开始议论渔阳候,仇飞心里一动。 在中央广场上方,一个巨大的高台,上面站着数十人,其中一人坐着一把金龙椅,上面铺着龙皮,十分非凡。 田氏祖宅占地广阔,自被陈铮占据后,划分为内、外二府。内府作为他的起居之地,外府充当办公之所。 他们才是白骨城的霸主,可是就在刚才,他们苦苦派人守候了许久的七叶灵根被抢了。 好像就是一尊王者对着一些奴仆说话一般,要知道这两个可是武皇强者,叶寒只不过就是武王境界的武修罢了。 此刻,看着所有人脸上惊骇不已的表情,百里登风微微一笑,对这效果相当满意。 蓝菲儿点了点头,还以为百里登风是不想让她参与,所以才不告诉她,殊不知,就连百里登风自己,心里也还没有什么计划,只是暂且先混进来,观察局势再说。 火龙剑从肋骨刺入,炙热的星元涌入体内,搅碎了黑衣人的脏腑。 因为凌渡宇要是没有办法,给胡媚儿和青蝶重塑身体的话。那凌渡宇绝对不会把那两具肉身埋在树下的。 “李乘,你不要走,我把荆轲剑带来了!”看着李乘三人要离开,徐天放顿时真的急眼了,他连忙大声的喊叫了起来。 府城提督,名声好听,说穿了就是一个城门官,根本比不过外放独掌一军。随着陈铮回归,渔阳郡必有大动作,若能坐镇一方,就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 强烈的愤怒与屈辱感袭来,向晨的脸庞瞬间狰狞起来,喉咙里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刺目的金光从手中的长剑中绽放开来,伴随着道道剑芒的斩落,似乎都听到了漫天梵唱之音。 叶寒进入到紫擎天专门修炼的地方去修炼,有着这么多的资源,叶寒等人可以尽情的挥霍了。 作为一个收藏家,如果手里没有几件极品或者一两件珍品镇场子,那就不能算是收藏家了,只能是一个收藏爱好者。 不过,从身高和体形来看,这位“赛车手”应该是一位体格健美,身材匀称的男人。年纪应该介于20岁到30岁之间。 王安已经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有一道坚不可摧的桎梏,这道就是隔绝他晋升元婴之境的瓶颈。 第一百六十二章 开门 ,最快更新登天! “我觉得这也不一定就是很早之前就有的,说不定是最近才被人挖掘出来的。”拉娜在一边解释道。 自己以前活的是有多傻,云洛瑶,你该醒醒了,你可是灵狐的后代,为什么会活成这个样子? “得多搜集些养魂的宝物了!”燕痕停下参悟,同时也想到一个问题,灵魂既然如此奇特,人族都有灵魂一脉,更何况魔族呢? 轻寒的手一顿,然后转过头来,看到欧阳洛的时候,眼睛瞪得更大了。 “怎么了?什么事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帮你!”宫倾妍着实是喜欢紫涵。 洛瑶心中的九九没有人知道,她睁开了眼睛,淡淡的看向了那些所谓的蓝级强者。 格兰拿起桌上的酒,拍开泥封,轻嗅一口,露出陶醉的神色,然后直接抓起酒坛向嘴中灌去。 若说上次之时,玄奘还有些调侃罗嗦,此次相见缺是倍感稳重,佛门神通,果有其独特之处,特别是炼心方面,尤显突出。 白起的心中充满了怪异,这些普通到了极点的鸟兽难道成精了不成,这一刻表现出来的智慧甚至超过了很多魔兽。 一路吹吹打打,百姓皆是跪拜紫涵,他们也很像知道紫涵张什么样。 这丫头真能吃苦,孟凡家就剩下两间土屋了,而且长时间没打扫,灰尘早就一尺多厚了。就连这样,白楠楠只是皱了皱眉,拿起扫把自己打扫了起来。 柳阿海的眼泪流了下来,但柳青妈妈的心意已决,因为在柳青离开的这十来年,他一直在欺骗她说柳青死掉了,或是正在在做不正当的事情,而且对她一直是棍‘棒’‘交’加,她当初嫁给她,就是为了柳青。 这不是真的蛇,因为并没有闻到蛇腥味。李天启与六个机关人对过阵,是以观察仔细,只是一个照面,他就已分辨出来。 琪琪格眼里露出欢喜的神色,她虽然贵为公主,但却是边外之地,还从未看到过如此大的珍珠,真情流露。 如今蚩尤身藏紫霞洞内,并施展出迷雾阵法,无奈之下,她只好来天庭由玉帝裁决。 五儿是明白的,花仪知道她犯了事,想到的自然不是来看她是否安好,花仪担心的,是她的错会不会影响到她仪娘的名声。自己虽然明白,可心里还是寒了一寒。 千年的风风雨雨,千年的朝朝暮暮,千年的展转轮回,千年的茹苦含辛,千年的喜怒哀乐,千年的等待期盼……顷刻间一同涌上心头。 水葫芦有点枯萎,张东海发觉,自己过段时间不行云布雨的浇灌一番,超级水葫芦依然没有办法在海水里生存。 “叮……”毫无花巧的撞击,使得刀剑在刹那间一触即分,一声清脆而悠扬的响声随着一溜火花爆裂开来,带出一种摄人魂魄的能量,使人气血难畅。 这些俱都是神仙头面人物,在这次蟠桃会上,唯有颛顼一人来自下界凡间,自然引起各位神仙的观注。 陈关西举起ak,机瞄爆头,砰砰两枪完美无瑕的爆掉了右边敌人的三级脑袋,那人虽戴着坚硬无比的三级头,可ak爆三级头也不过是两枪足以。 一行人正准备去享用大餐,四周的空间徒然一凝,她们就像是一条鱼,掉入了正在搅拌的水泥中,身体几乎没办法动弹。 蝶豆花含有丰富的维生素,可以提高免疫力跟促进皮肤的弹力和骨胶原,再加上银耳枸杞等,熬出来的汤酸甜可口,美容养颜又补血,好看又好喝。 只要在北境,威尔在那几乎活了万年的类人生命的帮助下,就是无所不知的绿先知。 毕竟官兵好歹还操练一下军阵什么的,打起来还有些模样,对比之下,就庆元县这地界的乡贤,哪里有资格去玩军阵? 而且和以前遭遇的各种海兽不同,这些怪鱼还会不少神通法术,不计其数的水剑、水球、水刺之类如雨点般轰击而下,夹杂着威力巨大的葵水神雷,打得她周身的光罩摇晃不已。 有来有去才行嘛,所以在备倭都司方面驳了焦宏的面子,自然就要在别处给他找回来,就比如在南直隶这一块儿,给焦宏的门生故旧们放开个口子,给点儿实惠,这样也算是双赢。 古三通手一挥,一道空间门出现了,这是他自身空间能力的体现,在这星球内,他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 万里长征走到了最后一步,眼看着再来一个哆嗦就拿冠军了,还是稳妥些好,没必要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 看着杨蛟还有杨戬那依稀有些熟悉的面容,以及那血脉之中的亲切之感,云华一时视线有些模糊了。 “行,这可是你说的!”月彤突然破涕为笑,“回去给我买二十对鸡翅,两只枣木烤鸭,两个红烧猪蹄,两串糖葫芦,用你自己的钱请我吃!”说完爬起来牵马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薛紫菱之前也老听尹清妍念叨流水线,但从来不知道是什么,只是感觉这个东西很牛。 于是,就问明了南宫起这里的地址,自己就找来了。当然,他来回可就不受南宫起控制的了。 在叶无道怀中,南心双颊浮现绯红,娇羞的从叶无道怀中脱身,看向自己的师傅冰霜舞仙,恭敬一拜。 第一百六十三章 黑色大地 ,最快更新登天!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今天被人拖着走的一幕,心中不禁哀叹一声。 武求先看了一眼舷窗外,一切似乎都回归了正常,可外面的星域却明显变得不一样了。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怎么脱离战场的? 与此同时,列王宫内,传来一阵衣袂飞振之声,从后方的宫内顿时射出一道身影去往天际,身影并不高大,然而腾飞半空,却给人以遮天蔽日之感。然后这道身影划出一条弧线,落在两人面前。 而随着他的灵气冲入到了阵法当中,顿时,这个阵法在如今的这个时候,那也是微微的颤抖了起来,光芒也是开始闪烁了起来。 这是一个巨大的优势。在一个位面遭遇挫折后。他们可以跑到其他位面休整,积累实力。然后再回来找回场子。时间总是站在他们的一边儿的。 至于他说的这些,他这里也是不担心七皇子这里会传出去的,因为他不傻。 将冰霜法则的操控权通过灵魂连接交给海洋巨兽巴拉克,王陌的身形从巴拉克头顶腾空而起,向着远处的黑霜要塞内部飞去,那悬浮在空中的亡灵法师,看到王陌这举动,顿时脸色一变。 死亡刀锋咬着牙,刚才刀锋意志使用过度,体力值消耗达到了下限,连狼人形态都无法支撑了,这下恐怕就麻烦了,他刚脱离狼人形态,浑身的体力值全部归零,连动弹几下都难。 就在这时,王陌的背后突然怒气冲冲的走上前来一个盗贼,赫然正是yin影之手一组的负责人狼牙,狼牙指着刺神,满腹怒火的说道。 温采宁就算是真要给赵俊臣诊断,那也必须要等到半个时辰之后,到时候温采宁也就无法确定赵俊臣的伪装昏迷了。 一击得逞的欧阳再次被击飞,受了伤。而这一次他终于在对方最被动的时刻伤到了这名珩者境六阶强者。 “放心吧赵纪,我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有打算,你先下去吧!”孔亮笑道。 鬼后还不以为然,还优雅一笑,笑得鬼魅,引得苏戟当即气得在轮椅上微抖,无言以对,鬼后目光扫着,倒是更关心伪装者的位置。 她这才发现,他的宫殿大都将门闭地紧紧的,而不是如他们一般,在白日里就将门大大敞开。 对于泰猿妖尊来说,回到妖域是一件极为渴望的事情,如今竟然有这样的机会,虽然不确定真假,但终究是可以搏一搏,于是他开始尽心尽力的为九尾妖尊和金辰圣主护法。 咪咪脸上带着一阵媚笑,急忙跑到二黑耳朵边说了几句,二黑不住的点头,最后嘴角也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 不过实力强大的欧阳追凡身法鬼魅无比,剑法凌厉无比!在珩者境三阶四阶中如入无人之境!一剑又一剑,很多弟子被他直接重伤,飞出剑台,很多人都惊叹这蒙眼少年的天赋跟实力,包括这蛇灵帮的帮主。 然而下一刻,那九人已经落在了地上,正好挡在了那条青蛇前面!欧阳追凡心中无比激动,只见他嘴角勾起,直接大笑起来。 莹白圆润的手指从脖颈处开始滑落,那一个个青青紫紫的印记还在提醒着她刚刚发生了什么。 “雁北师侄,你推荐的人选是她?”这位相貌在三十左右,看起来还算风度翩翩的苑主脸‘色’难看道。 “能不能向浮黎祖师求一枚千年灵草炼制而成的养元丹?”范闲到底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心中却如释重负,或许吧,一切随心,一切随缘吧。 唐若溪是个稳不住的性子,借着端起茶盏吃茶的空,一双水眸不住的打量长乐殿里的装扮,直到撞到灵犀笑意盈盈的目光,才低下了头。 但听到武和安说西凉皇因为慕容晔的事而思劳成病时,唐宁却有些想撞墙。 一声喝止声传来的同时,夺日剑狠狠刺进了深渊领主的心脏部位,鲜血宛如喷泉般汹涌而出,深渊领主吃痛,惨嚎连连,不断在地上打滚,凌玄拔出夺日剑,灵敏的飘身离开。他有信心,深渊领主吃了自己一剑,必死无疑。 元宝说话很会安抚人心,西凉皇听他如此说,朝他投去赞许的目光。 她也没管礼数,先把那菜包子放进了口里,然后把糊糊就着酱菜吃了下去。 其实这个菜谱,就算是花梨不送给他们,花梨也相信,白云起还有牧天只要一回去,自己照样能够研究出来的。 一眉老道被愤怒冲昏了头,失算了,脚下的一片藤蔓真真切切,并且牢牢缠绕住了他。那些藤蔓是真的,以此推算,那些木头恐怕也假不了。不过一眉老道没有想到这一点,满心以为那些木头又是奎木狼的另一个花招。 丽美人把怒火转到朱皇后身上,让后宫中的众妃嫔都暗自松了口气。朱皇后身为中宫之主,其力度自比她们强。这若是指着名骂她们,只怕她们会吃不了兜着走。 第一百六十四章 楚宁,你好香啊 ,最快更新登天! “星虹剑阵!” 伴随着陈曦凰一声冷冽低吟,她一手持剑,另一只手伸出两指,从剑柄处拂过剑身。 “为什么吃不下?坏人伏诛,不得吃一盘猪头肉庆祝。”陆昭菱说。 只是这样的反抗在叶峻伊的面前并没任何的用处,最初陈家的人就只是单纯的认为叶峻伊是雇佣兵出身,这样的人就只是有勇无谋,最多只是用来保护唐晚的安全。 他来到了不远处的城主府门口,取出了那枚自血蝠宫之人身上搜到的令牌。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想到许牧舟暗恋了她那么久,还得看着她和江川谈对象,萧清如都有些心疼他了。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但这样的画面,叶栗拧眉,很长时间会怀疑,陆柏庭是不是根本没分清楚现在的情况。 叶栗却忽然一阵毛骨悚然,在霍擎苍的话语里,她明白了过来。而霍擎苍却始终安静的看着叶栗,一言不发。 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地方,格局与祁家有几分相似,看起来应该也是一个老宅。 “是!”弟子们点头应了声,而后赶紧开始打电话通知其他武馆的馆主。 俩人双簧唱的很开心,看起来挣得面红耳赤,实际上互相眨了不知道几次眼。 如狸猫一般的他到达黑袍巫师的房间时,却见黑袍巫师脸色惨白的晕倒在地。 如果他只是一介武夫,我倒不担心。可凭他的手腕,既然成为仇人,那他定会来复仇。 虚无学院的老者又掰下一点解药,丢给了游离子,游离子查探了一番,发现确实是解药。 易思彤听到身后风声作响,直接一个纵身,跃起跳向纪红秀,并顺势避开长鞭。 辛叶没再理她,又继续打坐调息。她这一回合目心里想着那块玉简,很自然便进入识海,而并非进入似醒非醒似梦非梦那种幻境。 昨夜折腾了一夜的许浮生还在房中睡觉,就被一阵叮铃咣当的敲门声惊醒。 正如吕布所说,绝大多数的士兵,都是因为天下,没办法安心种田,这才投身行伍。 心想这就对了,如果不是我受伤不能动手,我早就揍你们三个白眼狼了。 丁相国执掌的那个金融帝国,取名双雄集团,而不是丁氏集团,就足以说明两人的关系。 高手交战,恰恰信心一点最是重要,倘若自认必败,再高超的剑招也难以施展得出。而玄霜仅存的壁垒,也在他举手投足间,轻松为其摧毁。 燕无双以为自己做梦了呢,突如其来,伸手将程倚天的脖子用力一搂。程倚天被拉得一跤跌在她身上。 修士的身体远超常人,愈合能力也是如此,若不是东泽和韩云等人受的伤不一般,早就痊愈了,也不会等到今天。 叶灵汐是个行动派,一想好了计划,她便马上又给乔南打了一个电话。 那双沉静中又透着俏皮狡黠的黑眼睛,似是会说话一样,让人看着,心思都像是在跟着她转,随她喜而喜,随她乐而乐,说话的时候,那举止谈吐也非常合宜,一身大气。 第一百六十五章 痛快 ,最快更新登天! 夏侯昊天面色一寒,看来今日只有将吴谨斩杀于自己剑下方能找回面子。夏侯昊天不敢往台下看,他怕看见的全是嘲笑的表情。 再继续说修仙,便是强人所难。可若不说,就再也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想了许久,也只有一句,“我日后一定再来找你玩”,可以作答。 这二人之前还在置气拌嘴,却不曾想转眼间就联起手来,实在是打了黑枭精锐一个措手不及。 “才两个月未见,娘娘越加的光彩照人了!”王熙凤笑呵呵的夸道。 就这样,金凤国皇上派来的侍卫们也都是就开始都耐心的等待了起来,都是藏起来,这样静静地等待着后半夜的到来的。 甄诚笑了笑,微笑是那么的真诚,就像此刻他已经身处自己所描述的那个世界。 现在的丫头倏然就变成了一只凶神恶煞的阿修罗,这轿厢里面的人还无动于衷,不速速的出来,说明了一点,这里面的人已经吓呆了。之所以说是吓呆了,不是“吓死了”那原是因为,鬼吓人是吓不死的。 其实,玄婴也是思绪百转,不知道这丫头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些话本来就是模棱两可的,但是听得出来这丫头已经真的在极力的帮助自己了,对于大哥的变,她其实也是很无奈。 龙青和英子悄然来到主屋的窗下,隐匿起来,开始静听。 林雨暄听到李月梅的话,就已经猜到李月梅是和中纪委的人员一起过来的,她立刻笑着招呼道:“妈!您看我光记着跟您说话都忘记请您到我的办公室去坐了,妈!您这边请。”说着就挽着李月梅的手臂向着办公室那边走去。 吴凯听到习副所长的话,就一把抱住习副所长,郑重地说道:“老习!祝你一路顺风。”吴凯说着就将移动硬盘递给习副所长。 对星玑剑宗弟子是大补,对其他宗门的修士则比毒药还要厉害百倍。 席泰宁和史奈都走了,发生在席泰宁身上的神秘事情,自然也随之而去。 初的世界足球先生是由国际足联下属的各支代表队的主教练投票产生,最终按照累计得分选出当年的世界足球先生。 原振侠走完了石级,踏足在陵堂的地上,他径自向黄绢走了过去,心头思潮起伏。 包括王平这个木头脑袋在内的所有知情人,其实都很期待这件事的结果。 不过可没时间让他们调整,伴随着震动一道霞光在潭面升起,宽阔无边的灵潭从中间被划开,潭中的灵力高高叠起,宛如惊涛骇浪一般恐怖。 只是,对于此事,那“海老爷”应该也是知情的,却并没有对自己明说,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猫腻不成? “白总,这件事我以后会和你慢慢谈,我们先去找医生好吗?”田倩倩适可而止,她还不想闹僵。 被询问,贾庆宇立刻摇头,开玩笑,这明显是想要报复的,自己现在就已经陷入九死一生的地步,若是再让对方知道林庆之是自己的人,那么自己岂不是十死无生,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 毕竟自己为了一睹传闻中的“血炼刀法”,让这沈云出手,顺便检测一下这批试炼弟子的能为,本就有些强人所难的。 只见那“沈云”眼中的睥睨天下的锐气渐渐收敛起来,换上一种饱经岁月沧桑的目光,望向对面的两座山峰,而后又低下头来,看似随意的打量了几眼自己这副身躯,面露复杂之色,低声呢喃道。 她最怕疼,但割腕全程却没有表露出一丝的痛苦,反倒是看到猩红的血液从伤口流出,滴落在白色的床单上绽放出血蔷薇的形状时笑了。 宋一峰毫不留恋的将简惜蕊扔给了邢兆松,毕竟是做了那么久的朋友,彼此一个眼神,大家很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若是巅峰时期的囚仙图,哪怕海仙也是巅峰时期,或许还真的拿囚仙图没什么办法。 父子二人,将隔壁的三爷家,和几个邻居家的大门,都给卸了下来,进去取了一大批生活用品和工具,拿了回去。 安以夏轻轻伸手,男人没动,她的手伸过去,轻轻碰触了下他脸上的伤痕。 “另外,日后摊子若是铺大了,下面的人也可以建立这种模式,如果分散的太远,那便半年或者一年来一次汇总,具体方法,到时候再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调整。”到这里,李智便给未来的财务政策订下了基调。 自从银河他们把赫敏从庞大的巨怪手里救出来后,她对于违反校规便不那么在意了,这就使她变得可爱多了,最近也和格兰芬多的其他学生相处融洽起来。 张帆决定了,以后跟这些威胁不到自己生命的怪物,直接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战斗方式来进行战斗,既然它们都威胁不到自己,那么自己何须躲避? 虽然不喜欢现在与吐蕃有战事,但防备还是要做好的,特别是刚占领的青海一带,是吐蕃人觊觎的重点,必须要加强防备。 那苏天强却是躲在队伍的最后面,远远的看着穆龙雀和敌方那员武将打斗,这两人产生的巨大破坏力是真的吓坏他了,现在看到穆龙雀落败,更是让他想要早点的逃离这里。 原本因为各种突然的转变而险些忽略自己的事的蛮玉,终于被这句话点醒,再次变得一脸寒霜,暗地里却是用着威胁的眼神盯着云衍。 “把你陷害少爷的过程都说出来,还有你主子是如何吩咐你的,都说清楚。”贾诩摸了摸山羊胡说到。 能力强弱本身先搁在一边不说,这也是一种相当恶劣的处世态度。实际上是很伤人品的。客观来讲,假如折木愿意的话,将会引发多大的风波呢。 可以对石化的植物进行操纵,自身也可以化为树木隐藏其中,来进行攻击、防御。 从系统中兑换的灵根,系统自然要帮忙融合到人身上,否则就算兑换出来,也没什么用。 第一百六十六章 我欲开山天不允 ,最快更新登天! 血光的涌入来得突然,并未给楚宁二人半点反应的机会。 李雨踏进石门内,便发现了一条通道,这个通道有几千米长,他才往前踏了一步,便感觉到身上有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混混们一听这话,顿时吓的脸都有些发白,不过纷纷低下脑袋,看样子显然依旧不愿意承认。 对手的毫不在意,让柳五羊恼怒异常,一言不语地提鞭再次冲向展步端,青黄光芒交闪,双鞭顿时分出百道鞭影交缠出一片天网朝着展步端笼罩而去。 四周依旧死寂,没有一丝微风,也没有一点声音,更没有半分光亮,就仿佛来到了虚无混沌之中,什么都不存在。 尽管知道有些事情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障碍,但金圣泽不想欺骗自己的内心。 斑收拾了一下心情,看着远处的外道魔像,他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当初的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居然想要算计那种活了几万年的人,该说自己自大呢?还是愚蠢呢? 每天下午六点,诺诺都会来医院,给顾北抹身子,洗衣服,睡也睡在病房里,病房里有两张床,并排着的,也没什么事情,就是陪顾北说说话,大部分时间诺诺都在画画。 此刻,周运虽然有些无奈,但心一狠还是跨了进来,既然事情出现了变故,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看一步了。 楚南进了办公室,拿起鱼食喂起了何彬彬送来的十几条极品红金龙。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你们只需记住我是你们的主人就好。”凤惊羽下颚微抬,她凝神看着四只麒麟兽一字一句的吐出这句话来。 杜半夏作为程序部的主干,在这方面上自然是比较有发言权的。一番发言下来,对方显然很满意,并表示改日会到宫氏和宫辰琛详谈。 杜半夏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王子峰拼命的挣扎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陈温使劲地推了推张阿兰,叫她起来,她没反应,陈温坚持不懈,她一直没反应。 她刚开始跟古老头学拳脚那会儿,也经常是东一块膏药,西一块膏药。 他想欺骗离夫人说他为了更好的伪装用了变声器,但林艾清还在这里,他也不好当面这么说。 在床上,蒋梦竹脑袋里都是这样的问题,她知道她和妹妹都是少爷的陪房丫头,这样的地位在一个家族中是非常低微的,那么她这样的身份能够得到少爷的青睐么? 我们面前的持刀盾的僵实士兵突然闪开,把我们的前面让出来了,这让我们一愣,然后就看到了前面从树林里飞奔出来的僵实骑兵。 早在诺曼人还在原始的时代,浮空城的传说一直就有流传,直到进入科技时代,卫星的大量发射覆盖了这颗星球,并没有找到浮空城的一点踪影,这个传说也就被人认为是古人的谣传。 至少目前看来,吴宇还是发现了一些问题,虽然还没有一个可以理清头绪的线索,但是吴宇知道,自己距离知道那些事情已经不愿了。 来到丹房之中,云天对柳云嘿嘿一笑,轻轻一跃,就跳入了一座高达十丈的丹炉之中,他的动作敏捷如猴,堪比狸猫。 第一百六十七章 早一点遇见你 ,最快更新登天! 那一身白衣的男人自知再战下去自己会吃亏,他阴粲粲一笑,三两步退开,转身,几个纵跃,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时秦天眼睛突然睁开了,身上被束缚的铁链猛然蹦断,秦天突然从地上坐了起来,二话不说一把将我扑倒在地。 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终于将他拖到了目的地,近距离的火光映照之下她终于看清了他的伤口。 秦天吃了一脚,不再像刚才那么嚣张了,他从空间戒指里拿出紫青剑,看来是准备来硬的了。 师父,黑暗中的明灯,那道白色身影此刻在我心中变的无比伟岸!师父匆忙跑来,结了个手印在我额头上一点,顿时一股清凉的感觉传遍我的全身,我的天眼不受控制的自己打开了。 洞窟之下,有一边安宁的池,点点水露滴下,就荡漾了水纹和轻响。 此时,我并没有即将见到久别的生死兄弟之喜悦,而是,从心底泛出的浓浓战意。 不过这次没弄的和我离开学校那次一样悲伤。因为大家都知道我们还会相见的,不但知道,我想大家都深信。 “神经病”我丢下一句话转身大步走了。我不想和现在的林月纠缠。我更不喜欢被人当工具。 而那碗中所谓的药其实只是她凭着自己的记忆在附近的山头找来的草药,简单加工以后得来的。 之所以有这么多的船会来,也是因为崇祯皇帝下令剿灭厂卫的命令现在还没有传到民间,因此这些船主和船工并不知道他们来送的都是崇祯皇帝口中的叛逆。 都千劫知道情况紧急,只能一咬牙,口诵法咒,按照魔法师祭炼法器的方法,开始祭炼这具躯体,只有这样,自己才能不断给分身里的七颗血滴提供能量。 “那我们现在要去和对面那些家伙和谈吗?”其中一个管理者问道。 他将众人带回了庄园,让他们稍微沉淀一下气息,稳定一下跟昆浩界之间的关联。 这场战争比预想打的要更苦,更惨烈。但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继续走下去,华城国必须看到结局。 看着他去了厕所,我也不知道他要不要加油,就拿着手机和袁蕾聊着天,坐在了便利店里。等过了得有十来分钟,那个男人这才感觉很舒服的从厕所回来了。 “那家伙是玩家吧?难不成是被辉煌圣殿给洗脑了?”不远处围观的一名血精灵玩家好奇的说道。 就在都千劫等人争论不休的同时,霍德强几人也进入了一个奇妙的地方。路是寻白羽带的,外表看只是地面上的一个洞口,直径接近五米,地洞向斜下方延伸。寻白羽在洞口确认了一番,然后点了点头。 幸亏梅丽以前从遇到这种被孤立的情况,不然一般的人很难适应她现在的上班状态。 翻译这才稳住了心神,乌拉乌拉的给那个红毛鬼翻译了许显纯说的话。 “真的?”司空倾一脸怀疑的盯着云初,她对云初可没有信任可言。 而且也是就是这个时候,自己的感觉便是一个十分的就是不太对劲的一个感觉了。 树影、乱石、藤条,乌鸦的叫声,风的呼啸声,脚步的稀疏声,人的喘气声。 虽然他跟梦儿才相识不到一天,但两人的命运却已经完全交织在一起,而且因为特殊的原因,两人的灵魂也已经合二为一。 光线重新遍布整个塔层,果然如同卓雄发现的那样,这里没有留下一丝烟雾。 大山倒提着那条母猪后退,单手一扯,二百斤的东西在他手里显得那么的没分量。 “你根本就是在耍我!”这个时候壮汉终于明白了,这李牧根本就是逗着自己玩的。 “紫萱的皮丘叫皮球,那我的妙蛙种子该叫什么好呢?”陈静歪着头问道。 晴空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浑身直发寒,吓得只敢死死垂着眸子,盯着脚尖上的绣花拼命的看,妄图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臧家人和云海众僧的耳朵一直处于失聪状态,脑袋已经嗡嗡作响,也不知道战况如何了,不过,云海众僧面容先对轻松。 “家常便饭,不用拘礼,当在自家就行了。”薄夫人客气地说了声。 刚才,听到人影阎罗的话,臧家人已经开始呆滞了,供奉多年的阎罗爷爷不仅败了,还准备为了活命而提出交换。 那么……薄司言如果真的对她有意思,是不是也是因为她拒绝了他,他才想要征服她? 雷吉道皇阿帝突然俯下身来,用他那大感动人的嘴巴在林默的脸上拍了一下。他平静地说:“等我回来……”在林莫回答之前,她已经变成了一把刀。 这天也是素菊下葬的日子,天上适时的下去了毛毛细雨,阴沉的天气就像姬行芷看着棺材一点一点被泥土掩盖的心情一般沉重。 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眼看着同伴成批成批的被斩杀,这实在是太刺激人的神经。 而最可怕的是,她居然有那么瞬间,真的在考虑,她是不是真的能够……答应他。 见叶辰脸色不善,林雅不想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破坏了今天的好心情,稍稍拉了拉他的手臂。 第一百六十八章 你好吵啊 ,最快更新登天! 当年搞这个项目汇集了全国各地几百名专家,其中有一部分退休之后就回到了江南省南航养老。成老这次去南航能否成功说动这批老专家出山,是项目能否重启的第一步。 表面上看,范舒同似乎在这一局中损失最大,但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范舒同在福洲县是少了一票,但鲁一冰也只有三票,要是他们俩家能够联盟,赵长春即使5票在手也很难过,毕竟5票也没过半数。 “大犬座附近怎么可能出现空间裂隙?”旁听席上的大犬座亲王尹重不屑的冷笑。 这让沈丽又感到奇怪,要知道整个特区绝大部分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打工者,外来人口少说也有好几百万,李俊一到就碰到熟人,这种事也太过玄妙。 李俊不知道吴辉心里已经打定这样的主意,但对这个表态还是很合他的心意。 “不一定。”非剑的眼神看向对面,那里头裴明宣正在一步步走下楼梯。“不过我还是劝你去看看裴明宣,那样的身体做这样的事情,怎么看都有逞强的嫌疑。”若不是因为在乎,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上次来的时候周围的草还是绿的,如今已经有些干枯发黄,像是失去了生机一样。 闻人千绝眼眸一顿,忽然明白了耶律修的意思,挣扎着要下来,然而搂着她的臂膀十分有力。 苏慕烟第一次这么用心的去欣赏美景,只因为身侧有了陪伴自己欣赏美景的人。 “再怎么说,那也是圣石,而且,你确定你能毁掉它吗?”芙瑞雅掐着腰,瞪了年轻人一眼。 上午十点,当地警方正式对外公布了徐枫的死讯,并把这起死亡事件定性为意外。 季忆等了好一阵儿,看门始终没动静,忍不住将耳朵贴在了门板上。 所谓树大招风,周末从他国拐了这么多百姓,其他国家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再加上之前那些国家就有从楚国抢粮的打算,为防万一,他决定在边境大修堡垒。虽然他已经作了决定,但走走形式还是有必要的。 但最后宫廷法师还是做出了妥协,瓦莱丽卡以一位需要血液进行魔法实验的法师身份留在了独孤城。 庄言回到家之后,看了一会老师送给自己的手稿,又在网上看了一会新闻。关于他是韩国人的新闻,热度还没有散去。 程未晚已经停了哭,她接过毛巾时,动了动唇,想要说句“谢谢”,但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这么想着,曾志连忙将心神沉入其中,用纸杯在靠近泉眼处装了一杯出来。 当天下午,姚玉知他们的船才一靠近凉峙村附近的海岸,立刻就有凉峙村的渔民靠过来探问。 伴随着那强烈的危机感笼罩全身,雷哲意识到华纳并不是抛弃了自己的武器而是选择了用刺剑吸引雷哲的注意力,选择了使用另一件他擅长的武器——短刃。 三人说着,不多时就来到了云辉说的那家店,其实也不像云辉说的那样没生意,还是有好些人在店面里面挑选东西的。 罗戒有些感叹,只可惜那是s级才会有的术系职业技能,即便是他的【封弊者】职业可以学习,那也至少得是升入七阶后的事情了。 苏燕希一瞬间也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失望,抑或是其他心情,她冷冷的盯着场中的舞蹈,纵然那些要拆散她和白丘东的声音让她烦躁得想要暴走,她也忍了。 谁知道卢照影不仅拒绝陪她去看演唱会,更是拒绝了她的表白,本来现在也是她心情最差的时候,但是她不能得罪苏燕希,心里再不爽,她也得憋着,她还需要苏燕希帮她做完这套试卷,不然她真的要完。 “你父亲这点倒很对我大哥的口味。我大哥与人围棋博弈时,也是不分岀胜负,便茶饭不思,昼夜鏖战。”邓艳玲说道。 可是无论她做哪一种选择,她都希望能够看到白丘东此时最真实的本心,给她指明路。 “我自己想的,好不好嘛娘子?娘子?好娘子?”端木秀拉着绿萝的手不依不饶的。 或许是因为她带着任务而来,选择更好的关于这个世界的保护方式便是她更在意的目的,而她自身的身份则并不一定代表她真正的立场。 陈卿青为了证明自己,口一吐,那把九纹金刚古剑便冲了出来,飞在陈卿青的手中。 苏燕希一路看着沿街的商店,没有城里的那种华丽橱窗,没有城里橱窗里那些冰冷高傲的塑料模特,也没有特别有技术的陈列摆放,甚至有的只是用那种高脚长条凳支起一块篾席,上面就摆放上商品了。 看到强大的使魔,也有如此软弱的一面,白冰突然感觉这个javelin有些亲切了,扶着她回到了给京大使馆。 正对着那些衣服,乔宋眼睛啪嗒一下,泪水就落了出来,死死地揪着自己跌衣服,怎么也不肯伸手从里面拿衣服。 “我也没事。”陈曼菲那浅黄色的吊带衫被汗水打湿,粘枯糊糊地贴在丰满的肌肤上,看得王浩明有些心跳。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想学剑 ,最快更新登天! 幻神佐掱原本还血流不止的眼睛突然不再流血,而他身上的毒,也慢慢的被化解。 历来只有纪以宁、宁宁与他如此亲密过,这样的意外让他非常不悦,俊秀得毫无瑕疵的脸更加冷了,更加黑了,很久不曾现过的浅金色在眸光中若隐若现。 按照华星灿的设想,章嘉泽由于身体的原因,肯定会离开校园的。 可对于这一切,李东好像是毫无知觉。直到一人一鬼走进了宫殿里,一处装有棺椁的屋子里之后。他们才算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换作平时,她早羞愧不已,只好找个地洞钻进去,好躲开这尴尬的时刻,但现在不同。 “我出五千万。”楼下,那个伤疤男低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一开口又是加了一千万。 这血腥的一幕让白饶心脏狂跳两下,咬了咬舌头压制住内心的恐惧,拔出手中宝剑,厉声喝道:“随我冲!”说着白饶就率先冲杀下去,首战失利,这些兵士心中恐惧,若白饶不带头冲杀,这些兵士不敢往前。 “是。”春水规规矩矩的坐下。正好,他也想知道她都能讲些什么。 纵然已经血肉模糊,五内俱焚,可是,他欣喜:终于还是看到活着的她了。 皇子昊看着陶花那欠扁的笑容,一肚子火发不出来,只好闷闷地坐在一旁。 “不要走……”她听见他的回答,手上又加了力道,似乎他下一秒就会消失掉。 她丝毫没有提过回南宋的话,反而是,她要回上京,上京的那些传言,难道都是真的。 这两年,熙宗是越发糊涂了,酗酒的时候越来越多,很多宫人都在悄悄议论,郎主是已经魔障了,酒精上瘾,不能自拔。 以元始天尊的吨位,哪怕不使用什么武器,光是靠拳头,只要一拳下去,就足以摧毁地球表面的生物圈,让整个地球陷入到生命大灭绝的状态,重新再度开启一次生命进化的旅途。 正这时,忽听到有山歌时远时近的飘来,她抬头看去,只见远远的一个渔夫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拿着长竿撑撞船向她们驶来。 这时,罩在斗篷里的男人走上前去,看了眼左右的动静,这才在门上轻轻浅浅的又有节奏的敲击了几下。 来自身后的威胁,她们也是全然感受到了,毕竟解开基因锁带来的战斗本能,让她们的感觉也是敏锐了无数倍。 “固所愿也!”拓拔公子眼前一亮,伸手邀请向紫惜重新踏上坚实的路面,慢慢朝着前方走去。 渐渐的想通了一些事情的周弘,心里的惶恐不安已经彻底的消失殆尽了,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也是一个金仙,清静天天道宗掌门,更有先天灵宝镇压宗门气运,他怎么可能就这么容易死? 而伴随这超凡因子的注入,李明的整个身体都产生了明显的抽搐,一阵一阵的,像是伴随着心跳一样,传出鼓点一般沉闷的响动。 但他并不想这样,感觉又莫名其妙卷入了一场影响他生活的调查。 同样都是34岁的老头,比卢普斯今天的表现可以算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了。 我在前面像逗狗一样的朝着林飞帆挑衅,而林飞帆则是手里拿着个钢管追我。 想到自己为了家人做出这样的牺牲,却还要被父亲责骂,沈玉玲气得直哭。 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她还真没有见谁以这种语气跟徐长风说话呢。 如果我有能力让这些老板们心里有想法,或者是让她们对我很沉迷……那我就算是有点成功了。 六子却是全然不在意,道:“谁偷听了?我这是防止有人利用这个天窗进行暗杀。 项怜梦看着刚还在眼前的儿子,咻一下就不见了,愣了愣,跟了上去。 “不可能,你我现在躺在一起,抱在一起,你尉迟秋有这么放浪形骸?”段墨言语重了,透着一股讥讽。 “好,一切由您看着办。”慕容谨言继续应了,没有反驳沐雨甜的话。 因为秦冰雪不管使用什么剑法,都破不开石头的防御,其实呢石头是捡了一个大便宜,要是真交战起来,石头未必是秦冰雪的对手。 “稍逊一筹呢?是差好几筹才对吧!这就是差距,你老羡慕不来的!呵呵……”牟辉阳很臭屁地说道。 “凌王殿下,这下该怎么办?”一旁的欧阳璇警惕的看着暴燥的魔兽问道。 任无心看到他略微急促的脚步,不禁有些奇怪,难道他很赶时间吗? 景绣有些搞不懂她的来意,这无关痛痒客套又虚伪的对话她实在疲于应付。 他现在还被大楚皇帝禁足呢,就这么跟她走了,不明摆着不把大楚皇帝放在眼里吗?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姬重光贴着她耳边念了这一句,便隐没在夜色之中,跟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随着许一到许六的上去围殴,这位在许磊面前装x的年轻人,直接被干翻在地,估计是许一他们平常也没少打架,那用的武器都是杀伤力不大,却非常痛的椅子。 张胜绝对不允许大唐朝那种虚伪繁荣的出现,无数个听宣不听调最终导致的国家内忧外患,一点点火星就能够让偌大的天下崩盘,这次张胜要一举解决天下的隐患。 香蕉不确定的问道,眼神中多了一丝好奇,有种想要去揭开草帘,一睹里面真容的冲动。可当他一想起自己刚才吃过的亏,顿时变得老实了下来。 刘顺一咬牙,头也不回地翻找着,听着身后船帘被一把掀开的声音,船舱内陡然十分亮堂起来,他翻开左角落木架,下方似有盖板,便打开来,眼中见到一抹深沉的暗金色影子。 第一百七十章 神河剑意 ,最快更新登天! “担心老婆被别的男人勾s引跑,所以我回来了。”赫连渊说的一脸的认证。 喝声中,一只雪白的飞狐幻影,约莫十数丈之长,从武飞烟的身后闪烁而出,汇聚天地灵力,瞬间凝实。 “祖爷爷说的果然不错,这黑暗法则真是天下第一难产的法则。”殷天手上仍旧一刻不停地拨弄着阵盘,心里则在不断回忆着自己所知道的有关黑暗法则的信息。 “不是我说,织织,咱们这也不等等纪老就开动,是不是不太好?”其中一人道。 岳飞闻言不免悲苦,三人与宗泽、刘浩等告辞,又回钟相杨幺的营寨去了。 像是在发泄不满似的,颜落儿早上的这场戏,跟她对戏的人被她压戏压得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说得累了,也就抱在一起沉沉睡去。等到醒来时,李知尘手上轻轻在胸膛一划,在助骨中取出一枚泛着银光的珠子。又抱起薛轻云,轻轻把珠子放在她口中。 龙剑飞从顶楼楼梯向下走,来到一个房间,这就是监控室,此时刚才给保镖打电话的科恩正看着屏幕手舞足蹈。 众人闻言大加赞同,虽仍是叹息不已,却毫无犹豫,十来人转身出城,飘然而去了。 好行走在人间的恶魔,正在肆虐,鲜血是他的赞歌,哀嚎是他的赞美。 一句话噎得教主说不出来话,废话,我要是知道怎么办还问你做什么,随后赶忙将目光看向自己的四位爱徒,希望其能说出个一二三。 过得片刻,寂灭厅内走出了一个黄袍僧人,正是白发披散的元海。 “他都能杀回来……你又怎么会不能呢……”于峰如实说道。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这只言片语,已经能够赢得贺豪的信任了。 “元首,等等,你要考虑清楚,如果一年时间还找不到抗体的话,沈萧就会死!”军医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递到萧战的耳边。 贾诩代刘天浩前来送礼的消息传到张让的耳中,心烦离乱的他哪儿还有心思受礼?正要驱赶了事,突然之间才想起,封胥、徐奉二人不就是这刘天浩杀得吗?难道? “好的,辛苦你了,如果人手还是不够,你可以去找高永固要些军中士卒过来帮忙干些杂事!”刘天浩又是补充道。 反正物资有的是,贺豪便打算生产出配套工具,让领取任务的幸存者无偿使用,当然损坏就要照价赔偿。 让贺豪与渡鸦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裂变人双手反抓进地面,那巨大的力量直接在将那十指下的土地按压的龟裂开。连成一线,发出恐怖的碎裂声。甚至在空中的贺豪都能看到雪面隐隐浮现的痕迹。 灵儿这才得空观察起这个山洞,这与其说是一个山洞,不如说是峭壁上的一个大窟窿。 那些黑色的长发在空中诡异地扭曲着,就像是自动在结麻花辫,迅速钻进地上的钻石山中。 因为上官弘这么多年一直不再管理鬼域之城的事情,这么多年更是不曾露过面,所以在场的人都不认识他。 两眼一抹黑的林风决定先弄清自己身在何处,只有弄清了自己身在何方,才好决定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 “是的,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一段痛苦而恐怖的回忆。”马卡罗夫皱起了眉头。 正在紧张万分,耳畔突然一阵“咯咯”的清脆笑声,紧跟着眼前光芒一闪,一条五颜六色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魔羊上空。 “要是我能嫁给一名英雄就好了!不过夕城也没听过有什么英雄人物。”两人正聊着天,却听到马夫勒紧缰绳使马儿发出了嘶鸣声。 听着王洋絮絮叨叨的解释,我这才觉得脖子后面确实有点疼,抬手一抹,果然一手血。 噗通一声,慕容健栽倒在地!不过他的脸上却没有痛苦,有的全是对美好事物的留恋。 她感谢救了自己的婆婆,也想为这个部族贡献自己的力量。难以控制自己法力的她,是一个危险的存在。 “走!”秦馨没有废话,直接双手抓着绳索便沿着峭壁下方落去。萧强也毫不犹豫的跟着一起踩着光滑峭壁,一点点的往峭壁下方跳跃滑行,两人眨眼间便陷入黑暗中,完全看不见了身影。 他此次来邀约还另有任务,如若因为这样得罪了妖主,那便是吃力不讨好,回去肯定会受罚,因此他并不想因为一个罗辰毁了自己的前程。 但,这番话却是拨动了他内心最大的痛楚,他这个看似威风的军中大校,江省安全分部的总指挥,作为一个男人的痛苦,父亲的无奈。 第一百七十一章 星河也是河 ,最快更新登天! 楚宁的眉头紧锁。 神河剑意需要观想七江汇流壮阔之相,方才能够领悟。 但他的人生于此之前,并无此等际遇,难以体会到其中真谛,也就无法凝出神河剑意。 他就像是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原地打转,尝试了半晌始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楚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去做这样的无用功,而是再次回忆起陈曦凰传授的剑诀法门。 “剑当如沧水,出则势若江流,意不可挡,绵绵不绝。收则当如镜湖,纹丝不动。” “见水而鞘动,逢河而剑鸣。” “遍观天下之川,斩尽天下之河,聚于一剑,则神河剑成!” 那些关于神河剑意的箴言一道道的在楚宁脑海中闪过,楚宁细细咀嚼着这些字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误区,神河剑意虽然是那位洛水剑仙,观七江汇流之相,而感悟得出。 但神河剑意并不局限于一江一河,而是天下之河,皆可为其剑道助力。 可即使如此,楚宁前面十七年的人生中,也并未见过一条像样的江河…… 他努力的搜寻着自己脑海中的记忆,想要找到一条足够壮阔的大河,来领悟剑意。 河…… 河…… 到底什么样的河,才能领悟神河剑意…… …… 黄金骷髅的状况让陈曦凰的心头一惊。 她咬着牙在那时站起了身子——半个多时辰的时间,她积蓄了少许的力量。 在墨甲的保护下,这股力量足以让她施展一两次剑意,前进数步。 但一旦这么做了,楚宁身下的地面会瞬间塌陷,害死楚宁不说,她自己凭着那点力量,也断不可能闯过眼前的天堑。 所以她选择将仅有的力量汇聚在周身,来到了那只金色骷髅的身侧,与它一道伸手试图拦住眼前的大苍遗民。 只是她积蓄的力量并不算多,本身也并不擅长力量,哪怕是在墨甲的加持下,能起到的帮助也并不算大。 大苍遗民缓缓前进,黄金骷髅的身躯渐渐崩碎,陈曦凰也在对方的推动下,一步步后退,距离那深渊越来越近。 可即便如此,整个过程陈曦凰都咬着牙,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她知道,此刻的楚宁正处于最关键的地步,哪怕他只有那么一丝最渺茫的可能,她也想要为他争取到。 轰! 就在这时,那具黄金骷髅,似乎终于抵达了它所能坚持的极限,在一声闷响中,整个身躯支离破碎,化作一道道金色的碎屑坠落地面,然后消散开来。 而失去了黄金骷髅的帮助,陈曦凰需要面对的压力陡增,她倒退的速度越来越快,转眼已经来到了与楚宁并列的位置,再后退上半步她的身子就会坠下深渊。 陈曦凰的脸色苍白,心头暗生绝望。 但这一次,她没有再如之前那般,安然接受这既定的命运。 毕竟这一次,不仅关乎到她自己,同样也关乎到楚宁的生死,想到这里,陈曦凰本已灵力耗尽的身体中,不知从哪里又涌出几分新力,她来不及多想,只是将这股力量调集,想要再为楚宁争取多一分时间。 铮! 她这念头刚起,身旁一声清脆且高亢的剑鸣忽然升腾。 陈曦凰在剑鸣响起的刹那,猛然转头看向楚宁。 那个盘膝而坐的少年周身,一道道凌厉的气息正从他的体内翻涌而出。 而他膝上的那把长剑正不断轻颤,一缕淡淡的银白色光晕也在这时从剑身内漫出,覆盖剑身。 是剑意! 陈曦凰一眼就认出了此物。 虽然她无比希望楚宁能够做到这一点,也一度认为楚宁有可能做到。 可当那股剑意真的自他体内涌出时,陈曦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从未有过剑道基础之人,在半个多时辰的光景里完成了从无到有的蜕变…… 那自己当初在师尊指导下的三年苦修算什么? 一个人怎么可以妖孽到这般地步? 陈曦凰想着这些的时候,楚宁的双眼也缓缓睁开。 那时,陈曦凰在对方漆黑的瞳孔深处,看到了点点明亮的光芒,仿若是星光明媚的夜空。 然后,他站起了身子,膝上的神剑飞出,被他握于手中。 他出手、挥剑, 银白色的剑意包裹着剑身,在紫气挥出的刹那,银光交汇,化作道道芒点爆射而出,下一刻,那两位大苍遗民手中的盾牌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百来处细小的窟窿。 不仅仅是盾牌,同时也射穿那些大苍遗民的身躯,在他们的身体上开出了一个个米粒大小的洞口。 大苍遗民前进的步伐猛然停滞,然后他们的身躯与手中的盾牌,皆在一瞬间碎裂开来,化作一滩碎粒,坠落于地面。 “这剑意……” 陈曦凰错愕的看着这一幕,楚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修出剑意已经是极为匪夷所思的事情。 偏偏他激发的剑意,还如此凝实,比起潜修数年的剑修都不遑多让。 而这些都还不是让陈曦凰最感到惊讶的。 神河剑意,讲究剑势浩荡,又有绵绵后劲不歇,就如那东去的大江一般,势不可当,又昼夜不歇。 可楚宁这剑意,剑招与她完全不同也就罢了,剑意中裹挟的气息,也与她熟知的神河剑意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一个法诀,怎么能修出两种完全不同的剑意? 陈曦凰正满心的疑惑,而脚下的地面却发出一声轰响——随着眼前的大苍遗民被击败,他们的立身之处,如之前一般开始塌陷。 她一时恍惚,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这本是极为危险的事情,但楚宁的手则适时的伸出,扶住了她的腰身,同时脚下发力,带着她飞身一跃,来到了下一关所在的地面。 “赵姑娘,幸不辱命。”然后,少年看向她说道。 陈曦凰眨了眨眼睛,同样看向满脸笑容的少年,目光发直,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出神。 “赵姑娘放心,我这剑意虽然只是初学,比不得你的那般凌厉,但对付这些家伙,应该足够了。”楚宁并未多想,只以为对方被方才的险象吓住,他出言安慰的同时,蹲下了身子,示意对方上来。 陈曦凰出于本能的趴在了楚宁的背上,脑袋却还有些恍惚。 楚宁却未做多想,只是沉浸在掌握了一门新的修行之法的喜悦中。 他迈步上前,出手挥剑,银光乍现的同时,两位大苍遗民如同被万箭穿身,再次纷纷崩碎。 在方才修行剑法的同时,他的肉身也被魔血修复。 而在剑意的帮助下,他不必在对付大苍遗民的事情上耗费肉身的力量,故而接下来的数关,他走得可谓势如破竹。 只是百来息的光景,就背着陈曦凰从三百八十关杀到了三百九十关。 在又是两位大苍遗民,被楚宁的剑意射成筛子,彻底崩碎后,陈曦凰终于从震惊中回过了神来。 她看向背着她的少年,问道:“楚宁……你这是什么剑意?” “神河剑意啊。”楚宁理所当然的应道,语气中还带着几分疑惑,似乎是不理解陈曦凰为何会认不出,她亲手教授的剑法。 陈曦凰却愈发疑惑,追问道:“你观想的哪条大河?能领悟这么奇怪的剑意?” 楚宁抬头看了一眼穹顶,幽幽的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眼。 “星河……” 第一百七十二章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最快更新登天! 而身后的这个看他的男人,本来不会引起周美芸的特别注意。不过,随着电梯缓缓下落,她慢慢发现,这个男人虽然一直盯着她不放,但他的眼神里竟然不全是色色的眼光,而是还带着一种好奇和看戏的神情。 即便现下没有那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妾,那今后呢?今后若他回到了都城,坐上了那万人之上的位置呢? 们被近交出了武器,但都没有被搜身,士兵们甚至知道还有一把短剑,也责令交出来,看来知根知底也只能到如此了。 就谈话的这么一会工夫,那些怪兽已被尽数消灭,人类大胜而归。 “去你的,讨厌!现在是在客厅里呢!大色狼。”许菲腾出一只手,推开男人的脸。 冥清冷的眸子落在了云荼身上,此时的她身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忧伤,与深深的颓唐,还有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黑暗气息。 刹那间,天地都颤抖了起来,惨叫连绵不绝,所有人都惊呆了,那感觉和视觉冲击,就像真的发生了地震,洪水淹没了自己。 听到阿醉这样说,万总也是丝毫不放过嘲讽的机会,直接开启了嘲讽模式。 可是就在这里,陶然手中的罗盘开始忽左忽右的旋转了起来,显然那个鬼物就在这里,而且就在不远的地方,会是哪里呢? 水麒麟完全被锁死,战战兢兢,惊骇欲绝,却取出了一柄方天画戟,也是先天上品灵宝,以他的底蕴有两件上品灵宝已经非常不错了。 门外守候的教士低声禀报着,“大人,比尔主教到了。”得到允诺后,就将其引领了进来,又退了出去。 屯霸一声大吼,手中一柄鱼叉如电飞出,狠狠地扎在大阵上,激起一大团灵光。 吃过晚饭之后,柳天雄感觉赶了一天的路,浑身都不舒服,所以就想早点休息,正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气态星球?你是说那些没有陆地,只有气体的星球吗?”玉琪儿问道。 约瑟夫被‘世界’深深的陶醉了,从此誓死追随在了卡洛斯与雅各布的身后,一起征战‘天下’。 不过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对方是中心区域的人的前提条件下的,荒芜区域的强者可不会在乎你是赤龙的会长,只要你得罪了我,我就敢杀你,反正人家实力强,办完了事也就离开,你能奈我何。 “斯蒂夫,你跟莫娜过去一下,她会找你了解一点情况!”克洛普又说道。 狂暴的压力化成无形的雷霆,轰击他的体魄,轰击他的骨骼,轰击他的肌肉,轰击他的脏腑,轰击他身体上最细微的组成,要将他轰成粉靡,碾磨成粉尘。 六十一层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会有怎样的危险,会跟之前一样,是每一层都平顺的提升怪物的实力吗? 此时王老板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他穿着一身雨衣,旁边还跟着两个保镖,看样子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不过,就在他把活鸡丢出的一瞬间,困在坑里的妈妈突然纵身一跃,跳起来半米多高,直接用手抓住那活鸡,就往嘴里面塞。 炽天使:分析过了,与常人有些不同,但也无法解释他有像你一样的变态素质。 既然老爸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便点头同意,顺便挂掉了电话。 怎么这么热!温泉中的能量流源源不断地流入丹田中,李雨却感到全身越来越热,不过十分钟左右,他全身的衣服再次被汗湿了。他全身的皮肤都涨红了,好像被开水烫过一般。 不过既然已经到达了船上,我们不如进入船舱看看。但是我刚跑到了最近的一个舱门,却发现怎么拉都拉不开。我看这舱门身边也没有生锈,我的力量又比以前增强不少,没有理由拉不开呀? 值得一提的是,包括白芸菲在内,他事先并没有将两人的行踪告诉任何人。 其他什么,陆羽都没有说,但仅仅这两句,说出来的内容却很多很多。 “做完了。”说着话,沈崇武笑嘻嘻的看着王鲸,手指头不断的搓着。 金冷瞳孔猛缩,动用轮回境的强大法力,数道轮回印记爆发,如星河匹练,斩向项昊。 显然让他所没有想到的是,爆发的萧峰实力竟然超过了大圆满强者。 医馆掌柜听了道:“你俩往死里按他,我去拿两根麻绳去。”话毕缓步走了出去,去找麻绳去了。 等大伙都收声之后,断尾神打算再说两句,台下一个妖修突然站了起来。 “轩辕兄,能让贵子断臂重生,已经是我最大的能力了!贵公子我实在是无能为力,麻烦轩辕兄你先出去。以免打扰我运功。”药王说道。 除了布置出这个阵法之外,方逸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提着黑狱的他,面色平静,嘴角始终带着一抹森冷的笑意。 在这中年男子左侧,坐着的也都是一些西装革履的人,他们正拼命同那中年男子说话,就好像妄图在他的面前展示自己的存在感一般。 “我来帮你吧?”叼旱烟斗的胖子将旱烟斗从口中拿出,看那蹾在车板秤上之肉。 这尼玛又是狙击手,又是成片的机枪,这是把一个部队都拉来了吗? “确定。”云霆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耳边立刻传来了现实中传达而至的留言。 雷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当回过神来后他下意识的一巴掌拍在风的后脑勺上面。 顾琛脱鞋上了床,像夏时光一样靠在枕头上,拿起旁边床头柜上的遥控器,开始换台。 刚才他打入你体内的是一粒剑道种子,看来他也反应过来刚才他告诉给你的那一番话会造成什么样的弊端,所以在你体内种下剑道种子。 “等一等,我的好友圈里有人转发了一条分享!分享的头条是关于任叔叔的!”白若霜刚好看了一眼手机,却意外有了一些发现。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好 ,最快更新登天! 陈曦凰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 五爷一皱眉头,然后就猛地一用力。黑影便从二傻子身上出来了。发出一声猫叫之后,一个黑猫出现在了屋内。 屋子里早有人掌灯打扫干净,进门便是一股兰花清香。阿水并不知兰花香是怎样,只是刚才在院内隐隐似有一股花香,这时进了门,香味更浓,便猜想是兰花之气。 到了客房门口,便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她便停了下来,将耳朵贴在窗户上偷听。 决鹤微眯着的眸子蓦然睁开来,宛如一把森冷的利剑,直直地扎入辛葵的心窝里。 一个不注意,身子撞上了夜浅的后背,她的鼻子深深撞在夜浅的背脊上,只是她并未感受到太多痛感,于是安然的站稳身子,见夜浅侧过头,立马垂眸道歉。 “就凭你想杀我?万鸦分身!”渡鸦可再经不起一砸了,身躯突然散落,变为无数只乌鸦散飞开来,迅速逃离了空间。 他的帝王之路已经平坦了,他的未来之路还很长,只要他每天开开心心的,他未来的生活里,是否有自己,似乎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猛然间闯入了另一道身影,与染儿不同,闯了祸却总是倔强着眸子,那如同星辰般灿烂的清眸让他无法抵抗,让他无法说出斥责的话,无力的闭了闭眼,将凤眸里的无奈轻轻掩去。 她也想过要退出这个尽是丑陋肮脏的圈子,可是,却放不下对演戏的那份热情,所以尽管遭受本不该承受的白眼和侮辱,她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她的妹妹,因为他因为这座城市,而奉献了自己的青春,自己的生命,乃至于自己的一切,却换回来这么一句话,我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他能够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这简直就是让人难以置信。 犹记得当年战乱过后,死里逃生,城隍庙祈福之时撞见的那少年。 方正武看到于心远他们也非常高兴,“是于队长呀!真是贵客,欢迎欢迎!但工地条件简陋,米饭和馒头等主食管够,但菜就没有什么,就是黄瓜、茄子夏令蔬菜,还有就是泡菜,荤腥吗~”方正武似乎有点为难。 跑到一扇楼道门处,谢丽丽急急忙忙的去拉门,却根本就拉不动。 “为了天下苍生,我岂会言败?”默言神‘色’一凛,全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势,虽然孤雨他们不知道他到底背负着怎样的使用,但是从他的语气中却听出了他内心的坚定,一时间众人纷纷起身,眼神中闪过了骇人的‘精’光。 “怎么,肋骨都长好了吗?”李南示意苦瓜脸坐下吃饭,而他倒是摆手,示意已经吃过了。 “对了,老大,我有个请求想请您答应。”年华突然转头一脸正经的对着孤雨说道。 生命仅剩下千点,此时此刻第一次发现吃‘药’都那么的艰难?长空放弃了,是的,放弃了,他颓废的跪在了地上,等待着敌人的最后一击? 固定npC和自由npC是有所不同的,所以欧尚子才能离开自己的铁匠铺来到暗灵城堡。 第一百七十四章 旖旎梦魇 ,最快更新登天! 红烛燃烧。 氤氲的光晕萦绕在小小的木屋中。 仿佛将整个房间都镀上了一层旖旎的绯红。 楚宁的呼吸急促:“赵姑娘,这不好吧……” 皇后从大殿里走出来时,总觉得有一股阴毒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想要回头,却是不能。 侯老夫人硬生生咽下了一口血在嗓间,恶狠狠瞪了谢锦云一眼,这才转身彻底对此事认命了。 楚娇大概看明白了,这公主的身份太高贵,以顾老太太这强势的性格,还想要摆一番婆婆的姿态,狠狠拿捏拿捏公主。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盆洗菜水就泼了过来,立马把她浇成了落汤鸡。 百姓们纷纷好奇,犯人是不是已经抓到了,不然这城门怎么就开了。 谢锦云仍然在咳嗽不停,眼看着徐氏就要踏入屏风内时,旁边忽然传来一阵暴喝声。 不过跪倒在地的刘备,却早已神情呆滞,目光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神色。 想着等糖葫芦买回来,就将被子取出来送给流浪汉,不然的话,天色渐凉,他怕是撑不过去。 陈域无疑是一匹黑马,直接就冲上了年级第一,但楚天也不赖,他敢说出这样的话,就表明他是有底气的。 “哈,那我就等着队长到时候来揍我,你自己可别忘记了。”夜无仇笑道,虽是笑语,可也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浓浓的不舍。 如果杰拉尔不出现,被带到此处的我,轻易摆脱了“禁魔壁”并且把这艘珍贵的飞空艇破坏的一团糟的话,多兰巴尔特会怎么样呢? 随即,沒等房间内其他几个特工反应过來,一颗冒着白‘色’浓烟的烟幕弹就已经从‘门’外滚了进來。 帅气的年轻男人朝王诗诗和柳月华这边走了过來,仿佛刚才这阵‘激’烈的打斗跟他完全无关一样。 李晨知道自己不能心急,是他把沈凝儿折磨成这样的,在她的意识里李晨就是她的敌人。 花明兮双唇微张很想要说些什么,可喉间却像被什么梗住了般怎么也无法诉出,只有眼泪不停的往下落却又滴不下去,一滴滴的化成透明的花瓣飘到空中消散,消散了又出现了新的如此反复像是要把自己哭干才罢休。 这个声音总是在他被伤害的时候出现,在诱惑着他迈进一个黑暗的深渊。 男人欺身而进,火麒麟出乎他意料的沒有阻拦,这看在男人的眼里,自然又认为这是因为火麒麟狂妄。 “嗡!”突然,老者睁开了双眼,一股恐怖的气势自他身上散发了出来,而那名等候在院落之外的男人则是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量震得倒飞了出去。 “我一直就是独来独往,不会做饭难不成还天天叫外卖吗?”陌白从厨房里探出个头来,说道。 一手拉缰,一手横向握着一把利剑,发几乎飞在半空中,不予衣背相贴。 叶辰逸蹩着眉用足尖翻弄着地上散落的衣服,不是沾上了污垢就是残破不全,显然是没法再穿了。 赵思齐衣衫凌乱,前襟处有点点血迹。一手捂着额头,手指上也是血迹斑斑。 这一米阳光表面上是自家老爸的产业,实际上是她为了悠闲而开的一间咖啡厅。里面的人都是她的人,嘻嘻,大隐於市麻。 第一百七十五章 湿衣 ,最快更新登天! 显而易见的是,眼前的陈曦凰很不正常。 或者说,从昨天他苏醒开始,陈曦凰就已经不正常了,只是那时的他…… 包括被楚炎直接无视的楚南,僵化的脸上,还定格着刚刚的愤怒扭曲。 尤其是被刘阳威称作大哥的人物,更是吓得不少人下意识的倒退几步,满脸惊恐。 两道身影从远方的天际边飞来,降入落日峡谷范围,一眼扫过,同时脸色大变。 “行吧,我会帮你留意,不过能不能找到那就不一定了,但即便老子找不到,我也需要酬劳。”项羽淡淡道。 要是能够得到嫦娥仙子的自拍照,哪怕是最保守的,只显露绝美的容颜。 “这是此地土著的咒语,我们每遇到一人便会被他们诅咒一次。若是被多番诅咒,不能根除的话,将会危急性命!”看出了宋铭的疑惑,司马逍遥耐心解释道。 “你哥哥和离落应该已经到了,或许就在雪山脚下,我们也跟上去吧。”项羽说着,便朝雪山下掠去。 大学生活动中心的顶层办公室,十多人正围坐在会议桌前,看着前方投影上的监控画面,画面中,项羽肩扛着警棍,吊儿郎当的随意走着,目光扫视,一副贼眉鼠眼,当他与摄像头正对着时,画面暂停,众人收回了目光。 毕竟面对的是两名死而复生的转生者,生命之力强大得可怕,保不准身体断成两半后依旧能够存活。 就这样,唐易的意识沉入了系统商店之中,开始寻找了起来,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以后,唐易终于在特殊物品栏里,找到了这种宝物。 手脚几乎是被人用布条捆绑起来,而此时此刻她正躺在一张床上,身上没有盖被子,而她正是被冷醒的,但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没想到却害得她受了伤,不知道伤口深不深呢,都怪她,不该跟栗子开玩笑。 她脸色更红,因为她看到了自己胸上几乎全是他留下来的痕迹,扯过整条被子把自己紧紧的裹住,她再去看他,暗想他没被子遮了,赤身果体的也会害羞,可这厮脸皮厚到常人无法想象。 肖宇边说边拍着胸脯保证,而另一边,那一把沙漠之鹰早就打开了保险,压板了子弹。 安晓晓继续不动声色的一挑眉,不过这次的眉头挑的更高的,那双漂亮眸子里的笑意也更深了。 李柔瞬间惊恐,她摇摇头不断地后退,可在她的后面就是拿着菜刀的孙前。 “叔,欢迎你回来。”宫宣看到宫泽那副温润的气质,就觉得他是虚伪,就是装给别人看的,但他还是叫叔,还是像往常一样打招呼。 其实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特别是婚礼上的时候她明显看出来冥渊对盛若思有点别的意思。 肖宇从异能空间中,拿出了整整三天的物资,面包、各种菜品、牛奶、饮料、矿泉水等。 如果不能做到这个份上的话,那情况才是真的不妙,要是出卖了少主,一定会被王家的人追杀。 在匆匆吃过早饭后,安言信和他的海豹队员驾驶着全地形战术突击车,前往石门子清军的阻击阵地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试探 ,最快更新登天! 咕噜。 记不得是第几次,楚宁又一次咽下了一口唾沫。 他感觉自己浑身发烫,那种想要与对方融为一体的冲动又开始涌现在他的脑海。 某种原始的冲动在侵蚀他的理智。 难道生孩子,真的不是亲个嘴这样简单? “乔茵茵?”林叔皱了皱眉头的看着乔茵茵,视线又转到了她身后的傅深珩的身上,然后又看了看傅深珩手中的行李,心中更加的烦郁。 交手数十招后,二人身上,便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狰狞伤口,鲜血横流,显得极为可怖。 五百万两白银,对韩家目前来说,想要拿出来,怕是要卖掉不少韩家的产业。 林寒从储物袋中,取出装着星叶草的蓝色布袋,递给王开山,笑着告辞。 胡志强看到他这一系列的手段,心里不得不佩服,先是笼络人心,在若有若无的说出自己背后人的帮忙,足以让在场的人安心下来。 但是如今南江的大部分单位人员,都成为了龙门的有力助手,封锁了很多道路,也要进行例行检查。 忽然,他腰间挂着的东皇钟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顷刻间,从天帝开始,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聚到柴士恩身上。天帝一脸惊愕,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感受着那翅膀带动的极速破空声,叶昊尘不敢怠慢,体内真气滚滚而出,右臂一震,修罗邪斩劈斩而出。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是季云面上不敢表现分毫,还歪着脑袋跟圆圆做鬼脸。 “只不过什么?莫不是怕我们君公子买不起?”一直跟在曲君琰身后凑热闹的楚云瑾调侃道。 她抬起头看着赵泠,发现对方面容带笑,眸子里却浸着寒意,心中猛地一凛,最后也只是嘴唇嗫喏了片刻。 等待着人类跟无智怪异相互消耗的悠闲时光,阴魔祭祀与两位将军拿钟超开着玩笑。 庄石头完成点菜后便把这里交给了负责二楼的杂役,而庄石头则去了后厨报菜单。 雷米亚坐在驾驶位上,回过头来看向洛林,叽里咕噜的眼睛转悠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毕竟,燃烧血脉的封神之路可不是轻轻松松能走的。秦离看了看楚子航,他命不久了。 但脸色阴沉的如水,浓郁的化不开,口吻略带严厉,眉头紧锁,就像是一个百岁老人的即视感。 好在苏萦上回花了钱多买了几口锅子回来备用,不然锅子还不够。 宋莳最讨厌李棉花这种背后使阴招,把一堆人当枪使,她躲在背后笑的人。 想要升阶的第二步,则是提升根本功法——在钟超这里,就是修炼纯阳金钟罩。 “娘,月花饼得过段时间才能卖,有个大乡绅家有喜事,我过几天先去问问,他家需不需要做花饽饽。”竹桶说的那个会请她做花饽饽的大乡绅,应该就会在这几天请她。 “儿子,一别又要一年,你在阴间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方翠担心的嘱咐道。 独眼之人又坐下询问崔槐朱全如何与金天泽相识,又如何结怨,一点也不避忌上官云与柯青青。 完成所有bn位之后b继续之前的选择锁定了前期在野区内十分强势的打野盲僧,而则是后手选出了上单茂凯以及打野人马,很明显就是想要让上路的大树进行抗压了,至于最后b却是选择了皮城高富帅杰斯作为上单。 第一百七十七章 神性感知 ,最快更新登天! 杜箬心里过意不去,人家半夜给你送吃的,你不感激就算了,还那样说人家,多不厚道,于是又补了一句:“我真不是那意思,我就嘴巴碎,顺着你的话就说溜了!”讲完还不忘干笑几声,企图遮盖如此难堪尴尬的局面。 靖国公府一门忠烈,前世子与秦韶的兄长都以身殉国,想来将来陛下也不会不多提拔秦韶。 她的歌声是安静婉转的,却勾起了属于他的无数金戈铁马的回忆。 它的周围是一座古朴的村庄,有山有水。时不时的几位骑马的村民的飒爽英姿在草原上奔驰而过。 几人应声抬头,不禁哀叹一声,为什么总是有些人爱出现在本不该出现的场合? 大概走了50米远,一大片玫瑰海洋出现在眼前,远远看上去,一株株玫瑰花显现出一片红色,红似火,艳如霞,美丽极了。 只要现在王思情想要对伊璇雅做些什么事情,都会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数年过去了,越来越多的各种娱乐节目蜂拥而上,辩论却因为种种原因,越来越有颓废之势,慢慢的淡出了大多数观众的视线。 以前毛毛躁躁的江贝贝似乎消失了一般,现如今的江贝贝让历城有一种觉得她极为温柔似水的感觉。 西冥忧没有去听婉罗的声音,发现狼宏翔他们没有出来后,心中也是担心不已,狼宏翔之所以抢夺天琊剑,也是他一起支持的,现在狼宏翔他们出事,而他却独自逃走,他怎么对得起自己的道心? “是,队长!”那二十来名战士全身笼罩着闪闪发亮的铠甲,头顶带着钢盔,双身举着细长的戟刀。此时他们听到乞隆科的话,纷纷大声应了一句,即刻朝着乞隆科那条枯手指去的马路道冲了过去。 他们重新回到校场高台前,无数修士正从四面八疾速赶回来,华长老回到高台上,北院长等人还没过来。 通常家事不允许外人插手,清官也能判家事,但陈星海自己种的因,必须由他去结果,否则良心受责,终化心魔。 陈星海并不知道,自己治好一个病人,会惹来杀身之祸,也没留意到张天虎藏身在这个客厅中,此刻他被许老不容拒绝地拖入病房中。 当一切都安置好后,它也毫不犹豫的冲进湖里,在湖底的一块岩石上盘坐下来,立刻就感觉到这湖里的浓郁的灵气,兴奋之下忙闭目修炼。 “皇,我叫啸辉雄,进入五瑶山宝藏之后,我会跟随在皇的身边。”这时,一名身着灰白色长袍的男子走到了狼宏翔的身边,如同刀削一般的脸颊更是分明。 徐猛虽然人如其名是个勇猛雄壮的男子,但却有一颗细腻的心,竟然立刻就想到了其他的合适理由。 岚山家族的强大冠军都很不安,潜龙主宰已经很强了,其他七个实力竟然也那么恐怖,他们根本挡不住多久,其他超限冠军现在又都不在这里。 尧慕尘带着大家又把整个洞穴搜索了一遍,没再发现什么好东西,便准备离开。 下一秒,九人彻底的呆在了原地,瞳孔剧烈的收缩,眼眸中都被那一片抛洒的血色给染红了。 更何况他只要闯过通天塔,被某个强大道场看中,到时候家族肯定会给他丰厚奖励。 李权看她那神情一阵头大,好吧,若是你不在我真会送她回去,不知道她家?南州市这么多酒店到处是她家。 亚当想到凯特,心中暗道:刺客就在寒刃驻地内,怎么可能被抓到。 然而邢杀尘怡然不惧:“你也不用吓唬我,老头。我能感觉到,你现在只有登堂四重的实力,不然我也不会这么不把你放眼里。你要出手就赶紧的,我还真想看看,你这个悟道修士,在登堂的时候到底有多强。 “师兄,当年的方丈能够算到三世孽怨已经不错了!还留下檀木佛珠,至少让他避过了死劫!不是么??现在至少在这必杀之局之中出现了一丝生还的希望!”又一个声音道。 随着亚当一声命下,魔能枪手们冷静的扣下了手中的扳机,五十能量光束迅若闪电的射向玛门。 叶子玲怨恨的瞪着叶尘枫,但是根本没有理由反驳,叶子默的确是被吓尿了。 我们帝家的功法,同样也更加适合男孩修练,因此她觉得如果自己不离开帝家的话,是永远没办法超越自己的哥哥的。 看着猎物就这样被轻易夺走,巨龙疯狂的吼叫一声,舞动翅膀又向着吴雪咬来,可吴雪身在半空也无法躲避,但。。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惊慌的神‘色’。。 她磨叽的嚼着嘴里的菜,可是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瞥向身边的人,扫过他英俊的侧脸,定格那两片薄薄抿起的唇。 回到族中后,玄直奔议事大厅,不见三长老的人,他心中不由一沉。 等级战力比他的哥哥强,但是战斗经验却没有达到这个等级战力的程度,就是表明了他的实力并非是靠着自己得来的。 又听得遥远之地一个声音传来:“本大帝就借这些好剑一用!”话音刚落那些杀伐之剑就全部脱离了原主人的控制在整个斩仙台上乱窜了起来,于是所有天兵天将都乱了。 “你们公司的项目,你觉得我们公司中标的机率是多少?”我转移话题。 言罢,便化作一道蓝芒急速而去。此时他以洞悉了西方魔法的一些端倪,身怀两大顶级魔法师的修为绝技。虽然现在使用威力必然不大,但总算有胜于无。 于织德联军形成鲜明对比,幻灭流和柳生居合流的众人全部斗志昂扬,大有以一敌十的模样。 冥皇伫立在洞边,微风扬起他淡青的袍裾,他正出神望着洞口,过了一会,猛地一扬袍袖,将一股劲风送入洞内,洞内刹那间像是炸开了锅,响起了绵绵不绝的悉悉索索声。 第一百七十八章 岩洞 ,最快更新登天! 滴答。 幽暗的山洞中,一滴水从岩顶脱落,坠入暗流,发出轻响。 将裤腿与袖子高高扎起的陈吱吱站在暗流中,屏息凝神,目光专注的看着溪流。 “他们的确不是那么可怕!”铁铮淡淡回应,连续与异界生灵交战多次,他已经渐渐摸索到了一些规律。 刘十八弓着腰,对那竖在甬道中间的石碑,低眉顺眼左看右看好一些时间。 不光是我,还有我们暴风战舰上的所有人,都要重新置办一些新衣什么的,否则真没法过。 威黎修长的身影慢慢出现在巷口,他依旧灰衣长剑潇洒如故,只是比一个月前多了一分冷漠,比一天前多了一分神韵。 有一名武道强者揣测,这少年很可能是传说中能够飞天遁地呼风唤雨的修真者,非凡力所能抗衡,唯有安抚为上。 一祖暗暗吃惊,他此举未必没有试探虚若谷深浅的意思,没想到虚若谷居然能够跟得上自己,初步估量,恐怕也是返虚境中阶的修为。 不仅如此,大玉儿也得到了海主的授艺,虽然没有师傅之名,但相信对大玉儿来说,会是一生受用。 虚若谷当然是不客气地收下了空间戒指,神识一扫,这一阶矿脉的品质,果然是比二阶矿脉高出许多,甚至可以一眼看到某些剔透的元晶矿之中凝聚着晶髓,甚至曾经对自己有过大用的晶魄都是不少。 眼看魔剑已经达到他身后不足一丈的距离,一道灰影从他的丹田中飞出,迎着魔剑撞了过去。 “不用管我,你先离开!修养之地我们汇合!”凌冲激战中催促铁铮。 众人齐声呐喊,声音惊天动地,气势如虹,显示出了必死的决心。 “不知道,不过在上面地府的时候倒是在手镯的兑换界面上看见过这种袋子。没想到你也有。”我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来人便是卿夕颜,卿夕颜闻言停步,与卿玉颜相对而立,行礼道。 老者双眼里面闪烁着杀意,他之前收到周家的传讯,他就让副殿主去对付徐天。 当然,像风雷剑客和常无敌他们几个,都只是才刚刚达到先天八重,实力稍显弱了点,只是过来凑热闹的。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赶紧交出衍神珠,听到没有?”那虚境强者不耐烦地说道。 鬼子阴尸打了一个寒颤。猛地摇摇头,转身就要朝着山坡外逃跑。 “云杰,你自己先回去。我有事去找天霸。”罗老不待云杰说完,闪身不见了。 “黄国忠一向和您意见不合,这次怎么会同意并且亲自下令让人操办这次的试炼,少帅,会不会有诈?”一行人走下楼台,四处已是无人,一个军官模样地人对着身边的少帅说道。 徐天的嘴角微微一扬,一步踏出,顿时那座浮桥顿时被火焰淹没,而徐天一步踏出,却已经落在岸边。 而互相对视了一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大家也都放下了心继续刚才的没聊完的话题。 一名白骑士,骑着白色的马、穿着白色的盔甲,双手挥舞着纯白手柄的大剑,腰间是白色的弓箭,头上戴着的是白色的冠冕。 无数半兽人声音压抑着激动,四处张望,想要找到那个重新点燃自己生命的存在,同样也是自己使命的终点。 第一百七十九章 梦要结束了 ,最快更新登天! “楚宁,是你吗?” 一滴冷汗自脊背滑落,划出一道弯弯曲曲的线,沁入了裤衩边缘,凉凉的,直透心底。 这时,胸口黑洞微微一震,传递出确实嫌弃、但是勉为其难帮你一下的情绪。 看着叶悦就要争辩,叶逸再次拉住了叶悦,眼神交换之后,示意叶悦不要再说。 恰好红刹端着茶进来了,银刹为避免露出马脚,被眼前这俩人精发现,跟宫无邪打了声招呼后就溜了。 亢金龙骄傲地抬了抬头,掌着李柒夜回到那君山老龙的背上,躬身谦卑地盘住龙身,蜷身卧下,似乎等候老龙命令。 夏元一脸纠结的看着身上的东西,想了想之后,夏元还是不得不给秦晓晓送到卫生间,让她吐个够之后,然后给她把衣服脱下来。 随着距离感应的区域越来越近,李艳阳一边急速飘行,一边在感受那个感觉。 双方的攻势纷纷溃散,只留下强劲气浪在翻涌,一击之后,杨浩的面色再次苍白不少。 马珑急忙加速,跟了上去,数个时辰后她来到杨浩的住所,发现洞府外并没有禁制,以她现在强大的神识自然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她的声音略微沉重,她肩负着振兴炎眀皇朝的重任,杨浩在石碑也曾见过上古炎眀皇朝的辉煌。 她想要打电话给郑皓轩,毕竟他现在是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 东来客栈,官兵将这里包围起来,李元昊听到了动静,赵晚晚有些害怕的看着李元昊。她以为是董淑妃告诉了宋仁宗,自己在此处。 识海中,君一笑凝集意念,调动着识海之力,幻化成种种手段攻向那漆黑箭矢,阻止漆黑箭矢接近识海核心本源之处。 至于纯粹的音波攻击,对于仙帝九品的洪鸣禅而言,还不够,毕竟君一笑的实力还是低了些,根本不足以发挥出金云钟的真正威力。 不断是大爷还是大娘,只要沾一个“洋”字,那就不是自己能招惹的起的。 皇甫柔看着这人的样子,没有说话,她看了看刑天耀,想要将这个棘手的事情丢给他,可刑天耀狡猾的将手中的瓷瓶放在皇甫柔的手中,带着寒清绝转身出去了,皇甫柔看着这一幕,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赵晚晚点点头,却不想贺兰山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宫人四处寻找李元昊,听闻李元昊昨夜留宿在野利都兰的宫里,宫里去找了野利都兰,没有找到李元昊,又到了鸾凤殿。她听闻李元昊不见,心里一紧。 她没有看野利都兰,只是走到了庭院外,太子正和奶娘在一旁喂鱼。看见她出来,太子抬头看了她一眼,对着她微微一笑。她朝太子伸出手,太子慢慢的朝她走来。 顿时,这一道气墙直接是形成了一股极为强悍的反弹之力,将武元彻底的击飞了,这一战果然是没有任何的意思的,这个男人现在连让我使用招式的资格都是没有,那么自己现在为什么要出来呢? 第一百八十章 死不足惜 ,最快更新登天! 山林静默。 潺潺的溪流声,簌簌的虫鸣声都在那时戛然而止。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楚宁与陈曦凰二人。 他们望着彼此。 一个普通的鬼尸兽的肉身。即便是金仙期的人。也不一定杀得死他。若是那鬼尸兽王的肉身。沒有大罗金仙期的修为。根本别想杀死他。 幽冥龙伸长脖子,眯着眼很享受周围的环境,一丝丝黑气汇聚到它的身体里,幽冥龙不是喜欢生命之树的气息,而是没有了深渊的干扰,它可以放心大胆的吸收空气中那弥漫着的死亡的味道。 凌傲更是十分的郁闷,他没想到这面前的噬魔虽然修为不高。但是所用的法宝都是层出不穷的,各种各样防御的,而且还带反弹攻击的。 不用看手表,杨凡也知道时间大概多少,绝对不超过10秒。此刻,不要说其他人,他就被震撼到了。他……又判断错了。 各门派的长老都相互看了一样,点点头没有说话,毕竟这个消息太过于震撼,他们没想到连魔道的人竟然也能打通迷惘森林的入口,实在是有些诧异。 只是,自己喝了孟婆汤,忘记了生前的一切,岂不是就意味着自己会连隐凤都忘记了。 慢慢的,价钱加到了两百七,摊主和这青年男子眼中都闪过一丝狂喜。 “对了,我似乎还没有自我介绍,我们从新来认识一下,我叫聂晓雪,这是我的名片。”聂晓雪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杨旭东。 霎时,所有人为之一惊,就连舒墨本人也都一愣,以为出现了幻听。 众人欢声笑语,只有顾一白在一旁愁容不展,林陌刚要上前询问出了什么事,门外便走进来一队身穿黑色西装的政府人员。 她有些失落,见到林琴的第一眼,就觉得很亲切,那种血缘上的关系,是磨灭不掉的。 言笑心里其实挺没底的,面上却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让人根本摸不清她的底细。 她看了一眼周围,在没看到属于伏家的轿子和马车,以及丫鬟后,便盯着坐在地上,脸色惨白的皮掌柜问道。 一时,主帐篷哭声一片,虞杳安静看着,等着她们发泄完情绪后再商量。 番茄锅里面的虾肉丸子——其实就是虾滑,原材料据说是正一宗旁边的灵溪里面的虾,吃起来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清甜。 下午,林陌和顾一白请好了假,二人便赶往机场,刚到候机室,就听到一个豪迈的声音。 这算个好消息,但李牧的视线并未看皓月,而是投向返回来的胡子期身上。 随着一个周天一个周天的运转,那些水滴越来越多,真气变得越来越少,力量却变得越来越强。 老国王气的七窍生烟,憋屈的是,还不敢发出火来,只能心怀忐忑的看着自己的三儿子。 他说的一点没错,侍从们确实明着挖苦,暗着欺负她来着,但是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寇相拿出一瓶无色无味的东西,当着八字胡男子的面,将其一股脑倒入面前的臊子面中,搅拌均匀,将面推到八字胡面前。 欧阳雪已经做好了全力抗争的准备,但事情进行得太过顺利,让她有些怀疑,是不是有阴谋的存在。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最后温存 ,最快更新登天! “不是……”看着直直的朝着自己回来的剑刃,也看着那汹涌而来的剑意。 楚宁的脑袋有些发懵。 见山越这件事告一段落,徐珪长舒一口气,刚刚放松的心情即刻紧张起来:是时候商议攻打三郡了。 房间中则有灯火温暖明亮。陆启明与杜醒都已在各自屋中清整过了,此刻正坐在桌边简单闲聊,等着周幼澄的食物——她坚持要履行之前说好的分工。 此时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心中的感受,只觉时间已经千年万年地过去了,这一回首间,竟还如昨日。 不论如何,也算是异地重逢,算一算,白月娥好像今年就要大学毕业了。岂不是说,自己可以开始泡妞计划了? “你的腿比起蒋沧海,差的太远!”王勃一肘打在陈锋的脸上!骂道。 星目扫视一圈,发觉自己似乎在某个类似地下室的石制空间里,虽然光线很暗淡,但是通过固定在墙的两盏油灯,赵永齐还是能够看清楚大致的构造。 唉,为了雪馨跟他的婚礼能够更加圆满,雪馨能够更加开心,说句话而已,又不会丢块肉,而且以后要整它那是大把机会。 精灵之森外部边界的一片绿地上,一个庞大的身影,先前还懒洋洋的平躺在那里,可是感受到这惊人的巨变,马上一跃而起,惊起了阵阵草屑和泥土的飞扬。含糊不清的、野兽一般的低沉吼叫里,蕴含着一丝惊恐和愤怒。 殷秋水用力去推,石门却纹丝不动;这让她心中戾气一瞬间浓郁到了极点。她暴怒地一拳砸到门上——之前被火焰烧出的伤口再次崩裂,在灰暗的石门上溅出刺目的鲜艳红痕。 “绝命美人”阿特平复了一下心情,再一次抬头看了一眼峭壁的弧度,突然飞速移动了起来!影子闪动间,他已经伸出两只枯瘦的手掌,把罗伊和艾露恩一左一右、轻松地提在了手上。 \t林肃下班之后,先回到了租屋里,把那颗刻有“寿”字的珠子拿上,早想给黄恋红了,一直没机会。 就拿刚才自己进屋来说,那个哭跟现在这个都不是一个级别,如今她得知人家不会帮忙作证,更加有种要跟她断绝来往的意思,这吕氏怕是真的伤心、害怕了。 “好疼,受不了了。除非柳青给我揉揉,我才会好些。”月红竟然说出了有点出格的话,“姐,你不介意吧?”月红看出我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有点心虚地朝我笑了笑。 “你傅斌想得倒美!怀里抱着一个娇妻,心里还想着红颜知己。你还真是个花心大萝卜!”刘萍伸出玉手想捏傅斌的高鼻子,傅斌忙往后仰,躲过了一劫。 让他比较欣喜的是,【呵斥】作为一星技能,冷却时间只有2分钟,算是很短了。另外,每次使用技能耗费3点精神力,负担倒也不算沉重。 “不好了!部长,不好了,有人要踢馆!”引李安过来看岛国猪已经冲了进来。 事实证明,琏的选择没有错,在四个同道中人里面,强尼是最重感情的。 李安现在的修为可以和武王六重境的高手一战,可是岛皇现在已经在冲击武帝境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暗流 “楚宁?” 陈曦凰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长一场觉。 她睁开眼,看着正站在她身前的楚宁,一脸迷茫。 陈曦凰的记忆停留在楚宁斩杀最后一位大苍遗民时,因此她并不明白这里到底是何处,更不明白楚宁看她的眼神又为何如此复杂。 但很快,楚宁就在脸上挤出了一抹笑容:“曦……赵姑娘,你醒了。” “怎么回事?这里是哪里?”陈曦凰坐起了身子,捂着头,眉头紧蹙,显然还未从记忆抹去的痛苦中恢复过来。 “说来话长,赵姑娘,吱吱和关先生现在危险,我们得去救她们,你有什么问题,我们边走边聊。”楚宁则言道,同时收回了沉于丹府的心神。 …… “你是说我昏迷了半个月?” “那这些日子,是你在照顾我?” 二人顺着溪流一路往着山林下方走去,而路上楚宁也将自己想好的瞎话说给了陈曦凰听。 故事很简单,无非就是走出大苍遗民的试炼之地后,二人来到了这里,为了照顾陈曦凰,他将木屋作为了暂时的歇脚处,然后通过黑鱼联系到了陈吱吱,同时也见到了被控制的关涵秋将陈吱吱掳走的场面。 楚宁虽然并不喜欢陈曦凰自己做出的,将二人半个月来相处的点滴抹去的决定。 但这毕竟是陈曦凰自己的选择,楚宁只能尊重她的决定。 “嗯。”面对陈曦凰的询问,楚宁只是闷闷的点了点头,兴致不高。 陈曦凰却神情疑惑:“可是我记得通过试炼后,有一股强大的血气之力灌入我的体内,按理来说我的伤势应该会被修复,为何反倒会昏迷这么久?” “或许是因为那股力量太过强大,赵姑娘需要耗费些时间去消化吧。”楚宁随口言道,同时压下了心头那些繁杂的思绪,目光盯着前方的溪流,脑海中开始回忆通往地下的路径。 “嗯?”陈曦凰明显一愣,她仿佛被楚宁提醒一般,看向自己的双手,细细感应,旋即她的脸色露出错愕的喜色。 “我迈入七境了!嗯?连肉身也跨入五境……” “那股血气之力,竟然有此等奇效?” 楚宁对此并无回应,目光依旧紧紧的盯着前方的溪流。 他虽然控制鱼群去过陈吱吱所在的洞穴多次,但化身为鱼后因为体型的变小,对周遭的感知也会发生变化。 比如一块作为鱼时觉得很大一块可以作为地标一般,横在河床上的巨石,此刻对于楚宁而言,就只是脚下不经意间踩住的小石块。 又比如一个极为危险的弯道,现在可能就只是河道上毫不起眼的外凹…… 他需要全神贯注的不断回忆作为黑鱼时的感受,然后将之类比到自己的身上,以确保不在这四通八达的山间溪流中选错路。 当然除此之后,或许还有一些,他不愿说也不能说的……别扭。 陈曦凰显然感觉到了楚宁的异样,她歪着头盯着楚宁,凑了过来,问道:“楚宁,你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是我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吗?” 楚宁被忽然凑上来的陈曦凰吓了一跳,他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完美脸蛋,以及那眉宇带着的几分俏皮似的疑惑,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她娇憨的眼神以及那具赤裸美妙的身体。 啪。 楚宁在那时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他觉得他有些犯贱…… 人家任君采撷时,他避之不及。 现在,她斩断情丝,他又心猿意马。 “楚宁?你这是做什么?莫不是这些日子太辛苦,忙坏了脑子?”陈曦凰瞪大了眼睛,说着伸手就要去摸楚宁的额头。 楚宁赶忙退后一步,避开了她的手,尴尬的笑了笑:“没什么,赵姑娘,我并非不高兴,只是事态紧急,要寻到通往吱吱他们所在地的路,需得全神贯注,还请赵姑娘稍安勿躁,跟在身后。” 陈曦凰显然不太相信楚宁这番解释,她想要再问些什么,可楚宁却在这时迈开了步子,逃一般的去往前方,继续盯着溪流,故作忙碌的寻找着前进的方向。 女子看着少年略显慌乱的背影,神情疑惑眨了眨眼睛,嘴角也在那时微微扬起。 …… 通过之前数次前往陈吱吱所在地的经验,楚宁大概摸清了陈吱吱所在之地与自己所在之地的直线距离并不算远。 也就三里地的样子。 但麻烦在于,这三里地之间隔着厚厚的岩层。 陈吱吱也曾说过,她和关先生在岩洞中生活了半个月时间,这期间也试图摸清洞穴中的状况,但里面四通八达,并且没有通往外界的出口。 里面无法通向外界,那外界自然也没有进入内部的入口。 至少,那些出入口是外人无法找到了。 所以,楚宁的计划很简单。 他要通过对暗流的记忆,找到距离地底最近的地方,然后…… “赵姑娘,应该就是这里,距离地下还有大概半里地的样子。”楚宁在一处溪水汇集而成的水潭前站定了身子,看向陈曦凰说道。 陈曦凰点了点头,没有多言,退去了身上的外衣,飞身一跃,就跳入了水中。 楚宁也紧随其后,跳入水中,二人一路下潜。 水潭远比楚宁想象中要深得多,下潜许久都远为触及到地步。 他们二人的肉身强健,可以在水下憋气许久,倒是没有窒息隐患,只是随着下潜深度的不断增加,光线渐渐变暗,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同时水底也出现了许多暗流。 作为一个在水源相对匮乏的北境长大的少年,楚宁的水性并不算好。 在下潜到约莫五十丈的区域时,身上的压力增加带来不适,让楚宁下潜的速度变慢了不少,好巧不巧一道巨大的暗流忽然涌来,猝不及防的楚宁被那股暗流撞了个人仰马翻,整个身子失去平衡在水中旋转起来。 慌乱之下,楚宁处于本能的胡乱发力,想要挣脱那股暗流,可越是如此,身形越是失控,被暗流裹挟着撞向水底深处。 这和他本身的修为强弱无关,只是与发力的技巧有关…… 好在陈曦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挥动双手快速下潜,赶在楚宁被暗流彻底卷走前,伸手拉住了他。 楚宁也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抓着陈曦凰,身子顺着她的手臂向她靠拢,直到完全稳住身形,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水潭深处一片黑暗,楚宁缓过劲来,正想与陈曦凰道谢,可却忽然意识到此刻正处于水下,二人显然都并不能开口说话。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双手抓着陈曦凰身子的着力点,似乎过于柔软了一些。 这触感…… 有些似曾相识。 像极了这半个月来每天夜里,陈曦凰躺在自己怀里时,贴着自己胸膛的事物。 下意识了,为了验证这个猜想,他稍稍用力的捏了捏。 “嘤咛~” 黑暗中响起了一声婉转的低哼,然后一道光芒在黑暗中亮起,是陈曦凰召唤出了自己的星虹剑。 接着剑身上散发出的光芒,楚宁看清了此刻自己的处境,他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趴在陈曦凰的背上,同时双手从对方的腋下穿过,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对方的胸前那两团傲人之物上…… 然后,楚宁清晰的从背后看到一缕绯红从陈曦凰的脸颊蔓延到她的耳根。 她的手肘朝后一顶,击打在了楚宁的腹部。 当然,即使在这时,陈曦凰还是保持着些许理智。 出手并不重,只是处于女子的本能反应,想要让楚宁松开手。 但偏偏二人所处的潭底,暗流汹涌,楚宁被她这一撞,又被卷入了暗流之中,朝着下方坠落。 陈曦凰显然也没有料到这一点,她赶忙回身想要去拉坠向潭水深处的楚宁。 可这一次,暗流上裹挟的力道却陡然增大,在她的手在拉住楚宁的瞬间,身躯便不受控制的与楚宁一道被暗流裹挟,撞向潭底深处…… 第一百八十三章 黑金菌孢 砰! 楚宁怀抱着陈曦凰,在暗流的裹挟下,经历了好一阵的天旋地转后,重重的撞在潭底的一处石面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楚宁嘴里发出一声痛呼,潭水瞬息涌来,伴随着咕噜咕噜的声响,灌入楚宁的嘴里。 这并不是喝进两口水那般简单,楚宁与陈曦凰之所以可以在水底潜行这么长的时间,并不是因为他们会诸如避水术之类的法门,只是靠着强大的肉身将大量的空气压缩进入了嘴里与肺中。 在潜行的过程中,靠着这口气维持肉身呼吸的需要。 但现在,楚宁在巨大撞击带来的疼痛中张开了嘴,那口气顿时泻去。 而同时此刻二人已经潜入了水底极深处,想要换气已经来之不急。 楚宁的脸色顿时变得紫青,想要呼吸的本能让他张开嘴,可张开嘴就会换来更多的呛水。 情况凶险! 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来到了楚宁跟前,她望着楚宁,面无表情。 可双唇却在这时递送了上来,印在楚宁的唇上。 虽然这已经不是二人之间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但楚宁的双眼还是在那时瞪得浑圆——什么意思?难道她还记得? 某些不合时宜的念头泛上楚宁的脑海,他一时愣在了原地。 可这时,陈曦凰的眉头却猛然皱起,甚至伸手在楚宁的腰身狠狠的捏了一下。 楚宁吃痛,却见陈曦凰正脸颊微红,神情恼怒的盯着他。 他这才感觉到一股气息正通过陈曦凰的嘴唇渡入他的嘴里。 原来对方是看出了他的危险,在以这种方式为他渡气。 反应过来的楚宁不敢再有其他心思,赶忙配合起陈曦凰,专心吸收从对方嘴里渡来的气息。 约莫十来息的光景之后,见楚宁的气息渐渐平稳,陈曦凰将至推开。 楚宁略显尴尬朝着陈曦凰递去一道感激的眼色,可对方却视而不见。 他也只有压下这些心思,然后看向四周,寻找通往地底的方向。 而他的目光很快被身下潭底的某些事物所吸引…… 水潭的底部,是一片巨大的石体,看其结构,与陈吱吱所在的洞穴中的岩石相差无几,显然,这里已经很接近岩洞了。 但让楚宁感到诧异的是,是那些岩石之上,生长出来一株株古怪的植物。 它们的模样类似于北境常见菌孢,个头不大,只有寻常人拳头大小,整体呈现黑色,暗里隐约可见些许金线,身形宛如呼吸一般均匀的膨胀缩小,并且在这个过程中,点点细小的黑色物质被他们从体内排出,涌向水潭的上方。 这些是……黑金宝相? 楚宁死死的盯着那些古怪的水底植物,身子也凑了上前,他伸手摸了摸那些植物的表面,入手的触感极为古怪,像是……血肉。 陈曦凰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凑了过来,同样好奇的盯着些植物。 但就在她凑上来的刹那。 那些菌孢状的植物,表面猛然炸开,无数细小的絮状物从中喷出,直接朝着楚宁二人涌来。 二人的反应皆极快。 楚宁一手伸出,黑色的盾牌浮现在身前。 陈曦凰手中的星虹剑亮起剑光,汹涌的剑意自剑身上涌出。 于此同时,二人的身形皆下意识的朝着对方身前靠拢,想要将对方挡在自己身后。 这本应是颇为温情的一幕,可当二人都做出同样的举动时,二人的身躯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让他们准备好的手段皆是一滞。 好在二人都是机警之辈,带着诧异的目光互望一眼后,又调整了攻势,各自应付自己身前涌来的絮状物。 剑意划过,陈曦凰身前的絮状物皆被斩成齑粉,坠向湖底。 楚宁的黑金色盾牌则将那些絮状物完全拦住,伴随着灵炎于其上升腾,哪怕是在这水底,湮灵鬼火,也在一瞬间,将这些事物烧成了灰烬。 危机解除,楚宁伸手抓起一缕漂浮在半空中的絮状漏网之鱼,细细打量。 那小东西明显是活物,在楚宁的掌心不断翻动,前端更是忽然伸出细小的尖刺,想要钻破楚宁的皮肤,钻入他的体内。 别看此物并不起眼,只比发丝大不了多少,可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道却不容小觑。 虽然它用尽全力,也未有钻破楚宁六境的魔躯,但带来的刺痛却让楚宁不由得眉头一皱,暗觉此物足以让大多数肉身强度四境以下的修士吃上大亏。 以楚宁在一些古籍上看过的一些魔性菌孢的记载,此物入体之后,大抵就会将宿主的肉身当做培育后代的温床,疯狂繁殖,直到将其吃干抹净。 而且此物明显与黑金宝相有着某些关联,再一联想陈曦凰抹去记忆与自己说过的那番话,他隐隐觉得,恐怕其余黑金宝相也存在于这处小天地中,并且那些伥鬼背后的主人一直在利用那些黑金宝相,进行着某些疯狂的实验…… 就像在沉沙山的灵骨子一般。 “嗯!”而就在楚宁想着这些的时候,陈曦凰忽然发出一声轻哼,显然是在呼唤楚宁。 楚宁循声看去,却见陈曦凰正指着一处光秃秃的石面,而那里正是之前那些菌孢炸裂前的生长之地。 他游了过去,看向那处。 却见菌孢炸裂后,岩石的表面出现了一道道黑色的脉络,将岩石覆盖,同时其中一部分深入了岩石内里,就像是大树的根脉。 这些菌孢明显是人为干预后的产物,顺着这些是些根系或许就能找到其源头,而在源头极有可能找到那些伥鬼背后的主人,同时也是控制关涵秋掳走陈吱吱的罪魁祸首。 楚宁赶忙抬头看向身旁的陈曦凰,却见对方的眼中也露出了同样的神情。 显然,她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在那时很是默契的退开数步,给陈曦凰让出了足够空间。 陈曦凰则在那时沉下心神,手中星虹剑剑身开始剧烈的颤抖,一股汹涌的剑意将她的身躯包裹。 七境剑修的战力在这时被她完全激发,神河剑意于这水潭之中更是如鱼得水。 随着剑意的催动,周遭的潭水也开始朝着她汇集,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她立于其间,衣袂飘然,宛如谪仙。 数息之后,汹涌的剑意被她催动到了顶点,伴随着她眼中一道寒光闪过,剑意裹挟着潭水化作一道巨大的沧龙,轰向前方的巨石…… 伴随着一声轰响,巨石碎裂,同时露出其后一处巨大的空间。 潭水在这时朝着那处窟窿倒灌而入,楚宁与陈曦凰措不及防,又一次被洪流裹挟,坠向那处。 第一百八十四章 鼎力相助 虽然同样是被忽然涌动的水流裹挟。 但这一次楚宁早有准备,在洪流带着他与陈曦凰涌入那个窟窿的瞬间,他的手中一道黑金色的细线射出,钉入了洞口中的岩顶。 同时另一只手伸出环抱住了陈曦凰的腰身,带着她离开了涌出的洪流。 被楚宁抱着悬在半空中的陈曦凰看向少年,眉头微皱,似乎并无半点感激的意思。 反倒伸手带着几分不悦拍开了楚宁的手,楚宁正心生不解,毕竟就算陈曦凰修为高深,但被洪流卷入,想要脱离也难免会费些手脚,自己这出手解围怎么也不该惹得她不悦吧? 就算她的记忆停留在进入山林前,可以二人在大苍遗民的试炼之地同生共死的经历,也不至于让她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吧? 楚宁正疑惑间,却见挣脱自己怀抱的陈曦凰并没有如他预料的那般跌入身下汹涌的洪流,而是悬浮于半空中。 他眨了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陈曦凰已迈入七境,拥有了御空而行的能力。 “看这里。”楚宁正暗觉尴尬,陈曦凰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他回过神来循声看去,只见他们穿过了那个窟窿后,来到一处地下岩洞中,看周围的岩层质地,应当就是陈吱吱与关涵秋所在之地。 只是这个岩洞四通八达,想要找到二人踪迹恐怕还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而陈曦凰让楚宁所看之处,正是岩洞的顶端,那里生长着密密麻麻的黑色事物,宛如藤蔓一般,覆盖了岩层。 楚宁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些黑色的藤蔓就是方才他与陈曦凰在潭底所见的那些黑金菌孢的“根脉”。 它们相互交错,从其生长的纹路可见,正来自洞穴深处的某个地界。 就在楚宁暗暗思索这些东西到底与黑金宝相有什么联系的时候,却听身后传来阵阵簌簌的响动。 他回头看去,只见那个被陈曦凰轰开的窟窿周围,黑色的藤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不过百来息的光景,黑色藤蔓相互交错,便堵住了洞口。 从那处涌出的洪流渐渐变小,地上的积水也开始顺着洞中本就存在的暗渠渐渐泄去,露出了地面。 楚宁与陈曦凰互望一眼,皆在这时落入地面。 “往前面看看,这处地界的主人拥有操纵伥鬼的能力,之前在山林中你……咳咳,我杀了他手下不少伥鬼,他应该有所察觉,所以我们的闯入说不定早就被他发现,待会一切小心。”楚宁这样提醒道,同时一手张开,一道灵炎便浮现在了他的手中,照亮了四周。 “你自己小心即可,不用担心我。”陈曦凰轻颤手中的宝剑,淡淡言道。 显然她是在通过此举告诉楚宁,拥有七境修为的她,无需楚宁担心。 楚宁皱了皱眉头,总觉得抹去了这半个月记忆的陈曦凰,对他的态度有些过于冷漠,甚至像是在刻意疏远一般…… …… 二人在岩洞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岩洞的空间开始变大,四周的岩壁上也开始出现一些散发着微光的光点。 是辉芒石。 楚宁看着四周岩层的形状,其模样渐渐与自己化身黑鱼时所见的场景吻合。 “之前吱吱与关先生就是待在这附近的。”楚宁反复在脑海中回忆了几遍,确定无误后,转身朝着陈曦凰言道。 陈曦凰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赵姑娘,麻烦你带我去上面看看,我需要通过那些黑色藤蔓的走向,来确定我们该怎么走。”楚宁又指了指头顶的岩层说道。 随着岩洞的空间变大,上下间的高差也变得极大,单靠楚宁手中的灵炎并无法完全照亮顶部的情形。 陈曦凰的眉头微皱:“你的墨甲不是可以飞行吗?” 楚宁则苦笑言道:“你也知道,我飞行的技艺极差,若是放在外界还好,我可以慢慢调整角度与力道,但在这里,视野与空间受限,很难施展。” “而且,我只会飞,却不能如赵姑娘那般悬停在半空中,但这些藤蔓的走向错综复杂,有些地方我可能还需要反复观察,才能确定方向。” 陈曦凰闻言,看了楚宁一会,仿佛是在确认对方此言的真假,但见他一脸的坦诚,她终究还是没有拒绝,来到了楚宁身后,伸手穿过楚宁的腋下,就要带着他起飞。 “赵姑娘,我觉得……你最好换个方向。”楚宁言道。 陈曦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看向楚宁的眼神也变得不善起来。 楚宁却道:“你从后方托举,身形一定高于我,这样即使你飞到最顶端,我也无法在最近的距离观察那些藤蔓,但如果你从正面抱着我飞行,我们就可以处于同一高度。” 为了以防陈曦凰不理解自己的意思,他还用手比画了一下,两种飞行方式的不同。 陈曦凰再次将目光投注在了楚宁的脸上,好一会后,方才面无表情的来到了楚宁的跟前。 然后她伸手环抱住了楚宁的腰身,不可避免的二人的脸也在这时贴得极近,鼻尖几乎碰到鼻尖——如果不是有陈曦凰胸前那对雄伟的事物的阻拦的话。 楚宁的呼吸明显重了几分,这让他不由得又想到了那一个个二人赤裸着相拥入眠的夜晚。 陈曦凰对上了楚宁的目光,但很快就撇过了头:“安分点。” 她似是警告般的说道,话音一落,一股灵力从她的体内涌出,于那时托举着她与楚宁来到了岩顶。 忽然升空带来的失重感让楚宁下意识的伸出一只手,抱住了陈曦凰的腰身,二人的身子又贴得再近了几分。 “你!”楚宁的唐突让陈曦凰杏目圆睁,羞愤的瞪向对方。 楚宁也知是自己有错在先,连连致以歉意且尴尬的笑容。 但好在陈曦凰并没有在此事上多做追究,只是示意楚宁观察岩顶的藤蔓。 楚宁当然也知道正事要紧,事关关先生与陈吱吱的安危,他不敢懈怠,也在那时沉下心生,将另一只手举起召出灵炎,神情专注的观察着其上的黑色藤蔓,然后不断根据自己的推断,给出陈曦凰前进的方向。 而这个过程中,他环抱着陈曦凰腰身的手,都并未松开…… …… 通过黑色藤蔓生长轨迹去判断源头所在方位的事情,是个极为细致的工作。 它们的生长并无规律可循,贴着岩壁肆意蔓延,想要判断是从哪个方向生长而来,其主脉络是哪一个,不仅需要细致的观察,还需要通过藤蔓勒紧岩层后造成的变形大小、根须中沉淀杂质的多寡瞪诸多因素,做出判断。 涉及到包括植被培植、岩层勘探的等诸多问题,甚至因为其包裹着些许黑金宝相力量的缘故,还涉及到了血气之力异化、魔物植被等学派之事。 若非楚宁闲暇时看过的杂书足够多,大抵也无法胜任这个工作。 就这样,陈曦凰带着他足足在半空中飞了一个多时辰。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对灵力的消耗过大,陈曦凰的呼吸明显重了几分,额头上也浮出些许香汗。 “赵姑娘,要不歇一会,我们应该距离源头不远了。”楚宁也察觉到了陈曦凰的异样,出言提议道。 陈曦凰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可楚宁却抢在她之前言道:“我知道赵姑娘担心吱吱的安危,但待会说不得还会有场恶战,若是仓促应敌,反倒不智。” “之前,你也……不,我也大概了解到,那些伥鬼背后的主人似乎是冲着我来的,掳走吱吱也很可能是为了引我前去,因此你不用太过担心。” “养精蓄锐,以逸待劳,无论对你好,还是对吱吱,都是最正确的选择。” 楚宁的这番话有理有据,陈曦凰沉吟了一会,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带着楚宁降落到了岩洞的地面。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虽然暂时停下,是为了歇息,恢复体力,但陈曦凰却可以走到了离楚宁约莫一丈开外的地方,方才于一块石堆上坐下,闭目沉神,准备调息体内力量。 楚宁将这番情形看在眼里,脸色古怪,却并未点破,而是走上前去,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皮囊,将里面装着的肉饼递了上来。 “赵姑娘,吃些东西。”他笑道。 陈曦凰似乎对被楚宁打扰有些不悦,她眉头微蹙,抬头看向楚宁,目光却在那时被楚宁手中的皮囊吸引。 那是一个鹿皮制成的包裹,做工精细,边缘处的针脚特意保留了鱼鳞状的纹路,同时右下方还用针线绣出了两个娟秀的字迹——宁凰。 “这个皮包是……”陈曦凰问道,脸上的神情疑惑。 楚宁这才想起,这个皮包是陈曦凰用鹿皮为他所做的,上面还特意绣上了代表二人的宁凰二字。 他甚至还能清晰的回忆起,在烛火下,陈曦凰坐在床榻前绣字时,那带着甜美笑容的侧脸。 只可惜,不过几日光景,那一切都成了梦幻泡影。 楚宁也不愿给陈曦凰徒增烦恼,正要想个由头解释,可那时陈曦凰却神情严肃的盯着楚宁,认真的言道:“楚宁,你救过我的命,所以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说清楚为好。” “嗯?”楚宁一愣,神情困惑。 陈曦凰却瞟了一眼楚宁还未放入怀中的那个皮囊言道:“你的心思我是能够理解的。” “事实上在此之前,我遇见很多与你抱着同样心思的年轻人,并且无论是家世还是自身的资质,都远胜于你。” “当然,我不是说你不如他们,我只是想告诉你,曦凰志不在此。” “所以,你最好断了这些念想,免得给自己徒增烦恼。” “不是……”楚宁停了半晌终于是明白了陈曦凰的言外之意,他瞪大了眼睛,想要解释。 “侯爷也是男人,与我朝夕相处难免心猿意马,你放心,这些事,我不会告诉吱吱的。”陈曦凰却再次言道。 “这和吱吱又有什么关系?”楚宁更加不解。 陈曦凰却面色一冷:“楚宁,我与吱吱虽然关系不睦,但毕竟是姐妹,你不会觉得她没有将婚约之事告诉我吧?” 楚宁自然以为她所言的是邓染寄来的那份婚约:“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你?!”陈曦凰气极:“你都答应了她的婚约,再来与我纠缠,楚侯爷,不觉得自己有些太过朝三暮四了吧?” 楚宁叹了口气,解释道:“赵姑娘,你误会了,首先我没有想过要纠缠你,其次我也没有答应婚约。” “没有?那吱吱为什么告诉我你说,你愿意鼎力相助?”陈曦凰显然不相信楚宁的解释。 楚宁闻言却是一愣,但很快就想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 他言道:“看样子是我那日没有和吱吱姑娘说清楚,我的意思是,该做的事,我一定会做,但成亲却是不行……” “该做的事……”陈曦凰也有些迷糊,她回味着楚宁的话,下一刻脸色忽然泛红,看向楚宁的目光也变得古怪起来:“你的意思是,你只打算和她做那事,却不愿意和她成亲?” “自然。”楚宁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然后又一脸真诚的看向陈曦凰道:“不仅是她,如果赵姑娘也需要的话,楚宁也愿意鼎力相助……” 陈曦凰听到这里,终于是回过了味来。 原来楚宁所说的鼎力相助,是这么个助法…… 她顿时羞红了脸,瞪着楚宁,咬牙说道:“楚宁,我没想到,你竟然这般无耻!” 第一百八十五章 裂土分疆 楚宁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如此诚恳的言辞不仅没有得到陈曦凰的善意,反倒让对方对自己的态度愈发恶劣。她其实很感谢黎默,如果他不收留自己,可能现在她还流落街头,风餐露宿吧。鲲鹏还是回到了郝浪的房间,虽然呆在柳冰冰身边很舒服,但依旧选择呆在郝浪身旁。其实自汪国城凌晨走了后,何陆就一直默默的守在范筱莜的床前。“胖子,我发现你真的是皮痒了”,说着空释一个大力金刚掌就朝着胖子拍了过去。至于稀有物资,一般都是各家店铺作为噱头的存在,只等一些有缘需要的人。“为什么要去参加同学聚会?”苏诚才刚说完,屠雄就开口问道。宋南屿一脸不乐意,他可不愿意和陶灼呆在一起,说不定哪句话说不对又是一顿胖揍。上官忽然想起在批生死签的那个晚上,金毛鸡吃了鱼之后,嘟囔着“可惜就只是鱼”,在问到它的时候它还幻象能把不听话的妖兽烤来吃了。“不可能,哪怕湖里什么生命都没有,可微风吹过,总会带起细微涟漪。”云曼青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同样看向平静如镜的湖面,斩钉截铁的说道。听他这样说我忽然明白了过来,应该是吴天明和张天樊达成了某种协议,而张天樊就是为了白炎而来,而我是知道白炎所在的人。青年还想要说什么,忽然眼前闪过一道银芒,对方原本极短的头发,再一次被削断。林昊乾在贺兰珏手中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但苏扬却杀死了贺兰珏,并没有依靠苏灵的能力。这边是连绵的山脉,相对于说是山脉还不如说是特大的山丘,这边的沙漠化非常的严重,曹鹏直接打给了苏格,自然,从吴升哪里,已经有烈焰宗的官方联系方式,不过曹鹏还是拿出电话,打给了苏格。他们是真的怕了,吴青峰虽然牛逼,可毕竟人不在这里,所以他们也只能先避开曹鹏的锋芒,等出去后再从长计议。“你现在在哪里?”百合子也不直接说,反而询问唐志航在哪里。曹鹏手指微微一推,这个壮汉便是直接栽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曹鹏表示自己压力也是比较大的,虽然之前有过,但是毕竟来说,这个还是有很大的压力的。最后当玄水圣主与易轩约定三月之期时,太白天尊差点没笑出声来,一连数日都是心情大好,正在静室中冥想感悟时,突然听到被人传音打断。二娃面色淡然,没有丝毫反应,这些年他可听多太多这种话,只是默默的将洗菜水端了起来。过了不知道多久,杨边从冰冷的地面上醒来,看了看周围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从浴室出来时,她的嘴唇发白,全身都已经湿透,还在不断的发抖。“坐吧,我还有事要问你呢。”道袍男子向他招了招手,神情温恰,似与旧友相谈。也就是在他刚刚冲到门口,杨阎提前丢在门口墙根下的一颗破片手榴弹‘轰’的一声爆炸。孙冰的嘴角不由得就闪过了一丝笑容,因为现在的他已经突破至淬体境七层,经脉自主运转吸收而来的天地灵气,再加上怀中的玉珠牵引,修炼速度绝对远超同境界的人,哪怕他的天资稍差,也拥有着足够的自信。 第一百八十六章 日记 这家伙果然有不臣之心!陈曦凰心头恼怒,恶狠狠的瞪着楚宁。楚宁则在这时翻开了书桌上的手札,他的眉头顿时皱起:“赵姑娘,你看。”陈曦凰虽然心头不悦,但也从楚宁忽然拔高的声音中察觉到了异样,凑了上来,定睛看去。只见书页上写满了歪歪斜斜字迹,看其样子,笔者的年纪应当不大。既然貂蝉答应帮忙出节目了,那就提前把乐器买好,没事了多练练。阿佩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狠辣的,打得海棠姑姑晕头转向,倒在了地上,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阿佩已经拖着她的手臂往外走。如果不是那天买票时意外遇见了徐端,梁锦宜大概也会在这晚连夜走了。谭芸虽然与这位堂姐没见过几次面,可也听母亲夸过对方,说温柔知礼,和她母亲王氏完全不同。这些也只能想想而已,陈淮生御风回云中山,落到云中山白鹿洞府门前时,才感觉到似乎有客人到了,而且不少。而且杨美丽给的价高,比市面上的葡萄贵一毛呢,大家就都愿意卖给她了。“办完事,想着早些回来看他,听门房说来了大夫,我过来看看。”他说着话,眸光从冷潇脸上扫过,眸光之锐利,让冷潇不敢直视。他拿着手机,给上次送家具的店铺打了电话,又订购了三张床和配套的房间家具。格温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如果是第一次炒作是个意外,那么第二次当众表白这个破事儿确实是神秘客能整出来的活,那么第三次瑟符跑出来是什么意思?他虽然随着皇后去了乾泰殿,但护送到之后,是没资格呆在那里的,所以对里面发生的事情不知晓,不知道陆沉现在已经被下旨监国,等同皇帝。钟厚真诚的笑容还是很有感染力的,晓梅点了点头,跟钟厚道别,就让人抬着自己的父亲到后面的宾馆去了。钟厚刚才已经让人去打过招呼了,要不然一个病人进宾馆人家还未必愿意。不再是晶莹剔透,不再是寒彻冻骨;而是五彩纷呈,热气腾腾。同样是冒着白烟,可此时却换成了令人昏昏入睡的温暖。不知不觉中,杨炎在清香中居然睡着了。而多琳则是双手在身前缓缓抬起,一股暗金‘色’的能量涟漪缓缓自双手间透‘射’而出,如同一抹彩云悄悄地将房间内的空气颜‘色’改变得淋漓尽致,一片金碧辉煌。黎晓霾看到了最后,从短信的内容中,她几乎能够想象得出他从一开始的平静到慢慢的烦躁,又恢复到一开始的平静。想着他懊恼的样子,黎晓霾忍不住地轻轻笑着。“我开始重新追求她了!”黄梓捷洋溢着一脸的笑容,喜滋滋地说着。钟离残风懒懒的躺在软塌上,一双狭长的眸子此刻微合,听着乐师们弹奏的悠扬曲目,昏昏欲睡,手中的酒杯好似马上就要滑落一般,让看到的人不由担心。看不出一贯一本正经的钟离残夜,也这么会“把妹”。漫舞心里嘀咕着,眼神也变得黯然起来,手中的衣服也渐渐被她攥紧。“满满。。”昊然又是叫了一声满满,样子很委屈,她的样子仿佛就是说满满为什么不理她一样。克洛斯拉二人突然变化,让地场所有的人都感到诧异,尤其是几大主神,更是感觉到他们的实力瞬间提升了许多,而且,诡异的身法,加上极其微弱的气息,几乎令众人担心不已。 第一百八十七章 真正的陈 “你是谁?吱吱现在何处?还有你对关先生做了什么?”在短暂的骇然后,楚宁回过了神来,他看向对方语气不善的问道。 身旁的陈曦凰也将星虹握在了手中,目光警惕。 “关涵秋”却仿佛并未感受到二人的敌意,神情平静:“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但我需要一个个回答,不如从最后一个开始吧。”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身躯:“如你所见,我附身在了他的身上,如果你们想,我可以现在就离开他,但我要提醒你们的是,他的身躯已经病入膏肓,我一旦脱离他的躯壳,他很快就会死。” “胡言乱语……”陈曦凰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 “不信?”他笑了笑,并不解释,只是在他说完这话后,那些镶嵌在关涵秋脸颊上的黑金色线条开始不断从他的体内被剥离。 而随着此举,关涵秋的半张脸似乎恢复了寻常时的神情。 在看见楚宁的刹那,他便想要说些什么,可话未出口,那半张脸却变得无比苍白,呼吸也变得急促,竟是从嘴里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只是不断的气喘,仿佛随时都会喘不上气来。 而在这时那些黑金色的线条再次镶嵌入他的血肉,他的呼吸也随即变得平稳:“他的年纪不算小了,本身又没有修为在身,加上常年痴迷于墨甲研究,他的气血早已被掏空,事实上,若不是来到这里,最多半个月时间他就会死去。” 陈曦凰皱起了眉头,依然并不相信对方的说辞:“怎么?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感激你?” “那倒不必,我很欣赏他的智慧,作为大夏的共主,我有义务保护我的子民,尤其是他这种拥有极高价值的,对于大夏天下而言,他是难得的瑰宝。”他这般说道,带着一股理所当然般的傲气。 他的话,让楚宁想到了在那本笔记上看到的文字,他问道:“所以,你和大夏皇族有什么关系?” “大关系!”关涵秋的声音顿时拉高了数分,但又转瞬压下了这高亢的语调:“但这事说来很复杂,我们可以边走边聊。” 他说着,伸手朝向石屋外,微笑着朝着二人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陈曦凰仍有疑虑,身子紧绷,握着剑的手也明显用力了几分。 楚宁则看向她,朝她递去一道让她稍安勿躁的眼色。 说来奇怪,这一路上明显对楚宁刻意疏远,甚至表现出极大不满的陈曦凰,此刻却显得格外乖巧,接收到楚宁的眼色后,竟是没有太多犹豫,便收起了剑。 楚宁也未做多想,只是觉得陈曦凰虽然变得喜怒无常,但还算识得大体。 …… 虽然做好了此地不同寻常的准备,可当二人跟着关涵秋走出石门后,入目的场景还是让二人脸色一变。 石门外的空间极大,仿佛整个山林的下方都被掏空了一般,他们立身之地坐落着一排排石屋,但其中大部分,都有或多或少的残破,显然久未有人居住。 只有身后包括他们刚刚走出的几座石屋看上去还算完整,楚宁在心中暗暗想着,这几座石屋应当就是那日记主人以及所提到的她的几位兄弟姐妹的居所。 “我的族人世代生活于此,已有三百六十余年,鼎盛时也曾有两千之众,只可惜到今日只余我一人独活。”关涵秋也在这时看向四周的石屋如此感叹道。 若不是之前看到过那本日记,楚宁说不定还会与之共情几分,但现在,楚宁却不免觉得对方实在猫哭耗子假慈悲。 一旁的陈曦凰却是暗暗松了口气,大夏立朝到如今才三百四十余年,所以不管怎么算,这群人都不会是皇室宗亲。 “触景生情,让二位见笑了。”关涵秋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讪讪一笑,又言道:“二位这边请。” 楚宁与陈曦凰对其的目的以及身份都并不清楚,但如今陈吱吱与关先生的生死都握着对方手中,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跟上对方。 走过坐落着石屋的平台后,关涵秋带着二人来到了一处台阶旁,楚宁望了望,那处台阶围绕着山体而建,盘旋着通向深不见底的地底,一眼望不到边际,仿佛直抵九幽一般。 关涵秋走在前方,脚步不急不慢,身旁的陈曦凰眉头一直紧皱,显然是已经快要丧失耐性,楚宁却是看出了这一点,伸手拉住了对方的手,示意其不要着急。 陈曦凰看了楚宁一眼,出奇的没有挣脱楚宁的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安心些许。 台阶不断蔓延,每隔一段距离石壁上就镶嵌得有一颗照明所用的辉芒石,但这种矿石的光芒并不明亮,故而所能起到的作用也并不大,反倒让本就阴暗的地底,平添了几分诡异。 楚宁则一路上打量着岩壁上的情形,他发现除了镶嵌的辉芒石外,每隔一段距离,岩壁上还会出现一具具被钉入其中的骨架。 每具骨架都近似人形,却有有着些许区别,要么手脚的长度不一,要么多出一两只手,要么多出几只脚,甚至还有生着连个头骨的。 而越往下走,那些骨架与人类的形象就相差越大。 到了后来,渐渐的就已经看不出人形。 “这些都是生活在往生地中的族人,我们的历代先祖都葬于此地。” “在这里,血肉是极为宝贵之物,我们不能浪费,所以族人死后,只会留下骨架,供我们后来人瞻仰。”似乎是看出了楚宁的好奇,走在前方的关涵秋在那时出言解释道。 楚宁则与陈曦凰互望一眼,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古怪。 看过那份日记的二人,都明白,对方口中宝贵的血肉究竟去了何处。 哪怕是以楚宁的心性,一想到一群“人”幽居于此,相互啃食的场面,也不免胃中一阵翻涌。 而这时,走在前方的关涵秋忽然在一具白骨前停住了脚步,他望着白骨,目光动容。 “这就是我的孩子,二位之前看过的那本日记就是她写的。” “她是个很好的孩子,乖巧、懂事,所有的孩子里,我最喜欢她。”他这样说道,眼眶竟有些泛红。 楚宁与陈曦凰也侧头看去,那具骨甲极为扭曲,身子极小,四肢极长,比例失调,同时头骨完全闭合,没有五官安放的位置,双手的臂骨上,却有十余道眼窝形状的凹口,两只手掌的中心,上下裂开,生有密密的尖细的牙齿…… 二人的脸色皆有些发青,单是想象这具白骨身前的模样,都让二人头皮有些发麻。 “你这副假惺惺的模样做给谁看?她不是被你吃了吗?”陈曦凰似乎终于有些受不了眼前这群丑陋且扭曲的生物,她寒声说道,语气中满是鄙夷与嫌恶。 关涵秋闻言缓缓转过头,看向陈曦凰,脸上并没有被揭穿的愤怒,只是格外平静的言道。 “这位姑娘,我的孩子有自己的名字。” “她名秀,姓陈……” “耳东陈……” “是那个真正的陈。” 第一百八十八章 搬山 “真正的陈……” 关涵秋的话,楚宁听得莫名其妙。 可陈曦凰的身子却是一颤,看向关涵秋的目光变得骇然…… 她想要问些什么,但关涵秋却在这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继续顺着盘旋的台阶往下迈步。 陈曦凰只能暂时压下心头的疑惑,朝着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朝他投来关切目光的楚宁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后,这才与其一同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 “虽然我族已经有三百多年没有与外界接触,但并不代表我们不明白外界是什么样子。” “我知道对于你们而言,我们的行为残忍、可怕甚至不可理喻,但……”关涵秋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讲诉,他一边走着,一边继续说道。 “譬如如今正在大夏北疆肆虐的蚩辽人,他们的历史久远,在北方贫瘠的荒原世居,没有圣山的庇护,他们需要面对魔物与妖物的袭扰。” “为了种群的繁衍,他们对自己后代的要求严格到近乎苛刻,那些无法通过回归日试炼的孩子,会被族群放逐。” “归根结底,他们与你们其实都是一样的人,但严酷环境让他们必须做出残忍的决定。” “我看过很多书,也思考过很多关于这个世界上至大夏天下,下至各个藩国部落的习俗。” “大夏天下的百姓占据着这方世界最肥沃的土地,最雄伟的圣山,所以你们……哦,不。” “是我们可以宣扬仁义礼智,但对于诸如蚩辽之类的蛮夷而言,那些只是禁锢他们生存的枷锁。” “说到底,并非思想铸就了种群,而是环境铸就了种群……” “我们也一样,我们族人面对的问题,迫使我们必须做出残忍的选择。” “哼!放屁!”陈曦凰却冷笑一声,语气讥讽:“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正常人都不可能做出骨肉相食的事情来……” “文帝十二年,凉、绸二州大旱,田中稻物死尽、河床干涸,百姓易子而食……”关涵秋却淡淡说道:“你看,正常人不做,只是因为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那一步而已。”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看向陈曦凰,微笑的言道:“当然,我相信以姑娘的心性,就算是死,也确实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是总有人会做,这一点你们无法否认……” 那是《九畴灾异考》中记录的内容,作为皇族,这些书几乎是她们必修课,陈曦凰自然知道对方所言不假,她一时哑然不知如何应对,只能神色愤慨的看着对方。 一旁一直静静听着对方话语的楚宁,在这时看了一眼身旁的陈曦凰。 虽然幅度不大,但楚宁能清晰感觉到陈曦凰的身子一直在发颤,他并不清楚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这事确实不假,但那是千里饿殍的极端个例,我看阁下所居之地,虽然不算富饶,但想来供给几百个族人繁衍生息应该没什么问题……”楚宁在这时开口言道。 关涵秋闻言,忽然停步,回头看了楚宁一眼。 “小友身上有黑金宝相的味道,想来焚夜人从这里取走的那枚种子最后落到了你的身上。” 他的话让楚宁皱起。 显然对方口中的种子,指的应该就是黑金宝相。 而在那篇日记中,也提及到过一个叫寅光的人,取走了其中一具黑金宝相。 想来那就是关涵秋口中的焚夜人。 只是…… 那具黑金宝相是楚宁与丁繁对战时,对方召唤出来的杀招,难道说丁繁就是寅光? 但他很快就否定这样的猜测,无论怎么看,丁繁都只像是一个棋子。 这么说来,那个焚夜人极有可能是赤鸢山背后的主人,也是害死自己父亲的元凶。 但他并不清楚,这所谓的焚夜人,到底是一个组织代号,还是仅仅一个人。 “所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受到焚夜人的指使?”楚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再次发问,以期不被对方看出什么破绽。 “指使?不。”关涵秋摇了摇头:“我们只是合作。” “合作?” “嗯。”关涵秋似乎对楚宁并没有太多的提防,他点了点头:“他们为我的先祖提供了这处可以躲避天道倾轧的往生地,以及那九具黑金宝相……” “那你们需要付出什么呢?”楚宁敏锐的察觉到了,在提及焚夜时,对方使用的是“他们”,而非“他”。 关涵秋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或许他们也想要得到那枚真正的种子,又或者我们的存在,对于他们而言,本身就是价值。” “但这些对于我们都不重要,因为只有拥有那些黑金宝相,我们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我不太明白。”楚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为什么一定要是黑金宝相,你口中所谓的真正的种子又是什么?” 关涵秋并没有回答楚宁的问题,而是沉默了一会,一边继续迈步开始朝着台阶下方走去,一边问道:“你们知道什么是往生地吗?” 这是与对方相遇后,对方就反复提及的词,楚宁想了想道:“在大夏的一些地方有类似的传说,人死之后,灵魂会回归幽罗天的怀抱,根据身前所做之事善恶的多寡,在幽罗天的衡量后,受到不等的惩罚或奖赏,于此之后便可往生地轮回转世……” “有没有轮回转世,我不清楚,但往生地是真实存在。”关涵秋说道。 “它确实属于幽罗天的领域,可用处却不是用于安放亡灵,而是用于囚禁遮掩那些不该出现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这里是往生地,而你们是被囚禁在这里的。”楚宁顺着对方的逻辑推测道。 但于心底,他对此是抱有疑虑的,毕竟无论是至高天还是幽罗天,对于他而言都太过遥远。 “这里确实是往生地,但并非幽罗天的疆域,而是用大荒山的部分遗迹仿造往生地所建的小天地,拥有一部分遮掩天机的能力。”关涵秋这样说道,出奇的耐心:“我们也并非囚徒,或者说我们没有资格成为往生地的囚徒。” “往生地是用来囚禁那些杀不死,但至高天又不愿意让其出现在现世的东西,我们只属于后者,甚至哪怕躲到了这里,我们一族依然无法完全躲避天道的倾轧……” “大荒山?”楚宁的心头一颤,暗暗惊骇。 他能或者走出沉沙山,最大的依仗就是魏良月在关键时候赠与他的那枚大荒石。 这座有史以来,东方天下唯一一座倒塌的圣山,关于他的开辟与灭亡都存在太多光怪陆离的传闻,哪怕过去了一千多年,许多与它有关的遗迹亦或者宝物,一旦现世,依然能引起一阵腥风血雨。 魏良月也特意提醒过楚宁,如果有机会,能够得到大荒石的话,可以很好的稳定他的魔躯。 在短暂的惊骇后,楚宁冷静下来:“之前外面的碑林就是大荒山的遗迹?” “嗯。”关涵秋并没有藏着掖着,很是坦然的点了点头:“大荒山的遗迹吸引了不少外来者到此,追寻那位先生的足迹,但可惜这处遗迹本身就不完全,他们就算有人通过了一部分试炼,依然无法获得他们需要的传承。” “我们一族久居于此,在没有得到真正的种子前,不愿与外界有过多接触,故而就在此地上方建造了那处山林,山林中的生灵都得了黑金宝相的侵染,拥有强大的血气之力,食用之后,对肉身的助益不菲,也算是对那些通过部分试炼之人的奖赏。” “只可惜来到这里的大都所求非同小可,并不愿意就此离去,加上魔气的缘故,其中一部分就开始自相残杀,死后的灵魂也依然徘徊于此,为了不让他们惹出麻烦,我们便以秘法将他们炼成了伥鬼……” 楚宁对于这样的解释并不满意:“照你这么说来,你们好像对于到此的外来者没有恶意,所有事都只是为了自保而做的无奈之举?” 虽说以貌取人,确实不对,可这些家伙过于扭曲的容貌,以及日记中提到的同类相食的场面,着实很难让楚宁相信这些家伙会是心地良善之辈。 “大多数情况下是这样的,但如果有人来到了山林内部,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之地,为了我族的安全,我们就会自己出手也好,利用那些伥鬼也罢,总之会让他们永远留在这里。”关涵秋平静言道,对于某些行径并不遮掩。 “可我们从那些伥鬼的口中知道的,和你说的似乎有些出入。”楚宁言道。 “那是因为你们确实与众不同,我需要利用那些伥鬼拖住你们一些时间,直到我完成最后的仪式,这样我才能以这样的方式,与二位相见。” “抱歉,以我通过那些书本上得来的对外界的认知,我认为如果我以我本来的模样与二位相见,恐怕无论我说什么,二位恐怕都不会有太多听下去的兴致。” “我所说的话,在你们看来的可信度也会大打折扣。” “所有人都明白以貌取人是不可取的道理,但一个与你们相似的外貌,确实可以大大降低我们之间沟通的障碍。”关涵秋言道。 楚宁闻言,不由得暗暗汗颜,就他刚刚泛起心思,倒是恰恰佐证了对方所言的正确性。 在这一番交谈之后,楚宁也渐渐觉察到,对方并不是他想象中那种不可理喻的怪物,甚至在整个过程,他都表现出了超越常人的理智与博学。 而这样的对手,无疑是最可怕的。 “即使你说的都是真的,可你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你们需要黑金宝相,又为什么我们对你很重要。”想到了关先生与陈吱吱还在对方手上,楚宁决定先摸清对方的目的。 关涵秋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不过请允许我在那之前,与你们讲诉我们的历史。” 他这样说着,忽然驻足,看向前方。 楚宁与陈曦凰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台阶的尽头,在这山体的底部,出现的是一块块巨大的石壁,其上刻有一道道各异的浮雕,看上去年岁久远,整体呈圆形分布,挡住了内里的情形。 “这些便是我族的历史,在来到此地后,我们的先祖便知道我们的计划失败的可能远远大于成功,但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对于后来者是有意义的,所以他让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将我们的经历刻画在其上,如果有一天我族灭亡,后来者或许也能从这其上得到一些有益的经验。” “就像……”关涵秋说道这里顿了顿。 “就像那些石碑上的碑灵一样?”楚宁在这时接过了话茬,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虽然对占据关涵秋身躯的存在,他到现在依然抱有敌意,但不知为何,当对方看向眼前的石碑时,那目光中的虔诚,让楚宁觉得他们似乎更像是一群先驱亦或者殉道者…… 关涵秋侧头看向了楚宁,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嗯,差不多就是那样。” 说罢,他的目光又越过楚宁,看了陈曦凰一眼,但不知为何,陈曦凰似乎有意躲闪着对方的目光,但关涵秋并未在意,他伸手指向了一副壁画。 其上雕刻着一群迁徙之人在路上跋涉的场景,同时还有许多人痛苦的倒在路边。 “三百多年前,我们一族因为一场战败,而被迫迁徙,而就是在那时,我们的血脉就遭到了天道的诅咒。” “许多族人开始患病死去。” “但起先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只以为是我们感染了瘟疫,还想着通过药物治疗,但渐渐的就有人发现,无论是什么样的郎中与药材都对这个病症毫无用处,而且这种瘟疫只在我们族人之间传播……” 关涵秋说着,来到了第二幅壁画前。 楚宁也瞩目看去,但入目的场景却让他的双眼在一瞬间瞪得浑圆。 其上雕刻着几位盘膝而坐的修行之人,他们的眉头紧皱,神情痛苦,而在他们小腹的丹府之中,结有一道道灵台,灵台的模样刻画得相对模糊,看不出就里,但在灵台那灵台四周,却被仔细刻画着一道道长条形事物,将那些灵台死死包裹。 “天道枷锁!” 只是一眼楚宁就认出了此物。 身旁的陈曦凰不由得看向楚宁,显然有些意外楚宁竟然认得这种她从未听闻过的东西。 而关涵秋却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他说道:“在求医无果之后,我的先祖们发现,这种怪病对修为有成之人虽然也有影响,但远不至于要人性命,而对未有结出道种族人,危害却是毁灭性的。” “在当时,我们一族修炼天赋,放眼天下也是极佳的,只是后辈们却渐渐发现,无论多少灵丹妙药灌注,我们的族人都无法跨入五境,一旦尝试,就会遭到天道反扑,体内的灵台被一种名为天道枷锁的东西死死锁住,无法破境……” 他说到这里,又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楚宁的身上。 楚宁阴沉着脸色,他能感觉到,对方应该已经知道了他亦遇见了同样的问题。 “那是我族最黑暗也最绝望的一段时间。” “但这个时候焚夜人找上了我的先祖。”关涵秋说着,来到了第三道石壁前。 那里,一群人在另外几人的指引下,来到了一座巍峨的圣山前。 “他们与我的先祖讲诉关于大荒山的历史。” 楚宁眼前一亮,来了精神。 关于大荒山的一切,于当世而言,只剩下一些零碎的传说。 它由何而来,因何而灭,它为何如此强大,又为何在一夕之间烟消云散。 这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虽然不合时宜,但楚宁对这件事情的兴趣,甚至短暂压过了对此刻自己处境的担忧。 “我知道你很想知道那段历史,我也一样,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们其实很像。” “我其实很乐意和你分享这些,只可惜关于那段历史,焚夜人只讲给了我的先祖,而我的先祖对此讳莫如深。” “到如今我所知道的并不太多,不过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将这不多的故事讲给你听。”关涵秋这样说道,脸上浮出一抹笑容,看向楚宁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惺惺相惜的味道。 甚至说完这话后,他并未去等楚宁的回答,或者说,他早已知晓楚宁会给出怎样的答案。 “大荒山开辟者名为宋悬,是如今大夏西境垣州人士,他出生时西境圣山稀少,他的族人饱受魔物侵扰之苦。” “为此,他自小立下宏愿,要为自己的族人开辟一座圣山。” “他的天赋应当是极高的,十八岁不到就迈入了五境,但遗憾的是他并未得到至高天垂青,得到了一枚仅次于圣种的阳纹级道种。” “和大多数心高气傲的年轻人一样,他显然并不相信没有圣种就无法跨入十三境的传说,所以他依然努力修行。” “在他四十岁那年,他已经十二境。” “这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至少我翻遍了大夏这三百年来的历史,能有类似成就的不超过五指之数。” “可从那之后,他无论如何努力,都再无向前一步的可能。” “若是寻常人,到了这时,要么认命,要么就继续死磕,毕竟只有那一步之遥,又有谁舍得放弃呢?” “可宋悬不一样。” “他以武入境,成就十二境,无法开辟圣山后,在四十三岁时选择从头开始,再修儒道。” “或许是天赋使然,这一次,他走得更快了,在五十一岁时,他儒道修至十二境,二道合一,整个天下几乎已经无人是他的对手。” “但他却并不在意这些,儒道无法迈入十三境,于是他又用了二十年时间,将兵、道、佛三道皆修到了十二境……” “那时他已经七十一岁,莫说世上修士,就是那些登上天门的十三境圣灵们,也无人敢与他交手。甚至据说至高天都愿意为他破例,让他以十二境的身份,登上天门,成为圣灵。” “以他的地位与实力,即使没有圣上,想要让他的族人过上丰足生活,早非难事。” “可他却似乎陷入了某种执念,或者说,他发现了某些让他痴迷的事情,他拒绝了至高天,然后隐世闭关。” “足足一百多年之后,当世人都快忘记他时,他忽然现身,以一种世人难以想象的办法开辟了大荒山……” “什么办法?”楚宁问道。 “他搬来了……” “一座圣山。” 第一百八十九章我必须吃了她 “搬来了一座圣山?”楚宁瞪大了眼睛,一旁的陈曦凰同样面露异色。 大荒山的存在并不算什么辛密。 但大多数人对其都所知甚少,大概也只是知道大荒石的妙用以及这座圣山早在一千多年前已经倒塌。 至于这开辟圣山的过程,更是闻所未闻。 “是的,他搬来一座圣山。” “当然,并不是他抢夺了哪座天下的圣山,而是在某个秘境将这座圣山开辟,然后再将他搬到如今的垣州。”关涵秋说道。 “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据我先祖流传下来的故事所言,是因为他在修炼五门大道,皆无法抵达十三境后,认为是体内的阳纹级道种,约束了他再进一步的可能。” “于是他选择一条无需道种的道……” “肉身之道?”楚宁幽幽问道,无论是黑金宝相还是之前试炼之地的经历,都让他并不难猜到这个答案。 “嗯。”关涵秋亦点了点头:“淬炼肉身以至十三境,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而为了完成这样的壮举,他去往了北方天下,在那里寻到一处拥有恐怖重力的秘境,在百年的光景中,不断打磨自己的肉身,最后完成了这亘古未有的壮举。” “据说,在他肉身登山十三境,那处小天地自己便化为了一座圣山,于是他便将这座圣山从北方天下搬到了垣州境内……” “这大概便是我所知晓的关于大荒山的一切。” 楚宁听完这番讲诉,脸上的神情骇然,久久不能平息。 无论是五道十二境的壮举,还是拒绝至高天登天的邀请,都是寻常人难以企及,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更不提那最后肉身成圣,凭一己之力将一座大山从一座天下搬到另一座天下的壮举。 不仅如此,关于黑金宝相、大荒山以及眼前占据关涵秋身躯之人,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也随着这个故事,渐渐被串联在了一起。 那位宋悬,为了开辟圣山寻到一种可以绕开结出道种的修炼之法。 而修出黑金宝相的九人,极有可能也是为了追寻宋悬的脚步故而前往了北方天下。 眼前之人,那便更好理解,他们的族人无法修行,与楚宁一样被天道枷锁所困,为求自保,故而与那所谓的焚夜人合作,来到了大荒山遗迹,利用黑金宝相,想要找到宋悬当年的修行之法。 “你们成功了?”楚宁想到这里,低声问道。 他的语气相比于之前,有了些明显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个旁观者,只想着救出关先生与陈吱吱离开这里,而现在的楚宁,则隐隐有些期待对方能够找到那个办法。 不仅仅是因为他也被天道枷锁所困,无法破境。 更因为他同样担心自己,是不是也会出现这些遗族一般,被“天道诅咒”的情况。 关涵秋似乎早就料到楚宁会有此问,可他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给出答案,而是走向了第四幅壁画。 看壁画上的场景,他们似乎已经来到了这处大荒山遗迹,同时身旁也出现了几具盘膝而坐身影,应当就是黑金宝相。 “和你想的一样,这些黑金宝相身前就是大荒山的遗民,虽然没有证据,但猜测这些遗民大抵遇见了和我族相同的麻烦,所以举族前往了北方天下,试图在潺海找到当年宋悬淬炼肉身的法门。” “至于这结果到底算不算成功,我也无从知晓,但他们留下的九具肉身,成了我族最后的希望。” “我们尝试了很多办法,但结果都不算太好,无论是丹药灌注,或者外力淬炼,都无法再修炼出黑金宝相这样的肉身。” “为此,先祖们翻阅了大量的与黑金宝相相关的记载,认为这具肉身,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潺海深处发现的潺海地髓有关。” “但身处往生地的我们并没有办法再去寻得此物,不过黑金宝相的体内,却还残留着大量未有被利用起来的潺海地髓,很快就有人提出想法,想办法将黑金宝相体内的潺海地髓提炼出来……” “可在损失了一具黑金宝相,却一无所获之后,焚夜人们叫停了这个计划。” “他们认为我们是在暴殄天物,寄人篱下的先祖们,不敢违抗焚夜人的意志。而且此地说到底只是仿建的往生地,并无法完全屏蔽天际,我们血脉中的诅咒依然有爆发的可能,只是时间延后而已。” “但那时,距离我们进入此地已经过去了百年的光景,我们血脉中诅咒的力量也在渐渐增强,爆发的时间也越来越靠前,族中修为低下的年轻一辈大批大批的患上那种怪病,死亡的数字也不断增大。” “在这些诸多因素的影响下,族中开始出现了直接与黑金宝相血肉融合的声音。” 关涵秋说到这里,顿了顿,回头看向二人:“二位都是学识渊博之人,想来也应当明白血肉融合这件事是极为危险的。” “这本身就是一门魔功,需要引入魔气作为媒介,同时血肉融合之后,也极易发生畸变造成各种不可逆的后果。” “可已经走到绝路的我们并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族中的长老们在一番商议后,终于还是决定开启血肉融合的计划,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是配合焚夜人做了些实验,在来到此地时,你们所见的那些黑色藤蔓,就是其中一次实验的结果。” 关涵秋说着伸手又指了指前方的一张壁画。 楚宁与陈曦凰都定睛看去,只见壁画上,一具黑金宝相的背后长出了一道道藤蔓状的事物。 “这是第一具试验品,用黑金宝相与生命力极为旺盛的龙蔓融合而成,我们称之万岁藤。万岁藤,表现出了极强的侵略性与扩张性,最严重的时候,整个往生地有半数地界都被它覆盖,后来焚夜人到场,将其核心本体取走,这才阻止了它的继续蔓延。” “可即使如此,剩余的分支依然表现出了恐怖的繁衍能力,在其后长达百年的时间,我们一直致力于清除它残余的根系,但情况确如你们所见,哪怕只剩下微末一点,它们也能很快的蔓延开来。” 听到这里的楚宁不由得暗暗咋舌,他虽然早就猜到了那些黑色藤蔓与黑金宝相有关,但却没有想到,其核心根系已经被取走。 但即使如此,此物依然能保持这样强大的生命力,若是其核心根系,那又该是多么恐怖…… 他隐隐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低估黑金宝相的能力了。 “而这……只是这场可怕实验的开端。”关涵秋的声音却在这时幽幽响起,他仰头,将目光看向了其后的几幅壁画,瞳孔轻颤,仿佛只是回忆起那些造物,都足以让他心神动荡一般。 “其后,在焚夜人的授意下,我们又进行了几次实验,分别是一只衍生种级别的魔物、一把生出灵智的刀、一只鬼魅以及一尊大妖……” 楚宁二人也在这时看向那些壁画,身形已经宛如一滩烂泥一般的魔物,一把缠绕着黑金血肉的刀刃,无数人影重叠在一起的鬼魅以及一尊长出了数只人手的蛟龙…… “鸠刑,本身是一尊未知源初种的后裔,拥有控制他人的能力,与黑金宝相融合后,他可以化为任何形象,通过侵蚀人的身躯,获取关于他的所有记忆,他没有明确的目的,但享受杀死原主,然后以他的身份将那些在乎他的人一一杀害的过程,在制造的最初,给我们同样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关涵秋首先指了指那滩烂泥。 然后又看向那把刀刃:“这算是最特殊的融合体。” “她本是某座藩国女王的佩刀,藩国疆域不大,但国中富饶,却遭来了他国觊觎,后来敌国入侵,很快兵临城下,女王本欲带城中子民死战,可敌国大将却掳掠来了数万藩国子民,跪在城头,威胁女王开门献降,同时还要让女王从此之后,成为他的奴仆,否则就要将数万人尽数屠戮。” “那女王倒也良善,为了自己的子民本欲舍身,可那些俘虏不愿女王受辱,于城门前引火自焚。那敌将勃然大怒,引大军攻城,女王手下的子民虽然万众一心,却终究不是敌国大军的对手,城破之日,满城被屠,女王也在自己的宫中引火自焚,那位敌将垂涎女王美色,带人冲入宫中时,却见女王的身躯在烈火中融化,与这把刀交融在了一起……” “此物在吸收了黑金宝相后,没有发生太多的异变,只是能在很长的时间里,安放她的密室中,都能听到刀灵的哀嚎,据焚夜人说,她似乎一直在试图压制黑金宝相给她带来的影响,在诸多与黑金宝相交融的产物中,这把刀应当是焚夜人们最满意的造物。” “那剩下这两个呢?”陈曦凰的声音忽然响起,这是从刚走入台阶后,陈曦凰第一次主动发问,显然,她也被这些造物所震惊。 “无极,一只来历不明的怨灵,我不确定他是否拥有自己的智慧,至少在我族的记载中,他在来到此地后,就一直处于静止状态,可他身上的怨气极重,是那种与他待得太久,哪怕拥有七境以上的修为,也会被影响心神的恐怖存在。” “但他从不说话,也从不如寻常怨灵那样歇斯底里,他就想死了一样……抱歉,他本来就已经死了,总之他很古怪。” “而在与黑金宝相交融之后,他依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却开始自我增殖……” “增殖?”楚宁皱起了眉头。 “嗯,他可以不断地自我复制,当然复制的肉身并没有黑金宝相的强度,但却拥有与他一样的灵魂……”关涵秋也在这时瞳孔颤抖,似乎并不愿意过多的回忆那只造物。 “至于最后这只,我们族中对其的记载不多,而且全程有焚夜人参与,他最后结果我亦不曾知晓。” 关涵秋的讲诉,配合那几幅冲击力极强的笔画,让楚宁与陈曦凰都有些脸色发白。 二人沉默了好一会后,楚宁方才出言问道:“这些生物最后都被焚夜人取走了?” 他的心头泛起一种极为不安的情绪。 依照关涵秋所言,这些与黑金宝相融合的生物,都拥有强大的生命力、扭曲的外形以及一些如同执念般的欲望,这让楚宁想到了……魔! 焚夜人这个组织,帮助这群遗民的目的,难道是为了人造魔物? 就像…… 他在与陈吱吱返回鱼龙城的途中,遇见的那个老人…… “自然,毕竟无论是黑金宝相还是那些融合所用的生灵都是焚夜人提供的,我们没有处置他们的权力,更没有那个能力。”关涵秋点了点头,回应道。 “看这些生灵,你们似乎并未掌握黑金宝相的秘密,可即使是这样,你们还是选择了融合黑金宝相?”陈曦凰则出声问道。 关涵秋脸上的笑容,在那时变得有些苦涩,他喃喃说道:“这确实是个相当艰难的决定。” “我们对黑金宝相的研究远远不够,但经过数年使用,九具黑金宝相只剩下最后三具,加上天道诅咒的爆发愈发强烈,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足够的黑金宝相再去试错,我们的先祖最后还是冒着危险,靠着那些实验累积来的并不多的经验,开始了血肉融合的进程。” “黑金宝相的血肉很不稳定,单靠一个人显然无法完全吸收一具宝相的力量,为了拥有更多的可能,我们让年轻一辈的族人分别吸收了一部分黑金宝相的血肉,畸变也就从那时开始了。” 关涵秋说着,越过了那些记载造物的壁画,来到了下一处石壁前,上面画满了各种在吸收黑金血肉后,变得奇形怪状的身形。 “他们中有一部分暂时活了下来,肉身也得到了成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御天道诅咒,但依然会被黑金宝相的血肉缓缓侵蚀。” “不过我们很快发现,他们的后代对黑金血肉的耐受性会强出很多,这意味着……” “意味着,你们只要一直繁衍下去,一定能够诞生出能完全吸收黑金宝相力量的后代。”楚宁接过话茬,如此说道。 “对,但不全对。”关涵秋却言道:“这又得回到我们最初的问题上,我们的初衷并非要吸收黑金宝相的力量,我们是想要找到一种无需道种,依然能够继续修行的办法。” “黑金宝相再强大,也只有那么几具,而我们想要的是,我们的后代能够如正常人一般生活在大夏的世界。” “所以,我们不仅需要一个能掌控黑金宝相力量的后代,更需要他能保持理智,在血肉与黑金宝相融合后,能够探究出二者交融的方式,最后得到修炼出这种肉身的法门。” “这意味着我们需要留下一到两具黑金宝相作为最后那位成功者研究的范本,而就如我之前所说,走到这一步时,我们所剩的黑金宝相已经不多……” “所以,你们为了保留两具黑金宝相作为最后的范本,那些后代就需要吞食死亡的族人,吸收他们体内的黑金血肉。”楚宁听到这里,忽然明白了之前对方所言血肉对他们而言,极为珍贵这句话的含义。 “嗯。”关涵秋再次点头。 “这很残忍,也违反人伦,而且吸收黑金宝相血肉越多,我们的后代出生时的模样也更加扭曲可怕,这二者都让人难以接受,所以在这个计划真正开始前,族中大概有近八成族人选择自杀……这是我族踏入此地后,最大规模死亡的事件,近四百位族人,自那之后,锐减到了不足一百人。” “哼,那说明你们一族,大多数人还是正常的。”陈曦凰冷笑一声,出言讥讽道。 这倒并不是陈曦凰站着说话不腰疼,楚宁设身处地的站在他们的角度想了想,若是自己遇见这样的事情,大抵也无法接受自己成为一个啃食同类的怪物。 “死亡需要勇气。” “但背负罪孽而活,更需要勇气。”关涵秋却并不在意陈曦凰话语中的讥讽,他淡淡应道,神情平静。 “我们可以接受成王败寇,也可以接受族群的灭亡,但我们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为什么我们要遭受这样命运的答案。” “这对我们很重要。” “我并非要去评判,两种选择的高低,但我知道的是,如果我们就像那些先民一样死去,没人会为我们哀悼,甚至不会有人知道我们曾经存在,这也正合了那位在我们血脉中种下诅咒之人的下怀。” “既然如此,我们没理由要让他如意不是吗?” “即使肮脏、即使卑劣、即使被所有人唾弃,我们也要去抓住那个讨回公道的机会!” “这有错吗?” 说到这里,关涵秋的身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 他的愤怒与不甘,都透过他紧握的双拳,被展露。 楚宁与陈曦凰都被他这一刻所展现出的异样所惊吓,一时未有回应。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在那时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然后迈步走向了最后三幅壁画。 而通过这旋转的壁画走廊,他们已经来到了地下平台的最里侧,透过三座壁画的缝隙,可见最中心的地带,有一处圆形的高台,两道身影背对背坐于其上,其中一道看不真切,而另一道正是楚宁与陈曦凰一直寻找的陈吱吱。 陈曦凰显然也发现了陈吱吱,她的脸色一变,几乎下意识的想要上前,却被楚宁拦住,示意对方稍安勿躁,听眼前之人,将这故事讲完。 这不仅是因为楚宁同样在意,他们到底有没有找到那位宋悬留下的修行之法,更因为楚宁意识到眼前之人的可怕,如果他们之间注定有一场大战的话,多了解对方一分,说不定就能提高一分胜算。 关涵秋似乎并未察觉到二人异样,他将目光落在了最后三幅壁画上。 “剩下的族人开始了最后的血肉融合计划,虽说后代能够契合黑金血肉的推论并没有什么问题,我们的后辈能吸收的血肉更多,同时能维持肉身的稳定也更久,但更大的麻烦却也紧随其后。” “也不知是融合血肉的法门让我们的体内累积了太多的魔气,还是黑金血肉本身带来的影响,我们的后辈,虽然对于黑金血肉的契合度越来越高,可心性却也越来越暴戾。” “并且拥有黑金血肉的个体,对彼此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会让我们难以遏制的想要吃掉对方。” “我们的身躯越来越扭曲,与人的差距越来越大,与之一同扭曲的还有我们的理智。” “事实上在四十年前,我的爷爷尚在时,我们中就诞生了能够完全吸收黑金宝相力量的个体,但我们无法将这股力量交给他,因为一旦他接受了黑金宝相的力量,他会拥有强大实力的同时,也会丧失理智,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为此我们发生了一场内乱,幸运的是,最后我们杀死了那个最强大也最疯狂的个体,从那之后诞生的后代,都拥有了完全吸收黑金宝相力量的能力。” “我们的目标也从寻找最强大的个体,转而变成了,从他们中挑选出一个最理智的个体,来完成最后的传承。” “我们让他们从小学习人类的一切,理解人类的一切,试图让他们变得更像人,而不是一只只渴望血肉的怪物。” 关涵秋说到这里时,他已经来到了最后一座壁画前,那幅画很新,能够看出刚刚雕刻好的痕迹。 其上刻画着两头身形扭曲的怪物。 他们相互啃食,爪牙都镶嵌入了彼此的血肉。 可偏偏,看向彼此的眼眶中,都有泪水翻涌。 他望着那幅画,身子开始颤抖:“但……” “很遗憾,我们失败了。” “我很想让她成为我们最后的希望,以人的身份回归现世。” “就像我们无数先祖期望的那样。” “但当她向我露出獠牙时……” “我知道,我必须吃了她。” 第一百九十章 治理天下 老人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壁画上扭曲怪物的纹路,眼眶泛红,潸然泪下。 看着这一幕的楚宁与陈曦凰一时间,心头都五味杂陈。 但关涵秋并没有沉浸在这样情绪中太久,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倒是辛苦二位听我讲完这个故事……”他略带歉意的说道。 楚宁与陈曦凰并未给予太多回应。 关涵秋也并不在意,他转身带着二人走向了壁画的中心地带,而那里也是陈吱吱的所在之地。 那处,有一座圆台,似乎是某种金属制成,整体呈现黑色,四周则有数道断裂的铁索,地面上也有许多密密的抓痕,可见其之前这座圆台应当是用来囚禁某种生物所用。 此刻陈吱吱正盘膝坐在圆台上,双眸紧闭,仿佛陷入了沉睡。 而楚宁二人,也看清了坐在她背后的那道身影,竟是一具完整的黑金宝相。 看见陈吱吱的刹那,陈曦凰便有些激动,想要上前,不过楚宁早就料到了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提前朝她摇了摇头,这才让对方冷静了些许。 “阁下,故事我们也听完了,现在你应该可以告诉我们,你目的到底是什么了吧?”在确定陈曦凰不会轻举妄动后,楚宁方才看向前方的老人,开口问道。 “不必担心,我对你们并没有什么恶意。”关涵秋淡淡言道:“虽然你们三位的闯入,并不在我的计划之中,但你们给我的惊喜,却远超出他们。” 楚宁皱起了眉头,关涵秋的话里透露出许多带人询问的细节。 他说三位的闯入,可他们进入这处往生地,明明是四个人,再一联想,关涵秋似乎并没有如陈吱吱那样打开棺椁的法门,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关涵秋来到此地,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而他又说,远超出他们…… 那是不是意味着除了关涵秋,还有某些他计划中应该来到此地之人? 而似乎是为了回应楚宁心底的疑惑,关涵秋在那时轻轻的拍了拍手,他身后的黑暗中,便有一道道身影走出。 楚宁细细看去,眼前这群人,算上关涵秋总计九人,男女皆有,身上的衣着各不相同,有挎着刀剑的武夫,也有穿着青衫的儒生,甚至还有背着药囊的郎中。 除了脸上都有如关涵秋一般,镶嵌入血肉的黑金色线条外,几乎找不到任何的共同点。 “介绍一下……”而就在楚宁与陈曦凰暗暗疑惑时。 眼前的九人忽然同时开口言道,九道不同的声线重叠在一起,在空旷的空中来回回荡,直到渐渐消弭。 “易元驹,贯州黑弥山长老,八境的炼丹大师,对药理极为精通,不过因为年少时家境贫寒,为攒够去往黑弥山求学的盘缠,曾一度在一些丹炉坊中做试药童子,经脉中沉积了不少丹毒,以至于如今毒性攻心,药石难医,最多只有半年寿命。”回音落尽之后,那位背着药囊的老郎中,最先走到人前,开口言道。 不待楚宁二人消化掉这番讯息,一位二十出头,脸色泛白的年轻道人又走了出来:“岑学真,漳州散修道士,幼年时,曾感染黑潮并发症,虽得以医治,却留下极重的病根,数年来一直被病痛侵扰,可即使如此,依然在二十六岁时结出道种,在木系道法上天赋极佳,三年时间就将一只树灵培育成了六境妖物,只可惜天不假年,黑潮并发症在三个月前再次爆发,他只能卧榻等死……” …… 九人在那时都纷纷从自己的口中道出了他们的出身与经历。 无一例外,他们在各自所修之道上,都有不错的成就,亦或者展现出了相当不错天赋。 可又都遭到了或先天或后天的意外,命不久矣。 在众人讲诉完各自的身份后,关涵秋排众而出,看向楚宁二人:“至于这具身体的主人,想来诸位已经足够熟悉,就不用我多说了。” “你将他们蛊惑到此地,控制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楚宁问道。 “并非蛊惑,他们是自愿追随我的。”关涵秋却摇了摇头。 “自愿?”楚宁看了一眼众人脸上的黑金色脉络,显然对于这话并不相信。 “《御人卷》中有言,御人之道有上中下三策,下为以利而合,利多则聚,利少则散。” “中为以威而胁,威盛则进,威尽则退。” “唯有这上策,以志相投,方才可使上下效死,一往无前。” “这几位有志之士,皆有心在自己所修之道上做出一番成就,但天不假年,我不仅可以为他们续命,并且拥有足够的资源与学识帮助他们在各自之道上再进一步,试问他们有什么理由拒绝我呢?”关涵秋微笑着反问道。 “放屁!他们此刻的模样分明已经被你控制,身不由己,做什么想什么,不都是你说了算。”一旁的陈曦凰则上前一步,怒声说道。 可楚宁却是心头一沉,他想起了走入这座往生地之前,关倌曾回忆过,她的爷爷,也就是关先生说过,对龙雀往生棺的研究,可以让他制造墨甲的能力再上一层楼,造出超越神岳级的墨甲。 如果关先生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的话,是不是意味着走入龙雀棺时,他已经知道了这个交易的内容,并且同意了这个交易? “我当然能够控制他们的躯体,但我无法控制他们的思想,而思想,才是他们最宝贵的能力。” “姑娘觉得,如果他们不同意,我空握着这几幅躯壳能有什么意义?”关涵秋反问道。 “只不过是现在我尚且在用我的力量为他们修复身躯,故而只能暂时占据他们的躯壳,如果时间足够,待会姑娘或许有机会和他们聊一聊,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所言的真假。” 关涵秋的态度平和,带着一股让人难以怀疑的笃定。 楚宁看着眼前这群人,不由得心头一沉。 他们除了包含儒释道兵武五门大道之外,还有诸如墨甲、药石之类的泛用性极广的小道。 如果他们都有与关涵秋一般的才能的话,配合足够的资源,这群人可以很快建立一个不小的势力,如果再有那神秘且强大的焚夜人的支持的话…… “可是阁下,你聚集这样一批人,想要做什么?”楚宁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头的疑惑。 关涵秋淡淡一笑,将目光投注在了楚宁身旁的陈曦凰的身上。 “当然是治理……” “这座本该属于我族,却被偷走的大夏天下。”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大道之种 楚宁的眉头再次皱起。 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从关涵秋的嘴里听到类似自称大夏共主的话。 在之前那封日记中,日记的主人也曾反复提及这样的辞藻。 起先楚宁还猜测对方会不会是大夏皇室宗亲,可听过对方讲述的历史后,他已经在心底排除了这样的猜测。 毕竟大夏立国也才三百四十余年,可他们已经在此地生活了三百六十多年,无论怎么推算,他们也应该与大夏皇室扯不上关系。 “你们和大夏皇室到底什么关系?”楚宁开口问道,但于心底却已经暗暗揣测对方是不是受魔气影响,产生了妄念。 “没有关系,但也有关系。”关涵秋应道,目光却依旧落在陈曦凰的身上,不曾偏移。 陈曦凰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何意?”楚宁追问道。 关涵秋闻言这才收回目光,转而问道:“二位可曾听说过太祖易姓之事?” “倒是听说过。” “据说当年,太祖赵神机与一陈姓世家相争,双方皆兵强马壮。” “便有一位道人,以命求卦,得箴言天下在陈不在赵。” “这箴言一出,太祖麾下人心动荡,于是太祖言,天下本非一姓之天下,陈赵之争,不及天下之安。” “而后,便让自己的几位儿子皆改姓为陈,人心大定,最后击败了强敌……” 楚宁说着说着,脸上的神情变得古怪。 他记得就在双方相遇没多久之时,对方在介绍他那被他吃掉的女儿时曾说过,他女儿姓陈…… 而现在,他又口口声声说,大夏天下是被偷走的。 “你是……”楚宁想到这里正要发问。 “不过是成王败寇,就算你真是当年陈王后人,那太祖也是在旬阳城堂堂正正击败了陈王,才收复了中原诸侯,说什么偷走,难道你的先祖陈王就因为太祖换了姓氏,就打不过了吗?”只是楚宁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一旁的陈曦凰却抢先言道。 “站在姑娘的立场当然会不相信这样的事情。”关涵秋依旧不恼,“可若是世上真的没有天命之说,那姑娘又如何解释,以宋悬宋先生之能,为何连修五道,皆能在短短十余年甚至几年时间内跨入十二境,却偏偏无法走出那最后一步呢?” “天命之重,如椽在背,如岳在顶。” “受天命者高高在上,众星捧月,自然看不见我们这些被天命所镇,匍匐而行的蝼蚁。” “大夏窃我陈氏天命而立,得国不正,本应绵延七百二十年的国祚,到今日却已行将就木。” “就如那移花之木,或可一时繁盛,终不久已。” “你!”陈曦凰顿时满目怒火,一只手伸出,作势就要唤出自己的星虹剑,与这口出狂言之人,好好打上一场。 楚宁隐隐觉得陈曦凰对朝廷的维护过于偏执,但他没有去细究此事,而是赶忙来到了她的身前,将之拦下,同时看向关涵秋问道:“你所说天命窃国之论,真假不论,我们也无心参与。” “大夏天下是你的,还是皇帝老爷的,都和我们没关系。” “我们之间无冤无仇,我觉得应当没有必要打上一场吧?” “我们现在也只想离开这里,你不妨明言,到底如何才能放我们走。” 楚宁这样说着,但看向关涵秋的目光却极为戒备。 他其实并不相信窃取天命之说,如果说只是改个姓氏就能决定一座天下的归属,别说旁人,楚宁都有些跃跃欲试,毕竟据说皇帝可以娶很多媳妇来着…… 眼前之人,无论表现得多么理智,楚宁都始终觉得,他的理智的表象下,始终藏着极致的疯狂。 哪怕到了此时,他也并不觉得他们一定能够轻易的离开这里,但就如他自己所言,无论眼前之人所言的真假,他与他之间,都并无任何仇怨,如果可以,他确实不愿招惹这样的对手。 只是,一旁的陈曦凰闻言,却是脸色一变,目光阴沉了几分。 “无冤无仇?”关涵秋闻言,眉头轻轻的一挑。 这幅模样让陈曦凰更是心头一紧,她早就察觉到对方似乎认出了她的身份,之前的几次对话,对方话里话外都像是在暗示这一点。 如果对方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在对方眼里,他们遭受的苦难就都是败陈曦凰的先祖所赐,彼此之间说是死仇也不过分,自然也就没有善了的可能。 念及此处,她调集周身的力量,身形微弓,已经做好了随时与对方拼命的准备。 可就在这时,关涵秋的脸上却浮出一抹笑容:“倒也无错,前人之事泯于前人。” 刚刚还已经蓄势待发的陈曦凰顿时一愣,看向对方的目光也变得古怪起来,一时间摸不准对方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而说完这话后,关涵秋又抬头看向周遭,神情感慨。 “这处往生地经过了数百年的风雨,因为我族的存在,一直遭受着天道之力的倾轧,其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在之前很长的岁月中,都靠着我们先祖遗留的力量加固着。” “而现在我已打算离开,那些力量也都被收走,所以一旦我离去,这里大半地界都会塌陷,只有那处大荒山的遗迹会面前残留下来,我想将之作为礼物,送给小友。” 楚宁也是一愣,他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可听对方这话,不仅不会跟他打,似乎还打算将此地送给他,这着实出乎楚宁的预料。 “半年多前,我就已经开始准备离开之事,这几位也都是我在这段时间结识的。我与他们都是通过类似龙雀棺这样的器物产生联系,然后以秘法交流,在最初的挑选阶段,他们都不会记得与我交谈的内容,直到我确定他们是我要找的人,同时他们也愿意接受我的条件,我才会将他们召唤到此地。” “而在与这具身躯的主人交流时,他对你评价很高,我大抵知道了你在北疆所做的一切,从那时起,我就想好了,待我离开此地,这处大荒山遗迹,就通过龙雀棺交到你的手里,当然,你能不能发现,那得看你的本事。”似乎是看出了楚宁的疑惑,关涵秋又解释道。 楚宁眉头微皱,他不得不承认,对方这番话,倒是让他有些相信,关先生可能真的是自愿来此的。 “所以,你的意思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楚宁问道。 “当然。”关涵秋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们也一样。”楚宁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伸手指了指身旁的陈曦凰以及那昏睡的陈吱吱。 “自然。”关涵秋再次点头。 甚至,他还在那时轻轻的挥了挥手,不远处就出现了一处扭曲的空间。 “那里就是通往外界的通道,只要你们愿意,随时都可以走。” 楚宁有些意动,他与陈曦凰互望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不可思议。 “但是……”而这时,关涵秋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呼……”楚宁闻言却是长舒一口气,反倒觉得悬着的心,落了地。 然后,他正色看向对方:“说吧,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你要我们做什么?” 关涵秋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后,方才醒悟过来,他笑道:“二位误会了,并非我有意刁难,而是这方小世界即将崩塌,与外界的通道变得极不稳定,你们的肉身恐怕无法承受穿越时空间扭曲带来的压力。” “说那么多,不就是还是想将我们困在此地?”陈曦凰面色一沉,如此言道。 关涵秋却笑了笑:“诸位都是大夏的栋梁之才,我身为大夏共主自然是惜才的,所以我也为三位想好了办法。” “什么办法?”楚宁问道。 关涵秋将目光投注在了那最后一具完整的黑金宝相之上。 他在那时伸出手又是轻轻一挥,那具黑金宝相顿时身躯溃散,在楚宁与陈曦凰错愕的目光下,化作了三枚米粒大小的事物,其上散发着黑金色的光芒,像是三枚种子。 “我并非计划中,那个可以完全掌握黑金宝相之人,但命运使然,让我走到了这一步,但我无法通过黑金宝相倒推出宋悬先生的大道之法,唯一能做的,只是将这具黑金宝相炼化为三枚大道之种,宋悬先生的大道之秘或许就藏在其中。” “三位若是愿意,可服下此物,借此强化肉身,或可通过这不稳定的通道,回到现世。” “按你说的,你们一族耗费举族之力,方才得出此物,你舍得将它们送给我们?”陈曦凰显然不相信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而且此刻想来,对方从一开始的种种行为,就像是为了诱使他们吃下此物而做的铺垫。 “我并不强求,一切皆看诸位自己的选择。”关涵秋并不回答陈曦凰的问题,只是平静应道。 楚宁倒是没有像陈曦凰那般对对方冷嘲热讽,不是因为他相信对方的话,而是他明白,这些都无法改变他们的处境,所以,他问出了他更关心的问题:“那代价是什么?” 关涵秋眯起了眼睛,微笑言道:“那就要看,你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说完这话,他与其余八人的身后都在这时浮现出一道扭曲的空间。 九人的身躯同时朝后一仰,纷纷坠入那扭曲的空间中,消失不见。 楚宁与陈曦凰见状,心头一惊,下意识的想要上前拉住对方,可脚步刚刚迈出,这方天地却忽然剧烈的颤动…… 正如那人所言,随着他的离开,这方天地,亦即将崩塌! 第一百九十二章 决定 “这就走了?”楚宁眨了眨眼睛,显然没有想到,对方会离开得如此果决。 陈曦凰同样愣在了原地,看着方才关涵秋几人立身之处,神情错愕。 轰! 很快天地颤动的巨响便将二人拉回了现实。 “我们现在怎么办?”陈曦凰少见的有些慌了神。 不仅仅是因为关涵秋等人离去的果决与毫无预兆,更因为身为大夏皇室,她更知晓有这样一群敌人,会对大夏本就风雨摇曳的皇室统治带来多大的冲击…… 那一瞬间,各种念头涌上她的脑海,她一时恍惚。 楚宁闻言,面露苦笑,转头看向那三枚悬浮在陈吱吱身前的黑金色种子。 意思很明显,他们没有选择,只能吸收这三枚黑金道种。 “不可!”陈曦凰却立马言道。 “楚宁,你没见关先生他们的状况吗?那家伙居心叵测,若是吞下此物,说不得我们也会如关先生那般被他控制……” “说不定,这处空间通道并没有任何威胁,只不过是他故意吓唬我们,逼我们就范的手段。” 陈曦凰虽然反应激烈,但所言之物也并非毫无道理。 楚宁也沉吟了一会,旋即摇了摇头:“我觉得,他没有说谎,至少在空间通道之事上没有说谎。” 他说着看了一眼不远处扭曲空间之门,他隐约能感觉到一股强烈且不稳定的波动,其状况与“关涵秋”所言相差无几。 “可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你就能确定这些黑金道种对我们是无害的吗?我们就算与他无冤无仇,但同样也并无恩情可言,他连自己的女儿都能吃,难道会这么好心,送给我们如此贵重之物?”陈曦凰闻言,神情变得有些焦急。 “如果他们通过此物控制了我们,你有没有想过,他能掌控多么大的能力,他甚至能轻易颠覆北境与大夏!” “会有多少人,因为我们而死!?” 楚宁闻言,脸色也是一沉。 陈曦凰的担忧是有些道理的,楚宁可以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可若是岳红袖他们因为自己而遭遇不测,这是楚宁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结果。 想到这里,他沉默了下来。 这方天地的颤动愈发剧烈,头顶岩壁之上开始出现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纹,并且不断扩散,伴随着的还有大量碎石从上方坠落下来。 二人已经有些立身不稳。 楚宁先是唤出自己的墨甲万象,将还在昏睡中的陈吱吱笼罩其中,确保其不会被碎石砸伤。 然后又看向她身前的三枚黑金道种。 “或许,我有办法试出此物根底。”他忽然言道。 “嗯?此言当真?”陈曦凰问道。 她虽然对此物抱有极大的戒心,但并不代表她就真的想要待在这里等死,如果楚宁当真有这样的办法,她当然愿意尝试。 “但我这个办法可能会消耗一枚黑金道种,也就是说,就算此物真的对我们无害,之后也可能无法救下我们三人。”楚宁却说道。 陈曦凰闻言也是一愣,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以稳妥的办法救两个人,亦或者以冒险的方法救三个人。 她沉吟了一会,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楚宁,其实我和吱吱都姓陈……” “我的父亲是当朝太子,她的父亲是位高权重的六皇子。” 楚宁闻言心头一沉,这个消息对他而言有些突然。 无论是他们的身份,还是她们来到鱼龙城的目的,都是极为值得推敲的事情。 而更值得推敲的是,陈曦凰在这时自爆身份的目的是什么…… 他没有回应,只是继续看着她。 “如果,我是说如果,一旦那个混蛋的身份真的如他所言,他离开此地后,一定会想办法颠覆整个大夏。” “而他如果真的在黑金道种中放下了可以控制我们的法门,以我和吱吱的身份,他是很容易利用我们做出威胁整个大夏的事情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朝廷,但这种事一旦发生,会有很多人因此而死……” “所以,我们不能冒险,你懂吗?” 楚宁的心在那时沉到了谷底,他压下了心头对于知晓二人身份的惊讶,尽可能平静的问道:“可如果我耗费一枚黑金道种,得到此物无害的结论。我们三人该如何离开这里?” 陈曦凰的脸色在那时变得苍白了几分,她看了一眼一旁的陈吱吱,再次咬了咬牙:“你的那副墨甲之上也有黑金宝相的力量,或许……” 她说着,仿佛不敢去看楚宁的眼睛,目光躲闪。 楚宁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姑娘的意思是……” “对。我就是那个意思,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陈曦凰打断了他的话。 楚宁对陈曦凰是有些异样的感情的。 毕竟他们曾在山林中宛如一对真正的夫妻一般生活过半个多月的时间。 那一个个赤裸相拥的夜晚,那一次次柔情似水的甜言蜜语,对于楚宁而言,都是难以忘怀的体验。 哪怕其后,陈曦凰主动抹去了关于那段时间的记忆,可每每与她目光交汇,楚宁却依然忍不住会心猿意马。 而此刻陈曦凰说出的话,却让楚宁心头的那些念想,在这时有些幻灭。 陈曦凰显然看出了楚宁的异样,她又言道:“楚宁,此事关乎社稷安危,你不可意气用事。” “你放心,我如今肉身迈入五境,又有七境剑修的底子在,配上你的万象墨甲,就算那空间波动再恐怖,我应当也能有一线生机。” 刚刚心绪低沉的楚宁,眨了眨眼睛,一时有些发愣。 陈曦凰显然还以为楚宁未有完全接受这样的安排,她又走上前来,目光直直的看向楚宁,言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快开始吧,此地崩塌在即,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自觉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的楚宁一时间有些无地自容,他不敢去看陈曦凰的眼睛,赶忙沉下心神,来到了那枚黑金道种前,伸手将其握在了手中。 而心头一团乱麻的少年,却并未注意到,在那时身后的女子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 第一百九十三章 牵手 楚宁试探黑金道种的办法其实很简单。 在握住黑金道种的刹那,他的心神便凝聚在了自己的本命魔纹之上。 白骨秘境中,一具黄金骷髅顿时眼眶中泛起神光。 是的。 这就是那具在面对大苍遗民时,被损毁的黄金骷髅,不过于此之后,楚宁尝试在再次向本命墨纹中灌注神性,这具黄金骷髅便再次凝聚。 甚至连同之前,向其灌注血气之力,在其骨骼上形成了些许血肉,也依然存在。 黄金骷髅本身就需要血肉之种激活,在楚宁最开始的计划里,他是准备通过邓染,寻找蚩辽族内诸如罗刹种之类的事物,来激活它的。 可如今有黑金道种在,不仅免去了这麻烦,还能通过此法判断黑金道种入体后,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时间紧急,楚宁也没有多想,当下便将那枚黑金道种注入到了黄金骷髅的体内。 与之前每一次灌注血气之力不同。 这一次当黑金道种的出现的一刹那,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这具黄金骷髅很明显的在渴求着此物。 一道道金色的光晕从它的体内涌出,将黑金道种包裹,宛如一只只触手,托举道种,来到了它的眉心,镶嵌在了那处。 那一瞬间,黑金道种之上爆发出一股耀眼的光芒,一缕缕黑金色的丝线从道种之中涌出,覆盖在了黄金骷髅的骨骼表面,一块块血肉开始凝聚,但却并不是如黑金宝相那样呈现出黑色为主体的形象。 而是一种带着奇异美感的古铜色,但皮肤之上,还是有一道道金线镶嵌其中。 楚宁此刻倒是无心关心这些细枝末节,他只是仔细观察着血肉凝聚的过程以及黑金道种中涌出的力量,想要确定其中是否掺杂着某些不应该存在的法门,以此判断那人到底有没有对他们不利的心思。 但这个过程极为漫长,血肉的凝聚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远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完成的。 “楚宁!来不及了!”而就在这时,陈曦凰焦急的声音传来。 楚宁不得不将心神从本命魔纹中收回,他睁开眼,还未来得及回话,便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这方天地崩碎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快出许多。 他在那秘境中也就呆了一刻钟的时间,此刻脚下的大地已经龟裂,头顶不断有大块大块的落石砸向他们的立身之地。 陈曦凰正扶着昏迷的陈吱吱,手握星虹剑不断的激发剑意,抵御头顶的落石,可因为脚下大地的颤动,她的身形摇晃,几次险象环生。 见楚宁睁开眼,陈曦凰高声问道:“楚宁,怎么样了?” “黑金道种中蕴含的力量极为磅礴,那具黄金骷髅没有完全吸收掉其中的力量,但目前看起来应该并没有什么异样。”楚宁如实说道。 “可没有时间了,这方小天地撑不了多久。”陈曦凰的神情焦急。 “我觉得值得冒险一试。”楚宁也做出了决断。 陈曦凰闻言,皱了皱眉头,在深深的看了楚宁一眼后,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 二人出奇的默契,在做出决定后,陈曦凰便飞身一跃来到了半空中,激发出周身的剑意,将从头顶落下的飞石尽数击碎,为楚宁争取时间。 楚宁也没有多少半句废话,当下便接过陈吱吱,同时握住了另一枚黑金道种,将一股力量灌入其中,黑金道种顿时被楚宁激活,他没有多想,直接将道种按在了陈吱吱的眉心。 与那黄金骷髅一般,黑金道种接触到陈吱吱眉心的刹那,顿时镶嵌入了陈吱吱的血肉。 但却没有发生如黄金骷髅遭遇的那般重铸血肉之事,只是她的脸颊上浮现出了一道道黑金色的纹路,组成了数个带着奇异美观的图案,但又在数息之后,骤然隐没。 楚宁看着这一幕,暗暗推测道,似乎是因为不用重铸血肉的关系,生人对黑金道种的力量的吸收明显要快出很多。 “怎么样?”这是,头顶的陈曦凰大声问道。 楚宁又看了一眼陈吱吱,他能明显的感知到陈吱吱的肉身正在被黑金道种的力量所增强。 “吱吱姑娘应当已经开始吸收黑金道种的力量了。” “那你呢?”陈曦凰问道。 楚宁将最后一枚黑金道种握在了手中,看了陈曦凰一眼:“时间来不及了,我们先进入空间通道,我也有六境肉身,说不得能顶住空间波动。” “届时看情况,将此物给你我之中最需要的人。” 楚宁的语气笃定,目光亦极为坚决,显然是并不打算给陈曦凰半点商量的余地。 陈曦凰也知再为此事争执下去,恐怕三人都得死在这里,当下也不在多言。 她点了点头,周身的剑意猛然爆发,再次将头顶落下的大片巨石斩碎,这才飞身落到了扶着陈吱吱的楚宁身侧。 …… 三人并肩,一道来到了那处空间通道的门口。 看着那处扭曲的空间,楚宁深吸了一口气,一旁的陈曦凰,呼吸明显也急促了几分。 谁也不知道,在空间通道中会有什么等着他们。 在这种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的担忧下,哪怕是楚宁与陈曦凰,心绪也不免有些波动。 可就在这时,楚宁的另一只手忽然伸出,毫无预兆的牵起陈曦凰的手。 陈曦凰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却听楚宁说道:“空间通道波动过大的话,极易让人迷失其中,我们得相互扶持才能有更大可能,穿过通道。” 这是个让人无法辩驳的理由,陈曦凰也只能收起挣扎的心思,任由楚宁牵起了自己的手。 “你对空间通道也有了解?”但她的心头却不免泛起些许诧异。 虽然之前的相处,已经让她见识到了楚宁的博学,但空间通道却是极为罕见之事,就连大夏皇室的藏书中对此也鲜有记载。 楚宁闻言,却眨了眨眼睛:“不算了解……” “那你怎么知道?”陈曦凰有些困惑。 楚宁看着前方,目不斜视的应道:“因为那是我编的。” 陈曦凰顿时脸色羞愤:“楚宁你!” 但她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楚宁已经在那时迈开了步子,带着她与陈吱吱步入了那扭曲空间中。 ? 第一百九十四章 你进不了楚家的门 在四方天下所在的世界外围,依然存在着许多世界碎片。 它们的由来各不相同。 有的是从四方天下中被生生切割下来的。 有的则是与世界一同诞生的。 这些世界碎片亦大小不一。 有的或许只是方寸之地,有的则广袤无垠,自成一方世界。 而这些世界碎片彼此之间独立存在,与彼此以及四方天下所在的主世界都并不接壤。 他们之间隔着混沌的暗域。 想要往返于两处天地,就需要在彼此之间设定锚点,同时以诸如匣空石之类的特殊材料,加固锚点之间的通道,方才实现在两处空间之间的往来穿越。 可现在,往生地发生的异变,小天地处于崩碎的边缘。 就好比一座跨河大桥,桥的一侧支点上下剧烈起伏,必然会让整座大桥的桥面发生破损、龟裂,甚至塌陷。 此刻,从往生地通往现世的通道便正处于这样的状况之下。 …… 整条通道,就像是一座被白色光壁密封着的圆形长廊,闪烁着流光。 透过光壁,楚宁甚至能看到暗域中涌动的乱流,就像是一团团黑色的浪潮,但楚宁却不敢轻视这些看似无害的潮水,他们中包裹着死气、幽煞、暗质等无序且狂暴的力量。 而这些力量也是黑潮的重要组成。 对于寻常生灵而言,这股暗域乱流有着恐怖的杀伤力,哪怕是十一境的大能,在暗域行走也得小心翼翼,稍有不慎,都有可能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而除此之外,他还能看见无垠黑暗的远方,某些闪着各色华彩的光点,那是代表着一个个小天地的世界碎片。 关于暗域,大夏市面上很少有记载他们的文献,楚宁看过的仅有几本,上面的诸多描述都极为魔幻,看上去更像是神话故事,其中有一本甚至提及暗域中还有一些巨大的生灵存在,以吞噬世界碎片为食。 但这些内容,都并无佐证。 若是放在平日,能有这样机会看一看这书上的场景,楚宁大抵会格外兴奋。 但此刻,他显然没有了这样的兴致。 通道链接的往生地一端,正在的剧烈的颤动,通道晃动的同时,四面的光壁上也出现了大量的裂缝,涌动在暗域中的空间乱流正不断通过那些裂缝涌入通道之中。 这些空间乱流中裹挟的力量,虽然恐怖,却还在三人能够承受的程度。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通道的崩碎加剧,这些空间乱流也会更加剧烈。 在那之前,他们得穿过这条通道,抵达通往现世的出口。 “走。”楚宁扶着陈吱吱,同时万象墨甲顺着他与的手臂涌向陈曦凰,将她的身躯包裹其中。 陈曦凰虽然对于楚宁将墨甲让给自己,有些担忧,毕竟在最初的计划里,楚宁需要服下那枚黑金道种,获得能抵御空间乱流的能力后,再将此物交给自己。 但她却没有再这个问题上多做争执,她很清楚楚宁的性子,这家伙平时看上去好说话得很,可有些时候却固执的要命。 就如在面对大苍遗民的试炼时一样,自己无论怎么劝说,他都一意孤行的带上了自己,而且,还真就他硬生生的从绝路中找到了那一线生机。 而现在,他们都尚且不清楚空间乱流到底会带来怎样的阻力,所以与其在这个问题上浪费精力,倒不如先走出去试试,至于后面该怎么做,到了那时再做打算不迟。 …… 于此之前,楚宁一直觉得自己这一身六境魔躯,已是相当强悍。 但当他扶着陈吱吱,才在这空间通道中跨出三步不到,他便明白了什么叫夜郎自大。 此处的通道的裂纹还不算严重,从裂缝中涌入的乱流也只是零星几缕,就如那微风一般,看上去并不起眼。 可当乱流刮在他的肉身上时,楚宁的眉头却是骤然紧皱。 那感觉,就像是一把把极细极利的刀片在不断割开他的血肉一般,疼得楚宁险些叫出声来。 他忍着剧痛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二人。 陈吱吱虽然陷入沉睡,但有黑金道种的护体,整个人看上去丝毫没有受到乱流的影响。 而另一边的陈曦凰,在周身激发出了狂暴的剑意,那些乱流根本无法突破剑意的保护,也算是从容。 看着这一幕的楚宁自觉脸上有些挂不住,也强提一口气,挺起了胸膛,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 但很快,楚宁就有些顶不住了。 越往前走,整个通道就动荡得越厉害,通道四周已经出现了大量的裂口,如果如之前涌入的空间乱流只是微风细雨的话,此刻迎面而来的就是狂风暴雨。 楚宁的脚步渐渐变得沉重,每一步的迈出都仿佛肩上扛着千钧重担。 同时他的身躯也在发生着诡异的变化。 他的手臂时而干瘪,时而粗壮,那是死气在剥夺他的生机。 他的脸上爬上一道道宛如蜈蚣般的皱纹,那是幽煞在吞没他的岁月。 他的皮肤上也开始出现一道道黑色纹路,那是暗质在污染他的血肉。 这三者都是绝对禁忌的力量,拥有凌驾于规则之上的恐怖能力,只有某些源初种的大魔方才能驾驭。 当然这些力量只能短暂的改变楚宁的现状,如果他能回到现世,可以在花费一些精力后,清除这麻烦。 “楚宁,该服下黑金道种了。”一旁的陈曦凰察觉到了楚宁的异状,她出言提醒道。 楚宁有些犹豫,他看了看前方。 路并不算长,也就十丈之遥,在那处的尽头,有一道散发着微光的洞口,那里就是通往现世的入口。 但身后的世界却在不断颤动,以至于整个通道都在剧烈的晃动。 十丈之遥,却犹若天堑。 “再等等!”很快他就做出了决定,这样说道。 倒不是楚宁逞能,陈曦凰目前看上去虽然游刃有余,但他们此刻还未走到空间乱流最密集的地带,若是现在他服下了最后一枚黑金道种,那到时候陈曦凰可就没了选择的余地。 楚宁不是那种毫无原则的滥好人,但之前的陈曦凰愿意自己抗下空间乱流的风险,楚宁也无法如此自私的将所有风险都压在她的身上。 有道是投桃报李,便是此理。 更何况,他对陈曦凰,并不是只有道义…… 陈曦凰闻言眉头微皱,却终究没有多言。 二人扶着陈吱吱,再次朝前迈步。 越来越汹涌的空间乱流,让楚宁身躯遭受折磨的同时,巨大的痛楚以不断袭来,那种宛如万蚁噬心般的痛楚,哪怕是楚宁也难以忍受。 他不愿让陈曦凰担心,纷扰她的心神,只能咬着牙,同时想办法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以此减轻痛苦。 而很快他就发现了极好的素材…… 就是被他扶着的陈吱吱。 当然,并非什么不合时宜的邪念。 只是因为他发现狂暴到六境魔躯都举步维艰的空间乱流,对陈吱吱并未造成任何伤害…… 虽然控制着关涵秋的那位神秘人确实说过黑金道种能够让他们顺利通过此地,但楚宁只是以为黑金道种能够加强肉身,当肉身抵达一定强度后,自然就能免疫大多数伤害。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黑金道种虽然加强了陈吱吱的肉身,但幅度不算太大。 陈吱吱的修为本就远不如楚宁与陈曦凰,肉身于此之前也只是三境强度,黑金道种入体后,将之强行拔高到了接近五境的地步。 相比于楚宁与陈曦凰二人,依然差得极多,更不足以抵挡空间乱流。 楚宁察觉到了这丝异样。 他细细的观察着陈吱吱的肉身面对空间乱流时发生的变化,然后,他发现了一件让他震惊的事情。 陈吱吱的肉身在空间乱流的冲击下,血气翻涌,完全自主的流经她的四肢百骸,并且在这个过程中,肉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强。 她竟然在靠着空间乱流淬炼肉身! 这是简直匪夷所思的事情。 淬炼肉身这件事本身极为常见。 无论修行何道,大多数需要临阵对敌的修行者都会或多或少的在此事上耗费些精力。 但淬炼肉身的本质,是通过外部足够强大的外部压力,配合功法亦或者丹药激发肉身的潜力,从而达到增强肉身的目的。 这些外部压力可以是简单的重力,亦或者是诸如风雷水火之类的外力,但总归是要确保这些力量是相对可控的。 而空间乱流中裹挟的力量,却是无序与混乱的。 用这种力量淬炼肉身,是楚宁于此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或许,这就是宋悬修行之道的关键。 楚宁在心头暗暗想着。 “小心!”而就在这时,一声惊呼传来。 伴随着的还有一阵刺耳的轰响。 楚宁抬头看去,却见前方的构成通道的光壁之上,本就密集的裂纹忽然爆开,比之前汹涌数倍的空间乱流在一瞬间灌入,朝着三人涌来。 扶着陈吱吱的楚宁顿时立身不稳,险些栽倒在地,幸好一旁的陈曦凰反应及时一把拉住了楚宁。 在这样的乱流摔倒,可不是狼狈丢人那般简单,身体失去平衡后,极有可能被乱流裹挟,直接卷入暗域之中。 陈曦凰这一伸手,说是救了楚宁的性命也不为过。 只是楚宁还没有来得及说上一声感谢,脚下的地面却开始剧烈的晃动,随着前方光壁上更多的裂纹爆开,通道已经有了从中断开的趋势。 “快走!” 一旦通道彻底断开,三人就会完全暴露在空间乱流之下,且不说他们能否抵御暗域中可怕的各种力量,单单是这处混沌的法则,就足以将二人永远的困在此地。 楚宁与陈曦凰心头亡魂大冒,根本来不及细想,也顾不得那些扑面而来的乱流轰击在身躯上的带来的痛楚,咬着牙朝着前方奔去。 当他们来到裂纹最密集之处时,两侧通道间只有脚下两块残破的光壁还保持着连接。 他们的脚步刚刚踏上那处,脚下就传来一声轰响,那仅有的两块残壁也在这时碎裂,通道也在这时轰然断裂。 楚宁反应不及,险些直接顺着断口跌入暗域,亦是陈曦凰及时出手扶住了他栽倒的身躯,将他生生拉到了通道的另一端。 虽然只是暴露在暗域不到一息光景,但那一瞬间涌来的空间乱流却让楚宁心神动荡,仿佛一瞬间被无数把利刃反复割开了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他蹲坐在通道的断口处,看着身后寸寸断裂的光壁,以及那随即涌来,将来时路眨眼间搅成碎粒的乱流,不免有些后怕。 “你又救了我。”楚宁回过神来,看向陈曦凰由衷言道。 “你也救过我。”陈曦凰平静应道。 “剩下的路,靠你自己,走不到了。”然后,女子侧头看向了前方,如此言道。 楚宁一愣,也再次抬头看向那处。 此刻他们虽然距离出口只有三丈不到的距离,但因为通道的一端已经断裂的缘故,空间乱流完全没有了阻挡,正不断从断口处涌入。 这不仅让三人承受的压力陡增,同时也加剧了剩下这段通道崩碎的速度。 面对如此情况,楚宁不得不承认,靠着他的六境魔躯,确实无法抵达前方的出口…… “可是你……”楚宁有些担忧。 “无碍,挺一挺应该能过去。”陈曦凰的声音依旧平静。 楚宁的心头其实是泛起了些许疑虑的,可到底是什么,一时间他也说不真切。 但他很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多纠结半刻钟,前方通道的崩碎就会加剧一分,涌入的乱流也会剧烈一分。 陈曦凰在一路上表现得相当从容,远不像自己这么吃力,楚宁索性不再多想,当下便点了点头。 只见他伸出手,将那枚黑金道种唤出,没有犹豫一口就放入了嘴里。 当然,此物并非丹药,并不是靠着吞服就能吸收其中的力量,而是要以法门催动,将之激活。 含在嘴中只是因为此地乱流激荡,楚宁害怕它被乱流吹走,含在嘴中可以一边行走一边炼化。 要说此物,确实相当神奇,楚宁身负魔躯,寻常血气之力对他毫无作用,可此物入口之后,随着法门催动,他能明显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那时涌遍身躯,拍打在身躯上的空间乱流带来的压力也陡减不少。 一旁的陈曦凰看着一幕,分明是楚宁吸收了黑金道种,可她却仿佛完成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一般,在那时长舒了一口气,嘴角亦浮出一抹极浅的笑容。 …… “赵……陈姑娘,走吧。”楚宁知道时间紧迫,并没有等到完全吸收黑金道种中的力量,在确定自己的身躯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抵御空间乱流后,便起身说道。 陈曦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楚宁将一旁的陈吱吱扶起。 楚宁微微一愣,但转念也想了明白,毕竟陈曦凰需要自己抗下空间乱流,陈吱吱带来的负担交给如今已经拥有黑金道种的楚宁,是最为合适的。 他没有多想,上前扶起了陈吱吱,便再次朝距离自己不过三丈远的出口再次迈步。 这短短的三丈远的路程,比起之前走过的所有路加起来还要难走,背后通道的断口不断灌入乱流,前方光壁不断裂开,同样涌入汹涌的乱流,夹在中间的三人,举步维艰。 哪怕有黑金道种的力量,楚宁依然感觉到阵阵痛楚,就连之前一直神情平静的陈吱吱,似乎也感受到了异样,闭着双眼的脸上,眉头紧皱。 楚宁扶着陈吱吱,有意走在陈曦凰的身前,这样至少可以替陈曦凰挡下一部分前方涌来的乱流。 就这样,三人又朝前走出了两丈的距离,离终点只剩下一丈不到。 这时楚宁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他回头一看,却见陈曦凰被一道乱流轰击在侧身,脸色顿时煞白,身躯更是在乱流的裹挟下连连倒退,直接飞出一丈远的距离,她的身躯也栽倒在地,幸好地面下有一处裂开的豁口,她在慌乱中,抓住了那处豁口,这才勉强止住了自己倒飞出去的身形。 “陈姑娘!”楚宁见状,心头一惊,大声唤道,同时转身就要朝着陈曦凰所在之地走去,想要将对方拉起。 “别过来!先带吱吱离开!”陈曦凰似乎感应到了楚宁的想法,她抬头大声朝着楚宁吼道。 楚宁这才发现,陈曦凰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此刻正密布一道道黑色的纹路。 “暗质……”他脸色大变,瞳孔巨颤。 就在刚刚陈曦凰还在乱流的冲击下表现得如此游刃有余,可为什么转眼间就被暗质侵蚀得如此严重…… 难道她是为了…… 楚宁在一瞬间便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刚刚在吞下黑金道种时,他的心头便泛起过一丝疑虑,只是那时他还没想得太过明白。 而现在,看着陈曦凰的状况,那一缕困惑,豁然开朗。 陈曦凰是有七境修为不假,但面对空间乱流,那点修为带来的助益并不会太大,可她却在整个过程中,表现得比拥有六境魔躯的楚宁还要从容数倍,这根本不合常理。 这家伙,怕是一开始就意识到了,她和自己没有那枚黑金道种,根本无法通过这个空间通道。 为了能让自己使用那枚黑金道种,她才在这一路上一直强撑,装出一副能自己完全能够应付的模样。 楚宁很快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深深的看了陈曦凰一眼,却是停下朝她迈出的步伐。 “曦凰,你等我。”他这样说道,旋即转身,扶着陈吱吱朝着出口的方向艰难地走了过去。 前方乱流虽然汹涌,但楚宁与陈吱吱都有黑金道种护体,勉强能够抵御。 但即使如此,这一丈不到的距离,楚宁依然走了百余息的光景,方才到达。 那时看着近在咫尺的出口,楚宁却停下了脚步,他侧头看向陈吱吱,将她放在了入口处,这里因为连接着主世界,通道极为稳定,而陈吱吱的状况也并无什么异常,只是被那人种下了某些秘术故而陷入了昏睡,而随着方才的行动,她很快就会从昏睡的状态下苏醒,那时,她完全能够自己通过入口回到现世。 而楚宁在安顿好陈吱吱后,便再次转身,看向不远处艰难的坐起身子,却已经没有余力在前进的陈曦凰。 他没有半点犹豫,便再次迈步,朝着来时的路走了上去。 就如楚宁猜测的那样,陈曦凰其实早已扛不住空间乱流的冲击,只是为了哄骗楚宁使用那最后一枚黑金道种,而一直强撑着罢了,此刻那口气泄去,躺在地上的她脸色惨白,看着朝她走来的楚宁,她只是一个劲摇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阻止。 …… 通道的崩碎更加剧烈,楚宁每迈出一步,都伴随着大量的裂纹浮现在光壁四周。 甚至几次,他落脚之地,都有光壁忽然碎裂,导致他脚下踏空,险些跌入暗域。 不过幸好他在黑金道种的加持下,对于乱流的抵抗能力强大了不少,这才能有余力避开这些险象。 终于,他来到了陈曦凰的跟前,伸手就要拉起躺在地上的女子。 陈曦凰却有些抗拒,她看了看通往出口的通道,那处光壁的碎裂愈发严重,几乎已经找不到一条连续的路来。 “楚宁……我……”她艰难说着,并不想拖累楚宁。 “闭嘴!”楚宁却冷着脸打断了她的话。 说完这话,他用几乎蛮横的态度一把将陈曦凰拉起,抱在了怀里。 然后在女子错愕的目光,他用格外严肃的语气说道。 “陈曦凰!” “你这么喜欢骗人……” “小心以后,进不了我楚家的门!” ? 第一百九十五章 唇枪舌剑 陈曦凰眨了眨眼睛,有些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楚宁却并不与她多言,抱着她的身子,大步朝着出口方向走去。 此刻,那通道已经支离破碎,只剩下少得可怜的些许光壁。 空间乱流的狂暴程度,已经让楚宁举步维艰,比来时难走数倍不止。 看着这一幕的陈曦凰终于回过了神来。 她瞪大了眼睛,焦急说道:“楚宁,你自己走,带上我,你会回不去的。” “而且我现在的状况,已经撑不过下一轮的空间乱流了……”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挣扎着,试图从楚宁的身上离开。 “闭嘴。”楚宁却打断了她的话,态度近乎蛮横。 陈曦凰又愣了愣,作为堂堂皇女,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般呵斥过了。 但出奇的是,楚宁的话,对她却格外受用,她安静了下来,低下了头,将她埋在了楚宁的怀里,嘴里还带着几分委屈,闷闷的应了声:“哦。” 楚宁看着忽然乖巧得宛如小媳妇一般的女子,心头泛起几分异样,感觉仿佛又回到那个山林中,过上了女耕女织的小日子。 但事实证明,人有时候不能太过得意。 当这念头在楚宁脑海中升起的刹那,他的背后一股猛烈的乱流涌来。 楚宁反应及时,赶忙侧过身子躲避袭来的乱流,他的速度不算慢,但空间乱流的余波还是擦到了他的身躯,在他的手臂上割开了数道口子。 而后乱流顺着残缺的通道继续涌向前方。 “吱吱!”怀中的陈曦凰意识到了不对,惊声喊道。 楚宁也反应过来,抬头看向那处。 却见乱流涌动,直奔陈吱吱所躺着的入口处而去。 不幸的是,躺在地上的陈吱吱尚未苏醒,自然无法避开涌来的乱流。 但幸运的是,那处距离入口只有咫尺的距离,乱流巨大的力道拍打在她的身上,竟然恰好将她推入了入口中。 看着陈吱吱被入口光团吞没的身躯,楚宁与陈曦凰都长舒了一口气。 咔嚓。 可就在这时,他们的脚下却传来一声轻响。 楚宁与陈曦凰下意识的看向那处,只见本就残破的光壁,在那股乱流的冲击下,布满了裂纹。 二人皆是一愣,眨了眨眼睛。 下一刻,光壁崩碎,楚宁与陈曦凰来不及反应,随着碎裂的光壁,一同跌入了暗域…… …… 铸成空间通道的匣空石,并不是简单的建筑材料。 它本身就是极为稀有的宝物,传说主世界的外壁,就是由大片大片的匣空石组成。 此物不仅可以让空间通道在暗域的乱流中维持稳定,其散发出来的光芒,也能在很大程度上削弱空间乱流中裹挟着的力量。 哪怕它只是残破不堪,但这样的效果依然存在。 而此刻,楚宁与陈曦凰跌入了暗域,彻底失去了匣空石的庇护,也就意味着二人彻底暴露在暗域之中。 这是近乎致命的危险,尤其是对于陈曦凰而言。 她的脸上在一瞬间失去了血色,黑色纹路宛如毒蛇一般在她的脸颊上蔓延,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 若不是她的身上还穿着吸收了些许黑金宝相的万象墨甲,恐怕她会在一瞬间便被抽干生机。 楚宁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来不及去思考自己是否会永远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暗域,他只知道,他不想让她死!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根本没有半点犹豫,低头便朝着眼看着要昏迷的女子吻了上去。 倒不是楚宁急色,想着做个牡丹花下死的风流鬼。 而是他的嘴里还含着那一枚黑金道种,他只吸收了其中的一部分力量。 他并未将之完全吸收。 在将道种从嘴里吐出度入陈曦凰嘴里的同时,他也将体内那些道种的力量逼出,随着道种一道灌入陈曦凰的体内。 陈曦凰只觉眼前忽然一黑,整个人顿时陷入了昏迷。 当她再次恢复意识,她感觉自己浑身暖洋洋的,周遭那些可怕的空间乱流仿佛也不再那么可怕。 我是死了吗? 这样的念头涌上了她的脑海,她缓缓睁开眼,入目所见的是少年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她愣了愣神,感觉到了唇边的触感。 这家伙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干这事!? 陈曦凰在脑海中这样想到,难道他终于开窍了? 只是她还来不及细想,便察觉到了楚宁脸颊上,一道道血管凸起,同时那些血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漆黑…… 是暗域中那些恐怖的力量在侵蚀她的肉身! 陈曦凰心头一震,感觉到了某种事物正通过对方的双唇送入她的嘴里,而正是那事物散发出来的力量让她的肉身渐渐有了抵御空间乱流的能力。 是那枚黑金道种! 明白了这一点的陈曦凰脸上的神色大变。 楚宁!快停下!这么下去你会死的! 她想要大声说出这些,可她的嘴却被楚宁死死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也想要推开楚宁,可楚宁的一只手却死死抱着她的腰身,让她动弹不得。 眼看着少年比暗域的侵蚀下越来越虚弱的身躯,心急如焚的陈曦凰只能动用自己浑身上下此刻唯一能够动用的东西…… 她伸出了自己粉嫩的舌头,顶在唇边,将那楚宁递送上来的道种送回了楚宁的嘴里。 楚宁显然没有料到陈曦凰还有这一手,他瞪大了眼睛看向对方,陈曦凰同样也瞪大了眼睛,毫不退让的与他对视。 而随着黑金道种重新回到了楚宁体内,他脸上那些黑色的纹路开始消退,而另一边陈曦凰刚刚好转的状况则又开始恶化。 这显然并不是楚宁能够接受的结果,他当下也伸出了自己的舌头,将嘴里的黑金道种又顶了回去。 意识到楚宁目的的陈曦凰自然不甘示弱,也摆开了架势准备反击。 于是乎,在这寂静了不知多少万年光阴的暗域之中,忽然掀起了一场异常激烈的交战。 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电闪雷鸣。 只有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激战不休…… 第一百九十六章 淬炼肉身 这场事关对方性命的大战持续了许久。 但不知什么时候,事情似乎变了味。 楚宁的另一只手也放在了陈曦凰的腰间。 而陈曦凰的双手则环抱上了楚宁的脖子。 她的呼吸也渐渐急促,脸上泛起了红晕。 楚宁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在最初的时候,二人一但有一方将黑金道种度给另一方,失去黑金道种庇护的一方身体的机能会迅速衰竭,而另一方会恢复气力,将黑金道种再次送出。 但现在,他们哪怕失去了黑金道种,他们依然可以抱紧彼此,舌尖相触,轻轻搅动…… 他们的身体似乎正在渐渐适应暗域! 不对! 楚宁的双眼忽然瞪得浑圆,他想起了之前观摩过的陈吱吱在空间乱流的冲击下,肉身的变化。 不是他们的身体在适应暗域,而是在黑金道种的帮助下,他们的肉身得到了淬炼,在不断增强! 每一次他们将黑金道种送入对方嘴中,对方的身躯就会短暂的得到黑金道种中的力量,在这股力量的帮助下,暗域中的空间乱流不再是威胁,而变成了淬炼肉身的养料。 彼此交换黑金道种,既可以让彼此免去被空间乱流摧毁的命运,同时只要这件事进行得足够长足够久,他们的肉身会不断增强,直到能够抵御空间乱流的地步。 这就意味着他与陈曦凰都可以活下去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楚宁心头一喜,有心将这个好消息告知陈曦凰,但他们的肉身才刚刚经历了些许淬炼,只能脱离黑金宝相保证五息不到的生命力。 这么短的时间显然并不足以让楚宁将这样的推测和盘托出。 他只能尝试通过眼神与陈曦凰交流,只是此刻的陈曦凰似乎有些过于投入了,她眼神迷离,仰着头不断索吻。 楚宁无奈,又试着用抱着对方腰身的手轻轻发力,试图让陈曦凰清醒一些。 “嘤咛~” 而这样做法,却让少女嘴里发出一声婉转娇媚的呻吟。 她迷离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来,看向楚宁。 楚宁暗以为这样的做法有用,正要回以她目光,可那时,陈曦凰狭长的眼缝中却泛起春意,她好似责怪又好似鼓励的看了楚宁一眼,然后环抱在楚宁脖子上的一只手忽然离开,来到身后握住了楚宁的手。 引导着楚宁将那只手缓缓下移,直到触碰到…… 楚宁一个激灵,险些心神失守。 他有些投鼠忌器,不敢招惹此刻的陈曦凰,只能半推半就的享受起对方的香舌与热吻。 …… 又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 感觉肉身的强度足以在暗域中生存百息以上时间的楚宁,终于松开了印在陈曦凰嘴上的双唇。 那时双方的衣衫都有些凌乱,浑身各处都有被揉捏抚摸过的痕迹。 而当楚宁的双唇离开时,陈曦凰依然意犹未尽,又追着送上了香唇。 楚宁有些哭笑不得,他赶忙伸手横在了二人之间。 陈曦凰似乎这才清醒了几分。 她睁开了眼,美目中是尚未退去的春意与淡淡的疑惑。 “曦凰,你听我说……”楚宁见状赶忙将刚刚发生的一切以及自己的推测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听完这番话的陈曦凰终于回过了神来。 她回忆起了方才的一切,尤其是自己那些大胆的举动,脸色顿时羞红。 那时,她一度以为自己和楚宁应该会死在这里,所以索性不再压抑自己的情感。 但没想到…… “没关系的,人之常情。”楚宁看出了陈曦凰的窘态,他很是贴心的安慰道。 “你!”可遗憾的是,陈曦凰丝毫没有感觉到楚宁的贴心,反倒脸色更加羞红。 “什么人之常情,楚宁,你和很多姑娘亲过吗?” 然后,她兴师问罪道。 面对这个问题,楚宁眨了眨眼睛,没有回应。 陈曦凰见状面露冷笑:“果然……呜呜呜呜” 她的话说道一半,双唇就再次被楚宁封住,她感觉到一团灼热的事物侵入了她的嘴中,灵活的搅动,将那枚黑金道种从她嘴里取走。 陈曦凰没想到楚宁如此大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在短暂的挣扎后,双手却不自觉的又环上了对方的脖子。 好一会后,二人唇分,在空中拉出一条银线。 “抱歉,时间到了,我得用黑金道种恢复力量。”虽然之前已经解释过一次,但楚宁还是在唇分后,朝着陈曦凰再次言道。 陈曦凰满脸红晕,贴在楚宁的胸口气喘吁吁,娇憨道:“拿就拿,需要这么久吗?” “不是曦凰你自己缠上来的吗……”楚宁有些委屈。 但这话还未说完,他的胸前就传来一阵剧痛,是陈曦凰恶狠狠在那里捏了一把。 楚宁识趣的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下去,而是正色说道:“曦凰,我们现在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这里毕竟是暗域,就算我们的身体可以被淬炼得完全适应这里,但没有吃的,迟早也会被饿死。” “更何况目前我们遭遇的还只是最寻常的空间乱流,若是遇见了诸如暗域风暴这种级别的天灾,我们恐怕断无生还的可能。” “得想办法找到出去的路!” 陈曦凰倒也明白此事的要紧性,她点了点头,但又很快皱起了眉头:“可是我们该怎么找到出口?” 暗域广袤无垠,既无天地之分,也无昼夜之别,虽说与主世界建立空间通道的小天地不止往生地一处,可那些小天地都分布在暗域各处,彼此间相隔数万里不止,想要找到另一个小世界的入口无异于大海捞针。 楚宁也明白这个道理,抬头看了看头顶说道:“刚刚我们……咳咳,我们淬炼肉身的时候,我感觉我们的身躯其实一直都在下坠,现在也是一样。” “想要知道另一个小世界的通道,从而回到现世显然是不可能的,倒不如尝试回到刚刚的地界。” 陈曦凰也沉吟了一会,也觉得楚宁这个计划是唯一可行的。 “好!”她当下便点了点头。 “曦凰,你有七境修为,可御空而行,我则以万象墨甲,如此交替飞行,应该能在饿死前抵达那处。”楚宁也很快制定出了计划。 陈曦凰再次点头,对于这个计划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事不宜迟,那我们……”楚宁正要下达出发的指令,可那时怀中的人儿双手却又环抱上了他的脖子,媚眼如丝的望着他。 “阿宁,该我淬炼肉身了。” 她这样言罢,旋即便不由分说的将一双红唇印了上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你打算拿我怎么样? “阿宁,该淬炼肉身了。” “阿宁,又该淬炼肉身了……” “阿宁,到时间了……” “曦凰,咱们是不是淬炼肉身得太频繁了些。” “这里是暗域,若是不淬炼肉身,我们会死掉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也……也对。” 事情的发展渐渐偏离了轨道。 二人当然都在按照计划,一人使用墨甲化为翅膀,一人催动体内的灵力,交替抱着彼此朝着头顶飞去。 可过程中,由于陈曦凰过于频繁的交换道种的要求,二人几乎一刻不停的在进行着激烈的唇枪舌剑。 而黑金道种的力量也不断被二人缓慢的吸收,终于在某一刻,楚宁发现黑金道种彻底消失不见。 这个发现,让楚宁心头一惊,他和陈曦凰靠着不断轮换使用黑金道种,这才能强化肉身,于此在暗域中续命。 如今道种被二人分别吸收,这可不是将一枚果子分成两半,一人吃下一半那样简单的事情。 通常情况下,这样的传承之中,力量的多少只是其次,重要的是修炼其力量的法门。 就好比一把金钥匙,铸成钥匙本身的黄金固然名贵,但最重要的是靠着这把钥匙可以打开的那座宝库中的宝藏。 楚宁与陈曦凰吸收了黑金道种的力量,就好比把金钥匙掰成了两半,获得了少量的肉身强化,却失去了打开宝藏的能力。 一旦如此,他们只能靠着肉身强度在这暗域中多支撑一小会时间,但无法再如之前那般借着空间乱流淬炼肉身,终究会有肉身支撑不住,被乱流剥离生机的时候。 不过楚宁这样的担忧很快就消减了下去。 他发现,即使他和陈曦凰一人只拥有一半道种的力量,却依然可以利用空间乱流淬炼肉身,只是效率要缓慢许多。 而一旦他们的身躯有了接触,双方的淬炼肉身效率又会恢复到拥有完整黑金道种时那样。 作为在暗域中需要彼此扶持的同伴,楚宁自然将这个推测告知了陈曦凰。 但很快他就有些后悔了。 得到这样消息的陈曦凰,更加有了理由,一路痴缠楚宁。 “曦凰,其实……呜……我们不用这样的……呜。” “只要牵着手……呜……就能达到淬炼肉身的目的……”他试图与对方解释,但哪怕是解释的过程,都时常受到对方的阻碍。 听完这番话的陈曦凰扬起了头,红着脸看向楚宁:“是吗?可我觉得这样的效果更好。” 说着,她又将自己的脸凑了上来,媚眼如丝,一双红唇在楚宁的唇边若即若离。 然后,她呵气如兰的问道:“你觉得呢?” 咕噜。 楚宁的喉结蠕动,虽然这样的事情二人已经经历了很多次,可看着眼前女子眼中与平日里清冷模样完全不同的魅色,他还是有些把持不住。 “好像……效果是要好一点吧。”他看似违心,实则从心的说道。 于是新一轮的唇枪舌剑再次在冰冷的暗域中火热的展开。 …… 这样的痴缠,持续了许久。 陈曦凰似乎有些疲惫,趴在了楚宁的身上,红着脸喘着气。 楚宁包着她,背后化作翅膀的墨甲震动,不断爬升着高度。 暗域中没有天地的概念,却有一股力量一直拉着二人下坠,好在楚宁已经熟练的掌握了飞行的技巧,虽然速度并不得催动灵力的陈曦凰快,但却可以在陈曦凰休息时,弥补她的缺位。 趴在他怀中的陈曦凰探头看着少年,脸色依然绯红,眼中的春意未退,似乎还在回味着那唇齿相交的美妙滋味。 她的师尊洛水,所修之道与忘情之道相近,讲究以剑斩却万物因果,以求大道垂青。 作为皇女,而且是极有可能在未来继承大统的皇女,陈曦凰自然不可能完全超脱世俗,所以,洛水也从未要求她如自己一般,远离红尘。 但性子使然,同时也是修炼神河剑意的需要,陈曦凰在之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也勉强算是清心寡欲,但偏偏,在面对楚宁时,尤其是在突破了一道防线后,她觉得自己总是忍不住与他亲近,甚至有时候会显得有些…… 放荡。 可明知道这样似乎不好,但她偏偏无法遏制自己的冲动,一次次的沉溺其中。 想到这里,陈曦凰又看了一眼振翅的少年,她的眼睛忽然睁大,浮出些许恼怒之色,伸手就在楚宁的胸膛狠狠的捏了一把。 楚宁吃痛,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子:“曦凰,你干什么?” 陈曦凰却怒目问道:“你不是说你的飞行技艺不佳,在那岩洞中还要我带着你才能去岩顶吗?” “楚宁,平日里没看出来,原来你这家伙也会骗人。” 楚宁一愣,眨了眨眼睛,脸上少有的浮出些许尴尬之色。 暗域之中,无论是重力还是四面随时可能袭来的空间乱流,都比那风平浪静的岩洞要恶劣太多,在这种情况下,楚宁在短暂的适应后,都能如臂指使的挥动双翅,可见当时这家伙所言的,肯定皆是托词。 再一联想,她抱着楚宁去往岩顶过程中,这家伙各种不安分的举动,似乎都是有意为之…… “我是想要试试曦凰你到底有没有真的抹去山林中的记忆……”楚宁挠了挠头,还是选择坦诚了自己当时的心思。 陈曦凰闻言,媚眼如丝的看了楚宁一眼,一只手更是伸入了楚宁的衣襟,抚摸着他胸膛:“那若是你知道我没忘,你打算拿我怎么样?” 楚宁被她这一眼看得心神动荡,虽然他极力装得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可背后震动的双翼忽然快了几分的频率,依然将他此刻的心境展露无遗。 “我也不知道。” “当时我的心境很复杂,既想让你记得,可又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楚宁说道。 “那现在呢?”陈曦凰闻言,放在楚宁怀里的手愈发不安分,从他的胸膛缓缓下移,来到了他的小腹处。 “现在……”楚宁低头看向怀中娇媚的女子,心头泛起火热,他正要说些什么。 “楚宁!陈曦凰!” 一道焦急的声音忽然从他们头顶传来。 是陈吱吱! 他们抬头看去,只见头顶的不远处出现了一道光点,伴随着而来的还有一条放着光的绳子从那处缓缓放下,来到了二人的身前…… 第一百九十八章 陈曦凰,你得成熟一点 “雷池剑!”看着眼前落下的绳索,陈曦凰惊声言道。 “雷池剑?”楚宁眨了眨眼睛,也看向眼前之物,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之与一把剑联系在一起。 似乎是看出了楚宁的疑惑,陈曦凰在那时出声,耐心的解释道:“大乾山的真龙池共有七柄王剑,每一把都受大夏真龙气运淬炼,只有得大夏王朝气运认可的皇室宗亲。才有资格佩戴。” “威力巨大,尤其是在大夏境内,更是可调集大夏气运对敌,我的星虹以及这把雷池皆在七柄王剑之列。” “雷池是我九叔陈秉的配剑,本身以九霄雷精打磨而成,并无实体,可化形御敌。” “又因其包裹的雷霆之力浩正刚猛,故而能在进入暗域后,保证附着在其上的神念不被空间乱流侵扰。” “此物出现在这里,想来吱吱应当已经安全的返回了鱼龙城,通知了九叔利用此物尝试营救我们。” “九叔?”楚宁心头泛起了嘀咕,陈曦凰陈吱吱两位皇孙出现在鱼龙城已经够让楚宁匪夷所思了,这忽然又冒出个九皇子,楚宁不得不揣测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寻根问底的良机,楚宁暂时压下了心头的困惑,说道:“既如此,那我们也加快速度,免得让他们担心。” 虽然他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平静,可就贴在他胸口的陈曦凰还是看出了他的异样。 心头的柔情,脸上的春意都在那一瞬间,开始消退。 陈曦凰眼中的光芒暗淡了几分。 “嗯。”她闷闷的应了一声,将头更深的埋入了楚宁的怀中,双手也将楚宁抱得更紧了几分。 就好像在害怕要失去些什么…… 人总是很难完全依照自己的心意而活。 人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喜恶爱憎。 但人又无法只是独立的个体,小到父母妻儿,大到家国天下,人所属的立场往往会左右甚至扭曲个人的喜恶。 之前,陈曦凰与楚宁身处暗域,就连能不能活下去,都是未知之数。 她当然可以肆意放纵自己的情感,毕竟在那之前,她与楚宁之间已经发生过太多这样的事情。 可现在,逃出生天近在咫尺,有些事情就不得不重新成为二人之间的屏障。 他是如今北境声名最盛的良侯,这本身倒还没什么,毕竟楚宁想要抵御外敌,而陈曦凰所代表的太子府,也是朝中主战一派的。 但麻烦就麻烦在,朝廷在北疆早已不得人心,主战意愿最强烈的那批人,也是最憎恶朝廷的那批人。 若是北疆战事一旦得胜,以楚宁目前的威望,很可能摇身一变就成为了朝廷的心腹大患…… 更不提还有自己那机关算尽的六叔早早就做好了准备,要用自己的女儿拉拢楚宁。 陈曦凰有预感,一旦离开此地,回归了彼此真实的身份,他们二人或许再也没有今日这样的机会…… 意识到这一点的陈曦凰没有再如之前那般痴缠楚宁,她只是更加用力的抱着他,一刻也不愿松开,同时在心底暗暗祈祷,那个终点不要那么快抵达。 但再遥远的终点,也终有抵达的一天,更何况他们看见雷池剑时,其实距离出口已经不远。 伴随着那道光团出现在陈曦凰的眼帘,她明白,这趟对于她而言旖旎且刻骨铭心的旅程已经到了要结束的时候。 楚宁在那时飞身一跃,抱着陈曦凰落在了入口处仅剩的些许匣空石组成的光壁前。 “曦凰,到了。”他看向陈曦凰这样说道,脸上还有些许兴奋之色。 对于楚宁而言确实如此,踏入龙雀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他确实归心似箭。 他说着拉起了陈曦凰的手,就要朝着那光团走去。 可那时他却感觉到那只手的主人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被拉了回去的楚宁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女子,却见对方低着头,神情落寞的站在原地。 “怎么……”楚宁疑惑的发问。 可话未说完,沉默了一整路的陈曦凰却忽然迈出一步,不由分说的再次吻了上来。 虽说这样的事情对于二人而言已经算得上是家常便饭,但楚宁还是不免短暂的沉浸在了那温柔乡中。 良久,唇分。 楚宁看见了满脸红潮的女子两颊上挂起得泪痕。 “怎么了?曦凰。”他再次问道。 “楚宁一旦离开这里,我们……”陈曦凰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但数息之后,她还是咬了咬牙,言道。 “还是忘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吧。” 陈曦凰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她与楚宁之间的关系,思来想去,她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在她看来,楚宁那般聪明,应当也能理解他们之间的阻碍。 啪! 只是楚宁的回应却是用手掌在她的屁股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这是完全出乎她预料的举动,她又羞又怒,抬头看向楚宁,却见少年板着脸,一脸不悦的看着她:“又来这一套?山林里骗我的事还没跟你算账,陈曦凰你是真不打算进我楚家的门了?” 陈曦凰被楚宁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发愣:“可是……” “哪有那么多借口,师姐就不像你这样,她亲了我后,是愿意负责的。”楚宁皱着眉头,很是不满的打断了他的话。 “你亲得最多,怎么最不讲武德?” “师姐?”陈曦凰又是一愣,心头隐隐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阿青也不这样。”楚宁再言道。 “阿青又是谁?”陈曦凰的双眼瞪得浑圆。 “一个和师姐一样勇于承担责任的好姑娘。” “陈曦凰,你都二十出头了,我希望你成熟一点,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楚宁很是认真的说道。 “……”陈曦凰看着眼前的少年,一时间哭笑不得:“阿宁,我虽然不认识她们,但我和她们不一样。” 楚宁闻言低头看了看,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看出来了……嗯,也摸出来了。” “你!”陈曦凰瞪大了眼睛,脸色绯红又羞又怒,暗觉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家伙也有这么下流的一面。 但很快他还是压下了这些情绪,看向楚宁正色言道:“我的意思是,我是太子的长女,有些事我身不由己,我让我们最后可能会……” “会站在对立面?”楚宁问道。 “嗯。”陈曦凰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愈发落寞。 “为什么?”楚宁不解。 陈曦凰也皱起了眉头,他觉得以楚宁的聪慧不可能想不明白其中的门道,这个问题更像是不愿接受这样结果的无谓挣扎。 “阿宁,当断则断,我害怕再这么下去,我们二人都会很痛苦。”她不喜欢拖拖拉拉,更不想给楚宁带来更多的困扰,所以她决定将一切挑明。 “朝堂上的事情很复杂,与北疆亦有……” “可是,曦凰。”楚宁却再次将她的话打断,他直视着女子,微笑着说道:“我是鱼龙城的侯爷,你是皇室宗亲,如果我们始终做着正确的事情,我们为什么会不站在一起呢?” 第一百九十九章 噩耗 “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只有她回来了?楚宁呢!?”墨甲工坊的门口,红莲怒目圆睁,恶狠狠的看着房间中陈吱吱以及那位盘膝而坐背对着他们的年轻人。 房间两侧,数位身形魁梧的甲士走了上来,其中以为男子冷眼看着红莲,寒声言道:“大胆,九皇子与郡主在此,尔等岂能如此放肆!” “放屁!什么郡主皇子!若是我家公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们都死在这里!”红莲哪里管他什么身份,如此言罢,浑身灵炎翻动,滚滚杀机将整个房门笼罩。 身后的岳红袖也飞身而起,无数恶鬼之相从她背后浮现,有了这二位带头,闻讯赶来的鱼龙城众人也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刀剑。 门口的甲士们见状,亦神情凝重,纷纷摆开了甲士。 “混账!你们要谋反是吧!?”那为首的甲士又惊又怒,大声怒斥道,但这显然护不住在场众人,反倒让众人眼中的杀意更加浓郁。 楚宁不在的这半个多月的时间,北境发生了许多大事。 比如牵连到魔物,本应就此被连根拔起的赤鸢山,再次死灰复燃。 比如陈秉坦露身份,奉朝廷的命令暂时接管了鱼龙城。 而这一切,都因为那一件事…… 楚宁生死未卜,鱼龙城人心惶惶,好在陈秉做事还算公允,并未插手鱼龙城的事物,故而双方的关系明面还算过得去。 直到今日,与楚宁一同被吸入龙雀棺的陈吱吱忽然逃出生天,收到消息的红袖等人立马赶到,却因为不见楚宁身影,同时陈秉还利用自己皇子的身份,封锁了存放龙雀棺的房间,不让外人踏足,鱼龙城一方压抑许久的怒火在这时终于被点燃。 陈吱吱看着怒火中烧的众人,有心说上两句,但可惜因为那件事情,如今的鱼龙城对朝廷的恶感已经达到极致,尤其是她还说不清楚在那小天地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众人对其同样抱有的极大的恶意,她的劝说非但没让众人冷静下来,反倒让鱼龙城的众人愈发的愤慨。 眼看着双方气势汹汹互不相让,已经有了大打出手的趋势。 可就在这时,房间中那座棺椁忽然开始剧烈的震动,所有人都被这异动所吸引,纷纷瞩目看去,只见棺椁之中忽然爆出一道耀眼的白光,直照得众人睁不开眼。 十余息的光景之后,待到那白光散尽,众人再次看去,只见两道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棺椁之前。 正是消失了半个多月的楚宁与陈曦凰! 场面在那时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然后…… “爹爹!” “公子!” “小侯爷!” 伴随着人群中爆出数道高呼,一群人猛地涌进了房间,那几位甲士根本来不及阻挡。 …… 穿过光团的刹那,楚宁感觉到了一瞬的恍惚,待到回过神来,已经被眼前的众人团团围住。 先是红莲一马当先扑入了他的怀中,然后是蛛儿与赵皑皑,小的跳到了他的肩头,大的从背后抱住了他。 紧接着是墨宝与釉娘两个小家伙抱住了他的双脚,紧随其后到来的棋胜与唐万二人,倒是也格外激动,但看着身上已经挂满了的楚宁,以及那头顶还站着的红衣阴神,深知小侯爷看似平易近人实则极为护食的二人,适时的刹住了脚,同时双手张开,拦住了后面的众人。 那场面有些混乱。 陈吱吱在看见楚宁与陈曦凰现身时,同样万分激动,有心上前询问,但激动的鱼龙城众人却将她与楚宁二人隔开,让她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 她只能远远的在一旁看着,神情有几分落寞。 而站在楚宁身旁的陈曦凰虽然与楚宁挨得极近,但相比于激动的鱼龙城众人,她也不免觉得自己像是个外人,虽然在迈入出口前,楚宁的态度已经让她解开了大部分的心结,可这一幕依然让她心头莫名泛起些酸溜溜的滋味。 陈秉则在这时站起了身子,他擦了擦自己额头上密密的汗迹,也算是长舒一口气,这段时间,一大团的糟心事接踵而至,总算是有了点能让他舒心的事情发生了。 陈吱吱和陈曦凰是谁啊? 那可是自己大哥与六哥心肝宝贝,掌上明珠。 他都不敢想,要是这二位跟着自己死在了鱼龙城,自己会面对什么样的责罚。 抱着这样的念头,陈秉也看向自己的两位侄女,同时张开了手臂,准备与二人来上一场家人之间久别重逢的拥抱。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似乎想得有些多了,自己这两位侄女完全无视了他这个叔叔,根本就没有看他一眼,都将目光投注到了一旁…… 陈秉有些疑惑,顺着二人的目光望去,却见自己的两位侄女的看向的方向,正对着那位楚侯爷。 陈秉的心头一震,脸色变得古怪,额头上一瞬间涌现出了密密的汗迹。 他娘的! 这小兔崽子对两位姑奶奶做了什么? 怎么一副瞧着心上人的模样,若是自己那两位哥哥知道自己的宝贝疙瘩,去了一趟北境,就被同一个小兔崽子勾了魂,这…… 陈秉越想越觉胆战心惊,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 好一会后,楚宁终于安抚好了激动的众人。 他抬头看向人群,寻找着关倌的踪迹——关涵秋被往生地那个神秘人带走,虽说楚宁并不觉得对方在撒谎,但无论怎么说他都应该将实情告诉关倌。 只是当他抬头时,却注意到屋外那群身着银甲的甲士。 甲胄的制式与银龙甲有几分相似,但也有着显著的区别,譬如肩头的肩甲是用更上好勘山石所铸,制成了兽头之相,铭刻着有精细且高深的墨纹,可以大幅增加臂力。 又比如甲胄的胸甲,形似麒麟之相,栩栩如生,这当然不是为了美观,而是暗藏一缕大夏镇国神兽白玉青麒的神念,单兵作战时,可加快灵力运转,增幅甲胄强度,七人为伍时,可唤出一缕麒麟投影,上阵杀敌。 这是…… 帝皇亲卫——青麒军! 楚宁认出了对方的根底,但同时也皱起了眉头,青麒军是大夏精锐中的精锐,直负责皇城安全,怎么会忽然出现在鱼龙城。 他第一时间能想到的自然是与陈曦凰以及陈吱吱有关。 而一旁的陈曦凰显然也察觉到了青麒军的存在,面对楚宁的困惑,她也只能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我不在的日子,发生了什么事情?”心头隐隐生出不祥之感的楚宁看向众人问道。 这个问题,也让人群从楚宁的归来的兴奋中冷静了下来,他们的脸上都在这时露出了落寞之色,纷纷低下头,不敢去看楚宁的眼睛。 “怎么回事?”而这样的反应让楚宁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他再次问道,语气已经有些不悦。 “公子……”还是红莲打破了沉默,她低着头,闷闷的说道。 “六日之前,龙铮山传来了消息……” “盘龙关被蚩辽人攻破,七万银龙军与大将军邓染……” “皆……以身殉国。” 第两百章 议和 丰元二十七年,五月十日。 蚩辽王庭下罗刹、无光、腐生三部上屠,分别于盘龙关前叫阵银龙军。 大将军引兵应战,三战三捷,蚩辽败走。 十一日,子夜。 蚩辽夜袭,将军有备,调度如常,却有凶物于贼军阵中杀出,形越三丈,状若虎狼,水火不侵、刀剑难伤。 银龙大败,西城被破,退守东墙,大将军以三座龙弦巨弩,逼退蚩辽,得喘息之机,然蚩辽贼军蓄谋已久,狼逐、刑玄二部以奇兵攻破环城,环城守军未燃烽火仓惶而走,二部得以借道,以后方围困银龙军。 十二日。 大将军带兵分别于辰时、戌时、子时三次突围,然狼逐、刑玄二部亦豢养凶物百余只,将大军三次逼退回东城。 军中又忽爆发疫病,染病者数以千计。 十三日。 蚩辽咒蟒部以恶咒飞羽倾泻东城,引毒火四起,大将军再次带军突围,然蚩辽诸部等候多时,合而为之。 银龙军残部损失惨重,再次被逼回东城,蚩辽大军趁机入城,一一围杀…… …… 侯府中,楚宁赤红着双眼一遍又一遍的看着从州府那边誊写来的战报。 周遭众人都低着头,神情沮丧。 良久,楚宁终于抬起了头,众人也纷纷抬头看去,目光期许。 盘龙关的战事于此之前其实一直都还算不错,邓染接手之后,虽然无法如邓异那般主动出击,但守成有余,胜多败少,年关以后,斩敌八百以上的战报数不胜数,以至于北境百姓对此都有些麻木。 好些之前因为邓异暴毙,而有心南逃的百姓,也收起了逃亡的心思,可谁也没有想到,如日中天的银龙军会在短短数日时间被蚩辽人全歼。 蚩辽人自然不会满足于区区一座盘龙关,他们会继续南下,但什么时候南下,南下到何处,又会不会威胁到鱼龙城,对于众人而言都是未知之数,他们的心头既恐惧又迷茫,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了楚宁的身上。 但楚宁的脑中此刻何尝不是一团乱麻。 与邓染相遇的场面,如走马灯一般在楚宁的脑海中一一闪过,那个刚毅、凶猛,宛如一把剑一般的女孩。 哪怕在父亲被杀,自己修为被毁这样的绝境下,依然可以一往无前。 没有道理,就这么死去…… 楚宁甚至有一刹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处在那个小天地里的某个幻境之中。 但这显然不是幻境,是他不得不去面对的现实。 楚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又看了一眼那份战报,其中其实有很多问题值得推敲,甚至古怪,最明显的就是环城守军的败逃。 环城位于盘龙关西侧三百里,虽与蚩辽控制的幽州接壤,但位于山岭从神之地,地势险峻,又有三万重兵把守,可谓易守难攻。 倒不是说环城不能有失,但不应该如此悄无声息的就被蚩辽人攻破,而直到蚩辽人夺得城池,在长途奔袭数百里,从后方围剿银龙军前,盘龙关都未有收到任何消息,以至于没有半点防备,被蚩辽人前后夹击。 可以说,银龙军的覆灭,与此事有着直接联系…… 但楚宁此刻却没有太多的心思去研究其中细节,他有更重要,也更迫切的事情需要处理。 “朝廷是什么反应?”他看向众人,这样问道。 鱼龙城虽然在这半年多时间发展迅猛,但楚宁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凭着手中的这点家底,去对抗蚩辽。 而蚩辽注定南下,所以朝廷的态度对于鱼龙城以及整个褚州云州,都极为重要。 但听闻此问,周遭的众人却是纷纷低下了头,有人握紧拳头,有人目光愤懑。 “求和……?”楚宁很快就从众人这样的反应中猜到了些许。 这并不困难,毕竟在几十年前幽州与漭州之战时,大夏的朝廷就干过相似的事情。 楚宁的话,让众人陷入沉默,显然,这就是答案。 “拿什么求和?云州?龙铮山还在那里,那是北境唯一的圣山,如果云州没了,北境其余四周,岂不是任由魔物肆虐?”楚宁的眉头紧皱,喃喃言道。 可周遭的众人依然沉默,甚至将头埋得更低了几分。 显然,这一次他的答案不对,或者说…… 不够。 楚宁也从中瞧出了端倪,他的心头一沉,脸色阴冷得可怕,拿着战报的手猛地握紧,直接发白,隐隐打颤。 “还要加上褚州……对吗?”他这样问道。 “尚且没有定数,这些也是我前些日子通过书院以往的同窗,打探来的,不见得就是真的,一切要看蚩辽使团与朝廷谈得如何。”这时,唐万终于第一个打破了沉默,抬头看向楚宁说道,声音有些干涩。 “使团?”楚宁愣了愣,暗觉可笑。 但还是在冷静后,追问道:“何时谈?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再过三日,使团应该就会到鱼龙城,就在这里,与那位九皇子谈……”唐万应道。 “因为这事,如今鱼龙城的防务也暂时交给了朝廷。” “哼!都要把我们卖了,还让我们听他们的话,你们大夏这朝廷,还真他娘的混蛋!”一旁的棋胜心头一直憋着火气,在这时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楚宁又是一愣,但很快也反应了过来,想明白了那些本应待在王都的青麒军为何会出现在鱼龙城。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陈曦凰他们三人出现在鱼龙城,难道说是早就预料到了此事? 但楚宁很快又摇了摇头,那位九皇子他尚未有过接触,但陈曦凰与陈吱吱虽然性格迥异,但绝不是视人命为草芥之辈,若她们提前知晓此事,断不可能这些日子能够如此安之若素。 “小侯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若是朝廷真的将褚州也割让给蚩辽人,我们……”唐万则在这时出言问道。 众人闻言也纷纷看向楚宁,神情焦急且惶恐。 楚宁面露苦笑,银龙军的败亡着实过于突然,他刚刚归来,对于各方的态度也并不清楚,很难给出众人一个满意的答案。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忽然起身,说道。 “诸位先回去,各司其职,一切等我见过那位九皇子再说。” “小侯爷要去见九皇子?”唐万闻言心头一紧,旋即说道:“我劝小侯爷不要浪费这个精力了,这些日子,褚州各方都想要知道朝廷到底打算割让哪些地界,故而前往九皇子住处求见的,数不胜数,但都吃了闭门羹。” “闹腾得厉害的,还不乏被治罪的……” 唐万是整个府中,唯一在大夏官场真正摸爬滚打过的,很多众人不明白的事情,他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的。 朝廷要割让褚州与云州之事,如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这事如果做实,一定会让朝廷颜面扫地,也会让大夏其余各地,民怨沸腾,故而在成定局之前,九皇子不会见任何人。 一旦见了,那对方对外无论说了什么,都可能在百姓心中成为朝廷的意思,这对于本就不稳定的北疆来说,是巨大的隐患。 毕竟一个稳定的北境和一个乱象四起的北境,哪一个能卖出个好价钱,是一件一目了然的事情。 故而,他很笃定九皇子不可能见楚宁。 但听闻这话的楚宁,却笃定的言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他会见我的。” 第二百零一章 骨气 盘龙关失守的消息,犹如一道惊雷,在北境炸响。 整个北境人心惶惶,就连鱼龙城也不例外。 再次走在鱼龙城的街道上,已经没了往日的热闹。 行人依然不少,但却没了那接踵而至的状况场面。 他们显然也收到了小侯爷归来的消息,也依然有人如往常一般与楚宁打着招呼,态度也依然恭敬,但眼中却是遮不住的忧虑与焦躁。 盘龙关的失守,将整个北境都笼罩在了阴影之下,无人幸免。 “公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连褚州也要割让,你准备怎么办?”身旁的红莲忽然问道。 这是一个已经迫在眉睫的问题,对于北境的百姓如此,对于楚宁同样如此。 楚宁摇了摇头,他确实尚未想好答案。 红莲将楚宁的沉默看在眼里,心头也是一沉,她当然明白鱼龙城以及盘龙关在楚宁心中的分量。 一个是他从阿爷手中继承来的祖地,一个是与之渊源颇深的凶关。 现在,这二者,一个已经落入蚩辽人手中,另一个也因此岌岌可危。 更不提,那位邓染与楚宁之间的关系,似乎还有些暧昧。 红莲很能明白楚宁的感受。 但她并不能帮他做些什么,只能在那时将自己的手放入了楚宁的掌心:“公子,无论去到哪里,红莲都会和你一起……” 感受到对方,发自真心的支持,楚宁也不愿让她为自己担心,他侧头看向对方,正要说些什么。 “几位官爷行行好,我这娃得了病,爹娘都被蚩辽人杀了,娃儿受了惊吓,一路上一直不说话了,若是再不看,恐怕就来不及了!”这时,不远处却传来一阵哀求声。 却是那城门方向,那里摆着一排焊接得有铁刺的栅栏,拦住了道路。 几位青麒军打扮的甲士正立在那处,城门外则站着大批衣衫褴褛的流民,其中一人是个年纪看上去已经过了六十的老者,穿着粗布麻衣,身材干瘦,正抱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孩童,一个劲的朝着甲士们作揖求饶。 可那几位甲士却都态度蛮横,极为不耐烦的挥手驱赶,其中一人见那老者纠缠不休,更是有些恼怒,已经上千开始推搡起来。 楚宁的目光被那处吸引,眉头也随即皱起。 “应该是从云州逃难来的难民,蚩辽人一边同意与大夏和谈,一边又派人大肆劫掠周遭城镇,也不知道是谁传来谣言,还是这些百姓信任公子,许多难民都涌到了鱼龙城。” “只是自从蚩辽人选择在鱼龙城与朝廷和谈后,便有大批的青麒军到来,接管了鱼龙城的防务,现在的鱼龙城除了朝廷的官员以及部分被特许入内的特殊人员外,寻常人准出不准进。”红莲也顺着楚宁的目光看去,然后出言解释道。 “为什么?”楚宁不解。 红莲则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公子不在,事情又这么大,唐万那家伙胆小怕事不让我们与朝廷的人起冲突,我们也只能每天派人到城外给这些难民发放一些事情。” 楚宁望着那处的场景,却见城门外的更远处确实搭起了许多棚户。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言道:“红袖。” “嗯。”伴随着一声清冷的回应,怀抱着蛛儿的岳红袖身影浮现在了楚宁的背后。 “把那些东西移开。”楚宁又道。 “公子!”红莲闻言心头一惊。 但岳红袖素来对楚宁言听计从,楚宁发了话,她没有丝毫犹豫,念头一动,那些拦住去路的栅栏就在这时被一股力量托举缓缓移动开来,让出了进城的路。 正在与难民们争执的甲士这才反应过来,想要去拦,却已经有些来不及。 而为首的甲士则很快反应过来,这样的异变一定是有人在捣鬼,他目光在城中一阵搜寻,很快就锁定了楚宁。 楚宁倒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在那时带着红莲走到了城门处,言道:“让他们进来吧。” 为首的甲士是个年轻人,看上去二十五六的样子,模样干净俊俏,浑身透着一股与寻常士卒们截然不同的贵气。 青麒军是帝王的亲卫,有许多王都中的王孙贵胄都会愿意在其中任职,是极好的跳板。 这个年轻人应该便是其中之一。 “楚宁!?”他显然认得楚宁,脸上露出一抹异色,但很快就沉下了目光。 “鱼龙城如今已经被青麒军接管,在与蚩辽人的会面结束前,寻常人等准出不准进!这是六部商议出来的结果,你要……” “为什么?”楚宁打断了对方的话,皱着眉头问道。 “那是上面的命令,我们只负责……”年轻人面露不悦之色。 而这一次,他的话同样没有说完,就再次被楚宁打断:“是害怕有人会对蚩辽使团动手是吗?” 这话一出,那年轻将领脸色一变,显然是被楚宁道破了真相。 楚宁则接着问道:“所以,你们现在是为了保护蚩辽人的安全,而不顾大夏百姓的性命,对吗?” 众甲士的脸色,在那时愈发铁青。 这虽然就是他们从上面接到的最真实的命令,但被摆在了明面上,众多早已习惯了处处受人敬畏的青麒军依然觉得脸色挂不住。 而更麻烦的是,楚宁简简单单几句话,也让城外的流民以及那些被楚宁吸引过来的鱼龙城的百姓,面露愤慨之色。 他们很清楚北境百姓如今对朝廷的不满,那样的怒火积蓄多时,稍有不慎,若是引爆,极有可能演变成民变,而对于和谈在即的局势而言,这是不可接受的。 所以众多青麒军都有些投鼠忌器。 楚宁却并不理会他们,而是朝着城外眼巴巴的流民招了招手,说道:“进来吧。” 然后又看向身旁的红袖言道:“麻烦红袖姐姐跑一趟,让唐万和棋胜带人过来,给大家安排住处。” 得了应允的难民们见状,一个个皆面露欣喜之色,在那时开始涌入城中。 青麒军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想要拦着,却有因为有楚宁在一旁盯着,不敢动手,只能求助似的看向为首的年轻将领。 年轻人的脸色紫青,但同样不敢忤逆眼前的大势,他只能盯着楚宁寒声言道:“楚宁,和谈之事,关乎大夏社稷,圣上对此极为重视,若是蚩辽使团在鱼龙城有什么……” “若是蚩辽使团在鱼龙城有什么的话。”楚宁又一次打断了对方的话,他面露微笑的看向对方,说道。 “那说明鱼龙城的百姓,比诸位这些披甲带刀的将军,更有骨气,不是吗?” 第二百零二章 收获颇丰 尹黎作为大夏仅有的七位异姓王,尹青的二儿子,族中手握一州之地的封地,境内灵山三座,圣山一座,更豢养了十余万私兵,这般势力,足以踏平大夏天下周边的诸多藩国。 在这大夏天下,不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能与其父亲比肩者,屈指可数。 有这般家世,尹黎自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加上他自幼聪慧,九岁便被父亲送入王都,与皇子皇孙们一同在太师府受学。 十一皇子与曦凰郡主是他的同窗好友,当朝太傅是他的授业恩师。 他自十八岁加入青麒军后,更是屡立奇功,不过八年时间,便从一位旅帅做到了中郎将的位置。 这般一路坦途,自然是让他心高气傲。 而楚宁的话,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他一直压抑的怒火,在这时再也无法克制。 哐当! 只听一声脆响,腰间的长刀出鞘,刀锋直指楚宁。 “楚宁!你放肆!”他怒声喝道,身旁众多甲士,见尹黎如此,自然也是纷纷拔出了各自腰间的刀剑,杀气腾腾的看了过来。 这场面吓得周遭的难民以及那些鱼龙城的百姓皆是脸色一变。 岳红袖与红莲更是皱起眉头,眼中泛起杀意。 楚宁却神情平静,他甚至伸出了手,在对方错愕的眼神下轻轻弹了一下刀身。 铮! 刀身轻颤,发出一阵清澈的脆响。 “勘山石配以麒麟血铸成的血麟刀,号称削铁如泥,即使是五境修士,也不敢硬抗此刀。” “百闻不如一见,确实是把好刀,只可惜不能用来上阵杀敌,只能对自己人作威作福。”楚宁这般言道,双眼渐渐眯起,狭长的眼缝中闪烁着寒光,在那时冷冷的盯着尹黎。 他很少如此咄咄逼人,哪怕是面对那些对他有着杀意的敌人。 相比于挑衅、讥讽、侮辱,楚宁更喜欢直接的了当的解决那些该死的家伙,不是他足够仁慈,而是这样做,足够高效。 但盘龙关的战败、邓染的死以及朝廷准备割让云州与褚州的行径,让他的心境发生了某些变化。 或者说,他的心底憋着一团火。 对朝廷的不满,堆积到了极致,恨屋及乌,他自然无法对这些为虎作伥的青麒军生出半点好感。 他甚至隐隐期待,这些家伙经不住他的挑衅,让他有理由好好将心底的怒火发泄到他们身上。 “你!”尹黎被楚宁的话激得面色涨红,他爆喝一声,几乎就要忍不住出手。 “尹黎!你干什么!”而就在这时,一声娇喝从不远处传来, 那声音响起的刹那,尹黎明显一愣,旋即看向那处,待到看清来者的模样,他脸上的神情明显局促又紧张了几分。 “曦……曦凰。”他这样说道,同时赶忙收起了手中的刀。 那来者不是旁人,正是与楚宁刚刚分别半天不到的陈曦凰。 她的眉头紧皱,怒气冲冲的来到了二人跟前,似乎是为了避嫌,她从始至终并未去看楚宁一眼,只是瞪着尹黎,责问道:“九叔怎么跟你交代的?你都忘了?” 尹黎的脸色愈发难看。 来到此地时,九皇子陈秉就特意交代过,虽然他们暂时接管鱼龙城,但那位楚侯爷在北境声望极高,万不可与之起正面冲突。 虽说军令如山,但尹黎心头还是觉得不忿,言道:“曦凰,并非我有意与楚宁为难,而是楚宁……” 他试图解释方才的事件,而一旁的楚宁却是眉头一皱,目光落在了陈曦凰的身上。 那带着疑惑的目光,让陈曦凰心头咯噔一声,脸色微红,然后便打断了尹黎的话:“尹黎,曦凰二字是你能叫的吗?” 尹黎一愣,脸色更加难看。 他与陈曦凰同在太师府求学,自幼相识,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陈曦凰身份高贵,本身天赋才学也是上乘,王都之中无论是因为其才情、样貌亦或者家世,倾慕之人不再少数。 尹黎倒是也不例外。 但他自视甚高,自觉不同于那些酒囊饭袋,故而许多时候,都已曦凰称呼对方。 陈曦凰虽然与他不算亲近,但对于这样的称呼倒也没有太多反感,这也让尹黎暗以为自己在陈曦凰中不同于寻常人,更是在心底将之视为了自己的禁脔。 此刻却被其当面反驳,他不仅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更觉心头恼怒万分。 “郡……郡主。”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也知不是为此事争辩的好时机,只能压下了心头的不满,闷闷从嘴里挤出了这样的两个字眼。 “还有楚宁贵为侯爷,你无爵位在身,如此称呼可是大不敬!”陈曦凰却板着脸继续言道。 尹黎闻言忽然心头一动,暗暗想到,难道曦凰是在提醒我方才的失态? 他很清楚朝廷如今的打算,得在和谈之前安抚好北境,不能起大的乱子,而楚宁则是其中的关键人物,自己若是真的与他起了冲突,因此引起来民变,到时候朝廷责罚下来,虽说以他的身份,不至于惹来杀身之祸,但也会影响他的前途。 毕竟,自己的父亲可不止他这么一个儿子。 想到这里,尹黎方才的不忿忽然散去大半,反倒觉得心头暖洋洋的。 他想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板着脸的陈曦凰,暗道曦凰果然体贴。 然后,没了怨气的尹黎侧头看向了楚宁,恭恭敬敬拱手言道:“楚侯爷,在下刚刚得罪了,还请侯爷不要见气。” 楚宁当然并不生气,他只是为不能拿这群青麒军出气,感到有些遗憾,闻言不置可否,只是收回了目光。 “楚侯爷,皇叔要见你,跟我来吧。”见此事作罢,陈曦凰终于鼓起勇气转身看向楚宁,虽然她努力的板着脸,可目光与对方交错时,她还是有些慌乱,只是一眼,便又撇开了视线。 楚宁闻言微微一愣,自己要见陈秉是为了摸清朝廷的底线,陈秉见自己是为了什么? 而且据唐万说,之前求见陈秉之人几乎都吃了闭门羹,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对方反倒主动了起来。 想着这些,楚宁不免有些困惑,站在了原地。 陈曦凰见他发了呆,咳嗽一声,催促道:“怎么,楚侯爷不愿意去?” “没有,我也正要去见他,走吧,曦凰。”楚宁回过神来,抬头下意识的言道。 这曦凰二字一出口,周遭顿时噤若寒蝉,所有人都错愕的看向楚宁,尤其是那位刚刚还在自我感动的尹黎更是双目瞪得浑圆,满脸的不可思议。 陈曦凰更是脸色绯红,暗觉这家伙是故意在尹黎面前宣誓主权,但想到楚宁近来面对的各种麻烦,她终究不忍心驳了他的面子,硬着头皮与他并肩而行,默认了这般亲昵的称呼。 只有红莲看着那低着头,脸色的绯色蔓延到了耳根子的陈曦凰,嘴里有些吃味的嘟囔道:“女鬼,看样子这趟往生地之行,咱家公子,收获颇丰呢。” 第二百零三章 她是对的 陈秉的住处,位于鱼龙城新城区的一处酒楼。 据说,当他表露身份后,唐万本来是想给他安排一处临近侯府的别院,作为他的住处。 但陈秉却因为喜欢这家酒楼的美酒,说什么也不愿意走,故而只能将此地作为他处理与和谈相关政务的居所。 为了确保他的安全,临近街区的百姓都被暂时驱散,店铺也关了门。 整条街道上,除了巡逻的青麒军,以及些许负责运送物资与信件的工作人员,便再无其他人的踪影。 相比于之前新城的人满为患,眼前的场景落寞冷清,恍若两个世界。 四下无人,陈曦凰也壮起了胆子,侧头有些恼怒的看了身旁的少年一眼。 她觉得方才这家伙应该是因为尹黎对自己的称呼,而有些吃味,故而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样称呼自己。 她倒是并不反感。 在那往生地中,她与楚宁共同经历好些次生死,更是在山林里做了对只差那最后一步的真夫妻。 她甚至是享受楚宁这般略显霸道的行径的。 只是毕竟是女子,这种事来得太过突然,哪怕是陈曦凰也会觉得有些羞涩。 但当她看向楚宁时,却见他正低着头,眉头微皱,神情阴郁。 陈曦凰顿时回过味来,她显然想得有些多了,这家伙只是与自己在那暗域中待得太久,没有改过口来罢了。 想来也对,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以他的性子哪里有心情再去想那些儿女情长的事情。 想到这里的陈曦凰并未觉得沮丧,反倒有些愧疚。 “阿宁,盘龙关的事……” “对不起。”她低下了头,闷闷的言道。 正低头思虑着为什么那位九皇子会主动约见自己的楚宁闻言,抬起了头,看向脸色有恙的陈曦凰:“为什么这么说?” 楚宁对朝堂之事所知不多,知晓的大部分也是从酒客们的传言中得来,并不比寻常人多出太多。 在坊间的传言中,太子一党是主战派,也给予了盘龙关不少的支持。 陈曦凰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环城的守将名叫周登,是太子府举荐上去的……” “其实太子府上下都知道这个周登是个酒囊饭袋,但他是上柱国齐升的外甥。” “毕竟环城地势险要,一有天险,二来其手下的军队皆为齐升倾力打造的精锐,装备精良,有这二者在,我们以为就算他打不过蚩辽人,但至少能抵抗一阵,给予盘龙关足够的时间,于大势无碍。” “哪曾想,蚩辽人大军一至,此人望风而走,甚至没有给盘龙关半点警示,以至于盘龙关被围……” 陈曦凰越说声音越小,脸色也越发苍白。 楚宁之前就已经从战报中瞧出了环城守将在此战中诸多纰漏,他阴沉下脸色:“既然明知他不堪大用,为何要将这般重任交到他的手里?” “难道就因为他有个上柱国的舅舅?” 他觉得有些可笑,事关五州之地百姓的生死,但决定的缘由,却如此草率。 陈曦凰的头低得更深了些许:“我知道你很难理解,但朝堂的事比你想象中要复杂很多……” “七位异姓王、十二位皇室亲王、五位上柱国、十八位柱国还有三省六部,各大世家与各个圣山灵山,每一个都有自己想法,每一个都有自己的述求。” “甚至在这些势力的内部,关于各自的利益都有不同的分歧。” “他们不是任人摆弄的玩偶,也不是凭着一句苍生大义就能说动的毛头小子。” “要让他们为我们所用,就需要一些利益上的交换,譬如周登就是很好的例子,朝廷的财政捉襟见肘,周登升任环城守将,一旦他待满期限,朝廷可以很轻松的为他编撰好一些漂亮的履历,他就摇身一变从一位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成为了卫国戍边凯旋而归的将军,从此平步青云。” “而作为回报,齐升会提供环城三万守军一半以上的开支用度,缓解朝廷在北境的财政亏空,这样太子府就有更多游说朝廷的筹码,而且环城也会成为齐升以及与其亲近势力培养亲信的地盘,在这里他们可以塑造出很多如周登一样履历漂亮的将领,带这些履历回到京都的人,自然会受到提拔,这就是他们将自己人安插入朝廷权力中心的孵化器。” “这样一来,环城对他们变得至关重要,太子府就不需要耗费多余的力气,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会自觉的支持北境的战事……” 陈曦凰很少说这么多话,更很少将朝堂上那些繁琐复杂的事情与人说得这么透彻。 她只是希望楚宁明白,太子府有太子府的难处,想要管理一个如此巨大的王朝,不是简单的发号施令,而是要如一个裱糊匠一样,四处缝补。 要将在一团乱麻中,找到一个能够将大多数人统一在一起的共同点,然后将他们凝聚在一起。 给予他们利益,创造共同的利益,然后维护共同的利益,这就是御下之道。 楚宁于此之前并未太多的接触过朝堂之事,但他并非愚笨之辈,很快就想明白了陈曦凰话里的道理。 可他并未因此豁然开朗,反倒眉头愈发紧皱。 依照陈曦凰的说法,重用周登似乎是一件没有问题的事情,或者说,是在诸多选择中最好的那一个。 他觉得这不对,但他偏偏又挑不出毛病,或者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所以,他只能沉默。 “阿宁。我知道盘龙关的事,对你打击很大,你放心,我已经给父亲写了信,一定会严惩周登,为盘龙关的将士和邓将军报仇!”陈曦凰见楚宁如此,心头的担忧更甚,她继续出言说道。 楚宁对此兴致不高,只是点了点头。 “阿宁,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麻烦……”陈曦凰则继续言道。 “银龙军已死,朝廷在北境很难再组织起像样的军队,所以……” 说道这里,陈曦凰沉默了一会,又才言道:“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北境……” 楚宁的身子一颤,他当然听懂了陈曦凰的言外之意,他抬头看向了对方:“所以,朝廷的办法就是割地求和?” 陈曦凰有些羞愧,她低下头,但还是说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朝廷的财政有诸多问题,各方都需要花钱,这些年父亲为了给银龙军筹集军饷,做了许多妥协与让步,银龙军的覆灭对于北境是灾难,对于太子府同样是灾难。” “皇爷爷的问责,六叔的发难,这些都是可以预见的事情,父王短时间内已经没有办法再说动各方筹集军队再次发兵北境。”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朝堂上六叔都会占据主导……” “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需要韬光养晦,寻找反败为胜的契机。” “阿宁,你有才干,跟我一起回京都,我们可以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只要……” “只要父王能走到那一步,我们迟早可以带人杀回北境,夺回失地!” 说到这里,陈曦凰抬起了头,再次看向楚宁,目光中带着希冀。 楚宁同样看着她,幽幽问道:“如果你的父亲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他能改变你说的现状吗?” “当然可以!”陈曦凰笃定的言道。 “凭什么?”楚宁却接着问道。 这个问题让陈曦凰脸色变得有些困惑,似乎不明白楚宁这个问题。 “按你所说,北境的困境源于朝廷薄弱的财政,更源于各方势力的相互牵扯,那……太子登基,他准备如何解决这些麻烦?”楚宁的目光平静:“还是说,太子登基后,你所说那些势力就能忽然改变心意,变得万众一心?” 陈曦凰闻言,愣在原地。 这是个她从未去细想的问题,毕竟如今太子府的处境堪忧,六叔的咄咄逼人已经让她与她的父亲难以招架,能够勉强维持平衡,已是耗费无数心力下的结果,哪里有心思再去想那么遥远的事情。 “曦凰,我自幼待在褚州,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更不懂朝廷上的尔虞我诈,你方才跟我讲的那些考量、牵制、博弈,我听得不算特别明白,但也明白了一些。” “我设身处地的想了想,似乎也找不到比太子府的做法更好的方式。” “但……我还是没办法认同你们的做法。” “因为在那些你们考量的利弊得失里,我看不见北疆的芸芸众生,他们的生与死,他们的喜与悲,都无法摆上你们台面。”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无论是谁坐在那个位置上,结果其实都是一样的。” 楚宁仿佛想通了许多事情,他的目光与语气也愈发平静。 陈曦凰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得承认,楚宁的话让她一时间找不到辩驳的理由。 二人之间的气氛不算愉快,不觉间却也到了陈秉下榻的酒楼前。 两位陈秉亲卫上前,拦住了陈曦凰,同时就要在前方为楚宁引路。 “楚宁!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留在鱼龙城等死吧!”她大声问道。 那是她最不想要看到的结果,她想让他和她一起,离开这个即将被蚩辽人碾碎的褚州,她想让他活下去。 她的心底伸出一种巨大的恐惧感,她觉得一旦楚宁拒绝了她,从此她与他之间,可能就真的形同陌路了。 一只脚已经迈入酒楼门槛的楚宁停了下来,他回头看向陈曦凰,对方的眼眶泛红,泪水在里面打转。 她的眼中没了往日那股清冷与自信,反倒楚楚可怜,带着一缕不应该出现在她这样的人身上的乞求。 楚宁有些动容,但很快就压下了这样的心思。 “我不知道。”他如实回答道。 “但有个已经死在盘龙关的家伙曾经跟我说过,要改变这天下,非一人可为。” “要有星火燎原,要有万众成川……” “以前我不太懂,但现在我好像明白了一点。” “她……” “应该是对的。” 第二百零四章 杀身成仁 陈吱吱躲在酒楼的门后,远远的看着与陈曦凰一同走来的楚宁。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很是紧张,这辈子任何时候,她没有紧张过。 朝堂的事情她参与不多,但也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不支持北疆之战的。 于此之前,对于这些事情,她其实是没太多感受的。 或者说,她并不参与,也从不关心。 可自从与楚宁一同在褚州走了一遭后,陈吱吱忽然意识到,自己父亲的那些举措,会让北疆百姓遭受怎样的苦难。 而如今,盘龙关的失守,虽然看上去,她的父亲并未直接参与,但若不是她父亲的常年阻挠,又怎么会有今日种种。 以往她还可以隐瞒身份与楚宁相处。 但现在,她的身份也已经曝光,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面对楚宁。 而就在她想着这些的时候,楚宁已经在两位甲士的带领下来到了酒楼中,走到了他的跟前。 “郡主。”其中一位甲士朝着她低头行礼道。 陈吱吱知道是躲不过了,她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对方的眼中也有些诧异。 “嗯,我……我带你去见九叔。”她这样说道,然后转身,有些慌乱的走到前方引路。 跟在她身后的楚宁看着这一幕眉头皱起。 他愈发觉得今日那位九皇子的约见有些古怪。 如果说让陈曦凰来寻他,还能解释是因为陈曦凰与自己熟悉,先来探探自己的口风,可现在已经到了他的家门口,又让陈吱吱来为自己引路…… 他一个小小的便将小侯,一无官职在身,二无什么势力,如何值得两位皇孙前后相迎? 这样的安排,倒更像是有意让自己再见他前,有与陈曦凰二人单独相处的时间…… …… 只是相比于一直想要说服自己的陈曦凰,陈吱吱却异常沉默,她一直埋着头,走在前方,可脚步却又刻意放得很慢,显然是有什么想对自己说,却有不知道如何开口。 “吱吱姑娘?”索性,楚宁打破了沉默。 走在前方的陈吱吱明显脚步一顿,然后回头看向楚宁,但在目光交错的瞬间,她却有些慌乱,下意识的撇开了头。 “吱吱姑娘,身体无碍了吧?”楚宁则问道 陈吱吱大抵想不到对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不免有些发愣,好一会后,方才点了点头。 “关于黑金道种……”楚宁又说道。 “嗯,我都听陈曦凰说过了。”陈吱吱赶忙言道。 “那就好。”听闻这话的楚宁笑着点了点头,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和煦。 就仿佛丝毫没有受到,陈吱吱身份的影响。 这让陈吱吱反倒有些不适,她错愕的看向楚宁问道:“楚宁,你不讨厌我吗?” 楚宁明显愣了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方话中所指,他郑重说道:“吱吱姑娘与我一同收拾了不少褚州与兖州的贪官污吏,在往生地时,还帮着照顾了那么久的关先生,我感谢姑娘还来不及,为何要讨厌?” “可我骗了你,而且我爹……”陈吱吱低下了头,轻声言道。 “他是他,姑娘是姑娘。” “而且,我与吱吱姑娘相处过那么久,自然知道姑娘是什么样的人,这不会因为姑娘的家世而改变。”楚宁微笑着言道。 陈吱吱眨了眨眼睛,她怔怔的看着对方,仿佛想要确定这番话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只是为了安慰她的场面话,而很快,她就从楚宁清澈的眼眸中得到了答案。 “谢谢你,楚宁。”她由衷言道。 楚宁摆了摆手,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感谢的,而同时,他们也在谈话间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酒楼的一座客房门前。 陈吱吱站定了身子,再次看向楚宁,欲言又止。 “那位九皇子让特意让吱吱姑娘为我引路,应该是有话对我说吧?吱吱姑娘要说吗?”楚宁也不急着进门,而是同样看向陈吱吱,如此问道。 陈吱吱顿时愈发紧张,脸色也有些泛红。 “我……” “我……” 她的一只手死死的抓着衣角,半晌却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还是让我这个做叔叔的帮她说吧。”而就在这时,屋中陈秉的声音传来,房门也在这时打开,不过隔着屏风,楚宁并无法看清屋中的情形。 陈吱吱似乎也松了口气,但又有些担心,她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楚宁,无论九叔待会给你说什么!” “你放心,事先我都是同意过的了!” 这番话,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说完之后,她便转身逃一般离开了此地。 楚宁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眨了眨眼睛,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神情困惑。 “进来吧,楚侯爷。”而这时,房间中再次传来陈秉的声音。 楚宁亦深吸一口气,终于在那时走入了屋中。 在穿过眼前的绣有山水的屏风后,他看见了一个坐在案台前的男子。 虽然半天前在墨甲工坊中,二人已经见过一面,但那时收到了盘龙关失守的消息,楚宁的心神动荡,赶忙带着鱼龙城的众人回到了侯府了解具体情况,自然没有心情关注这位皇子殿下。 此刻,他细细打量着对方。 年纪不算大,二十七八的样子,穿着一身很是随意的青色长衫,胸前衣襟大开,露出内里的单衣,这幅模样确实与楚宁想象中浑身贵气的皇子相差极大,更像是一位不修边幅的浪荡公子。 他身前的案台上摆放着许多文书,看样子应当是各处地上来的卷宗与书信,他正拿着一封,一边看,一边皱着眉头。 一旁还摆放着一个茶壶,可里面装着的却似乎并不是茶水,从进入房间起,楚宁就嗅到了从那里散发出来的一股极重的酒味。 “稍等一会,我把这些东西看完,侯爷随意。”陈秉当然听到了楚宁走入房间的脚步声,他并不抬头,只是淡淡应道。 楚宁也没有多说什么,在一旁仅有的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 而他很快就发现木椅旁的案台上放着一张打开的信纸,楚宁皱了皱眉头,屋中只有这一张椅子,椅子旁又恰好放着这样一张信纸,怎么看这东西都像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 楚宁也难得揣测对方的心思,直接拿起了信纸定睛看去。 …… 兵部侍郎臣王谨奏为边关危急请斩楚宁以安敌国事。 臣诚惶诚恐稽首再拜,伏惟陛下垂鉴: 盘龙天险,锁钥北疆,自英国公始,数十年来,蚩辽屡屡犯境,却未越毫分。 然良侯楚宁,沽名钓誉,以私利裹挟朝廷,私铸兵戈于关隘,虽暂挫蚩辽凶锋,然终致敌酋举倾国之力来犯。 今岁铁蹄已破雄关,狼烟彻夜不息,此诚二十年来未有之危局也。 臣等夙夜椎心,查蚩辽国书有“枭首献颅,始开和议”之要,其怒非在破关,实恨楚侯暗资银龙,以图夺回幽莽之事。 今敌拥数十万虎狼之骑陈兵关下,而我国库空虚,实难再启战端。 昔魏绛戮杨干而诸侯睦,孙武斩宫嫔而军令行。 今,楚宁一人死矣,而得天下安。 此诚剜心疗毒之计,断腕全躯之策。 望陛下念北境苍生之苦,赐其杀身成仁之功! 丰元二十七年五月二十日。 兵部侍郎王谨昧死谨奏。 第二百零五章 不为伥鬼 “偷看他人信件,可非君子所为。” 不早不晚,当楚宁看完信件上内容时,陈秉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楚宁抬头,看向从案台上站起身子的男人,对方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反问道:“你把这份奏折放在这里,不就是给我看的吗?” 陈秉的眉头挑动,指着楚宁言道:“小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奏折可是呈给圣上的,别说是你,就是我没有圣上允许,乱看那也是要遭罚的。” 楚宁闻言,也面露担忧之色:“那九皇子把这么重要的奏折泄露了出去,那岂不是会很麻烦。” 但很快他又一脸郑重地向陈秉保证道:“放心,我不会其他的人。” 陈秉:“……” “呵,够不要脸,怪不得能把我家那两个小妮子迷得团团转。”陈秉朝着楚宁竖起了大拇指。 两个? 楚宁有些不解,但不待他发问,陈秉的声音再次响起:“说说吧,看完之后什么感受?” 楚宁又看了一眼纸上的字迹,由衷说道:“字不错。” 陈秉:“……” “臭小子,别在我这里卖乖。” “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样的奏折可不是孤例,单是从兵部递上去的就有七本之多,还不提其他各部。而且蚩辽人将和谈地点选在这里,也不是巧合。”陈秉深吸一口气,一脸严肃的说道。 楚宁微微皱眉,倒不是因为那些奏折,他只是奇怪于奏折中提及的那句“枭首献颅,始开和议”…… 蚩辽人有这么恨自己吗? 楚宁想不明白。 无非是一些墨甲粮草,数量虽然不少,但相比于盘龙关上的消耗,依然只是杯水车薪,值得蚩辽人如此点名道姓的针对自己? “现在知道怕了?”陈秉见楚宁这幅模样,暗以为对方生了惧意,他露出了些许得色。 楚宁眨了眨眼睛,他看得出,陈秉似乎很想唬住自己。 虽然他并没有如愿,但为了在场对话能够进行下去,楚宁选择了配合,他沉默了下来。 陈秉则在这时提起了案台前那个装着酒水的茶壶,走了上来,问道:“喝酒吗?” 楚宁这才发现,这位九皇子殿下竟是赤着脚。 “不会。”他摇了摇头如实说道。 陈秉撇了撇嘴:“假正经,这个酒可是个好东西,至少在我看来,比起我在京都喝的那些动则几百两的美酒要好喝得多。” “干净纯粹,酒就是酒,不像京都那些家伙,往里面加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说得天花乱坠,又能夜以继日,又能坚忍不拔,最后也没见什么效果。” 提及此事,陈秉明显有些幽怨。 夜以继日,坚韧不拔? 是指彻夜修行吗? 楚宁不解,暗觉这样长时间的修行,靠着几枚鱼龙城中的壮血丹,就能轻松的做到,陈秉却要花费如此大的价钱,最后还无功而返。 他不由得问道:“这很难吗?” 陈秉一时气结,有些恼怒,但又很快想到楚宁那个五六岁大的孩子。 “少得意,本皇子在十二三岁的时候,也是很天赋异禀的,只是年纪大了……”他甚是嘴硬的说道。 楚宁不理解对方着奇怪的胜负欲从何而来,但他还是贴心的安慰道:“嗯,我相信你。” 陈秉:“……” 这种近乎施舍一般的肯定,让陈秉心头窝火,却又不知如何发泄。 他恨得牙痒痒,握着茶壶的手不自觉的发力,本就做工粗糙的茶壶自然是经不起他的折腾,砰的一声碎裂,酒水散落一地。 楚宁看着那散落的酒水,眉头微皱:“殿下应该节省一些,为了你这一壶酒,鱼龙城起码有上万百姓,没了营生。” 他的语气平静,但字里行间的不满,已是溢于言表。 因为喜欢这处酒楼自家酿的酒水的缘故,陈秉一意孤行的将住处定在了酒楼中,为了确保他的安全,周围数个街区的百姓都被清空,商铺也纷纷歇业,对于许多人来说,这是断了收入,要命的事情。 而其根源,却只是因为陈秉想要方便的喝上一口酒。 所以,楚宁对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感。 陈秉当然也听得出楚宁话语中的讥讽。 他似乎有些意外,先是看了楚宁一眼,旋即又伸手在自己的衣衫上查了查酒渍,旋即迈步言道:“这事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楚侯爷你,把这鱼龙城经营得太好。” 楚宁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 “人其实有时候是很短视的,或者说,很容易被困在自己的想象中。” “北疆的百姓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各种苛捐杂税,层出不穷,像鱼龙城这样,税收低廉,官府清明的,对于寻常百姓而言,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毫不夸张的说,他们中的大多数,比楚侯爷你,更希望鱼龙城可以一直这么下去。” “所以,哪怕盘龙关失守,哪怕朝廷要割让云褚二州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其他城镇逃难的百姓争先恐后,可鱼龙城的人不仅不走,甚至还有大批的流民涌来。” “他们觉得,楚宁你可以庇护他们……” 陈秉幽幽言道,但在这时,语气却忽然一沉:“可楚宁……” “你真的有这样的本事吗?” 楚宁的脸色骤变,他想到了什么:“你是故意的?那朝廷割让云褚二州的消息,也是你传出去的?” 对于楚宁的猜测,陈秉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苦笑着说道:“北疆的百姓已经为大夏承受了太多,能少死一个,就少死一个吧。” 楚宁也不免有些意外,心头对于陈秉的偏见,也略有改观。 朝廷想要割地求和,是路人皆知的事情。 而对于蚩辽而言,之所以不断侵占大夏疆域,看重的是土地,也是土地上的百姓。 这些都是财富。 将这样的消息散播出来,致使大批百姓南逃,这无疑是会影响和谈时自己手中的筹码的,可以预见的是,大夏的朝廷会为此付出更多的代价。 一旦朝廷追查下来,陈秉哪怕贵为皇子,恐怕也不能完全逃脱干系。 “可即使是这样,也不知会有多少人死在路上……”楚宁幽幽叹了口气。 战乱往往伴随着人祸,数百万百姓的大批迁徙,必定滋生大量的匪患,而死者数量一旦攀升,魔物也会开始滋生。 数百位百姓,最后能活着逃出去的,恐怕只能有十之二三。 “无论怎样都比等死好,楚宁,你也该早做出决定了,这对鱼龙城的百姓以及那些对鱼龙城抱有不切实际幻想流民来说,都是好事。”陈秉则说道。 楚宁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沉吟了一会,点了点头。 “你现在是不是恨透了朝廷?”陈秉又问道。 “嗯。”楚宁毫无意外的点了点头。 “臭小子,我可是皇子,当着我的面,你就不能说点场面话?”陈秉恼怒。 “可我看你的样子,不也不喜欢吗?”楚宁疑惑的问道。 陈秉被楚宁这话,弄得有些哑口无言,好一会后,他方才叹了口气:“我们不一样……” “不一样?”楚宁更加困惑,他上下打量着对方,仿佛是要找出陈秉与自己有何不同。 很快,他就想到了答案:“你是说,你不能夜以继日?” 陈秉:“……” “我的意思是,我是皇子!”他咬牙切齿的言道。 “皇子有什么不一样吗?”楚宁还是不解。 “当然不一样,你总不能让我造我爹的反!”陈秉气急败坏,他觉得楚宁应该是个很聪明的家伙,可今日相处下来,他却觉得这家伙,有些呆呆的。 “如果是修正错误,我觉得那叫造反,那叫平反。”楚宁认真的纠正道。 陈秉暗觉再这么聊下去,自己会很危险,他索性终止了这个话题:“换个话题,说说你接下来的打算吧。” 楚宁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很诚实的摇了摇头:“我还没想好,这一切对我太突然了。” “总之褚州是不能再待下去了,王都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陈秉循循善诱道。 “王都?”楚宁不解。 “嗯,那里应该有你牵挂的人或者事吧。”陈秉继续说道,同时暗暗祈祷吱吱能有足够大的魅力,拉拢楚宁。 这是他今日约见楚宁最重要的目的。 他虽然与大哥还有六哥的关系都还算不错,但六皇子毕竟是他同父同母的兄弟,内心深处,他自然还是更偏向六皇子。 今日与楚宁见面,也是得了自家哥哥的授意,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拉拢楚宁,让他能为自己哥哥所用。 就算云州与褚州会被割让,但楚宁的名声依然有很大的价值,若是能收入麾下,可以很好的壮大六皇子一党的声势,加上太子在盘龙关失守之事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借着这个机会,他甚至有可能一举扳倒太子一党。 而六皇子为此开出的筹码,也极为丰厚,陈秉暗暗觉得,楚宁没有拒绝的可能。 王都?我牵挂的事和人? 楚宁对于陈秉的这个问题,却极为困惑,他在对方鼓励的眼神下,又认真的想了想。 “你这么一说,确实有。”楚宁在好一会后,说道。 “谁?”陈秉心头一喜。 “王谨。” “王谨?”陈秉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个名字很是耳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楚宁则在这时很贴心的伸手指了指了案台上的那封奏折:“我若是什么时候去了王都,得把他找出来……” “杀了。” 陈秉心头一跳,这才回过味来:“那可是朝廷重臣,你说杀就杀?” “是他先要杀我的。”楚宁应道。 “他只是给圣上提议!圣上也没说答应。”陈秉有些受不了楚宁这愣头青一般的性子。 “我也是给我自己提议,而且我答应了。”楚宁回答得一本正经。 陈秉:“……” 他已经记不得这是自己这场短短的谈话中自己第几次被楚宁说得哑口无言。 摸不清楚宁到底是真傻,还是故意与自己打太极的陈秉,决定不再绕弯子。 他深吸一口气,直直的盯着楚宁问道:“王谨的事之后再说,你先告诉我,你觉得吱吱如何?” 楚宁虽然奇怪为何扯到这里,但还是如实言道:“好姑娘。” “善良聪慧,待人也真诚。” 陈秉闻言,心头一喜,但为以防万一,他又多问了一嘴:“这么好?就没缺点?” “我不知道,或许有,但我觉得不重要。”楚宁道。 陈秉顿觉此事十拿九稳,他又问道:“那曦凰呢?” 楚宁的眉头在听闻这个名字时,皱了起来:“心思太重,喜欢骗人,做事一根筋,故作洒脱,实则瞻前顾后。” 虽说陈秉有心撮合楚宁与陈吱吱,心头也更向着陈吱吱。 但陈曦凰毕竟也是他的侄女,被楚宁这般数落,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忿,不过他很快将这样的心思压了下来,正色看向楚宁:“那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六哥有意将吱吱许配给你,你愿意去王都吗?” 这确实是个完全在楚宁预料之外的问题。 他愣在原地,好一会后,方才摇了摇头,果断的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陈秉也确实没有想到,有人能拒绝这样的条件。 那可是陈吱吱啊! 大夏六皇子的独女! 与她成婚,那可就真的是一步登天,是好些人做梦都不敢梦到的美事。 “我不会去王都,我也不喜欢吱吱姑娘。”楚宁言道。 “可你不是说吱吱是个好姑娘吗?” “天下好姑娘那么多,难道我都要喜欢?” 陈秉的眉头皱得极深,他再一次认真的打量起了眼前的少年,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确实很与众不同。 “楚宁,我不是威胁你,但这个婚约对你而言其实是个保护,我六哥是有心器重你的,可你如果不识趣的话,他自然不会在你的身上浪费精力。” “那些要杀你的奏折,可能就不再只是提议,毕竟太子现在自己也焦头烂额,就算想保你,也是有心无力。” 陈秉的声音渐渐低沉,虽然与楚宁的交谈不算愉快,但他其实打心眼里欣赏他,他希望他能识时务一些,更希望他能活下来。 为此,他压下了激动的声音,有几分苦口婆心似的又言道:“楚宁,我知道你有大志向,但在实现大志向前,总归是要先活下去,才有机会去施展你的抱负……” “这世上不会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楚宁却打断了陈秉的话。 “六皇子予以我重利,必然是想从我这里,拿到更多的东西。” “但我身上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我大胆揣测,六皇子想要的其实是我在北疆百姓心中的那些许虚名。” “他可以利用我稳住割让云褚二州后,北境剩下的三州百姓,安抚他们。让他们不起叛乱的心思,也不大批南逃,可之后呢?” “蚩辽还会继续南下,朝廷依然无力抵抗,三州之地的百姓就会如现在的云褚二州的百姓一样,成为朝廷手中的筹码。” “殿下看错我了,楚宁没有什么大志向,我只是知道……” “我做不了那扶大厦将倾的英雄。” “但也不愿做那助纣为虐的伥鬼……” 第二百零六章 她没有死 随着楚宁的声音落下。 房间中陷入了死寂。 陈秉望着眼前的少年,许久…… 然后他叹了口气:“看样子你对朝廷很失望。” “可你有没有想过,只有置身其中,才有可能改变让你不满的一切。” 他忽然笑了起来,又从一旁的案台下的抽屉中取出了一壶酒,再次问道:“喝酒吗?” 楚宁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陈秉也未有强求,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上了一杯,一饮而尽。 他应该是那种很喜欢喝酒,也很能喝酒的人。 但奇怪的是,这一杯酒下肚,他却仿佛有了三分醉意。 “公事聊完了,我们来聊点私事。”他说道。 楚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他没有说话,倒不是拒绝,只是不知道自己与这位初次见面的九皇子之间,能有什么私事可聊。 陈秉又饮下了一杯酒:“我其实挺喜欢你的。” 楚宁神情警惕,朝后退了一步。 陈秉一愣,面色恼怒:“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欣赏。” 楚宁松了口气,又坐回了椅子上。 看见这一幕的陈秉更加恼怒,他深吸一口气,方才平复自己的心情,言道:“我在鱼龙城也住了两个月的时间,这里被你治理得很好。” “虽然比不得王都的热闹,可这里的人……嗯,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我觉得他们更有生气。” “你这样的家伙很难得,我其实很希望你能答应和吱吱的亲事,一来那小妮子确实喜欢你,二来你若是活着,我觉得对大夏而言,是件幸事。” 楚宁听到这里,眉头再次皱起:“不答应,我就会死?” 陈秉则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以为蚩辽人为什么一定要杀你?” “对于北境的百姓而言,最能凝聚人心的,无非三者。” “盘龙关的银龙军,云州的龙铮圣山,还有就是你这位最近半年异军突起的小侯爷。” “盘龙关失守,龙铮圣山也是蚩辽人的囊中之物,接着只要你一死,北境的人心就散了,无人再会去反抗蚩辽人,尤其是你如果是是在朝廷的手里,你想想北境那些还有心对抗蚩辽的有志之士会怎么想?” “这才是蚩辽人一定要杀你的原因。” 楚宁听了陈秉这番话,倒是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但更多的疑惑却泛上了心头:“朝廷既然能想到这点,那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杀你?”陈秉当然猜到了楚宁的疑惑,他苦涩一笑:“你若是能为朝廷所用,做一个稳定北境的招牌,朝廷自然乐见其成,也愿意为你与蚩辽人讨价还价。” “可你一旦不愿意,甚至连虚与委蛇的心思都没有,那你告诉我,在朝廷眼中你是什么?” “一个对朝廷不满,同时在北境一呼百应的刺头,你活着一天,北境人心中收复失地的念头就会始终存在,倒不如杀了,绝了念想,毕竟对于朝廷而言,如今最重要的是安定。” “至于人心,或许会在短时间里有些动荡,但总归是会过去的……” “既然如此,你从一开始不就不应该给我看那份奏折?”楚宁问道。 “是你自己偷看的,可不是我给你看的!”陈秉一脸严肃的否认道。 楚宁:“……” “咳咳。”大抵也是觉得这样的说辞有些过于敷衍,陈秉尴尬的咳嗽一声:“好吧,就当是我故意给你看的,那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楚宁又问道。 陈秉笑道:“用你的命,换鱼龙城如今十六万百姓的安居乐业。” …… “什么?!朝廷要杀侯爷?”侯府的院子中,唐万第一个站起了身来,大声言道。 “狗娘养的朝廷!咱们帮他们资足银龙军送钱送粮,到最后还要卸磨杀驴,哪有这样的道理!侯爷,我看书上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这大夏朝廷既然这么不留情面,咱们不如反了他娘的!”棋胜也起身言道,作为生活在长风寨中的狼妖,他对大夏朝廷本就没有什么归宿感,此刻自然更是不满。 楚宁倒是料到了众人这样的反应,他看向其余众人,他们虽未言语,可眼中的愤慨比起唐万二人只多不少。 “我还没说完呢,你们别急。”楚宁叹了口气,又解释道:“那位九皇子的意思是,先拿了我,如此对蚩辽人有个交代,鱼龙城的百姓见了此景,也会绝了继续待在鱼龙城的心思。” “他也承诺会派人协助我们,将十六万百姓带到在西境为我们修筑的新城,而我则会被送到王都,关上一年半载,以审判为由暂时拖着蚩辽人。” “等到时间过得差不多了,再把我放出来,官复原职。” “算是两全之法吧。” “朝廷是担心侯爷在北境的声望太甚,所以将你调到了西境,这样不杀侯爷,既可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又可以通过一年多的时间,让侯爷你对北境的影响力降到最低,这是一石二鸟的办法。”一旁的朱良平小声分析道。 他虽然之前只是玉桂商会的伙计,但商会的生意做得极大,与官府不免也有诸多联系,也容易受到官府的各种政策的影响。 解读那些政令实际的目的,从而推断对货物的影响,是玉桂商会这样规模的大商会必备的能力,所以,他在听闻楚宁讲诉了自己与九皇子的对话内容后,很快就推测出了朝廷的意图。 “我……不同意。”而就在这时,一道红光闪过,岳红袖的身影浮现在了众人跟前。 她看向楚宁,目光坚定:“朝廷……不可信。” “这一次,我同意女鬼的看法!”红莲也在这时起身言道。 “是啊!楚宁,要是朝廷说话不算话怎么办?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赵皑皑也大声言道。 其余众人也纷纷附和。 楚宁当然也想到了这些,他沉默了一会,言道:“那位九皇子应该不会食言,性命应是无忧。” “可那也要关你一年多的时间!我听说那地方阴暗潮湿不见天日,而且吃的都是馊掉的饭菜!”赵皑皑有些焦急。 红莲怀中过的蛛儿更是直接哭了起来:“那蛛儿不是一年都见不到阿爹?蛛儿不要!” “难道凭我们的本事,还需要依附朝廷?就算离开了鱼龙城,我们照样可以过得很好……”红莲也在这时说道。 众人亦纷纷点头,显然对于楚宁这样的决定,他们既不认同,也不放心。 楚宁长叹了一口气,抬头目光扫过众人,幽幽说道:“我们自然可以,可鱼龙城的百姓呢?没有朝廷的庇护,他们有多少人能活着离开褚州,离开褚州后,又有多少人在无依无靠的情况下,可以活下去……” …… “蛛儿乖,跟皑皑姐姐出去玩会。” “没事,有红莲姐姐和你娘在,爹爹肯定不会有事的。”在红莲轻声细语的安慰中,蛛儿这才红着眼睛,万分不舍地被赵皑皑带着离去。 待到目送赵皑皑带着蛛儿走远,红莲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红衣阴神,二人皆在那时深吸一口气,走入了楚宁的房间合上了房门。 那时楚宁正坐在书桌前,神情平静的看着什么东西。 “公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书!”红莲见状可谓气不打一处来,她一边大声说着,一边朝着楚宁走了过去。 岳红袖也紧随其后飘身而至,只是奈何不善言辞,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她并不太喜欢的女魔身上。 楚宁仿佛没有听见红莲的话,依然死死的盯着手上的东西。 “公子!”红莲有些恼怒,又唤了一声,似乎觉得这样不够严肃,她又索性换了个称呼。 “楚宁!我不同意你的计划!” 说罢,还用力的敲了敲身前的桌面,发出一阵咚咚的闷响。 “理由呢?”楚宁低着头,问道。 “这很危险!”红莲言道。 “但鱼龙城的百姓可以安枕无忧,身为鱼龙城的侯爷,我有义务保护他们。”楚宁应道。 “可朝廷的话,哪能当真?万一他们食言……” “九皇子应该还算值得信任,想来不会在这种事上诓骗我。”楚宁又道。 “那你在牢里呆一年,那日子可比……” “想来再差,也不会比我在沉沙山时更差了。” “那……” 岳红袖眉头紧皱的看着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地双方,尤其是见红莲几次发难,都被楚宁轻松化解。 她看在眼里急在心底,暗觉这女魔平日里伶牙俐齿,怎么这个时候节节败退。 眼看着红莲就要被楚宁说得哑口无言,岳红袖终于忍不住了,在那时开口言道:“女魔……不检点!” “嗯?”楚宁闻言,在这时终于抬起了头,神情古怪的盯着眼前的二人。 “嗯?!”红莲也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岳红袖。 不是,说好了大家同仇敌忾,放下成见,一起说服楚宁,你这女鬼,怎么忽然调转枪头,开始攻击我来了? 想到这里,红莲顿觉气恼,正要反唇相讥,却听岳红袖继续说道。 “你一年……不在……” “她肯定……乱来!” 红莲心思机敏,很快就从对方此言中听出了味来,她这是在恐吓楚宁。 虽然很不满对方这样的举动,但为了改变楚宁的心意,让他不要以身涉险,红莲只能咬碎了牙,在恶狠狠的瞪了岳红袖一眼后,转头看向楚宁,违心的点了点头。 然后,她又觉心头不甘,挺起胸膛故作气势汹汹的补充道:“不仅是我,你要是真的一年不在,我拉着女鬼跟我一起不检点!” “不……不行。” “我没……肉身。” “不会……不检点。”岳红袖却面无表情的拒绝了红莲的“好意”。 红莲气得牙痒痒,在心头骂了一句女茶鬼。 楚宁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的二人,忽然笑了起来。 虽说对方是在威胁自己,但他能感觉到她们对自己的在乎。 他没有去回应此言,而是将自己手里的事物递了上去。 二人一愣,有些迟疑,但楚宁却示意她们看一看。 红莲这才接过那张信纸,与岳红袖一同定睛看去。 “这是……婚书?”红莲瞪大了眼睛。 “我就说邓染那次在羊屋山看公子的眼神不对,这家伙竟然想偷跑!” 红莲说罢,立马意识到了自己此言的不妥,她赶忙捂住嘴,面露愧色。 楚宁知她是无心之过,倒也不与她见气,而是指了指那份婚书言道:“这份婚书是半个多月前邓染寄给我的。” “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以她的性子,就算再喜欢我,也不可能在北疆战事没有平息前,去考虑儿女私情。” “你的……意思是?”岳红袖听出了楚宁话里的古怪,她追问道。 “邓异死前,曾被封为英国公,同时在兖州还留有三处封地,你们看这封地所在。”楚宁说着,伸手指了指了自己案台前的那幅不知什么时候摆上去的兖州地形图。 “三处封地位于兖州中部,西临苍寒江,东靠淮岳山,如果……我是说如果,能将这三处封地连成一片,将是一处不输盘龙关的天险。” “邓异死后,这封地与爵位自然是由邓染继承,而根据大夏律法,我如果与邓染成亲,邓染死后,这处封地也应该由我继承!” 红莲与岳红袖听到这里,脸色皆变得有些古怪:“你的意思是,邓染从半个多月前就想到了今天这一切,所以将婚书寄给你,只要你签下名字,这三处封地就会是我们的安身之地?” “可是半个多月前,北疆局势一片大好,各种胜利战报层出不穷,她怎么可能……”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楚宁说道:“所以,邓染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能推断出盘龙关战事即将逆转的情况。” “而且,以她的性子既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不可能毫无准备!” “所以……” 楚宁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才幽幽言道。 “我觉得,她没有死。” 第二百零七章 你给我等着 “没死?”红莲瞪大了眼睛。 “那……岂不是……”岳红袖也皱起了眉头。 显然,她们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在那时转头看向楚宁。 楚宁微笑着点了点头,暗觉不愧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一点就透。 “你签了婚书,你们就成真夫妻了!”红莲高八度的声音响起。 “你又……不检点了。”岳红袖也甚是严肃的说道。 楚宁:“……” 这两个家伙哪里都好,可就是在争夺楚宁所有权的事情上,过于执着。 楚宁有些无奈,言道:“现在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 红莲与岳红袖显然认为这件事情是才是最紧要的,但这样的话,她们终究没有说出口。 无论怎样,知道楚宁并不是盲目的被朝廷操纵,二人都长舒一口气,收拾好心情后,红莲又问道:“那既然我们可以迁徙到邓染在兖州的封地,那为什么还要与那个九皇子合作?这难道不是平添变数吗?” “从鱼龙城到邓染的封地,有足足一千一百里路。” “而鱼龙城有十六万百姓,以我们现在的能力,不足以护送这么大规模的百姓,期间很容易出现大规模的死伤,与九皇子合作,是最好的选择。”楚宁解释道。 “可你之前说朝廷规划的这十六万百姓的去处是西境,可兖州就在褚州背后……”红莲还是有些困惑,但很快她就自己反应了过来:“我明白了,无论去往西境,需要路过兖州,我们可以……” “我看过路线,去往西境,怎么都需要路过虞水镇,而虞水镇距离邓染三处封地之一的太平城只有八十里地,待到大部队到了那处,你们就可以拿出这份婚书,我相信邓染那边应该早就做过准备,届时就算朝廷派来的军队想要反悔,但于情于理他们都找不到借口。”楚宁也适时的说道。 “那……你呢?”岳红袖却从楚宁的言辞中嗅到了一丝异样,她皱着眉头看向楚宁问道。 红莲也反应了过来:“对啊,公子,可就算如此,你还是会被关押……” “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楚宁点了点头。 “但也只是表面功夫,明天我被关押后,你们就可以开始组织百姓离开,越快越好,我会自己想办法脱身,借着这个机会,我想去一趟盘龙关。” 楚宁不相信以邓染的聪慧,既然意识到了事态不对,没理由会待在盘龙关等死,她绝不是这般愚忠之辈。 他想要确定她的生死,也想要弄明白邓染是如何知道盘龙关的败局是既定的,毕竟从战报上看,盘龙关的失守的最大原因,是因为环城守将周登的怯敌,但这样的事情应当是突发的情况,除非邓染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否则无法解释她是怎么预料到这件事的。 这个疑惑萦绕在他的心中,让他无论如何都想要亲自去看一看。 而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因为和谈开启的缘故,蚩辽人大都还盘踞在盘龙关,若是待到日后真的割让了云褚二州,作为大夏人,楚宁怕是就没办法在这些地界自由活动了。 “怎么脱身?”红莲显然并不信任楚宁,害怕这家伙所言只是为了让她们放心而寻的托词。 岳红袖不善言辞,只能与红莲一道死死的盯着楚宁。 楚宁面露苦笑,知道今天要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怕是没办法让这两位姑奶奶满意, “我有内应。”他言道。 “谁?”红莲问道。 “陈……吱吱?”岳红袖面色不善。 红莲闻言,心头一惊,看向楚宁:“你果然跟她搅和在了一起!” 楚宁对于红莲如此直白的用词有些无奈,他摇了摇头:“不是,是陈曦凰。” “姐姐你也不放过!”红莲的声音陡然被拉高了八度。 “水性……杨花。”岳红袖也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做贼心虚的楚宁声音不觉小了些许:“莫要胡言。” “胡言?”红莲心思缜密,立马看出了楚宁的异样,她凑了上来,神情严肃:“她可是太子长女,她会为了你跟朝廷作对?凭什么?” “因为志……志同道合吧……”楚宁的目光躲闪。 “志同道合?你们交流很深吗?”红莲步步紧逼,再次发问。 “是有些交流……”楚宁的声音又小了几分。 “用什么交流?”红莲还是有些不信。 “当然是用嘴!”楚宁却忽然理直气壮了起来,毕竟,在这件事情上,他确实没有说谎。 一旁的岳红袖也伸手拉了拉红莲的衣袖,小声道:“他……还不会……” 红莲眨了眨眼睛,仔细一想,倒也觉得岳红袖所言无错,悬着的心放下了些许。 而在短暂的沉吟后,她又言道:“可去盘龙关太危险了,我们得一起!” 岳红袖对于红莲的提议也很是认同,忙不迭的点头。 楚宁却果断的摇了摇头:“不行,你们得跟着大部队,否则群龙无首,容易出乱子。” 十六万人的大规模迁徙,就算有朝廷担保,过程也绝对不会轻松,更不提抵达封地后,与原住民之间说不得还会产生矛盾,其间种种都需要一个能压得住众人的首领来统一调度。 这其中最好的人选自然是楚宁,但楚宁显然没有这个时间,那就需要一个在众人心中能代表楚宁意志的人。 鱼龙城的众人都知道红莲二人与楚宁关系匪浅,有她们在,也算是有个主心骨。 “那也不需要两个人啊,让女鬼去,我跟着公子!”红莲却在这时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她一把抱住了楚宁的手臂,认真言道:“公子上次可答应过,以后危险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带上我们。” “这……”楚宁眨了眨眼睛,一时有些迟疑。 “我……去。”岳红袖却在这时飞身上前,背后一道血色锁链浮现,将红莲一把从楚宁的身上拉开。 “我去!”红莲明显不服。 “凭……什么。”岳红袖面无表情的反问道。 “我能变成刀!能帮到公子!” “我比……你能打。”岳红袖平静应道。 “我可以帮公子暖床!” “他火气旺……不需要。” “那正好我帮公子降火!” “我……” “你不行,女鬼!你没有肉身!”红莲一语总结了这场争执。 岳红袖脸色涨红,支支吾吾半晌,本就不善言的她,隔了半晌也只能憋出一句。 “你……你等着。” “我迟早……会修出。” “金身!” 第二百零八章 我赖上你了 随着红莲的一击绝杀,她与岳红袖之间的争端落下帷幕。 天色已经很晚,但因为大量百姓迁徙之事需要诸多准备,时间极为紧张,所以在说服岳红袖与红莲二人后,楚宁又将鱼龙城的众人召集了过来,将此番离去需要注意的事情又交代了一遍。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鱼龙城中的寂星石。 这种矿物是鱼龙城发家根本,离开后,锥子山中大量的寂星石是无法带走的,所以楚宁得赶在那之前,让熔炉工坊加班加点尽可能多的提炼出寂星铁。 别的不说,十六万人身处异地,吃喝拉撒总归是要钱的,这是鱼龙城百姓度过前期困难的重要依仗。 至于之后嘛…… 锥子山中的寂星石只是归寂山中遗留出来的杂物,而在岳红袖炼化的锥子山中,有着比寂星石纯粹百倍的寂星铁,随着岳红袖修为的提升,她迟早可以大批量的召唤出此物。 交代完这些,时间已经过了亥时,再次回到自己住处的楚宁并没有太多的睡意。 盘龙关的失守对他而言过于突然,尤其这段时间,他还一直待在往生地中,刚刚经历了生死大劫,还未来得及为劫后余生庆祝,就收到了这样的消息。 而后为了应对盘龙关失守带来的影响,他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分析这一切。 直到此刻一切暂时告一段落,他紧绷的心弦松懈下来,那股来自内心最真切的愤怒与悲伤方才涌上脑海。 但这样的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便压下了这些情绪。 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往生地之行不仅让他凝聚出了第六座灵台——剑意灵台。 还让白骨秘境中的那具黄金骷髅凝聚出了肉身,同时又得到了半枚黑金道种。 也算得上收获颇丰,他得耗费些时间,消化掉这些东西,毕竟去往盘龙关之前,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想到这里,楚宁从一旁的木箱中拿出一样事物,放在了身前。 那是一把涤荡着阴冷气机的骨剑。 剑身之上弥补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纹,将剑身分割成了一块块米粒大小的碎片,但奇怪的是整个剑身依然保持着完整。 而若是看得再仔细一些,可以隐约看到,那一块块米粒大小的碎片中,似乎映照着一张张狰狞扭曲的脸。 这把骨剑是之前,楚宁与陈吱吱返回鱼龙城时,遭遇伏杀后所得。 楚宁看得真切,当时那位老者所化的魔物,其根源就在于这柄骨剑,只是后面,随着那老者所化的魔物身躯崩坏,这把骨剑中的魔气也几乎散尽,但其中的怨念却依然留存。 留着此物一来是想要借此探究对方化魔的手段到底是如何实现的,毕竟赤鸢山极有可能与害死他父亲的背后组织有着某种联系,多了解对方一些总归没有坏处。 其次是此物作为一把剑,质地不凡,他如今也有剑意灵台在身,他想着试试能不能炼化此剑,作为自己的武器。 这样想着,楚宁盘膝而坐,将骨剑横于自己双膝,同时催动起了体内的剑意灵台,尝试着让二者交融。 ……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之后,楚宁睁开了眼,他皱着眉头看向手中骨剑,脸上的神情古怪。 他的剑意竟然无法融入到骨剑之中,可他记得在那大苍遗民的试炼中,陈曦凰借给他的紫气剑,却可以很轻易的做到这一点。 一时间弄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的楚宁,陷入了沉思。 “师尊常说,剑如其人。” “指的不仅是剑,也是修出的剑意。” “你修出的剑意虽然古怪,但至少是堂堂正正的,可这把剑阴邪无比,二者怎会相配?” 而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楚宁心头一惊,抬头看去,却见一道身着白衣的身影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他的床榻前,正板着脸,盯着他。 “曦凰!你怎么来了?”楚宁一下子站起了身,这样问道。 惊喜之余又有些奇怪,她是怎么进来的,毕竟是太子长女到来,侯府的吓人就算再懈怠,也不应该没有半点响动。 而就在这个问题问出的同时,楚宁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旁打开的窗户。 显然,这位太子的长女,是翻窗而入的。 陈曦凰板着的脸在那一刻有些泛红,有种小时候做了坏事,被夫子抓了个现形的窘迫感。 这样的窘迫感,很快就演变成了恼怒,她瞪了楚宁一眼,愤声道:“那不然怎么办!要是从正门进,你那个侍女,还不得把我撕了!” 楚宁闻言略显尴尬的挠了挠头。 陈曦凰则坐到了床榻上,撇过头也不说话。 “还在生气?”楚宁走了过去问道。 陈曦凰不语,只是将身子朝一旁挪了挪,让出了一个位置。 楚宁倒是知趣,很坦然的坐了过去。 “曦凰,我确实没办法答应你,与朝廷合作。” “不是因为我自视甚高,而是我觉得,那不是解决北疆问题的方法。” “蚩辽人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再次南下,如果只是一味安抚民心,不想办法厉兵秣马,云州与褚州的窘境很快就会在兖州等地重演。” “我……”楚宁见她还是不愿说话,只能摔先打破沉默,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尽数吐出。 一来他不愿与陈曦凰生出隔阂,二来他毕竟还有求于她。 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陈曦凰冰冷的声音打断。 “在离开暗域前,我就告诉过你,我们的立场不一样。” “当断不断,以后我们会有很多这样的烦恼!” 她说着,转过了头,目光直直的看向楚宁。 楚宁闻言也是心头一沉,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过天真。 “我……”他张开嘴,欲言又止。 “怎么?现在后悔了?”陈曦凰看着楚宁这副模样,冷笑问道。 楚宁张开嘴,正要说些什么。 可就在那时,眼前的女子却忽然伸出手,环上了他的脖子,一双红唇不由分说的就朝着他吻了上来。 楚宁先是一愣,但很快便轻车熟路的沉浸在陈曦凰甜美的双唇中。 许久,唇分。 陈曦凰的双手依然勾着楚宁的脖颈,她看向他,目光挑衅。 “但现在后悔,可太迟了。” “楚宁……” “我赖上你了。” 第二百零九章 老六和老大 楚宁有些发愣。 但很快回过了神来。 然后,他点了点头,应了声:“嗯。” 陈曦凰大抵也没有想到楚宁的回应会如此干净利落,她眨了眨眼睛:“你这家伙,怎么有点来之不拒架势。” 楚宁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也不是吧,主要是你一直来。” “再拒绝,就有点不礼貌了。” 陈曦凰:“……” 对于楚宁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径,陈曦凰恨得牙痒痒,但想到这家伙现在的处境她还是压下了火气,板着脸道:“九叔将你和他今天聊的内容都差不多告诉我了,你是怎么想的,和吱吱成亲可是好些人做梦都不敢梦的美事。” “六叔和我爹不同,我爹是有心无力,要是什么时候来个神医把他毛病治好了,他保准给大夏再添几个皇孙。” “六叔就不一样了,他和她那位情比金坚,大抵是不可能再续弦,吱吱就是他唯一的女儿。” “如今盘龙城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我爹那边恐怕要被六叔压得好一阵抬不起头,万一六叔真的得偿所愿,你和吱吱成了亲,等六叔死后,吱吱继位,以她那猪脑子,还不是对你言听计从,你这就一步登天算是大夏的真皇帝了,这样的美事你也能拒绝?” “因为我不是真的来者不拒。”楚宁眨了眨眼睛,应道。 陈曦凰又是一愣,旋即就伸手在楚宁的腰间捏了一下,恶狠狠的道:“你还记上仇了?” 楚宁讪讪一笑,言道:“如果我真的要与朝廷合作,那我也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吱吱姑娘是很好,可我不喜欢她,这对她不公平。” “更何况,我并不信任朝廷。” “说得你好像很有原则似的,要不是你当初说什么鼎力相助,吱吱也不会误会,她心思单纯,往日大多数时间都在东神山,没接触过太多年纪相仿的男子,这才着了你的道,现在好了,我走的时候,还蒙在被子里哭呢!”陈曦凰没好气的言道。 “长痛不如短痛。”楚宁则道:“而且,我阿爷说过,最多娶三个,不然对身体不好,现在就已经有些超额了。” 他说着,神情还有些苦恼。 陈曦凰顿觉气恼,却不得不压下火气,说起了楚宁与陈秉的合作。 “九叔这个人,喜欢结交江湖人士,极重意气,他答应你的事,大抵不会食言,可他毕竟与六叔是同胞兄弟,保不齐六叔会不会从中作梗。” “而且就算九叔顶住了六叔压力,以六叔在朝廷中的能量,你入狱之后,他若有心害你,你恐怕也会九死一生。”提及此事,陈曦凰眉头紧皱,神色担忧。 “今夜你不来寻我,我其实也会去找你,就是为了这事。”楚宁则说道,旋即便将自己关于邓染未死的猜测以及接下来的计划一一道出。 陈曦凰闻言,也暗暗思虑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倒是认可楚宁的推测,但很快她又皱起眉头看向楚宁:“可是你这个计划最关键的在于如何脱身,你还未和我商量,怎么就知道我一定帮你?” “你就不怕我把你这些算计告诉九叔,让他把你给当场杀了?” 作为太子的独女,陈曦凰这些年见过太多尔虞我诈,在那王都之中,为了往上爬,什么父子相杀,什么骨肉相残,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相比之下,她和楚宁这种儿女私情,更是脆弱无比。 而楚宁却很是笃定的言道:“我看人素来很准。” 陈曦凰哪里信他的鬼话,她白了楚宁一眼:“我看你是觉得自己吃定我了!” 楚宁神情困惑:“可每次吃的时候,都是你主动的。” 陈曦凰:“……” 此时此刻,她很怀疑,之前楚宁那些看似懵懂与拒绝的行径其实都是在引她上钩的手段。 但奈何她没有证据。 或者说,有也来不及了。 一想到自己的初衷其实是让楚宁喜欢上自己,从而断绝他与陈吱吱亲事的可能。 而现在,目的倒是达到了,可自己也赔了进去。 一时间,她也说不上到底是赚是赔。 但总归,她不觉后悔。 虽然嘴上说得有些不忿,但陈曦凰还是和楚宁敲定了脱身的细节,为以防万一,她还做了几个备选的方案,以防会有什么变故。 “可盘龙关一定有蚩辽人的重兵把守,你到那里容易,准备如何进去呢?”陈曦凰又开始担心起了楚宁这盘龙关之行的安危。 “现在盘龙关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一无所知,就算是做出个计划,那也是空中楼阁,等到了那处,看看是什么情况,再做打算不迟,你放心,我自有分寸。”楚宁言道。 “要不我陪你……”陈曦凰提议道。 只是这话还未说完,楚宁就摇了摇头,打断了她:“太危险了,我和红莲同行,她本就是刀灵,无论什么样的情况,我们进退自如,人一多反倒麻烦。” “哼,一把刀还有一个女鬼,小侯爷的爱好倒是广泛。”陈曦凰有些吃味。 楚宁心头有愧,不敢辩驳。 陈曦凰见他这幅模样又有些不忍,想了想后,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金线绣着八卦图案的布兜,递了上来。 楚宁见状连连摆手:“不用,我有钱。” 陈曦凰又不免翻了个白眼,将那布兜塞到了楚宁手中:“土包子!这是须弥藏。” “须弥藏?”楚宁先是一愣,旋即瞪大了双眼。 所谓须弥藏就是从暗域中采集来的一些极为细小的世界碎片,将之炼化后,作为随身携带的储物箱。 别看此物只有巴掌大小,可少则有数尺宽,最大的据说能装下半座城池。 而哪怕是最小规格的,在市面上也要卖到上千赤金钱。 楚宁之前一直想要买上一个,好方便随身携带书籍,但一直舍不得,而且在贫瘠的北境,也没有门路买到。 他大概看了下,陈曦凰赠与的这个须弥藏,数丈见方,比起他的卧室还要大出几分,里面陈列着不少看上去便价值不菲的丹药器具,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此行凶险,这里面的东西多少能帮到你,而且里面还有一些我平日里收集的古籍,你不是喜欢看书吗?没事也可以翻翻。”陈曦凰倒是抓准了楚宁的痛点,给了他给无法拒绝的理由。 楚宁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没有太过扭捏,点了点头收下了此物,看向陈曦凰由衷言道:“谢谢。” “少来!”陈曦凰却板起了脸,双手环抱胸前,有件事你得跟我说清楚。 有道是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有如此厚礼在前,楚宁自然摆正了态度:“知无不言。” “你此去是要找邓染,对吧?” “嗯。” “然后,为了鱼龙城的百姓,你得在那婚书上签字,是吗?” “已经签了。” “……” “那我,我问你,既然签了婚书,邓染如果还活着,那我算什么!”陈曦凰面色不善的问道。 楚宁看得出陈曦凰很重视这个问题,所以他也很认真的在心底算了算,然后应道:“算老六。” “嗯?”陈曦凰又是一愣,旋即回过未来,她的双手叉腰:“你不是说你阿爷只让你娶三个吗?” “阿爷是担心我的身体吃不消,可我觉得,我身体还不错。”楚宁回应道。 陈曦凰面露冷笑:“楚宁,你的底线可真灵活。” “我觉得,这应该叫变通。”楚宁纠正道。 陈曦凰:“……” 鉴于自己确实是后来者的事实,陈曦凰决定暂时不在这个问题上与楚宁掰扯,她整理了一番思绪,又问道:“过几日我应该也会回王都了,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来找我?” “得先去过盘龙关。” 陈曦凰对于这个答案还算满意,毕竟这是楚宁已经计划好的事情,她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正要点头。 “然后得去封地安顿好一切。”楚宁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陈曦凰虽然有些不悦,但也觉得无可厚非。 “最后,还得去一趟南疆。” 陈曦凰暗觉自己的耐性被消耗殆尽,她压着怒火,问道:“你去南疆干什么?” 楚宁理所当然的应道:“找老大。” 陈曦凰:“……” 第二百一十章 抓捕 二日清晨。 许多人还在床榻上享受着酣睡的余温,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威武的高呼,将鱼龙城从熟睡中唤醒。 “青麒军奉圣上令,捉拿罪臣楚宁!” “闲杂人等,退让三尺!” “如有阻拦,同罪论处!” 骑在战马上的副将回头看了看身后不断高呼的传令官,眉头微皱,神情有些担忧。 “中郎将,九皇子的意思是尽可能私下抓捕,如此大张旗鼓恐有不妥。” “据说那楚宁在鱼龙城声望极高,万一……” 最前方的尹黎闻言,皱了皱眉头,神情不悦:“九皇子的意思是要首先保证抓捕,正是因为那个楚宁极有心机,所以我们才要扬颂圣令,以此威慑那些可能抱有侥幸心理的宵小之辈。” 那副将闻言,脸上的担忧之色犹在,但知晓尹黎身份的他,不愿与对方起太多冲突,只能就此压下了心头的疑虑,不再多言。 尹黎也未做多想,只是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侯府门楣,嘴角勾勒起了一抹笑意。 今日一早,他就接到抓捕楚宁的任务,在短暂的诧异后,他的心头甚是得意。 他不喜欢楚宁,不仅因为那日在城门口,对方公然违抗朝廷的命令,更因为他竟然敢用那般亲昵的名字去称呼他心中的女神。 要知道,在那之前,对方刚刚才措辞严厉的拒绝了自己。 所以,在知道能将楚宁抓捕时,他满心得意,甚至在心底暗暗幻想着,那家伙被吓破胆,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场面。 很快大部队就来到了侯府门下,众人翻身下马,尹黎朝着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众人保持戒备。 他虽然得意,却并未忘形。 这里毕竟是楚宁的地盘,对方极有可能反扑,自然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的。 只是当他抱着这样的念头,准备上前踹开府门时,府门却在这时被人从内打开。 “你们怎么现在才来?”一个生得一对虎牙的少女双手叉腰,皱着眉头,神情不满的盯着尹黎等人,开口质问道。 尹黎等人也是一愣,显然是无法理解对方这话何意。 “快些进来!”少女却极为不耐烦的言道,说罢转身就要在前方引路。 “内应?”身旁的副官在那时看向尹黎问道。 尹黎摇了摇头,来之前他并未听九皇子提及此事。 “小心有诈。”他这般说道。 前方的少女见众人迟迟不肯跟上,回过了头:“唉,你们干什么?还抓不抓人了?” 这一幕着实诡异,这见过催着要账的,还从未见过催着入狱的。 少女越是催促,尹黎一行人就越是踌躇不前。 “皑皑。” “人来了?”而就在这时,内院中传来了楚宁的声音,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尹黎等人抓捕的对象,缓缓走出。 “来了!可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听不懂话。”那位少女回应道,说着又回头看向尹黎等人一眼,神情有些嫌恶。 尹黎感受到了对方目光中的异样,被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女如此轻视,他自然心头恼火,但想到今天的目标是楚宁,他还是压下了火气,挺直了腰身看向楚宁:“楚侯爷,你大概没想到,你会有今天吧?” 本以为这话可以很好的刺激到楚宁,但让尹黎失望的是,楚宁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先是转头与周遭的众人交代了些什么,众人大都面色担忧,但却并未发作。 然后,楚宁伸手从众人手里接过了一把造型妖艳的刀,负在背后,这才走向尹黎:“走吧,得快些。” 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不满。 尹黎皱起了眉头,他着实有些弄不懂这群侯府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只能将之当做了,穷途末路下的故作镇定。 “楚侯爷,你以为我们是来请你做客的吗?”他冷笑一声,脸上的神情冷了下来。 “老人,给我卸了他的刀,上枷!” 话音一落,数位青麒军的甲士便迈步而出,其中两人手握特殊材料打造的铁枷,另一人则来到楚宁背后,要取下他背后的刀。 “你们!”侯府的众人见状脸色一变。 赵皑皑双手握拳,棋胜等狼族面露凶光,章鹿等人更是握紧了手中的刀剑,一道红衣阴神也在这时显露真身,背后无数恶鬼之相龇牙咧嘴,蓄势待发。 “你们想干什么?谋反吗?”尹黎心头一震,也握住了刀柄,大声威吓道。 楚宁则看向尹黎,平静说道:“这样不好,” “我是说,对你不好。” “哼,阶下囚呈什么威风。”尹黎自是不愿在楚宁面前服软,也并不相信对方所言,他冷笑一声如此言道。 楚宁也瞧出了对方强硬的态度,他叹了口气,回眸看向众人一眼,神情严肃。 众人虽然心头不忿,但更不敢忤逆楚宁,纷纷板着脸收回了架势。 楚宁则在这时取下了背上的刀:“委屈一会。” 他说罢,将刀递了上去,于后很是配合的伸出手,任由两位甲士给自己套上枷锁。 …… 看着这一幕的尹黎心满意足,他挑衅似的又看了楚宁一眼,试图在对方脸上寻到一些足以让他开怀的沮丧亦或者畏惧之色。 但让他感到遗憾的是,楚宁除了微微皱起的眉头外,脸上并未有任何其他的情绪波动。 看你还能撑多久! 笃定楚宁是在故作镇定的尹黎在心头冷笑道,根据九皇子的交代,楚宁接下来还得由青麒军看管。 依照以往的经验,定然免不了诸如提前问询之类的流程,他有的是机会让楚宁吃苦头,想来到时候陈曦凰见了他摇尾乞怜的惨状,应当也不会再对他抱有什么期待。 念及此处,尹黎心头的最后一丝不悦也烟消云散。 “带走!”他朗声说道,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领着众甲士走向府门。 但就在府门打开的瞬间,尹黎有些傻眼。 来时,还冷冷清清的侯府门前,不过一刻钟不到的时间,此刻却站满了闻讯而来的百姓。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有的手握刀剑,一看就是有修为在身之人。 有的则直接拿着诸如菜刀、锄头之类的厨具农具。 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脸色愤慨,杀气腾腾。 “放开小侯爷!” “小侯爷犯了什么罪?你们凭什么抓他?” “你们这些狗官,对付蚩辽人没有本事,就知道对自己人动手!”人群高声的咒骂着,看那架势,这场面稍有不慎就会演变成民变。 尹黎本以为所谓的楚宁在鱼龙城颇有威望,是指他手下豢养的甲士幕僚对他忠心耿耿。 可眼前这群将街道都围得水泄不通的家伙,看上去大都是寻常百姓…… 这楚宁难不成用了什么邪术,迷了他们的心智?还是说北境的民风已经彪悍如此了? “唐万!”而就在尹黎暗觉头皮发麻之时,身旁理应已经成为了阶下囚的楚宁也是眉头一皱,回头看向身后,语气不善。 身材臃肿的县尉大人赶忙小跑上前。 “不是让你安抚好百姓吗?这怎么回事?”楚宁虽然身上带着枷锁,可气势不减。 面对楚宁的质问,唐万一脸委屈,哭丧着脸道:“小侯爷冤枉啊,我昨天特意让小的们通知了城中上下,今日晚上一个时辰开市。可是……” 说到这里,唐县尉看了一眼一旁的尹黎,又才道:“这位少将军来的路上跟打鸣的公鸡似的,走一路叫唤一路,这哪里还瞒得住?” 唐万话里那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讥讽,让尹黎的脸色瞬息变得难看起来。 “陈秉就是这么教你办事的?”楚宁也在这时转头看了过来,眉头微皱,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 大抵是楚宁的态度过于理所当然,尹黎在那一瞬间竟莫名有些心虚。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对,明明楚宁才是那个阶下囚,他凭什么质问我? 想明白这一点的尹黎冷下了脸色:“楚宁,认清你自己的身份!我要怎么抓你,轮不到你来教我!” 言罢,只听哐当一声闷响,他拔出了腰间的刀,同时转头看向围堵在府门前的百姓:“捉拿楚宁是圣上的命令,你们这些家伙胆敢阻拦,是要蓄意谋反吗?” 谋反这样的高帽子可不是谁都敢戴的,以尹黎以往的经验,这样的罪责压上去,配上他手中雪白的刀刃,足以吓退眼前这些刁民。 但他显然低估了北境的民怨,这样的威胁不仅没有让众人畏惧,反倒点燃了他们心头的怒火。 “造反?朝廷都要把褚州卖了,我们造谁的反?” “咋啦,以后褚州都归蚩辽人管了,朝廷这些缩头乌龟,难道还有胆子越过蚩辽人来治我们的罪!” “怎么可能,他们也就对我们耍耍威风,见了蚩辽人,还不跟孙子见了爷爷似的!” 众人放肆的嘲弄与怒骂着,同时队伍不断前压,让尹黎等青麒军的甲士们愈发紧张,尹黎又怒骂了几句试图呵退群情激愤的众人,却并无成效,反倒让那些百姓嘴里的话更加不堪入耳。 哪里受过这种气的尹黎脸色铁青,他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怒火,提刀就要朝着站在人群最前方的家伙挥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楚宁,你也太能装了 尹黎动手的瞬间,楚宁的目光也阴沉了下来。 无需他发号施令,站在半空中的岳红袖背后的恶鬼们便在一瞬间倾巢而出,扑向以尹黎为首的青麒军。 青麒军最厉害的手段便是七人为伍时,召唤出来的麒麟投影,之后每多七人,麒麟之相就会多凝实一分,临阵对敌时,彼此互为犄角,在麒麟投影的加持下,战力惊人。 而好巧不巧,岳红袖唤出的恶鬼扑杀之处,恰恰将之以六人为单位分别围拢,根本不给他们结阵的机会。 如此巧妙的布局,很难让人相信,于此之前,她没有刻意研究过青麒军的命门。 另一边棋胜与砚丸化身巨狼,一人一脚将几位青军踩在了脚下,赵皑皑更是飞身一跃,直奔为首的尹黎杀来。 楚宁在那时极为默契的退开一步,让出道来,赵皑皑那虎虎生风的拳头便结结实实的轰在了尹黎的后背。 尹黎的注意力全在前方闹市的百姓身上,没有想到侯府中的众人竟然敢率先发难,更没有想到赵皑皑会从后方突袭。 哪怕有青麒甲护体,这一拳落下,他依然免不了脸色一白,嘴里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朝前栽去。 但他修为不俗,反应极快,双手略显狼狈的在半空中一阵胡乱挥动,刚刚勉强稳住身形。 身后的楚宁却是眉头一挑,很是恰到好处的朝着他的屁股踢出一脚。 尹黎刚刚维系住的身躯再次失衡,砰的一声栽入前方的人群。 “打!” 周遭的百姓本就怒火中烧,哪里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一时间拳头、扁担、木棍、椅凳都纷纷朝着尹黎招呼了上去。 场面混乱不堪。 “你们找死!” 好一会后,被打得有些恍惚的尹黎暴喝一声,一股灵压自他体内奔涌而出。 毕竟是封王之后,天赋不俗,又有足够的资源灌注,已有六境修为的尹黎在这时激发出了体内的灵力。 周遭大多数皆为平民百姓的众人哪里会是这股磅礴灵压的对手,数十人在那时被对方体内忽然爆出的灵力掀飞。 不过楚宁对此早有预料,一股灵力也在这时从他体内涌出,将众人托举,缓缓落地,虽然狼狈了些,倒是并未受到什么太严重的伤势。 而再次起身的尹黎此刻已然是双目赤红,他举刀挥砍,刀身之上灵力奔涌,俨然不是刚刚威吓众人那般简单,他已经动了杀心。 “尹黎!你放肆!” 可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侯府内传来。 尹黎闻声的刹那,身躯一颤,挥动的刀刃也悬停在了半空中。 楚宁的嘴角亦浮出一抹笑意,同时朗声道:“住手。” 鱼龙城的众人自然是以他唯首是瞻,听闻此言,纷纷停手退了下去,只留下一地躺在地上,哀嚎不已的青麒军。 一袭白衣穿过侯府的众人,来到了依然保持着挥刀动作的尹黎跟前,女子眉目含煞,冷冷盯着对方:“尹黎!我问你,九叔是怎么交代你办事的!?” “我……”尹黎看着忽然出现的陈曦凰,愣在了原地。 “九叔让你请楚侯爷去协助调查盘龙关失守的细节,你竟然敢如此对楚侯爷,还打着陛下的名号,你想让圣上蒙羞吗?”陈曦凰却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再次出言质问道。 “还愣着做什么,给楚侯爷松枷!” 狼狈起身的一群青麒军,你看我,我看你,皆神情迟疑。 尹黎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他脸色铁青,屁股还有些发疼。 他自然心有不甘,但陈曦凰已经发话,同时他也冷静了几分,知道此事闹大了,引起民变,对他而言也并没有好处。 想到这里,他只能阴沉着目光,点了点头。 于是,甲士上前,枷锁被取下,那把刀也送回了楚宁手中。 接过刀刃的楚宁将之负于背后,这才转头看向陈曦凰,点了点头。 “诸位,只是误会,大家放心,此次我前往九皇子住处只是配合朝廷调查,绝无他事。”然后他看向周遭的百姓,微笑着言道。 方才楚宁被套上枷锁的场面尚且历历在目,他这番说辞显然不足以让众人放心。 “我叫陈曦凰!是太子嫡女,我可以以自己的声名做保,楚侯爷是朝廷栋梁,绝无人可伤害他分毫。”陈曦凰也在这时走上前来,看向众人,朗声说道。 太子嫡女! 陈曦凰! 对于北境的百姓而言,这显然是如雷贯耳的名字,更何况太子一方,一直是朝堂上主战一派,相比于六皇子一派,在民间声名要好得多,有陈曦凰出面,众人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不少。 而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此言的可靠性,陈曦凰在短暂的犹豫后,忽的脸色一红,超前一步来到了楚宁的身侧,竟是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的手伸入了楚宁的手中。 人群皆是一愣,下一刻顿时哗然。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小侯爷和郡主……” “对啊!你们刚刚看到没有,郡主是从侯府里出来的,时间这么早,难道昨天晚上郡主……” 众人窃窃私语的说着,而将这些话听在耳中的尹黎脸色渐渐难看。 他望向眼前并肩而站的两人,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头顶绿得厉害。 …… “尹黎此人,看似谦谦君子,实则嫉贤妒能,睚眦必报。但并非完全无能之辈,你若不有心挑衅,他应当不至于如此暴怒。”因为侯府门前的闹剧,只能由陈曦凰亲自送楚宁前往陈秉的住处。 “你不是说你看人很准吗?应当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为何不稍加隐忍,何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陈曦凰一边走着,一边小声问道。 她倒不是责怪楚宁,只是以她对楚宁的了解,暗觉他并不是那种不能吃亏的人。 今日之事本就是要低调处理,免得引起乱象。尹黎的自作主张固然可恶,但以楚宁的能力,完全可以让事态不如此失控。 这种异常的举动,才是让陈曦凰困惑的根源。 “这里是北境,九皇子手下并没有太多可用之人,所以到时候负责护送鱼龙城百姓的,应该也是这批青麒军。” “以以往听过的传闻而言,这些御前近卫,自诩地位崇高,在外做过仗势欺人之事不在少数。” “今日之举正好告诉他们,鱼龙城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陈曦凰闻言想着方才那位红衣阴神隔断青麒军阵型的手段,这才明白,楚宁是早有准备。 但她仍有担忧:“可若是让青麒军心生怨怼,届时你若不在……” “一次拳头往往比千百次委曲求全有用。”楚宁却摇了摇头,笃定言道。 “尤其是在对付那些只知道欺凌更弱者的弱者而言。” 陈曦凰暗暗点头,并不觉得楚宁这话有太大的问题。 “而且……”楚宁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是在帮他。” “帮他?”陈曦凰顿感疑惑。 “他喜欢你。” “嗯?” “我在帮他短痛。” 陈曦凰闻言愣在了原地,好一会后方才回过神来。 那时楚宁已经走到了前方,她抬头看着少年故作镇定的背影,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嘟囔道。 “吃醋就吃醋。” “楚宁,你可真能装!” 第二百一十二章 我教你 虽说小侯爷与太子嫡女幽会的消息称得上石破天惊。 但如今的北境风雨摇曳,倒也确实没多少人有心思去谈论这样的风流轶事。 而且,上午楚宁被押入陈秉的住处,下午便传来了楚宁要被送往王都受审的消息,鱼龙城的众多百姓顿时就如失去了主心骨一般,恐惧与担忧的气氛开始在城中蔓延。 但好在有九皇子以及在鱼龙城中声望同样极高的阴神岳红袖出面作保,唐万与棋胜也适时的提出了举城迁移的计划。 虽说大家都明白迁城意味着什么,但相比于只能靠着自己举家逃难的其他百姓而言,鱼龙城的百姓已经幸福太多。 不仅有鱼龙城提供一路上的衣食住行,还有朝廷派出的军队庇护。 坊间更是盛传,这是楚宁以自己接受朝廷审查为代价换来的。 这让楚宁在鱼龙城中的声望又被拉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城中不乏一些有修为在身之人,出于对楚宁的感激,甚至试图组织起人马,想去营救已经被押解着离开鱼龙城的楚宁。 但好在岳红袖身为鱼龙城的阴神,对于城中变化了如指掌,配合唐万拦下了那群义愤填膺的武者,又再次保证楚宁性命无忧后,这才算彻底压下了这场风波。 …… 而城中为楚宁暗暗担心的百姓,大抵不会想到,他们的小侯爷此刻正坐在宽敞的马车中,怀抱着佳人,耳鬓厮磨,春色盎然。 大抵也是知道这一别,再相见已不知是何时,二人都有些贪婪地朝对方索取着。 陈曦凰甚至引导着楚宁将手伸入了她衣襟中,任由少年的手游走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这样的情形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马车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殿下,白马林过了。” 马车中的二人这才如梦初醒,他们不舍的分开,目光就依然纠缠在一起。 “殿下?”见马车中迟迟没有回应,车外之人又小声问了一句。 “知道了。”陈曦凰有些不悦的应了声,站起身子,就要走向车厢外。 楚宁却在这时伸出手拉住了她,本以为是情郎舍不得自己的陈曦凰,心头泛起阵阵甜蜜,可回头看去却见楚宁正伸手指着她的衣衫。 陈曦凰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凌乱,胸前大片的雪白之物裸露在外。 她刚刚平静下来的脸色又泛起红晕,同时没好气的白了身为罪魁祸首的楚宁一眼。 而就在她好不容易整理好衣衫后,楚宁又从怀里递来了一个信封。 陈曦凰接过信封,挑了挑眉头,似笑非笑的问道:“怎么?这还没走就开始想给我写信了?” 楚宁却摇了摇头:“这是药方。” “昨天你睡着后,我翻了些以前看过的医术,给你准备的。” “药方?我又没病。”陈曦凰愈发觉得有些奇怪。 “不是治病的。”楚宁说着,伸手指了指陈曦凰的小腹,一脸认真的言道:“是安胎的。” “安胎!”陈曦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楚宁。 楚宁则正色言道:“我们都那么多次了,我觉得我这身体没什么问题,怎么也该怀上了。” “这些药方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药性相对温和,而且我也看过你给我的须弥藏中的那些丹药。” “想来应该都是你经常服用之物,里面的药性我大概了解了一些,开出药方时也做了针对,不会与这些丹药有冲突,更不会影响你的修行进度。” “不是……楚宁,我们怎么就那么多次了?”陈曦凰满脸困惑,但下一刻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昨天晚上我睡着后,你对我……” 昨日与楚宁商议完脱身之事的细节后,陈曦凰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楚宁无奈,只能让对方在自己的床上休息,而他则花了一晚上的时间研究此刻陈曦凰手中的药方。 但显然,陈曦凰对此有了些误解。 她面色愤慨:“你怎么能趁我睡着,对我那样呢……” “我……我又不是不同意……哪有你这样的!” 楚宁听得是莫名其妙,他言道:“昨天你睡着后,我只是帮你盖了件被子,这种事……也需要你同意?” 这次轮到陈曦凰困惑了,她倒是了解楚宁,虽然说这家伙有点表面老实,心里焉坏的性子在,但对她却是不会说谎,想来也应当做不出来夜袭这样的事情。 “那你说的那么多次是?”她这样问道。 楚宁指了指她的双唇。 陈曦凰又是一愣,显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你不会觉得亲个嘴,就能有孩子吧?” “不……不是吗?”楚宁少见的有些不自信起来。 毕竟之前也有过那么几次这样的经历,可看起来都没什么动静。 而这一次,与陈曦凰之间,那更是频繁到让楚宁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放纵,所以他才会觉得如果自己身体没什么问题,怎么也应该有个结果了。 但从陈曦凰的反应来看,似乎她很笃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楚宁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他明明是最喜欢看书,也看书最多的那个人,但偏偏好像身边的每个人,在这件事情上的造诣都高出他很多。 陈曦凰看着眼前面露苦恼之色的少年,有些哭笑不得。 之前好几次,她一直以为是这家伙比较传统,所以始终没有迈出那最后一步,可现在看来,是这家伙根本不会走路! 她叹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 “殿下……”这是车厢外的声音再次响起。 “干什么?”被打断的陈曦凰愈发不悦,大声问道。 “侯爷那把刀有些不对劲,它……它好像会说话……” “它让我告诉小侯爷,再不出来,它就要把这车厢劈了……” …… 从被陈曦凰带出鱼龙城后,陈曦凰有意与楚宁独处,特意将红莲所化的魔刀交给了近卫保管,出于某种有些难以启齿的心理,楚宁也默认了这样的安排。 做贼心虚的二人当下也不敢逗留,纷纷起身走下了马车。 而两位亲卫也在这时快步上前,将震颤不已的魔刀小心翼翼的送了上来。 楚宁接过刀刃,一阵安抚后,这才算是平复了红莲的怒火,将之负在背上,又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子。 “那我走了。”楚宁说道。 陈曦凰满眼不舍,上前宛如一个妻子一般,温柔的为楚宁整理着衣襟,柔声说着:“路上小心。” 那时,一阵夜风袭来,撩起了女子额前的青丝,她的侧脸在月色的衬托下,宛如一幅画卷。 “嗯。”楚宁深深看了一眼,仿佛想要将这一幕刻在心底。 然后,他转过了身,迈开了步子。 “楚宁!” 但走出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了陈曦凰的高呼。 他回头,还未来得及抬眼去看。 一阵香风便率先涌入他的鼻尖,陈曦凰随即扑入了他的怀中。 她紧紧的抱着他,双唇来到了他的耳边,呵气如兰。 “不许有事!” “下次……” “下次见面。” “我教你……” 第二百一十三章 劫持 从鱼龙城去往云州,最近的路自然是锥子山的那条被挖开的山道。 只是那条山道狭窄,如今又被用于开挖寂星石,人员混杂,楚宁很容易被那些鱼龙城的工匠认出,为了不走漏风声,楚宁并未选择此路。 更何况,此次北上,除了去往盘龙关外,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他得杀了那群被派来的蚩辽使团。 这并非出于私仇,而是仔细考量后得出的决定。 朝廷自然是真心想要和谈,两州之地的筹码已经备好。 蚩辽人对此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和谈一旦达成,双方很快就会开始交接土地,这一点从褚州各地已经开始出现的大批官员逃离以及折冲府撤兵就可以看出。 那时蚩辽人会在短时间里接手二州之地,等待云褚二州百姓的,将会是比大夏朝廷更严酷的统治。 杀死蚩辽的使团,可以拖延和谈的进度。 虽然蚩辽人可能会因此暴怒,但楚宁认为,他们在短时间内不会再次兴兵。 毕竟能够白来的疆域,没有人会愿意通过战争获取。 只不过可能会以此为由,在和谈中狮子大开口,但这正好让朝廷与蚩辽人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讨价还价,也给二州百姓更多逃难的时间。 链接云褚二州的封翼官道是蚩辽使团前往鱼龙城的必经之路,楚宁也需要通过这条官道前往的云州。 二者的相遇,是注定的。 …… “公子!你和那个姓陈的到底在马车中干什么?” “是不是故意避开我?” “她最后说要教你,教什么?” 出了白马林,想要前往封翼官道,需要穿过一条小路。 夜色虽然浓重,羊肠小道也虽然有些崎岖,但对于拥有修为在身的楚宁与红莲而言,这点麻烦并不足以影响二人的行程。 唯一的麻烦是,化作人形的红莲一路上喋喋不休,显然对于方才楚宁特意避开与陈曦凰独处的行径甚是不满。 楚宁尝试着蒙混过关,但也不知是不是女人敏锐的直觉使然,楚宁略显牵强的解释并没有完全打消红莲的疑虑,反倒让她愈发狐疑。 二人就这样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穿过了崎岖的小道,远远的看见那条官道的所在。 时间已经过了亥时,放在平日,这个时辰莫说是着荒郊野岭,就是鱼龙城最繁华的街道,也很难再见到什么行人。 但此刻的封翼官道上,却能看到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头。 拉着板车,携老带幼的农夫。 孤身一人,牵着一条黄狗的糙汉。 满脸惊恐,却依然抱着怀里弟弟的女孩。 无数衣衫褴褛的百姓,在夜色中组成了一幅地狱绘卷。 在夜色下,他们带着迷茫与恐惧,如潮水般顺着官道涌动。 远远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红莲也顾不得继续盘问楚宁,而是皱着眉头,说道:“公子,这些都是难民……” “嗯。”楚宁点了点头,沉声应道。 红莲闻言也反映了过来,当初邓异被刺杀的消息传来时,她也曾在官道上见到过许多逃难的流民,但眼前官道上难民的数量,比起那时多出了不知几何。 毕竟,当时邓异虽死,百姓们虽然惶恐,但大多数人还是处于观望状态,而如今盘龙关失守,朝廷割让云褚二地的传言愈演愈烈,两州之地的百姓,可谓争先恐后,想要逃离自己的故土。 而这场声势浩大的迁徙,注定会有很多人到不了彼岸。 哪怕早已对此有了预期,可当楚宁亲眼看到眼前这一幕时,他还是觉得震撼…… “我们从上面走吧。”他沉默了一会,指了指官道旁泥泞的小路,这样说道。 官道上的南逃的难民着实太多了一些,以至于两丈宽的石板路都显得臃肿不堪,倒不如从小路前行。 红莲的心情也有些沉重,没了再与楚宁调笑的心思,默默的跟上。 …… 二人并肩走了一会。 虽然有些不忍,可红莲总是忍不住会抬头去看不远处官道上那些往来的百姓。 他们褴褛的衣衫,他们失魂落魄的模样,总让红莲的心头泛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恍惚感。 她觉得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可她越是想要记起到底在哪里见过,她的脑仁就愈发疼痛。 红莲不得不压下这样的念头,转而看向楚宁,问道:“公子……我其实不太懂。” “都说大夏天下,富有四海,单是圣山就有足足二十八座,更不提那数量庞大的灵山,调集这些宗门的弟子,难道会打不过一个蚩辽?” “为何非得弄得如此场面?” 若是放在几天前,楚宁大抵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可那日与陈曦凰聊过之后,楚宁忽然明白了一些。 他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官道,说道:“大抵是因为,每座圣山都有自己的考量,蚩辽人虽然不是不可战胜的对手,但手下士卒的骁勇却是有目共睹的,圣山也好,各个手握军权的藩王柱国也罢,大抵都害怕自己做了这个对抗蚩辽的出头鸟,消耗了自己的实力,最后却会被那些作壁上观者吞并。” “可说到底大家都是大夏的子民,任凭蚩辽人做大,难道就不怕唇亡齿寒吗?”红莲还是有些不理解。 楚宁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大概就和,我小时候在学院读书时一个道理。” “无论是学问好还是学问差的学生,其实都知道读书是件重要且有用的事情。” “但我总会忍不住放课后,或是跑去林间抓兔子,亦或者去酒馆旁听书。” “看上去不会觉得我是在正确与错误中,选择了愚蠢的后者。” “可实际上,我是在两个选择中,选择了那个更容易的。” “我想,对于大夏朝廷内外那些盘根错节的各方势力而言,也是如此。” “一个是正确但充满风险的抗击外敌,一个是可以继续锦衣玉食的安于现状,其实换了大多数人来,或许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红莲听得似懂非懂,她低着头好似在细细咀嚼楚宁的话,好一会后,她方才抬头看向楚宁,问道:“那公子呢?” “公子怎么选?” 楚宁眨了眨眼睛:“小时候,我不太听话,选了太多次容易的。” “现在,该做些正确的选择了。” 红莲闻言,面露笑容,正要说些什么。 前方却忽然变得明亮起来。 二人皆在这时抬头看去,只见前方的官道上亮起了大量的火把,同时有大批人聚集在官道两侧,似乎是为了方便人群,那两侧的地界草木也被清理干净,露出了大片空地上,支起了一座座简易的棚户。 隔得远远的,楚宁就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气,像是熬得粘稠的米粥。 “难道是官府的人在施粥?”红莲问道。 虽然有些武断,但以楚宁这半年多来接触的北境官员经验而言,他很难相信会有官府的人组织这样的善举,尤其是在这种所有人都恨不得马上逃出云褚二州的情况下。 “去看看。”楚宁说道。 二人加快了步伐,很快就来到了那处,走近之后,空气中弥漫的粥香愈发浓郁,虽是深夜,露天的灶台却燃着炙热的火光,阵阵带着香味的热气从中冒出。 不断有衙役打扮的人员端着煮好的热粥,去到另一处,那里更是围满了人,争先恐后的从一位身着儒衫的男子手中接过一碗碗热腾腾的米粥。 不仅如此,四周的棚户里还有几位郎中背着药囊,在为躺在里面的百姓问诊。 “二位想要领粥,去那边排队!”这时一位年纪与楚宁相仿的少年提着一桶污水从楚宁身旁的棚户中走了出来,看着呆立在原地的二人,笑着提醒道。 他说完这话,又弯下身子提着水桶想要离去。 但从他的装束上来看,应当是个读书人,手上的气力不大,而这半人高的木桶,装满了污水,重量极沉,他使出了吃奶的气力,也才搬出几步,就不得不停下了休息。 而就在这个档口,他眼角的余光又瞥见了身后还站在原地二人。 “二位,如今这世道大家都过得艰难,出门在外谁没有个窘迫的时候,没关系的。”少年又大声安慰道。 因为预料到此行的路上,大抵免不了难民遍野,所以在离开时,楚宁二人特意换上了粗布麻衣,以免太过扎眼。 但二人身上的气度,却不是那些惶惶不安的逃难百姓能有的。 少年也算眼尖,一眼就看出了二人的气度不凡,故而下意识的以为楚宁二人是那种家世不错的逃难者,只是碍于抹不开面子,故而不愿上前与灾民抢食。 楚宁在这时也回过了神来,他看向了那位和善的少年,笑道:“兄台误会了,我们才刚刚吃过干粮。” “正后悔呢,早知道这里有人施粥,就再忍忍,还能节约一顿干粮。” 楚宁说着玩笑话,那少年也笑道:“无碍,这天色也不早了,二位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赶路时,也有早饭。” “哦?”楚宁故作惊讶,说着,他趁势走上了前去,伸手一把提起了少年身前的木桶:“这到底是哪位善人,在行此等善举?” 少年看着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难以举起的木桶,在楚宁手中却变得如此轻松,不由得露出艳羡之色:“公子是武道修士?” “算是吧,淬过体……”楚宁随口应道,然后便又要重复方才的话题。 可就在这时,他的眉头却忽然皱起,低头看向了手中的木桶,倒不是因为木桶过于沉重,而是走近之后,他才发现木桶内的污水正散发着一股恶臭。 他愣了愣,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些污水都是感染黑潮并发症的患者浸泡过的药水,里面沾染了不少污血,公子若是介意,还是我……”少年也看出了楚宁的异样,他出言说着,就要上前从楚宁的手中接过木桶。 黑潮并发症素来让人闻风丧胆,许多人对此都避之不及,少年显然是误会了楚宁的心思。 “无碍,这些污水是倒入前方的河沟吗?”楚宁摇了摇头,言罢还伸手指了指不远处。 少年却连连摆手:“那可不行,这些污水里有黑潮并发症患者的污血,倒入河沟会污染水源,得去那里!” 似乎害怕表述不清,少年赶忙跑到了楚宁前方,为他引路。 二人年纪相仿,那少年也极为健谈,楚宁也趁着机会询问起了此地的状况。 少年名叫伍遂,是临近此地的同令城县令之子,作为整个褚州少有的几座没有安设折冲府城镇,同令城素来富足,其父亲伍隆亦算是高瞻远瞩,从五年前就开始用府衙中结余的银钱购置米粮。 盘龙关失守后,伍隆更是第一时间开放粮仓,组织城中百姓南渡。 而自己则留了下来,用剩余的米粮在这云州百姓必经的官道上设立了施粥地。 听完伍遂的介绍,楚宁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狭隘,就算北境的官场确实黑暗,但也终究还是有诸如伍隆这样一心为民请命的良善之辈。 要知道,如今云褚二州乱成一锅粥,连带着整个北境粮价疯涨,这位伍县令哪怕有一点私心,在救济完自己治下的百姓后,将剩余的米粮贩卖出去,也足以保他后半生锦衣玉食,而且比起那些只顾着自己逃命的寻常官员,他说不得还能博得一番美名。 可他却愿意在解决了治下百姓的生计后,冒着蚩辽人随时会接管云褚二州的风险留在这里,这一点哪怕是楚宁,也自愧不如。 “如此说来,令尊还当真是个难得好官。”楚宁小声感叹道。 伍遂听闻这样的夸赞,也挠了挠头:“算是吧,不过我娘却常说我爹是个缺心眼。” 楚宁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二人谈话间已经走到了此行的目的,一处距离营地约莫百丈远的林中。 这里同样被清理出来了一大片空地,空地中间挖出了一个深坑,下面铺满了防水所用的油布,深坑的底部散发着恶臭,也堆积了不少的污水,显然这就是伍遂口中排放污水的地方。 楚宁将污水倒入了深坑中,伍遂则在这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药瓶,有些小心翼翼的从中倒出了些黄色的粉末,捧着来到了深坑旁,洒了进去。 深坑中的污水顿时犹如沸腾了一般,冒出不少气泡,空气中弥漫的恶臭减少了些许。 伍遂的眉头却在这时皱起,又有些不舍的从瓷瓶中倒出了一些粉末再次撒入,这次在一阵剧烈的反应过后,恶臭又减少了几分。 虽然依旧难闻,但不至于一开始那般让人作呕。 楚宁与红莲在整个过程中,一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直到伍遂收起了药瓶,楚宁方才开口问道:“伍兄,这是何物?” “我娘调制的药粉,可以减少污血中的毒性。” “这些沾染了患者污血的水,可不是闻着臭那般简单,若是不妥善处理,其中的毒性顺着水流,喝过的动物也会发病,这还算好,若是渗入地底,说不得可能让方圆数里的地,几年里都长不出庄稼。”伍遂解释道。 说着,他的脸上却又露出苦恼之色:“只是调制这种药粉,极为困难,我们手上的存活也不多了,可这些天,从云州赶来的百姓,患上黑潮并发症的比例却在激增……” 楚宁闻言也皱起了眉头:“为何会如此?龙铮山可就在云州,有圣山庇护,按理来说云州应当是整个北境最不易被黑潮侵蚀的地界。” “我也不知道。”伍遂摇了摇头,但很快又面露狐疑之色,看向楚宁二人:“二位难道不是从云州逃难来的?” 此地已经邻近云州,逃难来的百姓也大都是云州人,楚宁这个问题,确实显得有些古怪。 楚宁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他赶忙解释道:“我们二人来自云褚交界的林下城,那里似乎并未有太多黑潮并发症的患者,对于云州内部的情况我们也并不清楚。” 伍遂心思单纯,加上楚宁主动帮忙的行径,让他颇有好感,听闻此言倒是也并未起疑。 三人又一边聊着,一边往营地走去。 路过那人潮涌动的施粥地时,伍遂还特意指了指那个穿着麻衣,皮肤黝黑,忙得满头大汗的中年人,介绍道:“那就是我爹。” 平心而论,但从这外形来看,这男子像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远多过像一个治理一方百姓的县令。 “想不到,在褚州还有这样的好官。”看着这一幕的红莲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楚宁虽然不语,但也点了点头,同样是认同了红莲的评价。 “二位找个地方休息,我就不陪你们的,我娘还等着我去搭把手呢。”伍遂在这时说道,言罢便朝着二人挥了挥手,快步跑向了不远处的一个棚户。 远远的,二人就听见了里面传来了一位女子的咒骂声。 “小兔崽子,出去倒个水也要这么久!” “你没看见我这里都忙得找不到北了吗?” “你怎么就跟你那个混蛋爹一样,竟让老娘操心!” “老娘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遇见你们两个混蛋,本以为嫁给你爹能跟着享福,你看看人家那些当官的,哪怕做个衙役,一家人都能住大院子,你爹倒好,不仅不给家里带钱,还一个劲的从老娘这里掏钱……” 妇人显然是个泼辣的主,只是虽然嘴里咒骂个不停,手中给患者清理伤口的伙计却并未停下。 “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一旁的红莲说道。 楚宁亦点了点头,他暗暗算了算,若是陈秉所说的消息无误,后天那些蚩辽使团会抵达鱼龙城,那么算起来明天下午左右,他们应该就会路过此地。 他之前也在鱼龙城中帮着城里百姓治疗黑潮并发症,在此道上也算是颇有心得,既然遇见了这样一家人,倒不如就在这里待上一日,守株待兔的同时,也可以用自己所长,帮衬一二。 抱着这样的念头,楚宁与红莲商议了几句,在得到对方认可后,他便迈步上前,想要走入那个棚户,毛遂自荐。 可那时棚户中,却忽然传来妇人的一声惊呼,一道人影抱着一个孩子从棚户中跑了出来。 妇人似乎想要阻拦,却被对方撞倒在地,伍遂赶忙扶起自己的母亲,那妇人却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大声朝着那人喊道:“快拦下他!” 周遭帮忙的衙役与百姓反应极快,很快靠拢过来,正在纷发米粥的伍隆也被这番响动吸引,带着人快步走来。 在众人的配合下,那人很快被人群围住。 楚宁与红莲也在这时走了过去,看向那处。 却是一位形容邋遢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只有四五岁大的女孩,女孩的衣服虽然有些脏乱,但模样乖巧,可让人心惊的却是她的脸上与露出的手臂上都长出了一层层黑色的晶体状事物。 此刻更是因为受了惊吓,目光惊恐的看着四周的众人,可对劫持她的男子却并无惧意,反倒紧紧抱着他的脖子。 中年男子此刻双目赤红,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握着一个不知是什么铁片磨成的剑意短刀,颤抖着看向众人,大声吼道:“别过来,谁敢过来,我杀了谁!” 众人投鼠忌器,皆站在四周,并无一人敢靠上前去,只是警惕的望着男子。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 站在外围的红莲看着这一幕,眉头微皱,同时袖口下的手捏出一个法诀,一缕业火便浮现在了她的指尖。 她看得出这个劫持女孩的男子并无任何修为在身,她有信心在其伤到女孩前,对男子一击毙命。 可就在她要出手的刹那,楚宁的手却忽然伸出,将她拦住。 红莲一愣,不解的看向楚宁:“公子?” 楚宁则朝着她摇了摇头:“别动手,他不会伤害她的。” 红莲愈发困惑,这个男子情绪激动,又手握利器,此刻穷途末路,按理来说什么样的事都做得出来,楚宁怎么如此笃定他不会伤害自己手中的人质。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楚宁幽幽言道:“因为……” “那是他的孩子……”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人终有一死 “什么?”红莲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楚宁。 “那个女孩患了魔化症。”楚宁则看着女孩脸上与手臂上的黑色晶体,低声说道。 魔化症是黑潮并发症的一个分支,也是其最危险的恶化状态。 顾名思义,魔化症一旦爆发,不仅会夺取患者的性命,更是会让其产生诸如血肉畸变、神志扭曲、欲望膨胀等病变,最后完全化为魔物。 并且,魔化症与黑潮并发症的其他病理变化不同,拥有极强的感染性,被其袭击后的生人,有很大概率,也发生魔化。 大概三四十年前,西境就曾发生过一起,整个村子魔化,然后病症彻底爆发,席卷数城之地,最后造成了近六千人死亡的恐怖案例。 红莲身为魔物,对此自然是有所了解的,也瞬间明白了眼前的一切。 “你快给我把她放下,她现在的情况很严重,若是不及时治疗……”那位妇人,也就是伍遂的母亲在这时大声说道,脸上的神情焦急且愤怒。 中年男子情绪激动,手中的短刀指向众人,不断挥舞:“放屁!我刚刚已经听到了,你们根本不想给她治病,你们只想杀了我的女儿……” 说着,他看向了妇女身旁几位背着药囊的学徒。 妇人的眉头一皱,侧眸瞪了那几人一眼,魔化症确实是很棘手的病症。 妇人出生的医药世家,扎根北境,一直在致力于攻克黑潮并发症,近百年的传承下来,确有一些成绩,在诸如黑质、腐血、迷身等分支病症上,都总结出了一些相当有效的药方与医治手段。 可唯独对于这魔化症,她们研究多年,依旧束手无措。 在大多数时候,面对魔化症的病人,考虑到患者本人以及患者家属的心理承受能力,他们所能采用的治疗方法,只是利用一些镇痛的药剂,缓解病人的痛苦,然后在魔化症发作的最后时刻,以一种相对温和的方式,让病人在睡梦中死去。 只是如今,黑潮并发症的患者数量陡增,用于镇痛的麻沸散库存严重不足,所以妇人的几位学徒私下便有了些抱怨,认为反正那女孩是救不活的,不如早一日用凝息丹送其离开,既免去了她的痛苦,也可以将剩下的麻沸散,用在更有希望的患者身上。 这些话,其实也无可厚非,但坏就坏在,被女孩的父亲听了去。 哪怕从理智上而言,中年男人也明白这一切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作为父亲,他却难以接受。 “老钱,你听我说,你女儿患的是魔化症,你这么带她走,不仅救不了她,你自己也有危险,把她交给我们,对她对大家都好!”妇人也知无法哄骗男人,在那时诚恳的说道,同时朝着带着衙役赶来的伍隆递去一道眼色,示意他随时准备从男人手中夺回女孩。 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那中年男人明显表现出远超平日的警惕,他很快就发现了朝他挪步过来的几位衙役。 “别过来!”他立马将刀尖对准了那几人,大声喝道。 那几人投鼠忌器,顿时停下了脚步。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 众人自然不放心让男人带着患有魔化症的女孩离开,女孩的病症随时可能爆发,一旦发生魔化,对众人而言,是一个极不安定的因素。 但此刻的男人,却显然已经做了拼命的打算,死死的握着刀,不愿退步。 而就在这个档口,一道身影却忽然排众而出。 正是那位同令城的县令,伍遂的父亲——伍隆。 妇人也好,周遭的百姓也罢,看见这一幕,皆心头一惊,担忧起了伍隆的安危。 中年男子也感受到有人靠近,身形一转,手中过的刀便朝着那来者挥去。 但就在刀锋要刺入伍隆身躯的刹那,中年男人也看清了对方的容貌,他的身躯一颤,挥刀的动作也顿时停滞在了半空中。 周遭被吓得亡魂大冒的众人,见此场景,纷纷长舒了一口气。 “伍……伍县令,你不要逼我,你是个好官,我不想伤害你。”被称作老钱的中年男人颤声说着,声音在带着哭腔,握刀的手也在不断打颤。 武隆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对方,同时再次朝前迈出一步。 这般冒险的举动让周围众人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面对伍隆的步步紧逼,老钱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还是试图用手中的刀威胁对方,可刚刚提起,却又对上对方决然的目光。 他心头一颤,明白对方是不会退缩的,他心头最后一丝理智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狠下心来杀死眼前这个对他数次伸出援手的男人。 哐当。 只听一声脆响,那把简陋的短刀从他的手中脱落。 他就像是在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抱着自己的女儿,蹲坐在了地上,嘴里不住的喃喃自语着:“不治了,我们不治了还不行吗……” 见此情景,周遭的众人皆心头一喜,想要上前从对方手中夺过那个女孩。 可脚步刚刚迈出,站在老钱身前的武隆却忽然张开了手,阻止了他们的行动。 然后,他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蹲下了身子,看着老钱,说道:“老钱,我知道你很难过……” “但即使,我现在让你把小纯带走,你也救不了她。” “把她交给我,至少……” “至少我们可以让她少受些折磨。” 这话无疑戳中了老钱的软肋,他埋着的头再次抬起,众人这才发现,此刻男人的脸上早已老泪纵横。 纵然心头有万般不舍,但他见识魔化症发病时,自己女儿疼得撕心裂肺的模样,他终究还是做出了那个正确的决定,艰难且颤抖的将怀中的女孩递了上来。 那妇人见状赶忙上前,从老钱的手里接过女孩,伸手感知了一番女孩的状况后,便雷厉风行的安排起了手下的学徒准备好了各种药物,自己则抱着女孩快步走向了搭建好的棚户中。 危机解除,众人都纷纷长舒一口气。 就连红莲也松开死死拽着楚宁衣角的手,拍了拍即使穿着宽大的粗布麻衣,却依然高高隆起的胸脯。 然后,她又看向楚宁,满心期待的问道:“公子,这魔化症,你能治吗?” 楚宁闻言,不由得面露苦笑:“你可太看得起我了,这种病症极为复杂,目前为止,几乎无人能够治愈,我在药石之道上的造诣,无非是比寻常人多看了些书罢了,可比不过那位夫人。” 红莲也觉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唐突,尴尬的吐了吐舌头。 “不过倒是可以去看看,就算帮不上忙,我也可以尝试吸收一些她体内的魔气,至少缓解一下她的痛苦。”楚宁则又言道。 红莲自然不会忤逆楚宁的决定,当下就点了点头,可就在二人脚步迈出的瞬间,楚宁的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那个名为老钱的男子看着被暴走的女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伸手再次捡起了地上的短刀…… “小心!”楚宁见状,心头一惊,赶忙朝着就站在老钱身旁的武隆吼道。 武隆也被这番变故吓得脸色一白,身子退后一步,但还不待他为自己躲过一劫,而暗暗庆幸,他就惊骇的发现,老钱并不是要对他出手,他反握住了短刀,刺向的方向,却是他自己的心脏…… 这个万念俱灰的父亲,想要杀死的人,是他自己。 似乎是为了防止被人阻拦,他在握刀的瞬间,做出了挥刀的假动作,就连楚宁都被其那一刻眼中露出的凶光所骗,此刻回过神来,想要拦住对方却已经有些来之不及。 而就在那短刀就要刺入老钱心脏的瞬间,一道高大的身影仿佛早已洞悉了这一切,忽然出现在了老钱的身前,伴随着一脚踢出,老钱手中的刀刃脱手坠地,自己也狼狈的摔倒在了地上。 这般变故出乎众人预料,所有人错愕的看向那道忽然出现的身影。 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年纪四十出头,模样刚毅,面色冷峻,背后背着一个长柄状的事物,用白布包裹着,看不出具体模样,只是长得出奇,以男人近七尺的身高,斜负此物,其底部依然险些触碰到地面。 “为什么?我难道连死都不行吗?”只是被阻拦的老钱此刻显然没有心思去思考男人的怪异,他愤怒的抬起头,看向男子,大声的质问道。 男人冷冷的看着他,嘴里吐出的声音沉闷:“那你孩子呢?” “她就要死了!我就是要去陪她!”老钱大声的吼道,情绪近乎崩溃。 “可她现在还活着,怎么,你准备让她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吗?” 男人的话,让老钱的身子又是一颤,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自己女儿所在的棚户。 他有些动容。 而男人则在那时再次响起:“人终有一死。” “我们无法选择,在何时以何种方式而死。” “但我们可以选择,如何面对死亡。” “我想,她现在很需要你,去给她做个好榜样。” 第二百一十五章 魔化症 男人的话,让心存死志的老钱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他看向那处棚户,目光动容。 一旁的武隆则看出了老钱的心思,赶忙派人上前,引着老钱去往了他女儿所在的棚户。 此刻,这番闹剧,才算是落下帷幕。 而后武隆走到了那出手的男子跟前,拱手道谢,对方的态度却是不咸不淡,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转身便走到了不远处的一处棚户下,将自己背上那个长柄型的事物抱入怀中,盘膝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公子,这个家伙,看上去不简单。”作为旁观者的红莲看着那个坐在不远处的男子,皱着眉头小声说道。 她能从男人的身上感觉到一股很恐怖的气息,不是那种修为高出她数倍时带来的压迫感,而是一种经历过无数次尸山血海后,凝聚而成的杀气…… 用兵家的话而言,男人的身上累积着一股磅礴的杀业! 只是这股杀气并没有被刻意炼化,而是在长久的杀伐之后,自然累积的。 楚宁也点了点头,同样看向那处,他手背上的本命魔纹亮起,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他的身后跟着很多亡魂。” “嗯?”红莲一愣,脸色微变:“那岂不是说,他杀了很多人。” 楚宁却摇了摇头:“不一定,有些冤魂虽然确实会跟着杀害自己的罪魁祸首。” “但那只是针对寻常人而言,对于有修为在身的修士,除非冤魂身前拥有极高的修为,或者极重的怨念,否者冤魂根本无法靠近拥有灵力护体以及血气旺盛的修士。” “更何况,这家伙周身还弥漫着这样汹涌的杀气,那些亡魂若是对他抱有恶意,大抵会在眨眼间被他周身的气机绞杀。” “那那些亡魂为什么跟着他?”红莲并没有楚宁这样可以看见亡魂的能力,只能通过的楚宁的描述揣测其中可能。 楚宁再次摇了摇头:“谁知道呢,我们也没必要对每个人都寻根问底,去看看那个小女孩吧。” 红莲暗暗点头,当下也收起了心思,与楚宁一道走向了那处棚户。 …… 楚宁与红莲走近时,那处棚户外围满了人,大抵是知晓了有一位魔化症患者在此,而抱着或看热闹或担心的心思聚集来的寻常百姓。 但顾念到钱家父女的心情,武隆特地派人挡在棚户外。 楚宁二人自然也无法幸免。 不过好在他很快在棚户中忙碌的众多身影里看到了伍遂。 “伍兄!”他踮起了脚尖,朝着对方挥手喊道。 伍遂闻声抬头看了过来,大抵是年纪相仿的缘故,伍遂对楚宁二人还是颇有好感的,他放下了手中木桶,快步走了上来:“楚兄,你来做什么?” “刚刚听伍兄所言,有很多百姓患上了黑潮并发症,实不相瞒,我也略通医术,在黑潮并发症的处理上有些经验,所以想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些忙。”楚宁笑道。 伍遂虽然心思单纯,但也并非愚笨之辈,他听闻楚宁所言,眉头一皱,面露迟疑之色。 “这里混乱得很,楚兄你们明天还要赶路,就不必麻烦了,还是去寻个地界好生休息,别耽误了你们的行程。” 治疗黑潮并发症本身就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许多拥有几十年从医经验的老郎中对于此病都束手无策,伍遂当然不相信楚宁这个看上去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能有处理这种病症的经验。 但出于自己的修养,他还是选择将话说得足够委婉。 楚宁当然也明白对方的心思,他又笑了笑:“伍兄不必藏着掖着,你我萍水相逢,你对我不信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我也是真心钦佩你与令尊令慈的仁义之心,故而想要出手相助,不若这样,你为我寻一位病人,我看过之后,所言是真是假,自有定论。” 说罢这话,楚宁便直直的看着伍遂,目光平静且诚恳。 伍遂顿生犹豫。 “你这家伙,让我家公子看看,又不少块肉,若是我家公子真有本事,你们今天可以多救多少人?若是没本事,你就是乱棍把我们赶出去,又能耽搁你们多少时间!” “再说了,你看看现在这地方,只剩下米粮和草药,我们就是要行骗,也得挑个肥羊不是?在你们这里能骗到什么。” 红莲的性子如此,倒不见得有什么恶意,只是看不得这扭扭捏捏的态度。 伍遂闻言也是一愣,但回过神来后倒是认同了红莲的话,他在微微犹豫后,便点了点头:“姑娘所言极是,二位请随我来。” 说罢,他便让拦着二人的人墙松开了一个口子,领着二人走入了棚户中。 说来也巧,这时正好有一位患者被抬了进来。 几位伍遂母亲的学徒都在忙着给其他的患者医治,伍遂的母亲则在处理患有魔化症的女孩。 楚宁自然是当仁不让的走了上去,在伍遂有些担忧的目光下,他伸手为那患者把脉,约莫二十息的光景之后,楚宁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黑潮并发症分支的腐血症,让人给他手臂与脚踝处割开,分别放血一两,然后以阳血散外敷伤口,静养三日应该就可痊愈。” 然后,他就给出了自己的治疗方案。 但他说得笃定,可伍遂在药石之道上的造诣并不高,很难通过楚宁给出的方案,去判断其正确与否。 他一时间有些迟疑。 “对于腐血症,我们确实也曾想过利用放血疗法,来清理体内病变的血液,但血液存在人体内时,是处于流动状态的,这样一来我们无法确定放出的血液是否是病变的血液……”而就在这时,一个妇人的声音忽然传来。 众人都抬头看去,却见是那位伍遂的母亲迈步走了过来。 她显然听到了方才楚宁的话,故而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腐血症的病变机理,是体内血液被黑潮潮汐波动所影响,发生的腐败,这些腐败的血液会感染脏器,最后污染整个人体。” “放血的本质不是为了提出腐败的血液,而是为了激发人体造血的潜能,配合阳血散生血的能力,稀释体内的腐败血液,最后利用人体本身的潜能,渐渐排出那些病变的血液。”楚宁则解释道。 妇人闻言一愣,她认真的思考了一番,好一会后方才再次抬起头,而这一次,她看向楚宁的目光变得郑重了许多,同时上下打量着楚宁:“这些都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楚宁点了点头,但又很快摇了摇头。 “一部分是,但更多的还是通过医书上的记载的办法与药理,推论出来的。” “比如,我就曾在一本古书上,见过这样一句话,那位先生一生致力研究各种病症,其中有不少他亲手整治的患者,明明患着同样的病症,可施以同样的药物与治疗手段,有的能活下来,有的却难以好转。” “他将这些极具代表性的病例在书中做出详细的注解,最后在书的末尾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药石治标,正气为本。善养正气者,身即良药。” 楚宁的话,让妇人心头一颤,她低下头嘟囔着那句:“身即良药……” 脸上的神情恍惚,许久之后,她回过神来,先是看了一眼周围几位跟来药工言道:“按这位公子所言,给他放血。” 然后,她又才看向楚宁,认真问道:“公子对黑潮并发症的其余病症分支,可有见解?” 楚宁挠了挠头,言道:“略懂。” …… 接下来的时间,名为邬可芮的妇人宛如一个乖巧的学徒一般,跟在了楚宁的身后,看着他对一个个病人把脉、施针,然后根据病症,开出一个个药方。 很快其余学徒也被这番情景吸引,纷纷围拢了过来,跟在了楚宁身后,掏出了纸笔,将楚宁的一言一行记录了下来。 楚宁似乎也有心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众人,故而一路上不仅将自己如何通过脉象判断对方的病症,以及针对不同病症,给出的不同药方以及治疗方案的原因,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众人听。 那场面看得伍遂更是瞪大了眼睛。 他可太清楚自己母亲的性子了,泼辣、霸道甚至有些自负,他简直无法想象,自己母亲会对旁人露出这样的姿态。 到了后面,她甚至不再称呼楚宁为公子,而是直接唤其先生,遇见稍有不懂的问题,也宛如一个学生一般,小心提问。 而楚宁问诊的速度也极快,邬可芮与七八位学徒都忙不过来的大量病患,可在楚宁出手后,以三十息的时间一个的速度快速诊治着,也就三个时辰不到的样子,堆积的病患几乎都被楚宁看过了。 他给出的治疗方案也都被记录在案,只待过会时间,由药工一一配药,整体的速度非但没有因为邬可芮等人的离开而减缓,反倒加快了不少。 三个时辰的诊断,也让楚宁有些疲惫,他在一位学徒搬来的木凳上坐了下来,红莲适时的端来了一杯水,微笑着递给楚宁。 楚宁仰头喝下一大口后,这才觉好似要冒烟的嗓子缓和了些许。 “邬夫人,我给出的方子,大都是基于患者本身能得到足够营养供给的前提下开出的。” “但如今这世道你也看到了,大多数人食不果腹,身体极差,想要治好他们的病症恐怕还得酌情加大剂量。”然后,在短暂的休息后,楚宁又看向了身旁的妇人,出言提醒道。 邬可芮当然明白这道理,她点了点头:“我们会酌情考量的,不过先生也知道,我们现在手中的药草严重不足,恐怕……” “夫人与伍县令都是仁义之辈,凡事尽力即可,不要过分苛求自己。”楚宁则言道。 邬可芮又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色,远处的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不知不觉间,楚宁已经连续问诊了一整夜的时间。 她不禁有些犹豫,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楚宁却看出了她的心思,起身言道:“带我去看看那个姑娘吧。” 显然,邬可芮想要为那位患有魔化症的小女孩争取一线生机,毕竟从楚宁之前处理那些黑潮并发症的患者的熟练程度来看,应当是一位医药世间的传人,她暗暗想着,或许楚宁能有办法解决这样的病症。 只是楚宁已经帮了他们太多,别的不说,单是他有意解释的那些脉象药理,每一点都见解独到,放在别的药师手中,那可是实打实的不传之秘。 可楚宁对此却毫无保留,所述的各种要点哪怕是邬可芮数十年的行医经验,很多也让她格外惊艳,甚至需要好生琢磨。 而楚宁既然在药石之道上造诣如此之深,按理来说也应该明白,自己讲解的这些内容,当是何等宝贵。 可他却依然毫无保留,其用意也明显不过,是想要通过这些经验的传授让邬可芮他们可以更好给患者医治。 所谓医者仁心,此时此刻,邬可芮对此是有了更深的理解,故而也改变对楚宁的称呼,冠以了先生的尊称。 …… 楚宁随着邬可芮来到了那位患有魔化症的小女孩身旁时,小家伙应当服下了某些凝神的药物,正闭眼沉睡,可即使如此,她的眉头依然微皱,显然睡得并不安稳,双手还死死的抱着身旁父亲的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寻得一丝安心。 名为老钱的男人,红着眼眶,坐在床榻前,伸手一遍遍为女孩整理着耳边的发丝,木楞且温柔。 直到,楚宁等人靠近的步伐声传来。 老钱警觉站起,身子几乎是下意识的挡在了自己女儿跟前——虽然已经答应了武隆,但对于送走自己的女儿,他的内心已然抗拒。 “这位是楚先生,老钱……让他给小纯看看,或许有办法。”邬可芮在这时说道。 名为老钱的男子对邬可芮还算信任,可眼前的楚宁看上去着实太过年轻了一些,他很难相信楚宁会有办法治好邬可芮都束手无策的魔化症。 “总不会再坏了。”楚宁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在那时迈出一步,走到了他的跟前言道。 老钱明显一愣,但很快就恢复了理智,在深深的看了楚宁一眼后,侧开了身子,让出了一条道来。 …… 楚宁在女孩的身边坐了下来,先是伸手把脉,然后又仔细端详着女孩周身长出的那一块块黑色物质。 那是女孩体内魔气与血肉融合后产生的病变体,在魔化症的后期,这些黑色物质会覆盖她周身的每个角落,完成魔化。 目前来看,女孩的身躯已经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区域被这些黑色物质覆盖,说是病入膏肓也不为过。 “从病发到现在,有多久了?”楚宁问道。 老钱摸不清楚宁的底细,但见邬可芮等人似乎对楚宁格外恭敬,他的心底也不由得燃起一丝希望,赶忙言道:“应该是七天前……” “起先我以为只是路上颠簸着了风寒,可没两天身上就开始长出这些东西,寻常医师看了都没有办法,直到遇见了邬夫人,才知道小纯感染了魔化症……” 楚宁闻言皱起了眉头,七天前正好是盘龙关失守的第二天,他无法确定这二者之间是否存在联系。 而且,就算是魔化症,七天时间就恶化到这种程度,也是极为少见的。 “有接触过魔物?”楚宁又问道。 老钱连连摇头:“怎么可能,要是真的遇见了那些可怕的东西,我们哪还能活着?” 楚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在有身上庇护的前提下,没有接触过魔物,只凭黑潮潮汐久感染了魔化症,这样的病例他可谓从未见过。 他无法确定,但隐隐觉得,黑潮并发症的大量爆发,极有可能与蚩辽人有关。 不过这些,对于眼前的情况而言,并无什么帮助。 他低头又思虑了一会,然后抬头看向老钱,周遭的众人也在这时纷纷瞩目看来,目光中带着希冀。 之前楚宁处理其余黑潮并发症患者的手段,让包括邬可芮在内的众人,对楚宁都抱有了极大的信心。 但让众人失望的是,楚宁却在这时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没有医治魔化症的能力。” 虽然对此早有预料,可刚刚燃起希望,又骤然熄灭,带给老钱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他不由得低下了头,双手在膝盖上握紧,甚是说不出话来,只能闷闷的点了点头。 邬可芮等人脸上的神情也顿时黯淡了几分。 而就在这时,楚宁的声音却再次响起:“但我可以,让她活下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医者仁心 其实楚宁对于魔化症是很了解的。 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世上比他更了解魔化症的人,或许根本不存在。 因为他本身,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就是魔化症的产物。 当然,不同的是,他的魔化是在灵骨子有意干预下,按照着某些既定的程序缓慢进行的。 他无法逆转这个过程,却可以根据自己的经验,停止亦或者在很大程度上减缓这个过程。 方法也很简单,用自己的魔躯,将女孩体内的魔气吸走。 “她体内的魔气已经被我遏制,短时间内不会复发。”约莫一刻钟的光景之后,楚宁松开了落在钱小纯身上的手,同时睁开了眼看向女孩的父亲钱瞻。 钱瞻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听闻这话后,愣在原地。 直到名为邬可芮的妇人走上前来,伸手为钱小纯把脉之后,面露异色的看向楚宁问道:“先生是怎么做到的?小纯体内的魔气当真散去了!” “只是一种族中祖传的秘法,唯有我们这族人可以施展,用于消减魔气,但这种办法治标不治本,她体内的一些脏腑与骨肉皆已魔化,以后还是会源源不断的产生魔气,除非能以白玉章先生的移腑换脏之法,为其更换骨肉脏腑,否则她这一辈子,都会被魔气困扰。”楚宁则解释道。 “移腑换脏?”邬可芮叨念着楚宁之言,脸色微变:“先生说的可是早已失传的医道经典《医经》上记载的法门?” “嗯,我也只在一些古籍上见过有人提及这本书上的内容,据说其中许多药石之道,远超出当世理解,甚至有悖天地之道,故而成书之日,有天劫降下,而后先生与其著作也从此不知所踪。”楚宁点了点头,提及那本《医经》,作为爱书之人的楚宁,语气中不免有些遗憾。 “我更是在一本记录民间传闻的书中,看过这样的说法,说是这本《医经》之上,不仅记录着各种药理,更是承载了医道修行的基石。” “此书在时,天下医者皆可由医入道,可此书亡后,世间便再无纯粹的医道修行者,欲入医道,不得不以丹道、毒道甚至蛊虫之道为引,方才能触摸到些许医道的旁枝末节,所得之成就,也始终困于十一境之下……” 邬可芮闻言也脸色微变,《医经》的存在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大多数人,都只是将之当做一个难以求证的传说。 可楚宁的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很笃定《医经》此书的存在,而且其程度远胜于寻常医者。 莫不是这位楚先生,也是那一支的传人…… 联想其不大的年纪以及如此精湛的医术,某种猜想不可避免的浮现在了邬可芮的脑海。 而正因如此,她看向楚宁的目光也变得更加古怪。 楚宁倒是并不知道对方心中所想,只是以为自己又犯了聊起书来滔滔不绝的毛病,让旁人接不上茬。 他挠了挠头,有些尴尬。 咳咳。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钱小纯嘴里忽然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嗽声。 服用过凝神药丸,沉睡了足足三个时辰的小女孩,在这时终于苏醒了过来。 她的半张脸上依然覆盖着古怪的黑色物质,但另外半张脸上,却多出了几分往日没有的红晕。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状况好了很多。 “小纯!你感觉怎么样呢?”她的父亲钱瞻第一时间看了过去,神情激动的问道。 钱小纯睁开了眼,有些茫然的看向四周,好一会后瞳孔中终于有了光彩,她朝着自己的父亲用虚弱的声音说道:“爹爹……我饿……” 那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眼,让钱瞻的险些哭出声来。 自从魔化症病发后的四五天光景里,钱小纯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常常是在剧烈痛楚中熟悉,很快又在痛楚中昏迷,看着自己女儿被如此折磨,却帮不上一点忙的钱瞻心如刀割。 而此刻,钱小纯明显状况稳定了许多,甚至想要吃东西,这无疑是好过来的前兆。 “爹爹这就去帮你领些米粥,你等着爹爹!”看到了希望的钱瞻浑身迸发出了一股盎然的生机,他起身就要去到施粥的摊位旁排队,但这时,一张薄饼被楚宁递了上来。 “吃这个吧,她的身子太弱了,光是米粥很难恢复的。”楚宁言道。 这薄饼是楚宁离开前,章鹿与绒小羽花了一整夜的时间为他制作的干粮,用料是上好的面粉,还放有风干后的肉干,放在以往倒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如今相比于大多数只能用米粥充饥的难民而言,这种果腹之物,显得格外难得。 钱瞻见状,又是一阵千恩万谢,这才接过薄饼,配以清水,小心翼翼的喂给了女儿。 而后楚宁又交代了一些注意的事项,便转身与红莲离去,邬可芮见状赶忙让自己的儿子伍遂跟上送一送楚宁。 那时,钱瞻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眼中光芒闪动,最后泛起一丝决意。 …… “想不到楚兄竟有如此手段,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了。”走出安放患者的棚户后,伍遂也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大概是我坐井观天太久,我一直觉得母亲在医道造诣极高。” “在同令城时,无论再罕见的疑难杂症,母亲总是能信手拈来,可今日在楚兄面前,母亲却像是个学生一般……” 楚宁应道:“我也只是在黑潮并发症上有些经验而已,其他病症,我比起妇人,恐怕连她造诣的百分之一,都犹若不及。况且若不是伍兄以及令尊令慈的菩萨心肠,我也没有机会施展这点微末本事。” 伍遂对于楚宁的场面话,感触不大,而是在短暂的沉默后,问道:“可我有一事不解……” “嗯?” “我刚刚听楚兄说,给那小纯姑娘的治疗手段,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那我是不是可以以理解为,再过几日,她的病症又会发作。”伍遂转头看向了楚宁,那时,他的脸上眉头明显皱起。 楚宁似乎猜到了他要问什么,也在这时停下了脚步,同样侧头看向对方,然后,他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而且以钱小纯感染的病症的烈度,其实等不了几天,不过一两日的时间,她体内的魔气就会再次累积,从而发作。” “那楚兄为什么……”伍遂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脸上也写满了困惑。 “你想问我,为什么明知道她会死,还要救她?”楚宁打断了他的话,反问道。 “嗯。”伍遂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有些阴郁,“我不是责怪楚兄,我只是在想,钱瞻好不容易接受了现实,可现在楚兄又给了他希望,可偏偏那希望又并不是希望,我害怕他接受不了……” “甚至觉得,楚兄有可能好心办了坏事……” “伍兄的担忧是有道理的。”楚宁并未反驳伍遂的话,他点了点头,但又反问道:“但伍兄所有的担忧都只是因为钱瞻,可有没有想过对小纯姑娘而言,多活一天的意义呢?” 伍遂顿时一愣。 楚宁则在这时转头看向棚户方向,那里吃过薄饼后的钱小纯明显精神好了很多,正与钱瞻说着些什么,棚户中时不时还传来女孩咯咯的笑声。 “邬夫人医术高超,想来这些年也经手过一些患有不治之症的病人。” “人力有穷时,面对这样的病症,作为医者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延缓病症的发作。” “或是几年,或是几个月。” “难道就因为知道要死,多出的时间就没有意义了吗?” “可你我就算健健康康,无灾无病,不也还是会在以后的某一天死去?” “那是不是,我们的生命也没有意义?” “我不知道我做的到底是不是好事,也不知道钱瞻能不能忍受再次失去女儿的痛苦。” “但我知道,当我开始问诊时,我就是一位医者。” “而作为医者,我理应尽我所能,让我的患者活下去。” “哪怕只是一息一瞬……” 楚宁这样说着,眼中的光芒渐渐明亮,这些话不仅仅是对伍遂说的,更是他对自己内心的感悟。 而在这样的念头被捋清、被他明悟时,他的丹府中明显有一缕缕青色的光晕涌出,朝着丹府某一处汇聚,似乎就要凝为实体,可也就在那时,某种超出现实层面的力量忽然涌动,那团汇聚的绿色光晕又猛然散去。 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楚宁并无所觉。 可此刻,那正在棚户中为一位新到的患者看诊的邬可芮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看向楚宁所在之处,她的眼中光芒闪动,瞳孔剧烈收缩,脸上更是浮满了骇然之色…… “是我感觉错了吗?” “刚刚那孩子的身上怎么会有仁心印的气息……” 第二百一十七章 银龙甲 “公子,你要不要休息一会,算上前天,你这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大抵是为了感谢楚宁的指导,伍遂在其母亲的授意下,特意给楚宁安排了一个拉有布帘的僻静棚户。 据伍遂说,这本是给郎中们休息所用,毕竟他们负责治疗患者,精力消耗极大,故而休息的场所相对舒适与僻静。 红莲与楚宁刚刚走入那处,便见楚宁盘膝而坐,俨然一副入定之相,她不免有些担心。 哪怕是修士,如此长久的不眠不休,也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什么时辰了?”楚宁却问道。 “还有三刻钟就到辰时。”红莲应道。 “按照陈秉给出的和谈时间推算,蚩辽人的使团会在申时左右抵达这处,我得做好准备。”楚宁则说道。 “那还有四个多时辰,公子你睡一会,也是来得及的。”红莲劝解道,对于楚宁要刺杀蚩辽使团之事,她其实是有些担忧的,但她更明白,盘龙关的失守给楚宁带来的冲击。 那对于楚宁而言,不仅仅是镇守北方的关隘,更是他的爷爷以及孙堪得大批黑甲军老卒曾誓死守卫的地界,更不提那位大将军邓染似乎与自家公子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故而她能做的也只是默默支持他。 “不。”楚宁则在这时摇了摇头:“这里聚集了太多百姓,在这里动手会伤及无辜,我们待到午时末,就准备出发。”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在这件事情上楚宁的态度同样坚决,红莲见状,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旋即在一旁也盘膝坐好,运转着体内的魔气与业火,将之调整到最旺盛的状态,以期在接下来可能爆发的大战中,能够更好的帮到楚宁。 …… 楚宁并不清楚蚩辽使团的人员配备。 他也没有一定要全歼对方的执念,只是想着要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多的给蚩辽使团制造伤亡。 为此他得确保自己处于最全盛的状态,以应付可能到来的任何变化。 他花费了半个时辰将体内各个灵台中的灵力运转周身,让自己处于灵力最为旺盛的姿态。 剩下的一个多时辰,他将心神沉浸到了那处白骨秘境中。 那具黄金骷髅在吸收了黑金道种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因为从往生地归来后,便收到了盘龙关失守这样重磅的消息,以至于楚宁一直没有时间来研究此物。 他想着以黑金道种的强大力量,如果他能将与之融合后的黄金骷髅研究透彻,无论是面对蚩辽使团,亦或者之后的任何麻烦,都会是一个巨大的助益。 来到白骨秘境后的楚宁,径直走向了那具黄金骷髅的所在。 当然,现在再以黄金骷髅称呼此物,就显得有些不合适了。 它已经拥有了自己的肉身,整具身躯的模样与之前和丁繁对战时,对方召唤出来的黑金宝相相差无几,高大、健硕,每一寸肌肉都棱角分明,仿佛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同时手臂、双足以及身躯上,都有一道贯穿肉身的金线镶嵌其中。 唯一不同的是,那的皮肤不再呈现出那般黝黑之色,而是更趋近于常人的古铜色。 而五官也相对模糊,并无确切的模样。 楚宁暗暗尝试着催动这具古铜金相,倒是并未受到什么阻碍,只要他愿意分出一部分心神沉浸其中,催动起这具古铜金相,便是如臂指使,就仿佛是他的第二个身体一般。 肉身的强度也极为不错,有六境左右。 但麻烦的是,楚宁的心神并不足以让他同时指挥两具身躯作战,或者说很难做到同时将两具身躯的战力都发挥到极致。 这就造成了同时催动二者作战,所带来的提升,处于一种一加一大于一,但小于二的尴尬境地。 而且虽然还未进行过实战,但楚宁隐隐感觉到了,这具古铜金相并不能离开自己太远,只能在相对近的距离下被自己催动,至于这个距离具体是多少,他还没有完全掌握。 楚宁用了一会时间,让自己适应如何操作这具身躯后,又转头研究起了骸骨秘境中其余的十一座立柱。 他发现,古铜金相凝聚完成后,他又可以继续朝着王座中灌注神性,铸就下一具黄金骷髅,只是他并没有多的血肉种子来完成下一具骷髅的肉身塑造,所以楚宁倒也没有急着将时间浪费在这件事情上。 就在他准备再次将心神投注在练习同时操作两具身躯的档口,棚户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 楚宁与红莲几乎都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二人互望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之色。 显然,他们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楚宁透过帘布的缝隙看了看天色,时间已经到了午时。 “出去看看。”他算了算,也到了该与伍遂等人辞别的时候,索性便对红莲言道。 红莲点了点头,便与楚宁一道迈步而出。 营地中多了很多人,尤其是那施粥的据点,更是人满为患,将之团团围住。 但外围的百姓却是面色惨白,看向那处的目光透着恐惧。 原因无他。 此刻围着施粥地的身影皆是一位位身着甲胄的士卒。 他们看上去大都风尘仆仆,脸上写着疲惫,本应鲜亮的甲胄上也布满了泥土。 但相比于得到米粥感恩戴德的百姓,这些甲士的态度却极为蛮横。 其中一位年纪看上三十不到的将领明显是众人的首领,他大马金刀的坐在一侧的木桌前,脚下散落着从木桌上被扫下来的药草。 此刻,一位士卒给他递来一碗米粥,他喝下一口后,顿时眉头紧皱:“呸!” “这粥比老子的尿还稀,是给人喝的吗?” “老子们在前线跟蚩辽人拼死拼活,你们就用这种东西糊弄我们!” 他说着,一把砸碎了手中的瓷碗,站起了身子,怒目看向周遭众人:“给我拿肉来!” 看着这一幕的楚宁眉头紧皱,眼中泛起阴沉之色。 不是因为这群兵痞蛮横的态度。 而是因为,他们身上的甲胄,他是认得。 那是属于银龙军的…… 银龙甲! 第二百一十八章 陌刀将 “是银龙军?”红莲显然也认出了这群人身上的甲胄,她皱着眉头看向楚宁问道。 银龙军还有人活着固然让人欣喜,但眼前这群士卒军纪散漫,蛮横无理的家伙,着实不像是邓染带出来的士卒。 这倒不是楚宁对邓染带有某些先入为主的主观臆想,事实上银龙军的军纪之严明本就是大夏境内人所皆知的事情。 更何况,这群家伙虽然看上去风尘仆仆,可身上几乎没有任何伤势,看上去也并不是像刚刚从一场大战中死里逃生的模样。 “先看看。”楚宁也无法摸清对方的真假,只能朝着红莲这般言道。 这是,伍隆也带着自己夫人闻讯赶到,他似乎刚刚睡下没多久,脸上还带着一丝倦意,见着眼前这群身着甲胄之人,也明显一愣。 但他毕竟是一县之长,很快就冷静下来,先是走到了那为首的将领面前,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卑职同令城县令伍隆,未收到上级信函,不知诸位将军到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这话说得就很有分寸,既放低了自己的姿态,但同时也暗搓搓的打探起了眼前这群甲士的来历。 “上级?银龙军大部队都死在了盘龙城,还有屁的个上级!” “枉你还是一县之长,认不得大爷们的模样,难道还认不得这一身银龙甲?”为首的将领语气不善,大声质问道。 伍隆闻言眉头微皱,显然也意识到眼前这群家伙,与传闻中的银龙军有着极大的差别。 但俗话说得好,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数万银龙军中,出几个败类也是并不稀奇的事情,他摸不准虚实,只能在那时继续颔首言道:“卑职孤陋寡闻,只听闻过诸位将军的大名,并未有幸目睹过诸位风姿,还望诸位将军见谅。” 为首的那位将领,不仅年纪不大,身材不同于寻常甲士,略显消瘦,眼窝深陷,鼻梁隆起,那模样看上去倒是更像是一个纵欲过度的公子哥,而非一位常年戍守边关的将士。 若单是对方出现,伍隆大抵会在第一时间认为对方是在哪里捡到了一副银龙甲,以此招摇撞骗,但偏偏他带来的数百位甲士,却是各个身材魁梧,浑身也弥漫着悍卒才有的阴冷杀气。 这才让伍隆无论心头有多少疑惑,此刻依然投鼠忌器。 “别扯那些有的没的,大爷们跑了几百里,一口饱饭都没吃上,别用这些给贱民的猪食糊弄我们,给我们上些酒肉来!”将领则是一摆手,不耐烦的言道。 那居高临下的态度,似乎丝毫不担心自己的身份存疑。 “诸位将军……实不相瞒,如今这情况,我治下的百姓都已经逃难,值钱的家禽牲口,也都被百姓带走,剩下些许肉干,都是给患者准备,诸位将军若是不嫌弃,我让属下们在给诸位熬上一锅稠一点的米粥……” “哦对了!我那里还有几笼鸡蛋,也一并煮给诸位将军。” 无论对方身份如何存疑,眼前这数百位甲士拥有的战力就不是营地上这些几十个衙役,以及百余位自发前来协助伍隆一家的寻常百姓可以对付的,为此伍隆不得不小心应付着。 砰! 只是他这话刚刚说完,那将领身旁的一位副官便一脚踢翻了身前的木桌,骂道:“打发叫花子呢?爷爷们在前线为了你们拼死拼活,吃你们一点酒肉,你们还抠抠搜搜起来了!?” “没有我们,还肉干,你身后这婆娘都是蚩辽人的玩物!” 那副官的态度蛮横,周遭的甲士也纷纷面露狞笑,看向伍隆等人的眼中,凶光毕露,更有甚者直接抽出了腰间的刀刃,俨然一副伍隆等人再废话半句,他们便要动手杀人的架势。 邬可芮出生兖州医道世家。 虽无灵山作为家族底蕴,但祖上也出过几位当世名医,更有族中长辈在宫中任职,在当地也算是声名显赫。 邬可芮虽并非主家嫡出,但族中关系融洽,加上她是她那一辈中,唯一的女孩,故而在族中颇受宠爱,据说当年她出嫁之时,族中族兄族叔上百人,哭成一片。 正因如此,邬可芮也养成几分略显骄纵的性子,即使如今已为人妇,依然不曾有太多变化。 眼前这群甲士的跋扈,顿时让邬可芮怒火中烧,她双手叉腰,怒目看向众人,就说骂上几句。 伍隆见势不妙,赶忙拦下了自己的夫人,小声安抚几句,这才算是稳住了她的暴脾气。 然后,他又看向那群甲士,拱手言道:“卑职尽力去办,诸位将军往这边请,这里还得留出些空间,给百姓们施粥。” 伍隆审时度势,不愿与对方起冲突,只想着耗费些吃食,将对方送走。 那副官闻言,倒是很满意伍隆的态度,转头用询问目光看向一旁的主帅——那个身材干瘦的年轻将领。 年轻将领站起了身子,点了点头。 副官见状,又谄媚问道:“那美人杯……” 将领微微一愣,转头看了过去,他的目光越过伍隆,最后落在了他身后的妇人身上:“就她吧。” 伍隆等人显然不理解所谓美人杯是为何物,但随着那将领话音一落,便有数位甲士在这时迈步而出,作势就要走向邬可芮,将妇人掳走。 见此状,伍隆伍遂父子二人顿时脸色一变,赶忙拦在了邬可芮的跟前。 只是父子二人都是修为不高的读书人,战力孱弱。 若是放在以往,靠着县令的官职,伍隆还可用体内的浩然气,调集同令城的气运,喝退宵小。 可如今,同令城的百姓尽数逃难而去,整座城池名存实亡,自无气运可言,他更不是这些身强力壮的甲士的对手,一个照面,就被几位甲士掀翻在地。 眼看着那几位甲士,来到了邬可芮的跟前,伸手就要抓住妇人。 “公子!”瞥见此景的红莲眉头紧皱,周身已然泛起汹涌的业火。 楚宁同样面色阴沉,他本来因为对方银龙军的身份,还对其有些许好感,可眼看这群甲士越来越得寸进尺,楚宁耐性耗尽,当下就点了点头,应允了红莲出手的请求。 可就在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却抢在红莲出手之前,来到了邬可芮的跟前。 只见那人一手伸出手,握住了其中一位甲士伸来的手。 那甲士显然没有想到有人竟然敢出手拦下自己,他先是一愣,正要说些什么。 咔嚓。 但话未出口,只听一声脆响。 那甲士手臂顿时弯曲,在惨叫声中,被那高大身影抛出数丈开外,重重坠地。 周遭的甲士也被对方展现出来的手腕所震,一时间愣在原地,握着刀剑,将男人团团围住,却并无一人再敢上前。 这群甲士的将领眯起了眼睛,看向高大男子的目光变得阴冷。 身旁的副官自是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他提着刀带着大部队快步向前,来到了男人的跟前:“哪来的刁民,竟敢袭击银龙军……” 高大的男人并未在第一时间回答对方的质问。 他只是默默的取下了背后那个长柄状的被白布包裹的事物,握于手中。 铛! 下一刻,只听一声闷响,他将此物重重的砸入了地面,其上的白布在那时尽数碎裂,露出其下黑色的四尺长的刀柄,以及那三尺长的雪白的刀身。 那是一把陌刀! 然后,男人看向了对方,深吸一口气,用极为庄重的语调说道。 “大将军邓异帐下……” “地字营,陌刀将崔禅!” “请诸位赐教!” 第二百一十九章 二公子 邓异治军,与寻常将领不同。 他不是那种会规划自己手下士卒的将领,更不会强迫士卒们特意按照自己的要求训练。 反倒更喜欢,依照士卒们能力的不同,去调整自己的战术。 故而,整个银龙军,除了统一配备的银龙甲外,使用的武器五花八门。 而地字营中的陌刀卒,便是其中极具代表性的士卒。 陌刀卒人数不多,约莫在四百人上下,皆使用长约七尺左右的特制陌刀,属于少有的能与蚩辽人的凶兽正面作战的陷阵军。 曾创下过以二十三人伤亡,斩首蚩辽凶兽九只的骄人战绩。 要知道在大多数时候,哪怕是精锐的银龙军,在面对穷凶极恶的蚩辽妖兽时,战损比也一直在七比一左右。 这番战功,在当时可谓震惊朝野,大夏朝廷还特地将这份战报抄送给北境各地,以振奋民心。 “陌刀将?” 在名为崔禅的男子爆出名号的刹那,周遭那些自称银龙军的甲士顿时面露异色,其中一部分,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乱之色。 那副官更是脸色一变,侧头看向了一旁的年轻将领,仿佛是在询问他的意图。 年轻将领面色淡漠的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杀了吧。” 那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眼落下,周遭的甲士顿时没了犹豫,以副官为首冲杀向前。 而手握陌刀的崔禅面色如常,宛如一尊雕塑一般,立于原地纹丝不动。 直到众甲士杀至跟前,崔禅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手中的陌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刀锋过处,数位甲士,身首异处。 这狠辣的手段顿时让身后跟着冲杀而来的甲士纷纷一愣,愣在了原地。 崔禅单手握着陌刀,目光越过眼前的甲士,看向那位面色变得阴沉的年轻将领。 “大敌当前,我无心与诸位自相残杀,我不管你们为何冒充银龙军,但只要你们愿意现在脱了这身银龙甲,诸位可自行逃命去。” 这话一出,那群甲士中的一部分明显有些迟疑。 “放屁!我们就是银龙军,这家伙妖言惑众,给我杀了他!”那副官面色一变,大声喝道。 周遭的甲士闻言又才鼓起几分勇气,从四面朝着崔禅围杀过来。 这群所谓的“银龙军”,人数之众,有数百之数,并且大多数看上去都有三境甚至四境的修为,也算得上是精锐。 但当崔禅展现出足够杀伐果决的手段时,尤其是在他大开大合的陌刀下,又接连有十余位甲士身亡后,数量庞大的士卒们虽然看上去气势汹汹,但实际上却已漏了怯。 他们依然围着璀璨,也握着刀剑,可彼此却相互推攘着,并无一人再敢真的上前,甚至就连那位叫嚷得最大声的副官,也只是不断催促咒骂着这些士卒,却同样不敢自己亲身上前为战。 反观崔禅,则显得闲庭信步,他单手握着陌刀,一步步朝着前方那位年轻将领走去,而随着他的前压,那些士卒们却是步步后退。 于是营地中便出现了几位滑稽的一幕。 一个人压着数百人的队伍,步步紧逼。 …… “这……”红莲看着这一幕,也觉不可思议。 这个叫崔禅的家伙,身手确实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红莲大致探查了一番,对方的修为最多也就五境巅峰而已,这群甲士只要愿意拼命,死上个几十人或者百来人,足以将崔禅击败,但偏偏这群家伙各个惜命畏死,反倒被崔禅震慑…… 这场面倒是像极了楚宁所言的,大夏国力明明强出蚩辽数十倍,却因为各个灵山圣山以及宗门世家各有算计,而被蚩辽压得抬不起头的场面。 “乌合之众。”楚宁也在这时摇了摇头,这般评价道。 现在他已经完全确定这群家伙不会是银龙军,不仅因为崔禅的自报家门,更因为这群甲士所展现出来的战斗意志,如此胆怯之人,怎么可能能在盘龙关上与蚩辽人对战。 而此刻唯一需要弄清楚的,就是对方到底是何来历,又为什么要冒充银龙军。 想到这里的楚宁朝着红莲点了点头,对方也意会到了楚宁的心思。 二人默默从围观的人群中退开,然后从人群外围朝着那为首的将领所在之处缓缓移动了过去,显然是准备来上一出擒贼先擒王。 而另一边随着崔禅的步步紧逼,那为首的年轻将领脸上也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他铁青着脸色,气急败坏的怒吼着:“你们这些混蛋!干什么?给我上啊!” “你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一个不成?” 只是他的威吓落在那些甲士的耳中,除了让甲士们脸色难看了几分外,并不能激起他们的战意,长久的享乐与懈怠,带来的斗志匮乏,绝不是靠着一两句辱骂就可以被激发出来的。 尤其是在大多数人,都怯战之时,即使偶尔有人想要拿出些勇气,可将周遭的同伴都如此怯懦,他们反倒会怀疑自己的勇气是不是一种愚蠢的表现。 眼看着面色冷峻的崔禅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那年轻将领的眼中也泛起恐惧之色。 而这时,楚宁与红莲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二人在那时就要出手,擒下对方。 可也就在这时,那位年轻的将领仿佛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转头看向身后,忽然大声吼道:“你还要看戏看到什么时候!老子若是死了,你们也别想活!” 此言落下的瞬间,场面上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下一刻一道宛如蛛网般的灰色印记忽然从地面上蔓延开来,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将整个营地都笼罩其中。 “这是……”这样的异变,让准备出手的楚宁与红莲皆是一愣。 “是结界……”楚宁很快就从这股笼罩地面的灰色印记中感应到了一股并不熟悉,但却在某些古籍中记载过的气息。 他的脸色也随即变得阴沉。 “结界?”红莲脸色微变,显然并未听闻过此物。 只是还不待楚宁与她解释清楚其中就里,人群中一位头戴黑色兜帽的身影却在这时缓缓走了出来。 “唉。” 那人深深的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无奈。 然后,他抬起头,一边缓缓取下头上的兜帽,一边用悲天悯人的语气幽幽说道。 “二公子怎么还是如此莽撞,搞砸了环城的差事,仍不知悔改……” “今日又招惹此等是非,若不是当年你母亲对上国柱有施饭暖被之恩,老朽是当真不愿管你。” “只可惜,这么多无辜百姓,今日又得为二公子的无知骄横,陪葬了……” 第二百二十章 结界 环城。 二公子。 上国柱。 随着那黑袍人这番话出口,眼前这位年轻将领的身份,也在这时呼之欲出。 他就是丢了环城,致使蚩辽大军长驱直入,合围了盘龙关的罪魁祸首。 大夏三位上国柱之一,齐升的外甥,周登! 这个消息有些过于突然,以至于楚宁的脑袋一时间有些发懵。 他想不明白这家伙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以银龙军的身份自称。 但他能够看出来的是,眼前这位黑袍人,很危险。 是那种极致到,足以致命的危险。 这时,黑袍人也取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他本来的模样,是个看上去年纪已经过了六十的老者,身材干瘦,眼球凸起、鼻梁塌陷,苍老的脸上布满了纵横的皱纹,以及一块块岁月沉淀下的斑点。 但楚宁丝毫不敢因为对方的年迈,而对其生出半点轻视,哪怕单单是对方张开这道方圆百丈大小结界的手段,就足以证明对方实力的强劲。 所谓结界,是一种以灵力为基础,通过在地面与空间上勾画灵纹,将整片区域从主世界上暂时隔绝甚至剥离的手段。 这种手段,上下限都极高。 最初级的有诸如隔音结界这般相对简单的手段,当然也相对容易破解。 最顶级的则可以将某片区域完全拉入一处与现实世界不同的小世界。 比较典型的有高境兵家修士凝练的修罗界,虽然其需要用杀业铸炼阴神阴兵,但同样也需要结界的手段,将练就的阴兵安放其中,以期在与人对敌时,可以随时召出。 而评判结界的强弱,无非两点因素,结界的大小以及结界中所能产生的异象。 单从此刻眼前结界笼罩的巨大区域,便可推断出对方的修为起码在七境开外,大概率是个摸到八境大能。 修行之道,五境之后,每一境都是一个巨大的门槛,楚宁并不觉得正面作战自己能有太多的胜算。 唯一的好消息是,到现在为止,他与红莲都还未有出手,敌在明,而他们在暗。 红莲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棘手,她侧头看向楚宁,只见楚宁朝她递来了静观其变的眼色。 结界完成的刹那,整个营地都被笼罩在了一片灰色的半圆形光壁之中,光壁的四周浮满了一道道银色的纹路,诡异而狰狞。 那些寻常百姓哪里见过这场面,一个个皆被吓得脸色煞白。 胆子小一点的已经开始哭天喊地,或者瘫坐在地。 胆子大上一些的,则开始奋力的捶打周遭的光壁,但那些看似薄薄一层的光壁,却坚固无比,任凭众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撼动不了毫分。 “环城?上国柱?你是周登!”而那位崔禅,也从黑袍老者的话里猜到了那年轻将领的身份。 那一刻,这位之前无论是面对即将失去孩子的父亲,还是数百位士卒的围杀,都始终面不改色的男人,双眼陡然赤红。 他握着陌刀的手开始打颤,周身那宛如实质一般的杀机开始如潮水一般涌出。 黑袍老者也感受到了崔禅的变化,他望了过来,眉头微挑脸上露出了几分异色。 “区区一个五境武夫,竟能凝出如此庞大的杀气……” “刚刚你说你是邓异麾下的士卒,唔……看样子,你立过不少战功,可惜……”黑袍老者这样说道,满是褶皱的脸上嘴唇微微抿起,依旧保持着那副悲天悯人,却又高高在上的姿态。 “环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战而降?” “哪怕只是点燃烽火台,盘龙关也不至于毫无防备,被蚩辽人合围!” 崔禅却根本不理会那位黑袍老者看似感叹实则戏谑的言辞,目光依旧死死的盯着周登,大声的质问道。 而有了黑袍老者的先生,周登明显没了之前的惶恐。 面对崔禅的询问,他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意,用一种极为轻佻的态度回应道:“大抵是忘了吧。” “忘了!?”崔禅的双目圆睁,眼球之中一条条血丝崩现,仿佛要冲破他的眼眶。 他的身形也随即猛然跃起,手中的陌刀高举,直直就朝着周登挥去。 这气势汹汹的一斩,裹挟着他浑身力道,也催动起多年战场厮杀在周身凝聚的杀气。 那一刻,他宛如魔神,从天而降,势不可当。 可周登却神情冷峻的看着这一幕,不闪不避,甚至嘴角还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仿佛在嘲弄眼前的男子。 而事实也证明他的笃定并非无迹可寻。 就在崔禅手中的陌刀就要落在周登的面门上时,黑袍老者的眉头一挑,周登立身之地的地面上,那些构成结界的灰色纹路猛然亮起,地面下,两根森白的藤蔓破土而出,呼啸着扑向崔禅,缠绕上了他的双臂。 伴随着藤蔓收紧,崔禅的脸色骤变,攻势也在这时停滞。 但多年战斗的经验,让他明白若是这个时候丢掉自己手中的武器,那便等于将自己的性命也交给了对方。 他身躯落地,双手却依然死死的握着手中的陌刀,同时双臂发力,试图挣脱手臂上的诡异藤蔓。 啪。 黑袍老者却在这时轻轻打了个响指。 崔禅立身之地的脚下,泥土碎裂,又有数道森白的藤蔓涌出缠绕上他的双足,并且顺着他的双腿不断蔓延,转眼就已经缠绕到了他的膝盖。 他一时间可谓动弹不得,只能怒目看着缓步朝他走来的黑袍老者。 “银龙军被围杀于盘龙关,并无活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老者来到了他的跟前,眯眼打量着崔禅,低声问道。 崔禅并不回应,只是还在不停的挣扎。 “哦?我想起来了,你说你是邓异麾下的士卒……” “也就是说你并未在邓染麾下服役,那么应当是已经退伍的老卒……”黑袍老者似乎笃定崔禅无法挣脱这些古怪的藤蔓,他围着对方来回踱步,语气轻松的推论着,就仿佛在进行一场有趣的游戏。 “可是,既然已经不再军中……” “盘龙关又已经失守,你还来北境做什么?” 但这样的推测很快就进入了死胡同,他皱起了眉头,陷入了疑惑。 不过,他又很快的释然。 就想人不会花太多的时间去琢磨蝼蚁的心思一样。 在老者看来,这世上总有些蠢货,会为了一些愚蠢的念头,去做上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 在这种事情上耗费太多心神,无异于浪费自己的时间。 “算了。”他摇了摇头:“死人的心思就让死人去猜吧。” 他这样说道,伸出的那只宛如枯枝的手再次轻打了一个响指。 那时缠绕在崔禅周身的森白藤蔓猛地勒紧,他四肢上的衣衫在这股力道下纷纷碎裂,其下的皮肤被勒成了一道道层层分明的凸起的圆环。 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赤红,转而紫青,整个人就像是随时会爆裂开来一般…… 第二百二十一章 无面人 “此人的结界并不是单纯的隔绝外界感知的手段,而更像是修罗界那般攻守兼备的杀招。” 混在恐慌的人群中的楚宁,一直小心的观察着这处结界的根底,想要找到可能存在的破绽。 但这并不容易。 一来这种高级结界的修行之法世面上本就少之又少,二来不同类型结界之间的区别极大,并不能轻易的做到触类旁通,更何况他对此道的了解也着实并不算多。 “枯藤看似诡异,实际上包含着的气息并不存在魔气,倒是附着了些许鬼气,但并不浓郁,更像是在刻意的遮掩着些什么。” 随着黑袍老者催动起了结界中的神通控制住了崔禅,透过对方出手时牵动的气机,楚宁对于这处结界的理解又深了几分。 但这还远远不够。 可这时,崔禅已经被黑袍老者完全禁锢,已经到了命悬一线的危机时刻。 摆在楚宁面前只剩下了两个选择。 要么出手救下对方,但自己的存在就会暴露,失去了在暗中偷袭,对对方一击致命的机会。 要么继续隐忍下去,坐看崔禅死于黑袍老者的手中,但同样没有了崔禅作为对方的目标,他也无法试探出关于这个结界更多的底细。 无论怎么选,结果似乎都不会太客观…… 楚宁一时间,也有些迟疑。 一旁的红莲看出了楚宁的困境,她朝着楚宁使了个眼色,示意让自己出手,既可以救下崔禅,同时也可以让楚宁继续隐藏下去,静候良机 甚至她还可以想办法继续与黑袍老者周旋,为楚宁刺探出老者的更多底细。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此刻窘境下的最优解。 但楚宁却在短暂的迟疑后,果决的朝着红莲摇了摇头。 这样的决定大大出乎了红莲的预料,她的眉头紧皱,脸上的神情困惑。 就在她几乎就要忍不住开口一问究竟时,楚宁却抢在她之前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然后,在她错愕的目光下,少年用极为郑重的语气说道:“抱紧我。” 红莲一愣,眨了眨眼睛。 什么意思? 公子这是自觉活命无望,想要在死之前学习核心技术? 可是……这里人未免太多了些。 这样直入核心的要求,让即使身为魔物的红莲都感到了巨大的困扰。 就在她暗暗想着该怎么欲拒还迎时,楚宁的身子却在这时扑通一声,毫无预兆的倒入了她的怀中。 公子! 你太心急了! 红莲正这般想着的时候。 四周却骤然响起一阵惊呼,红莲也被这响动吸引,循声望去。 只见那黑袍老者的身后,忽然跃出了一道身影,手握一把满是裂纹的古剑,挥砍向黑袍老者。 他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没有半点预兆,这样的手段,哪怕是修为深不可测的黑袍老者也是心头一惊,从现身开始,一直挂着悠闲之色的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慌乱之色。 多年游走于生死之境的经验,让他在第一时间选择了侧身退开了一步,避开了那不速之客挥来的剑锋。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拥有各种匪夷所思手段的修士更是数不胜数。 黑袍老者能一路摸爬滚打,靠着不算出众的天赋与出身走到今天,靠的就是从小觑任何一个对手。 在摸不清对方的底细前,绝不与其正面相拼。 而那不速之客的悍然出手,虽未取得任何战果,但他的攻势却并未因此停下,手中的剑锋依然杀气凌冽,去向的却不是黑袍老者,而是那位被一道道森白色藤蔓所禁锢住身躯的银龙军残卒——崔禅! 噗!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轻响,崔禅身上的藤蔓被尽数斩断,从他的身上簌簌落下。 死里逃生的崔禅一时间有些发愣,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 那是一个很古怪的家伙。 有着古铜色的皮肤,赤裸的上身上肌肉隆起,棱角分明,带着奇异的美感,背脊、胸膛以及手臂处,都有一道金线镶嵌入血肉,贯穿身躯。 而最古怪的是,这家伙的五官模糊,看不清容貌,像是覆盖了一张人皮面具。 不过对方无论是装束还是模样虽然都极为古怪,但崔禅还是明白是对方救了自己。 “多谢兄台仗义出手。”他恭恭敬敬的朝着对方拱了拱手,诚恳言道。 只是无面人似乎不善言辞,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阁下何人?藏匿于此,莫不是受了哪位大人物的指使?”而就在这时,那位黑袍老者沙哑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无面人与崔禅的目光都被对方吸引,看了过去,只见那老者面色阴沉,正同样死死地盯着无面人。 老人的心情阴沉到了极致。 到了他这般地位的人,接触得越多,算计得也越多,遇见突兀的人与事后,想得也不可避免的变得更多。 周登闯了大祸。 是那种足以株连九族的大祸。 但上柱国要保他。 或者说,要在保护他的同时,保住上柱国自己的家业。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周登去死。 一个守将,面对贼军的突袭,力战而死,为国捐躯。 至于之后,城中其他守将乱了阵脚,弃城而逃,未有点燃传递消息的烽火台,那就不是他的责任了。 哪怕是那些上柱国的政敌,也很难拿一个殉国的将军去攻击上柱国。 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壮士断腕的计划。 但偏偏上柱国拗不过他那位姐姐的哀求,在这个完美的计划中插入了一些锦上添花的变数。 比如在兵部插入一份新的银龙军军籍,再寻一位擅长易容的大师给自己的外甥改头换面。 这样一来,一位罪孽滔天的败将,就摇身一变成为了一支英勇作战的雄师唯一的残部。 虽然失去了上柱国外甥的身份,但好歹是活了下来,而且靠着这份殊荣,稍加运作,日后大富大贵自是少不了的,说不得还有可能平步青云。 但越是这样既要又要,看似两全其美的办法,越是容易露出马脚。 一旦真的被人抓到尾巴,那就极有可能是万劫不复。 老者对此是抱有疑虑的,甚至认为上柱国在处理这件事情上,过于意气用事。 而现在这忽然出现的,手段诡异、长相也诡异的无面人,似乎正在印证着老者一开始的担忧。 他想要通过旁敲侧击,来印证自己的推断。 但那位无面人却依然保持着自己不喜言辞的作风,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手中那把裂纹密布的骨剑,飞身一跃,再次朝着老者杀来! 第二百二十二章 声东击西 黑袍老者的眉头在那时紧紧皱起。 这无面人未免有些过于不讲规矩。 他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但从对方刚刚那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他背后的手段来看,绝不是易于之辈。 狮子搏兔亦需全力,更何况面对这种摸不清虚实的对手。 他心头一沉,双手握紧,脚下的地面在那时裂开,十余道森白的藤蔓飞射而出,直直的杀向无面人。 噗! 与他预想中不一样的是,那位无面人面对自己的攻势,并未再展现出之前那般凭空瞬移的手段。 他的攻势看似凶厉,实则笨拙。 面对袭来的藤蔓,他甚至连躲避都极为困难,试图通过转身避开杀招。 但他的速度明显与藤蔓不在一个级别,同时涌出的森白藤蔓数量也着实太多了一些,他握剑的右臂被藤蔓刺穿,攻势也明显一顿。 老者看着这一幕,眼中泛起一抹寒光:原来只是外强中干之辈。 方才他确实是被无面人那凭空出现的能力唬住,毕竟能瞒过他的感知,按理来说修为应当与他相差无几。 但高手对决,很多时候一眼就能看出虚实。 无面人拙劣的闪避手段,已经让老者看出了深浅。 此刻想来,那所谓的凭空出现的法门,或许也只是利用了某些外物达成的手段。 他失去了与之浪费时间的心思,脚下更多森白色的藤蔓涌出,攻杀向无面人,想要一击毙命。 而无面人的右手被藤蔓贯穿,同时那些藤蔓也顺着手臂蔓延勒紧,将他的身躯禁锢在原地,面对再次袭来的杀招,他已是避无可避。 无面人虽无五官,但从此刻他锋利挣扎的模样不来看出,他的慌乱。 但就在这时,一把陌刀飞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刀刃在精准的斩开了缠绕住无面人手臂的藤蔓后,插入了不远处的地面。 无面人也因此终于摆脱了束缚,身子朝着一旁闪去,避开了那直取他要害的杀招,不仅如此,在退开之前,他手中的骨剑,还朝前一挑,将那救下自己性命的陌刀挑起,握于手中。 轰! 伴随着一声闷响,汹涌而来的藤蔓撞入了无面人方才的立身之地,地面碎裂,无数尘土扬起。 无面人则已经退到了崔禅的身旁,伸手一抛,将陌刀物归原主。 握住陌刀的男人看向无面人,对方则在这时朝他点了点头。 虽未言语,但崔禅知道,对方是在表达感谢。 他会心一笑,握紧了陌刀:“一起对付他?” 无面人却在那时摇了摇头,然后朝他伸出一只手,小拇指翘起。 这明显带着挑衅意味的手势,让崔禅脸色一变。 且不说他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就在刚刚他们还出手救过彼此,就算无面人想要单独面对那老者,也没必要对自己做出这样的手势。 崔禅心头古怪,但无面人却不给崔禅多言的机会,身形一跃,又一次率先朝着黑袍老者发起了攻势。 黑袍老者显然失了耐心,他低喝一声:“找死!” 下一刻,森白色的藤蔓再次从周遭的地下涌出杀向无面人。 也不知是不是老者的错觉,这一次无面人周身的气势并无什么提升,但攻势与身形明显要流畅得多。 他甚至可以在保持攻势不停的状态下,避开了数次藤蔓的袭杀。 那感觉就像是这具身躯的主人在渐渐熟悉他的身体一样。 “哼!果然在藏拙。”老者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无面人,嘴角露出冷笑。 他并不认为无面人的这点进步足以抹平他们二人之间巨大的境界差距。 而事实也似乎正如他所料那般,无面人的速度虽然快了不少,但随着越来越多的藤蔓袭杀过去,他的身躯终究还是免不了被那些锋利的藤蔓刺破。 先是右手的手臂,接着是左脚的脚踝,然后是小腹与胸口。 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前进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但出奇的是,这一次,哪怕受到了这么重的伤势,他前进的步伐也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 黑袍老者看着这一幕,眉头不由得渐渐皱起。 这个无面人确实有些古怪的手段,他能清晰的看见,对方身上的伤势恢复的速度很快,但这显然赶不上新伤口增加的速度。 受此影响,他的速度渐渐变得缓慢,挥舞剑刃的力道也变得极弱。 以这样的状况,即使他穿过了眼前的层层阻碍,杀到了自己跟前,也很难对自己造成哪怕一丁点的伤害。 但无面人偏偏对此有些近乎可怕的执念,他的身躯被那些藤蔓一次次的刺穿,鲜血不断溢出,浑身几乎已经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换作寻常人恐怕早已因为这样严重的伤势而死去,可他却还在不断超前迈步。 那气势,让黑袍老人的心头,都不由得泛起了一丝不安。 难不成他还藏着什么杀手锏? 或者有某种近身才能使用的法宝? 素来谨慎的性格让他想得更多,担心得也更多。 看着已经来到自己跟前的无面人,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竟感觉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在那时似乎露出了一抹笑容。 那一刻他的心头亡魂大冒,他竟放弃了已经涌动到无面人面门上攻势,那数道藤蔓分明再进一寸,就能刺破对方的头颅,可他却因为某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恐惧,将那一道藤蔓召了回来,连同着周遭地面下涌出的所有藤蔓都在这时朝他汇聚,缠绕上了他的身躯,将他紧紧包裹其中。 而这时无面人抬起的骨剑也在这时朝他落了下来。 铛。 骨剑与那些藤蔓相撞,发出了一声轻响。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没有汹涌的剑意,也没有泰山压顶似的千钧力道,更没有老者想象中的恐怖法宝。 只有这样轻飘飘软绵绵到,一个十岁孩童都能接住的一剑。 被藤蔓包裹的老者愣在了原地,他不明白这个家伙以伤换伤,甚至不惜挨上几处致命伤势的代价,杀到自己跟前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为了挥出这样一剑? 这样的疑惑涌上了心头,但下一刻,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的脸色一变,侧头看向身后。 只见那位银龙军的残卒不知何时已经杀到了他的身后,手中陌刀挥出,去向的却不是老者,而是那位始终被他护在身后的上柱国外甥…… 第二百二十三章 婚约 周登的脸色变得苍白。 他看着朝他挥来的陌刀,没有了之前面对崔禅袭杀时的从容与笃定。 他看得出黑袍老人此刻正在与那无面人缠斗,他并不确定对方能否顾及自己。 恐惧慢上心头,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朝着老人便仓惶的喊道:“罗玄!救我!” …… 名为罗玄的老者双目瞪得浑圆。 他终于明白了这个无面人的算计。 无面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能伤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为崔禅袭杀周登而拖延时间。 用自己的性命,去为他人争取时间,这无疑是个极为愚蠢的决定。 但就结果而言,老者不得不承认,这个无面人的计划很成功。 可计谋这东西,往往只是在彼此能力对等或者相近时,才能发挥出他的作用。 而他与无面人之间的差距,显然不是靠着这样简单的谋划,所能弥补的。 念及此处,罗玄心头一沉,手捏法诀,组成结界的光壁在那时似乎黯淡了几分,而周登周身的地面下,数以百计藤蔓涌出,在周登与崔禅之间,形成了一道藤墙。 铛! 崔禅挥出的刀刃在那时落在了那些藤蔓之上。 这一刀,势大力沉。 将数十道藤蔓斩断,但组成藤墙的藤蔓数量却远不止于此。 他的刀终究无法穿过这层防护。 崔禅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脸上青筋暴起,眼中布满了不甘之色。 这样的机会很难得,他看得出那位叫罗玄的老者,修为强出他与那位无面人太多。 所以无面人方才会在他提出一同出手时,选择了拒绝,并且对他伸出了小拇指。 起先,崔禅还觉得是对方瞧不起他的修为。 可在看到了无面人不要命似的战斗方式时,他忽然醒悟,那个小拇指不是在挑衅亦或者嘲讽他,而是在提醒他,打不过老的,那就想办法弄死小的。 无论是出于私仇还是公义,他对眼前这个周登,都是恨之入骨。 他自然不愿意就这么放过他。 可就在崔禅试图再次发力时,那片藤墙却猛然蠕动,分离开来,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缠绕上了他的身躯,将他的身躯再次束缚。 看着这一幕的周登,终于从方才的惊恐中回过了神来。 他脸上的不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之前一般的戏谑之色。 “就你也想杀我?”仿佛是为了忘记自己方才那惶恐的模样,周登将心头的怨气在这时尽数倾泻在了崔禅的身上。 他走到了崔禅的跟前,趁着对方被禁锢而无法还手的档口,直接一脚踹出,踢在了崔禅的小腹。 周登虽然是个实打实的纨绔子弟,但还是有些修为在身,这全力踢出的一脚,力道极大。 崔禅的脸色顿时泛白,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楚,但他却咬紧了牙关,并未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而是用目光死死的盯着周登。 而这样的目光,更加刺激到了周登的内心。 他愈发的恼怒。 啪! 一击耳光在这时挥出,在崔禅的脸上扇出了一个血红的掌印。 “混账,谁让你用这眼神看我的!”他怒声问道。 崔禅不语,只是依然冷冷的望着他。 周登自然不喜欢这样的目光,他还想着继续抬手施暴,可就在挥手的瞬间,他又仿佛想起了什么,抬起的手被他收了回去。 然后,他脸色的怒色散去了大半,反倒用一种饶有兴致的目光打量起了崔禅。 “你很恨我?” “为什么?”他就像是忽然转了性子一般,开始用一种闲聊的语气向崔禅问道。 “让我猜猜……” 但说是询问,他却并没有等待崔禅回应的意思,翻动用一种戏谑的语气继续言道,同时眼睛也直直的盯着崔禅,目光中带着期待,仿佛在等待某些有趣的场景发生。 “哦!” “难道是因为银龙军?” “也对,我回来的路上可听人说了,那些银龙军死得挺惨的。” “盘龙关外,几十里地的地方都能听见他们的死时的嚎哭,据说第二天周遭的百姓睡醒一看,那河边的水都是红的,蚩辽人素来喜欢给敌人放血,说不定那几万银龙军,都是这样被全部放干了血而死的。” “对了,还有那个什么小邓将军,据说长得很是漂亮,你说蚩辽人应该不会那么蠢,把这么漂亮的女人杀了吧,那……” 周登幽幽的说着,而眼前的男人随着他的讲述,双眼渐渐泛红,身躯又开始剧烈的挣扎,嘴里更是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怒吼:“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而看着崔禅这幅模样,周登的眼中终于露出了笑意。 显然,这就是他一直期待着的场面。 “杀我?就凭你?”他冷笑着讥讽道,试图将自己方才心头的不满,通过折磨眼前的男人而尽数宣泄出来。 “银龙军的旧部还有不少散落在大夏各处。” “你害死了银龙军!也害死了小邓将军!” “我杀不掉你,但一定会有人接着来杀你!” “不管你是谁,也不管有谁护着你,你都后半生,会面对无休止的刺杀,你会一直活在惶惶不可终日之中,直到被我们杀死!”崔禅却高声怒吼着。 “哈哈哈!”听闻这话的周登却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 “杀我?不不不,他们不仅不会杀我,他们还会好好待我,把我当做英雄一般呵护着!” 他说着,又朝前一步,来到了崔禅的跟前,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歇斯底里的男人。 “你这种出身寒门的莽夫,大抵不会理解。” “等到我回到王都,花费些人脉就可以改头换面,到时候我就不是环城的守将周登,而是在盘龙关中与蚩辽人奋勇作战的银龙军新将。” “最后败局已定,我不得已带着些残部杀出了重围……” “哦,对了。” “除了这些,我应该还有一重身份。” 说到这里,周登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纸,竟是一张婚书。 “我还会是与那位小邓将军在战场上私定终身的少年英雄,作为她的丈夫,我虽然丢失了周登的身份,但却摇身一变,成为了英国公的继承人。” “你看……” “你在乎的银龙军不过是给我们这些贵族看门护院的狗,没有人会因为一条狗去伤害人。” “就算其他狗不同意,但人也有办法,让这些狗将害死他们同类的人,奉为英雄。” 第二百二十四章 困境 在那无面人出现的刹那,红莲便意识到了,无面人就是楚宁。 她虽然不明白自家的公子到底是怎么召唤出的一个与真人无异的家伙,但从无面人身上的骨剑以及那与黑金宝相极为相似的气息中,要猜出楚宁的身份其实并不算难。 在明白了无面人只是楚宁类似于傀儡分身之类的手段后,红莲心头的担忧倒是平复了不好。 毕竟有这么个傀儡试探罗玄的底细,怎么都比楚宁自己以身犯险来得好。 所以,哪怕楚宁所化的无面人在前方打得你死我活,红莲的心情却出奇的轻松,甚至还有空把握住了这个难得机会,趁着楚宁主体昏睡过去的档口,感受了一番平日里自家公子不让自己的感受的东西。 “哟……” “这么有本钱!” 不得不说的是,红莲着实被吓了一跳。 当然,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并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让她继续细细感受。 随着无面人身负重伤,从后方偷袭的崔禅又再次落败,局势似乎又回到了被对方一行人掌控的地步。 眼看着崔禅被禁锢,而无面人也被藤蔓刺穿身躯,高高举起。 红莲心头一紧,摇了摇怀中的楚宁,按理来说,傀儡被毁,楚宁的神识就应该回归本体,但此刻那无面人已经毫无战力可言,但她怀中的楚宁却依然双眸紧闭。 “怎么回事?难道无面人不是公子?”红莲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眉头在那时皱起。 “公子!你再不醒,这家伙就要给你带绿帽子了!” 她看了一眼,那正在放肆大笑的周登,焦急的在楚宁耳畔小声言道。 但楚宁依然没有回应。 …… 结界中,周登放肆的笑声在回荡。 他脸上的神情癫狂,仿佛格外享受这种将别人踩在脚下,肆意侮辱的场面。 周遭那些被困在结界中的百姓,脸色都在这时变得苍白。 只要有些许头脑之人,都会明白周登所言的这个计划是多么的疯狂,而听到了这样的计划,对于寻常人而言,那便意味着,得为保守这个秘密,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好了,二公子,时间差不多了,杀了他们,我们也该起程了。” 罗玄的声音在这时响起,打断了周登猖狂的笑声。 周登回头,只见老者已经走到了他的身侧,身旁数道藤蔓也随着老者缓缓移动,其上正挂着那位好似已经昏死过去的无面人。 虽然,罗玄的语气还算恭敬,可周登却分明从对方眼神中看到几分被极力隐藏的嫌恶。 周登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凝固。 他的脸色铁青。 “急什么?玩玩又如何?” “舅舅让你护着我,你就护着我,其他的事,轮不到你来插嘴!” 罗玄眼中的不悦之色更甚了几分,但面对周登的言辞,他却无力反驳,他只是皱了皱眉头,沉默了下来。 “你们这些家伙,本少爷看你们还不错,给你们活命的机会,让你们跟我以后继续吃香的喝辣的!” “哼!你们倒好,一群酒囊饭袋,几百个人打这么一个家伙,畏畏缩缩,还让这老头子看了老子笑话。”这话说罢后,周登的话锋一转,又看向了周遭的那些“银龙军”甲士,大声的喝骂道。 这些甲士自然不敢回应,只是一个个低下头。 “给你们个机会,现在动手,杀了这些贱民,你们一共四百号人,只有一半能活下来,谁杀得多,谁就活下来!”周登眯起了眼睛,狭长的眼缝中泛起了一抹笑意。 这话一出,那些甲士们纷纷面露凶光,他们都从几万环城守军中被挑选出来,与周登一同改名换姓,那自然是周登的亲信。 正因如此,他们很清楚周登的性子,这种话并非威胁,想要活命,就得照着他的话去做。 念及此处,那些甲士已然跃跃欲试,纷纷握住了自己腰间的佩刀。 周遭的百姓见状,则脸色煞白,一个个皆面露惶恐之色。 …… “公子!”红莲看着眼前这一幕,更是心急如焚,她又奋力的摇了摇楚宁的身子,但楚宁还是没有半点回应。 红莲彻底慌了神,她不知道楚宁是不是出了什么预料之外的状况,毕竟就眼前的情况而言,无论是否摸清了那个叫罗玄的家伙的底细,他们也都到了必须要出手的时候,没理由还待在那一具傀儡之中。 而这时,有一群握着刀剑的甲士已经走到了她所在的人群跟前,人群惊恐,女人在尖叫,孩童在哭喊,一些男人还算勇敢,挡在了自己的妻儿身前,但那样孱弱的血肉之躯,显然并不足以挡下这些穷凶极恶之徒。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红莲眉头紧皱。 作为魔物,在大多数情况下,她其实是生性冷漠的。 周遭的这些百姓,只是一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们的死活于她而言,更是无关紧要。 至少在这之前的很多时候,这就是红莲的行事准则。 但不知道为什么,与楚宁相处得越久,她开始越来越在乎那些以往她并不在乎的寻常人。 或者说,她开始有了一些魔物不应该有的恻隐之心。 若是公子现在苏醒着,应当也不会放任这种事发生吧。 虽然不够理智,但红莲还是抬出楚宁,说服了自己。 她心头一横,一只手猛然伸出,一股汹涌的业火顿时自她的掌心奔涌而出,走到她前方的十余位士卒,在与业火接触的刹那,浑身被火焰点燃,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中化为了灰烬。 周遭本以为自己会成为这些“银龙军”刀下亡魂的百姓,都被这忽然发生的变故吓得一愣,回过神来后,又纷纷看向站在人群中的红莲。 红莲的脸色有些阴沉,她知道这一出手,自己很快就会成为那个罗玄的眼中钉,会遭到对方铺天盖地的攻击,而就之前所见而言,她并不觉自己会是那个家伙的对手。 “能帮我照顾他一会吗?”她四下看了看,眼前忽然一亮,朝着一位男人说道。 那男人怀里抱着一位怯生生的女孩,女孩的脸上与身上都生着一层黑色的物质,不是旁人这是那对感染了魔化症的父女。 钱瞻显然认出了楚宁与红莲,也看得出他面对眼前这一切,是极为恐惧的,脸色发白,身子也隐约有些打颤。 但面对自己女儿救命恩人的请求,男人并没有太多犹豫,很快便点了点头,他与自己的女儿小声耳语几句,小女孩虽然同样恐惧,但却极为乖巧的点了点头。 然后钱瞻将钱小纯放到了地上,转身接过了楚宁,将他背在了背上,而另一只手则前者自己女儿的手。 看见此景的红莲也算是暂时放下了心来,她深吸一口气,汹涌的业火自她周身翻涌而出,她飞身一跃加入了战场,业火在她的手中化为了一条条火蛇涌动向四周,将一位位甲士焚烧成了灰烬。 …… “哈哈哈!” “对对对!就是这样,想要活命,就给我杀!只有最骁勇的战士,才配成为我的奴仆!” 四百多位甲士开始了他们的屠杀,面对这样一群大抵都拥有三境修为在身的武夫,寻常百姓所能做出的抵抗极为有限,很快四周便出现了大片的伤亡。 在不断响起的哀嚎声中,一道道鲜血迸溅,结界中的世界仿佛化为了一处炼狱。 而看着这般惨绝人寰的一幕,周登非但没有表现出半点的不适,反倒似乎从中获得了巨大的快感一般,他放肆狂笑着。 “畜生!” “你们身为大夏的将士!怎么能对自己人挥动屠刀!”一旁被禁锢身形的崔禅看着这一幕,亦是双目尽赤,他大声的怒骂道,可却无法挣脱身上的束缚。 “自己人?”听闻这话的周登,却是讥讽的看了他一眼:“你们只是我们豢养的猪狗,谁会把你们当自己人?” “哦,对了,你们银龙军好像确实是有类似保卫北境百姓的口活是吧,那你现在可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些你们口中的百姓,是如何被我们这些穿着银龙军甲胄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杀死的。” “你说这些人死的时候,会不会想,银龙军不是应该保护我们吗?为什么要杀我们呢?” 周登说着,还做出一副恐惧与不解的模样,试图在崔禅的面前模仿那些百姓死前的惨状。 崔禅的身躯剧烈挣扎,他恨不得将眼前的家伙生吞活剥,可奈何罗玄召唤出来的藤蔓着实太过坚韧,以他的能力,根本无法挣断。 他只能怒目看着他,不断的咒骂着。 但这些除了能激起周登更加放肆的笑声外,并无其他任何作用。 “二公子……”而就在这时,罗玄沉着脸色走了上来:“差不多该结束了,我可以催动结界,在短时间内杀了他们。” “不仅节约时间,而且还可以将他们的尸骨吞噬,免去许多麻烦。” “我的结界只能隔绝外界,但并不是真的将他们拖入了小世界,一旦结界失效,这里的一切还是会落入外界的眼中。” “这里还正处于人流巨大的官道,若是被旁人发现端倪,对上柱国的计划是有风险的。” “那就让他去想办法,他不是无所不能吗?”周登却冷笑着言道,言辞间竟是丝毫不将那位权倾朝野的上柱国放在眼里。 说完这话,他又将目光投注在了眼前的杀戮中,看着那一道道死在刀下的身影,他的脸上再次露出兴奋之色:“他不是在信里骂我,说我花了几年时间,都没有练出一支像样的军队吗?那我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练练这些家伙的胆色,这也是为了满足你主子的要求!怎么?你要违背你的主子?” 任任何人都看得出,周登的疯癫与不正常。 但面对这样的羞辱,罗玄只是皱了皱眉头,旋即便低头道:“二公子,在下不敢。” 可他越是这般态度,周登却越是不满,他不喜欢,甚至是排斥二公子这样的称呼。 他是那位上国柱的外甥! 而上国柱只有一个儿子! 二公子这样的称呼,会让他想到坊间那些关于他身世的肮脏传闻。 他暴跳如雷,就要再说些什么。 可这时前方的战场上,却忽然亮起阵阵火光,一道红色的身影正宛如鬼魅般穿梭在战场四周,所过之处,那些所谓的“银龙军”在眨眼间,纷纷化作灰烬。 “还真是藏龙卧虎。”罗玄也发现了那道身影,他眉头一皱,嘴里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小小的难民营地里,竟藏着这么多修为不俗的好手。 念及此处,他瞟了一眼身旁的周登。 而在看见那忽然杀出的身影时,周登的脸色明显一白,眼中的疯狂熄灭。 一如既往的懦弱…… 罗玄在心头冷笑,嘴里却恭敬言道:“二公子莫怕,在下这就擒住他。” 他说罢,也不顾周登铁青的脸色,再次迈步而出,同时周身,一道道藤蔓宛如毒蛇一般,开始不断朝着那道红色的身影杀去。 罗玄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浑身包裹在古怪火焰下的女子,比起之前那两个对手,要难缠得多,她的修为明显更高,似乎已经接近七境,同时她所激发的火焰,也对他所召唤出来的藤蔓有着明显的克制。 但罗玄并不心急,他很清楚每次化解自己的攻势,对那女子的消耗远比自己大得多,他有信心在鏖战不久时间后,她就会败下阵来。 …… 与红莲预想的一样,她知道自己一旦出手,就会被那个满脸褶皱的糟老头盯上。 但无论是出于公义还是私利,她都不能再隐藏下去,她不知道楚宁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给楚宁争取时间。 幸好的是,她的本体作为魔刀,本身就拥有一股霸道的刀意,同时又身怀业火,能够在短时间内焚烧那些古怪的森白藤蔓。 故而在对方接连攻势下,虽然表现狼狈,但她好歹支撑了下来。 但麻烦的是,对方的攻势绵绵不绝,不断有藤蔓爆射而来,为了应付这些攻势,她也就不得不不断激发出业火与刀意斩断亦或者焚烧这些藤蔓。 她体内的力量开始被不断的消耗,再这么下去,她也会落得与那崔禅一般的境地。 不愿坐以待毙的红莲尝试着发起反击,但一旦她加大业火与刀意激发的效率,被罗玄召唤出来的藤蔓数量也会相应增加。 她不仅无法突破对方的防线,反倒会加剧自己体内力量的消耗。 尝试无效的红莲退回了原位,她皱着眉头看着立在场中,神情冷峻的老人,嘴里不由得腹诽了一句:“这家伙的力量是无尽的吗?” 算起来,他维持一个这么大的结界已经快一个时辰,同时有接连经历了几次还算激烈的战斗,就算是八境修士,力量消耗也应该不小,可在罗玄的身上,她却看不到半点疲态。 难不成他已入九境? 这样的念头一起,却有很快被红莲否决,如果真是九境无论是之前面对崔禅还是公子的化身,已经现在的自己,都应该能做到一击毙命,不至于非得以这种消耗战的方式取胜…… 红莲的心头觉得古怪,却想不明白其中就里。 但长久的鏖战让她渐渐露出了疲态,又是一道藤蔓袭来,她虽然及时用业火将那藤蔓焚尽,可又有一道藤蔓紧随其后袭来。 红莲一个不慎,被那道藤蔓贯穿了肩头,她的嘴里发出一声呻吟,身形也暴退数步。 而罗玄显然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的放过红莲,更加凌厉的攻势紧随其后。 本就消耗巨大的红莲,如今又负了伤,战力大减之下,又接连被那些藤蔓刺穿了几处身躯。 她愈发的虚弱,而这时,罗玄又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势,这一次,她彻底无力抵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宛如利刺一般藤蔓飞袭而来,杀到了自己的跟前。 就在她以为自己也要如那崔禅一般,被这些藤蔓击溃时,数道身影却在这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前,伴随着几道刀光挥动,那杀至身前的藤蔓被纷纷斩断。 红莲一愣,看向那挡在自己身前的几人,只觉眼熟。 在短暂的诧异后,她想了起来,这几个家伙,似乎是那些跟在伍隆身旁的衙役。 共计十余人的样子,修为皆不算高,也就三四境的样子,他们似乎也都经历过一场恶战,方才杀到了此地,身上也都带着或多或少的伤势。 平心而论,一群这样修为的家伙,能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下杀到她的身前,已经是已经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竟然还能抵御住那些藤蔓绵绵不断的进攻。 这简直超出了红莲所能理解的极限。 “姑娘,你没事吧?”而就在她困惑的档口,身后却有一道声音传来。 她回头看去,却见伍家父子正一脸关切的看着她。 而在父子二人的身后,还站在十来人的队伍,这十来人的修为更加不堪,明显比前方的几人低出了一个台阶,只在二三境的样子,他们正相互配合着,抵御着四周杀来的“银龙军”甲士。 在这群人的中央,却是那位邬夫人站于其中。 此刻,她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双眸微闭,脸上的神情平静之余,又带着一股圣洁的味道。 她的周身,这有一道道翠绿色的灵力涌出,化作一条条丝线状的事物,链接在周遭众人的身躯上,每当有人在战斗中受到了伤势,那股绿色的力量就会涌入他们体内,将他们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 “这是……”红莲看着这一幕,双眼瞪得浑圆,只觉不可思议。 这天下无论何种功法,哪门修行之道,其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战斗与杀伐,她还从未见过有人的灵力可以以这样的效率修复旁人的伤势的。 她也终于明白,这群修为不高的家伙,是怎么在这样混乱的场面中坚持到现在的。 “我家夫人修行的功法特殊,姑娘莫慌,我这就让夫人为你疗伤。”似乎是看出了红莲的诧异,伍隆在这时出言解释道。 随着他话音一落,邬可芮的体内也在这时涌出一道新的绿色的丝线,灌入红莲的体内,红莲只觉周身一暖,下一刻,她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势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 她更加的惊讶。 要知道,她可是魔物,她的肉身与寻常生灵有着本质的区别,许多寻常的疗伤丹药对她而言都是无效的,可这邬夫人竟然也能修复…… 而在短暂的诧异后,她的心头忽然一颤,侧头看向了罗玄身旁那位被他用藤蔓托举起的无面人。 那就是楚宁无疑。 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致使楚宁的心神被困在了那具躯体上,无法回到本体,如果她能夺回那具分身,带到邬可芮的身边。 以她的手段,只要能修复那具分身的伤势,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解决楚宁现在遭遇的困境,帮助他回到自己的身躯呢? 第二百二十五章 救援 情况危急。 那些甲士已经杀红了眼,靠着伍隆手里这点衙役,根本无法阻止数百的甲士开启大屠杀。 红莲看着周围不断死去的百姓,她的脑袋有一瞬的恍惚。 某些画面忽然涌现在她的脑海—— 高悬的弯月,破碎的城池,燃烧的宫殿,还有…… 还有无数炙热的鲜血与惊恐死寂的脸庞。 那些画面一闪而过,转瞬消弭。 以至于,她甚至来不及去分辨这些画面到底有何意义。 她压下了心头泛起的古怪,转头看向伍隆等人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们。 对于此刻拿罗玄也好,周登也罢都毫无办法的众人而言,红莲的计划到底可不可行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是唯一的希望。 所以,伍隆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选择配合。 …… 罗玄对于这群忽然杀出的家伙,感到有些意外。 但他很快从这些人身上的装束中,推测出了他们的身份。 不过是一群地方衙役,不足为虑。 他抱着这样的念头,正要激发出更多的藤蔓,将这些家伙一网打尽,结束这场闹剧。 但就在这时,那群衙役忽然一改之前的守势,开始将队伍缓缓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推进。 “怎么?想拼死一搏?”他冷笑一声,暗暗想道。 于他看来这不过是困兽犹斗。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异样。 这群衙役的修为并不算高,但却偏偏能在藤蔓源源不断的攻势下,保持住队形,甚至在将队伍推进了数丈的距离后,也并未出现太大的伤亡。 这世上的修行之道千奇百怪。 譬如罗玄所修之法,便属于道门旁支,单体的杀伤力并不算大,但胜在攻势绵绵不绝,但这也只是相对于同境修士而言,相比于与之差了数个境界的寻常士卒而言,这些藤蔓足以洞穿他们护体的灵力,伤到他们的肉身。 但偏偏,眼前这群家伙身上虽有伤势,却皆不致命。 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底也泛起了不安。 罗玄不愿再这么纠缠下去,他心头一沉,再次捏动法诀,周遭结界的光壁上光芒闪动,笼罩的地面仿佛被抽干了生机,在那一瞬间纷纷龟裂,一道道隐晦的能量波动,则被灌入到光壁之中。 下一刻,光壁之上,无数藤蔓伸出,从四面八方,不仅杀向那些衙役组成的队伍,也杀向四周的百姓。 一时间鲜血四溢,哀嚎遍起。 “罗玄!”周登看着这一幕,顿时面露不悦之色,他当然不是在意这些百姓的生死,他只是恼怒于对方不遵循他的命令,破坏了这场惬意的屠杀表演。 “二公子,事出反常,这个营地中古怪太多,还是早些离去,之后如果老朽有什么做得不妥,自会向上柱国请罚。”罗玄这一次,却表现得极为坚决,他如此言道。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再明白不过,让周登有什么问题,去向上柱国讨要说法,至于最后到底上柱国会给出怎样的评判,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对于罗玄这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行为,周登自然恼怒,但这一次,他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异变突生…… …… 在罗玄召唤出漫天的藤蔓,开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恐怖攻势的同时,那群衙役组成的队伍中心,也忽然爆出一声低喝。 下一刻,熊熊的烈火从队伍中央升腾而出,避开了周遭的同伴,奔涌向四周。 那股业火极为汹涌,大有遮天蔽日之势,在将周遭朝着他们袭来的藤蔓尽数焚为灰烬后,又化作一条巨大的火蛇,呼啸嘶吼着直奔罗玄与周登的立身之处而来。 看见这一幕的罗玄眉头一皱,虽然他打心眼里厌恶这位二公子,但他明白对方在上柱国的心底,还是极具分量的,面对这涌来的火蛇,他不得不一挥衣袖,暂时停下周遭发起的攻势,将大片的藤蔓召唤到了自己与周登的身前,凝聚成了一道屏障,抵御这漫天的火焰。 轰! 火焰过处,哪怕是罗玄召唤出来的藤蔓也在转瞬间被烧成灰烬。 但就像红莲一开始感觉的那样,在这处结界中,罗玄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这些业火虽然汹涌,可刚刚将一片藤蔓烧毁,很快又有新的藤蔓从罗玄脚下的地面中生出,在这样周而复始的抗衡中,红莲召唤出来的业火中的力量终于渐渐耗尽,在百余息的光景后,归于寂灭。 而在罗玄法门的催动下,藤蔓依然源源不断的涌出,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以至于当火焰消弭时,那些涌出的藤蔓又在他与周登的身前形成了一道以最初的屏障如出一辙的事物。 若不是他立身处的地面龟裂干涸得更加厉害,刚刚的那一切反倒更像是一场幻觉。 “嗯?你的伤势怎么恢复得如此快?”在确定那业火不会再次发起攻势后,罗玄轻轻挥了挥衣袖,挡在身前的藤墙如得敕令一般,朝着两侧散开,他则在那时从中走出,目光正好看到了站在队伍中央的红莲。 他不由得眉头一皱,问出了这个问题。 倒也不怪他觉得诧异,他记得真切,在这群衙役围上来之前,他已经利用藤蔓,在红莲的身躯上留下了十余个血洞,而这过去才不过百来息的光景,此刻再次出现的红莲虽然因为刚刚激发了强大的攻势,而气息微弱,但身躯上的伤势却已经恢复如初。 只是面对罗玄的询问,红莲却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并不给予他任何回应。 对于这样挑衅似的态度,罗玄倒也并不恼怒,只是淡淡言道:“只可惜,无论姑娘有怎样的手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不过是螳臂挡车……” “今日,你们注定都要死在这里。” 说到这里,罗玄还故作遗憾的叹了口气。 而就在他说完这话后,他发现红莲的脸上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恐惧与不甘,反倒是嘴角浮出了一抹笑意。 顿觉不对的罗玄心头一震,他看向四周,这才发现之前被他禁锢的无面人以及那个银龙军的旧部崔禅,都在这时消失不见了。 难道…… 他豁然醒悟了过来,方才对方那看似搏命反击的招式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为了掩护那些衙役,将无面人与崔禅救走! 第二百二十六章 陌刀卒 地面的干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加剧。 土地中水分与生机,随着一根根藤蔓的生出,而不断被抽离。 地面先是龟裂、然后是被分割成一块块焦黄的土块,最后连凝结成土块的水分也被抽离,化作一滩黄色的沙粒。 原因无他。 在意识到自己着了红莲的道后,罗玄开始疯狂的对那批衙役组成的队伍发动攻势。 他莫名有些惶恐,总觉得在这处营地中,遇见了太多意外。 这些意外叠加在一起,让他心头的不安抵达了极致。 此时此刻,他只想要快些解决掉眼前的麻烦,离开这里。 无数藤蔓,从地下从光壁四周不断涌向前方。 而面对这样的攻势,一共也就十多位衙役组成的队伍俨然已经无法应对。 衙役中开始出现伤亡,哪怕是有邬可芮那般神奇的手段在背后支撑,他们受伤的速度着实太快,也太严重,邬可芮的治疗已经跟不上他们伤势的发展。 更何况,这群衙役的身后,还跟着大批围拢过来的百姓。 眼看着这样下去,队伍不出百息光景,就得彻底死在对方的攻势下,已经近乎力竭的红莲却是一咬牙,再次从体内激发出一股业火,在众人的身前形成了一道火焰屏障,勉强抵御着四面八方不断袭来的藤蔓。 “还要多久!我支撑不了太久!”她一边咬牙支撑着屏障,一边回头看向身后大声问道。 那里躺着的无面人,浑身是血,整个身躯残破不堪,就像是被调皮孩童剪烂了的破布,只是看上一眼便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平心而论,任任何人,在看见这具躯体的第一时间一定不会想到躯体中的人尚且或者。 但他确实还拥有着气息。 邬可芮对此觉得匪夷所思,更匪夷所思于那个叫红莲的姑娘笃定只要能让这无面人恢复过来,他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她虽然对此将信将疑,但毕竟这个女子是与那位楚先生同行之人,再加上此刻没有别的选择,她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只是这个修复的过程,却让她有些苦恼。 “他的身体受伤过于严重,我修行的法门只能治疗伤势,没有断肢重生的本事,就算全力施展也只能勉强让他身躯不继续恶化,但不可能让其再获得战斗力!”邬可芮这样大声说道。 “只要能让恢复意识就行!”红莲没有回头,只是大声的言道。 她的主要精力不得不用于抵御四面八方源源不断涌来的攻势。 “这么下去,恐怕我们熬不到那个时候。”而就在这时,一个沉闷的声音忽然响起。 “熬不到也要熬!”站在队伍最前方的红莲皱着眉头大声应道。 她当然明白对方说的其实并没有问题,但总不能他们现在就放弃,等着被那个糟老头杀了吧? 楚宁要是真变成了鬼,那还不美死那个女鬼? 她得提起这口气,能撑多久,就撑多久,毕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抓住那一丝希望。 “我的意思是,让我再去试试,对付那家伙。”那声音的主人则再次言道。 这话一出,红莲不由得一愣,回头看向那声音的主人。 对方不是旁人,正是刚刚与楚宁一起,被红莲等人救回来的崔禅。 他倒是并未受到太大的伤势,在邬可芮那神奇的手段下,也都恢复了过来。 此刻他面色沉寂看着前方,握着陌刀的手背上有条条青筋暴起。 “你……能是他的对手?”红莲皱起了眉头。 这倒不是她看不起崔禅,之前崔禅已经与那罗玄交手过两次,但几乎都不是对方的一合之敌,若不是那个叫周登的变态有意折磨他,他早就死得透透的。 她并不觉得,再次出手这个结果能有什么变化,更不觉得,他能阻止对方。 “总归要试一试,更何况……”崔禅却在这时走上了前来,看着前方,顿了顿,又才幽幽言道:“兔崽子们的仇,本就该由我亲自来报。” 他说完这话,根本不给众人任何反应的机会,双脚踏地,身子便如流光一般,迎着漫天飞来的藤蔓,一跃而起! …… 罗玄显然也察觉到了忽然杀出的崔禅。 他的眉头一皱,另一只手也在这时伸出,操纵着其中一部分藤蔓攻向崔禅。 而这一次,面对绵绵不断袭来的藤蔓,崔禅却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的身子开始在那如暴雨倾泻的藤蔓攻势下飞速移动,他仿佛开了天眼一般,总能准确的预判到那些藤蔓攻杀而来的角度,从而提前做出规避。 罗玄意识到崔禅的变化,他不得不分出更多的心神来操纵攻杀向崔禅的藤蔓,而这也不可避免的让红莲所承受的压力锐减。 但即使如此,他所激发的攻势依然难以伤到崔禅分毫。 男人的速度反倒越来越快,距离罗玄也越来越近。 “怎么可能!”看着这一幕的罗玄面露骇然之色,他的眼中泛起怒火,大声吼道。 崔禅的修为堪堪五境,不对…… 这家伙什么时候迈入了六境,难道是刚刚被刺激时…… 但即使是这样,他们之间的差距依然巨大。 没理由这样一个对手,他都奈何不了。 “罗玄,你在干什么!他要过来了!”一旁的周登也被吓得脸色泛白,他朝着罗玄气急败坏的言道,语气中也没了方才的自信与笃定,放到慌乱无比。 罗玄冷冷的瞪了他一眼,若不是周登这个蠢货,崔禅早就死在了他的手下,又哪里会有眼前的麻烦。 但他现在无心与周登讨论此间对错,他得想办法拦住崔禅,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此刻的崔禅极为危险。 为此,他不得不开始将大多数藤蔓的攻杀对象都调转到了崔禅的身上。 而这样的做法,确实有效,崔禅冲杀的速度明显慢了不少,身上也开始出现了一些被藤蔓刺穿的伤口。 但这却并不能阻止对方前进的脚步,反倒随着这些伤势的出现,崔禅周身涌动的杀意愈发浓郁,仿佛无止境的攀升。 终于。 他杀到了罗玄与周登的跟前。 那时,他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赤红双目里,滚动着炙热的杀意。 他高举起了手中的陌刀,却并不理会威胁更大的罗玄,反倒朝着周登挥出。 罗玄心头一颤,赶忙在那时催动法诀,无数藤蔓涌动,在周登的身前形成了一道藤墙。 这样的手段,在之前面对崔禅的袭杀时,罗玄也曾使用过。 以二者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这样的手段足以拦下崔禅的攻势。 事实倒也确实如此。 陌刀挥下,斩断了数十条藤蔓,便已至极限。 但当罗玄试图如法炮制,将组成藤墙的藤蔓催动,缠绕上崔禅的身躯时,崔禅的身形却忽然倒退一步,避开了袭来的藤蔓,同时借着后退的档口,再次提起陌刀,挥向拦在他与周登之间的藤墙。 虽然依然无法斩开眼前的屏障,但每一次挥刀,都让藤墙剧烈的颤抖,也让躲在其后的周登,脸色一息苍白过一息。 “罗玄!你还愣着干什么!救我!” “我若是死了,你也别想好过!”周登看着崔禅眼中的杀意,心头恐惧到了极点。 而他的选择便是将这样的恐惧化作对罗玄的喝骂。 罗玄的心情自然不好,但他更明白周登所言并没有错。 他不得不再次催动更多的藤蔓攻向崔禅。 崔禅的修为自然是不如罗玄的,同时又将精力放在了攻破屏障之上,面对绵绵不绝袭杀来的藤蔓,他总归是免不了被其刺伤。 很快,他的身上就多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但即使如此,他依然不断的挥动着手中的陌刀,一次次砍向藤墙。 哪怕藤墙也在不断修复,但每次挥刀,藤墙的震动,依然让周登恐惧到了极致。 “你疯了吗?” “你杀不死我的!这样下去,你一定会死在我前面!”似乎是为了克服心头的恐惧,又似乎是为了不让崔禅在这么挥动陌刀,周登站起身子,咬牙切齿的朝着崔禅怒吼道。 崔禅明显一愣,挥刀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好似真的被周登所唬住。 周登见状脸色一喜,但还不待他高兴半刻,男人沉闷的声音又幽幽响起。 “我不怕死。” “我本就应该和他们一起死在盘龙关的。” “只是小崽子们心疼我,让我回家见了我老母最后一面。” “你以为老子从袁州走到这里来,是来活命的?” “不!老子就是来和小崽子们,死在一起的!”男人说着,脸上忽然泛起笑意。 只是那笑容落在周登的眼中,却仿佛这世上最可怕的场景一般。 璀璨冷冷的盯着他,就仿佛在看一只可怜的爬虫。 他再次握住了手中的陌刀,嘴里亦大声言道。 “卢关!丰元二年生人!丰元十九年,入陌刀营,帐下贼首三十七颗。” 轰! 话音一落,陌刀也正好砍在那藤墙之上。 “白三岳!隆正七年生人!丰元十四年,入陌刀营,帐下贼首一百二十二颗。” 轰! 又是一刀落下。 “唐欢!丰元三年生人……” 他不断说着一个个名字,如数家珍的道出他们生平与战功。 声音回荡在结界中,伴随着一次次挥刀时的闷响。 远处的红莲等人看着这一幕,恍惚间,他们好似看见男人的背后出现了同样一道道与他一般手持陌刀的身影。 他每念出一个名字,那声音便多出一道。 他们与他并肩而立。 他们与他一同挥刀。 就像以往每一次那样。 红莲豁然醒悟了过来,之前楚宁在男人背后看到的那些亡魂到底是什么…… 原来,陌刀将的陌刀卒从未离开他们的陌刀将…… 第二百二十七章 无穷无尽 “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这一幕的伍隆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问道。 身旁的众人也都神情骇然,显然都不太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阴兵? 还是护道阴神? 可那不是兵家才能施展的手段吗? 而且哪怕是兵家修士,除非炼化出了修罗界这样的神通,不然也不可能召唤出这么多鬼物。 崔禅怎么看,都不像是这等级别的修士。 “是……” “死生契……” 就在众人困惑之时。 一个声音幽幽响起。 红莲更是在听闻那个声音的第一时间回头看了过来,她的双眼睁大,脸上浮出喜色。 却见那具无面人没有五官的脸上缓缓出现了嘴唇,吐出了这样一番话。 “公子,你没事吧?” “发生了什么?”红莲赶忙问道。 因为崔禅出手的缘故,她所承受的压力锐减,倒是能够分出些精力与楚宁对话。 “说来话长,这具身躯受损严重,我换回本体再说。”无面人却这般言道,旋即他在众人的错愕的目光中坐起身子,伴随着一阵古怪的气息涤荡开来,那具躯体在这时竟化作点点光点,朝着四周散去,转眼便消失不见。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这场面让在场诸人更是瞪大了眼睛,满目骇然。 但就在他们愣神的档口,楚宁的声音却从众人的身后传来。 “这是我第一次使用这……” “这具傀儡。” “因为不够数量,故而选择了将心神完全沉入其中。” “这种全心神的调度并非难事,但也需要一些灵力的运转才能将法门完成。” “我经验不足,在用傀儡试探那家伙底细时,被他伤得太重,以至于傀儡内部的运转出了问题,无法催动法门,险些被困死在分身之中。” 伴随着那声音,楚宁也缓缓从人群后方走了出来。 虽说,他对伍隆夫妇感官极好,但防人之心不可无,那具古铜金身,自然远不是寻常傀儡墨甲那般简单的东西,但周遭人多口杂,为防万一,他还是将之用尽可能简单,同时也不用引起不必要麻烦的说辞解释这一切。 只是寻常人或许能骗到,但那位邬夫人可是为楚宁修复过身躯的,自然瞧得出那具古铜金身绝非寻常傀儡那般简单。 她听闻这话,果然眼中露出异色,但极为识趣的未有戳破。 “原来那个无面大侠是楚先生。”一旁武隆不懂其中门道,也未做怀疑,而是看向楚宁问起了他方才所言:“刚刚楚先生所说的死生契是何物?” “一种不算邪法的邪法……”楚宁则在这时抬头看向前方崔禅的背影,脸上的神情有些阴沉。 “这种法门最早可以追溯到数钱年前,据说是由一对相恋的男女共同发明的,他们深爱彼此,发誓永不分离,于是便创造了这个法门,施展法门的双方,都会与彼此绑定,哪怕其中一人死去,灵魂也会寄宿在另一个人的体内,直到永远……” “这听上去,是个挺美好的故事,相爱之人,永远相守,为什么是邪法呢?”武隆身后站着的伍遂有些疑惑的问道。 楚宁则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世上有许多事都是这样,一开始初衷都是好的,可百人百态,哪怕是一件好事,落在错的人手中也就变成了坏事。” “后世之中,有人得到了这个法门,稍加改良后,将之用于了奴役仆人。” “通常见于一些世家之中培养的死士,为了以防他们背叛,便会让死士们自行凝练此法,让其死后依然为主人所用。” “你是说崔禅对那些陌刀卒使用了此法?”伍遂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 显然,在他的眼中,作为真正的银龙军甲士,理应堂堂正正,这等邪法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楚宁又摇了摇头,如果崔禅之前所言,并没有说谎的话,那盘龙关失守之时,他并不在那处,除非他提前让手下的陌刀卒修行此法,不然断无可能。 而且从其言行来看,也不会是修行这等恶法之人。 那盘龙关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死去的陌刀卒又为什么会被类似死生契的法门牵动,回应了崔禅的召唤。 他的心底有些不安,但又很快被他压下,毕竟享用弄清发生了什么,最好的办法,是活着离开这里,去到盘龙关,才能一探究竟。 想到这了,楚宁深吸了一口气,言道:“我对此法的了解,也只是局限在一些书中的记载,崔禅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好去下定论。” “不过……” 说到这里,他忽的顿了顿,再次抬头看向前方,神情担忧:“对于寄生于宿主体内的阴物而言,其存在所需消耗的力量都来自于宿主。” “无论这法门的存在崔禅是否知情,他都无法长时间的催动这么多的阴物作战。” “我们得帮帮他。” 楚宁说罢,又朝前迈出了一步,来到了红莲的身侧。 红莲自然明白楚宁的心思,也收起了业火屏障站起了身子。 “麻烦诸位再坚持一会,护住身后的百姓。”楚宁回头看向武隆等人,这样说道。 此刻,众人面对的压力并不算大,倒是确实还能坚持,武隆立马点了点头:“楚先生尽管去做,这里交给在下!” 得到回应的楚宁也放下了心来,他转头又看向红莲:“还能坚持吗?” 红莲甜甜一笑:“只要公子需要,红莲永远都不会说不。” 楚宁颔首点头,没再多言,只是朝着她的胸口伸出了手,红莲的眉头微皱,下一刻,她的身躯渐渐虚化,而随着这样的虚化,一柄燃着烈火的魔刀则缓缓被楚宁取出,握于手中。 …… “阴神?” “修罗界?” “不对!你到底是谁!?”罗玄看着眼前这位不断挥刀的男子,神情骇然,他亦无法相信一个六境武夫,竟然能爆发出这样强大的战力,更无法想象他可以驱动那种只有高阶的兵家修士才能驱动的修罗界。 “我倒要看看,这样的法门,你能支撑多久!”罗玄想不明白其中就里。 他索性心头一横,不再多想,在这结界之中,他的力量无穷无尽,就算崔禅有些不同寻常之处,他也有信心将之耗死在这里。 只是这个念头刚起,他便忽然察觉到不远处又有一股强大的气息升腾而起。 心头惊骇的罗玄侧眸看去,只见一位浑身覆盖在黑金色甲胄下的身影正手握一把燃火的长刀飞速朝着他杀来。 对方的容貌虽然陌生,但罗玄却在他的身上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心头一凝,双眼眯起。 眨眼间,对方已经杀到了他的跟前。 他倒是没有与崔禅那样选择对周登动手,而是直接朝着罗玄挥出了刀刃。 滚滚灵炎翻动,自刀身之上倾泻而出,直冲罗玄面门而来。 罗玄不得不完全停下对武隆一行人发动的攻势,将另一部分藤蔓召唤到了身前,那些藤蔓彼此缠绕交汇,化作一条巨蟒,冲向袭来的火焰。 二者相撞,藤蔓被不断焚毁,却又如之前一般,不断从地面下生出,绵绵不绝,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一般。 火焰与藤蔓的对撼足足持续了十余息的光景,火焰渐渐消弭,而那些藤蔓依然源源不断的涌出。 “公子!这样不行!之前我和他交手时已经试过了!” “这个糟老头,体内的力量好像永远不会耗尽一般!”红莲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她的声音在楚宁的脑海中响起,语气略显焦急,担心楚宁也如自己一般落败。 楚宁却淡淡的摇了摇头,幽幽说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无穷无尽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你得多读书 楚宁手握魔刀,浑身气势翻涌,依然用尽全力的催动着自己体内的灵炎与魔刀中的业火,攻杀向前方的藤蔓。 罗玄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眼前这个少年也好,一旁的崔禅也好,在罗玄看来,都愚蠢无比。 他们以为靠着这样一鼓作气的攻势就能求得一线生机,实际上这么做只是徒劳,并且会加速他们的败亡。 此刻,不断挥舞陌刀的崔禅手上的速度明显开始放缓,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就连呼吸也开始沉重起来,明显已经力有不逮。 而身前的少年,更是同样气息渐渐变得薄弱。 二人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自认为胜券在握的罗玄,再一次催动起了法门,藤蔓生长得更加汹涌。 本就露出疲态的楚宁,面对对方这忽然加快的攻势,显得有些应对不暇,他所激发的灵炎渐渐赶不上藤蔓生长的速度。 终于,在又坚持了十余息的时间之后,他的力量好似耗尽一般,周身的灵炎散去,身躯被涌来的藤蔓轰中,倒飞数丈开外,重重的摔倒在了地面。 而楚宁的落败,也让罗玄抽出了精力转头又将那化作巨蟒的藤蔓催动攻向,这朝着藤墙挥刀的崔禅。 崔禅本就有些力竭,面对后方忽然杀来的攻势,亦猝不及防,身躯被重重掀飞,摔在了地上,而身前那道藤墙则在这时猛然分化,涌了上来,将崔禅的身形禁锢。 罗玄淡淡的瞟了崔禅一眼,也看得出这家伙已经没了威胁,便转头将注意力放在刚刚狼狈爬起身子的楚宁身上。 “你就是刚刚那个家伙吧?有些本事。”似乎是认为麻烦已经尽数剔除,此刻的罗玄又恢复了之前那般气定神闲的架势,他看着楚宁,用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夸赞道。 “呸。” 楚宁站起身子,从嘴里吐出了一口污血。 “盘龙关从失守到现在,不过十三天的时间。” “上柱国齐升收到消息最快也得是在三日之后,十天时间,你就从齐升的封地赶到了北境,找到了逃亡的周公子,制定了这么详细的金蝉脱壳的计划,甚至还寻到几百件银龙甲,与阁下比起来,我的本事,不值一提。”楚宁看着对方,这样说道。 这话显然是在讥讽罗玄,十天时间,不说制定计划,就是从齐升的封地赶到北境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少以罗玄八境的修为,是不可能做到的。 罗玄的眉头一挑,也听出了楚宁的言外之意:“你似乎很了解北境的战况,出现这里想来也不会是巧合,不如与我说说,是谁派你来的。” 楚宁正要摇头,但忽的心头一动,眨了眨眼睛:“我奉六皇子之命,前来探查盘龙关失守的真相,如今看来,六皇子还是多此一举了,毕竟似乎上柱国大人好像早在盘龙关失守之前,就已经算到了这些。” “六皇子?”罗玄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有些难看。 “他果然还是想要插手北境……” “我满足了你的好奇心,那你能不能也告诉告诉我,上柱国这未卜先知的本事是怎么来的。”楚宁则不动声色的再次发问道。 罗玄抬起了头,看向楚宁,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一抹并不好看的笑容。 “还真是忠心耿耿,都快要死了,还不忘为主子打探消息,只可惜我没有为死人浪费时间的闲情雅致!”罗玄冷笑言道。 这样的回答倒是在楚宁的预料之中,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那位周登一般,疯癫自大,那般辛密的事情,为了刺激崔禅,也能随意宣之于口。 “果然没那么容易套出话。”楚宁叹了口气,不无遗憾的说道。 罗玄却是一声冷笑,正要再说些什么。 “既然你不愿意聊上柱国的事情,那我们就聊聊关于你的事。”楚宁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我的事?”罗玄一愣,脸上的神情不解。 楚宁的脸上却在那时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你为什么不飞?” 这个问题看似有些莫名其妙,甚至可以说是突兀,但在听闻这个问题的瞬间,罗玄却骤然脸色一变,神情骇然。 “一个八境强者,面对危险,宁愿收回必然得手的杀招,也不愿意御空躲避?难道是因为阁下年纪大了?怕高?”楚宁则继续说道。 罗玄的脸色在这时更加难看。 “你施展的法门,应当是某种木系道法的变种,但其上却附着疑虑淡淡的鬼气。” “这很奇怪不是吗?既然是道门功法,施展便可,为何又需要在这些藤蔓之上画蛇添足一般留下一缕淡淡的鬼气,那么稀薄的鬼气既无法杀敌,又无法遮掩任何东西,不是多此一举吗?” “我听闻,这世上有那么一种修行之法,名为养鬼术。” “不是寻常驾驭阴神的法门,而是一些修士因为自己天赋不足,无法将自己的修为提升到高阶,于是便将拘来天赋极佳的阴魂,囚于体内,以他的鬼躯作为修行的根基,提升自己的修为。” “平日里与人对敌,鬼物便潜藏四周,施展法门,若不是拥有特殊手段,寻常人根本看不出就里。”说到这里,楚宁无视罗玄苍白的脸色,目光下移看向他的脚下,言道。 “如果我猜得没错,阁下的那只鬼奴,应该就待在你脚下的地面下吧。” “你……” “你怎么知道这些!?”随着楚宁这番话出口,罗玄也知道自己秘密已经被对方看穿,但他还是不解。 这是他最重要的秘密,即使是他的主人,也不曾知晓,也是靠着这个秘密,他才能以并不算高的天赋,混入上柱国幕僚的权力中心,他不明白上柱国身边能人异士数不胜数,都看不出来的手段,为何在楚宁眼中,却被轻易识破。 “鬼气与御空之术,当然是破绽,但并不是我确定此事的关键。” “真正的关键在于……” 楚宁倒是很乐意为对方解惑,他这样说着,伸出脚猛地一踏,脚下干涸的地面顿时化作黄沙,高高扬起。 “哪怕你是八境修士,体内的灵力也不可能在维持这么大的结界以及数次这般激烈的战斗后依然如此充盈。” “唯一的解释是你从别的地方借取了力量,你看看这块地界,本还算肥沃的土地,此刻尽作黄沙,生机全无,这像不像被耗尽气运后的死地?” “而这世上,能强行调用一块地域中气运之力的,除了得到朝廷敕封的阴神与官吏,便只剩下了一些修炼邪法的鬼物……” “万事万法,看似不可思议,实则内里自有其规律与道理。” “你所营造的灵力无穷无尽压迫感,看似是你强大的底牌,但却也恰恰是你最大的破绽。” “所以,要猜到这些,不难。” “但前提是,你得多读书。” 第二百二十九章 私仇 罗玄盯着楚宁。 脸上的神情阴沉得可怕。 准确的说,他是觉得眼前这个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有些可怕。 自己如此隐蔽的手段,竟然能被他在这么短的交手过程中识破。 但很快,他就压下了这些心思。 “只可惜,你再聪明,今日也得死在这里。” “是吗?”楚宁却反问道。 那时,他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楚宁的笃定让男人一愣,他忽然察觉自己的脚下传来阵阵奇异的触感。 出于本能的,他低头看去,却见双足之上不知何时沾染上了一团黑金色的粘液。 他眉头一皱,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那些黑金色的粘液却猛然顺着他的双足朝着他周身蔓延。 罗玄的反应也算迅速,当即就想要催动法门将这些粘液从自己的躯体上剔除。 可这时,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法门失效了…… 准确的说,是他失去了与那只鬼物的联系。 “这……” “这怎么可能?”他面露赫然之色,这样的情况自他修行此法以来,从未发生过。 他本是道门圣山青木山的弟子,天赋不佳,不得师门器重,在迈入五境后多年未有进寸,机缘巧合得到了养鬼邪法,便心生歹意,哄骗了门中一位天赋极佳的师姐,将之杀害后,炼为了自己的鬼奴,利用她的天赋一路修到八境。 那位同门师姐虽然性子刚烈,一直未又屈服。 但靠着邪法,他压制起来得心应手,多年来从未出过岔子。 他不明白为何此刻忽然无法驱使。 罗玄错愕的向了楚宁,他很明白,这样的异变,一定是楚宁暗中做了些什么。 楚宁则朝前踏出一步,眯眼问道。 “你在找她吗?” 话音一落,少年的身旁一位青衣鬼魅骤然浮现出了身形。 那鬼魅衣衫飘零,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呆滞,站在楚宁的身后,宛如一只提线木偶。 “你……”看见女鬼的刹那,罗玄更是面色惨白。 他奋力的催动着控制女鬼的法门,可无论他如何施展,二者之间的联系都仿佛被斩断了一般,无法在青衣鬼魅的身上奏效半点。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他愤怒的吼道,再无方才的气定神闲,而是显得格外的气急败坏。 …… 楚宁刚刚确实遇见了些麻烦。 但并非如他所言那般,被困于分身之中。 那不过是因为有伍隆等外人在场,而找的托词,他虽然第一次施展那样的手段,但不可能一点后手都不给自己留,更不会单纯的因为分身受伤严重,而让心神无法回归本体。 事实上在用古铜金身与罗玄交手后,他就一直在寻找对方召唤出来的藤蔓上,鬼气的来源。 这世上没有毫无缘由的事情。 哪怕是一个疯子,做了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在疯子的脑子里,也一定存在,他自己认同的逻辑。 所以,那缕藤蔓上的鬼气,在当时楚宁看来,极有可能是战胜罗玄的关键。 而在分身被罗玄击败,以藤蔓刺穿悬于半空中时,楚宁的感知也顺着藤蔓涌入了地底。 也就是在那里,他发现了这尊青衣鬼魅的存在。 鬼魅被罗玄控制,一切行动皆由对方操控。 从其外形上看,青衣鬼魅周身的怨气浓郁,显然是饱受罗玄折磨。 可在尝试与其沟通后,楚宁却惊讶的发现对方虽然对于罗玄有着近乎癫狂的恨意,但却出奇保持着理智。 这是极为罕见的状况,哪怕是寻常冤魂都很难做到这一点,更不说这青衣鬼魅已经被对方折磨了数十年的时间,由此可见,其生前心性应当是极为坚韧之辈。 而能够与之沟通,事情也就简单了起来,楚宁大致从对方的口中了解了她被罗玄奴役的情况,只是迫于邪法压制,她无法脱离束缚。 楚宁虽然同情这青衣鬼魅的遭遇,但对此也无可奈何,这种操纵他人的邪法,往往极为霸道,没有特定的手段,强行解开二者的联系,极易对受法者造成不可逆的巨大伤害,甚至危及性命。 不过很快,楚宁就想到了自己本命魔纹。 虽说其能量耗尽,无法再敕封阴神,但寄宿鬼神的能力依然存在,一旦让其进入本命魔纹,没有楚宁的允许,鬼物难以现身,罗玄自然也无法再趋势。 但这也是存在一些风险的。 这样做的本质,其实就是强行切断了罗玄与青衣鬼魅之间的联系。 是有可能让青衣鬼魅遭到邪法的反噬的。 但在听闻楚宁拥有这样的手段后,青衣鬼魅却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是用乞求的语气请求楚宁施展此法,对她而言,只要能脱离罗玄的掌控,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幸好的是,目前看来,楚宁的本命魔纹远比想象中更加霸道,只要他本体无碍,魔纹中的鬼物便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 面对罗玄的质问,楚宁哪里会为他解惑。 他淡淡一笑,右手手背上的魔物发出一道血光,青衣鬼魅的身形便再次遁入其中。 失去了鬼奴的罗玄就犹如失了爪牙的狮子…… 哦,不。 他大抵算不上狮子,只是一只老狗。 楚宁再次握紧了手中的魔刀,长刀一挥,灵炎涌出,却不是攻杀向罗玄,而是他身后那道结界光壁。 没有了鬼奴的力量,这处结界一触即碎。 灵炎轰击在光壁的身上,光壁发出一阵轰鸣,其上浮现出一道道裂纹。 下一刻,光壁剧烈的震荡。 伴随着一阵更加巨大的轰响。 光壁碎裂,午时明媚的阳光重新照入了这方天地。 尚且惊慌失措的百姓,还有些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神情迷茫的看着四周。 而那些在周登号召下,还在对百姓们发动攻势的“银龙军”们,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一时间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作为县令的伍隆倒是反应及时,立马命令手下的衙役四面出击,转守为攻,擒杀那些逃走的甲士。 场面有些混乱。 楚宁却暂时无心去收拾残局,而是转头看向了身前的二人,这时万象墨甲已经将二人的身形束缚在原地,让他们动弹不得。 一旁的崔禅因为没有藤蔓的束缚,也站起了身子,同样走了上来,手中的陌刀握紧,目光冷冽的盯着周登。 “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上柱国的外甥,若是杀了我……”周登明显感觉到了崔禅眼中的杀意,他在那时大声吼道,同时伸手指着靠近的二人,似乎是想要以此作为威胁。 作为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扯出上柱国的大旗,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掌握的本事。 在大多数时候,这个本事,确实无往不利。 但现在,显然是个例外。 他的话还未说完,楚宁便伸手一挥。 伴随着一道剑意涌过,周登只觉眼前一花,下一刻,他便惊恐的发现,自己伸出的手以一个平整的切口从手腕处脱落、坠地。 迸溅的鲜血,伴随着剧烈的痛楚,在一瞬间传遍全身。 “啊!!!” 周登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捂着被斩断的手腕,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不住翻滚。 “因为你,七万银龙军死在了盘龙关,无数北境百姓即将流离失所。” “别说你是上柱国的外甥,就算那个上柱国现在站在我面前,我也能砍了他!”楚宁低声言道,语气冰冷。 手腕处剧烈的疼痛,以及巨大的恐惧,笼罩了周登的心神,他根本没有心思回应楚宁的话,只是一个劲的哀嚎求饶。 楚宁被他吵得脑仁发疼,眉头紧皱。 他不再理会对方,而是转头看向站在另一边,同样脸色惨白的罗玄。 “他若是死了,我回去也没办法交差,上柱国不会放过我的。”似乎是猜到了楚宁要说什么,罗玄抢在他之前开口言道。 楚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你的意思是,让我放了他?” “这可有些难办,他做了那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连你背后的那位上柱国都知道,他没办法活命,所以才想出这么个桃代李僵的办法。” “出于公义,我很难做这个主。” “任何事都有价钱,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又是为谁作事,盘龙关失守与银龙军的战死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人总归是要往前看的。”罗玄则正色言道。 楚宁闻言,不免多看了这位老者一眼,他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心性当着了得。 刚刚被他夺了赖以生存的鬼奴,如今又命悬一线,竟然还能如此冷静的与他讨价还价,确实比那位周公子,强出百倍不止。 想到这里的楚宁面无表情的问道:“既然如此,那就说说你准备用什么东西,买你们两位的命吧。” 这样的话,无疑是在很大程度上默认了罗玄的说辞。 他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一抹喜色,旋即又深吸一口气,说道:“盘龙关的失守,是既定之事!” 听闻此言的楚宁一愣,脸色有些复杂。 虽然从之前的种种迹象中,他便隐隐猜到了此事,可当这些话从罗玄口中本证实时,楚宁还是觉得荒诞与愤怒。 既定,就意味着盘龙关的失守不仅有蚩辽人这个外因,还有某些他不知道的内因。 并且这个内因足够大,大到完全可以左右盘龙关的战局,故而才会用到既定二字。 想到这里,楚宁深吸一口气,平复下了心头翻涌的情绪,再次看向罗玄:“为什么?” 而这一次,罗玄没有选择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了看楚宁身旁围拢过来的伍隆等人。 他的意思很明白,有些事他并不愿意告诉在场所有人。 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他又补充了一句:“知道得太多,对他们而言不见得是好事。” 虽说楚宁与罗玄的立场并不一样,但这话却是有道理的。 楚宁微微沉吟,转头便朝着伍隆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 经历了结界中的种种,伍隆也察觉到了楚宁身份的不凡,他自然明白有些事不是他能参与的,故而在收到楚宁讯息的第一时间,便以收拾营地为借口,招呼着众人离开,只留下楚宁与崔禅二人。 …… “我也不能确切的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我可以确定的是,朝廷的内部有人早早的与蚩辽人达成了交易,丢掉盘龙关,甚至整个北境,在邓异死的那一刻,就是已经被确定的事情。” 在人群散去后,罗玄这才开口言道。 “就这些,你觉得足够卖你们二人的命吗?”楚宁皱着眉头反问道。 “我看得出,你不是六皇子的人,你很在乎盘龙关,相比之下,你更像是太子一党,当然我知道你其实也不是,因为以你表现出来的能力,除非那位东宫太子是个傻子,不然不可能让你来北境送死。”罗玄却慢悠悠的言道。 楚宁沉着脸色,对此不置可否。 而这样的沉默,在罗玄看来就是默认,他当下又说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哪怕已经算是主子的亲信,但许多事情,依然只能通过一些零碎的讯息,自己去拼凑,但只要你还有用处,主子们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就算不会告诉你事情的全貌,也不会让你白白送死。” “邓异的死,很蹊跷,以他功绩与威望,哪怕是死,其后也应当将其魂魄召来,名住国册,做一个护国阴神,享万世香火。” “但至今,此事从未有任何人提及,你不觉得,他的死与其说是意外,倒更像是朝廷各方博弈后默认的结果吗?” “你想说什么?”楚宁更加不解。 “太子与六皇子一个主战,一个主和,表面上势同水火,可太子如果真的真心要保护北境,给邓异塑像封神之事,早就可以提上议程,为何到现在,太子一党对此依然是缄默无声?我是想告诉你,什么家国兴亡,什么守土安邦,对于真正握着权柄来说都是狗屁!” “那不过是他们愚弄百姓的谎言而已,你得看透这一层,我们的交易才能继续下去。”罗玄微笑着言道。 楚宁倒是回过了味来,对方显然是看出楚宁与崔禅对于盘龙关的在乎,尤其是崔禅更是银龙军的旧部,对他与周登的杀心极重,他这是在给楚宁二人做预先的铺垫,让他们不要感情用事。 崔禅大抵是没怎么将对方的话听进去,看向罗玄的目光依然不善。 楚宁则朝他递去一道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毕竟出手救过崔禅数次,楚宁的面子崔禅还是要给的,他闷闷的点了点头,算是压下了火气。 “你不用跟我讲大道理,想要活命就拿出能换你们性命的东西来,不然……”然后,楚宁又看向了罗玄,沉声言道。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说辞有了用处,罗玄深吸一口气,又才正色言道:“我看得出,你和这位一样,大抵都是那种满心家国兴衰,自以为胸怀壮志之人。” “而我要告诉你们的事情,可以让二位打消你们脑子里那些无稽的念头,让二位活下去,两条命换两条命,我觉得很合理。” “说说看。”楚宁阴沉着脸色说道,他的心头隐隐泛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盘龙关的失守,为什么是既定的,我没办法给你们答案,因为我也只是通过上柱国的一些行径推论出来的,至于他接触到了什么,知道些什么,我只能猜测。” “但我可以确定的是,在朝廷看来,今日北境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一场损失,而更像是一次成功的交易。” “所以我们家二公子才能金蝉脱壳,以银龙军的身份活下去。” “你们只要仔细去想就能明白,要做到这一点何其困难,要在兵部登记造册,要知道兵部对于军籍的管理素来严苛,可不是塞进去一本名册就能完事,这一定是得到了上下所有人默认后才能发生的事情。” “再然后……” “我们家二公子所求的不只是活命,他还要以邓染的夫君的身份,继承英国公的位置,这种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要验明正身,要各方默许,只要有一人提出异议,就很容易查到端倪,你们不会觉得上柱国是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前,就开始这样冒进的计划吧?” “你什么意思?”一旁的崔禅双拳握紧,同样在罗玄的讲述中意识到了事情远比他想象中要更加黑暗。 “邓染死了,英国公的位置可以是任何人,那为什么会落在二公子的头上,不管怎么说,二公子是丢了环城,说难听点,是个罪不容恕之人,但各方为什么允许这样的好事落在二公子的身上?”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环城失守致使盘龙关失守,以及银龙军的覆灭,在朝廷的大人们看来,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虽然听上去没有道理,但实际上北境落入蚩辽人的手中,是符合朝廷中大人物们的利益的。” “哦对了,据说朝廷还准备与蚩辽人王庭联姻,好些亲王柱国都挤破了脑袋,想要将自己的女儿送上门去。” “所以,你看……” “北境一定保不住,也没人会保,二位无论有多少雄心壮志,在这样的大势面前,都无异于螳臂当车。” “离开北境,以二位的本事,到哪里都有安身立命的能力,可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这个消息,足够吗?” 罗玄慢悠悠的说完了这番话,眯着眼睛看向了楚宁二人。 “放屁!” “朝廷的人难道是傻子?丢掉北境对朝廷有什么好处!”只是还不待楚宁说些什么,一旁的崔禅便大喝一声,高声骂道。 他显然并不能接受这样一套理论。 “我知道你难以接受,这样一来,你那七万银龙军同袍就白死了。”罗玄平静的说道,目光则转向楚宁:“我现在是想要活命,没必要激怒你们,正是为了展现我的诚意,所以我才将我知道以及推测出来的一切都如实告诉你们。” 罗玄自然是个聪明人,他看得出眼前的二人,崔禅只是个莽夫,楚宁则是个与他一般的聪明人。 而聪明人往往会动的摒弃那些无谓情绪,做出同样正确的选择。 “你说得没错。”与他所料无差的是,在听完这番话后,楚宁果然点了点头。 见状,罗玄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而一旁的崔禅则面色发寒,双拳紧握。 “公子果然是聪明……”罗玄微笑着正要说上些什么。 可话音未落,楚宁却再次抬起了手。 一道剑芒滑过。 罗玄的脸色一变侧头看向剑芒涌向的方向,只见那处刚刚在剧烈的痛楚中平复下来的周登,忽然身子一颤,他艰难的抬头想要说些什么,可嘴刚刚张开,大片的鲜血就从中涌出,以至于他吐不出半个字眼。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艰难的低下了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胸口不知何时被开出了血洞,鲜血横流…… 心有不甘的周登,还试图伸手捂住自己的伤口,可手刚刚抬起,他浑身的力量却已然耗尽,在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之后,他的脑袋一歪,抬起的手也豁然落地,再无声息。 这一些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罗玄毫无准备。 “你……不是说放过我们吗?”他看向楚宁,大声质问道。 楚宁神情平静:“我是说,你如果说的东西我觉得不错,我可以放下公义,考虑放过他。” “那为什么……”罗玄不解。 “因为除了公义,我与他还有私仇。” “私仇?”罗玄并不觉得自家公子于此之前认识楚宁。 楚宁转头瞟了一眼那具尸体,又才一脸认真说道。 “他抢我媳妇。” 第二百三十章 至死方休 这是相当荒诞的理由。 至少在罗玄看来,这就是楚宁随意编撰的借口。 但当他感受到楚宁看向他那阴冷的目光时,已然没有胆子去揭穿对方的“谎言”。 “你……” “你不能杀我!” “来时上柱国在我的身上种下了魂印,我若是死了,他能第一时间知晓我在何处身死,甚至洞悉到你的容貌。” “我此次前来,不仅是为了救二公子,更是担着上柱国与蚩辽人联系的任务。” “虽然我不清楚交易的内容,但此次议和之后,紧跟着就是联姻,就算上柱国的三小姐无法与蚩辽王庭联姻,但至少可以与其中一个部族首领结为姻亲,到时候你不仅在大夏没有安身立命之地,哪怕是到了蚩辽人统领的北境,同样寸步难行。” 罗玄已经慌了神,大声的朝着楚宁言道。 “你放我一条生路,我搞砸了这次任务,回去之后也是死路一条,我也不会再回柱国府,也不会将今日之事告诉任何人……” “对大家都好!” “放屁!”一旁的崔禅闻言却是怒不可遏:“北境是大夏的北境,蚩辽人想要统御北境,先从老子的尸体上跨过去!” 罗玄则面容苦涩的摇了摇头,倒不是为北境的前途感到担忧,只是无奈于崔禅这样的莽夫,与他说得在透彻,他只认死理。 想到这里,他只能将目光投注在了他心中的聪明人楚宁身上。 楚宁皱起了眉头,他当然明白罗玄所言大抵是没有错的。 但他却不觉害怕,只觉悲凉。 银龙军在前方拼死作战,北境的百姓竭尽所能支援前线,毁家纾难者数不胜数。 如今银龙军新亡,朝廷不思收回失地,反倒各方想着卖儿卖女,与蚩辽结为姻亲。 何其可笑。 他握紧了手中的魔刀,一股怒火在心底翻涌。 好一会后,他终于强迫自己消化掉了这些情绪,抬头看向罗玄,刚要说些什么。 头顶的天色却骤然一暗,一股磅礴的气息如潮水一般从远处席卷而来,笼盖四野。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纷纷抬头看向穹顶。 只见头顶的云海翻涌,仿佛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所牵引,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 一张人脸。 是个中年男子,模样有些邋遢,头发凌乱,胡子拉碴。 他正瞪大眼睛看着前方,神情中带着几分迷茫。 “开……开始了?”他这样问道。 “师尊!你退回来点,你那张大脸把整个流影都堵住了!” “这玩意可以我花大价钱买来的,时效只有一刻钟!”这时,穹顶之上又一个有些气急败坏的女声响起。 中年男子神情有些尴尬,他明显朝后退了几步,于是穹顶之上的景象也变得开阔起来,男人身着一身黑衣,衣衫上满是雪渍,所处之地也好似一处旷野,四周不乏倒塌的树木,以及流淌的鲜血,甚至一旁还躺着几具尸体,看装束不像是中原人士。 男人就这么站在那里,有些呆愣。 “说词啊!”一旁,那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再次传来。 男人如梦初醒,他连连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团,费了些力气才将之展开,然后他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这才一本正经的念道。 “亲亲小兰,见字如晤。” “昨日你我秉烛夜谈,我才知你身世艰难。” “父亲好赌、母亲病重,家中幼弟嗷嗷待哺,你实乃良人,无奈从妓……” “我……” “停停停!师尊!你在念什么!”男人读得是声情并茂,甚至语调中还多出了几分哭腔,但这时伴随着恼怒的声音,一位白衣女子气冲冲的冲入了画面中,大声质问道。 男人又是一愣,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他尴尬的挠了挠头:“好像带错了,这是我写给明花楼小兰的情书……” 少女背对着画面,双手叉腰,虽然看不见她的容貌,但不难猜出此刻的她一定是满目怒火。 “你是不是根本没写?昨天晚上说什么要苦思冥想,构思文笔,实际上是跑到了明花楼,又去找那个狐媚子去了?” 而面对少女的质问,男人明显有些做贼心虚,但还是在短暂的犹豫后,梗着脖子,反驳道:“你不准这么说你的师娘!” “又师娘?这都第几个了?明花楼的姑娘咋就都这样,每一个不是少了爹,就是死了娘,你怎么就上不够当呢?”少女却冷笑的反问道。 “醇娘!你放肆!你的意思是为师如此英明神武,还会被人骗?” “你那是色令智昏!” “忤逆之徒,为师要把你逐出师门!” 头顶那巨大的光影中,师徒二人就这么相互谩骂了起来。 这场面看得楚宁等人是双眼发直脑袋发懵。 天空中那巨大的影像显然是类似于儒家照文术的手段,只是这个影像的覆盖之广,恐怕至少整个褚州,甚至北境都能看到。 可以想象施展这样手段,所消耗的材料是何其昂贵,但动用此物之人,却显得极不着调,甚至上演了一处师徒互骂的大戏。 眼看着师徒二人的争吵愈演愈烈,那影像中又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只剩半刻钟了。” 这话一出,那争执的师徒二人似乎这才想起正事。 二人互望一眼,都有些发愣。 “现在怎么办?”少女率先发难。 男人眨了眨眼睛,小声道:“那我自由发挥?” 少女有些无奈,但还是只能应允:“那你收着点。” 男人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 少女这才退开除了那影像。 中年男子则深吸一口气,看向前方,先是歉意一笑:“师门不幸,让诸位见笑了。” 然后他伸出手朝着半空一握,一旁的地面上数个圆滚滚的事物就飞入了他的手中,竟是一颗颗人头。 “这些家伙就是来大夏议和的蚩辽人。” “就在刚刚,我把他们都杀了……” “我也没读过什么书,说不来漂亮话” “但这北境,是北境人的北境,不是他娘的谁的私产!” “凭什么那狗日的皇帝老儿一句话,就卖了?” “我薛南夜逛青楼这么多年,哪次没有给酒钱,我还没有白嫖,皇帝老儿倒好,白嫖到我头上了!” “这事老子不答应!” 说着,男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故……” “今日以此秘法,明告天下志士。” “凡有心驱虏杀敌者,皆可往我龙铮圣山!” “我当与诸位,执戟同袍……” “至死方休!” 第二百三十一章 红水镇 三日以后,封翼官道的尽头。 钱瞻抱着自己女儿,伸手指向前方,大声言道:“公子,过了前面的山坳,就是云州了!” 楚宁闻言微笑着点了点,身旁的红莲却眉头微皱:“公子猜到了他们会跟上来?那为什么不主动邀请,非得让别人自己来追。” 几日前,罗玄之事了结后,那位龙峥山的山主又整出了一个昭告天下的大活,让整个北境的局势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楚宁在帮着伍隆等人处理了一些营地中的事务后,又将罗玄交给了崔禅,让其带着他去往鱼龙城,将之交给陈曦凰。 倒不是楚宁真的被对方的那番话唬住,对他投鼠忌器,而是盘龙关的失守着实藏着太多古怪,而罗玄背后的齐升,既然能如此准确的知晓盘龙关失守的时间,那必然知晓更多的内情。 将之交给陈曦凰,有两个好处。 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查出些什么,自然是最好不过。 而就算什么都查不出来,也能让楚宁摸清太子这个所谓的主战派,到底在盘龙关失守之事上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而崔禅虽然嘴上说着并不相信罗玄那套北境只是大人物们摆上桌面的筹码的理论,但看得出在内心深处,他对朝堂是并不信任的。 故而在楚宁提出此事时,他很是抗拒,甚至提议直接杀了罗玄,直到楚宁挑明了自己的身份后,他方才改变了态度。 在做完这些,楚宁便与红莲一同动身离去,但奇怪的是在起程之初,明明有心快些赶到云州的楚宁,却刻意放慢了速度。 一开始红莲还觉得奇怪,直到走出三里地不到后,钱家父女忽然追了上来,红莲才知道自家公子到底在等谁。 只是她觉得奇怪的是,既然楚宁有心施救,那为何不直接开口,反倒要让对方自己找上来。 “北行之路,注定麻烦重重,我是有心救她,但我没办法,也没有能力完全确保他们的安全。” “所以到底是就呆在安全的地方,安逸的过好最后的日子,还是拼一把,搏一个可能的未来,只有他们自己有资格为自己选择。” “没办法真正负责的事情。”楚宁郑重的解释道:“我自然也给不了承诺。” 红莲闻言却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神情多了几分幽怨:“就像公子不愿给我承诺一样?” “是不想对人家负责是吧?” “咳咳。”楚宁被红莲这忽然的发问弄得猝不及防,他的嘴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脸色也有些涨得通红。 红莲看着楚宁这副模样,脸上露出了一抹揶揄的笑容,看样子,很是满意楚宁的这般反应。 …… 钱瞻虽然是同令城人士,但在盘龙关失守之前,他一直往返于云褚二州之地,做着倒卖山货的生意。 对云州也算是熟悉,这也是他毛遂自荐,跟着楚宁的重要借口之一。 虽说以楚宁的能力,即使没有向导,倒也不用太担心会发生迷路这样的事情,但他也贴心的没有去揭穿这一点。 他很明白,让钱瞻有所付出,反倒会让对方觉得舒心一些。 而似乎是为了向楚宁证明自己的作用,这一路上钱瞻都显得极为殷勤,依照一开始打探到的楚宁行程,做好了规划,确保楚宁每到需要休息时,都能抵达一处城镇。 虽说楚宁并不介意风餐露宿,但看着男人信誓旦旦,拼命想要证明自己的模样,楚宁还是贴心的没有去揭穿,反倒配合他的安排,毕竟除了自己,他们也确实需要稍微考虑些许钱小纯的承受能力。 暮色到来前,走在队伍前方的钱瞻伸手指了指山道的前方:“楚侯爷,在走上两里地就能到红水镇了!咱们今天就在那里过夜吧!” “小侯爷放心,红水镇虽然是个小地方,但我知道一家客栈不仅地方干净,那掌柜的做的饭菜也是一绝,尤其是他做的醉云虾,别的不敢说,至少整个云州你找不到比他做得更好的。” “只是工序麻烦,寻常客人他都不愿意去做,我和那掌柜关系不错,到时候我一定让他做出来让小侯爷尝尝!” 钱瞻一手牵着自己的女儿,一边转头朝着楚宁拍着胸脯保证道。 很快红水镇的镇门就出现了众人的眼帘,是个看上去有些年岁的木制大门。 不同于褚州,云州毕竟有龙峥圣山坐镇,圣山弟子时不时就会下山游历,哪怕盘龙关常年处于战乱,但寻常匪盗依然很难在云州扎根立足,故而云州城镇的城门大都木制。 天色渐暗,可红水镇的镇门却大开着,并且从外看去镇中上下黑压压的一片并无半点灯火,甚至除了阵阵夏日夜里的虫鸣便听不到任何声响。 “可能是因为战乱,许多人都逃难去了,故而镇中没多少人了,不过楚侯爷你放心,我那位老朋友告诉过我,他不打算离开云州,所以今天我们怎么都有住处。”钱瞻赶忙解释道,那模样小心翼翼,唯恐做得不妥,触怒了楚宁。 虽说,他也听过楚宁在北境的大名,都传闻他是个难得的好人。 但毕竟事关自己女儿的安危,他不得不小心翼翼,甚至有些过于谨慎。 他说着就要迈步走向镇中,看那架势是要去寻自己口中的那位好友。 可脚步刚刚抬起,楚宁却忽然上前一步拦住了他。 “楚侯爷?”钱瞻一愣,神情疑惑。 楚宁却神情严肃,也不说话,只是示意他退后一步,而身旁的红莲也在这时走了上来,浑身气机涤荡,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钱瞻毕竟是走南闯北之人,心思还算灵活,在短暂的困惑后,很快就从二人的反应中意识到了不寻常。 他不敢多想,更不敢多问,赶忙抱着钱小纯躲到了一旁。 而楚宁与红莲则在这时并肩缓缓走入了城门之中。 城中的景象,让二人皆在那时一愣。 入目所见,是大片倒塌的房屋,地面上散落着各种物件,从衣衫被褥到装着货物的马车木箱,胡乱的翻到在街道各处,可谓一片狼藉。 就像是被什么人洗劫过一样…… “遭了山贼?”红莲看着这些,皱着眉头朝着楚宁问道。 楚宁摇了摇头,正要回应,可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城墙上忽然探出了一道黑影,黑影冷冷的看着走入城中的二人,眼中闪过一道血光,下一刻那黑影猛然从城墙上跃起,直扑楚宁而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遇袭 黑影犹如一道闪电,以快得惊人的速度飞扑而来。 楚宁在第一时间转身,一只手伸出,朝着半空一握,直接捏住了那黑影的脖子。 他的手掌几乎是出于本能就要捏紧,扭断对方的脖子,可在看清对方的模样后,他却是一顿,停了下来。 被他握住脖子的家伙,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恶徒,而是个看模样只有十来岁的男孩。 穿着寻常麻衣,沾染了一些泥垢,稚嫩的脸蛋也有些污浊,最重要的是,他看着楚宁的目光,格外凶恶,像一头狼。 楚宁愣神的档口,那男孩却敏锐的发现了战机,他的腰部发力,整个身子猛地的荡起,双足架上了楚宁的脖子,双手也在这时握住了楚宁的虎口,猛地发力,试图以此完成一个漂亮的双脚绞杀。 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而言,能有这样的战斗嗅觉以及手段,是极为少见与难得的。 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样的手段就显得有些滑稽。 楚宁的身子纹丝不动,反倒用一种饶有兴致的目光打量着男孩。 男孩尝试了几次,皆无果后,似乎有些恼怒,他发出一声低吼,张开了嘴,选择了用最原始的方式咬向楚宁的手臂。 那时,楚宁的脸色终于发生了变化。 当然,不是因为男孩这不讲武德的攻击手段,而是当对方张开嘴时,楚宁看见了对方嘴里上下两排锋利的尖牙。 通常而言,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长着一对虎牙是相当可爱的象征。 但如果是一排虎牙的话…… 楚宁收起了玩闹的心思,眉头一皱,手臂猛地发力,将男孩整个身子重重地砸入了地面。 轰! 这一下,他用力极大,以至于地面轰碎,扬起尘埃。 好一会后,待到尘埃散尽,躺在凹坑中的男孩已经陷入了昏迷,而方才的冲击也让他的衣衫破碎,露出了大片生长着黑色物质的皮肤。 “是魔化症!”红莲走了上来,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紧皱了眉头。 魔化症这种相对罕见的黑潮并发症,为什么会接连出现,而且还是在有龙铮圣山庇护之地? 楚宁心底的不安又浓郁了几分,此刻这红水镇中,俨然一副渺无人烟的架势,又出现了魔化症患者,那是不是意味着整个城镇都被魔化症感染? 而这时,听到打斗声的钱家父女也壮着胆子走进了城中。 “这……这是……”钱瞻看着倒在地上的男孩,脸色诧异。 身旁的钱小纯则有些冒失的走了上来。 钱瞻见状,赶忙想要拦住自己的女儿,可伸手晚了一步,钱小纯已经走到了男孩跟前。 钱瞻更加心急,一来是担心女儿的安危,二来是害怕擅自行动惹来楚宁的不悦。 可当他准备上前将女儿拉回来时,钱小纯却忽然转头看向楚宁,用稚嫩的声音问道:“他……死了吗?” 钱瞻一愣,身子停在了原地。 自从感染魔化症后,自己的女儿就变得沉默寡言,除了偶尔能跟自己说上一两句话外,几乎从不与外界交流。 这主动发问,还是第一次。 几日相处下来,楚宁倒是也清楚钱小纯的状态,对于她的发问同样一愣。 在短暂的诧异后,楚宁应道:“还没有。” “以后,我也会变成这样?”钱小纯又问道,稚嫩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应该出现在这般年纪孩子身上的认真。 楚宁闻言一愣,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虽然他确实可以吸收钱小纯体内的魔气,减缓魔化症发作的时间,但并不能彻底终止,他当然很想骗她,说这些不会发生,可不知为何对上女孩那双清澈的眼眸时,这些话,他终究没办法说出口。 “小纯!楚大人会尽心医治你的,而且还有爹爹在,你不用担心,爹爹会保护你的!”钱瞻看出了楚宁的为难,赶忙上前抱起了自己的女儿,嘴里如此安慰道,同时朝着楚宁递去一道歉意的目光。 楚宁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并不挂怀。 然后他又与红莲一同走到了那昏死过去的男孩跟前,细细打量着男孩的状况。 “公子,这家伙似乎有些不对劲。”红莲忽然说道,伸手指了指男孩露出的手臂,除了大片黑色的物质外,其上还附着着一条条紫色的纹路,但颜色极浅,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发现。 楚宁循声看了过来,他的目光亦扫过那些纹路,同时伸手触摸那些纹路,在一阵细细感受后,他的双眼睁开,说道:“这气息,像是妖力……” “妖力?”红莲也被吓了一跳。 “这孩子经历了什么?为什么除了魔化症,还会沾染妖气?” 楚宁摇了摇头,他同样摸不清就里,只是更加觉得黑潮并发症的泛滥,与蚩辽人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但他不明白的是,红水镇位于云州最南方,蚩辽人的铁蹄并未踏足此地,他们是靠着什么影响到这里的呢? “先留着他,看他苏醒后,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楚宁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公子觉得,他还有理智?”红莲顿觉奇怪。 楚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从这男孩变异的程度而言,躯体上的魔化已经完成了八成以上,到了这个地步,几乎不能保存理智。 但楚宁回忆着方才与这男孩交手的过程,对方那绞杀的招数,明显是进行了判断后做出的行为,如果是失去理智,大抵在第一时间就会选择对楚宁进行撕咬。 不过这些,也都只是楚宁的猜测,他正要将自己的想法宣之于口。 可又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的脸色骤然一变,回头朝着站在身后的钱家父女大声吼道:“小心!” 话音刚落,数支利箭裹挟着破空之音猛然从身后袭来,钱家父女都是寻常人,并无修为在身,楚宁的提醒虽然即使,但飞箭的速度同样极快,他们看清飞箭之时,飞箭距离他们不过一丈之遥,二人俨然已经没有躲避的机会。 “万象!”楚宁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暴喝一声,万象化作黑色流体从他的体内涌出,来到了父女二人的跟前,化作了一枚巨大的黑金盾牌。 铛铛! 伴随着几声闷响,飞箭撞击在了盾牌之上,被尽数弹飞。 虽是劫后余生,但钱家父女还是被这忽然发生的一切吓得有些呆傻,愣在原地。 楚宁却无心去关切二人的状况,他先是召回了万象墨甲,然后抬头看向飞箭袭来的方向,双眼眯起,而在那处,十余道身影从残垣断壁之中走出,缓缓的朝着他们围拢了过来…… 第二百三十三章 由来 那十余人,男女皆有,最大的似乎已年近五十,最小的只有十来岁的样子,身上都穿着黑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手中握着的武器五花八门,刀剑斧锤不一而足,且做工粗糙。 “这些家伙的身上……”红莲盯着这群来者,目光阴沉,身为魔物,她自是极为敏锐的感觉到了这群来者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魔气。 “莫不也是魔化症?” 她心头一惊,看向楚宁问道。 魔化症一旦病发,传染性极强,所以往往一个地方出现了一位魔化症患者,如果没有及时处理,很有可能出现大片感染者的情况。 楚宁点了点头,言道:“有可能。” 但这些家伙身上虽然涤荡着魔气,可无论是使用弓箭这样的手段,还是此刻迈步走来时保持的准备合围楚宁等人的队形,看上去都不像是那种完全丧失理智的状态。 虽然不合常理,但楚宁还是准备尝试与他们沟通。 只是还不待他上前说些什么,一旁的钱瞻却忽然脸色一变,看向那位年纪最大的中年男子,惊喜喊道:“老马?” 那个明显是众人首领的男子也是一愣,旋即也惊喜言道:“老钱!” …… “来!吃饭!” “我们这里现在不比以往,只有些米粥和木薯,莫要嫌弃。” 在穿过一片满是瓦砾的废墟后,楚宁跟随着那群人来到了红水镇西侧的一处聚集地,这里应当是之前某位大人物的住所,院落极大,不过现在则摆上了各种棚户,一半是用来处理食材,生火做饭的,另一半则晾晒着许多药材,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有些刺鼻的药味。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院中的几口大锅已经熬出了热腾腾的粥饭,约莫两百来人的队伍挤在院子四周,捧着纷发来的食物,吃得热火朝天。 大多数人都狼吞虎咽,像是饿了很多天似的。 “老马,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了?”钱瞻接过名为马旭春的男子递来的粥饭,在分给自己女儿一份后,转头看向了男人问道。 这个马旭春就是来时钱瞻与楚宁说起过的那位他在红水镇的旧识。 二人都是褚州同乡,年少时说是穿着一条裤衩长大的也不为过。 后来为谋生计,马旭春就来到了红水镇开了家客栈,同时做着些小买卖,钱瞻倒腾来的山货,有一部分就是马旭春帮着售卖的。 多年过去,二人虽各奔东西,但感情一直极好,每次来云州送货,无论顺路不顺路,钱瞻都得来红水镇与他见上一面。 当初带着女儿离开云州时,钱瞻也来见过马旭春,让他跟着自己一起逃跑,只是那是马旭春妻子病重,方才婉拒了钱瞻的好意。 而这才过去半个多月的时间,红水镇大变模样也就罢了,眼前这两百来号人,也包括马旭春在内,无论男女老幼几乎身上都长出一块块黑色物质,这分明就是魔化症的征兆。 一旁的楚宁闻言,也抬头看了过来,他对此同样很是好奇,如此大面积的魔化症感染,他也是第一次听闻。 马旭春则面露苦笑:“半个多月前,你带着小纯离开后,红水镇也有大半居民离开逃难。” “镇里少了很多人,尤其是商贩,红水镇的日子冷清了许多,但日子也还能凑活着过……” “但十二日前,在老郎中那里养伤的两位银龙军却忽然出了问题……” “银龙军?”听到这里的楚宁脸色微变,抬头看向了马旭春。 现在算起来,距离盘龙关失守,银龙军被灭已经过去了二十天的时间,怎么十二天前,红水镇里还能有银龙军? 马旭春并不知晓楚宁的身份,只是略带狐疑的看向楚宁。 “盘龙关上,与蚩辽人的战况一直很激烈,时不时就会有伤员被送离前线,由云州各个城镇负责救治疗养,那两位将军就是盘龙关出事前,送来在红水镇养伤的。”钱瞻则赶忙朝着楚宁介绍道。 “嗯?”楚宁闻言面露异色,这种事他倒还是第一次听说。 马旭春则出言解释道:“盘龙关上军需匮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也没有人手照顾手上的士卒,将伤员送到了云州各地疗养是几年前就有的传统,更何况银龙军有一半士卒,都是云州的子弟,对此各个城镇的百姓都算得上是尽心尽力。” 楚宁暗暗点头,这倒确实是说得通的事情,他又追问道:“那那两位银龙军是出了什么问题?” 马旭春倒是看出了自己这位旧友对楚宁的恭敬,他也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可能很不一般,故而也没有太多迟疑,当下便言道:“那两位将军是一个月前,在盘龙关被蚩辽人的妖兽所伤,送到红水镇后,状况一直还算不错,可那日他们的状况却忽然恶化……”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难看,上下嘴唇也隐隐打颤,似乎单单只是回忆起那日的场景,他便会不可自已的心生恐惧一般。 “他们忽然发了狂,见人就咬,身上也冒出一块块血斑。” “当时,负责为他医治的郎中以为他们是中了蚩血毒,还叫来了镇子里所剩不多的人帮忙给他们按住,想要放血解毒。” “哪知道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刚刚把他们摁倒在床上,他们身上的血斑却一个接着一个的爆开,一只只蚂蚁大小的虫子从那些伤口中铺天盖地的涌出,所有人都被吓傻了,唯一的郎中更是被那些虫子活活咬死。” “虽然后面大家一起清理了那些虫子,也烧毁了两位将军的尸体。” “可自从那天之后,镇里人的身上就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长出这些黑色的玩意,起先大家还以为这只是脓包之类的顽疾……” “直到有人也开始发狂,对镇子里的人发起攻击,我们查了老郎中留下的医术,那时才知道原来我们所有人都感染了……” “魔化症。” 第二百三十四章 医治 “你的意思是……” “银龙军的将士,传播了魔化症?”听完马旭春的讲述,楚宁看向了对方,沉着眉头这样问道。 马旭春几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但转瞬又觉不对,赶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楚宁见他反应如此剧烈,这才意识到对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无碍,一码归一码,银龙军恐怕也不知道此事……” 他这么说着,却忽然一愣,放在桌板上的手猛地握紧。 如果…… 如果邓染知道呢? 银龙军感染了某种会传播魔化症的疾病,内部必然显现端倪,通过这端倪,邓染推测出银龙军难以维系,但又害怕大规模侧退会让感染这种疾病的银龙军将其传播,所以在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依然只能坚守盘龙关! 这样的推测是完全说得通的。 那出现在崔禅身上的死生契呢? 楚宁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接近那个真相,但还差上一些关键的细节。 “邓染……” “你到底在谋划些什么?”他在心底暗暗想着,眉头再次皱起。 “公子,他们的状况似乎与魔化症又有所不同……”这时一旁的红莲小声说道。 楚宁闻言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了神来,他再次抬头看向包括马旭春在内的众人,除了身上长出那些黑色的物质外,他们很多人的都出现来利齿、异瞳、四肢兽化以及头生独角等显著的魔化特征。 依照着魔化症阶段对比的话,应当已经属于魔化症的晚期,也就是接近化魔的状态。 在这个时期,除非本身拥有极高的修为,可以与体内的魔气对抗保持些许理智外,大多数人都会陷入极致的疯魔状态。 似乎是感受到了楚宁带着审视的目光,周遭众人的神情也变得警惕,尤其是那几位马旭春带着对楚宁发动过袭击之人,更是停下了吃饭的动作,斜眼看着楚宁,身子紧绷,明显处于警惕的状态。 看着这一幕的楚宁,叹了口气,他倒是能明白眼前这群人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 无论是大夏哪处地界,对于魔化症患者的态度都是一样的——尽早灭杀,以防不测。 因为与钱瞻熟识的缘故,暴露了他们的身份已经让这群人中的一部分感到不安,如今楚宁还一副要寻根问底的架势,自然更加激起了他们的戒心。 “诸位……诸位!”一旁的钱瞻倒是个心思玲珑之辈,瞧出了场面上古怪的气氛,赶忙上前笑着打着圆场:“这位公子医术精湛,宅心仁厚,我家小纯的魔化症就是他帮忙治疗的,别的不敢多说,至少已经没有恶化的趋势,诸位是可以信任他的。” 能治愈魔化症,对于在场众人而言自然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加上有钱小纯这个实例摆在面前,不少人都在这时露出了意动之色。 马旭春也看向楚宁,目光有些犹豫,似是在衡量楚宁是否值得信任。 “老马!你我这么多年交情,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钱瞻倒是有些心急,在那时大声的说道。 马旭春闻言依然低着头,迟疑不定。 看得出,他在红水镇中还是有些影响力的,周遭的众人也纷纷看向了他,目光期许,却不敢有人出声催促。 “老马!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难道你们想看着自己就这么一步步的变成怪物吗?”钱瞻的声音愈发焦急,甚至已经有几分恼怒,显然是真的在为自己这个多年好友而感到着急。 “你知道这位公子是谁吗?他可是……” 说到这里,钱瞻倒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赶忙住口,转头看向楚宁。 却见楚宁在那时朝着他点了点头。 他这才长舒一口气,又言道:“他是楚宁!鱼龙城的那位楚侯爷!” …… 不得不说的是,楚宁这个名字还是很有影响力的。 当钱瞻报出楚宁的名号后,院中聚集的众人态度明显发生了转变。 平心而论,楚宁所做的一切,其实对身处云州的百姓而言,并没有太多影响,也并未切切实实的帮到过他们。 但在蚩辽人肆虐的这些年,北境的百姓遭受了太多苦难,以至于每一个试图为民请命之人,都显得如此难能可贵,也能获得百姓们超乎常理的爱戴,甚至神话。 而楚宁显然就是这种境况下的受益者。 众人在那时看向他的目光变得不可思议起来,有人身子颤抖,有人眼眶泛红,仿佛不敢相信钱瞻所言是真的。 唯有那位马旭春的目光却是在这时阴沉了几分。 “楚侯爷不是应该待在鱼龙城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打破了众人心头刚刚升腾起来的激动,沉声看着楚宁问道。 “老马!你这话说得,楚侯爷的身份是被我们同令城的伍县令认定过的,况且我难道还会骗你吗?”这样的问题不待楚宁回答,钱瞻便抢先一步言道。 他的眉头在这时紧皱,也感受到了自己这位老友在这件事情上显得有些过于执拗。 “什么意思?” “你看看你们现在这副模样,要钱没钱,要命也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们就算骗你们,难道还能捞到什么好处不成?”钱瞻还算克制,但一旁的红莲却是坐不住了,起身便甚是直白的言道。 这话当然不好听,但有时候恰恰是这般直白的话,反倒更能让人认清真相。 在场众人在那时互望一眼,倒也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想要一试的悸动。 楚宁也在这时起身,郑重说道:“诸位,我对魔化症的研究其实不算太深,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帮到诸位。但我觉得凡事只要还有希望,就应该试着抓住,结果好与不好,总归试过,才不会觉得后悔,不是吗?” 他的话说得发自肺腑,也足够真诚,加上楚侯爷这层身份在,本就意动的众人终于不再迟疑,纷纷起身。 “我们如今已经是烂命一条,楚侯爷若是愿意在我们身上耗费心力,我们自然豁得出去!”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率先表态。 “对!这么下去,人不人鬼不鬼,倒不如让楚侯爷试试!”而一旦有人开了口子,其余人自然也跟上,唯恐慢人一步。 场面热烈,在场众人都因楚宁的到来而在心头重新燃起希望,只有那位马旭春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愈发难看…… 第二百三十五章 悬壶经 时间很快到了深夜。 “楚侯爷,这边请。” “我们这里如今的条件有限,二位今天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在一位老人的带领下,楚宁与红莲来到了院子东侧的一处厢房。 “已经很好了。”楚宁点头致谢。 从众人应允之后,楚宁花了阵阵两个多时辰的时间,为红水镇中的众人把脉问诊。 这种事情还是很耗精力的,尤其是他还尝试了将每个人体内的魔气吸收,这对他身体的负担极大,此刻脸色都有些泛白。 这一点,院中百姓还是看得明白的,故而也不再怀疑楚宁的身份,对其态度也更加恭顺。 “都是我们该做的。”老人笑呵呵的点头。 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估摸着起码七十开外,背脊有些佝偻,虽然同样感染了魔化症,左半脸颊长出了许多那种黑色物质,但精神头极好,说话时总是笑眯眯的,单是这一点,和院中的其他患者便截然不同。 “对了,那边还有茶水和烛灯,老头子年纪大了,刚刚忘了提,二位稍等,我这就去取来。” 红莲对于这样的安排很是满意——本来此次上路是难得与楚宁独处的机会,没有蛛儿缠着讲睡前故事,也没有女鬼在旁盯梢,她本想着借着这个机会一举拿下楚宁,等到日后圣女大人归来,生米也煮成了熟饭,到时候,她就是圣女座下的九大魔之首。 但这一路上,先是因为罗玄和那个周登耽误了事情,而后又有钱家父女跟着,这让红莲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法施展,心头窝火得很。 现在终于有了独处的机会,红莲自然是欣喜得紧,对老人的态度也极为客气:“老人家,不劳烦你走这一趟,你告诉我东西在哪,我去拿就行,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老人却连连摆手笑道:“无碍,到了我这年纪,常常是想睡睡不着,这院子的路七拐八绕,还是我去吧。” 楚宁看出老人的坚持,想了想后看向红莲道:“红莲,那你陪老人家走一趟吧。” 天色已暗,院中又无灯火,让老人一个人往返,楚宁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故而提议道。 红莲闻言正要点头,但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一脸认真的盯着楚宁,叮嘱道:“那公子你得等着我,奴家还有好多话要给你说呢,可不能倒头就睡。” 这般充满暗示的话,听得一旁的老人连连咳嗽,然后很是有眼力劲的转身先行一步。 楚宁也神情尴尬,他瞪了一眼红莲,似是警告。 可红莲哪会这般轻易被他吓倒,反倒挺了挺自己的胸脯,将那饱满圆润之物送到了楚宁的跟前。 也不知为何,在与陈曦凰经历过往生地的相拥而眠后,楚宁好似被激活了某些癖好一般,以往兴致不算太大的东西,现在他总是会忍不住多看两眼,甚至有时还会觉得口干舌燥,小腹处也莫名发烫。 红莲也察觉到了楚宁的变化,她的目光下移,瞥见之物,让她的双眼猛地瞪得浑圆,嘴里更是下意识的喃喃说道:“公子,你……” “终于长大了。” …… 看着说完那话,反倒没了往日风采,反倒脸色一红,逃一般跑掉的红莲,楚宁心底也泛起嘀咕。 虽说他在大多数事情上,都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但在这种事情,他素来迟钝,索性也就没去多想,转身走入房中。 在平复了内息的翻涌后,楚宁坐到床榻上,目光看向前方,脑子里却回忆着今日的种种,且不说银龙军的人怎么会感染那种会传播魔化症的疾病,单单只是红水镇百姓身上的魔化症就有很多可疑之处。 楚宁刚刚已经为所有的患者把了脉,这些患者体内不仅存在着大量魔气,同时还聚集着数量不少的妖力,二者相互作用,一直在侵蚀他们的身躯,将他们朝着魔化的状态推进,但同时妖气的存在又在修改与纠正魔化的进程,就像是…… 被精心设计过,通过两种力量,让这些患者的身躯朝着某种特定的方向变异。 是的。 楚宁觉得这种魔化症更像是人为的。 而最大的嫌疑人无疑就是拥有妖族血统的蚩辽人。 但让他不解的是,除非是本身具有妖族血统之人,否则身体对于妖气也是会产生排异现象的。 可这些感染了特殊魔化症的百姓身体却似乎很适应妖气的存在,同时这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他们中有一部分已经到了化魔的程度,却偏偏依然保持着理智,这一点即使楚宁已经探查过他们体内的状况,却依然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 对此楚宁心底还有些愧疚,本来他见红水镇的百姓保持着理智,还觉得可以从他们身上找到应对魔化症的办法,但忙活了几个时辰下来,却没有一点进展。 而如果马旭春等人所言无差的话,云州境内各个城镇都有接手银龙军的伤员,那是不是意味着,整个云州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会有很多像他们这样的患者出现,而一旦第一批患者完全发生魔化,那场景…… 单是想想楚宁便觉不寒而栗。 整个云州倒是岂不是会成为一片人间炼狱…… 想到这里,楚宁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他走出了房间,来到了屋外,在台阶上坐下,打开了陈曦凰送给他的须弥藏,从里面随意翻出了一本书,借着清冷的月光定睛看去。 这是他在沉沙山就养成的习惯,每当心烦意乱没有头绪时,他习惯通过看书来让自己的心静下来从而在一团乱麻的事情中抽丝剥茧,找到可能存在的线索。 这样的办法对楚宁素来有效,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很快就沉浸在书中的内容上,只是越看他的眉头反而越发紧皱。 好一会后,他忽然合上书,看向书的扉页,上面写着《悬壶经》三个大字。 他不记得须弥藏中有这本书…… 这好像是,前几日离开难民营地时那位邬夫人临走时送给自己的,据她说这是她家祖传医术的拓本,让楚宁得空时可尝试翻看,或许对楚宁的医术有所帮助。 楚宁当时并未多想,只以为是一本记载药石病理的寻常医书。 可方才他却越看越不对劲,这书上没有半点关于药理病例的记载,而更像是一门…… 修行之法! 第二百三十六章 残页 小院绵长又曲折的石板路上,老人与红莲一前一后的走着。 前方弯着脊背的老人忽然问道:“姑娘莫不就是那位红莲姑娘? “嗯?老人家认得我?”红莲一愣,眉宇间本能的泛起警惕。 “自然认得。”老人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红莲的异样,反倒乐呵呵的点了点头:“坊间盛传楚侯爷有位漂亮至极的红颜知己,平日里在鱼龙城中与楚侯爷形影不离。” “可别看她生得娇滴滴,本事可不小,据说在楚侯爷不在鱼龙城时,城里好些事务都是靠着她打理得井井有条,是个不多得的贤内助。” “我虽未见过姑娘,但看你和楚侯爷那如胶似漆的模样,便猜了个七八。” 老人说到这里,语气里还不免有些得意。 红莲闻言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她大抵可以猜到这些传闻应当是出自鱼龙城那些好事者的嘴里,夸大了些她的本事,倒也正常,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在鱼龙城百姓的眼中,自己是这样的角色。 最初跟在楚宁身边,她只是出于圣女大人的命令,有意防范着以女鬼为首的“包藏祸心”之辈,本着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的原则有意拉紧与楚宁的关系。 只是渐渐的,这份初衷好像变了质…… 甚至自己身为魔物,本应对那些寻常人的生死漠视的性子也在与楚宁以及鱼龙城那些家伙的相处中被潜移默化的改变。 此刻忽然警觉这一切,她非但不觉后怕,反倒有些欣喜外界传闻中自己这个红颜知己的身份。 念及此处她眨了眨眼睛,愈发觉得眼前这个老人慈眉善目。 “老人家,我看你身子骨挺硬朗的,为什么盘龙关出事后不离开红水镇呢?”她罕见的来了兴致,与对方攀谈了起来。 前方迈步的老人身子明显一顿,他骤然停下了脚步。 “红莲姑娘……楚侯爷这次到云州,是要拉起队伍,重新和蚩辽人作战吗?”他这样问道,声音有些沉闷。 红莲一愣,但很快就摇了摇头:“公子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老人闻言顿时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后,才从嗓子里挤出这么一句话:“那盘龙关上的银龙军不是都白死了……” 这个问题对于红莲而言过于沉重,也过于深奥,她给不出答案,只能沉默以对。 老人在这时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他尴尬的笑了笑:“也是啊,楚侯爷已经很不错了,朝廷都做不到的事,怎能难为他呢。” 说完这话,老人转身走入了一处厢房,那里被改造成了厨屋,他提起了烧好的热水,沏满了一壶茶,又将早就备好的烛灯点燃,一并递了上来。 “姑娘东西都在这里了,你取回去吧。” “刚刚老头子只是随口一问,你莫要多想,全当我老糊涂了。” 他这样说道,脸上又挤出了一抹如之前一般的和煦笑容。 接过茶壶与烛灯的红莲看着老人:“老先生你是有什么认识的人在盘龙关……” 老人的头豁然抬起,同样直直的看着红莲,好一会后,他才木愣的点了点头:“我有……两个儿子……” “都在银龙军中效力……” 红莲的身子在那时颤了颤,提着茶壶与烛灯的手猛地握紧:“对……对不起。” 老人看出了红莲的异样,他连连摆手:“当兵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两个小兔崽子走的那天我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日。” “这种事总得有人做,人家老邓将军和小邓将军,那么大的人物,不也每次都冲锋在前,能跟着他们,是两个小兔崽子的福气……” “老头子就是想不明白一件事……” 说到这里,老人忽然有些哽咽,他用一种格外困惑的眼神看向红莲,幽幽的问道:“咱们大夏有这么厉害的将军,也有这么舍得拼命的士兵,怎么就打不过蚩辽呢……” …… “这是一份功法。” 楚宁看着医书上的内容,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这样的古怪有两重缘由。 其一在于那位邬夫人为什么会送给自己一门功法?又为什么不明说这是一门功法? 其二在于这门功法本身的古怪。 楚宁粗略地通篇阅读了一番功法的内容,与他之前接触的大多数修炼法门不同。 寻常功法,无论是何门道,都离不开灵力运转,灵台凝练。 但这个功法却几乎完全摒弃了这些手段,只需要炼化一道本命物,这一点倒是与墨甲之道有着极大的相似之处。 可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此法不仅要求凝练一道蕴含生机的本命物,更需要在凝练本命物的同时,将这本功法炼化…… 什么意思? 一次性使用的功法?是为了防止功法外传,还是说这书中有什么古怪? 虽说伍隆也好,那位邬夫人也罢,楚宁对其感官都是极好。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样一道古怪的功法,楚宁也不敢随意修行。 他又尝试着用神识扫过整本书的每一张书页,倒还真让他发现了异常,他其中一张书页中发现了夹层。 “嗯?”楚宁眉头一挑,伸手捻动着那张书页,很快就将其分开,他小心的将夹层中的事物取出,定睛看去,脸上的神情变得愈发古怪。 夹层中藏着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半张书页…… 在书页中藏着书页? 楚宁不理解这样举动的意义何在,他皱起眉头,再次细细打量着那一片残页上的内容。 其材质古怪,不像是寻常纸张,更类似于动物的毛皮,但又有不同。 上面记载所用的文字也不是楚宁熟知的中原文字,而是更久远的莽文。 那是中原尚未统一形成天下之前,如今西境之地曾存在的一个族群使用过的文字,其后裔至今生活在西境莽州,虽然生僻,但好在楚宁之前有过些许研究。 他仔细的阅读那些文字的内容,很快就翻译出其中的真意—— 万灵可死,而不可生。 万法可杀,而不可复。 实乃谬误。 故以此法,辟止杀之法,复回阳之基…… 在读懂这段文字的刹那,楚宁的身躯一颤,他记得之前看过的那些记载,这段话应当是那本失传的《医经》的开篇箴言。 再一联想这片残页被如此小心保管的架势,他的心底生出了一个有些大胆的念头:这片残页莫不是《医经》的真迹? 这念头升起的刹那,残页上的文字忽然泛起金色的光晕。 还不待楚宁弄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些字迹猛然从残页上飞出,顺着楚宁的手臂,遁入了他的体内。 第二百三十七章 回家 世间确有这样的传说,称那本失传的《医经》不仅记载着可以生死人活白骨的强大医术,还承载着最正统的医道修行之法。 只是这些传闻过于玄乎,几乎无人将之当真。 更何况医道的修行之法,远比不得其余修行之法的杀伐之力带来的诱惑力大,故而也没有什么人愿意花费精力去求证。 当然此刻的楚宁却没有心思去感叹这传说中的东西出现在了自己的手中,他正面临一个预料之外的麻烦。 那些散发着金色光晕的文字灌入他体内的瞬间,楚宁便觉自己的丹府升起一股剧烈的灼烧感。 他不敢怠慢,第一时间内视丹府。 只见六道灵台之外,数道金色的文字闪动,在他丹府中的一处旋转,伴随着这样的旋转,文字渐渐虚化,成为一团与他丹府中那团神性之力有些相似的金色光团。 但不同的是,这些金色光团比起神性之力的柔和,却显得有些霸道。 它伸出一道道宛如根须般的丝线,扎入了楚宁丹府的外壁,那股剧烈的疼痛感似乎就是由此而来。 楚宁不清楚那股力量对自己到底是好是坏,他尝试着将之驱离,却发现金色根须蔓延之处,自己对丹府的控制近乎丧失,就好像根须蔓延之处,被生生从他的丹府中被割裂了一般。 这…… 察觉到这一点的楚宁可谓心头亡魂大冒,他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而根须的蔓延还在继续,他甚至尝试催动魔血中的力量与之对抗,但金色根须蔓延的地界,就仿佛已经不在他的丹府之中,根本无法与之接触,跟不谈将之驱离。 楚宁的额头上冒出了密密的汗迹,他怎么也没想到看个书,也能把自己看到这般危险的境地中。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以之前与邬夫人以及伍隆父子相处的过程来看,对方没理由害自己。 而邬夫人显然也知道这医书中的古怪,不然不会离开时特意叮嘱自己可以看看这本医书。 她应当是希望自己修行书中的法门,但在楚宁未有决定修行之前,不愿意自己发现书中的秘密,故而将那片疑似《医经》真迹的残叶放在了夹层中。 如果不是自己好奇心太重,找到了夹层或许就不会有现在的麻烦。 也就是说自己如果按照书中记载先炼化本命物,在吸收此书,就可以避免眼前的一切。 虽然不知道这过程的调转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结果,但现在摆在楚宁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修炼书中记载的功法。 可依照其上的记载,修炼功法需要炼化一件蕴含生机之物作为自己的本命物,这个节骨眼上,楚宁就是有万般手段,也没办法无中生有去寻到这样一个符合要求的物件。 百般无奈,楚宁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陈曦凰留给自己的那个须弥藏。 里面存放了许多,陈曦凰通过各种手段收集来的丹药、武器、法宝,可谓包罗万象。 楚宁得来此物后,一直没有时间整理,只是将其中存放的书籍做了归类,此刻也只有临时抱佛脚,暗暗期望他与陈曦凰之间,心有灵犀。 …… 可以铸造神岳级墨甲的星尘沙。 可以提升五倍吸纳灵气效率的正玄丹。 可以封印七境阴神的驱鬼符…… 还有许多楚宁叫不上名字,但看其卖相就知道价值不菲的刀剑…… 他的神识一一扫过须弥藏的各处,里面存放的物件确实都极为昂贵,都是上品中的上品,但是灵器级别的刀剑就有十余把之多,更不提各种丹药法宝。 可就是没有楚宁需要的蕴含生机之物…… 时间紧急,楚宁感觉自己丹府中的根须已经覆盖了三成的区域,再这么下去,自己整个丹府都会被其吞噬。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聚集起神识,清点着须弥藏中剩余地界里的物件。 佛门的金刚轮、道门的吞江令、兵家的修罗印…… 那些平日里都能激起楚宁极大兴趣,甚至可以让楚宁花费大力气去研究的宝物,此刻楚宁却没有半点心思。 很快须弥藏中的物件都被他一一看过,只剩下角落中一个精致的木箱尚未被打开。 楚宁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他知道,自己的生死全都落在这个木箱中。 念及此处,他深吸一口气,催动着神识将那木箱打开。 哐当。 伴随着一声轻响,木箱打开,里面存放的事物也出现在了楚宁的眼前。 是几件只比巴掌大上些许的手帕状事物。 或是方形或是圆形,边角拉有细绳,上面绣着桃花、玉兔之内的图案。 这东西,楚宁越看越是眼熟。 这好像是曦凰的肚兜…… 他反应了过来,目光却不由得被放在最里侧的那个粉丝薄纱状的肚兜吸引…… 这个怎么没见曦凰穿过? 他不免觉得有些遗憾。 啪! 他念及此处立马伸手扇了自己一巴掌,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楚宁,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色令智昏了! 楚宁在心底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但同时也不可避免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须弥藏中也没有他需要的东西,难道自己真的就要因为一时好奇把自己害死在这里? 楚宁心有不甘,却又想不到破局之道。 眼看着那金色光团中涌动的根须还在不断蔓延,楚宁不免有些万念俱灰。 “我可以帮你……” 而就在这时,一个女声忽然在楚宁的脑海中响起。 楚宁一愣,这声音很陌生,他所认识的所有人里,并没有任何一个声线与之相似之人。 “谁?”楚宁问道。 “我。”那声音回应道。 楚宁:“……” “在你的魔纹中。” 但下一刻,那声音又紧接着响起。 楚宁顿时反应了过来,是那个从罗玄体内被他救出来的青色鬼魅。 他也顾不得去思考之前并没有办法口吐人言的鬼魅是怎么忽然有了与他沟通的本事,事情紧急,他第一时间催动了手背上的魔纹,那道身着青色长裙的女子身影便骤然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楚宁看向她问道。 对方点了点头,同时双手伸出,伴随着一阵灵力波动,她的胸前便浮现出一块木头…… 是的,就是一个看上去极为寻常的木块,像是从树上被截取下来的一段,但当此物出现的瞬间楚宁便感觉到了其中蕴藏的磅礴生机。 “这是?”他问道。 “圣山至宝……” “青霄神木。”青衣鬼魅淡淡言道。 作为五座道门圣山之一的青木山以木系道法闻名天下。 相传其山巅种植有一棵青霄神树,高越万丈,比起整座青木圣山还要高耸,直通天际,可链接至高天。 每隔十年,青霄神树会落下十根青霄灵木,若是用其打造法宝兵器,战力强大,哪怕只是最简单的工艺,也可让其拥有灵兵级别的战力。 若是将其栽植,则会结出对修为大有裨益的青霄灵果,价值斐然。 而每隔百年,则会落下一根青霄神木,那是青木山圣子圣女才能拥有的宝物。 其功效更是百倍于青霄灵木…… 咕噜。 楚宁不由得咽下了一口唾沫,如此圣物,他也不免有些垂涎。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对方问道:“那你想要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青衣鬼魅看向楚宁,在那时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眼。 “回家。” 第二百三十八章 内情 青霄神木被炼化入体的刹那,金色的根须开始收拢,就像是寻到了闸口的洪水,涌向了那块神木。 神木也在这时绽放出青色的光晕,光晕之中充斥着磅礴的生机。 二者交融在一起,化作了一道道青金色的根须,扎入楚宁丹府的内壁。 但与之前侵占楚宁丹府大面积的区域不同,这一次,金色的根须收拢,只占据了一小片无关紧要的地界。 而且散发出金色根须的光团也不再那般霸道,反倒变得柔和,围绕在神木四周,化作道道金色圆环,像是护卫一般,围着神木不断旋转。 楚宁细细感应了一番,忽然意识到那金色光团的存在似乎并不是为了掠夺他的丹府,而是为了屏蔽外界的感知。 之前他之所以无法控制金色根须的蔓延只是因为功法未成,就像是一具墨甲,在没有完全成型之前,实现早好的一些元件相互独立无法发挥功效,而一旦元件完全组合,配以合适操纵之法,就会变得得心应手起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楚宁长舒一口气。 他还真怕给自己病急乱投医,修出一个什么隐患来。 而就在这时,随着神木伸入丹府内壁的根须扎根,那块青霄神木也开始发生起变化。 一道道细小的枝干长出,其上伸出片片宛如宝石一般翠绿色的枝叶,哪怕只是看上一眼就能感觉到其上散发出来的浓郁生机,而树木的最上端伸出的枝干最为特别,极高,同时张开的枝叶上更是流淌着一股淡淡的金色光晕。 在这棵神树在丹府中长成之时,楚宁能感觉到一股庞大的生机萦绕在自己的体内,以神树为中心,在自己的周身运转。 并且与血气之力不同,这股生机与自己的魔躯并不冲突,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随着那股庞大生机的运转,自己的肉身也在缓缓的被增强。 楚宁暗暗回想着那日邬夫人救助伤员时所使用的手段,似乎就是与这生机相似的力量。 所以,邬夫人也修炼了这种功法? 那她又是出于什么考量,将这功法传授给自己的呢? 楚宁心头疑惑。 但体内那棵青霄神树的变化却远未停止。 其中一道掺杂着青金色光晕的根须从神树的下方伸出,缓缓的来到了那团磅礴神性汇聚之地,根须轻轻晃动,就像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孩童,想要吸收那缕神性。 可却又仅限于此,并未行动,好似在等待楚宁的认可一般。 楚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暗觉稀奇。 当下便尝试着将神性灌入根须之中。 他体内的青霄神树在得到灌注之后,枝叶顿时再次生长…… …… 红莲提着茶壶与烛灯推开门时,正见楚宁与一道青色身影站在一起,说着些什么。 也不知是恰好聊完了要事,还是做贼心虚,总之红莲推门而入的刹那,那青色鬼魅便化作一道流光遁入了楚宁的本命魔纹之中,消失不见。 红莲在那时眨了眨眼睛,心头有些懊恼:千防万防,忘了还有这个家伙。 她之前可是见过几次那青衣女鬼,虽然因为长期被那个叫罗玄的家伙囚禁的缘故,浑身弥漫着怨气,但论容貌也算得上美人一档的。 之前的几日,那女鬼还算消停,甚至连说话都无法做到。 可自己这才没再多就时间,就和自家公子勾搭上了? 没了红衣女鬼,又来个青衣女鬼,难道说自家公子的癖好是这个…… 会不会太猎奇了些? 红莲脑洞大开,在心底暗暗揣测道。 “红莲你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就在她想着这些的时候,楚宁也注意到了她的归来,起身朝她走来。 红莲看着一脸淡定的楚宁,丝毫没有被“捉奸在床”的窘迫,她一时也摸不清到底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还是自家公子久病成医,已经熟练的掌握了脚踏两只船的技巧。 但想到自家公子对踩船的理解还停留在吃个嘴子的基础阶段,红莲还是暂时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她先是将手中的物件放到了一旁的木桌前,点燃了烛灯,又给楚宁倒了一杯茶递了上去,这才小声问道:“公子,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可以医治他们身上的魔化症?” “魔化症的难点不是在于魔气的清除,而是一旦感染魔化症,魔气侵蚀脏腑,已经形成了病变会让一部分脏器的魔化,而魔化脏器则会源源不断的产生魔气,侵蚀人体的其他地界。” “而已经魔化的部分,是不可逆的,无论怎么清除新生的魔气,总会有新的魔气生成,故而根本没有彻底根治的可能。”楚宁饮下一杯茶水,耐心的解释道。 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 却见红莲听得格外认真,尤其是在楚宁对其作出盖棺定论时,她的眉头更是紧皱,眼中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楚宁不免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忽然对他们这么关心起来了?” 在他的记忆里,作为魔物的红莲性子淡漠,并不太在意除了楚宁之外他人的安危,虽然在之后的相处中这种性子有所改变,但这般主动关心旁人的事,应当还是头一遭。 “刚刚……那个老人家告诉我,洪水镇里好些人之所以没有随着大部队南下逃难,是因为……” “蚩辽人在攻破盘龙关后曾发出过明令,说是一个月后,会将战死的银龙军的尸体送出盘龙关……” “这些留在红水镇的百姓,大都有孩子亦或者丈夫父亲在盘龙关上作战……” “之所以不走,是想等到他们亲人的遗骨。” 这确实是楚宁未有料想到的事情,他先是一愣,旋即又觉不对:“可朝廷已经绝对与蚩辽人和谈,一旦达成协议,割让土地也好,赔款也罢,移交烈士遗体应当也会在和谈条款之中,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将他们亲属的遗骨送到他们手里,没必要一定要留在这里……” 红莲闻言则面露苦笑:“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因为归武令的存在,无论是运送军需还是参军,都需要大夏朝廷的层层审批,而朝廷上的人,又处处节制,致使银龙军的兵源补充一直跟不上。” “所以很多自发加入银龙军的士卒,其实在朝廷那边都没有军籍……” “正因如此,他们的妻儿父母,不仅只能冒着风险留在云州等待他们的尸首,也得不到朝廷的认可,没有抚恤的银钱,更不会有任何优待……” 第二百三十九章 青霄神果 “很多孤儿寡母,也需要这些尸首,去朝廷讨来一些可怜到微薄的银钱,才有可能从云州走到安全的南方……” 那些没有通过朝廷审批,自行加入银龙军的将士,无法得到朝廷的认证,只能作为后勤人员,以此得到三到五两左右的银钱。 但即使是这么点可怜的银钱,也需要尸体作为证据,否则在朝廷那边,也只会以无法证明对方是因为北境战乱而死为由,而拒绝赔付。 对于那些留在红水镇的百姓而言,这样的选择既是有不想亲人的尸首暴尸荒野的不舍,也是困于现实而不得不行之的无奈。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留在这里还没有等到亲人的尸首,自己却感染了可怕的魔化症。 虽然于此之前,楚宁对于大夏朝廷的昏庸与无能早有预料。 可当从红莲的口中了解到这番内情后,楚宁的内心还是升起一团汹涌的怒火。 他阴沉着脸色,沉默不语。 看见此景的红莲有些担心,她又言道:“我也知道魔化症是很麻烦的病症,可他们可怜了,我只是希望我们可以在能力范围内尽可能的帮帮他们……” 说着,她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样的要求有些难为楚宁,毕竟楚宁此次北行的目的是为了去救那位可能还活着的邓染。 “我是不是有些多管闲事了……”红莲低下了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 楚宁看着她这幅模样,嘴角却不自觉的上扬,他很是笃定的摇了摇头。 “没有。” “我觉得,变得有人情味的红莲,比之前更可爱了。” 红莲低着的头豁然抬起,脸上没有欣喜,反倒满目恼怒,她挺了挺自己的胸膛,很是不服气的问道:“你管这么大的叫可爱?” 楚宁的目光不由得被那雄伟之物吸引,他眨了眨眼睛:“那叫……大可爱?” 红莲:“……” …… 二日一早,楚宁刚刚推开房门。 屋外就站满了红水镇的百姓。 他还有些奇怪众人一大早围在自己门前做什么时,那位马旭春便带着钱家父女走了上来。 “钱大哥这是……”楚宁有些不解,看向钱瞻问道。 只是还不待钱瞻说话,他身旁的马旭春却朝前迈出一步,笑呵呵的朝着楚宁拱手言道:“我听老钱说,楚侯爷今日就要离去,所以特地带大家来送送侯爷。” 说着他还转头朝着身后看了看,一位年轻人从人群中走出,递上来了一个袋子。 “楚侯爷北行之路不好走,我们红水镇如今情况也极为拮据,拿不出太多东西,只凑出了这么一点,作为侯爷北行的盘缠,还望侯爷不要嫌弃。”马旭春接过袋子,递到了楚宁的身前。 楚宁一愣,下意识的接过了钱袋。 诚如马旭春所言,红水镇目前的日子确实相当拮据,他轻轻的掂量了一下钱袋,听其响动,里面装着大都是铜板,可能连半枚碎银都找不到。 楚宁暗暗想了想,以他们的状况,能凑出这么一袋子铜板,想来也是费了些力气的。 但接过钱袋的楚宁却并未说些什么,反倒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目光盯着眼前的男人。 这很奇怪。 甚至可以说是匪夷所思。 楚宁昨日为众人把脉之后,虽然没有给出什么切实的治疗方法,但至少帮着吸收了他们体内的魔气。 单是这一举动,起码可以让他们身体的魔化延缓三到五日。 这当然算不上一劳永逸,可至少是有效的。 钱瞻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宁愿冒着随时可能被蚩辽人袭杀的风险,也要带着女儿跟着楚宁一道北上。 寻常人若是面对这样的情况,就算不愿北上,怎么也得想办法让楚宁多留几日。 可眼前这个叫马旭春的男人,却似乎巴不得楚宁快些离去一般,一大早就拉着众人开始“欢送”仪式。 再一联想昨日楚宁提出为众人医治时,其余人大都意动,唯有马旭春明显很是抗拒,起先楚宁还以为只是因为对方不信任自己,可如今回想起来,怕是还有别的隐情。 “侯爷这么看着在下是……是什么意思?”也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的缘故,马旭春的承受能力显然并不优秀,在楚宁近乎审视的目光下很快就有些扛不住了,出声问道。 楚宁则在那时展颜一笑,将手中的钱袋递了回去。 “我来时身上备够了盘缠,诸位大都是银龙军的家属,是大夏也是我楚宁的恩人,这钱我说什么都不能要。” 听闻这话的马旭春明显一愣,几乎下意识的既要说些场面话,让楚宁收下。 只是话未出口,却见楚宁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而且,我没说我今日要走,昨日为诸位把脉之后,我苦思冥想了一夜时间,觉得或许还可以再尝试一下,就算不能完全治愈魔化症,应当也可以有效遏制病症的发展。” …… 得知楚宁还愿意尝试为众人医治,红水镇的大多数人都极为兴奋。 毕竟只要有活下去的希望,哪怕渺茫,又有谁不愿意去尝试抓住呢?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此事感到高兴,以马旭春为首的十来人在楚宁说出自己的决定后,便脸色异常难看。 楚宁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昨日的小院时,马旭春等人就站在不远处擦拭着自己的武器,目光时不时的瞟向此处,嘴里小声说着些什么。 但隔得太远,加上周遭的众人又围着楚宁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楚宁也无法听清他们所言的内容。 不过他也并没有太在意,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向周遭的众人,他的目光扫过,很快便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昨日刚到红水镇时对自己发起袭击的那个男孩。 “小家伙,你过来。”他微笑着朝着对方招了招手。 小男孩明显还记得昨日被楚宁暴打的场面,闻言面露惶恐,下意识的将身子往人群后方缩了缩。 不过一道身影却在这时出现在了他的背后,一把抓住了他后背的衣襟,将之如小鸡一般提起。 “怕什么,我家公子又不吃人。” 那只手的主人眯着眼睛,笑眯眯的问道。 小男孩回头看去,入目的竟是一张漂亮到宛如仙子般的脸蛋,他的脸色一红,整个人有些发愣,直到被红莲拎着送到了楚宁跟前,他这才回过神来。 而他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却是想要转身逃跑,只是着念头刚起,就被红莲一眼看穿,她一只手伸出摁在男孩的肩头,将之生生的按回了座位。 “乖乖听话,否则姐姐若是不高兴,可是回吃人的哟。”红莲微笑着说道,同时一股阴冷的气机涌出,将男孩的身躯包裹。 男孩的身子明显一颤,看向红莲的目光也变得惊恐起来,一时间身子僵硬,呆立原地。 红莲当然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甚至还转头朝着楚宁挑了挑眉头,仿佛在说:“我厉害吧?” 楚宁对于红莲的孩子心性有些无奈,但也无心与她较真。 他收起其他的心思,伸出手朝男孩递出一枚散发着诱人响起的青果。 “吃下去。” 第二百四十章 公子,要看吗? 昨天夜里,楚宁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为什么红水镇的百姓能在魔化程度如此之高的情况下维持理智的存在。 虽然他并不认为这会是常态,毕竟随着魔化的继续发展,当其完全浸染肉身,灵魂层面的疯狂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但单是目前这些百姓的状况,就已经称得上不可思议。 他想了一晚上,决定变换之前的思路,既然魔化是不可逆的,那就维持现状,能以这种方式活下去,怎么也好过成为魔物。 …… 小男孩双手捧着青果,神情却有些犹豫,他想要侧头看向人群后方,那里马旭春等人所在的方向。 “别看,吃下去。”楚宁却打断了他,态度强硬。 毕竟只是十来岁的孩子,在见识过红莲激发的杀气后,他多少是有些胆怯的,加上周围百姓的催促,他终究还是一咬牙,一口咬在了那枚青果上。 味道出奇的好。 果肉脆嫩,带着一股绵长的甘甜。 小男孩只是三五口,就把果子吃完。 “手。”楚宁再次言道。 已经认命的男孩伸出了手,楚宁亦伸出手,摁在了男孩的手腕处。 “放开心神,不要抵触我。”楚宁又言道,然后便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百姓看不明白其中就里,只是直直的看着二人,紧张之余又带着些许期待。 …… 楚宁激发出了一缕灵力涌入了男孩的体内,细细感受着男孩体内的变化。 他的魔化程度已经过了八成,在红水镇的众人中,也算是病情相当严重的,五脏六腑都有了不同程度的病变。 但同时小腹处却又有一股盎然的生机在蔓延。 这是刚刚对方服下的那枚青果带来的功效。 说来或许有些奇怪,这些青果其实是楚宁体内结出的东西。 昨日再将那道青霄神木炼化之后,其金色根须有意吸收楚宁体内的神性,本着遇事不明,那就试试的态度。 楚宁将神性灌入了青霄神木之中,于是神木的枝丫上便结出了数枚这样的青果。 他本想询问青衣鬼魅此物是何物,奈何青衣鬼魅虽然在本命魔纹的滋养下,恢复了一些说话的能力,但神志依然不算清醒,只能通过一些不算明晰的言语大概说出些讯息。 据她所言,这枚果子应当是青霄神果,但在正常情况下,只有被种植后的青霄神木才会生长出这样的东西,被炼化后长出此物,于此之前是从未发生过的。 而且,楚宁体内结出的青霄神果,似乎与种植出来的还有些差别,但具体有何不同,她却无法说得真切。 不过,虽然得到的线索有限,但并不妨碍楚宁感知到这些青霄神果中蕴含的生机磅礴,也正是此物,让他有了遏制众人体内魔化症的信心。 他没有再去尝试去驱逐男孩体内的魔气,而是引导着那股生机去往男孩的五脏六腑,将其包裹,然后渗入脏腑。 这个过程极为繁琐。 不仅需要分化那磅礴的生机分别进入男孩身体的每个角落,但同时又要控制这股力量的强度,让其在男孩能够承受的范围内—— 这世上的所有东西,都过犹不及。 强大的生机对于生灵而言固然是有好处的,但一旦超过某个界限,就会产生诸如骨肉增殖之类的恶性病变。 因此,他还需要用灵力在并无修行底子的男孩体内建造一个灵力光壁,将多余的生机储存在他的身体中,保证其不发生外溢。 整个过程足足耗费了楚宁半个时辰,当他睁开眼时,他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迹。 而周遭的众人则在那时发出一阵惊呼,他们发现男孩手臂上长出的黑色物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成……成功了?”同样一直注视着男孩的红莲在那时喃喃说道,脸上写满了震惊之色。 周遭的百姓更是瞳孔放大,双眼瞪得浑圆。 虽然他们对此都抱有极大的希望,可当奇迹真的发生在他们眼前时,众人却又不免生出一种仿佛只剩梦境一般的不真实感。 楚宁却在这时摇了摇头:“并不算成功。” “魔化症的患者身上之所以会长出那些黑色的物质,是体内魔气沉积后的产物,我只能帮他们剔除沉积的魔气,同时让被魔化的脏腑保持原状,不进一步发生魔化。” “公子你的意思是,你又和昨天一样帮他们吸收了体内的魔气?”红莲这样问道,同时眉头皱起,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担忧起来。 楚宁拥有魔躯之事她是知道的,相比于寻常人,他固然是可以承受更多的魔气,但魔气过多,也会导致楚宁的魔性难以控制。 她固然想要救这些红水镇的百姓,但如果这会危及到楚宁的安全,红莲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就在她暗暗后悔自己昨日一时冲动,向楚宁提出这般任性的请求时,楚宁的声音则再次响起。 “并没有,那样的办法治标不治本。” “刚刚我所做的,是利用青果中的生机,将他的脏腑包裹,这样一来,脏腑中产生的魔气不会外溢到身体的其他地方,造成更多的魔化。” “但魔气长久的堆积在脏腑中,也不是长久之计……”红莲不解的问道。 “自然。”楚宁点了点头:“过多魔气的堆积得不到释放,确实会造成脏腑的损坏,但可以利用生机修复这些损坏。” “青果中的生机磅礴,在封闭了脏腑后,剩余数量的生机可以维持半年左右的内腑修复,如果再配合一些可以滋生生机的功法,这个时间会更长……” 楚宁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了下来,他抬眼看了一眼周遭的百姓,面露歉色:“对不起,诸位……” “我也只能做到这些。” “不过半年时间虽然不长,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找到进一步治愈的办法。” 魔化症的难题已经困扰了四方天下数千年,无数能人志士都尝试在此事上取得突破,但最后都无疾而终。 楚宁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寻到解开这道千古难题的办法。 若是他们只是寻常百姓,楚宁或许会觉得自己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毕竟耗费的精力暂且不论,单是炼制那些包裹着盎然生机的青果,需要消耗的神性对于楚宁而言也是一个相当大的损失。 可昨日在红莲口中得知在场的百姓几乎都是银龙军的烈属,楚宁觉得自己是有义务为他们做些什么的。 只可惜他能力有限,并无法完全治愈这种可怕的疾病。 也不知是不是从以为可以痊愈的欣喜中忽然跌落,周遭的众人闻言之后,纷纷陷入了沉默。 小院中一片死寂。 许久。 “已经很好了……” 而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从人群中传来。 一个老者慢悠悠的走出了人群,来到了楚宁跟前。 楚宁见着对方,微微一愣,他认得他,正是昨日那个为他引路的老人。 据红莲说,老人名叫云阳秋,是红水镇的上一任镇长,年轻时曾在萧桓大将军手下为卒,也曾与蚩辽人结结实实的交过手,受此影响,膝下两子皆在成年后加入银龙军,战死在了盘龙关。 后来归乡后,他为官清廉,在镇中风评极好,也素有威望。 云阳秋在那时朝着楚宁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楚侯爷,那个什么青果,价值不菲吧?” 楚宁眨了眨眼睛:“倒也不算不菲,只是……” “莫要骗老头子。” 云阳秋却打断了楚宁的话:“老头子以前也是五境武夫,只是年纪大了,前年又生了一场大病,故而身子弱了不少。” “但这眼界还在,刚刚那青果,生机之盎然,比起我当年在盘龙关斩杀了一头蚩辽妖兽后大将军赏赐的真阳丹还要强出十倍不止。” “这种珍馐之物,市价没有十来枚赤金钱怕是买不下来吧?” 老人的话让周遭的百姓顿时纷纷色变。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只是寻常百姓,感觉不到生机之力,也不太清楚所谓的真阳丹是何物,但他们可明白十枚赤金钱意味着什么,那可是他们可能一辈子都赚不到的巨款。 而现在,为了给他们续命,楚宁竟然愿意拿出这样的东西赠予他们。 一时间众人的心头不免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不真实感。 “试问诸位,普天之下,除了楚侯爷,还有谁会愿意为我们这些行将就木之人,耗费如此大的精力与财力只为我们续命?”云阳秋则在这时回头看向周遭的众人大声的问道。 “遇见楚侯爷,能再捡上半年的活头,诸位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都开心点!这才对得起人家楚侯爷的心意!” 云阳秋的话让刚刚还有些落寞的众人纷纷抬起了头,看向楚宁的目光也有些动容。 这半个多月的时间,他们是见识过身旁人彻底魔化,然后不得不被杀死的场面的。 每个人其实都活在恐惧之中,楚宁的帮助虽然无法让他们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就如老人所言的那般,能多活半年,已经是莫大的惊喜了。 尤其是在朝廷对他们弃之不顾的当下,有人愿意为他们这般尽心竭虑,又岂能不让人众人感动? 当下就有人在那时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高呼道:“谢过楚侯爷!” 周遭的众人见状也纷纷效仿,一时间感谢之声响彻不绝。 楚宁却觉受之有愧,赶忙扶起众人,言道:“诸位都是烈属,是北境的恩人,若是没有诸位的丈夫、父亲、儿子在盘龙关上为背景拼命,楚宁能不能安稳活到今日都不一定,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而且诸位也不必过于灰心,在给你们调理完身体后,我还会找出一门合适的修行功法,诸位如果勤加修炼,延岁数年,甚至过上和正常一样的生活也未必没有可能。” “总之,如今北境时局多艰,我们同为北境人,理应相互扶持,同舟共济!” “最重要的是,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只要还要希望,我希望诸位,都不要放弃!” 楚宁的话让在场众人愈发动容,这半个多月来积压在众人心头的恐惧都在这时倾盆而出,有人高声疾呼,有人放声痛哭。 而就在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这般情绪中时,一旁站着的马旭春也看向了此间,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 …… 红水镇患有魔化症的百姓足足有四百之数。 无论是利用体内的神性炼制出这么多数量的青霄神果,还是一一为他们调理体内的生机,都是一件极其消耗精力与时间的事情。 为此楚宁足足耗费了三日的时间,方才为红水镇的百姓做完此事。 魔化症的病情一旦发作,恶化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而镇中百姓大都已经到了极为危险的境地,为了以防发生不测,这三天以来,楚宁几乎是不眠不休。 好在一切顺利,并没有任何一位红水镇的百姓在这期间发生意外。 只是哪怕是对于身负六境魔躯的楚宁而言,这三日的不眠不休,也是消耗极大。 在完成了对最后一位百姓的身体调理后,楚宁已经是精疲力尽。 回到住处后,他就瘫倒在了床榻上,闭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入目第一眼所见的便是坐在床头的红莲惊喜之余又带着几分心疼的双眼。 “公子!你可算醒了!”她第一时间靠了过来,如此说道。 楚宁的脑海还有些晕沉,他坐起了身子,问道:“我睡多久?” “五个多时辰,这都已经到了晚上了,可是吓死奴家了。”说着,红莲不免有些自责。 “都怪奴家非得让公子施救……” “若是公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向圣女大人交代!” 楚宁闻言则安慰道:“哪有那般严重,只是耗费了些心神,休息一日已经好多了。” 说着,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并无大碍,他掀开被褥,就想要走下床来。 可这被褥一掀,楚宁顿觉身上凉飕飕,他低头一看,却见自己浑身赤裸,只穿着一条裈裤。 他顿觉慌乱,又一把将被褥拉了回来,裹在自己的周身。 “我……我的衣服呢?”楚宁惊声问道。 红莲看着宛如被人污了清白的小媳妇一般的楚宁,不由得抿嘴一笑:“自然是奴家帮你脱了。” “你脱我衣服干什么?”楚宁瞪大了眼睛。 “你这三天不眠不休,浑身臭汗,又黏糊糊的,奴家不是怕你睡不安稳,所以特地打了清水,给你擦洗了身子。” “奴家可是用心了,公子身上每个地方,都仔仔细细的擦洗过,怎么公子不感激奴家,还怪起奴家来了?”红莲说着语气渐渐幽怨,脑袋也微微下垂,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楚宁与她相处这么久,哪里还摸不清她的性子,知道这是对方故意戏弄他,但偏偏他还找不到理由辩驳。 “总之你先出去,我换好衣服,还得再给云老先生他们找一个合适的修行法门……”楚宁无奈,只能示弱。 可听闻这话的红莲却眉头一挑,翻过身子,来到了床榻上,她趴着身子,宛如一只猛兽将猎物压在了自己身下,同时眯着眼睛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盯着楚宁:“摸也摸过了,看也看过了,公子还怕什么?” 楚宁这才发现,今日的红莲换下了往日为了方便赶路而穿着的那身粗布麻衣,换上了那身红色的薄纱长裙。 此刻,她趴在楚宁的身上,胸前的襟口大开,楚宁只要微微低头,就能清晰的看见那对雄伟事物积压在一起,所形成的极细、极深的缝隙。 它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楚宁想要看得更多也更真切。 红莲很快就注意到了楚宁的异样,她顺着楚宁的目光看去,发现了楚宁目光的落点。 楚宁老脸一红,有种人赃并获的窘迫感,他赶忙收回目光。 而红莲则在这时抬起头,却并不恼怒,反倒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楚宁。 “公子喜欢吗?”她的红唇轻启,在那时问道。 楚宁目光躲闪:“什……什么?” 说着,他试图从一旁起身,逃离此地。 但红莲岂会让他如愿,双手伸出,直接便将楚宁摁回了床榻上。 同时双手略显强硬的扶正了楚宁的脑袋,让他直视着自己的双眼。 “红莲,你……你干什么?”楚宁有些慌乱的问道。 “公子为了奴家,这三天这么辛苦,奴家想要好好奖励公子啊……”红莲却眯眼一笑,柔声应道。 “奖……奖励什么?”楚宁还试图装傻充愣。 红莲却在这时再次伏低了自己的身子,双唇来到了楚宁的耳畔,呵气如兰:“当然是……” “这一路上公子偷看了一共七十四次的……” “奴家的大可爱……” 那宛若要融化开来般软糯的声音,让楚宁的脑袋在一瞬间一片空白。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喉结也不自觉的蠕动,咽下了一口唾沫。 “我……我没有……” 楚宁苍白的辩解,换来的只是红莲揶揄的笑容。 那仿佛早已看穿楚宁心思的目光,让做贼心虚的楚宁一时间哑口无言。 而红莲则在这时起身,直接坐在了楚宁的腿上。 然后她伸出了犹若白玉的手指轻轻拉起了肩头衣衫的束绳,绳子松动了三分,她身上的衣裙下落些许,胸前的雄伟之物顿时呼之欲出。 楚宁的双眼瞪得浑圆,目光不自觉的被那雪白之物吸引,有些挪不开眼睛。 但红莲却在这时停下了动作,对于这忽然停滞,楚宁明显有些疑惑,而当他抬起头时正好对上对方那狡黠的目光,同时耳畔也传来了一道软糯的声音。 她问道。 “所以,公子要看更多吗?” 第二百四十一章 是世道错了 咕噜。 楚宁再次咽下了一口唾沫。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此刻的他觉得口干舌燥。 他有些迫切的需要什么东西来缓解此刻的燥热。 譬如一杯水。 又或者红莲那双娇艳欲滴的红唇。 某种难以遏制的冲动,涌向楚宁的脑海。 他眼中燃起火焰,双手几乎下意识的向前,抚摸上红莲的腰身。 火热的触感让红莲的脸色绯红,嘴里发出一阵婉转的呻吟,看向的楚宁目光也愈发粘稠,仿佛要滴出水来。 二人的呼吸也都变得沉重,双唇缓缓靠拢。 咚。 咚。 咚。 房门却忽然被人敲响。 二人皆是一愣。 楚宁眼中的火焰开始消退。 “我……我去开门。”他逃一般的从床榻站起身子,一边慌乱的穿戴着衣衫,一边快步走向房门方向。 红莲也回过了神来,她在短暂的错愕后,神情懊恼的言道:“果然!一到关键时刻就有人搅局!” 但话虽如此说,可她还是整理好了衣衫,在脸上强挤出一抹笑意,来到了楚宁身后,赶在他开门前,将他拦下。 “红莲……有人……”楚宁显然还处于慌乱之中,失了分寸,见红莲走来,还以为对方不愿放弃,赶忙说道。 红莲也不回应,只是伸手为楚宁整理着他的衣襟。 楚宁这才发现,刚才因为过于慌乱的缘故,自己的衣衫穿戴凌乱不堪,尤其是胸前的衣襟更是皱巴巴的一团。 感受着对方指尖触碰胸膛时传来的温度,他低头看去,却见红莲神情专注,脸上挂着一抹浅笑。 那模样像极了一位在为自己临行的丈夫整理衣衫的小媳妇…… 也不知为何,楚宁竟觉现在的红莲比起方才似乎更加诱人。 他一时看得有些出了神。 而这时,为他整理好衣衫的红莲抬起了头,正好对上了楚宁的目光。 女子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楚宁:“公子看什么呢?” 做贼心虚的楚宁赶忙撇开了头,语焉不详的敷衍道:“没看什么……” 红莲却似乎洞悉了楚宁的心思,她拉着楚宁衣襟的手微微用力,楚宁的身子便贴在了她的身前,她伏身来到了楚宁的耳畔,柔声言道:“公子不要那么急色。” “奴家是公子的,又跑不掉,咱们……” “来日方长。” 楚宁闻言一愣,暗觉有些不对劲,怎么说得他好像成了那个发起冲锋的人了…… 咚。 咚。 咚。 就在他想要说些什么,摆明自己的态度时,屋外的敲门声再次传来。 “公子,先做正事。” “可不能太沉迷那种事。”红莲却揶揄的说道,嘴角分明带着一抹得逞似的狡黠笑意。 楚宁无奈,自觉在这种事上不是红莲对手,他只能收敛起了心思,深吸一口气,在那时打开了房门。 屋外的来者却让楚宁有些意外。 “马大哥。”楚宁眉头微皱,看着对方。 那来者不是旁人,正是钱瞻的多年旧友马旭春。 之前的相处中,楚宁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对方对自己带有敌意,只是他不太摸得清这股敌意到底由何而起。 而此刻,他忽然孤身到访,显然是有备而来。 楚宁压下了心头的疑惑,故作平静的问道:“有什么事吗?” 马旭春则表现得有几分迟疑,似乎即使到了这时,他依然没有下定某些决心。 楚宁也并未催促,在问完这话后,便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索性,马旭春也并没有让楚宁等得太久,很快,他就深吸一口气,完成了对自己的心理建设。 “楚侯爷,有空吗?” “在下想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他这样问道,但却并没有等待楚宁答复的意思,说完这话,转身就迈开了步子,在前方引路。 见到这一幕的红莲眉头紧皱,在身后拉了拉楚宁的衣角。 既是不满意对方的态度,同时也担忧对方的目的。 楚宁却摇了摇头,轻拍红莲的手背:“无碍。” …… 楚宁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此刻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红水镇目前物资紧缺,百姓们的生活拮据,更没有多余的烛油照明,小院中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借着头顶的月光,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楚宁与马旭春并肩而行,在穿过一条幽深长廊后,马旭春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楚侯爷,在盘龙关有认识的人吗?” “有。”楚宁点了点头。 “是那种很重要的人吗?”马旭春又问道。 楚宁没有太多犹豫,再次点头。 他当然听红莲说起过,红水镇百姓留在这里大都是为了等待接回自己亲人的遗体,所以,他也趁机询问道:“马大哥的孩子……” “我的妻子体弱多病,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没有孩子。”马旭春似乎猜到了楚宁要问什么,他当下便应道。 “我之所以没有离开红水镇,也只是因为妻子的病不宜奔波……” 楚宁点了点头,于此之前他倒是听钱瞻说起过此事。 “楚侯爷是不是觉得有些失望,我和大多数人不一样,没有家人为北境而死,也没有什么大义凛然的理由,只是出于无奈……”马旭春说着,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 楚宁却是果决的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不是一定要做英雄。” “如果一个世道,要让一个人不作出牺牲,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可能,那一定是这个世道出了问题。” 听闻这话的马旭春明显身子一颤,他的脚步一顿,沉默一会,这才再次朝着前方走去。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楚侯爷能在北境有如此大的名望,你确实与众不同。”他这样感叹道。 说罢,也不待楚宁回应,他又说道:“那如果……” “为了活下去,让某些不该承受痛苦的人承受痛苦了呢……” 这个问题让楚宁一时有些发愣,他没办法太理解马旭春的话。 而这时,他们也一路前行来到了小院深处的一处房门前,那是一座独立小房子,看其位置与周遭的布局此前应当是一个杂物间。 门口站着三四人,看其模样都是这几日观察下来与马旭春走得极近之人。 见马旭春带着楚宁走来,那几人都面露警惕之色。 其中一人还想与马旭春说些什么,却被对方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我不懂什么医术,但我猜测,这些天困惑楚侯爷的问题……” “我们为什么能在魔化症如此严重的情况下依然保持清醒的秘密,应该就在这个房间中。” 他说罢来到了房门前,回头又看向楚宁问道:“楚侯爷要看看吗?” 楚宁几乎下意识的就要点头,可身后一直跟着的红莲却再次拉住了楚宁的手:“公子,这里的魔气有些过于浓郁……” 说着,她瞟了一眼眼前这座小房子,从中溢出的魔气几乎形成一层浓雾状的黑色屏障,将整个房间都包裹其中。 红莲对此表现出担忧,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楚宁则示意其不必担忧,然后转身朝着在房门前站着的马旭春点了点头。 而得到回应的马旭春也没有犹豫,在那时伸手推开了房门,屋中的景象也旋即展现在了楚宁与红莲的眼中。 二人皆身躯一震,瞳孔骤然放大…… 第二百四十二章 肉食 该怎么形容出现在楚宁与红莲眼前的生物呢。 不。 事实上,楚宁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将之称之为生物。 那是一团几乎占据半个房间的巨大肉团,因为膨胀得过于严重的缘故,皮肤上呈现出一个个拇指大小的疙瘩,可见其下道道乌青色的血管,还有部分地方长出了灰色的毛发。 这幅模样单是看上一眼就让人不适,近看之下更是让人作呕。 但楚宁却并没有表现出马旭春预想中的恐惧亦或者惊骇。 他只是短暂的一愣,旋即便走了上来,细细打量起了这个扭曲的肉团。 “血肉如此无序的增殖。” “想必他魔化前应当是已经处于极度虚弱,且不可自控的状态。”他如此言道,仿佛摆在眼前的不是一具令人作呕的肉团,而是一个值得被研究的对象。 “这些毛发并非人类所能生成的,应当是某种妖物的体征……” “所以,他感染的魔化症,与你们的魔化症是同一类型的。” 说罢,楚宁转头看向了马旭春。 马旭春点了点头,只是还不待他说些什么。 眼前的肉团却开始蠕动,一开始只是轻微的颤抖,但很快就变得剧烈,然后整个身躯缓缓转动,露出了另一侧的模样。 依然是长满了灰色毛发的古怪肉团,唯一不同的是,在那一团烂肉的中心,竟然镶嵌得有一张扭曲的人脸。 已经看不清容貌,只能依稀瞧见五官的存在。 他似乎感受到了楚宁的到来,双眼猛然睁开,但眼中的瞳孔早已退化,只剩下一片森白。 “杀了我!” “求求你!” “杀了我!”他张开了嘴,大声吼道,声音嘶哑且绝望,似乎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知多少次。 楚宁皱起了眉头,这小院中藏着一只魔物也好,这魔物丑陋的身形也罢,对于在沉沙山待过数年的楚宁来说,这些东西都并不能给他带来太多震撼。 他只是奇怪于一只魔物竟然会试图求死? 难道即使已经到了完全魔化的程度,这只魔物依然保持着自己的理智? 楚宁不解的档口,那张人脸哀嚎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之前在房屋门口守着的一位年轻人在这时快步上前,拿起一个拳头大小的铁器塞入了魔物的嘴里,魔物的哀嚎声顿时停止。 看那铁器上存在的咬痕,显而易见他们对于处理这种情况,他们已经称得上得心应手。 楚宁则看向马旭春问道:“为什么不让他解脱?” 成为魔物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在依然保有理智的情况下,看着自己的身躯变成如此丑陋不堪的模样,以及魔性带来的折磨,会让一个人生不如死。 楚宁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圈养这么一个魔物。 “他叫鄂明峰,是我跟楚侯爷提起过的那两位银龙军将军之一。”马旭春在那时言道。 楚宁不免一愣,他记得在之前谈论到此事时,马旭春与其他百姓都说过那两位银龙军的甲士随着病发皆已身死,而且遗体也被处理,怎么现在却又活了过来。 “那日两位将军病发之后,魔化症很快就在城中爆发。” “一些体弱之人,病症爆发得很快,比如我的妻子……” “但当时我们并不知道什么是魔化症,只是还想着怎么处理两位将军的尸体,本来应该报告给官府,但官府的人早已逃了。” “我们只能自己商议解决这个问题……”马旭春说道这里顿了顿,瞳孔忽然剧烈的收缩,仿佛是回忆起了某些极不愿意被回忆的事情。 “因为尸体中还残留着大量的虫子,大家都有些害怕,我们试图将之与虫子一同烧掉,加上关系着银龙军的名声,我们觉得不应该过多声张,所以当时只有我与他们几个……”说着,他又看了看屋外的几人。 “当我们烧掉第一具尸体时,尸体却忽然活了过来,他在火中剧烈的挣扎,我们都被吓坏了。” “你知道当时那位银龙军,整个下半身都消失不见,我们根本不觉得他还能活着。当我们反应过来后,试图上去灭火,却已经来不及了。” “而因为这样的事情,我们更加不确定要不要烧毁另一位银龙军的尸体……” “思来想去,我还是将他带回了我的家里,本想着照顾着,看看有没有转机,但也就是那时,城中的魔化症开始爆发。” “那时我们还不知道银龙军就是魔化症的源头,为了保护生死不知的银龙军,我把妻子和他一起关在屋中,自己想办法与城中的其他联合,处理那些发病的百姓。” “可当我晚上回到家时,我的妻子……” 说到这里,马旭春有些哽咽,眼眶也骤然泛红。 “她魔化了?”楚宁问道。 马旭春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又才继续言道:“她袭击了我,我一直试图唤醒她,让她冷静下来,但都没有用。” “或许是我也感染了魔化症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我……” “我也怕死。” “总之在我回过神来后,我发现我已经杀了她。” “那一刻我几乎崩溃,我也丧失了理智,我感觉自己变得格外饥饿,我循着血腥味摸到了卧室,那里就躺着那位银龙军。” “几天的休养,他溃烂的身躯上竟然长出了新肉,我当时也不知怎么了……” 马旭春的身体开始颤抖,脸上的神色近乎崩溃。 楚宁看着他,显然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结果:“你吃了他?” 马旭春沉闷的点了点头。 “当我再次苏醒,银龙军的身体已经被我啃食得千疮百孔,但他还没有死。” “而我也出奇的恢复了理智,我变得无比的清醒,之前那些控制我的愤怒、饥饿都消失不见,所以……” 楚宁听到这里,也想到了什么。 他的双眼在那一瞬间猛然瞪得浑圆,侧头再次看向眼前这个丑陋的肉团,失声言道。 “所以,红水镇的百姓能够保持理智,是因为你们一直在吃……” “他的血肉!” 第二百四十三章 去圣山 “什么?”楚宁此言一出,一旁的红莲瞪大了眼睛,嘴里也不由得惊呼言道。 显然,哪怕是对于身为魔物的红莲而言,这样的行径,也足够骇魔听闻。 马旭春的身子一颤,被道破秘密的他脸色煞白。 扑通。 下一刻,只听一声闷响,他骤然跪倒在了地上。 “楚侯爷!我也没有办法!” “全镇的百姓都得了那怪病,我翻来老郎中留下的医书,越看越是惊心。” “大家总归得活下去,所以我就……” “我就骗他们,说我在书里找到了一个方子,可以遏制这个病症,实际上是偷偷往那些所谓的药汤里放了银龙军的血水……”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顿,旋即赶忙解释道:“楚侯爷,这些事只有我知道,云老爷子他们,都是不知情的。” “他们若是知道那些为他们续命的药草是银龙军的血,他们一定是不会喝的。” 这话一出,在房门口呆着的众人也纷纷上前跪倒在了楚宁周围,红着眼眶道:“楚侯爷,马大哥也是无奈,他是为了红水镇的百姓……” 红莲看着周遭跪倒的众人,眉头紧皱。 银龙军在北境,甚至整个大夏都威望极高,若是旁人知道了红水镇的百姓为了活命,将一位银龙军的甲士折磨成这幅模样,莫说他们身患魔化症,本就被世人不容,就是身体无碍,单是这件事就足以让他们被天下人口诛笔伐。 想到这里,她也不免有些紧张的看向楚宁。 毕竟,她也明白自家小侯爷因为老侯爷以及孙堪等人缘故,对银龙军素来抱有特别的好感,更不提还有那位与他不清不楚的邓染…… 楚宁并未在第一时间回应众人。 他转过了头,看向了身旁那个巨大的肉团。 “怪不得。” “我这几日看了那些药草,都是些寻常的凝神养气的药物,还在奇怪那些药材靠什么遏制你们体内的魔性……”他这样喃喃说道,伸出了手抚摸在了肉团中那张狰狞可怖的脸颊上。 楚宁在整个北境,威望极盛,早些时候,甚至做出过一路南行,一路斩杀贪官污吏的南狩之事。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这样的人物对他们是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的。 此刻坦白了“罪行”的众人虽然都做好了被楚宁惩戒的准备,但还是不免心头惶恐,对于楚宁的自言自语更是不敢回应,只是一脸紧张的盯着。 随着手掌与那张人脸的接触,楚宁的灵力也灌入了对方体内,探查起了他体内的状况。 那是一段不算长,但对于马旭春等人而言,却格外煎熬的时间。 每一息都让他们度日如年,就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唯恐惊扰了楚宁。 终于。 楚宁闭上的双眼睁开。 众人的呼吸急促,就连红莲也下意识的握紧了袖口,想要为马旭春等人说上两句,但又不知如何说起。 “他已经死了。”而这时,楚宁终于打破了沉默。 他这样说道,语气平静。 众人对此显然有些不解,但根本不待众人发问,他又言道。 “在病发时,他就已经死了,只是魔性留存他的一些本能,比如疼痛时会挣扎,痛苦时会嘶吼。” “就像蛇被斩下蛇头后,依然会咬人一样……” “不断重复渴望死亡的话,不过是他生前执念的不断重现,想必在病发前的一段日子,他应该过得相当痛苦。” 楚宁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马旭春。 马旭春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楚宁在向他求证,他赶忙点头:“病发前,两位将军确实都一直深受疾病困扰,只是当时我们并没有找到病因。” “所以没什么好自责的。” “他不是什么银龙军,只是一个在银龙军尸骨上长出的魔物,用他续命,除了恶心一点,只要你们能接受,没有任何需要负担罪责。”楚宁笑着说道。 然后,他转过了头,再次看向肉团中的那张脸,双手伸出,温柔的捧起了对方的脸颊,嘴唇微启仿佛在说些什么。 对方那森白的眼球有一瞬轻颤,但很快就归于平静,缓缓闭合。 而下一刻,一股汹涌的灵炎自楚宁的双手中涌出,顺着对方的脸颊覆盖上他的整个身躯。 只是十来息不到的时间,那个巨大的肉团就在众人的眼前被烧成了灰烬。 众人没有想到楚宁会如此干净利落的将这个魔物杀死,一时间都愣在了原地。 楚宁则走上前去,从那堆灰烬中寻到一枚闪着白光的晶体。 他将之放在眼前,细细打量。 借着头顶洒落的月光,晶体折射出一股明亮且温暖的光芒。 “这是?”红莲也凑了上来,她好奇的问道,目光也落在那晶体之上,隐隐感觉到其上涌动的圣洁的力量。 “圣山石……” “一种与大荒石类似的东西。” “每一座圣上的内部,都有一块巨大的圣山基石,那是圣山飞升时至高天降下的圣物。” “是圣山力量的根基与核心所在,而靠近圣山基石的山体常年被其力量滋养,就会形成这种拥有圣山之力的晶体。” “当然,因为大荒山存在某些我们所不知道的特别之处,寻常的圣山石拥有的力量并无法与大荒石相提并论。” “但其多少沾染着接近圣山本源的气息,而众所周知的是,圣山是对抗魔物最有利的武器,所以……” “并不是银龙军的血能够压制你们体内的魔性,而是他们身上佩戴的圣山石……” 楚宁耐心的解释道,在刚刚将灵力灌入银龙军所化的魔物体内后,他便察觉到了圣上石的存在,也有了这番推论,所以才会在将之烧成灰烬后,第一时间取出此物。 红莲闻言也在这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寻常,她言道:“那如果他们是靠着此物维持理智的话,那即使公子已经遏制他们进一步魔化的可能,但魔性依然还留存在他们体内……” “嗯。” “如果没有此物持续为他们压制魔性的话,以他们魔化的程度,依然有陷入疯狂的可能。”楚宁点了点头,佐证了红莲的猜测。 “那红水镇的百姓……”红莲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担忧起来。 好不容易看他们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可如今又发现那只是梦幻泡影,她一时心头五味杂陈。 “这枚圣山石中的力量已经快要耗尽,即使再继续喂养鲜血,功效也会渐渐减弱,也幸好你们没有选择隐瞒此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楚宁则言道。 马旭春等人闻言,这才明白事情的始末,但同样亦很快意识到了事情的眼中。 “所以我们还是免不了成为怪物吗?”马旭春脸色煞白的问道。 楚宁摇了摇头:“还有一个办法。” 马旭春赶忙问道:“什么办法?” 楚宁抬起了头看向远方,哪怕是在这般迷蒙的夜色中,也依然可见远方的天际矗立着一座山峦。 他看着那座山峰,嘴里吐出了三个字眼。 “去。” “圣山!” 第二百四十四章 罪孽 “楚侯爷,我们刚刚打听过了。” “蚩辽人已经对龙铮山出兵,试图从四面合围龙铮山,薛山主派出了门下弟子,驻守龙铮山东西两侧的宁兴城与嘉运镇,与蚩辽人已经有过交锋,但具体情况尚不清楚。” “想要登山,只能从南边的冲华城过白田镇,不过那是条泥泞的小路,又因为有大批难民南逃,同时又有许多收到薛山主诏令而驰援龙铮山的人士北上,加上近来连连暴雨,路面堵塞,极难行进。” 去往冲华城的官道上,在前方打探过消息的马旭春快步来到了楚宁身边,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楚宁。 楚宁点了点头:“辛苦了,马大哥,你也快些去休息吧,明日还要继续赶路。” 马旭春点头告退,去到了官道旁搭起的简易营地中。 夏日的北境常年暴雨连绵,营地中支起的帐篷简陋,在狂风中呼呼作响,大片的风雨透过缝隙灌入,好些人被淋得浑身湿透。 这已经是楚宁带着众人离开红水镇,赶忙龙铮山的第三天。 一路上道路崎岖难行也就罢了,天公亦不作美,这几日暴雨连绵不止,不仅拖慢了众人前进的速度,还让本就负荷超限的官道,更加拥堵不堪。 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红水镇的百姓大都感染了魔化症。 这固然让他们处在随时可能魔化的危险境地,但不可否认的是,魔化也让他们的肉身得到强化,否则单是这一路上恶劣的天气,好多孩子与老人,大抵都不可能走到龙铮山。 想着这些的楚宁再次看向官道的前方,哪怕已经到了深夜,官道上依然人满为患。 龙铮山那位山主杀死蚩辽使团后,大夏与蚩辽的关系进一步恶化,蚩辽的军队开始大面积的侵袭龙铮山以北的城镇。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南逃的百姓数量更多,据说北面各个城镇已经到了十室九空的地步。 而官道两侧此刻却站着十多位身材壮硕的男子,他们死死的盯着人群,一旦发现某些异样,就会强硬的将对方从人群中拎出。 这样的举动自然会引起人群的不满,尤其是对于这些已经背井离乡前途未卜的难民而言,有孩子哭着拉着父亲母亲的手的,也有死死拽着自己孩子的。 但这些难民长途奔波,大都精疲力尽,终究不是那些壮汉的对手,这些骚乱很快就被压了下来。 楚宁冷冷的看着这一幕,没有丝毫上前阻拦的意思。 就在这时,身后一把雨伞伸了过来,为楚宁遮住了头顶的暴雨。 他回头看去,却见红莲正一脸幽怨的看着他:“公子,这么大的雨,你都不知道自己撑个伞?” 楚宁摇了摇头,笑道:“这点雨,于我无碍。” “无碍无碍,那湿哒哒的在身上,怎么也不舒坦啊!”红莲却有些气恼。 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孩子的啼哭声。 二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位妇人被几个壮汉,抓到了一旁,而与她同行的孩子则被场面吓得丢了魂,大声的嚎哭着。 可老实如此,那几位壮汉依然不为所动,强硬的将孩子与母亲分开。 看着一幕的红莲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 她收起了脸上的怒色,声音也柔和了下来:“公子,这些又不是你的错,你都是为了他们好。” “你不必这么惩罚自己……” 是的。 此刻围在官道四周的那些壮汉都是楚宁的人。 准确的说,都是楚宁从红水镇百姓里挑选出来的帮手,负责将沿途发现的魔化症患者清理出来,带着他们一同前往龙铮山。 整个云州,几乎每个城镇都有帮着盘龙关疗养银龙军将士的传统,所以,红水镇的事情并非特例,这些魔化症的病人如果得不到治疗,自己会有生命危险不说,让他们去到了北境其他地界,一旦发病,很可能给其他地界的百姓带来可怕的灾难。 楚宁没有办法,只能用这般强硬的手段将这些人筛选出来一部分,同时也让人去褚州给陈曦凰送去了消息,让她在云州与褚州的交界处设卡,一定要将入境之人一一检查,以防漏网之鱼的存在。 这三天时间下来,他们队伍的人数已经从四百人飙升至了一千三百余人。 楚宁则在这时再次摇了摇头:“我没有那么幼稚……” “我只是……” “只是有些不开心。” 红莲皱了皱眉头,显然不太理解楚宁此言何意。 楚宁却低下了头,喃喃言道:“其实有那么一段时间……” “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我可以解决折冲府,可以干掉节度使,可以造出能帮到盘龙关的墨甲,可以治愈黑潮并发症,甚至连源初种我都能对付。” “我觉得所有的麻烦,只要给我时间我都能解决。” “可从往生地归来之后,好像……”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失控了一般。” “我守不住鱼龙城,也治不了魔化症,甚至……亲手杀了一位银龙军。” 红莲听到这里,心头一跳:“公子你不是说那个银龙军早就已经死了,只是因为……” 楚宁却面露苦笑:“他没有死。” “魔气带来的力量一直在修复他的身躯,但圣山石又一直让他保持着理智。” “二者在他的体内相互冲撞,让他每时每刻都在遭受万蚁噬心一般的折磨……” “但即使如此,我依然没办法救他。” “让他继续活下去,他会继续遭受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同时会不断消耗圣山石中的力量。” “所以我杀了他,帮他解脱,同时也保存了圣山石中的力量,确保可以在抵达圣山前,让他们不被魔性侵蚀理智。” 红莲愣在了原地,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从那日之后,楚宁就变得有些奇怪。 “所以公子不告诉马旭春他们真相,是不想让他们背负愧疚……是吗?”好一会后,终于回过神来后的红莲看向了楚宁,她的目光变得柔和,声音也轻柔了很多。 “嗯。”楚宁点了点头:“他们中大多数人,还都是银龙军的烈属,若是自己靠着折磨银龙军才活到现在,怕是很多人都难以接受。” “这种罪孽感,大抵会跟随他们一生……” “可他们并没有错,无论是知道真相的马旭春还是不知道真相的更多人。” “既然如此,何不让他们活得轻松点呢。” “所以公子选择自己来承担这些错误?”红莲白了楚宁一眼,有些埋怨,也有些心疼。 少年则深吸一口气,再次抬头看向北方那座雄伟的圣山:“也不算承担,其实我也知道这么做并没有错,哪怕是对于那位银龙军而言,这样的解脱也是他所期望的。” “我只是,觉得无奈,而更无奈的是,我预感越是北行,这样的无奈……” “只会更多。” 第二百四十五章 意外相逢 楚宁的话,让红莲的眉宇也在那时皱起。 她同样明白楚宁所言的道理。 龙铮山那位山主发出的诏令确实让大夏朝廷与蚩辽人的和谈被暂时搁浅。 但大夏朝廷并没有半点派兵支援的意思,甚至完全选择了置身事外,静观事态的发展,摆在北境,尤其是云褚二州百姓眼前的,是蚩辽人更加汹涌的怒火。 她很想开解楚宁,但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 最后也只能将自己的头轻轻的枕在了楚宁的肩头,柔声言道:“公子,无论怎样,红莲都会陪着你的。” 楚宁侧头看了她一眼,感觉到了对方的心意,也在那时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在干什么!” 而就在这时,前方的官道上却忽然传来一阵义正词严的高呼。 二人抬眼望去,只见一队人马气势汹汹的走到了那群红水镇的壮汉身前。 “去看看。”楚宁言道。 …… 楚宁带着红莲走到人群前时,那群来者已经拔出了刀剑,气势汹汹的盯着红水镇的众人。 红水镇的众人身躯虽然经过魔气的强化,不同于寻常人,但毕竟在此之前都只是寻常百姓,很少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杀伐战斗,面对这明晃晃的刀剑,皆不免面露惧色。 见楚宁到来,他们顿时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将求助的目光投递了过来。 那群不速之客也显然注意到了这番变化,为首之人亦转头打量起了眼前的少年。 楚宁亦同样打量着他们。 一行人约莫百来人的样子,看其打扮皆是修行人士,人员杂乱。 有身着道袍的,有背负刀剑的,有穿着军士甲胄,甚至还有三位光着头的和尚。 为首的是个年纪颇大的老者,六十开外,但身子硬朗,双目如炬,泛着精光,一看便不是等闲之辈。 他背负三柄长剑,哪怕相距一丈开外,楚宁也能感觉到从对方身上涤荡出来的凌厉剑意。 “国难当头,不思杀敌报国,却在这里做起了强买强卖的勾当!” “你小小年纪,怎心思如此歹毒!”老人眯眼问道,同时背后一柄长剑轻颤,爆出阵阵剑鸣之音,如那出笼之兽,欲饮热血。 虽说对方态度恶劣,又劈头盖脸一阵臭骂。 但心意无错,楚宁也并不恼怒,当下便要解释道:“老先生误会了,我……” “哼!这抢妻夺子之事,我亲眼所见,还能有错!” “汝等丧心病狂,实乃禽兽!莫不是以为盘龙关破,北境无主,你们这些宵小之辈就能肆意妄为,老夫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杀了你们这些恶贯满盈之徒!”老人却显然是个暴脾气,大喝一声打断了楚宁的话的同时,一脚踏出,背后一柄长剑应声而出。 汹涌的剑意便于那时自他体内涌出,恍惚间,楚宁顿觉天地颤抖,仿佛有一头蛮牛虚影浮现在了老人的身后,就要冲杀向他。 但在短暂的诧异后,楚宁很快就稳定了心神,他的眉头皱起,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了不悦之色。 虽说对方看这模样是奔着锄强扶弱来的,可如此不问青红皂白,未免过于武断。 他心头一沉,同样浑身灵力翻涌,七座灵台同时运转,那把陈曦凰赠与的神剑紫气也浮现在他的掌心。 双方皆气势汹汹,眼看着就要大打出手。 “小侯爷!” 而就在这时,老人身后的人群中却忽然传出一道带着惊喜的高呼声。 旋即两道身影挤开了人群,快步来到了老人与楚宁之间。 “小侯爷!真的是你!?”两人这样说道,神情激动,身子更是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楚宁看着来者,也是一愣:“朱升朱瞻,你们怎么到云州来了?” “鱼龙城出事了吗?” …… 朱升朱瞻两兄弟,是玉桂商会主事朱良平的儿子。 因为帮着银龙军运送军需之事,被当时的褚州节度使所抓获,被楚宁所救后,父子三人就一直在鱼龙城做事。 他们心性纯良,做事又稳妥持重,加上本身熟悉北境的几大商贾,故而鱼龙城中许多货物贩卖都是由他们经手。 按理来说,鱼龙城南迁之事,也涉及到许多商贸上的往来,这两兄弟作为其父亲的左膀右臂,理应跟着朱良平打理各项事物,此刻却忽然出现在云州,也难怪楚宁会有这样的担忧。 “没有没有!小侯爷,南迁之事已经完成了差不多了,有曦凰郡主的照料,一切都很顺利,我们也是见没什么我们还能帮得上忙的,这才离了家!”身为兄长的朱升赶忙解释道。 相比于继承了几分自己父亲八面玲珑性子的朱升,身为弟弟的朱瞻倒是要木愣寡言许多,他只是一个劲的朝着楚宁点着头,试图以此证明自己哥哥所言非虚。 楚宁倒也明白,这兄弟二人绝不会在这种大事上欺瞒自己,他暗暗松了口气。 而这时,他身后的红莲也走了上来,狐疑的看着兄弟二人,问道:“那你们来云州做什么?” 一见红莲,兄弟二人顿时脸色通红。 “我……我们……”素来健谈的朱升变得支支吾吾。 而本就木愣的朱瞻更是不堪,张开嘴半晌,连一个字眼都吐不出来。 楚宁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异样,回头瞟了一眼身后的红莲。 从当初第一次,在陆河城初遇时,楚宁就看得出这兄弟二人,是喜欢上了红莲。 毕竟,以红莲的姿色和身段,对于两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而言,着实太有冲击力了些。 楚宁曾几何时,还因此有些吃味。 不过现在这样的心思倒是淡了不少,毕竟惹人喜欢不正说明红莲的优秀吗? 红莲被楚宁瞪了一眼,有些委屈巴巴的吐了吐舌头,又退回一步。 朱家兄弟这才恢复了几分,朱升深吸一口气,旋即正色言道:“我们那日看到了薛山主的诏令,想着支援龙铮山,和蚩辽人决一死战!” 说这话时,这家伙满脸通红,双拳紧握,大有几分恨不得现在就上去与蚩辽人拼命的架势。 一旁的朱瞻大抵是不愿意在喜欢的姑娘面前落了面子,也赶忙附和道:“对!我们要和蚩辽人决一死战。” 这勇气固然可嘉,但楚宁却一眼瞧出了端倪:“你们父亲知道这事吗?” 这个问题一出,兄弟二人顿时就像是被霜打了茄子一般,低下了头。 “父亲自然不允,可天下人何人没有父母?” “若是皆以此为由,那不如把整个大夏都送给蚩辽人得了!”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在短暂的沉默后,朱升又抬起了头,大义凛然的言道。 “是啊!小侯爷不也来了吗!” “我们的本事是不如小侯爷!但胆气可不比小侯爷小!”朱瞻也拍了拍胸脯说道。 他的声音特意拉得很高,目光却有意无意的撇向楚宁身后。 和大多数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用笨拙且并不出色的技巧,试图吸引心仪姑娘的注意。 红莲也确实闻声瞟了一眼。 但也只是一眼。 可这一眼,便足以让少年心满意足,回味良久。 楚宁看着眼前这义正词严的兄弟二人,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大抵是劝不回他们了。 出于私心,他确实不想让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朱良平白发人送黑发人。 但他更无法当着这群同样抱着必死决心奔赴龙铮山的义军说出那种劝他们回去的话。 就像朱升自己说的那样,天下人又有哪一个没有父母妻儿? 他只能叹了口气,又看向兄弟二人身后那群还有些摸不清状况的众人言道:“有什么,我们去那边说吧。” “这里发生的事情,我会给诸位一个交代的。” …… “原来真是小侯爷,老头子在兖州时就听过小侯爷的大名,那可是心神往之啊!想不到今日能在云州遇见,还真是老天眷顾!” 暴雨渐歇,被雨淋得湿透的众人点燃了篝火,烘烤着自己身上的衣物。 而那群义军的头目,也就是那个险些对楚宁出手的老人则一改之前喊打喊杀的态度,坐到了楚宁身侧,一脸兴奋的感叹道。 经过朱家兄弟的介绍,楚宁也知道了老者的身份。 老人名叫慕容权,是兖州芒城人士,平日里好结交江湖人士,在芒城周遭也算是小有名气。 那位薛山主的诏令出世后,慕容权便变卖了半辈子积攒来的家底,拉起了这百来人的队伍,准备前往龙铮山,朱家兄弟也是得了号召,跟随慕容权来到了此地。 “老头子就是一个江湖草莽,早年当过几年兵,没读过什么书,刚才冲撞了小侯爷,还望小侯爷海涵。”慕容权说到这里,又起身想要与楚宁拱手作揖。 楚宁哪能受此大礼,赶忙扶住了老人,双方一番推诿,这才将此事作罢。 而后楚宁又将自己为何派人在官道上拿人的缘由道出,慕容权愈发羞愧。 “侯爷心慈啊。” “和当年的老侯爷一般,都是北境的贵人。”慕容权感叹道。 楚宁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不由得问道:“慕容先生见过我阿爷?” “自然。”慕容权点头言道,脸上露出了缅怀之色:“我年少时曾在萧老将军萧桓的麾下当过几年兵,老侯爷那个时候已经是萧将军手下的得力干将,他带领的三百黑甲军,那可是精锐中的精锐,你别看现在蚩辽人威风,当年那些北蛮子但凡听到黑甲军三个字,那可是真的闻风而逃!” “不过,那时我位卑言轻,虽然仰慕老侯爷,但一直没有机会与他说上半句话……” 说到这里,慕容权不免面露遗憾之色。 楚宁很少听人提及自己的阿爷,他自然听得欣喜,忍不住追问道:“阿爷当真这般厉害?以前他与我说起这些时,我都以为他是在吹牛……” 这倒也不怪楚宁,毕竟自楚宁记事起,老侯爷已经解甲归田多年,平日里许多事情都交给下面人的处理,自己反倒是游手好闲,确实很难让人相信那么一个不着调的老头子,曾经在幽州战场上叱咤风云。 “小侯爷这话说得,老侯爷当年那可是萧将军帐下的第一猛将,我记得最厉害的一次,他带着三百黑甲军,可是杀入过蚩辽的王庭之中,还抢了个女人回来,据说来头不小……” “嗯?”听闻这话的楚宁却不由得眉头一皱,自己也听鱼龙城一些年纪大长者说起过这事,他阿爷是从幽州战场上带回来了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就是楚宁阿婆,只是在生下二叔没多久后,就因病而亡。 楚宁一直以为,自己的阿婆是沦陷幽莽二州之地的大夏女子,被自己阿爷救了回来,可听慕容权说来,好像自己的阿婆还是蚩辽人? 那岂不是自己还有蚩辽血统? 但这样的想法很快被楚宁否决。 蚩辽人皆为半妖,自己如果有蚩辽血统,身上怎么也会拥有一些妖力,可他修行了这么久,从未察觉,想来慕容权当年应该也只是听到了一些谣传,并不知晓真实内情。 想到这里,楚宁收起了那些奇怪的念头,又看向慕容权,提议道:“我这带着一大批老弱妇孺,人手已经不够,恐有照拂不到的地方。” “而且越往前走,可能患者会更多,既然慕容先生也要前往龙铮山,楚宁斗胆恳请诸位同行,帮着我照拂一二。” 北境情势危机,在这个时候愿意驰援龙铮山的,自然都是心性纯良之辈,加上对方还认得自己的阿爷,楚宁对其更是好感倍增,故而提出这般略显唐突的请求。 慕容权闻言,同样面露笑容:“能与小侯爷同行,我等求之不得!” 他身后的众人以纷纷笑着附和,可见楚宁在北境中的威望已经到了何等地步。 而就在楚宁想要出言感谢之时,营地的一侧忽然传来一阵痛苦的嘶吼声。 他心头一惊起身望去,却见以为男子站起身子,捂着自己的脑袋疯狂的捶打着…… 同时,伴随着这样的举动,他的一只手臂猛然开始膨胀,双目也骤然变得猩红。 他…… 完全魔化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他来了 楚宁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 他来不及多想,身形一跃便杀到了那男子的跟前。 男子的异变闹出的动静极大,周围的百姓早已纷纷退开,男子见楚宁到来,顿如那寻到了猎物的猛兽,发出一声嘶吼,直接便扑杀了上来。 楚宁眯眼看着男子,眼缝之中一道寒芒闪过,下一刻地面下,数道血色铁索涌出,困住了男子那膨胀的手臂。 想要挥舞手臂袭击楚宁的男子,身形一顿,他尝试挣扎,却发现无论如何发力,都无法脱困。 但对于已经完全被魔性侵占了心智的人而言,他并不会花力气去思考为什么这个铁索拥有如此巨大的力量,更不会去考量,能驱使这样强大铁索的人,是不是他能够战胜的对手。 杀戮的欲望吞噬了他的一切念头。 在挣扎无果后,他的嘴里又发出一声怒吼,试图用另一只手挥拳,轰向楚宁。 可这种魔化程度的凡人,连亚魔种都算不上,如何可能伤到楚宁这只大魔。 他伸出手,稳稳的握住了对方袭来的拳头,同时手指发力。 男人的手臂中,顿时响起阵阵骨头碎裂的脆响,男人的嘴里也发出一声哀嚎。 那些从地下深处的杀业鬼索也在这时收紧,男人的身躯在其拉扯下,猛然倒地。 楚宁的手则朝着虚空一握,须弥藏中的紫气剑浮现,他一脚踏出,将挣扎着试图起身的男人死死的踩在地下,手中的紫气剑上,亦涤荡其汹涌剑意,就要朝着男人的头颅麾下。 “楚侯爷!”但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高呼却忽然从人群中响起。 一位妇人跌跌撞撞的从人群中走出,跪倒在了楚宁的跟前。 “楚侯爷饶命!老胡他不是有意要伤害侯爷,他只是……” 妇人努力的想要解释些什么,可说道这里,却又一时词穷。 只有那通红的眼眶中,泪水不住的下涌。 妇人的出现也让楚宁一愣,他看着女人。 女人的年纪已过五十,衣衫褴褛,两鬓斑白,身子也瘦得厉害,一看便是这些日子,受了不少的折磨。 即使心头不忍,楚宁还是言道:“他魔化了。” 这话让妇人的脸色惨白,她显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但她并你不愿意放弃:“楚侯爷,我男人是个好人!” “十里八乡,无论谁家出了事,我男人都是最舍得出力的!” “侯爷,我儿子已经死在了盘龙关,若是我男人也走了,我……” 说到这里,妇人已经是泣不成声。 周遭的百姓见状,也纷纷低下了头,脸色沮丧。 妇人的境遇也让他们想到了自己的遭遇,他们都身患魔化症,病症的爆发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事情,妇人与他丈夫的现在,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未来。 “侯爷,我求求你,你神通广大,你救救我男人,这辈子、下辈子,我做牛做马的报答你……”妇人高声哭诉道。 周遭的百姓也在这时纷纷抬头看向了楚宁,目光中带着希冀。 他们只能指望楚宁。 如果楚宁真的能救下这个已经完全魔化的男人,那他们在那日发生时,也有一线生机,这关于着他们自己的命运,所以看向楚宁的目光亦格外热切。 楚宁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一点。 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仿佛是真的在极为认真的考量妇人的请求。 十余息的时间之后。 他抬起了头,看向了夫人。 在她殷切的目光下,摇了摇头:“对不起。” 他这样说道,手中的紫气剑挥动,一道黑色的鲜血喷溅而出,男人的头颅随即滚落…… …… 没有人想到楚宁会如此决绝的杀死眼前的男人。 就算他们明白魔化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也明白杀死他是必然的事情。 但楚宁的做法还是过于决绝。 至少…… 应该先安抚妇人两句,亦或者让她与自己的丈夫做最后的道别。 百姓们不解且隐隐有些愤怒,看向楚宁的眼神也有了变化。 而那妇人更是在短暂的错愕后,趴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凄厉的声音响彻于官道四周,久久不歇。 楚宁却并未在她的身上花费太多的目光,而是抬头看向周遭的众人,似乎是害怕被楚宁发现严重的怒意,众人亦纷纷低下了头。 “我叫楚宁。”但他却在这时张开嘴,平静言道。 “是鱼龙城的良侯……” “诸位应当或多或少听过我的名字。” “虽然有些自夸,但我相信,在诸位心中,对这个名字应当感官还算不错。” “但我没传闻中那么厉害,不能上天入地,也不能起死回生,更拦不住已经近在咫尺的蚩辽人。”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和诸位一样,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即将失去自己家园的北境人。” “诸位的苦难,我感同身受!” “所以,我想尽我所能,让诸位活下去!” 说到这里,楚宁顿了顿,目光再一次扫过在场众人。 “但这很难,我可以毫不避讳的告诉诸位,这位不会是你们中第一个爆发魔化症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可怜!他可敬!” “他值得活下去!” “这些我都知道!” “但遗憾的是,哪怕我用尽我毕生所学,也救不了他!” “而我在他身上,每多花去一息时间,与一分精力,诸位魔化的风险,就会增加一分!” “我不是神人,我只能将我的精力与时间花在可能活下去的人身上。” “这很残忍,我也明白!” “但只有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楚宁大声的说着。 而话音刚落,一旁却传来一道带着哭腔的高呼:“活下去……活下去又能怎么样?” “我的儿子已经死在了盘龙关!我一把年纪,又得了这样的恶疾,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反正都要死!不如侯爷给我们个痛快!让我们早些下去与家人团聚!” 说话的是位六十开外的妇人,大抵是与那位场上的妇人处境相似,此刻她悲中从来,也忘了什么尊卑有别,在这时大声的质问着往日里根本不敢正眼想看的侯爷。 而这样的话,也很快得到了周遭百姓的共鸣。 人群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自己的遭遇,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在如今的云州才是最正常的境遇…… 一股沉闷与阴郁的气息在人群中弥散。 而一旦散失对生的渴望,那躯壳就会成为魔性最好的温床…… 看着这一幕的红莲,明显感觉到了众人体内正在此刻升腾起的魔气,她紧皱着眉头上前,想要说些什么。 “是的!你们当然可以去死!”而楚宁的声音却在这时再次响起。 他扫视众人:“就像你们自己说的那样,你们妻离子散,你们家破人亡。” “你们没有活下去的希望!”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就是蚩辽人想要的。” “你们死了,正好让那些手上沾满你们至亲鲜血的蚩辽人,和对你们不闻不问的朝廷,用你们世代生活的土地,完成这场肮脏的交易。” “朝廷的大人物们靠着用你们的血肉得来的割地赔款,可以继续安享太平。” “蚩辽人可以在你们的土地上放牧驰骋!” “这是你们想要的吗?” 楚宁大声问道。 这样的话,无疑戳中了众人心中的痛楚,他们脸上的悲恸,渐渐被愤怒替代。 火焰,在他们瞳孔深处升腾。 “你们问我,活下去有什么意义?” “走到了龙铮山又能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给不了你们答案!”楚宁接着说道,声音一息大过一息。 “但我知道的是,活下去,才有希望!” “才有机会看着那些害死你们亲人的外敌和内贼,为他们的罪孽付出代价!” “就像你们说的那样,你们已经如此凄惨,难道未来还会比今天更差吗?” “所以……” “我恳请诸位……” “放下悲伤与痛苦,和我一起……” “用尽全力活下来!” “然后……” “与那些让我们流离失所的人……” “血债血偿!” …… 楚宁的声音在官道上回荡,他的声音与他的愤怒都在夜色中回荡。 那就像是一点落入镜湖的水滴,荡起层层涟漪,在不断扩散中,越涌越大,化作了滔天巨浪。 人群的愤怒被点燃。 当第一个人站起身子,握紧拳头高呼着:“血债血偿!” 无数的人都随即起身,他们看着楚宁,狂热且虔诚。 声浪响彻,席卷夜幕,久久不息。 …… 三日之后。 冲华城中。 陆衔玉随着独孤齐登上了冲华城的南城门。 夜色已深,可城门前却热闹万分。 往来的行人络绎不绝,几乎将冲华城不大的城门挤爆。 城门前倒是有二三十人的甲士在维持着秩序,只是这二三十人,虽然气度还算不错,有几分百战悍卒才有的肃然与凌厉,但奈何就是这么大点的队伍,所着的甲胄竟制式不一。 显然,这个队伍军需短缺,已经到了连最基本的甲胄供给都难以维系的地步。 这时,一位甲士来到了二人身旁,递来了一份文书。 “陆大人,齐大人。” “这是截止亥时,今日入城的人员名单,还请二位过目。”那甲士言道。 独孤齐摆了摆手,言道:“你直接念吧。” 那甲士闻言颔首点头,旋即念了起来:“褚州二羊城,驰援者二百零三,携制式甲胄三百具、米粮千旦、刀剑、草药共十车。” “陆河城十六人,携弓箭七箱。” “兖州六玄道门,掌教及门徒,共计五十四人,携符箓及朱砂三车。” “苍林城白村乡民共计二十五人,携米粮百旦。” 甲士一一念道,这些来者皆是收到龙铮山山主诏令而自发前来的北境百姓。 他们不仅带来了人马,也带来了龙铮山紧缺的物资。 独孤齐与陆衔玉听到这里,也暗暗点头,脸色欣慰。 而这时,那甲士忽然一顿,似乎是在文书中看见了某些令人诧异的内容,就连声音也颤抖了几分。 “桓州齐渊山门徒八百,携米粮刀剑共计一百三十四车……” 这话一出,独孤齐也不由得一愣,喃喃言道:“我记得那座齐渊灵山,门徒满打满算,也才一千一百人……” “来了八百,这还真是毁家纾难啊……” 陆衔玉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头看着依然不断涌入城中的人群:“我北境从不缺愿意为家国赴汤蹈火的能人志士……” “可结果呢?” 独孤齐闻言眉头一挑:“看样子陆大人对于龙铮山的战局很悲观。” “不是悲观,只是认清现实罢了。”陆衔玉摇了摇头,苦笑说道。 “既然如此悲观,那陆大人何必前来送死?”独孤齐又问道。 “那个薛山主说得慷慨激昂,身边的人各个义愤填膺,尤其是我府上那些家伙,他们都要来,我若是不来,传出去,我这镇魔府府主的位置还怎么做的住?”陆衔玉说到这里,有些咬牙切齿,似乎是在苦恼于自己被大势裹挟的处境。 但明眼都看得出,这不过是她不愿说出那些大义凛然之话下,所找的托词。 独孤齐倒是很明白陆衔玉的心思,他摇了摇头,并不点破,而是言道:“我听说那位楚侯爷似乎也在来的路上了,而且还带了不少难民……” 陆衔玉的心头一跳,却故作平静的点了点头:“嗯。” “只是嗯?”独孤齐却似乎并不满意陆衔玉这样的反应,他弯下腰侧着头饶有兴致的看向对方,这样问道。 陆衔玉的脸色有些泛红,她等了独孤齐一眼,没好气的骂道:“那不然呢?我和他又……又不太熟!” “是吗?”独孤齐却眨了眨眼睛:“说起来自从你母亲走后,我们两家也有十多年没有走动了,我这个当表哥的几次上门想要见你,都不得其法。” “可二羊城节度使与丁繁遇害后,你听说我奉了刺史的命令要去抓捕那位小侯爷,自己就急匆匆找了上来,让我暗中助他脱罪……” “小衔玉,如果这都算不熟的话,那你可确实有几分古道热肠了。” 陆衔玉对于独孤齐这样的调侃,有些难以招架,只能怒目道:“我只是觉得他是个好人,可以造福北境,我这是……是为了北境苍生!” 只是这话,她越说越是心虚,声音也不觉渐小。 “衔玉……”独孤齐则在这时打断了她,正色起了脸色:“若是换做平日,我大抵不会干涉你的私事。” “但你也知道北疆战端不详,你我既然来了这里,那日子就真的是活一天少一天,若是真喜欢的话,我若是你,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得手再说!” 陆衔玉闻言一愣,但下一刻她的脸色就变得绯红,她的手握住了刀柄,怒目看向独孤齐,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眼:“滚!” 独孤齐讪讪一笑,正要再说些什么。 可就在这时,身下的城门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二人低头看去,只见远处的官道上,有一个庞大的队伍正缓缓走来,而当她的目光落在队伍最前方的那个少年身上时,便再也挪动不了半点。 他…… 来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你们不能进城 有了以慕容权为首的义军队伍的加入,楚宁的行事变得方便了很多。 三天时间,他手下难民的队伍从一千出头扩充到了三千四。 无一例外,这些百姓都是感染了魔化症的患者。 这其实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从红水镇带来的粮食不算太多,人口的暴增,让粮食的供给捉襟见肘,幸好慕容权集结义军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些粮草,均摊出来,这才让三千多人的队伍勉强熬到了走到冲华城这天。 冲华城距离龙铮山不过两百多里,若是全力奔走,一日时间差不多能赶到,而且因为距离龙铮山极近的缘故,圣山的气息浓郁,楚宁推测,只要能以特别的法门引动圣山气机,足以遏制众人体内魔性的蔓延。 所以在来的路上,为了鼓舞士气楚宁一直告诉众人只要走到了冲华城他们就有救了。 这倒也不是楚宁胡言,冲华城不仅距离龙铮圣山极近,如今更是成为了各方赶往龙铮山驰援的义军的集合地。 物资充裕,人员庞杂。 故而,当远远的看见冲华城的城郭时,因为多日跋涉,而死气沉沉的人群重新焕发出了生机。 “前面就是冲华城了!” “大家加把劲,等到了那里,有饭吃,有地住!”朱升兄弟二人大声的高呼着,鼓舞着众人。 百姓们的脸上也纷纷露出兴奋之色,脚下的速度也明显快了不少。 在诸多衣衫褴褛的百姓组成的人群中,一辆宽大的马车显得尤为眨眼。 马车的装潢倒是并不算好,毕竟在如今的云州,再好的装潢,在泥泞的山道上走过一圈后,也会只剩下满身泥泞。 但马车的车厢极大,得由四匹马拉动,看其大小,可以同时容纳十多人于其中。 旁的不说,在这样的世道,用四马拉动的马车作为代步的工具,此举已经可以称得上奢靡至极。 马车停到了队伍的后方,伴随着帘布掀开,楚宁的头刚刚探出车厢,身后就传来红莲那带着几分抱怨的声音。 “公子……你慢点。” 她说着,赶忙跟上伸手扶住了下车的楚宁。 楚宁看着前方,脚下的步子却并未放缓:“流民们饿了几日,此刻到了冲华城,一定巴不得立马入城,但冲华城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界,各方义军涌入,虽都是为了对抗蚩辽而来的有志之士。” “但鱼龙混杂之下,最易发生冲突,流民们不懂规矩,若是惹了麻烦,日后难有安身之地……咳咳……” 说罢这话,楚宁的嘴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若是细细看去,便可发现今日的楚宁不同于往日的容光焕发,脸色苍白,额头上密布虚汗,已是虚弱到极致。 难民的数量激增到了三千之数。 这些百姓身患魔化症,想要让他们活下去,不仅需要龙铮圣山的圣山气息,更需要楚宁用神性培植出的青霄神果。 为了能造出这么多数量的神果,这几天时间,楚宁体内半年来堆积的神性近乎耗尽,更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为这些难民调理身体。 这样的不眠不休以及精力消耗,比起当时在红水镇时的强度还要高上数倍。 要知道当时,花去三天给红水镇的四百名百姓治疗魔化症后,楚宁回到屋中几乎是昏睡过去。 而现在,同样的三天时间,他却需要给三千人治疗魔化症。 为此,他专门寻来了这样一辆马车,为的就是可以昼夜不歇的同时给十人以上的百姓治疗病症,加快自己的效率。 这对他精力的消耗更是陡然提升。 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一来,这些魔化症的患者不能拖下去,二来若是魔化症没有得到初步的稳定,将他们带入混集大量义军的冲华城,本身就是个巨大的隐患。 若是其中一部分爆发了病症,将这些可能是日后对抗蚩辽人的中流砥柱感染,那楚宁可就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好在赶在到达冲华城的半个时辰前,楚宁终于是完成了此事,他也才刚刚眯眼休息了半个时辰,冲华城就已经到了,听到响动的楚宁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去队伍前方与城中主事交涉,以防生出事端。 红莲担心着楚宁的身体状况,但同时也明白楚宁所言的必要性,她没有再出言阻拦,只是点了点头,扶着楚宁朝着前方走去。 “义军?哪个地方的义军?” “我看你带来的这些人,不像是能打仗的。”队伍的正前方,慕容权已经与看守城门的甲士开始交涉。 那甲士瞟了一眼身后大批衣衫褴褛的难民,发出了疑问。 慕容权脸色微变,解释道:“他们确实不是来驰援龙铮山的义军,是我们在路上遇见的难民,但是……” “城中军需紧缺,前线的战事尚且吃不饱饭,哪里来多余的粮食供养难民,让他们南下去!”那甲士打断了慕容权的话,语气不悦的言道。 这倒也不怪对方态度蛮横,冲华城聚集了大量义军,从各地援助而来的军需与粮草也汇聚在这里,由此地按需发往龙铮山以及南北两侧的宁兴城与嘉运镇。 这确实是如今云州粮食最充沛的地界,自然有不少难民涌向此处寻求庇护。 可冲华城并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可以供给云州数以百万计的难民,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大量难民用来,城中粮草很快就会耗尽,所以拒绝难民,只提供少量米粥充饥,便让难民南下,是冲华城目前解决此事的唯一办法。 “不一样的,这位将军你听我说……”慕容权则再次开口,试图解释。 “没什么不一样的,国难当头,没有特例,我们皆是一视同仁!”那甲士却再次打断了慕容权的话。 被接连如此对待,慕容权也来了火气,他就要提高音量,而就在这时,楚宁的声音从后传来。 “慕容先生,还是让我来吧。” 慕容权回头,正好见到了被红莲扶着走上来的楚宁,老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拱手说道:“老朽无能,侯爷如此辛劳,此事还劳烦侯爷……” 这一路上,慕容权是亲眼看着楚宁为了救助这些素不相识的百姓如何殚精竭虑的,他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少年。 楚宁笑着摇了摇头,旋即来到了那甲士跟前,张开嘴正要说些什么,可话未出口,城门中一队人马却忽然排众而出。 与身着甲胄的守卫不同,这群人都穿着青色武袍,背负长刀,年纪看上去都不算太大,皆在二三之间,但城中众人对其却似乎极为敬重,见他们到来众人纷纷低头致意,门口的守卫们,更是在第一时间让出了道来。 为首的是个青衣男子,他站到了身前,双手背负身后:“楚宁是吧?” 楚宁一愣,倒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认得自己,他点了点头,正要再次发声。 可对方却开口言道。 “你……” “和你的人,不能进城。” 第二百四十八章 拦路 作为龙铮山绝翎峰的内门弟子。 杜向明深知自己能在其余同门都在前线与蚩辽人殊死搏杀时,被派到冲华城负责人手与物资的调配,是掌门的垂爱。 毕竟,这几十年来,绝翎峰门下弟子为了对抗蚩辽人,是整个龙铮山损失最为惨重的,传到他这一代,算是年迈的峰主以及自己,整个神峰只剩下了三十人不到。 而作为绝翎峰最年轻也有资质的师弟,这份偏爱自然更加隆重。 但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偏爱。 他想要上阵杀敌,为自己的师兄师姐,师叔师祖们报仇雪恨。 但宗门的命令高于一切,他再满心不满,也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他所能做的,就是做好城中的一切调度,确保自己的同门不会有半点后顾之忧。 两日前,他就已经听过那位楚侯爷在赶来冲华城的消息。 对于眼前之事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故而当他说出这番话时,哪怕周遭众人都发出一声惊呼,他也依然挺直腰身,站在那处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 楚宁同样皱起了眉头,他是有预料进城之事可能会有些麻烦,但确实也没有想到,对方的拒绝回来得如此直接。 “你什么意思?”只是还不待楚宁反问,他身后的红莲却已经被对方这蛮横的态度所激怒,迈出一步高声质问道。 这一路,楚宁可谓是耗尽心力,治疗那些难民不仅是救了难民本身,更是为云州免去了一场灾殃,得到的却是这样的态度,以她的性子如何能看楚宁受到这般委屈。 “我家公子不辞辛苦,带着这么难民一路跋涉,到了这冲华城,没句谢谢也就罢了,怎么连城都不让进?” “你们龙铮山就是这么对待来帮助你们的义军的?当初可是你们那位山主求着我们来的!” 红莲这张嘴,甚是伶俐,深知吵架这件事,有没有理不重要,高帽子扣上去上对方无从还嘴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一出,那拦路的杜向明果然脸色难看了几分。 楚宁却侧头瞪了她一眼。 红莲是为他出气,这事他自然明白。 这个龙铮山门徒打扮的家伙,态度恶劣,也确实让他有些不满。 但国难当头,这话传出去终究不妥,他倒不是担心给自己惹了麻烦,只是怕寒了前来驰援的义军的心。 所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北境官僚大都唯利是图,草菅人命鱼肉百姓几乎是官场常态,但也有伍家父子这样的忠义之士。 同样,龙铮山座下门徒数千,也不能保证各个都是识得大体,明辨是非之人,总不能因为眼前之人的跋扈,而害了整个龙铮山的风评。 他想着这些的时候,杜向明也回过神来。 “你不必拿高帽子唬我,我龙铮山发出诏令,愿意前来驰援的自然都是与我圣上志同道合的忠义之士,我们自然扫榻相迎!” “但你……”说着杜向明瞟了楚宁以及那身后的马车一眼,冷笑道:“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沽名钓誉之徒,我龙铮山可容不下阁下这尊大佛。” “你胡说什么?小侯爷的仁德之名,北境何人不知?” “你未免太放肆了!”而他的话音刚落,朱家的兄弟二人也纷纷面色恼怒,上前骂道。 他们对楚宁早已是心悦诚服,自然同样不能容忍对方这样的态度。 而双方的骂战也很快吸引了周遭的众人,城门前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 楚宁不愿事情闹得太大,伸手拦下了义愤填膺的众人,然后看向杜向明:“这位兄台,此事是不是有些误会……” “误会?”杜向明冷笑一声打断了楚宁的话:“几天前我就听人说起过了,你楚侯爷这一路上收拢难民,一路赶往这冲华城,不就搏一个爱民如子的美名吗?” “可这么多难民,吃喝用度,哪一样不花钱,可你又看看眼前的冲华城,那是收容难民的地方吗?” 说到这里,杜向明又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神情愈发愤慨。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底打着怎样的算盘,这些年,你们这些朝廷的官员,想要裹挟借势龙铮山的人数不胜数,你和他们比,火候还差着呢!” “说什么救助难民,你若是真的想救他们就应该带着他们一路南去,远离战端,可现在,你却带着他们来了战端最激烈的龙铮山,无非是想裹挟龙铮山,让我们从将士们本就捉襟见肘的口粮中挤出一部分,分给这些难民!” “用前线将士的血,全你楚宁仁德的名声!” “你笃定龙铮山不敢背上对难民见死不救的骂名!” “可我告诉你,没门!” “这冲华城中每一粒粮食,都只能给前方与蚩辽人浴血奋战的战士,就是被千夫所指,就是遗臭万年,这个坏人,我杜向明也当定了!” 杜向明显然极为愤怒,说到这里时额头上已经是青筋暴起,看向楚宁的目光亦泛起杀意。 楚宁任由对方嘶吼怒骂,并不还口,只是待到这些骂声落幕,他方才平静说道:“杜兄骂了我这么久,能否听我说两句。” 杜向明冷哼一声,并不应答。 但楚宁全当他是默认,便开口说道:“杜兄担忧我是理解的,龙铮山有燃眉之急,北境有倒悬之危,所以有限的粮草确实应该用在更有用的地方,但这些流民与寻常难民不同,若不安抚救治,其危难不亚于蚩辽人。” “哼?几千难民还能比蚩辽人更厉害?”杜向明却冷笑反问道。 楚宁也不争辩只是指了指那些难民,言道:“杜兄好好看看他们的身上……” 杜向明虽然嘴上说着不屑,可目光还是顺着楚宁所指看了过去。 他身为圣山弟子,眼界自然不低,仔细瞧了一会,很快就看出了端倪。 下一刻,他的双目睁大,神情骇然:“楚宁!你疯了!” “这么多身患魔化症之人,你竟然把他们带到了冲华城!” “你是想要毁了龙铮山吗?” 第二百四十九章 楚宁,你头顶怎么绿绿的 魔化症的可怕,早已深入人心。 杜向明听闻楚宁带来的三千多难民皆为魔化症患者后,心头一惊。 这样数量的难民,一旦发生的魔化,冲华城中必然乱成一团。 他自然恼怒,同时对为一己私欲做出这样决定的楚宁,更加不满,甚至心头已经动了杀心。 见他一副准备动手的架势,楚宁身旁的众人,亦面色一寒,纷纷迈步上前,准备摆开架势。 眼看局面就要失控,楚宁再次伸手拦住了众人,同时看向杜向明:“兄台,这些流民虽患有魔化症,但病情已经被我稳定,接下来只需要进入圣山,就可保证短时间内不会复发……” “我也知其中凶险,但如果放任他们流亡北境,那届时带来的麻烦是难以估量的。” 或许是楚宁的言辞足够诚恳,又或许是楚宁所言确有道理。 杜向明也在短暂的惊愕后,想明白了其中问题,他的脸色一沉:“魔化症的存在由来已久,是公认的无解的病症,楚侯爷有这么大的能耐能治疗这样的病症?” “之前只听说过楚侯爷能造墨甲,怎么从未听闻过你在医道也有如此旷古烁今的造诣?” 但没有想象中的通融,杜向明话里话外的讥讽之意反倒更重了几分。 “公子,这家伙怕是故意找茬,要不……”红莲闻言凑到了楚宁身旁小声嘀咕道,说着还朝着楚宁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楚宁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又看向杜向明道:“那这位兄台以为该如何处置?” 他虽然阻拦了红莲过激的行为,可心底也泛起些许不满。 杜向明则一拂衣袖:“若是寻常难民,我或许还可网开一面,让他们进城歇息两日,纷发些米粮,让他们南下,可如今他们不仅不能入城,也不可离去。” “我会让人在城外为他们开辟一处营地……” “杜兄的意思是,让这些百姓在城外等死,是吗?”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城中传来。 众人闻声皆抬头看去,只见一男一女在那时并肩而出,出言之人,是其中那位女子。 看见来者的刹那,楚宁的双目一凝,有几分诧异。 这二位来者,他都认得,男子是那日杀死丁繁返回鱼龙城时,遇见的那位刺史府的司马独孤齐,而女子更是楚宁的老熟人,那位褚州镇魔府的府主——陆衔玉! “独孤大人,陆大人。此事事关冲华城安危,二位就莫要插手了!”杜向明也回过神来,他盯着二位来者,眉头一皱,沉声言道。 同时心底也泛起更大的不满。 陆家与独孤家,都算是褚州境内的旺族之后,族中在褚州颇有威望,故而各方义军到来后,为防群龙无首,便将二人推举为了义军首领,负责协助龙铮山调配汇集于此的义军与物资。 杜向明与二人的合作还算愉快,但他却没想到,因为楚宁的到来,这二人却公开与自己叫板。 他的心头顿时升起一股危机感,看向二人的目光也变得不善起来。 “杜公子!冲华城并非你一人的冲华城,这城中义军,有不下半数受过楚侯爷的恩典,也了解楚侯爷的为人,我们相信他说能稳定这些流民的病情,就一定能够做到。” “我想,龙铮山派你来此,也不是让你来做一个专断独行的土皇帝的吧?”陆衔玉沉声说道,同时脚步朝前迈出一步,看向杜向明,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宗门派我来此,自然不是为了专断独行,但也不是让陆大人意气用事的!”杜向明则反唇相讥道。 双方人马各不相让,气氛一时间可谓剑拔弩张。 “好了诸位。” 而就在这时,楚宁却再次发声。 “就依这位杜公子的意思,在城外为百姓们开辟一块营地,让他们能够安营扎寨,至于米粮,确实得劳烦冲华城中支援些许,至于后面,我想无论是龙铮山还是冲华城应该都人手短缺,他们应当能凭自己的双手,挣到应属于他们的那份口粮。” “哼,楚侯爷怕是理解错了我的意思吧。” “这些流民只能安置在城外,我不会给他们任何进城的机会!冲华城的安危关系着龙铮山战局的成败,任何敢阻挠此事之人,都是我杜向明,也是整个龙铮山的敌人!”楚宁的妥协依然没有换来杜向明的好感,对方一拂衣袖,寒声说道。 这态度莫说是红莲等人,就是一旁的陆衔玉与独孤齐都眉头紧皱,显然都认为杜向明有些过于咄咄逼人。 楚宁亦抬头看向他:“我要七日口粮。” “好!七日之后,这些流民是死是活,我冲华城一概不问。”杜向明这一次倒是答应得爽快。 楚宁不语,只是拱手一拜。 这样的态度,让杜向明觉得自己的出招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痒,他冷哼一声,一拂衣袖,在那时带着众人转身离去。 …… 那位杜向明虽然对楚宁态度恶劣,但也算磊落,并未暗中作什么小算计,答应楚宁的口粮很快便派人送来,同时也派来了几百人的队伍帮助流民们搭建临时的营地。 虽说与想象中的结果有所差异,但能得到一个安身之地,流民们还是格外兴奋的,在吃过米粥后,大批人员就都投入到了营地的建设之中。 红莲自然也投身其中,只是却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她侧头看向营地外,那里楚宁正与一位女子并肩而行。 “熬走了女鬼,又来一个郡主,走了郡主又来镇魔司!这些家伙怎么一个个的阴魂不散!” “哼!看看看!公子不也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巴,你老盯着看什么,那眼睛都要拉出丝来了!” 她恼怒的说着,将手中的木桩重重的砸入地面,就像是把它将之当做了某个恨之入骨的家伙一般。 她手上的力道何其之大,含怒出手,木桩入土的瞬间,发出一声闷响,整个桩子顿时化为了齑粉。 而身后正端着一碗米粥前来,想要献上殷情的朱家兄弟被这一幕吓得一哆嗦,险些打翻手中那宝贵的米粥。 …… “想不到能在这里遇见陆姑娘。”走在去往内城的路上,楚宁出言感叹道。 说着他抬头看向身旁的女子,却见陆衔玉的眼睛亦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楚宁有些疑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什么不妥吗?” 陆衔玉慌乱的收回目光,连声言道:“没……没什么。” 楚宁见状倒是并未追问,只是收回目光沉默下来。 而这样的沉默,却让陆衔玉方才因为被撞破心思,而小鹿乱撞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与之前的相处中,她早就摸清楚宁这家伙看上去有时候是呆头呆脑了些,可实际上心思机敏得很。 他不可能看不出自己的心思,而沉默不过是一种逃避。 想到这里,陆衔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了那些纷扰的心思,言道:“其实我也不想趟这趟浑水,奈何我手下那些家伙听了薛南夜的诏令后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非要来此,家中各个族亲也不乏前来之人。” “我若是不来,反倒显得我胆小怕事了,日后怕是没办法在官场与褚州立足,没办法只能跟着到此,跟着我那表哥混混军功。” 说到这里,陆衔玉还耸了耸肩膀,做无奈状。 朝廷割让云褚二州之地的事情几乎已成定局,于此之后哪里还有什么官场,楚宁当然明白这是陆衔玉的搪塞之言,但他也并未点破。 “表哥?是那位独孤司马?”楚宁有些诧异的问道。 当时在杀死丁繁等人后的归途上,幸好那位独孤齐有意通融,楚宁这才免去了许多麻烦,他心底对其自然是颇有好感。 “怪不得……”他露出了然之色。 陆衔玉见状心头一慌,赶忙解释道:“什么怪不得,你可别乱想,我从来没和表哥说过你的事,他那时帮你只是因为他比较欣赏你罢了!” 楚宁闻言却是一愣,他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一脸慌乱的女子:“我的意思是……怪不得陆姑娘与独孤司马眉眼看上去有几分相似……” 陆衔玉:“……” 不打自招的窘迫让陆衔玉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绯红。 她埋下了头,脸上的红霞已经蔓延到了耳根,嘴里闷闷的低声应了句:“这……这样啊。” 楚宁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明白了当时独孤齐对自己的偏袒原来还有陆衔玉在背后相助,若不是今日二人碰巧在冲华城相遇,恐怕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欠下了对方这么大个人情。 陆衔玉抬头看了一眼错愕的楚宁,又言道:“你别多想,我帮你也是因为我那日恰巧在拒北城听到了赤鸢山要对付你的消息,又……” “又恰好要去表哥府上拜会,所以就……就顺口提了一句!” “没有刻意打听你的消息,更没有刻意去见我……” 她这样说着,自己也渐渐觉察到了不对劲,这哪里是在解释,这分明是在越描越黑。 感受着身前少年那渐渐古怪的目光,陆衔玉心头一横,索性破罐子破摔。 “好吧!我就是刻意去的!” “不管怎么说,在那个归寂山中,你是救过我的,我这个人平生最讨厌欠人情,所以自然是要还给你的,所以你也不要多想。” 说完这话,本就有些窘迫的陆衔玉更觉无地自容。 此刻,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什么刻意不刻意的。 什么人情不人情的? 做得一副好像什么都不想说的样子,可最后什么都说了。 陆衔玉觉得她像极了一个手段拙劣的心机女…… 她平日里并不是这样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再次重逢,面对眼前这个的少年,她的心绪翻涌,乱了方寸。 而就在她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不知道如何面对楚宁的时候。 “好。”少年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陆衔玉一愣,抬起头,错愕的看向对方。 却见楚宁面色平静,似乎丝毫没有从她方才那番话中感受到陆衔玉对他的心意。 陆衔玉松了口气,但转瞬又觉失落。 最后,更是有些恼怒。 她觉得这个混蛋一定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对了,陆姑娘了解那个杜公子的为人吗?”楚宁的声音则再次响起。 心头不悦的陆衔玉闻言,还是出声回应道:“龙铮山绝翎峰的小师弟,为人还算不错,可就是有些古板偏执,据说他们那一脉,有不少人都死在了蚩辽人的手中,故而对蚩辽人恨之入骨……” “可如果是这样,他对我应该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恶意吧?”楚宁却有些不解。 虽说带着几千难民上门的事情,或许在不了解内情之前,他会对楚宁有所猜忌与不满,可当自己道明前因后果后,他的态度为何还是如此恶劣。 旁的不说,就是自己执掌鱼龙城以来,给盘龙关运送的这些军需,理应足以博得对方的好感。 而听闻这话的陆衔玉心头压下的火气,又呼呼的窜了上来。 她瞪了楚宁一眼:“还不是因为你和邓染的事!” “我和邓染?”楚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骗我?”陆衔玉的语气却变得有些幽怨。 “当初在归寂山的时候,你装得跟个贞洁烈男一样,左一个武青姐姐,右一个师姐,一副要为他们守身如玉的架势!” “我还以为你当真忠贞不二……咳咳,不三。” “可转头你就和邓染定了婚约!” 楚宁听到这里,倒也反应了过来,这事本是辛密,不过他已经将婚约交给了岳红袖,让她在鱼龙城的百姓抵达邓染封地时拿出昭告天下,以接手封地,作为鱼龙城百姓安身立命之地。 而据朱升兄弟所言,鱼龙城的百姓已经成功迁移到了兖州,那想来那纸婚约也已经被公之于众,所以被陆衔玉知晓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这和那位杜向明有什么关系?”楚宁全当没有听见陆衔玉的其他言论,只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邓染啊!那可是邓染啊!” “你知道整个北境有多少青年才俊爱慕这位银枪白甲巾帼将军吗?”大抵是不满楚宁对自己的无视,陆衔玉的语气愈发不忿。 楚宁皱了皱眉头,似乎也回过了味来,他看向邓染道:“你的意思是那位杜公子喜欢邓染?” “那我不知道。”陆衔玉却摇了摇头。 楚宁:“……” “既然不知道,那为何陆姑娘提及此事?”楚宁有些跟不上陆衔玉的思路。 “杜向明喜不喜欢邓染我确实不知道,但龙铮山那位大弟子对邓染的爱慕,那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龙铮山上下素来同气连枝,那位大弟子,在龙铮山有颇有威望,一直是其余弟子心中楷模,在他们眼里,早就默认二人是一对的,甚至哪怕是邓染已经战死,那位大弟子也扬言此生只她一人。你说你这个婚约出来,龙铮山上下谁会对你有好脸色?”陆衔玉却慢悠悠的言道。 楚宁倒是从未听人说起过这事,不过听闻这话,他也算明白了杜向明为何会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怨气。 但这些毕竟只是私人恩怨,将之上升到这般地步,在楚宁看来还是有些不智。 “那邓染喜欢他吗?”楚宁又问道。 陆衔玉倒是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神情古怪的盯着楚宁:“你不是和那位邓染将军都已经成婚了吗?她喜不喜欢,没告诉过你?” 楚宁摇了摇头:“确实从未提及。” 听闻这话的陆衔玉看向楚宁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她盯着少年看了好一会,这才喃喃说道:“楚宁,我怎么感觉你头顶绿绿的。” 楚宁:“……” “我和邓染是祖辈与父辈指腹为婚,所以……”好一会后,他方才整理好思绪,出言解释道。 “你祖上还认识邓异?”陆衔玉瞪大了眼睛,暗觉不可思议。 不过话才出口,却发现楚宁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显然还在等待那个问题的答案。 她在那时叹了口气:“我也只是听人说过,小邓将军到底喜不喜欢那位大弟子我不知道,不过倒是听人说过,每次邓染到了龙铮山,都是和对方同吃同住……” “同吃……” “还同住?”楚宁的眉头在那时紧皱,这一次他感觉自己头顶好像真的绿绿的。 念及此处,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毕竟他和邓染之间应当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除了在羊屋山的那个吻…… 至于那个寄回来的婚约,也只是为了保留抗击蚩辽人有生力量而做的权宜之计! 楚宁在心头这样告诉自己,试图让自己从阴郁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那那位大弟子叫什么名字,又现在何处……”他又再次问道。 “你要干嘛?捉奸啊?”陆衔玉瞧出了楚宁的异样顿时警觉。 楚宁皮笑肉不笑:“当然不是,只是想要问清楚他的身份,日后见到了也好与他说明其中缘由,免得他误会了邓染,误了他们这一桩……” “天造地设的姻缘!” 后面几个楚宁说得是咬牙切齿。 “既是龙铮山的弟子,自然待在龙铮山,至于名字嘛……吕绮梦。” “吕琦梦……”楚宁叨念着这个名字,嘀咕道:“这么娘娘腔的名字,原来邓染喜欢这一款。” 而就在这时,身旁的陆衔玉脸上却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她眨了眨眼睛:“谁告诉你人家是男的了?” 楚宁:“???” 第二百五十章 气血旺盛 “吕琦梦?” “女的?” “还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都什么跟什么?” 独自回到营地的楚宁,哪怕此时此刻依然满头问号。 这对于他的冲击力着实有些大了。 只听说过西南属地,有男男之风,从未听过北境还有这女女之癖…… 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还是看的书太少了! 楚宁在心底暗暗反思着,这段时间因为盘龙关之变,各种事情接踵而至,这段时间他几乎没怎么看过书,而陈曦凰赠给他的须弥藏中藏书丰富,楚宁不愿暴殄天物,在心底给自己规划起了看书的日程。 “公子好雅兴啊。” “才见到了久别重逢的陆姑娘,这头又瞧上了哪家的姑娘?” “啧啧,吕琦梦,听这名字,想必是个俊俏美艳的狐媚子,放才能让公子如此念念不忘。”只是他前脚刚踏入营地,身旁就传来了红莲吃味的声音。 楚宁回头看去,却见红莲正倚着营地门口竖起的木桩,神情幽怨的盯着他。 “红莲,你怎么在这里?”他出言问道。 红莲站直了身子,没好气的瞪了楚宁一眼:“我在这里等了公子半个时辰了,公子满心都是别的女子,怎么可能看得到奴家?” 楚宁自觉理亏,只能赔笑附和,不敢还嘴。 红莲瞧着他那副窘迫模样,又于心不忍,走到了楚宁身前,示意对方跟上。 楚宁自然照做。 …… 营地的搭建速度很快,这才过去一个时辰的时间,营地就已经初具雏形。 这固然与人手充足有关,但同时也因为营地本身相当简陋,所谓的住处,也只是几块防水的油布搭起的帐篷,配以一些棉被。 不过相比于寻常百姓,位于营地正中的楚宁的住处却是要“豪华”得多。 占地两丈见方,内里还有一个红莲特地寻来的书桌,然后便没了其他物件。 楚宁随着红莲到了帐篷中,对方便端来一碗早就备好的药汤。 “喝了。”她将汤碗递了上来,板着脸言道。 看得出,她余怒未消。 楚宁不敢触他霉头,结果汤碗,也没问是何物,便饮下了一口。 他的眉头顿时皱起:“这是参汤?” 说着,他又抿了抿嘴唇:“看起年份应当是超过三十年的老参,还配以了血髓果与定阳草……” “红莲,这东西哪来的?” 楚宁所言的这几味药材,放在平日,虽然算不上名贵,但对于寻常人家来说,也是不敢奢望的东西。 而如今几千人的队伍一路餐风露宿,别说这般名贵的药材,就是想要吃上一顿饱饭也是奢求,楚宁确实不明白这些东西红莲是如何得来的。 “我问你那位陆姑娘带来帮忙的人要的,他们听说是公子要用,可积极了!”红莲不以为意,甚至还有几分得意的言道:“公子尽管喝,我那里还有好多。” “这些药材皆为活血壮气之用,想来应该是用于炼制给前线战士救命的丹药所用,红莲,你心是好的,但这些药材,不该消耗在我的身上,待会记得把剩下的还回去,若是让旁人知晓,恐……”楚宁却板起了脸言道。 “为什么?公子这一路上为了救那些百姓,耗费心力精力,几次险些晕厥过去,我不过是寻了些活血壮气的药材,为公子补补,理所应当,谁敢说半个不字?我这就去把他的嘴撕了!”大抵是刚刚在城门口被那位杜向明激起的火气尚未完全消退,听闻这话的红莲声音陡然拉高了几分,语气不忿。 “我有魔躯护体,休养几日,就能恢复如初,你是关心则乱。” “况且现在是非常时期,前方的战士军需短缺,我这么做若是让旁人知道,会寒心的。”楚宁也知红莲是担心他的身体,他柔声解释道。 为了缓解对方心头的怒火,他甚至伸手拉起了红莲的手:“红莲乖,听我的。” 这般举动倒确实让红莲颇为受用,她脸上泛起红霞,怒意消减了大半,低头看着楚宁:“公子现在也学坏了,说不过人家,就以色相诱!” “这……这谁顶得住……” “待会我去把那些东西还给他们就是了……” “但这些都熬好的药汤,你得喝了。” 楚宁闻言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点了点头。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公子为什么要来这冲华城,一路上费心费力也就罢了,可到了这里人家还不待见咱们,怪不得人家说好人没好报。”但红莲的心底对于今日的遭遇依然有些愤愤不平。 “做好事不是为了好报,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若是事事都想着回报,那总有得不偿失的时候,岂不庸人自扰?”楚宁则开解道。 “是是是,公子说什么都有理……”红莲鼓起了腮帮子,没好气的嘟囔着。 楚宁见她这幅模样暗觉有些好笑,却也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那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盘龙关?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冲华城吧,人家又不喜欢咱们,赖着不走,不是惹人厌吗?”红莲又问道。 楚宁想了想:“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之前盘龙关虽破,但因为和谈的缘故,蚩辽人还算克制,大军都盘踞在盘龙关中,而如今战端又起龙铮山以北皆有蚩辽人游荡,我们想要穿过那处地界,抵达盘龙关恐怕还得费上一些手脚。” “更何况这些流民虽然暂时有了住处,但那位杜公子还并未愿意完全接纳他们,我们正好趁这个机会,一边收集龙铮山以北的情报一边让这些流民在冲华城站稳脚跟……”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也算是有始有终。” 红莲虽然不喜此地,但也挑不出楚宁话中的毛病,只能闷闷的点了点头。 “可是他们一听说这些流民患有魔化症,一个个都避之不及,哪里会愿意接手他们?旁的不说,就是这几日的米粮吃完,后面该靠什么过活都是一个未知数……”但这件事同样也并不容易,红莲亦甚是担忧:“公子心中可有算计?” 楚宁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 红莲有些恼怒:“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公子怎么现在也跟个娘们一样,磨磨唧唧的?” 楚宁苦笑:“来之前我其实也想过,几千人的队伍待到冲华城也好,去到龙铮山也罢,吃白食总归是不妥的,所以我也想了很多他们能做的事情。” “但却未有料想到龙铮山的人对我成见这般深,以至于连累他们。他们能做的事很多,但唯独缺上一个机会……” “那公子打算如何做?”红莲问道。 楚宁则避开了红莲疑惑的目光,声音也小了几分:“恐怕明天还得去见陆姑娘一趟,请她帮忙。” 红莲的双眼顿时睁大,直勾勾的盯着楚宁。 楚宁被她看得愈发心虚,伸手就要端起书桌前未有喝完的参汤想要以此化解尴尬。 可红莲却在那时伸手,夺过了汤碗。 “红莲,你……”楚宁看着洒落的药汤,暗觉有些可惜。 “公子火气这么旺,我看就不用补了!” 红莲却这般言道,端着药碗就气冲冲的出了帐篷,只留下楚宁呆坐在原地,面露苦笑。 第二百五十一章 教你一个道理 因为这几日过于劳累的缘故,楚宁这一觉睡得极沉, 再次睁开眼已是二日清晨。 他刚刚起身,就听帐篷外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外面怎么回事?”楚宁坐起身子,看向正坐在书桌前的红莲问道。 “好像是为了米粮的事情,我刚刚出去给公子拿米粥的时候听到了一点,不过那个时候慕容先生已经过去了,我以为事情解决了,怎么这会又吵了起来?”红莲也有些奇怪的看向帐篷外。 “米粮?昨日不是已经将七日的口粮送来了吗?怎么还能吵起来?”楚宁皱起了眉头。 “好像是米粮中掺了一半的糠……”红莲小声言道,脑袋低了下来,目光有些躲闪。 “还有这种事?你怎么不叫醒我?”楚宁瞪大了眼睛。 红莲闻言脑袋垂得更低了几分:“公子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我想着你好不容易能睡一觉,怎么都得等你休息够了再说,不然……” “……”楚宁闻言有些无奈,他也知道红莲是担心他的身体,自然不好过分苛责,只能叹了口气,旋即言道:“走,我们去看看。” …… 楚宁带着红莲走到营地门口时,慕容权带着朱家兄弟,正和一群龙铮山弟子打扮的人争得面红耳赤。 “说好的七日口粮,这米里掺了一半的糠,那不是只有三日半的口粮,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朱瞻的情绪激动,瞪着为首的一位龙铮山弟子大声质问道。 那几位龙铮山的弟子双手抱负胸前:“在冲华城,想要吃饭,就只有这些,你们若是不喜欢,那就自己弄吃的去!白给你们,你们还挑三拣四上了!” “你!”那弟子带着明显挑衅意味的话让朱瞻怒火中烧,几乎忍不住就要动手。 楚宁见状快步走了上去,拦下了朱瞻,朱瞻等人见到了楚宁,顿时就像是寻到了主心骨,纷纷开始在一旁诉说着龙铮山弟子的蛮横。 他安抚了众人几句,这才转头看向那几位龙铮山的弟子,只是不待他开口,对方就抢先言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楚侯爷吧?” “坊间传闻侯爷无所不能,既然是楚侯爷将你们带到的这里,吃穿用度不是都该由侯爷负责,我们龙铮山是抗击蚩辽的圣山,可不是乞儿的收容所!” 来的路上红莲已经给楚宁大致说过事情的经过,昨日对方送来了七日的口粮,头车中的米粮并没有问题,加上一路奔波,大家都很累了,故而在吃过饭又搭建好营地后,慕容权就安排众人歇息,可今日清点物资时却发现,剩下的货车中所装的米粮都是米糠掺杂…… 他听出对方的讥讽,但却并不恼怒,只是平静的看向那为首的龙铮山弟子,说道:“我们不想惹事。” “带着这些百姓来此,不过是求一条活路……” “活路?龙铮山不正在为北境众生求这么一条活路!可楚侯爷在做什么?将这一群身怀恶瘤之人带到冲华城,以他们将死之躯裹挟我龙铮山与数万义军。” “人各有命,他们既然得了这种恶症,就应认命,为自己一息苟活之愿,而害北境七州之地!如此鼠辈,得其恶疾,想来也是咎由自取!” “我不愿揣测楚侯爷是个巴不得龙铮山破,让蚩辽南下的恶徒,那我就只能认为楚侯爷是个十足的蠢货!”那为首的弟子却再次打断楚宁,声调激昂的怒斥道。 这话一出,周遭众人顿时怒不可遏,营地中被这番吵闹吸引而来的百姓,更是一个个脸色煞白,神情愕然。 “你找死!”朱家兄弟更是拔出了腰间刀剑,作势就要上前。 那群龙铮山的弟子也不甘示弱,同样纷纷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楚宁不得不再次伸出手,拦住了双方。 然后,他直直的看着为首之人,许久。 那样冰冷的目光,让对方只觉一瞬间,如芒在背,脸色也渐渐变得有些难看。 而就在他有些支撑不住的时候,楚宁终于打破了沉默,这样问道:“你叫何名?” 那人一愣,旋即又紧绷起脸上的神情,挺起胸膛,强作镇定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绝翎峰弟子,曹天!” “绝翎峰……”楚宁叨念着这三个字眼,由衷感叹道:“这三个字救了你。” “嗯?你说什么?”曹天并未听清楚宁嘴里的呢喃,出言追问道。 “我说,你那些之前为了北境战死的宗门长辈救了你。” “否则,就你刚刚那番话,我一定杀你。”楚宁淡淡言道,语气平静。 可就这样的平静,却让曹天脸色一变。 因为薛南夜的诏令,龙铮山的声望达到了顶峰,各地用来的义军无论之前是何身份,皆会因为他们龙铮山弟子的身份而对他们高看一眼,话里话外,都满是敬佩之意。 莫说威胁他们,就是半句重话也不敢与他们言说。 可楚宁却将杀他二字,说得如此稀松平常,以至于曹天甚至没有勇气去怀疑他这话的真假。 “但他们只能救你一次。” 楚宁的声音却再次响起,那时他来到了曹天的跟前,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曹大公子,你好好看看这些你口中咎由自取之人。” “他们中的大半,皆是因为救治银龙军,而感染了魔化症。” “这北境,不是只有你们龙铮山在前方杀敌,后方同样有无数百姓,为了对抗蚩辽毁家纾难!” “而就算,他们不是因此感染的魔化症,只是寻常的百姓……” “那他们也有想办法让自己活下去的权力!” “看在那些战死的绝翎峰先辈的份上,我今日就越俎代庖教公子一个道理。” “你当然可以做上阵杀敌,马革裹尸的英雄,这没有错。” “但英雄之所以为英雄,是因为他们愿意保护弱者,而不是将英雄二字作为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凭证,以此肆意断论他人的挡箭牌!” “更何况……” “阁下还不是英雄,只是一个躺在祖辈功德碑的蛀虫!” 第二百五十二章 出路 “你倒是厉害,几句话就把龙铮山彻底得罪了。” “楚宁,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当这里是你的鱼龙城啊,你还是那个一言九鼎说一不二的小侯爷?” “你要他们接纳你带来的那些难民,那你就得拿出些态度来,这么直来直往,人家对你本就不满,现在不是愈发记恨你?” “就算你有本事,可那几千流民怎么办?跟着你饿肚子?” 冲华城西城门,一群义军正在热火朝天的修筑着哨塔与军械,而一旁与楚宁并肩走在营地中的陆衔玉正一脸愤怒的教训着楚宁。 看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是恨不得在楚宁的身上咬上一口。 楚宁倒也并不反驳,任由她数落,直到对方声音渐歇他方才言道:“昨日初见时,我已多有让步,若对方真的识得大体,就应当明白我的良苦用心,那受些委屈与埋怨,全当是为了北境大局,并无妨碍。” “可今日他们依然咄咄逼人,继续隐忍只会让他们觉得我软弱可欺。” “让他们有所顾虑,反倒对流民们是好事。” “好事?可这冲华城虽然明面上义军与龙铮山共治,但实际上军需粮草调遣还是由龙铮山左右,你得罪了他们,七日之后,百姓们吃什么?”陆衔玉白了楚宁一眼,没好气的问道。 楚宁挠了挠头,看向陆衔玉:“这不是来寻陆姑娘了吗?” 陆衔玉眨了眨眼睛,也明白楚宁打的什么主意,她顿觉气恼。 本来她还在苦恼今日事务完成之后,要不要去见楚宁,如果去了,又要找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显得理所当然。 可还没等她想得透彻,楚宁却已经登门造访。 她本觉欣喜,谁知对方是有求于她。 “哼!我就说你怎么忽然这般殷勤,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带着几分恼怒言道。 有求于人的楚宁只是讪讪陪笑,并不接话。 陆衔玉见他这幅模样,又不忍让他太难堪,只能收起话茬,思虑了一会:“我知道你的意思,想要在冲华城为那些流民谋个差事,让他们有饭吃。” “正是。”楚宁连连点头,末了还不忘夸赞一句:“陆姑娘果然聪慧!” “我若是聪慧,怎么可能被你吃得死死的?”陆衔玉又瞪了楚宁一眼,没好气的言道。 楚宁亦只能继续陪笑。 “冲华城是有很多差事,眼前的军械制造,城中的军阵演练,以及各种运往龙铮山及其卫城的军需,这些其实都是有大量人员缺口的。” “但麻烦的地方在于你带来的那些流民都身患魔化症……” 说到这里,陆衔玉顿了顿,似乎是害怕楚宁误会,又解释道:“我固然是相信你有本事稳定住他们身上的魔化症的,可寻常人对此闻之色变,想让他们接受与身患这等病症的人一同共事……” “很难。” 楚宁闻言也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不过既然人员有缺口,那位杜公子又不让流民们进城,那可不可以将一部分制造军械的事务分给我们,我们可以在城外的营地完成,如此一来,既不没有进城,也完成了军械制造的任务。”他提议道。 “这当然可以,问题是军械制造本身就具有很强的技术性,要么需要长久的经验累积,要么就需要耗费大力气,你手下那些流民大都是一些普通百姓,真的有能力完成此事?”陆衔玉问道。 楚宁想了想:“他们身患魔化症,魔化的躯体正要赋予了他们比寻常人强出许多的力量,这也算是因祸得福,需要足够经验的墨甲类制造他们短时间内是学不会的,但可以将制造剑胚与刀胚的工作交给他们,我想他们是可以胜任的。” 制造剑胚的工作相对简单,最重要的是耗费气力反复捶打的过程,只需要有几位经验老道的师傅带着,就能同时进行上百个模具初步锻造。 其实陆衔玉并不清楚魔化症到底会带来什么变化,她只是本能的信任楚宁,倒也没有去多问:“负责剑胚锻造的师傅是有几位来自褚州的,对你也算是信任,我倒是可以说服他们,但这最多给你们提供六百不到的工作机会……” “六百。”楚宁低头算了算:“也还不错,我带来的流民共计三千四百人,其中有一千一百左右的老幼,他们年纪食量不大,六百份口粮稍稍节省一些,是足够过活的,而且只要能顺利完成工作,顺着时间推移,我相信冲华城会渐渐接受他们,后面能够做到的活计也会越来越多。” “你倒是乐观,可还剩下两千多人,又该处理?他们又吃什么?”陆衔玉问道。 楚宁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抬头看向了内城。 那里正有大批的义军正在接受训练,等待合适的时机,被遣送至前方的战场…… 他于那时言道:“我想让他们,加入义军。” 陆衔玉被楚宁这话吓了一跳,她皱起了眉头:“就算魔化症让这些流民有了比寻常人大出许多的力量,但要去前线与蚩辽人作战,心性、意志、战斗技巧缺一不可!他们真的能胜任吗?” “为什么不能?”楚宁却反问道。 “他们不缺意志,也不缺技巧,他们所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陆衔玉显然无法理解,一群普通百姓怎么在楚宁的嘴里似乎拥有极不寻常的潜力一般。 “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可他们毕竟患有魔化症,就算我相信你,可前线的战士会不会有担忧,这样一群人去到了那里,万一魔化症发作,造成的骚乱,足以让战线出现巨大纰漏,给蚩辽人长驱而入的机会。” “而龙铮山与两座卫城连成一体,互为犄角,一旦一处出现漏洞,盘龙关的惨剧就会再次上演,没有人敢冒这个风险,让这样一群随时可能暴走的魔化症患者去往前线……” 楚宁则在那时眨了眨眼睛:“那就做一支不需要去往前线的义军。” 第二百五十三章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义军不远千里万里,来到冲华城的意义就是为了赶赴前线与蚩辽人作证。 哪怕是如今在城中训练的义军,也只是为了让他们适应各种军械以及了解蚩辽人的作战习惯,不至于上了战场,被蚩辽人一击即溃。 其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去前线作战。 一支无法与蚩辽人作战的义军对于冲华城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既然没有意义,自然也就无法得到杜向明的认可,本就对楚宁此举不满的他们,更不会因此分出米粮来援助那些流民。 陆衔玉觉得,以楚宁的聪慧,不可能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楚宁却似乎对此极有信心,与陆衔玉交代完关于铸造刀胚剑胚的事情后,就急匆匆的去了内城。 …… “见过衔玉了?”楚宁来到城南的玄字营时,独孤齐早早的就待在营门口候着了,一见楚宁对方就笑呵呵的问道。 “独孤司马怎么知道我要去见陆姑娘?”楚宁有些奇怪。 独孤齐道:“昨日衔玉回来后,就去军需处联系了好些管事的,打探各部哪里能分出些差事,难道不是为了小侯爷来打探的?” 楚宁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为何刚刚自己才提起剑胚铸造之事,陆衔玉就能准确的估算出需要的人手,以及有多少人愿意配合。 他刚开始还以为是陆衔玉对冲华城中的状况了如指掌,现在想来,却是她昨日与自己分别之后,应当就想到了自己的困境,故而已经开始帮他想办法解决这些麻烦。 楚宁的心头不禁泛起一抹异样,而一旁的独孤齐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奇怪的问道:“难道不是小侯爷给她交代的此事?” 听闻此问,楚宁的脸色不免有些尴尬,如实相告怕伤了陆衔玉的面子,可若是有意隐瞒,又觉有些欲盖弥彰。 但独孤齐显然从楚宁的表现中已经看出了一二。 他咧嘴一笑:“我这个表妹啊,从小就要强,性子跟男孩没什么两样,有时候木愣得很,很多事做了,却不舍得说,往往是吃力不讨好。” 楚宁闻言点了点头:“陆姑娘为人确实仗义,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 独孤齐看着楚宁这认真的模样,只觉脑仁发疼:“她可不是对任何人都这么仗义的,小侯爷大抵是头一个让她这般伤心的人,哪怕是我这个从小与她一同长大的表哥,都没有这般待遇。” “那可不一定,说不得是陆姑娘做了,但独孤司马未曾知晓罢了,就像今日之事一般。”楚宁则看似贴心的开导道。 于此之前,独孤齐是听过陆衔玉对楚宁的评价的——看似忠厚,实则老奸巨猾。 他对此其实是并不认同的,就之前在白马林前所见,他一直认为楚宁是那种堂堂正正,心怀家国的少年英雄。 可刚刚这番对话,却让他不由得认同了陆衔玉之前的评价。 他都已经暗示到这般地步,可这楚宁依然揣着明白装糊涂,分明就是只想享受自家表妹带来的便利,却不愿给予回应。 这和负心汉有什么区别? 独孤齐心头暗暗为自己表妹感到不值。 他也难得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转而道:“看这时辰训练应该也快开始了,我们边走边聊,别耽搁了小侯爷的正事。” 昨日与杜向明之事落幕后,楚宁就与独孤齐约下了到军中观看义军训练之事,此刻也到了时辰,楚宁虽然奇怪独孤齐忽然冷淡下来的态度,但也未做多想,点了点头,便随着独孤齐走入了营地中。 …… “这位老将军名叫卓深,是早年在银龙军中为将,四年前因年事已高,就从军中退下,他经验丰富,与蚩辽人交手过数次,此次听闻盘龙关事变,特意赶来冲华城,帮着我们训练义军。”才走到校场,迎面便见一位黑衣老者立在那处,独孤齐则尽职的介绍道。 老人双手背负,神情冷峻,对到来的楚宁态度不冷不热,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便言道:“侯爷之名我早有耳闻,按理来说,我应该称呼你一声少将军。” “但银龙军已覆,小邓将军也已经战死,你们的婚事终未成契,故还是称呼侯爷更为贴切。” 楚宁眨了眨眼睛,隐隐从对方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些许不满。 他在细细一想,倒也明白了其中缘由。 这位卓深是银龙军旧部,定然崇敬邓异以及重整银龙军的邓染。 于此之前,他与邓染的关系外人根本不曾知晓,可邓染死后,自己忽然掏出了一纸婚书,摇身一变成为邓染的夫君,继承了她的封地与国公的爵位,甚至还有代表朝廷的陈曦凰作保,将此事做成了“铁案”,怎么看都像是他与朝廷联手,吃了邓家的绝户,也就难怪银龙军的旧部以及龙铮山会对楚宁的态度如此恶劣。 不过这些事,若是楚宁出言解释大抵只能越描越黑,他也只能咽下这些苦果,朝着卓深点了点头:“卓将军随意。” “老头子我活了六十多个年头,年纪也大了,不想也做不来官场上那一套弯弯绕绕的勾当,所以有些话我得说在前面,小侯爷能听进去多少,是多少。”卓深则继续言道。 “将军请讲。” “我也听独孤司马说过小侯爷的来意,是想要训练你带来的那三千流民,我对此并不看好,说句再难听点的话,我觉得小侯爷是在浪费时间,不是你的,而是这些即将去往前线的义军们的时间。”卓深说着,瞟了一眼校场上已经站满的甲士。 “他们本就来自北境各处,于此之前大多数没有经历过战事,不明白两军对垒与寻常街头斗狠的不同,更何况他们需要面对的,还是凶恶至极的蚩辽人。时间本就紧张,要学的东西很多。每耽搁一次训练,他们去往战场后死亡的几率就会大一分。” “我本意无心掺和小侯爷的儿戏之举……” 楚宁闻言微微皱眉,但却没有接话,而是盯着老人,等待着他的下文。 “不过我欠独孤司马一些人情,他既然发了话,这个人情我也只能还上。” “待会我会为你讲解阵型中的要义,但只此一次,小侯爷能不能学会,又能学会多少,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最重要的是……” 卓深在这时有时一顿,然后目光直直的盯着楚宁,用一种近乎威胁的语气言道。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第二百五十四章 谁也不是 “蚩辽共有十二部族。” “其中我需要面对的最主要的部族,来自罗刹、梼杌、无光以及龙踏四部。” “这四族修炼的法门各有千秋,尤其是其中的精锐,寻常甲士很难单独应对,所以所习之战法,也为了分别对付这四族的妖卒。” “以罗刹为例……”卓深虽然嘴上对楚宁态度恶劣,但看得出他是个极有原则之人,既然答应了楚宁要为他讲解义军的阵法,便不会藏私,也不会有意敷衍。 他说着,转头看了一眼阵前列队的甲士,当下便有十人的队伍迈步而出,以前四后一的倒三角之形布阵。 前方四人持等身大盾,后方三人持长槊,最二人各持一柄有倒钩的刀刃形古怪武器,最后一人,则握有一把长弓。 “罗刹部族,所修之功法特殊,作战时会从体内伸出一对可怕的妖臂,力量强悍近乎坚不可摧。” “面对罗刹部的精锐,需以倒月阵对敌,前方四位盾卒顶住对方第一轮攻势。” 卓深的话音一落,前方四位盾卒,手握巨盾,上前一步,手中巨盾砸入地面,同时身形一矮,躲入了巨盾之后。 前方两架早已架好的投石车被人斩断了拉绳,两颗半人高的巨石飞射而来,砸在了四面竖起的盾牌上。 手握盾牌的四位盾卒嘴里发出一声闷哼,却咬牙顶住,身形并未后退。 楚宁知道,那是在模拟罗刹妖卒发动攻势后激起的冲击力。 “动!”这时小队中的一人发出一声低喝。 左右两侧最为外围的两位盾卒猛地起身上前,来到了对侧,将滚落的巨石抵住。 身后三位手持长槊的甲士中,也有两位举起手中的武器,攻向前方。 楚宁这才发现,前方四人的盾牌上方皆有一处隐秘的卡扣,当长槊伸出,卡扣正好与其重叠锁死,六人一同发力,身形下坠。 看着这一幕,他仿佛可以想象,一只罗刹妖卒的双臂被锁住,伴随着六人身形下坠,那罗刹妖卒也跟着跪倒在地的场面。 同时两位手持刀刃的架势也从侧翼杀来,砍向被抵住的巨石,持弓者则后退数步,拉弓上箭,一箭射出,正中两块巨石的中心。 “正式作战时,弓手所持的弓箭也会换做蛟弦弓,力量会大上许多,同时配备镶嵌有下品灵石的箭支,中箭的瞬间,灵石爆炸产生的威力足以重创罗刹卒。”卓深的声音在这时响起,适时的为楚宁解释道。 所谓蛟弦弓是龙弦弓的下位替代,杀伤力与射程都要小上很多,但制造这种璇玑级的墨甲相对简单,对于如今的龙铮山而言,是最合适的选择。 但…… “蛟弦弓的杀伤力远不如龙弦弓,所以需要以下品灵石爆炸的威力弥补,但从长久的使用效率而言,反倒消耗更多……”楚宁低着头喃喃言道,对此有些困惑。 卓深闻言倒是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这位小侯爷还能有这般见底。 当然,他也只是有些许诧异,很快就言道:“龙弦弓的制造方式一直都是大夏朝廷的辛密,只有工部的墨甲工坊才能锻造,如今朝廷被北境不闻不问,此举迫于无奈。” “我听说小侯爷与那位曦凰郡主关系亲密,那不如看看能不能透过她为我们求来些龙弦弓,我以为相比小侯爷要训练那三千流民作为义军以此被冲华城接纳的计划而言,此举更加有可行性。” 楚宁全当没有听出对方话里的讥讽,只是摇了摇头:“龙弦弓造价昂贵,就算能寻到渠道,以龙铮山现在的情况,也负担不起足够改变战局数量的龙弦弓,我觉得……” “既然不行,小侯爷就不必出言指教了。”但卓深却打断了楚宁的话。 “如今龙铮山也好,我们这些义军也罢,若要挑毛病,任任何人都能挑出个一大堆,不是我们不知道弊端所在,而是条件所限,既然没有解决的办法,此举便并无益处,小侯爷还是安心看看接下来的阵法吧,早些看完,我也好早些带着他们继续训练。” 楚宁盯着眼前的老者,沉默了一会,就在对方一位他被自己的话激怒的档口,楚宁却忽然点了点头:“嗯,将军说得没错,那就请诸位继续。” 卓深倒是有些诧异,从见面开始,他也算是数次出言相激,以楚宁这十七八岁的年纪,竟然这时还能面色如常,确实少见。 但他也并非有意要激怒楚宁,只是单纯的就事论事,倒也不太在意楚宁的反应,当下便又让手下的甲士们一一变幻阵型,分别将对付梼杌卒的圆月阵、龙踏卒的落网阵以及无光卒的铁桶阵一一展示。 看得出,他虽然脾性不好,但在治军上也算得一把好手,这些义军才被他调教半个月的时间,阵法上的令行禁止已经有模有样。 虽然比不得在盘龙关上与蚩辽人对抗了十多年的银龙军,但去往前线后,只要能熬过最初的恐惧,很快这些义军就会成长成一支劲旅。 而在演示完阵法之后,卓深第一时间便下了逐客令,丝毫不给楚宁逗留发问的机会。 楚宁对此也算早有预期,倒也并不恼怒,还与对方道了声谢,这才与那位独孤齐一同离去。 …… “独孤司马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走出校场后,楚宁率先打破了沉默,看向独孤齐问道。 从之前走入校场时,他便察觉到了对方态度的变化,故而有此一问。 独孤齐闻言先是一愣,沉吟一会,旋即说道:“小侯爷怎么看衔玉?” 楚宁怔了怔,如实言道:“陆姑娘胸怀大义,不拘小节,是难得的女中豪杰。” “我问的不是品行,而是小侯爷觉得她如何,以一个男人看待女子的角度来说,她在你心底是怎样的存在。”独孤齐的语气却在这时变得肃然了几分。 “或者说,我换个说法。” “我们虽然不算江湖儿女,但都是修行武道之人,直来直往,做事简单明了。” “小侯爷若是喜欢衔玉,那便是两相情愿,美事一桩。” “作为表兄,我自然乐见其成。” “但小侯爷若是对衔玉无意,那也请言明,不要一边享受着那傻妮子的付出,一边装傻充愣。” “衔玉自小就被家中当做男孩子养大,素来大大咧咧,对于男女之事,本身就有些迟钝,好不容易看上了小侯爷,自然是巴心巴肝,恨不得把什么都给你。” “她或许自己心甘情愿,但同样作为表兄,我绝不会看着她被小侯爷这样诓骗,这一点,无论小侯爷有怎样的能量,我都不会让步!”独孤齐这样说罢,转头看向了楚宁,目光锐利。 楚宁不由得一怔,对于陆衔玉的某些心思,他其实是隐隐有些感觉的,但并不确定,也并未想好如何处理,所以本能选择逃避。 可当独孤齐如此郑重的说出这番话后,楚宁方才意识到这样的逃避似乎对陆衔玉是不公平的。 他皱起了眉头,一时间也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 “唉!”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从前方传来,二人抬头看去,却见陆衔玉正站在营门口,踮起脚,朝着二人挥手。 独孤齐收起了话茬,快步走了上去,正要说些什么。 但陆衔玉却无视他的存在,与他错身而过,快步迎上了楚宁:“军需处那边我安排妥当了,比预想的要好,有十二位工匠愿意去营地指导,也从那里分出了八百人份的活计,营地内简易工坊的搭建以及原料器材的运输估计今天晚上晚些时候就能完成,明天就能投入运转。” 看着一脸真心为那些流民感到开心的陆衔玉,楚宁不免心头一颤,就算陆衔玉在与自己敲定了计划后,第一时间着手此事,也不可能在短短两个时辰中就开始实施,这正好印证了独孤齐之前所言,怕是昨日分别后,她便已经在帮自己思索出路…… 想到这里,楚宁的心底有些愧疚。 对方越是如此,他越是不知道该如何答谢。 这倒真是应了那句最难消受美人恩…… “怎么了?你不高兴?军阵演练不顺利?”见楚宁愣在原地没有回应,陆衔玉反倒有些奇怪,看了看楚宁,又转头看向独孤齐,眼中带着询问之色。 “没有,只是没想到陆姑娘办事如此迅速,我替那些流民们谢过陆姑娘了。”楚宁回过神来,赶忙说道。 这如此正式的态度也让陆衔玉有些始料未及,她不免一愣,眨了眨眼睛:“你这家伙怎么忽然这么客气,咱俩怎么说也有过命的交情。” 楚宁笑道:“一码归一码。” 旋即他又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加紧时间思量训练之策,今日诸位的帮助,楚宁铭记于心,他日再行图报!” 说罢这话,他朝着二人拱了拱手,转身便迈步离去。 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寻楚宁的陆衔玉没想到楚宁这便要走,她有些不舍,开口想要叫住对方:“唉……” 可话才出口,楚宁就已经转过了身子,她看出了对方去意已决,顿时将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只是站在原地皱着眉头看着楚宁离去的背影,怔怔出神。 “都走远了。”直到耳畔传来了独孤齐的叹气声,陆衔玉这才回过神来。 她眉头一挑,看向对方,眼神凌厉。 独孤齐被她这么一看,亦神情紧张,下意识的朝后退去一步:“你盯着我作甚?” “你是不是和他说了什么?”陆衔玉则冷着眼眸问道。 独孤齐心头一跳,目光游离:“没……没有啊?” “没有?”陆衔玉再次问道,声音低沉,腰间悬着的佩刀轻颤,俨然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独孤齐见状嘴角抽搐——自从去过一趟鱼龙城后,自己这位表妹修为提升极快,前些日子竟然入了七境,这是很罕见的事情。 须知一个人的修为强弱,固然与自己造化与努力有关,但更大的程度却取决于迈入五境时至高天所赐下的道种强弱。 道种以下至上分为灵纹、星纹、月纹、阳纹、圣纹五品。 分别对应七境、八境、九境、十一境以及十三境。 这是目前公认的各级别道种持有者,所能修行到的最高境界。 当然,这并非铁律,但大多数情况下,是不会有太大变化的。 即使是有些个例可以做到,但想要突破自身修行的上限,需要耗费的努力却是旁人数倍甚至数十倍。 而陆衔玉踏入五境时,所得到的道种,便最低品阶的灵纹级道种。 早年她家中曾与独孤家嫡系一脉中的一位后生定下过一门姻亲,而听闻陆衔玉得此道种,当下便与之退了婚约,转头与陆家的死对头结了姻亲,甚至因此还断绝许多与陆家在生意上的合作。 那是压垮陆家的最后一根稻草,致使陆家彻底没落,也让陆衔玉许多年来再无与独孤家的往来。 而现在,陆衔玉以二十六的年纪迈入了七境,这一点就是许多拥有星纹甚至月纹级道种的修士,都无法比拟。 以这样的进度,旁的不说,只要中途不出岔子,迈入八境与九境应当问题不大。 而最可怕的是,她的肉身境界也精进神速,即使是独孤齐与她交起手来,也不见得能讨到什么便宜。 面对自己表妹的武力威胁,独孤齐心头发憷,只能小声的如实言道:“是聊了一些……” “我也是为了你好,不想让你被他骗了!” “我能被他骗什么?”陆衔玉瞪大了眼睛。 “当然是骗财骗色了!”独孤齐说到这个话题,顿时来了精神,他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言道:“衔玉,你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我跟你说,这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无论表面上装得多么正经,但心底都是贪财好色……” “所有对你疏离的手段,都是为了让你投怀送抱。” “然后等到了手,再来上一句,我又没有主动,把你吃干抹净,扔到一边……” 陆衔玉看他说得一本正经,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在归寂山中强吻不成的经历。 她眨了眨眼睛,认真言道:“他不一样!” 独孤齐的双眼瞪得浑圆,捂着脑门道:“你这就是已经病入膏肓的征兆!所有人都觉得自己面对的那个不一样,可实际上都是一样的,天下的乌鸦一般黑,我是男人,我还能不了解他?” 陆衔玉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所以上次找上你家门来的那个秦姓女子,就是被你这么骗的?” 独孤齐脸色一滞,有些尴尬:“那……那不一样,她主动勾引的我,我血气方刚七尺男儿,只是犯了个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呵,怪不得你这么言之凿凿。”陆衔玉面露冷笑。 但数息之后,她又恢复了平静,看向独孤齐道:“你说的这些其实我都懂……” “那你为什么……”独孤齐不禁有些不解。 “表哥,人生在世,不是只有儿女私情。” “我对他好,固然有我喜欢他的原因在,但更因为我认可他为北境所做的一切。” “无论最后我和他是何结果,我都觉得,能与他共事,我陆衔玉与有荣焉。”陆衔玉在那时,认真的言道。 独孤齐闻言也是一愣,好一会后方才回过神来,神情古怪的问道:“如此说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了你的巾帼之腹了?” 陆衔玉耸了耸肩膀,并不回应:“你就慢慢继续你的儿女情长吧,本姑娘要去看看军需处墨甲的制造进度了。” 说着,她摆了摆手,转身迈步离去。 那背影挺拔,笑容洒脱。 独孤齐看着此景,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八年前,被退婚后,父亲病死时,她于灵堂前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 八年过去,当初的那个小家伙已经长成了如今这个可以独当一面的镇魔司府主…… 不仅如此,她的胸怀与眼界,也超出常人太多。 他有些欣慰,也终于忍不住将那个消息,在这时脱口而出。 “我前天收到了消息独孤封和夏清秋过两日也会带人来到冲华城。”他朗声说道。 那正是当年撕毁了陆家婚约之人。 陆衔玉脚下的步伐明显一顿,她回过头看向独孤齐,眨了眨眼睛问道:“那是谁?” 独孤齐也是一愣,但下一刻他便从女子眼中狡黠的笑意中明白了过来。 他也跟着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言道:“谁也不是。” 第二百五十五章 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公子就是公子!” “这才出去半天不到,就带来了十多座工坊。” “可是那些龙铮山的人明明那么不喜欢我们,怎么会突然给我们这么多活计?” “公子是怎么做到的?好难猜啊?”才回到住处,等候多时的红莲先给楚宁端来了今日份的米粥,然后就坐到楚宁身旁,捏着嗓子一脸矫揉造作的问道。 面对红莲的兴师问罪,楚宁也有些招架不住,他苦笑着在书桌前坐下,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只是闷头吃饭,并不回声。 “唉……公子可得多吃些,那些事最费气力,别做到一半没了劲头,惹得陆姑娘不快。”可红莲哪里会这般轻易的放过他,又在一旁一脸幽怨的说道。 噗! 这虎狼之词,只听得楚宁脑袋发懵,嘴里的米饭险些喷出。 他回头瞪了一眼红莲:“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搅了人家陆姑娘的清白!” 红莲眨了眨眼睛:“公子这么在乎那位陆姑娘的清白?那奴家天天和你同吃同住,你怎么不考虑考虑奴家的清白?” “那怎么能一样?陆姑娘以后若是遇见了如意郎君,这些风言风语可是会……”楚宁下意识的解释道,可话说到一半,却渐渐说不下去了—— 他身前的女子闻言眯起了眼睛,用一种戏谑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脸上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揶揄神情:“怎么?在公子心中奴家以后就遇不上自己的如意郎君?还是说……”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眸中的笑意更甚,身子前探,声音软糯:“公子觉得奴家已经遇见了如意郎君?” 楚宁哪里是她的对手,被她此问弄得哑口无言。 隔了半晌才从嘴里蹦出一句:“今天的饭真好吃……” 然后低着头闷头吃饭,只是那红起的脸庞,却让红莲很是受用,心底的些许小情绪也烟消云散。 “那公子就慢慢吃,红莲出去帮公子看看工坊的进展。”红莲说着就要起身。 说起来也甚是奇怪,自从与楚宁一同北上之后,红莲对于这些事开始变得格外上心。 要知道以前在鱼龙城时,若不是楚宁亲自下令,对于城中的事务,她很少主动干预,偏偏她在处理这些事情上,又有着极高的天赋,所以楚宁每次都不得不花大量时间去哄着她处理城中事务。 而现在,她却甚是主动,这么多流民一路上人员的协调,物资的分配,几乎全是由她一手操刀,就连慕容权都对其本事赞不绝口。 “红莲,工坊的事应当没什么大问题,陆姑娘给我们找来的都是些经验老道的师傅,你大致看一下就行,得了空你倒是可以去与慕容先生以及朱家兄弟好好商议一下,将流民中的青壮拉出来,做好义军训练的准备。”楚宁则在这时出言交代道。 红莲有一个楚宁极喜欢的优点,她虽然也会像方才那般与他耍些小性子,但她分得清主次。 明白义军训练是这群流民在冲华城安身立命的关键,故而没有太多迟疑,在那时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走出了帐篷。 …… 楚宁吃完了饭菜,也来到了帐篷口,他透过布帘的缝隙看向营地,大批流民在红莲以及那些陆衔玉请来的工匠的指挥下,正热火朝天的整理场地,搬运着铸造器械。 整个营地中的百姓几乎倾巢而动,就连钱小纯这样的孩子,也都帮着做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场面热闹,百姓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这些工坊虽然并不能完全解决所有人的吃喝用度,但对于流民们而言,这却是个好的开始。 他们显然也清楚一些冲华城对他们的态度,这个打造剑胚刀胚的活计不仅是他们以后赖以为生的工作,更是他们获得冲华城信任的途径。 他们想要做好他。 不仅为了生存,也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前来乞讨的乞丐! 楚宁看着一脸干劲的众人,也不禁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但短暂的开怀之后,楚宁却又皱起了眉头。 他很明白眼前这些都是陆衔玉为他寻来的,这份人情太重,他不知道怎么还,更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陆衔玉…… 想不明白的楚宁摇了摇头,暂时压下了这些心思,相比于这些儿女私情,摆在他面前最重要的事还是怎么让剩下的百姓能够加入义军。 他于地上盘膝坐下,双目闭合,同时心神一动,手背上的魔纹亮起血光,当他再次睁开眼,他又来到了那处白骨秘境之中。 古铜金相如以往一般屹立于秘境之中,纹丝不动。 楚宁看着这具古铜金相,目光有些犹豫。 但很快他便下定了决心,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黑色的晶体,晶体内部似有活物,在不断蠕动。 楚宁伸手便将将晶体灌入了那古铜金相的嘴里,同时在对方身前盘膝坐下,神识涌入对方体内,感受着古铜金相体内气息的变化。 这枚黑色晶体,是楚宁半个月前,在红水镇那个魔化的银龙军尸体中找到的东西。 他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 倒不是因为这个东西有多罕见,而是他认为这个东西的存在,极有可能涉及到蚩辽人最核心的秘密。 那是一枚类似于罗刹种的事物。 可以足蚩辽人修行与自己血脉不同的部族功法。 楚宁细细研究过其中的力量波动,通过之前阅读过的大量关于蚩辽的部族的记载,他大致可以确定,这枚妖种应当是梼杌部族的梼杌种。 只是与当初楚宁在羊屋山下,救下邓染时,得到的罗刹种相比,这枚梼杌种中明显拥有着一股与妖气不同的力量。 当然,这也并不难猜,那股异常的力量显然就是魔气。 它由魔化的银龙军体内生出,携带着魔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楚宁暗暗猜测,蚩辽人在云州散播魔化症的最终目的,很有可能就是想要利用百姓的肉身作为培养的器皿,造出这些妖种。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些患有魔化症的百姓体内不仅有纵横的魔气,还一直盘踞着一股妖气。 蚩辽人虽然战力强大,但因为北境苦寒的原因,蚩辽人的人口一直不多。 这也是限制他们扩张速度的重要原因之一。 试图制造大量妖种同化出大量同族,是符合他们困境的决策。 但事情显然不会这般简单,妖种中蕴含的魔气让此物与寻常妖种有着截然不同的性质。 没有人说得清吸收此物后会带来怎么样的变化。 可楚宁需要弄清其运作的原理,这对他培养与救治那群患病的流民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楚宁也想过要不要利用白骨秘境重新制造一具黄金骷髅——虽然两日前制造那些青霄神果已经耗尽了楚宁体内的神性,但这两日过去,他的体内却又莫名多出了一股神性。 他暗暗揣测,或许应当是岳红袖他们又打着自己的名头做了些什么事情,而这股功劳却被那些受益者记到了自己头上。 靠着这股多出的神性,倒是足够再打造一具黄金骷髅,然后配合那枚梼杌种,足以让第二具黄金骷髅形成肉身。 但这样一来,楚宁就无法准确的观摩到这枚含着魔气的要种进入正常人体后,所产生的变化。 他也没办法狠起心肠,去找个活人完成实验,思来想去就只能用在自己这具吸收过黑金道种的古铜金相。 梼杌种入体的刹那,古铜金相的身躯一颤,同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开始在其体内蔓延开来,楚宁的双眸之中爆出一缕神光,他死死的盯着古铜金相的躯体,洞悉着其体内每一缕气息的变化。 …… 楚宁需要做的不仅是观察梼杌种入体后对古铜金相带来的影响,还需要将这些变化的原理过程都详尽的记录在脑海中。 此举极为消耗他的精力,当整个异变过程结束时,楚宁的额头上已经满头大汗。 他睁开眼,眸中却并无任何疲倦之色,反倒眼眸异常明亮。 “原来如此。”他嘴里喃喃说道,脸上的神情却是愈发的兴奋。 他的性子如此,相比于尔虞我诈的人际关系,亦或者修行上的成就,他其实更享受这种破解谜题带来的成就感。 这足以驱散他精神与肉体上的劳累。 楚宁这样想着,正想要起身。 “咦……”他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眉头忽然皱起,嘴里也发出一声轻哼。 他又坐了回去,同时再次闭目沉神,内视自己的丹府。 丹府之中武道的灵炎灵台、兵家的阴神灵台、儒道十六字箴言组成的灵台、本命墨甲、道家的莲花灵台以及剑意灵台与那具青霄神木所化的神树灵台,皆矗立其中,围绕着那枚魔血缓缓旋转。 七座灵台各司其职,并无任何不妥。 但楚宁却发现于此之外,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丹府之中多了一枚灰色的圆珠。 他记得今日自己一早出门前,运转内息时,都尚且不曾见过此物,此物是从何而来? 难道与白骨秘境中,古铜金相吸收的梼杌种有关? 他这样想着,同时用神识探查此物,刚刚触及便感受到了那事物之上涤荡出来的汹涌的妖气。 妖气? 楚宁的心头一动,又看向那丹府中的灰色圆珠。 只有拇指大小,同时其表面光泽,像极了一枚丹药。 妖气…… 丹药…… 他脸上的神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 不会是一枚妖丹吧? 哪怕楚宁素来喜欢大胆猜测小心求证…… 但这个结果还是让楚宁的心头一颤,他是个人,就算拥有魔躯,那也是个人魔…… 怎么可能在体内结出妖丹? 那不成人妖了吗? 楚宁摇了摇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正要再次聚集起心神,尝试催动体内这枚疑似妖丹之物时。 帐篷前的布帘被人推开,楚宁警觉的睁开眼,便见红莲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楚宁起身,还未发声,红莲便率先瞪了楚宁一眼:“公子好手段,这才半日不见,人家就追到了家里来!” “怎么回事?”楚宁一愣,出言问道。 “喏!”红莲则瞟了一眼帐篷外,没好气的言道。 楚宁循声看去,透过帐篷前帘布的缝隙,便见夜色中有道倩影站在那处,一阵夜风正好拂过,撩起了她额前的长发,她衣袂飘飘,宛如一朵青莲,茕茕独立。 …… “陆姑娘,你怎么来了?”楚宁安抚好了红莲,赶忙走出了帐篷,迎了上去。 陆衔玉闻言并不回应,反倒是瞟了一眼楚宁身后的帐篷,说道:“小侯爷还真是精力旺盛,哪怕是到了冲华城依然不忘了带上你那位侍女,日夜奋战。” 楚宁:“……” 两头受气,两头不讨好的楚宁一时间无言以对。 好在陆衔玉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难为楚宁,很快就又开口言道:“我来看看那几座工坊完成得怎么样。” “前线吃紧,今日工坊搬动,又浪费了半日时间,加上你手下这些百姓大多数之前没有接触过此道,就算打铁需要的技术不算太高,但也有个熟悉的过程,很有可能会耽误锻造的进程。” “这些日子,你可得让你手下的人辛苦一些,靠着时间弥补耽误的进程,否则……” “我明白。”楚宁打断了陆衔玉的话,转身一边带着对方朝着工坊所在的位置走去,一边言道:“否则陆姑娘那边也不好交代。” “而且我们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拖冲华城与龙铮山的后腿的,今日我已经与红莲交代过了。” 说着,二人也来到了工坊所在的地方,时间虽然已至深夜,但工坊前却灯火通明,随处可见忙碌的人群,在运送着锻造所需的原料,各个作坊的工作台上,也有大片挥汗如雨的百姓。 “营地抽出了两千人,虽然有一部分是老人与孩子,但他们受过魔气强化,气力不比寻常人小,分成两拨,日夜不停,一定会赶上今日耽搁的进度。” 听闻此言,又见到了眼前的忙碌的人群,陆衔玉心头的担忧缓解了不少。 她又看向楚宁言道:“我也知道确实辛苦,但如今国难当头,前线战士舍生忘死,我们若是停下来,就是让前线的战士多流血……” “我明白。”楚宁再次点头。 “若是你们能在短时间里步入正轨,有了这个先例,我也可以为你们争取更多的活计,毕竟冲华城中也有大量的人员缺口,比如制造蛟弦弓特制的剑羽,那边的工匠也在观望,如果剑胚与刀胚的制造不出岔子,那里也能腾出三四百人的空缺……”陆衔玉则继续言道。 楚宁闻言一愣,大抵也想到了这可能是今日自己离开后,陆衔玉又耗费精力去游说的结果。 他不由得看想女子,认真言道:“陆姑娘有心了,我替百姓们谢谢你。” “但陆姑娘在冲华城事务繁忙,还是不要把太多心思花在这里,徒增你的麻烦,你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了,这些百姓终究是我带来的,我也该自己为他们想想办法。” 陆衔玉皱起了眉头,她听出了楚宁话里的疏远之意:“楚宁?你什么意思?嫌我多管闲事?” 楚宁连连摆手:“陆姑娘误会了,我是怕耽误陆姑娘的正事。” “哼!”陆衔玉却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独孤齐那个混蛋和你说了什么,你不就是想要和我保持距离,划清界限吗?” “我其实有认真想过,独孤司马所言是有道理的,陆姑娘不可迁怒于他,他是真心关心姑娘……”楚宁则为对方开解道,并不愿意让二人之间因此生出间隙。 可话未说话,就被陆衔玉打断。 那时女子直直的看着楚宁,目光锐利。 “既然聊到了这里,那不妨我们把话说开一些,省得日后你见了我期期艾艾,我可不喜欢你这个样子。” “楚宁!你就直说吧!” “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第二百五十六章 教诲 陆衔玉的提问直白且突兀。 楚宁一时愣在原地。 “我……” “你……” 他张开了嘴,支支吾吾半晌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衔玉见他这副模样,却是一摆手,用一种很不耐烦的语气言道:“瞧你那扭扭捏捏的样子。” “是,我是喜欢你。” “在归寂山时,就喜欢上了!” 楚宁眨了眨眼睛,他虽然早有所感,但陆衔玉的直白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被我喜欢是件很丢人的事情吗?”陆衔玉看着发呆的楚宁,有些恼怒。 楚宁连连摇头:“不是。” “陆姑娘无论是容貌还是品行,都是世间罕有,能得姑娘垂青,楚宁三生有幸。” “那你为什么躲着我?”陆衔玉狐疑的问道。 “我并未躲着姑娘……”楚宁试图解释。 “楚宁,我发现你和独孤齐那家伙一样,总是以为天下的女子都应该满心情爱,脑子里装下了心慕的男子,所做的所有事情便只是为了儿女私情,是吗?”陆衔玉却打断了他的话,皱着眉头审视着楚宁,语气中带着些许恼怒之意。 楚宁不太明白此言何意,他疑惑的看着对方,等待着她的下文。 “我喜欢你不假。” “但,难道我不喜欢你,在你心底,我陆衔玉就可以看着这几千身患魔化症的流民饿死在冲华城旁?而我却置之不理?” “你说我的品行世间罕有,心底却觉得我帮他们只是为了儿女私情,可见你并不了解我,所言的话,也都只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陆衔玉说着,板起了脸,似是真的有了几分怒意。 楚宁亦神情错愕,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好一会后,才回过神来。 只是不待他说话,心有怨气的陆衔玉又接着言道:“楚宁,你这样,让我没之前那么喜欢你了。” 说罢这话,她双手抱负胸前,怒气冲冲的瞪着楚宁。 本以为在自己说完这番话后,楚宁怎么也该表达两声歉意。 可让陆衔玉没有想到的是,在短暂的呆愣后,楚宁竟转身离去。 “不是?你一个大男人没必要这么小气吧……”她心头一紧便要出言叫住楚宁。 但楚宁却在走出两步后,停了下来,然后转身面朝陆衔玉,朝着她郑重的行了一礼。 “姑娘教诲,如醍醐灌顶。” “楚宁铭记五内。” 他说得郑重,陆衔玉听得发懵。 还真是个榆木脑袋。 她在心底这样想道。 “陆姑娘放心,日后定会公私分明,绝不再行这因噎废食之举。”楚宁则继续言道,神情郑重且坦然。 看着这副模样的楚宁,本来已经达成目的的陆衔玉心底却没来由的泛起一阵失落。 但想到这样,至少不用被楚宁躲着,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明媚,伸手拍在楚宁的肩膀:“这才对嘛。” 只是那时夜风乍起,撩起她额前发丝,看着映照着月光的瞳孔,少年的心却莫名一颤。 …… “你们想好了?” 陆衔玉走后,楚宁回到了住处,看着眼前被红莲精挑细选出来的八道身影,出言问道。 八人共计七男一女,年纪皆在二十到四十之间,都算是流民中的青壮,为首的红水镇的那位马旭春。 “楚侯爷,我们想好了!”马旭春带头回应道,神情肃然目光坚定。 “我还是再重申一遍,虽然对此我做了足够的准备,但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引动你们体内的妖气,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依然不敢保证。” “就算真的成功,也有可能让你从此无法回到正常人的生活……” “所以如果现在想要放弃,也没有关系,更不用为此感到愧疚……”楚宁则出言提醒道。 “我的爹娘都死在了蚩辽人的手里,若非在逃难路上遇见了楚侯爷,沈幽早已死了百次,莫说有这救命之恩在前,即便没有,只要能对击退蚩辽有半点帮助,沈幽也愿一试!”话音刚落,八人中唯一的女子便率先开口言道。 沈幽是五日前,楚宁在路边捡到的。 那时她的魔化症发作,神志不清,或许是见识过同样病发之人的状况,她在昏迷前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想要以此结束自己的性命。 面对楚宁等人的到来,她还用仅存的意志警告着众人不要靠近。 据楚宁事后探查,才知道那时的沈幽,魔气已入心脉,其躯体的魔化程度更是超过了九成。 这样的情况下,一般而言,哪怕是楚宁,也很难将其体内的情形稳定。 但出人预料的是,沈幽的意志远比寻常人来得坚定,哪怕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保持着一抹清明。 也正是这抹清明,让楚宁决定尝试救助,虽然费了些波折,但沈幽的状况还是稳定了下来。 甚至因为魔化程度极高的缘故,于此之前只是个三境武夫的女子,如今却拥有逼近五境的战力。 在整个流民队伍中,她算得上是战力最强的那一批次。 而此刻有了沈幽与马旭春的接连表态,其余人也纷纷出言附和。 楚宁看着面色坚定的众人,也明白了他的心意,他沉吟一霎,言道:“无论结果如何,楚宁在此先替这三千流民谢过诸位了。 既已下定决心,楚宁也没有过多犹豫,当即便让八人在帐篷的中央呈圆形盘膝坐下,依照自己之前传授的法门运转内息将自身的状态调整到最好程度。 然后他起身走向身旁的红莲,交代道:“红莲,接下来可能会耗去一到两日,或者更长的时间,营地中的调配交给你了,切记,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我没有主动现身,任何人都不能进入帐篷。” “那位陆姑娘也不能吗?”红莲眨了眨眼睛,一脸懵懂的问道。 楚宁知道她又在为今日陆衔玉的到访不满。 “不能。”楚宁只能回答道。 “那如果奴家久了没有见到公子,想要进来看一看呢?”红莲却又问道。 “不能。” “那能不能趴在门口,瞄一眼?”红莲双手握拳,可怜兮兮的再问道。 楚宁:“……” 他有些无奈,但为了能让红莲好生办事,只能选择牺牲一些色相:“行,但不能进入帐篷,更不能发出声音,影响……” “公子最好了!”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红莲打断。 她双手环抱着楚宁,吧唧一口在楚宁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旋即便笑盈盈的走出了帐篷。 红莲当然明白楚宁交代的重要性,哪怕真的楚宁应允,她也不会叨唠对方的正事,做这些不过是想要得到自己在楚宁心中比那个什么镇魔司的家伙更加重要的证明罢了。 楚宁对此猝不及防,愣在原地。 好一会后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帐篷中已经盘膝做好的几人,正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盯着他。 哪怕是楚宁,此刻也暗觉尴尬。 他咳嗽两声掩饰住自己的异样,沉声道:“诸位此事事关诸位生死,也事关三千多人的日后安危,还请诸位摒弃杂念。” 作为此刻脑子里杂念最多之人,说出这番话后,楚宁自觉两颊有些发烫。 但好在他在众人心中已经累积了足够的威望,马旭春等人倒也并未发现楚宁的异样,纷纷依言收起了笑容,闭目沉神。 楚宁见状,也深吸一口气,来到了众人中央,盘膝坐下。 伴随着他心中念头一动,体内八道神识涌出,分别灌注入了八人体内。 第二百五十七章 冤家路窄 关于流民身上所患的魔化症,楚宁是有一些自己的猜想的。 首先,他笃定这些魔化症是由蚩辽人制造与散播的。 而其目的则是为了制造与之前他吞噬的梼杌种一般的妖种。 既然是用于转换族人的妖种,那自然需要宿主来消化吸收,其目标应当是北境境内的其他大夏子民。 如果楚宁的推测是对的的话,那就牵扯到了另外两个问题。 其一既然要将这些妖种用于大夏子民的身上,将他们转化为蚩辽的半妖。 那为什么不直接一步到位,而需要先消耗大量的百姓,培养妖种,而不是直接将他们转化为半妖? 其二依照这种方法制造出来的妖种中蕴含魔气,一旦宿主魔性失控,对于蚩辽人而言,会是一个大麻烦,他们不可能事先没有半点预案,他们准备如何遏制这些转化而来的半妖体内的魔性。 楚宁想要弄清楚这两点。 不仅因为想要摸清蚩辽人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更因为他认为一旦自己摸清了这两点,很有可能就能找到让这些感染了魔化症的流民彻底摆脱魔化症侵扰,从而一劳永逸的办法。 为此,他甚至冒着那具宝贵的古铜金身可能被毁的风险,让其吞噬了从银龙军体内结出的梼杌种,以此来观察梼杌妖种在人体中运转的情况。 幸运的是,楚宁冒险有了回报,他大致摸清了之前提及的两个问题的答案。 这种妖种最初是蚩辽人内部,将一些生下来便带有残疾幼童,或者患病后确定无法医治族人,“废物利用”的产物。 用他们的血肉炼制而成。 这个过程不仅需要炼化他们体内的血脉,更需要吸收他们浑身的生机。 这一点在这些流民身上同样适用,改良后的魔化症,通过特定的妖气与魔气综合,以人体作为温床,让妖气增殖,形成类似血脉的力量,在这股力量成熟时,将对方体内的生机吸纳,那时魔性就会占据主导,让宿主化身成魔。 在将之斩杀后,吸收了对方生机的妖种就孕育而生。 而当被选定之人吞噬这枚妖种后,妖种之中之前吸收的生机就会爆发出来。 妖族血脉覆盖人体的过程中,会对人体造成极大的损伤,而这股爆发出来的生机则可以护住宿主的心脉。 但这些流民都服用过楚宁培植的青霄神果,体内蕴藏着磅礴的生机,那便可以靠着这股生机熬过妖族血脉扩张过程中对身体造成的损伤。 这是楚宁观察古铜金身吸收梼杌卒的过程中所得出的经验与总结。 至于魔性带来的隐患,因为古铜金身特殊的缘故,楚宁的观测并不见得准确,但大致可以推断出来的是,蚩辽人并没有完全遏制魔性的手段,而是让其与妖气融合,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二者之间的关系就好比一座高楼。 魔气是地基,而妖气则是建在魔气之上的楼宇。 但显而易见的是,这种平衡并不牢固。 试想当宿主的修为提升,妖气进一步增强,魔气便无法支撑这座高楼,楼宇坍塌,魔气四溢,会让宿主被其吞噬,化身魔物。 楚宁暗暗猜测,这或许是蚩辽人为了控制这些被转化而来的半妖而特意设计出来的。 而他今日要在引动马旭春体内力量,让他们完成转换的同时,也要在这个过程中,调转魔气与妖气之间的关系,让妖气成为地基,魔气成为被其托举的高楼。 只要此举成功,日后这些流民修为越高,魔性对他们带来的影响就越小,也就能在很大程度上做到真正的一劳永逸。 但这些,都只是楚宁在观察与总结后,推测出来理论上可行的办法,这个过程中会不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意外,楚宁同样不敢保证,他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细观察着身前这八人体内的变化,准备随时出手为他们保驾护航。 …… “腰伤!?” “好歹也是个武夫,怎么会有腰伤!?” “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到底玩得多开心,才能扭到腰!” “啊!!!” “混蛋!!!” 五日之后,第九次去找楚宁,又被红莲挡了回去的陆衔玉有些怒不可遏。 她走在回城的路上,嘴里一边说着,一边用脚用力的踢着路边的石子。 脑海又回想起了刚刚红莲相见时的画面。 那位美艳的侍女一边扶着自己的腰,一边故作娇羞的言道:“公子今日可能也没时间见姑娘,昨天公子可操劳了,折腾了奴家一夜,腰疼腿软,现下正在休息,陆姑娘要不还是改日再来。” 一想到这里,陆衔玉心头的怒火又砰砰的往上蹭。 杜向明给的米粮本就米糠掺半,算起来只够三日之用,虽然这几天她前后给那些流民找到了些营生,但毕竟不够所有人吃喝,算起来今日那些米粮已经是快用完了,所以陆衔玉才特意去了一趟,想要问问楚宁到底有没有想到办法,谁知却被红莲这样一番说辞打了回来。 她越想越气,又将脚边的一枚石子狠狠的踢到了一边。 那枚飞起的石子撞到了路面凸起的石块,猛地弹起,正好那时有数道身影出现在了石子飞向的方向,陆衔玉心头一惊,赶忙朝着那人喊道:“小心!” 但这时为时已晚,那石子眼看着就要砸在那人的脑门之上。 可就在这时,其中一人却忽然伸出了手,稳稳的握住了飞来的石子,然后抬头看向陆衔玉言道:“衔玉多年不见,你还是这毛毛躁躁的脾性啊?” 这般亲昵的称呼让陆衔玉不由得一愣,也抬头打量起了对方,年纪二十五六,生得剑眉星目,配上那一身亮丽的甲胄,倒还真有几分英姿雄奇。 身旁站着的几人也都气宇轩昂,一看便是修为不凡之人,而最惹眼的还是那与男子并肩而立的女子,年纪与陆衔玉相仿,身材却甚是傲人,足以与那混蛋身旁的那位侍女比肩,而眉宇间那股狐媚之色,更是勾人。 “哟?这不是衔玉姐姐,多年不见,还是这幅男人打扮,怪不得这么多年还待字闺中。”女子一声娇笑,捂嘴说道。 在看清二人模样的瞬间,陆衔玉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二人她自是认得,就是当年与他有过婚约的独孤家嫡子——独孤封。 而身旁女子则是独孤封退婚之后所迎娶的夏家此女,夏清秋! 第二百五十八章 作威作福 陆家、夏家、独孤家。 三族皆为褚州旺族,是除了赤鸢山外,在褚州最具影响力的士族,传承皆在百年以上。 为防过度的内斗,三族之间素有通婚,这是地方士族间固有的手段。 但四十多年前,那场大将军萧桓与蚩辽人的大战,虽最后取得胜利,但却是一场惨胜。 派出族中精锐支援萧桓的陆家,损失惨重,一时间再无与其余二族争锋的可能。 为谋求生路,陆家出让诸多利益,这才得到独孤家的支持,一开始双方的约定本是让陆家嫡子也就是陆衔玉的父亲与独孤家的嫡女联姻,以求平稳度过家族势力的真空期。 但临近婚期,独孤家却忽然反水,用外系旁支之女独孤小鱼代替当时的嫡女,嫁入陆家。 陆衔玉的父亲发现时,独孤小鱼已于他拜过天地,加上独孤家一口咬定一开始的约定中并未提及具体是哪位女子嫁入陆家,陆衔玉的父亲只能咽下这枚苦果。 但也是因祸得福,独孤小鱼虽出身旁支,但才情、天赋都算是极佳,性情更是好过那位嫡女百倍不止。 夫妻二人婚后和睦,也算是当时北巨城中的一段佳话。 但陆家的衰落不可阻挡,哪怕夫妻俩与仅剩的族人苦苦支撑,家族的势力依然在不断缩水,尤其是夏家趁这个机会不断打压陆家。 而独孤家却并未遵守承诺,给予陆家的帮助大都是些不痛不痒假过场。 时间就这样持续到了陆衔玉十岁那年,邓异修筑了盘龙关,同时靠着几场胜仗,在盘龙关站稳了脚跟。 邓异当年也是跟着萧大将军征战莽州的旧部,与陆家先辈有过同袍之谊,听闻陆家遭遇,便将盘龙关一部分军需的交给陆家打理。 有了这层关系,衰败多年的陆家也终于有了起色。 独孤家中,看出了陆家的潜力,于是又舔着脸让家中嫡子独孤封与陆衔玉定亲,想要维系两家之间的关系。 陆家夫妇自然不允。 但奈何那时,独孤小鱼的阿兄,也就是独孤齐的父亲因事得罪了赤鸢山,命悬一线。 独孤家以此为胁迫,陆衔玉的父亲不愿看妻子为难,加上当时房间对独孤封的风评尚可,他便应允了此事。 独孤齐的父亲保住了性命,但作为对赤鸢山的补偿,陆家不得不分出一部分银龙军军需上的生意交给赤鸢山。 本以为赤鸢山是看重军需上的巨大利润,对于陆家而言不过是少赚些银钱,倒也可以接受。 可随之从那之后,陆家交付给银龙军的军需接连出现问题,甚至导致了一次近千人战死的惨败。 陆家夫妇一番调查,才发现赤鸢山在军需的原料上做了手脚,用极为劣质的原料,致使军需效能大幅降低。 夫妻二人上门与赤鸢山以及独孤家讨要说法,这才知晓当年独孤齐的父亲并未得罪赤鸢山,只是为了逼陆家夫妇就范,而演的一处苦肉计。 而朝廷也在这时,以军需外供,容易引发类似事端为由,收回了银龙军的军需采购特权,归武令就此出炉。 失去了军需供给资格的陆家,再次被打回原形,同时更因为军需作假致使银龙军战败之事,一时间在北境被千夫所指。 独孤小鱼自觉自己不仅害了陆家更害了恩人一般的银龙军,羞愧难当,一年后便因心结难解郁郁而终。 这也是为什么陆衔玉自那之后,几乎再不与独孤齐一脉往来的缘由。 而后独孤家更是以陆衔玉天赋不佳为由退婚,联合夏家对陆家穷追猛打,陆衔玉的父亲也因为接受不了打击,在一年后郁郁而终。 …… 陆衔玉也回过了神来,看着眼前明显带着挑衅意味的二人,她挑了挑眉头:“你……谁啊?” “陆姑娘你这就无趣了些,怎么说当年你和阿封也有过一段婚约,有道是买卖不成仁义在,这就装作不认得了,未免太绝情了些。”名为夏清秋的女子,伏身贴在了独孤封的身上,笑盈盈的说道。 陆衔玉撇了撇嘴:“姑奶奶不要的烂货,你还当个宝了。” “你说什么?!”夏清秋被如此讥讽,顿时面色恼怒,她双手叉腰,胸前之物上来抖动,晃出一片让人眼花缭乱的光晕。 虽然陆衔玉打心眼里对这对狗男女甚是鄙夷,但也不得不承认夏清秋这身材确实得天独厚。 是那个混蛋喜欢的类型。 “好了,清秋,你也莫要与衔玉见气,你也知道她父母走得早,对她疏于管教,难免有些口不择言……”一旁的独孤封则在这时出言,以一副大度的口吻劝解着夏清秋。 陆衔玉本不愿意对理会二人,但对方这话,却戳中了她的痛处。 这些年陆衔玉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军需之事,隐隐有些证据表明,当年之事是夏家与独孤家联合赤鸢山,给陆家以及银龙军做局。 自己父母皆因为连累了银龙军而心结难解,郁郁而亡,独孤家与夏家可谓是罪魁祸首,就算她恩怨分明,知晓以二人当年的年纪,不可能参与这样的谋划,但他们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恶劣行径,还是让陆衔玉在此刻怒火中烧。 她正要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城门口方向却有一群身影快步走出。 为首之人正是那位龙峥山驻城的主事杜向明,身后跟着大批龙峥山的弟子,而独孤齐也在其旁神情略显焦急的与对方说着些什么,但杜向明却脸色阴沉,似乎并不愿意理会对方。 陆衔玉心头一紧,暗感不妙,也顾不得理会眼前的众人,当下便快步走了上去。 “怎么回事?”陆衔玉看向独孤齐问道。 独孤齐这才注意到陆衔玉的存在,同时也看见了陆衔玉身后走来的独孤封等人,他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看向陆衔玉小声说道:“楚宁营地有几个流民大抵是饿极了,跑到了城中盗窃,被龙峥山的人抓到了,杜向明想要以此为名将楚宁带来的流民赶出冲华城。” 他说罢,侧头瞟了一眼杜向明的身后。 陆衔玉也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有三位衣衫褴褛的少年,被手脚上都带着脚链,被几位甲士架在中间,几人显然都被这场面唬住,脸色惶恐。 瞥见此景的陆衔玉顿时脸色阴沉,这几人她都很是面熟,确实是楚宁营地中的人。 杜向明一直想要将楚宁手下那三千患有魔化症的流民赶出冲华城,将他们视为可能会影响龙峥山战局的不安定因素,此刻他寻到了由头,怕是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杜公子……”念及此处,陆衔玉看向杜向明,正要说些什么。 “杜兄。”可她的话还未出口,身后却传来了独孤封的声音。 他带着夏清秋以及一干随行的甲士来到了杜向明的身前,拱手一拜。 杜向明显然认得独孤封,这些日子以来,因为各种事务压在身上,而觉担子沉重,素来以不苟言笑之相示人的杜向明脸上少见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独孤兄,你可算来了!”他这样说着,根本无视眼前的陆衔玉,径直走到了独孤封的跟前,朝着对方拱手回礼。 “路上耽搁了些时间,但幸不辱命,答应杜兄的军需基本算是都带来了。”独孤封则言道,同时伸手指了指远处的官道。 陆衔玉循着对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远处的官道上正有大批装满了货物的车队正缓缓朝着此地驶来。 杜向明的脸上也露出了兴奋之色:“独孤兄大义,有了这批物资,龙峥山的军需上的压力骤减,我替龙峥山以及北境百姓,谢过独孤兄了!” 独孤封脸上笑容和煦:“龙峥山上下,为了北境,舍生忘死,我这也不过是做些分内之事。” “而且这些物资也不全是我一人之功,清秋家中与赤鸢山中,也想了很多办法,这才勉强完成了之前答应杜兄的军需份额。” 说着,他还看向了身旁站着的夏清秋。 夏清秋则略显得意的仰起了脖子,神情倨傲。 “夏姑娘人美心善,此番恩德,杜某铭记于心,断不敢忘。”杜向明也没有让夏清秋失望,同样拱手朝着对方一拜。 只是他们这里说得其乐融融,一旁的陆衔玉在听闻这批军需还有赤鸢山参与其中时,她顿时眉头一皱。 当年赤鸢山从中作梗,致使银龙军兵败之事犹历历在目,这些年她暗中调查,尤其是之前,赤鸢山一位峰主遁入魔道,袭杀楚宁之事发生后,赤鸢山一度众叛亲离,没了之前的势力保护,借着这个机会,陆衔玉查到了很多与当年之事有关的蛛丝马迹。 而这些东西,无一不指向,赤鸢山这些年暗地里的诸多行动,极有可能不仅仅是为了积攒财富,而是与蚩辽人有所关联。 这些证据总和在一起,只需要再花去些时日,陆衔玉有信心让赤鸢山从此万劫不复。 但偏偏这个时候,盘龙关战败,朝廷对赤鸢山的态度忽然变得暧昧,叫停了所有关于赤鸢山的调查,加上龙峥山事发,陆衔玉也只能暂时搁浅此事前往龙峥山支援。 而此刻听闻这批军需有赤鸢山参与,她的心底不免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只是看眼前的杜向明与独孤封相谈甚欢的架势,加上自己这些日子有意帮助楚宁,让杜向明本就不满的原因在,她估摸着现在无论她说出些什么,都只会起到反作用,更何况她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念及此处,她只能暂时压下这些念头。 “对了,杜兄,我看你刚刚气势汹汹的模样,是要去做什么?”而这时,独孤封再次挑起了话茬。 或许是得到了独孤家这批数量可观的军需援助的缘故,杜向明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他当下便将楚宁带来的几千流民之事道出,当然在他的嘴里,楚宁此举居心叵测,给冲华城带来诸多麻烦。 而听闻这番话的独孤封却是面露了然之色,他点了点头,沉声道:“这倒是符合我对那位楚侯爷的了解。” “哦?独孤兄似乎知道些内情?”杜向明闻言有些诧异。 独孤封言道:“倒也说不上内情,只是通过那位楚侯爷平日的行径,有些自己的猜测。” “愿闻其详。”杜向明来了兴趣。 “那位楚侯爷前段时间在褚州的名声很大,起先我也觉得他是个人物,尤其是那篇《北疆铸剑令》发出后,他承诺可褚州修士提供免费丹药。” “可后来我渐渐回过味来,表面上他此举看似是为了鼓励北境修士努力修行,抗击外敌,可实际上却是这个机会,将大批修士吸引到自己的封地,借机扩充城池售卖地皮以及诸如墨甲符箓这种利润更加可观的货物。” “这样一来,他不仅收获了大量的威望,更是赚得盆满钵满。” “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这般行径虽然有沽名钓誉之嫌,但也无可厚非。” “可自从盘龙关被破后,这位喊着要与北境共存亡的小侯爷,却第一时间让他手下的人带着自己的银钱大批南迁,没有丝毫抗击外敌的意思。” “旁的不说,只要他有心,以他这半年来积攒的财富,想要筹集出今日我带来的份额的军需绝非难事,可他却只是给冲华城带来的几千患有魔化症的流民。” “就像杜兄说的那样,我亦觉得这位楚侯爷有些过于名不副实,甚至有慷他人之慨,以一己之私裹挟龙铮山的嫌疑。”独孤封嘴上说着只是一些猜测,可话头打开后,对楚宁的不满却是几乎溢于言表,洋洋洒洒的一大段说下来,竟是没有半点停顿,也不知道这番腹稿在他心底打了有多久。 一旁的陆衔玉闻言自然觉得不忿,想要开口为楚宁争辩,可她的脚刚刚抬起就被身后的独孤齐一把拉住。 她不忿的回头看向对方,却听独孤齐小声言道:“我知道你关心楚宁,但他们营地中的人偷盗是事实,这个时候出言只会惹得杜向明不快,还是先等到了营地,你劝劝楚宁,让他严惩这几人后,看看事情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陆衔玉眉头紧皱,思虑着独孤齐的这番话,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能在这时压下心头的火气,点了点头。 …… 有了好事者独孤封的加入,对楚宁兴师问罪的队伍愈发壮大,一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杀到了位于城南的流民营地处。 “什么味啊?真臭。”还未走近,夏清秋便捂住了鼻子,皱着眉头抱怨道。 独孤封则赶忙一脸殷勤的安慰着,二人那如胶似漆的模样看得陆衔玉一阵反胃。 不过此刻她也没太多心思去关切这对狗男女,眼看着营地快到了,她正想着去借个由头去营中通知一声,免得双方起太大的冲突。 毕竟此事是楚宁不占理,闹得太大,对流民们并无益处。 但杜向明明显是带着怒意前来的,领着前方的一群龙铮山弟子脚步极快,很快就走到了营地门口。 “干什么?这里是楚侯居所,不得擅闯!”而在营前站岗朱家兄弟很快就发现了他们,当下将之拦下。 “笑话,还楚侯居所?怎么他楚宁在褚州当惯了土皇帝,到了我们龙铮山的地界也要圈地为王?”杜向明身后,那位名为曹天的弟子迈步而出,冷笑着讥讽道。 朱瞻朱升二人之前就因为米粮之事与曹天起过冲突,对其感官极差,听闻这话二人自然愤慨。 “冲华城是给有志之士提供训练与中转之地,不是谁的行宫,更不是谁作威作福的地界,二位最好让开,否则……”杜向明也在这时冷着脸色言道。 “否则如何?”而就在这时,一道娇媚的声音从营地中传来。 身着红衣的红莲迈着莲步摇曳着身姿缓缓走出。 那傲人的身段,勾人的眉眼,看得周遭众人皆是一呆,尤其是那位正在细声安慰着夏清秋的独孤封更是愣在原地,目光直直的盯着红莲。 夏清秋察觉到了异样,伸手在独孤封的腰间狠狠的拧了一把,对方这才回过神来,虽然嘴上还在安慰着夏清秋,可目光却时不时的瞟向那道红色的身影,明显有那么几分魂不守舍。 红莲则在这时来到了人群前站定身子,面对杀气腾腾的腾腾的众人,她神情平静,看向杜向明道:“这处营地是杜公子划给我家公子的。” “我家公子的侯位,是太祖亲自册封的。” “这里难道不是侯爷的住所?” “那又如何?我师兄总领冲华城事务,难道还进不得他楚宁的住处?”曹天显然不服,出言反问道。 红莲却盈盈一笑:“莫说我家公子有侯位在身,就算是平头百姓,你要进他家门,不也得好言求见,通报来意?” “我家公子的守卫只是让你们不要乱闯,道明来意,怎么就成了圈地为王了?” 说到这里,红莲话音一顿,脸上的笑意收敛,眸中泛起火焰。 “那我不禁要问一问诸位龙铮山的高徒……” “到底是谁在冲华城打着大义之名,行威布怒,又是谁仗着北境百姓的期许,在作威作福!?” 第二百五十九章 驱离 虽然陆衔玉并不喜欢红莲这个狐媚子,但她不得不承认,红莲此刻所言的这番话很是解气。 她早就看杜向明不爽,尤其是在对方和独孤封这对狗娘女搅和在一起后。 这话出口后,杜向明等人的脸色明显变得难看了几分。 “你!”尤其是那曹天,本就年纪尚小,血气方刚,又生在龙铮山,自是有几分心高气傲,如此被一个侍女奚落,顿时怒不可遏。 他低喝一声,一脚迈出,同时一只手摁在了背后的刀柄之上。 “嗯?怎么说不过奴家就想动手?”红莲却是眉头一挑,眯眼看向曹天,似笑非笑的问道。 那挑衅的态度让曹天再也按捺不住,就要拔出自己的佩刀。 “曹天!你放肆!”可还不待他有下一步的行动,身后却传来一声暴喝。 出声之人,竟是那位屡次为难楚宁的杜向明。 他面色阴沉,朝前走来,曹天见状,顿时面露畏惧之色,于那时低下了头。 “龙铮山的刀,从不砍向大夏的子民,你若是连这点规矩都忘了,那即便是如今,我也会将你逐出龙铮山!”杜向明冷眼看着他,寒声言道。 这般举动倒是让红莲面露异色,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家伙还有几分原则。 而一旁的那位独孤封也被这场景吸引,他看着低着头,双拳紧握的曹天,双眼一眯,快步上前,笑呵呵的言道:“杜兄,你也莫要生气,这位兄弟也不过是为了维护龙铮山嘛。” “你我在这般年纪不也是一样,疾恶如仇,容不得族中亦或者宗门被旁人污蔑,做得不对日后改了便是,心总归是好的。” 独孤封到底是独孤家的嫡长子,这人情世故拿捏极好。 一番看似和事佬般和稀泥的话,不仅把红莲定义为了嫉恶如仇中的“恶”。 还为曹天做了开拖,博得了他的好感。 此刻那抬起头的曹天,看向独孤封的眼中便满是感激之色。 或许是觉得独孤封所言在理,又或是不愿在外人面前过多的训斥同门,听闻这话的杜向明收起了继续说下去的心思,他又看了曹天一眼,冷声道:“退下去。” 曹天如蒙大赦,当下退出数步,路过独孤封时,对方还鼓励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头,曹天不由一愣,抬头看去,却见独孤封正一脸和煦笑容的望着他。 那模样让曹天只觉如沐春风,就连方才被当众训斥的窘迫也消散大半。 而杜向明则在这时抬头看向站在营门口的红莲:“姑娘方才教训的是,是我心急失礼,望姑娘见谅。” 说着,这杜向明竟然拱手朝着红莲一拜。 这番举动让红莲有些始料未及,她眨了眨眼睛,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你这郎君倒是比刚刚那个懂事些,不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你们了。” “既然事情解决了,那你们便回去吧。”红莲说着,转身就要走入营中。 “姑娘留步!”杜向明却叫住了红莲:“今日我们上门是有要事要与楚侯爷商议,还请姑娘通报一声……” “我家公子今日没空,你们改日再来吧!”红莲何其机灵,早就看出了眼前这群人来者不善,想要借此蒙混过关。 只是这样拙劣的手段又怎么可能成功。 “这三位是今日我们在城中抓到的盗窃者,缉捕到时,他们身上带着九份义军特供的肉饼,经查实这三人皆是你们营地中的百姓。” 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几位甲士便在这时将三位年纪十七八岁的少年押了上来。 “冤枉!”只是刚刚上前,三位少年便高呼冤枉。 杜向明眉头一皱,而刚刚退到他身后的曹天也瞅准机会大声言道:“人赃并获,还敢信口雌黄!看样子刚刚是打你们打得太轻了是吧?” 红莲闻声看向被强压着跪在地上的三个少年,她的眉头一皱,也发现了他们褴褛衣衫下,有数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显然在此之前是受过极重刑法的。 三位少年被曹天这一吼,纷纷身子一颤,面色泛白,似乎是回忆起了刚刚某些可怕的遭遇。 “杜郎君,你看看这三个孩子被你的师弟吓成什么样了?” “是屈打成招还是真有其事,你们可有认真探查过?”红莲皱着眉头反问道。 杜向明同样皱起眉头,但不待他说出些什么,曹天则再次抢先言道:“之前我们立下的规矩里就已经说过,你们的人不能进城,他们偷偷进城已是违反了规矩。” “身上还带着义军特供的口粮,这不是偷盗是什么?” 红莲被这般一问,也有些语塞。 营中所剩的米粮已经不多,从昨天开始,营地里已经减少了供应,每人只能有平日半份的口粮,在这种情况下,有人挨不住饿去城中偷盗,也并非没有可能。 要不把这几个家伙杀了? 来个死无对证? 作为魔物的红莲,脑海中近乎的本能的蹦出了这样的念头。 不行不行。 这样公子一定会生气的,说不定以后再也不会理我了。 她这样想着,将这在她看来最稳妥,也最简单的办法略带遗憾的否决掉了。 “事情尚未有过定论,这样,你把他们三个交给我,我回去审讯一番,然后在让我家公子给你们一个答复。”思来想去红莲也只能使出一招拖字诀。 “不必了。”杜向明却果决的摇了摇头。 “之前我答应楚侯爷让他带着这批流民留在冲华城,是感念他们同样也是盘龙关失守的受害者,就如楚侯爷所言,他们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为了帮助银龙军而感染的魔化症,但现在,楚侯爷没有能力约束好手下的人,那我也不得不做这个恶人,请他带着这些流民离开冲华城!” “姑娘若是能请出楚侯爷,我们商议一个合适的办法固然是最好。” “可若是楚侯爷一定要做个缩头乌龟,那我也只能强行驱离!” 随着杜向明的话音一落,他的身后那带来的近百位甲士鱼贯而出,气势汹汹的就要冲向营地。 第二百六十章 公子的很大! 站在队伍后方的陆衔玉看见这一幕顿时心头一惊。 她本来还盼着楚宁能有什么好办法扛过今日之事。 可哪知道都到了这个档口,那家伙依然不曾现身。 不是…… 你们昨晚到底战斗得有多激烈? 她在心底这样想到,但转瞬又觉这不是一个探究此事的好时机。 陆衔玉摇了摇头,压下了这忽然泛起的古怪心思,不顾身旁独孤齐的阻拦,快步走了上去。 “营地中三千多流民,已经有一千多人开始为冲华城制造器械军需,而且产出比起寻常工匠还要快出几分,冲华城中,本就还有大量的岗位空缺,为什么不能将这些位置分出一部分给这些流民,让他们能够在冲华城有一处立锥之地?”她拦着众人的跟前,看向杜向明大声问道。 说完这话,她又看向身旁的红莲小声问道:“楚宁人呢?这个节骨眼还养伤呢?” “这冲华城本就人情复杂,杜向明又对你们不满,你就不能少折腾他两次?” 陆衔玉的埋怨让红莲一愣,她眨了眨眼睛回过了味来,知道这个胸小无脑的女人,还真把她今日敷衍她的托词当了真。 “那也不是我折腾,是公子非得自己折腾。” “想想办法拖住他们,到时候我把公子借给你折腾两天。”红莲一脸认真的说道。 陆衔玉眼前一亮,又转瞬觉得不对:“呸!谁稀罕!” 就在二人说着这些的时候,杜向明则沉下了目光:“陆姑娘,这半个多月来,我们在冲华城中共事,虽有不快,但我认为那只是在一些事务上理念的不同,但本意我们都是为了能够更好的支援龙铮山的战事。” “可自从这个楚宁出现后,你就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现在我对你很不满意,待会我就会向山门请示,撤掉你在冲华城中的职务!” “一码归一码,杜向明,你少拿这些威胁我,你就是对楚宁报有成见!”陆衔玉则反唇相讥道。 “我是不喜欢那位楚侯爷,可杜某做事公私分明!” “几千流民,皆身患魔化症,一旦入城,发生病变,整个冲华城都会毁于一旦……”杜向明沉声言道。 “我家公子明明说了,他已经找到了遏制魔化症的办法!”红莲当下就打断了杜向明的话,反驳道。 “那这么说来,那位楚侯爷可是可以名注国书的大人物咯!”只是她话音刚落,一旁一个高八度的声音便陡然响起。 却是那位独孤封在这时走了上来,一脸戏谑的说着:“这魔化症可是公认的无解之症,莫说大夏天下,就是以医道见长的北方天下,也无人攻克,难道这位楚侯爷还真是这四方天下,数千年来,那个万中无一,哦……不,是万万中无一的天才?” “此等功绩,怕是结出圣种,开辟圣山也是近在咫尺的事情了吧?” 独孤封的语调夸张,抑扬顿挫,嘲弄之意,溢于言表。 这话一出,周遭那些杜向明带来的士卒们哄堂大笑,尤其是那位曹天,更是如寻到了一扫方才窘迫的途径一般,笑得最为欢实。 “阿封,你别这么说人家,你没看人家衔玉那般维护吗?”而这时夏清秋也摇曳着身姿走了上来,伸手看似责怪,实则调情似的在独孤封的胸膛拍了一下。 “人家衔玉被你抛弃后,郁郁寡欢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又寻到一个如意郎君,你这么说他,小心衔玉生气。” 独孤封愣了愣,旋即也露出一抹嘚瑟,以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言道:“但衔玉啊,你也是,就算是为情所伤,但找夫婿,那可是对女子而言,头一等的大事。” “不要被表象蒙了心智,到时候追悔莫及啊。” …… “不是,小荷包,你背着公子在外面有人?” 独孤封的羞辱之言刚刚落下,陆衔玉还未来得及反唇相讥,身旁的红莲却瞪大了眼睛,抢先问道。 “什么我在外面有人?我跟他屁关系都没有!”陆衔玉当下反驳道,可话音一落,她便觉不对。 “不对!我和楚宁又没什么,我在外面有人没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而这话同样刚刚落下,她又感觉到了不对。 “不是,谁是小荷包?” 红莲不语,只是默默的挺了挺胸膛。 看着几乎要砸在自己脸上的事物,陆衔玉明智的选择不再和红莲作口舌之争。 而是咳嗽一声,看向独孤封二人:“独孤封,闭上你的臭嘴吧!姑奶奶可看不上你。” “哦,对了!夏姑娘还不知道吧?当年他和你定亲之后,还上门寻过我,说什么自己选你只是迫于家中长辈胁迫,真心喜欢的是我,还说什么让我做他的小妾,等到过几年,他在独孤家掌权后,就把你休了,把我扶正。” “那时候,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个小受气包一样,别提有多恶心了。” 这段过往,陆衔玉很少与人提及,倒不是觉得丢人,只是不想回想起当时独孤封那故作深情的恶心嘴脸。 夏清秋显然也是头一遭听闻,她脸色微变侧眸瞪向独孤封。 被揭了老底的独孤封脸上有一刹慌乱,但很快就有硬着头皮言道:“清秋,你别听她胡说,我怎么可能看上她?” “这都是她为了离间我们,臆想出来的!” “愿化小星子。” “长照小镜前。” “此心慕彼心。” “唯愿君相安。” 陆衔玉却不慌不忙的吟出了一首诗。 话音一出,夏清秋与独孤封皆在那时脸色难看。 只是一个是面色渐渐恼怒。 而另一个则是一脸慌乱窘迫。 “撒意思?”红莲听得莫名其妙,好奇的看向陆衔玉。 “这叫藏心诗,当年那家伙写给我的,后来偶然得知是花钱找人帮写的,据说送给过很多姑娘,我估摸着也给夏清秋送过。”陆衔玉倒是很乐意分享这种八卦。 “好家伙,一虎杀百羊?”红莲也面有惊色,但有疑惑道:“藏心诗?藏的撒?小小慕君?” “我听我娘说,这家伙出生时只有四斤二两,所以家中给他取的乳名就叫小小,靠着这首三两银子作的诗,可骗了不少北巨城中的姑娘。”陆衔玉解释道。 “不过坊间也有传闻,说是那物极小,以至于到了一个月后,家中人才分辨出是男是女。” “啊?怪不得你看不上他。”红莲张大了嘴巴,显然是被这段足够野的野史惊住,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然后她郑重的看向陆衔玉,保证道:“小荷包,你放心,公子的很大。”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保证不具备说服力,她又在其后补充道:“我摸过。” 陆衔玉:“……” 而就在二人的话题眼看着就要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时,一旁的独孤封早已怒火中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讲述那段坊间传闻时,陆衔玉特意拉高了声音,以至于周遭众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独孤封哪里受得了这等奇耻大辱,他侧头看向一旁的杜向明道:“杜兄!此二人居心叵测,辱我名节,还请速速捉拿。” 杜向明略带同情的看了独孤封一眼,这让独孤封的脸色一僵。 好在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正色看向营地前的二人:“今日我来,是为了给冲华城剪除隐患的,无心与你们胡搅蛮缠,二位也好,你们身后这些负隅顽抗的流民也罢,我给你们最后三息时间,如若再不让开,我就只能得罪了!” “这些家伙仗着有个什么侯爷撑腰,做事肆无忌惮,杜兄还和他们客气什么!我来为杜兄冲阵!直接拿下,再商议也来得及!”而一旁早就恼羞成怒的独孤封哪里还能等下去,他暴喝一声直接拔出了腰间的佩剑,身后他带来的几十位甲士,也纷纷剑刃出鞘,便在那时与他一同朝着前方冲杀了上去。 杜向明见状想要阻拦,可独孤封却已经杀到了陆衔玉的跟前,他面色凶厉,手中长剑裹着汹涌的剑意,就要砍向对方。 陆衔玉也没有想到独孤封会忽然出手,她脸色微变,正要在仓惶间出刀应对。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却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前,横在了她与独孤封之间。 陆衔玉在那时一愣,独孤封是出了名的酒囊饭袋,天赋不错,五境时结出了月纹级别的道种,可这么多年修为却始终停留在六境,对于已入七境的陆衔玉而言,哪怕是出其不意,她也有十足的把握让他涨涨教训。 可在看清来者的模样后,她却下意识的收起了摁在腰间刀柄上的手——虽说她并不觉得女子应该躲在男人身后,但她觉得…… 楚宁保护她的时候,真的特别好看! 数道血红色的铁索在那时从地面下伸出,将周遭杀来的甲士尽数束缚。 同时,楚宁的手伸出,朝着虚空一握,一把长剑浮现,他剑刃一挥,身后仿佛有无数星辰亮起,道道星光宛若利箭飞射而出。 独孤封对于楚宁的忽然出现毫无准备,在对方剑势起手的刹那,多年未有经过什么实战的他,只是下意识收回剑招,将之横于胸前,化攻为守。 而这时,楚宁依然激发出了周身的剑意,在感觉到那剑意的刹那,独孤封的心头泛起悔意——楚宁激发的剑意孱弱,也就四境巅峰亦或者勉强达到五境的地步,相比于已入六境的自己,二者对撼,他并不觉得自己会吃亏,而自己的举动反倒是露了惬意,落在旁人眼中,怕是免不了落下笑柄。 只是这念头刚起,独孤封就意识到谨小慎微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楚宁激发的剑意,化作一道道极细的细线密密麻麻的轰击在他的剑身之上。 剑身之上顿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 他的虎口开始发麻,身子在那绵绵不绝的攻势下不断倒退,剑身之上也开始浮现出一道道裂纹。 直到数息之后,他剧痛的虎口让他再也无法握住手中的剑,而剑刃脱手的刹那,其上的裂纹也在一瞬间猛然爆开。 一把上品灵剑,就这样在众人面前轰然碎裂,化为齑粉。 灵剑爆开的威能再次冲击在独孤封的身上,他本就摇晃的身形更是暴退数步,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 幸好那时,他身后的杜向明有所察觉,提前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他的身子,这才让他没有落得太过狼狈。 只是,此刻的他,脸色惨白,内心更是在那暴雨般袭来的剑意下,紊乱不堪,再也没了方才那嚣张的气焰。 杜向明看着如此模样的独孤封,心头同样惊骇万分。 他看得出楚宁的剑道修为最多五境,甚至有可能只在四境,只是因为灵台凝聚得足够夯实,所以比起寻常四境修士,要强出许多。 但无论如何,相比于六境的独孤封,依然相差良多,按理来说断不会是对方的对手。 可楚宁剑招古怪,将剑意压缩到了极致,形成一条条极细的细线,以此将剑意的破坏力加强到了一个并不属于这个境界修士的高度。 这一点,暗合掌教教授门下弟子凝练刀意时,所言的以点破面之法。 但哪怕是龙铮山的那位大师姐,在刀意凝练之事上,似乎都没办法做到楚宁这般程度。 这位小侯爷,似乎还真有几分非同寻常。 而就在杜向明暗暗诧异的档口,楚宁已经将手中的剑收回,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周遭众人。 “楚宁,你敢伤独孤公子!?”众人也从这场变故中回过了神来,已经将独孤封视为知己的曹天在第一时间看向楚宁质问道。 “他能动手伤人,就应该做好别人也能伤他的准备。”楚宁淡淡回应道,却不曾抬头去看曹天一眼,只是目光扫视着周遭,仿佛是在确认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手下的人进城道歉,被我人赃并获,独孤公子仗义出手,你岂能与他相提并论!”曹天却不依不饶,继续质问道。 而这话倒是提醒了楚宁,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人群前那三位被打得浑身是伤的少年身上。 三位少年面对楚宁的目光,皆有些羞愧,纷纷低下了头。 楚宁则有些出神的看着三人,似乎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曹天见状,自以为抓住了楚宁的小辫子,神情得意:“怎么样?楚宁,你不是自诩公正吗?你手下的人干出这样的事情……” “他们身上的伤,是你打的?”楚宁抬起了头,看向朝天,打断了他的话,这样问道。 他的目光平静,看不出悲喜。 “自然,他们抵死不认,我自然得好好教训……”曹天应道。 啪! 他的话再次被打断。 但这一次,打断他的不再是楚宁。 而是楚宁手中化作长鞭的万象墨甲! 第二百六十一章 他还欠我三十七鞭 啪! 伴随着那一鞭挥出,曹天的脸上顿时浮出一道血痕。 在短暂的错愕后,剧烈的痛楚传来。 曹天捂着脸,发出惨烈的嚎哭声。 所有人都被楚宁这毫无预兆的行径吓了一跳。 而不待众人回过神来,楚宁手中的长鞭便再次举起,朝着曹天挥出。 杜向明最先反应过来,他赶忙上前一把握住了楚宁挥出的场面,同时怒目看向楚宁:“楚宁!你不要太过分!” “我念在之前无论出于真情还是假意,向盘龙关捐助过不少物资的情面上,对你已经是格外容忍!” “你今日胆敢再……” “三十七。”楚宁却面无表情的打断了杜向明的话,同时从嘴里吐出了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数字。 杜向明一愣:“什么意思?” 楚宁侧头看了一眼那三位被曹天抓住的少年:“他们的身上一共三十八道鞭痕,所以我还他三十八道鞭痕,很公平,不是吗?” “楚宁!我是龙铮山的内门弟子,他们不过是一群身患魔化症的匪盗,你敢拿他们和我相提并论!?”一旁的曹天也渐渐缓过神来,他捂着脸颊,咬牙切齿的怒骂道,些许鲜血正不断从他的指缝中渗出,浸染了他半个脸颊,以至于让此刻的他看起来格外狰狞可怖。 “匪盗?什么样的匪盗?是靠着你空口白话臆想出来的匪盗?还是你靠着屈打成招出来的匪盗?”楚宁冷着脸色反问道。 同时手中发力,杜向明只觉握着长鞭的手猛地一颤,长鞭竟是在这时脱手而出。 楚宁则趁机朝前迈出一步,作势就要再次挥鞭。 曹天显然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见吃情景,脸色一白,也无心回话,颤抖着便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楚宁!你手下这三个少年,在内城被抓住,身上还带着九份义军才能吃到的肉食,这难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这师弟就算下手重了些,那也是你无法约束你的人在先!”杜向明也来了火气,寒声言道。 语毕,他的眉宇一沉,一股汹涌的刀意也自他周身涌出,俨然是做好了与楚宁搏杀的准备。 场面上的气氛顿时肃杀了起来。 众人皆神情紧张,曹天独孤封之流,自然是巴不得看到楚宁与杜向明大打出手。 红莲亦有些兴奋,她早就看龙铮山这群家伙不爽,同样也想让自家公子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唯有陆衔玉眉头紧皱,神色担忧。 她倒是并不担心楚宁的安危,这个家伙之前那在归寂山中,面对源初种级别的大魔都能全身而退,她并不觉得一个杜向明能够威胁到他。 她只是担忧一旦双方撕破脸皮,接下来楚宁在冲华城的处境就会格外尴尬。 这里毕竟还算是半个龙铮山的地界,更何况今日之事,说到底还是那三个少年冒进行事,说破了天楚宁也不占理,总不能不管不顾把在场所有人都杀了吧? 闹过一场之后,楚宁怕是难以在冲华城立足…… 但此刻的楚宁似乎完全没有这样的担忧,他只是冷冷的看向一正言辞的杜向明:“杜公子。” “我敬佩龙铮山愿意一己之力扛起抗击蚩辽的重担。” “自从到了冲华城,亦事事以大局为重,手下这些百姓,或许不比你龙铮山的弟子出身显贵,也说不出诸位口中那些看似大义凛然的话。” “但他们对抗蚩辽的决心,绝不比诸位小。” “为求安身立命,这些日子,昼夜不歇,赶制军需。” “对各位立下的规矩也好,军需处提供的要求也罢,都尽力配合。” “就算因为魔化症,你们对他们报有成见,但在魔化症之外,他们再不济,也应当算是个人吧?” 楚宁的话,听得杜向明有些抓不住重点,他只当对方是还想以大义之名裹挟自己,故而不免恼怒:“楚宁,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如果他们在诸位心里还算是人,还算是与你们血浓于水的大夏同胞,就算他们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内城,身上有你们觉得是偷盗而来的粮食,那抓获之后是不是该问一句为何他们在此,又为何身怀你们口中赃物?”楚宁低声问道,声线一息阴冷过一息。 “这些自然是审问过的,楚宁你不要……”杜向明这样说道。 “如果问过,那他们的身上就不该有伤!”楚宁却将他的话打断。 “杜向明,你说我约束不了手下的人,我看是你御下不严,或者说……” 楚宁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阴冷的注视想了一旁的曹天,这才又幽幽言道:“你根本不知道,你这位师弟,是个什么样的……” “畜生!” 杜向明当然听不明白楚宁在说些什么,但楚宁那近乎笃定的态度,却让他隐隐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他转头看向曹天,正要发问。 可就在这时,队伍的后方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让开!让开!” 众人皆循声看去,只见一位老者带着几位甲士挤出了人群,他们看上去都有些气喘,显然是一路狂奔至此。 老者先是看了一眼周遭的情形,很快目光就被那三位被打得浑身是伤的少年吸引。 他顿时脸色一变,神情焦急,一边拍着大腿,一边问道:“怎么搞的!怎么弄成这样了?” “我不是给你们玄字营的令牌了吗?” 这老者不是旁人,正是那日对楚宁不假颜色的玄字营教习——卓深! 他虽然并不参与冲华城中的具体事务,但因为常年在银龙军中服役的缘故,深知蚩辽人的作战习惯,故而在冲华城中的威望与地位都极高。 当初来到龙铮山后,本意是要前往前线作战,还是龙铮山的那位山主亲自出面他说服他退居二线,在冲华城中帮着训练义军。 哪怕杜向明,对其也都得万分礼让。 他也从卓深的反应中瞧出了异样,上前问道:“卓老将军,你怎么来了?” 卓深闻言,却侧头神色不悦的看向杜向明:“杜公子!我记得当日薛山主请我来冲华城做教习时,你是在场的。” 杜向明不明白好端端的,卓深为何忽然提起此事,但他也不敢得罪对方,当下如实应道:“晚辈确实是在场的。” “当时薛山主给了一枚玄字金令,允诺我但凡持此令者进出冲华城也罢,登顶你龙铮山圣顶也好,皆畅通无阻!这事,你认是不认?”卓深又问道,大抵是过于激动的缘故,他下巴处的胡须随着他此番质问,而上下剧烈抖动。 “自然是认的,卓老将军,有什么事你慢慢说,我们若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该罚则罚,该打则打,杜向明绝不偏私,惟愿老将军能暂且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杜向明言辞恳切的言道。 卓深今年已经七十有六,据杜向明所知,老人还患有顽疾,是多年前征战所遗,这样一个德高望重之人,要是在冲华城出了事,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宗门交代。 或许是杜向明的态度还算让卓深满意,老人冷哼一声,一拂衣袖:“既然你认,那为何会将这几个孩子打成这样?” 杜向明微微一愣,他倒也聪慧,隐隐猜到了些许:“老将军的意思你将那枚玄子金令给了这三人,让他们进的城?” “那不然呢?冲华城守卫森严,没有金令他们三个怎么入的城?”卓深反问道。 杜向明一时语塞,这才想起这三个少年出现在城内本就是藏着古怪之事。 他顿时目光一凛,看向了身旁那位曹天:“曹天,你捉拿他们三人之时,可曾见过金令?” 此刻的曹天已经察觉到了不妙,他明显有些慌乱:“我……我未曾见过。” “那你的意思老夫在说谎了?”刚刚平复些许怒火的卓深闻言,又是一阵吹胡子瞪眼,怒目看向曹天。 曹天也知对方的威望,在那时缩了缩脖子,不敢回话。 “曹大人……抓到我们后,不问青红皂白,便认定我们是偷盗之人,我们想要辩解,可只要一张口换来的就是一顿毒打……”而就在这时,三位少年中,一位看上去最为瘦弱之人,忽然幽幽说道。 “嗯?”听闻这话,杜向明的脸色愈发难看。 那少年却又接着说道:“那枚将军赠与的令牌,就放在我们随身的包裹中,可一见面就被曹大人当做了赃物收缴了过去,加上被打得没有办法,就不敢再多说半个字了。” 说着,少年又怯生生的瞟了杜向明一眼,微微犹豫后,方才又小声言道:“都说龙铮山是名门正派……” “却不想也做这屈打成招的事……” 越是名门正派,越是在乎名声。 这一点对于如今的龙铮山而言,更是如此。 只有所有人都相信了这一点,才会有更多的人愿意来到龙铮山,参与抗击蚩辽之事。 所以此刻这少年看似无心的抱怨,实则正中了杜向明心中的痛处。 “你!”曹天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怒不可遏,瞪向那少年。 少年感受到了对方的怒火,很是适时的缩了缩脖子,一副对曹天万分畏惧的模样,这无疑更加做实了他方才的话。 “曹天!包呢!?”杜向明也脸色阴沉,在那时问道。 “师兄,这家伙是故意……”曹天则还想辩解。 “我问你包呢!”杜向明却不再给他多言的机会,只是朝他伸出了手。 曹天也知此刻自己再多辩解也无济于事,他也顾不得脸上的血痕,转身从一位同伴手中拿出一个布包,递了上去。 杜向明当场将之打开,果然在几块肉饼之下,找到了那枚刻着玄字的令牌。 看着手中那枚令牌,杜向明知道今日之事已经彻底倒向了楚宁一方,他握着令牌的手隐隐打颤:“曹天!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他转头看向曹天,咬牙切齿的问道。 曹天见着了令牌,心底最后一丝期望也轰然碎裂,他脸色苍白,埋着头,仍试图辩解:“师兄明明已经下定,不让这些流民入城,我怎么能想到……” “能想到卓将军会公然违抗师兄的命令?” “曹天!你放肆!”这话一出,杜向明愈发恼怒,一声暴喝叫住了对方。 “所以今日之事,到头来还是老头子我的不对了?”但卓深也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角色,听闻这话,怒极反笑。 一旁那位记吃不记打的独孤封也在这时平复好了自己紊乱的内息,他自然恼怒于楚宁方才的出手,让他丢了面子,此刻急需找回场子,当下便出声言道:“杜兄,今日之事,也不能全怪曹天兄弟。” “这位老将军做事也确实有欠考量,换做是我,也没办法相信,老将军德高望重,按理来说是最能识得大体的,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令牌交给几个身患魔化症的百姓?” 独孤封此言颇有几分火上浇油,将矛头指向卓深的意思。 “独孤兄!”杜向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对于对方此举已有几分不悦。 “小子,不用你来和稀泥,老夫今日就把事情说透了,免得这些别有用心之人在外传出些污言秽语!”卓深却是一摆手,打断了杜向明的话,同时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事物,朝着众人递了上来。 众人纷纷瞩目看去,却见老人的掌心上静静的躺着数枚米粒大小的蓝色晶体。 “这是灵石……”看着此物,杜向明先是眉头一皱,随即露出了困惑之色:“怎么会有这么小的灵石?” 灵石自矿场中挖掘出来后,其大小品相便已决定。 例如下品灵石,通体透着蓝色光晕,大小与成年人拇指大小相差无几。 比这个更小的,通常是被损耗,或者无法长久保存灵力的渣石。 但眼前这些灵石,虽然包裹的灵力强度不如下品灵石,但灵力流转自洽,没有外溢之相,是杜向明于此之前从未见过的。 “这是楚侯爷前几日让人交给我的。”卓深则在这时言道,他说着还侧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楚宁,一旁的陆衔玉赫然发现,这位之前对楚宁态度恶劣的老人,此刻看向楚宁的目光竟是从未有过的和蔼…… “他掌握了一门技法可以将一枚灵石,在确保其灵力不发生外泄的情况下,切割成三十份。” “三十份?”杜向明闻言,脸色一变,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卓深则点了点头,肯定了他脑海中泛起的念头:“众所周知,因为没有朝廷工部的支持,龙铮山战线上的龙弦弓紧缺,我们只能用次一级的蛟弦弓作为武器。” “但蛟弦弓的杀伤力比起龙弦弓弱了不止一筹,很多时候无法对能够召出妖相的蚩辽人造成足够的伤害。” “为此,我们不得不在弓箭上镶嵌灵石,以其碎裂时产生的爆炸伤害,弥补蛟弦弓杀伤力上的不足。” “这样一来,虽然能够对蚩辽人造成伤害,但消耗极大,一枚灵石的成本就在近五十两银子,很多时候,一位弓手只能佩戴一两支这样的箭羽,一旦射偏,就失去了对蚩辽那些精锐反制的手段。” “甚至,这还会在无形中给弓手们带来的巨大的心理压力,影响他们的发挥。” “这些事,我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可谁知楚侯爷竟然记在了心里,回去之后的当天晚上,就让陆姑娘给我送来了这些由下品灵石拆解出来的碎粒。” “要知道,哪怕是下品灵石,爆炸时产生的威力,远远超过击破蚩辽人妖相所需的杀伤力,只是因为之前灵石无法拆分,故而只能这样使用,而将之拆分之后,镶嵌到箭羽上不仅让箭羽更加轻盈,杀伤力也完全足够!这样的大事,诸位觉得值不值老朽拿出那枚令牌,以方便楚侯爷指定的三位小兄弟来营中协助与教授我手下的士卒,如何使用与拆分灵石?”卓深这样说罢,目光则看向了曹天与独孤封二人。 二人也都不是愚笨之辈,自然明白如果对方所言是真的,此举会大大节省前方战事的成本,甚至可能改变战局。 想到这里,二人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更是不敢回应半句。 “原来那天你让我送的是这个东西?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亏我这些天还担心你能不能在冲华城待下去。”而随着卓深说罢,站在楚宁身旁的陆衔玉也瞪大了眼睛,语气带着七分惊喜与三分埋怨。 那日她与楚宁谈心之后,楚宁便将一封信与一个小木盒交给了她,让她将之送到卓深的手里。 起先她以为楚宁是想要贿赂卓深,还提醒过对方,这种伎俩对卓深可能并不奏效,没成想当时那个不起眼的木盒里装着的竟然是这样的东西。 楚宁闻言笑道:“我毕竟没有真的与蚩辽人交过手,并不清楚战场的具体情况,所做出的假象只是基于书上看到的内容,自然无法确认这东西到底管用与否,只有等卓老将军看过之后,才敢做出定论。” “不提前告知,也是怕让你空欢喜一场。” “这怎么可能不行……”陆衔玉知道单凭此物,就足以让楚宁改变他在冲华城中尴尬的处境,自然是打心眼里为楚宁感到高兴,她下意识说道,可话一出口便觉不对,脸颊微红:“这本就是你的事,跟我又没关系,我有什么空不空欢喜的?” “哟,小荷包还害羞上了。”一旁的红莲见状,不由得出言打趣道。 陆衔玉闻声还未来得及反驳,楚宁却面露困惑之色:“为什么叫陆姑娘小荷包?” 红莲眨了眨眼睛,在那时第二次挺起了自己的胸膛。 楚宁:“……” 回过神来后,他不由得看了看面色恼怒的陆衔玉,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之前武青曾与他说过的话。 于是,他开口安慰道:“没关系的,陆姑娘。” “小小的也很可爱。” 陆衔玉:“……” …… 三人嬉闹之时,那位杜向明也从这惊人消息中回过了神来。 他此刻无心再去追究曹天在此事上的失责,而是看向楚宁急切的问道:“楚宁……啊,不。” “楚侯爷,卓老将军所言当真?” 楚宁看向对方,倒是没有因为之前的不快在这种事上,有意隐瞒,他点了点头:“自然。” “那效率如何,一枚下品灵石拆解成这个样子大概需要……” “如果熟练掌握工艺,三个人一天时间就能做到,如果有合适的工具的话,可能还能再提升三成左右的效率。”楚宁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当下便解释道。 “够了,完全够了!”杜向明兴奋言道。 这相当于三个人力,就可以在一天时间,将价值五十两银子的军需,翻上三十倍…… 何止是够了,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 “杜公子既然来了,还有一事,我得与你商议。”楚宁却在这时出言打断了他的思绪。 “楚侯爷,你请说。”杜向明的态度明显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这些流民恐怕需要进驻内城。” 楚宁这话,让杜向明的脸色一变:“不可!” 他说罢这话,似乎也觉得自己的态度太过生硬,又赶忙解释道:“楚侯爷,我承认之前我小看了你,但魔化症这种病症太过霸道,我不敢冒这个风险……” “但你方向,只要他们一日活着,该有的口粮,我绝不会有半点克扣!” “是吗?”楚宁却眯起了眼睛,反问道。 杜向明并不理解楚宁此言何意,他皱起了眉头,正要发问。 可就在这时,楚宁身后的营地中忽然走出了八道身影,一女七男,皆面色沉寂,浑身抵挡着一股凝实的气机。 “诸位,给杜公子们,看看你们这几日修行的成果。”楚宁的声音响起。 八人齐声应是。 下一刻,众人周身溢出一股汹涌的气息,却并非正常的灵力波动,而是一股磅礴的妖气。 然后,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下八人的身形猛然变化。 有人的双臂变得极为粗壮,其上青筋暴起,仿佛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威能——那是罗刹妖相。 有人的双足拉升,同样变得粗壮无比,一脚踏出,地面龟裂——那是龙踏妖相。 也有人身形直接渐渐模糊,到最后几乎到了看不见的地步——那是无光神隐之术。 更有人直接双手趴地,化为一头虎头狼身的妖兽——那是梼杌妖化之法。 众人皆被这场面惊得瞪大了双眼,营门口前一时间鸦雀无声。 “这是蚩辽妖族的法门,他们怎么习得?”还是那卓深最先回过神来,错愕的看向楚宁问道。 楚宁也并不藏私,解释道:“这些百姓所患魔化症,追根溯源,皆与蚩辽人有关。” “我推测过,他们散播这些魔化症是想利用云州百姓,炼制他们部族的妖种。” “我将计就计,引动他们体内的妖气,如此以来不仅可以遏制他们体内的魔性,还可以让他们习得人族无法习得妖族法门。” “那日我观卓将军训练之法,虽以极力为士卒们模拟战场状况,但毕竟比不得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厮杀,现在有他们协助。” “我相信以卓老将军的手段,一定可以让那些义军,更好的适应战场。” 卓深也想到这一点,他愈发激动,连连点头:“对对对,有了这些百姓的帮助,龙铮山的战事一定会有大的转机。” 楚宁微微一笑,转头看向了同样处在震惊中的杜向明:“杜公子,现在这些百姓,不仅可以制造军需,也可以配合义军训练,甚至他们本身在经过足够的训练,也能杀阵杀敌,总归不能在算是累赘了吧?” 杜向明被楚宁问得哑然失声,不过他虽然蛮横武断,却不是那种刚愎自用之人。 “之前是我言辞不当,我给诸位还有楚侯爷道歉!今后诸位在冲华城,与义军一视同仁!”在短暂的错愕后,他朝着众人拱手一拜,郑重承诺道。 这话一出,营地中观望的百姓们顿时发出一声欢呼,更有甚至,喜极而泣。 “既如此,那我们可以继续刚刚的事情了吗?” 只是在这众人都欢欣鼓舞的关头,楚宁却再次出声。 众人一愣,杜向明也神情疑惑的看向楚宁:“刚刚的事情?” 楚宁并未在第一时间回应,他只是转头,面向曹天,手中黑色长鞭再次浮现。 那时,他方才幽幽说道。 “他还欠我,三十七鞭。” 第二百六十二章 构陷 “啊!” 冲华城西区的执事府中,阵阵惨烈得宛如杀猪般惨叫声此起彼伏。 房间中浑身是血的曹天趴在床榻上,哀嚎不止。 身旁几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同门正为他清理着背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若是他们愿意细细数一数,曹天背上的鞭痕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六道。 至于剩下两道,则以交叉之状,落在他的脸颊之上。 “师兄,你就忍着点,这药要是摸不匀,漏了某处,出了溃烂,到时候可就麻烦了。”一位这为他抹药的少年出言好心提醒道。 “嘶!” “你说得轻巧!” “你来试试!”曹天咬着牙,埋着头,怒声应道。 “唉,杜师兄也是,竟然就应允了那个楚宁的要求!” “师兄就算有错,那也是无心之过,何须如此!”身旁另一位同门则有些埋怨。 曹天闻声,却瞪了那人一眼:“你懂个屁!那楚宁手上握有拆解灵石的技艺,还有那些妖化的百姓,若是让他不满,这些东西他不肯交出来,影响的可是北境的战事!” “杜师兄顾全大局,你以为都像你们这么蠢……嘶!你轻点!” 那人闻声,赶忙放缓了手上的动作。 曹天这才又趴在了床榻上,抬眼愣愣的看着前方,目光阴沉的言道:“不过楚宁那个混蛋,公报私仇,这笔账,老子记下了!” 而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身上的疼痛以及心头的愤怒,让曹天本就烦闷不已,他自然无心见客,转头就朝着门口吼道:“敲什么敲,今日不见客!” 门外之人似乎也被他这一嗓子所惊吓,沉默一会,又才幽幽说道:“曹兄,在下独孤封,家中有上好的膏药,特为曹兄送来,曹兄若是不便见客,我就将这膏药放在门口。” “此药乃是我家中秘制,对皮外伤有诸多助益,最重要的是可以祛疤消痕,曹兄一定记得敷用。” 那人说着,弯下了身子,看那架势似乎就要将他口中的药膏放在地上后离去。 曹天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赶忙叫住了对方:“独孤兄留步!” 说罢,他看了周遭的几人一眼,他们顿时意会,上前打开了房门将站在门口的独孤封以及夏清秋二人请了进来。 曹天见还有女眷,当下起身想要穿上衣衫。 “曹兄不可!”独孤封却抢先一步上前,拦住了曹天:“大家都算是半个江湖儿女,何须拘此小节?” “对啊,曹公子你有伤在身,无需如此。”夏清秋也在这时出声言道,她面带温软笑意,语气温柔,俨然一副大家闺秀,温柔体贴的模样。 曹天闻言,也只能重新趴回床榻上,略带歉意的言道:“唐突姑娘与独孤兄了。” “无碍无碍。”独孤封却是爽朗一笑,同时来到了曹天跟前,取出了自己带来的膏药:“我来为曹兄上药吧。” 曹天自然觉得不妥,想要阻拦。 “这药膏是我族特制,配合特定的活血之法,效果更佳,曹兄大家都是男人,不必如此扭捏吧?”独孤封却看出了他的心思,于那时笑眯眯的言道。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曹天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道上一句:“那就有劳独孤兄了。” 要说这独孤封带来的药膏也确实有其独到之处,随着药膏敷在伤口上,方才还让曹天哭爹喊娘的剧痛顿时消散了大半。 “如何?这药膏可是我族中不传之秘,每年对外销售不足百份,不过这次为了支援龙铮山,我特地让家中赶制了千份,虽然相比于战事上的需求是杯水车薪,但奈何,此膏药需要用到一样极为特别的药材,家中储备不足,无法支援龙铮山更多……”独孤封说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语气中不免带着几分懊恼之色。 曹天对独孤封本就极有好感,听闻此言,赶忙安慰道:“独孤兄深明大义,此次带来的军需已经算是这段时间以来,龙铮山收到的最大额的捐赠,又何须再如此苛求自己!” 但这样的安慰,却似乎并未起到太大的作用,独孤封那涂抹药膏的手一顿,脸上的神情也有些僵硬。 身旁站着的夏清秋更是忽然叹了口气,双眸低垂,头也埋了下去。 “怎么了?”曹天瞧出了二人的异样,在那时问道。 “还不是你们那位杜师兄……”夏清秋开口便要说道。 “清秋!”独孤封却大喝一声叫住了对方,语气不善,脸上的神情也颇为恼怒。 夏清秋似乎有些畏惧独孤封,虽然脸上的神情不忿,但还是在那时收起了话茬。 曹天瞧出了她的欲言又止,事关他素来敬重的师兄,他不免也有些紧张,出言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阿封!你就让我说吧,曹公子又不是外人!”夏清秋则趁热打铁的言道。 “师兄为人素来坦荡,对事不对人,如果有什么不妥之处,想来也是无心之过,二位是冲华城的贵客,也是龙铮山的恩人,但又什么觉得我们做得不对的地方,直说便可,我也好提醒师兄。”曹天亦接着言道。 似乎是因为曹天的态度足够诚恳,又或者是别的原因。 独孤封二人在短暂的犹豫后,互望一眼,这才下定了决心。 “还是我来说吧。”独孤封叹了口气,于那时言道。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带来的一批军需里,有一些需要尽快入库储存的,比如药草、米粮什么的。但杜兄似乎被那位楚侯爷今日展现的手腕所折服,把精力与人手都投注到了那边,我们带来的这些东西,想要入库却找不到人手帮忙……” “最后虽然来了一些义军,但都是粗性子,我们又害怕把其中一些精细的玩意弄烂,就只能自己动手。” “唉,其实这些也都是小事,我们也能理解,自己动手无非是多花些时间,就是带来的那些下人们,不免有些埋怨,闹出了些不愉快。” “还有这种事?”听闻这话的曹天立马站起了身子。 “杜师兄也是的,那楚宁就算有些手段,但此人居心叵测,他岂能为了这样的人,怠慢独孤兄与夏姑娘。” “都是为了对付蚩辽人,若是那位楚侯爷真有本事,莫说怠慢我们,我们给他当牛做马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有些担心……”独孤封则在这时面露迟疑之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独孤兄有什么顾虑但说无妨,你我虽是今日相识,但一见如故,你放心,你所言之事,我绝不会告知他人。”曹天此刻完全被独孤封与夏青秋牵着鼻子走,自己却浑然不觉。 “曹兄的拳拳之心我自然知道,我们说到底也只是觉得那位楚侯爷今日带来的那几位魔化症患者颇为古怪。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独孤封皱着眉头言道。 曹天有些不解:“独孤兄指的是?” 听闻这个问题,独孤封的嘴角明显扬起一抹笑意,但又很快被他收敛,他言道:“我族中有一分支旁系,世代以医道为傍身之法,我虽未有认真研习过,但耳濡目染,自认为比起寻常人还是要了解一些。” “魔化症是天下公认无解之症,莫说寻常医师,就是大夏几座医道衍生而出的丹道灵山,其上出过多少能生死人活白骨的大医?也无一人敢说自己能治愈此症。” “退一万步讲,就算楚宁是那个万中无一的医道天才,可也不能让人族凭空拥有修行妖道功法的能力吧?而且据我观察,他今日带来的那几人,浑身妖力凝实,根本就不像是刚刚修炼妖族功法之人。” 曹天本就对楚宁抱有成见,听闻这番话也眉头紧皱:“那独孤兄的意思是楚宁是故意用这些说法来迷惑我们,实际他根本没有治愈魔化症?” “如果那位楚侯爷只是在此事上撒谎,倒也罢了。”独孤封却幽幽言道:“怕就怕……” “什么?” “怕就怕那些百姓根本就不是百姓……” “那能是什么?”曹天愈发不解。 而面对此问,独孤封并不回应,只是用一种阴沉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 曹天一冷,而下一刻,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眼顿时瞪得浑圆…… 第二百六十三章 楚宁,你是不是吃醋了? 在与卓深以及杜向明商议完灵石拆解以及配合义军训练的事务后,楚宁返回了自己的住处。 那里,三位被曹天殴打的少年皆早已在帐篷中等候,一见楚宁三人赶忙起身,朝着他拱手行礼。 楚宁却摆了摆手,招呼着三人坐下,同时问道:“伤好些了吗?” 三人连连点头,其中一位年纪看上去最小,也最瘦弱的少年胆子明显要大一些,出言应道:“慕容先生派人给我们上过药了,身上的伤口已经不疼了。” 楚宁也放下了心来,但很快他就想到今日在营地前发生的事情,当时也是这个少年出言揭破了曹天的谎言。他忽然来了兴致:“那个杜向明虽然古板,但为人还算正直,你们今日被曹天抓到后,应该有机会向他坦白实情。” “以他的性子,怎么也不可能完全不听你们辩驳,也就不至于闹到营门前,当时为何不与他道明实情?” 这个家伙,当时在营门前的说辞是被曹天打得没有办法,根本不敢还嘴,可在营门前他虽然做出一副被吓破胆的模样,可讲起事情的经过来,却条理清楚,几句话就把事情说得清楚明白,还把自己塑造得可怜兮兮。 这可不像是一个被吓破胆的人的表现。 而听闻此问,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他们这样的表现自然让楚宁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他眯眼问道:“怎么不愿说?” “你们这些家伙,公子难道还会害你们不曾?对外面的人耍耍心机也就罢了,连公子也瞒?”一旁的红莲则适时的帮腔言道。 三人倒也听劝,闻言稍作犹豫,那个年纪最小的少年便小声应道:“起先被那个曹天抓到的时候,我们是想解释清楚的。” “可他太过蛮横,把我们打得浑身是伤。” “我就心想反正打也挨了,就算在杜向明跟前翻了供,他们都是同门师兄弟,保不齐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倒不如等到他们把我们带到营地前,兴师问罪的时候,我们再说明真相,事情闹得越是足够大,龙铮山的人就越是无法收场。” “到时候,就算杜向明有心袒护那个曹天,他也抹不开这个面子……” 少年的这番话一出,红莲顿时瞪大了眼睛,她确实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少年,竟有如此心机。 “你倒是好算计,就没有想过这么一来,公子也骑虎难下,不得不为你讨个公道,与龙铮山交恶?”但很快,她就有些恼怒,皱着眉头质问道。 这话一出,三人顿时面色惶恐。 最小的少年第一个反应过来:“侯爷,这都是小的出的主意,和两位哥哥没关系……” 另外两个年纪稍大的也赶忙言道:“这是我们三人共同的决定,侯爷若是要罚,请将我们三人一同处罚吧!” 楚宁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三人,暗觉好笑,同时有不免略带不满的瞪了一眼吓唬三人的红莲一眼。 红莲则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这三人是同族兄弟,从小到大分别唤作贾羽、贾鳞、贾绒。 家中之前开设得有一家小型的墨家作坊,只是盘龙关破后,他们的父母被蚩辽人所害,三兄弟一路逃亡,在途中被楚宁收留。 因为从小帮着父母做了不少于墨甲相关的活计的原因,所以对于墨甲之道不算完全的一窍不通,加上脑子也还算灵活,故而被楚宁选中,学习了灵石拆解的法门。 当时时间紧迫,楚宁急着给马旭春以及沈幽等人引导体内妖力的缘故,故而只是花了一下午时间为他们掩饰此法,然后又留下了一本还算详实的手札后,就闭了关。 而这三人却极为勤奋,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琢磨楚宁留下的手札,刚刚他也问过卓深了,这几日营中面对的各种关于灵石拆解的难题,三人都解决得妥当,就算有些当时无法解决的,回到营地后又会把楚宁的手札翻出来,细细观摩,相互讨论,第二天再去时,就已经能够解决了。 这件差事,可以说他们办得相当不错。 “罚你们作甚,曹天做事越矩在前,没道理让受害者忍气吞声,这事你们不但没有做错,反倒让我觉得做得很对,就是要借这个机会,让龙铮山的人知道,我们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忍下来的,让他们有所忌惮,日后才会有所收敛,反倒更利于双方的相处。”楚宁开口言道。 听闻此言,三人都有些不可置信,抬头略显诧异的看着楚宁。 “侯爷不怪我们?”最小的贾羽开口问道。 “不仅不怪,你们在军营那边办的差事也做得很好,卓老将军刚刚还点名夸奖了你们,所以,我还得奖赏你们,说说看,你们想要什么?”楚宁微笑着应道。 三人这才确定楚宁所言非虚,他们互望一眼,很快便有了决定:“我们想请楚侯爷也让我们修行那种妖族法门,让我们可以上阵杀敌,为爹娘报仇!” “那倒不是什么妖族法门,只是为你们续命的无奈之举,沈幽马旭春等人只是因为我尚且还不能太熟练的掌握这个技巧,故而提前冒着风险,让我联系,之后营中的所有人无论愿不愿意,都必须如此,否则无法长久在魔化症的感染下活下去,所以这也算不得奖赏,换一个吧。”楚宁解释道。 只是这可就拦住了三人,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个自己想要的奖赏。 楚宁见状,便笑道:“既然你们想不到,那我就替你们出个主意。” “我看你们对墨甲之道颇有天赋,不如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学习墨甲之道。” 这话一出,三人顿时面露兴奋之色。 他们可与那些门外汉不同,单是这拆解灵石的手段,便可见楚宁墨甲技艺的精湛,若是能跟在楚宁身边学习,对他们而言,那就是一步登天的美事。 三人免不了对着楚宁一阵千恩万谢,这才一脸兴奋的退出了营帐。 送走三人后,楚宁撑了个懒腰,回头看向屋中的红莲,言道:“红莲,我得睡会,若是没有大事,就不要叫醒我。” 这几日,他又是不眠不休,精力消耗极大,此刻终于得了空闲,流民们的生计问题也算是解决了,自然是想着好好休息一会,毕竟睡醒后,他又得投入到为所有流民一一引导妖力的事情中。 这可是个大工程,单是想想楚宁就有些头疼。 “公子怕是没时间睡了。”素来体贴的红莲,却在这时没好气的说道。 “为何?”楚宁有些不解。 “你那位小荷包还在等着你呢,你不去看看?”红莲抬头看了楚宁一眼,神情幽怨。 楚宁这才想起,陆衔玉尚未离去,此刻应当还待在营地中。 “陆姑娘应当还有什么要事,你不要多想。”做贼心虚的楚宁小声辩解道。 “是是是,公子和她总有做不完的正事。就这么个几百人的小工坊,她一天能来视察八遍,我算是看明白了,她那么爽快的答应公子搬运工坊到营地中,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红莲见楚宁为其辩驳,自是更加的气恼,她揉了揉自己的衣角,语气揶揄的言道。 楚宁顿时板起了脸:“红莲,陆姑娘没你想的那般龌龊,她是打心眼里关心这些百姓,否则何须这般劳苦!” 被楚宁这般训斥,红莲也觉不忿,她跺了跺脚,大声说道:“公子就是觉得她哪里都好!” “你看着那小荷包好似人畜无害,可知她和那个独孤封早有婚约?” …… “你也真是的。” “事情明明都解决了,还非得打那个曹天一顿。” “曹天在龙铮山如今的绝翎峰一脉里也算是中流砥柱似的人物,你今日把他打得几乎没了人样,不仅他会记恨于你,连带着那些绝翎峰的其他弟子恐怕也会对你怀恨在心。” 营地新建的工坊前,终于等来楚宁的陆衔玉与他并肩走了一阵后,见对方一直闷闷不语,便率先开启了话题。 “他打了我的人,我自然要还回去。”楚宁却淡淡回应道。 听闻这话,陆衔玉不免神情有些古怪,侧头看向楚宁一眼:“你这家伙,怎么说得跟小孩子赌气似的,他打你一下,你就得还他一下?” 楚宁却是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不咸不淡的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陆衔玉一愣,皱起了眉头:“你这家伙怎么回事?怎么今天说话这么夹枪带棒的?我招你惹你了?” “我只是就事论事,陆姑娘不要多想。”楚宁却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回应道。 陆衔玉见状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几分,如果说之前她还只是猜测的话,此刻她就可以百分百的确定眼前这个家伙确实很不对劲。 她认真的想了想,实在无法想到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而且以她对楚宁的了解,应当不是那般小肚鸡肠的人,所以自己应该是做了一件很大很大的错事。 但究竟是什么,陆衔玉着实想不起来。 “楚宁!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别和娘们一样磨磨唧唧的,你这个样子,可不讨人喜欢!”她有些气恼的言道。 楚宁却板起了脸:“当然,毕竟陆姑娘喜欢的是独孤封这样的俊俏公子。” “独孤封?俊俏公子?我喜欢他?”陆衔玉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声音也不觉高了几分。 “不是吗?我以前怎么从未听陆姑娘说起过,你早就有此良配?” “既如此,陆姑娘就应该收敛心思,不要在外招蜂引蝶。”楚宁则语气不善的继续言道。 “我招蜂引蝶?”陆衔玉双眼瞪得更大了几分,她觉得这话从楚宁嘴里说出来,怎么都像是贼喊捉贼。 “我和那独孤封的婚约都是什么猴年马月的……”她真要解释,可话说道一半,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顿了顿。 想起了从见面开始,楚宁的异样。 她收起了解释的心思,反倒眯眼打量着板着脸的少年。 那时,她那双眼眸,被她眯成了一对明晃晃的月牙。 然后,她凑到了少年的跟前,似笑非笑的问道。 “我说……” “楚宁。” “你是不是吃醋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波光粼粼 “哼~哼哼~” 帐篷中,红莲心情愉快的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埋着头整理着桌上楚宁的手稿——这些年,楚宁在为马旭春八人引导妖力的同时,也将他们体内魔性妖力的变化,以及自己基于这些变化,对魔气、妖力给人体带来的畸变做出的推论都记录在了手稿之上。 只是当时情况相对复杂,八人的身体各有差异,同时吸收的妖气类型也不同,在这个妖化的过程,随时都有人可能发生某些需要楚宁出手帮忙的状况,所以手稿上记录的内容并不连贯,想要整理成册,是需要花费些时间与耐心的。 他特地交代过,这些东西得保存好,无论是对于他日后继续研究魔化症,亦或者留给后来者,都是相当宝贵的资料。 对于楚宁交代的事情,红莲素来一丝不苟,更何况,一想到刚刚楚宁离开时,那略显难看的脸色,她的心情就大好。 叫你天天来寻公子! 哼!小荷包,治不了女鬼,我还治不了你? 一想到楚宁兴师问罪,陆衔玉百口莫辩的场面,红莲就暗暗得意。 就在她想着这些的时候,帐篷的帘布被掀开,红莲抬头看去,就见楚宁正面色阴沉的走了进来。 看样子吵得挺厉害。 红莲心头一惊,赶忙收起了自己嘴里的哼唱声,快步迎了上去。 “公子,回来了?” “和陆姑娘聊得怎么样?” “她确实有些过分,你说这种事怎么能瞒着公子呢?” “我倒不是说她一定做了什么对不起公子的事,但她这瞒着公子的做法就不对!不像奴家,奴家只会心疼公子,从不会骗公子。”说着,红莲还一脸楚楚可怜的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想要以此证明自己的心思单纯。 但楚宁却并不回应,继续板着脸,走到了书桌前,坐了下来,默不作声的翻看着那些手札。 红莲见状心头一惊,暗道莫不是两人吵得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 谁说她确实不喜欢小荷包三天两头就往营地跑,可这要是真的因为她两句赌气之言,就让自家公子和对方从此老死不相往来,那也不是她的本意。 说到底她也只是想要教训教训陆衔玉罢了。 “公子……” “这到底是怎么了?”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楚宁依然不语,低头自顾自的整理着手稿。 “其实陆姑娘还是不错的,你看,咱们营地里好些活计都是人家想办法给我们争来的,说明她心里还是有公子的。” “对了,她和那个独孤封都是陈年往事,两个人没什么感情的,别说牵手了,估摸着连面都没见过几次。” “而且这种事,她肯定也不能逢人就说对吧?没告诉公子,估摸着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心头慌了的红莲也忘了自己的初衷,开始给陆衔玉说起了好话。 “你看小荷包那胸小无脑的样子,她哪有什么花花肠子……” “唔。”这番话出口,一直沉默的楚宁终于第一次做出了回应,他微微点头,这样应道,可目光还是落在手稿之上。 红莲见他还是这副模样顿时慌了神:“公子,要不我去把小荷包找回来,你们再聊聊?” “聊什么?”楚宁将一页已经看完的手稿放下,有拿起新的一张,嘴里蛋蛋的反问道。 “当然是聊……”红莲下意识的就要说些什么。 “总不能和她聊今日你叫那个姓杜的郎君的是事情吧?”楚宁却在这时打断了她的话。 红莲一愣:“什么?” “我听陆姑娘说,今日你与那位杜公子见面时,称呼他为郎君,语气亲昵得很,真的假的?”楚宁则终于在这时抬起了头,面无表情的看向了红莲。 红莲心头一跳:不好,这是冲我来的! 小荷包,你卑鄙,枉我还为你说好话,你竟然告我黑状! 虽然心头恨得牙痒痒的,但表面上红莲还是努力让自己装出一副足够镇定的样子:“就……就是一个称呼而已,没什么不妥的吧?” “嗯。”楚宁点了点头,似乎认同了红莲的看法,但红莲还来不及长舒一口气,楚宁的声音就再次响起:“只是我一直以为,那是对我特有的称呼,如今看来似乎是我想多了。” 红莲眨了眨眼睛,想起了与楚宁初见时,她一直称呼楚宁小郎君,原来楚宁还记得这般清楚。 她的心底不免泛起些许涟漪,看向楚宁的目光也柔软了几分,不过她很快意识到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得扶起这个被打翻的醋坛子。 “我称呼公子是小郎君,不一样的……”她小声的嘀咕道。 楚宁眉头一挑:“我哪里比他小了?” 红莲歪着头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认真的回应道:“除了年纪,好像其他的都应该比他大。” 楚宁:“……” 虽然他不太理解红莲口中的其他到底在说什么,但隐隐觉得,那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 而就在他愣神的档口,红莲则凑了上来,双手环抱住了楚宁的胳膊,撒娇似的道:“好了,公子。奴家知道错了,以后奴家不这么称呼旁人就是了。” 说着,还用力的晃动起了楚宁的胳膊,将之整个揉入了自己胸前的软玉之中。 虽然不愿承认,但楚宁不得不承认,这是相当让人满意的体验。 他几乎就要在红莲这样的攻势下落败,但想到自己的初衷,却又很快坚定了自己的念头,他板着脸言道:“真的知道错了?” 红莲自然点头如捣蒜,乖巧的宛如一个孩子。 “错哪了?”楚宁又问道。 “错在……嗯……不该叫旁人郎君。”红莲这样说道。 楚宁却面色冷峻,不予回应。 “那错在不该给公子的称呼加小字……”红莲又言道。 楚宁依旧沉默。 红莲顿时面色泛苦,都说女人心似海底针,可自己家这位公子的心思,怎么比女人更难猜? “公子,你就别难为奴家了,奴家猜不到嘛。” “你就告诉奴家,奴家以后一定改。”没有办法的红莲只能再次将楚宁的手揉入自己那对大可爱中。 而事实也证明这一招对于楚宁而言出奇的管用。 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柔软触感,楚宁脸上的神情有着明显的松动。 他终究还是挨不住,却还是硬挺着用生硬的语气言道:“以后,不能再乱传谣言。” 红莲一愣,眨了眨眼睛,终于回过了神来,原来自家公子从回来开始,就一直板着脸,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难道今天公子和陆姑娘发生了什么?”红莲不由得觉得古怪,以楚宁性子大抵是不会特意为了这点事情而演上这么一场戏的,所以今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自家公子才会如此恼怒。 而听闻此问的楚宁脸色明显难看了几分,他并不回应,只是板着脸继续问道:“所以,你认不认错。” “认认认!”红莲虽然心头好奇得紧,但此刻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得罪楚宁,只能连连点头。 “那如果再犯呢?” “那就请公子罚我!”红莲一脸诚恳的言道。 “如何罚?” “公子想要如何罚?”红莲问道。 这个问题倒是让楚宁犯了难,他认真的想了一会,方才言道:“打……打屁股?” 红莲也是一愣,她眨了眨眼睛,神情疑惑:“奖励说完了,那惩罚呢?” 楚宁:“……” 在红莲跳脱的思维下,楚宁终究还是败下了阵来。 为了以防惩罚变成奖励,最后楚宁也只得到红莲保证不再传谣的承诺,这才将此事作罢。 夜色已深,这几日劳累万分的楚宁早早的躺在了床榻上,准备好好休息一夜,为明天即将开始的大批次妖化之事做好准备。 但躺在床榻上的楚宁,却怎么也睡不着,一合上眼,刚刚在营地中的经历就会不自觉漫上心头,让他少见的有些心烦意乱。 …… “我说……” “楚宁。” “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当陆衔玉问出这个的问题的刹那,楚宁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和陆衔玉之间并没有一个特别明确的关系。 他们是朋友。 但也只是朋友。 就算陆衔玉于此之前对他表现出了一些暧昧的举动,但楚宁都是一一拒绝与回避的。 所以,他并没有一个特别拿得出手的理由与立场,来为这件事,与陆衔玉置气。 但更可怕的是,在红莲添油加醋的告诉他陆衔玉瞒着他与旁人尚有婚约时。 他根本没有去细想着其中的差别,只是觉得心头烦闷,理所当然的就对陆衔玉表露出了这样的情绪。 而当陆衔玉问出这个问题时,他陷入了迷茫,他开始认真的审视自己对待陆衔玉的感情。 喜欢吗? 当然喜欢。 毕竟无论是样貌还是品行,楚宁都没有讨厌她的理由。 但远不至于刻骨铭心。 可他还是在内心深处某种出于本能的占有欲,还是让他在不知什么时候起,将之视为了自己的禁脔。 所以,楚宁没有办法否认陆衔玉的话。 他确实吃醋了。 他好像无法接受,眼前这个女子成为别人的女人,依偎在别人的怀里,哪怕单是想一想那个画面,楚宁就觉得难以接受。 而陆衔玉显然并不知道楚宁内心的挣扎,她只是欣喜与楚宁这近乎默认的态度。 “所以,你之前装出那副对我拒绝的态度,是你欲擒故纵,想等着我自己送上门来的手段?”陆衔玉又问道,她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可语气重却明显带着一抹幽怨。 想来哪怕是她,此刻的心底也有难免有些怨气。 再次相见时,她是那般欣喜,不止一次用自己的方式向楚宁传达着自己的心意。 但楚宁态度却是一味回避与拒绝,以至于她不得不放下女儿的羞涩,与他坦露心声。 本来,她也已经做好了与楚宁以朋友、知己、战友的身份相处,不去逾越那层对方不愿捅破的窗户纸。 毕竟,她也有她的骄傲。 喜欢,不代表她一定要委曲求全,一定要卑微无比的去迎合。 这样其实也很好。 但偏偏,这个混蛋却又因为她与独孤封的往事,对她兴师问罪。 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就好像他和她之间,似乎真的存在某些可能一般。 那熄灭的火焰,就这么被楚宁轻易的再次点燃。 而这一次,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再次将她熄灭。 “我没有……”楚宁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这番举动的唐突,他赶忙摇了摇头,想要解释。 但话未说完,身前的女子,却忽然上前一步,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楚宁的双唇,阻拦了他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 然后,她望着他,眼中带着恼怒:“那恭喜你,你的手段很成功。” 楚宁愣在了原地。 而说完这话的陆衔玉,却转身迈步朝着营地外走了出去。 楚宁犹豫了片刻,还是追了上去。 但他始终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楚宁并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面对她。 前方的陆衔玉显然有些恼怒,只是门口赶路。 就这样二人一前一后出了营地,又朝着城门方向走了很长一段距离。 终于,在快要靠近城门时,前方的女子忽然停住了脚步。 楚宁见状,也赶忙停了下来。 陆衔玉就这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唯有袖口下的双拳在渐渐握紧。 后方的楚宁将这一幕看得真真切切。 陆姑娘不会想揍我吧? 这样的念头不可避免的浮现在了楚宁的脑海。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今日的行径确实欠揍,但还是不免有些害怕。 “陆姑娘……”他小声唤了一声。 可话音刚落,身前的女子却忽然转身,开始快步朝他走来。 那杀气腾腾的架势,让楚宁一阵心惊肉跳,但还是止住自己转身逃跑的念头,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若是让她打上一顿,能够消气的话,楚宁也愿意受着。 抱着这样的念头,楚宁站定了身子。 而那时,陆衔玉也来到了他的跟前。 他看向她。 她也看着他。 在那双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眸子中,楚宁瞥见了一汪被强忍着的秋水,如此波光粼粼,如此楚楚可怜。 “在归寂山时,你拒绝过我一次。” “这一次,你如果再推开我。” “楚宁!” “我就永远不会再喜欢你了!” 女子的声音在那时响起,然后,她的脚尖垫起,双手缠上了楚宁脖子。 一双红唇就在这时,被她递送到了楚宁的唇边。 第二百六十五章 你刚刚叫我什么 楚宁的记忆定格在了那一刻。 他强迫自己收起了自己的思绪,不愿再继续回忆下去。 但脑海中的困意却也随着这番思绪,而消弭大半,他又翻来覆去了半晌,却始终没有困意。 几番尝试无果后,楚宁索性坐起了身子,在床榻上盘膝坐好,开始一边运转起体内的灵力。 虽说他体内七座灵台皆被天道枷锁所困,无法破境,但靠着吸收天地灵气,还是可以缓慢的壮大这些灵台的灵力的。 当然,也受困于此,这样的成长速度极为有限,只能说聊胜于无。 楚宁只是享受灵力运转过周身后给他身躯带来的舒爽感,同时也能让他的脑袋保持足够的清明。 在研习那些晦涩难明的古籍时,若是遇到一些让他短时间内难以解决的问题,他便会如现在这般一边运转灵力,一边在脑海中思考这些问题,这样的办法往往可以让他事半功倍。 此刻也是亦然,他一边运转着体内的灵力,一边在脑海中回忆着这几日发生在马旭春以及沈幽等人体内的变化。 虽然各种魔性与妖气给人体可能带来的变化,他已经在这几日的时间里,反复琢磨与推演过,但这种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对魔化症患者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甚至危及他们的性命,楚宁觉得慎重一些总归是没错的。 反正是睡不着,倒不如再梳理一番自己这些日子来总结的经验到底有没有遗漏亦或者错误的地方。 …… 红莲睡在楚宁的身侧,当然中间隔了一道屏风。 虽然红莲对于这座屏风的存在极为不满,也前后提出了数次抗议,但都被楚宁否决。 不过即使如此,红莲也还是被屏风那头传来的响动所惊醒。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下意识的问道:“公子?” 可话音刚起,她便透过屏风看见了少年盘膝而坐的身影。 那时她不免一愣,她很清楚自家公子的性子,每当他遇见烦心事时,就喜欢以这样的方式缓解自己的压力。 并不清楚今天晚些时候,楚宁与陆衔玉之间发生了些什么的红莲只以为楚宁在为明天即将开始的为那些百姓引动妖力之事烦恼。 她想到这里,也不免脸色一暗。 自从盘龙关失守之后,她能明显感觉到压在楚宁肩头的担子重了很多。 他变得很少笑,甚至就连往日最喜欢的看书之事也做得少了很多。 她有些心疼楚宁,在隔着屏风怔怔的看了楚宁的身影好一会后,她还是收起了叨扰他的心思。 只是小心的拉起了身上的被子,缓缓起身,在确认不发出过多响动的前提下,小心翼翼的穿戴好了自己身上的衣物,这才走出了帐篷。 …… 其实对于妖化过程中可能发生的各种事宜,楚宁在这几天已经做了很是详尽的梳理。 所以他只用了大概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就回忆完了所有的细节,同时还在脑海中将各种可能发生的状况以及处理的方法都推演了一遍。 只是在做完这些后,他反倒并未觉得有任何疲惫,反倒脑袋在高速运转后,生出了一种更加清明也更加敏锐的兴奋感。 他愈发没了困意。 他索性不再去想着如何入睡,但也不愿再去推演明天的妖化之事。 他已经做过很多遍,也确认并无纰漏,若是再这么反复推演,反倒过犹不及。 既无睡意,他便开始梳理起自从盘龙关失守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首先自然就是在同令城外的遭遇。 伍家父子的仁德大义,那位邬夫人用隐秘手段传授的医道功法,以及环城那位上柱国的二公子口中极有可能牵扯到朝廷与蚩辽人之间的某些交易的谈话。 这些种种都似乎存在着某些隐秘。 然后是红水镇,染病的镇民,枉死的银龙军。 这让楚宁对于家国破碎后的疮痍遍地,第一次有了直观且具象化的了解。 接下来大抵是这段时间以来,唯一让楚宁觉得开心的事情。 他遇见了慕容权。 这个脾气有些暴躁的老人,竟然曾在大将军萧桓的帐下为卒。 他有着同样丰富的对抗蚩辽人的经验,这对如今龙峥山的战事而言弥足珍贵。 而更重要的是,他见过楚宁的爷爷。 从他的口中楚宁知道了许多之前从不曾知晓的,关于自己爷爷的趣事。 比如他喜欢在战后饮酒。 也曾因为私自去往青楼被萧大将军当众鞭打。 还会因为在营中与部下赌博输急了眼,与人斗殴。事后又觉自己不地道,灰溜溜的与人道歉。 再这些故事里,自家爷爷是个并没有那么光明正大的家伙,甚至缺点多过优点。 但即使是这样,楚宁也很喜欢听慕容权去讲起那些故事。 这让他觉得真实,真实得好像自己的爷爷就在他的身边。 他其实有时候会很想他。 甚至为此掉过眼泪。 但爷爷走了,二叔也不见了,他是楚家唯一的男人。 他得坚强。 哪怕那是装出来的坚强。 不过,慕容权嘴里关于老侯爷的故事也不见得全是真的。 毕竟当年他爷爷在大将军帐下为将,带着黑甲军大杀四方时,慕容权还只是个无名小卒,许多故事都是他听人说的,其中真真假假,并不能全部作数。 比如什么自己爷爷曾在蚩辽的营地中抢回来了一个在蚩辽颇有地位的女子,如果这也是真的,那对上楚宁在鱼龙城听过的传闻。 那个女子后来成了爷爷的侯妃,就是自己的婆婆,那岂不是自己的身上还有一部分蚩辽的妖族血统? 这怎么可能…… 楚宁想到了这里,却忽然脸色一变。 几天前,在他决定为这些魔化症患者引动体内妖力时,为了能确保过程足够顺利,他让白骨秘境中那具古铜金相吞噬了一枚梼杌妖种,而后他就发现他的丹府中多出了一枚灰色的充斥着妖力的丹药状事物。 当时他的脑海中就隐隐感觉无论是其溢出的气息还是形状外观,与妖丹极为相似。 可后面又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让他几乎忘了这茬,此刻忽然记起,楚宁只觉心头有些发颤。 他赶忙收敛起了脑海中纷扰的思绪,又深吸一口气,将心神一凝,内视向他体内的丹府。 有些疑惑一旦在脑海中出现,如果不去验证,那星沫一点的念头就会在岁月的滋养下越长越大,最后成为心魔。 楚宁并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既然他对自己的身世有了怀疑,他就得现在去弄清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 红莲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帐篷,她决定为楚宁做一件大事。 虽然楚宁三令五申的说过,不许她去军需处偷盗那些用来为前方将士炼制丹药的药材。 但楚宁这些日子以来,为了那些流民与冲华城劳心劳力,之前就已经很多天没有合眼,今日好不容易能够休息,却又为明日之事不得安眠。 哪怕他有修为在身,肉身强悍,这么熬下去,也是不好的。 最重要的是,万一留下了隐疾,影响了日后的发挥。 自己就算不介意,但那可关乎到圣女大人的幸福,于情于理她觉得她都应该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 更何况楚宁所做之事,今日也得到了那个杜向明的认可,这是楚宁应得的奖赏,她只是提前帮他拿回来,这应该也不算偷吧! 这样想着,红莲也算是给自己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远处城池所在的方向就要朝着那处走去。 时间已经到了深夜,营地中只有工坊方向还灯火通明,居住区早已灯火熄灭,只有零零散散几位负责巡逻之人还在来回走动。 红莲大致看了一眼他们行径的轨迹,在心底规划好了避开他们视线的方法——这些人自然是自己人,不会阻拦红莲。 但红莲也有自己的担忧。 以她的能力想要从军需库偷盗来一些药材并非难事。 唯一的麻烦是如何让楚宁相信这些药材来路是正的。 她的想法是到时候一口咬定这些药材是自己从鱼龙城带来的,一直没有舍得拿出来。 但以她了解到的,楚宁对她的了解。 他想来是不会相信自己的说辞的。 所以她要做的是避开所有的耳目,到时候就算楚宁怀疑,也死无对证。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正要迈步。 “侯妃大人,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毫无预兆的在红莲耳畔响起。 那声音来得过于突兀,加上红莲此刻本就紧张,她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一个哆嗦后,红莲警觉的看向四周,寒声问道:“谁!” 话音刚落,眼前不远处一道身影就这么缓缓凝实。 红莲定睛看去,却是那位继承了无光部族妖力传承的少女,沈幽。 她倒是早就听楚宁说起过,蚩辽的无光部族,以隐没身形的能力闻名,其中一些熟练此法之人,甚至能瞒过高出一境之人的感知,靠近对方,是北境战场上最让大夏头疼的恐怖刺客。 虽说她刚刚并未全力探查,但对方能到达自己如此近的距离,自己却毫无察觉,也可见这个能力的恐怖。 她惊讶的同时,也有些恼怒,正要对沈幽骂上几句,可话未出口,她又忽的一愣,旋即看向对方,问道。 “你刚刚叫我什么?” 第二百六十六章 身世之谜 “你刚刚,叫我什么?” 红莲的问题让沈幽微微一愣,但很快她就给出了笃定回答:“侯妃大人啊。” “难道红莲姑娘与小侯爷不是……” “可我看你们出双入对,以为……” 暗以为说错了话的沈幽正要道歉。 “不!”红莲却在那时赶忙打断了沈幽的话,然后她直视着对方,认真的言道:“你以为得一点错都没有。” “能再这么叫一声吗?” 沈幽眨了眨眼睛,对于红莲这样的要求是有些疑惑的。 但出于对楚侯爷以及侯妃的尊重,她并未多想,还是认真的言道:“侯妃大人。” 红莲眯起了眼睛,享受着这样的称呼,同时也挺直了身板,摆出了身为“侯妃”应有的仪态,同时愈发觉得眼前这位少女眉清目秀,让她一见如故。 “侯妃大人,小的不是有意叨唠,只是以为大人有什么事情,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一二。”沈幽并不清楚红莲此刻的心态,她只是一本正经的再次问道。 红莲这才想起正事,她本想要找个借口将对方支开。 但转念一想,她已经见过自己,明日若是楚宁追查起来,以他那心细如发的心思,怕是瞒不住。 反正这个叫沈幽的,如此识得大体,又慧眼如炬,怎么看都是值得信赖的家伙,不如索性就把她拉上贼船。 念及此处,红莲双手抱负在了胸前,眉头微皱作苦恼状:“唉。” “要说事情嘛,确实有一件。” “事关侯爷安危,需要一个足够值得信赖的人相助,可你也知道,营地中的流民虽说都是被我家侯爷所救,但毕竟大家相处时间不多,我也摸不清每个人到底是何秉性,所以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手。” 她这样说罢,还故作不经意的瞟了沈幽一眼,观察着女子脸上神情的变化。 而就如红莲预料的那样,沈幽心思单纯,听闻这话,立马拱手言道:“侯妃大人,在下这条命都是侯爷给的。” “侯爷的安危,便是在下的安危,侯妃大人若有什么难处,请与在下言明,赴汤蹈火,在下绝无半句推辞!” 见沈幽表现得如此激动,红莲心头暗暗得意,脸上却还有些为难之色:“但这事很复杂,不仅需要冒很大的风险,同时有可能还会受到侯爷的责罚,还是算了……” 沈幽却根本不待红莲言罢,她便再次言道:“只要对侯爷有益,沈幽绝不有半点退缩!” 听见此言,红莲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真切的笑容,但深知御下之道的红莲却并未在第一时间答应,而是欣慰言道:“难得啊,身为女子,你却有如此忠义之心,实乃我家公……咳咳,我家夫君之幸。” “这样,此事我与你同去,若是夫君怪罪下来,有我在,想来也不会过多责罚。” “恰好,我家夫君身边还缺一亲卫,若你助我办好了这份差事,以后这亲卫之职,非你莫属。” 红莲这番处处为沈幽考量的言辞,彻底把心思单纯的沈幽折服,少女只是一脸激动的连连道谢,丝毫没有注意到红莲嘴角勾起的笑容。 …… “状若金丹,形若珍珠。” “外涌妖气,四溢如芒。” “内藏精血,翻涌如海。” 楚宁回忆着自己在书上看过的关于妖丹的记载,同时内视着自己体内的那枚疑似妖丹的灰色圆珠,心头暗暗做着比对。 就外形而言,并无区别。 其四周翻涌的妖力,亦磅礴无比。 他只能将希望放在其内里结构的不同。 想到这里,他将神识下沉,涌入灰色圆珠的内里。 那时,他定睛一看,灰色圆珠从外部而看,不过拇指大小,可内里却另有乾坤。 那是一片巨大的空间,翻涌着如一汪大海一般的汹涌血水。 他细细感应了一番,很快就确认那是血气之力与妖力糅杂在一起所化的妖血。 妖族的修炼手段与人族有所不同,其一身修为皆凝聚于妖丹之中,又以妖血藏之。 但境界划分相差无几,也讲究在四境时结出类似灵台的妖元,从而在五境得到至高天赐下的道种。 楚宁暗暗估算,如果自己体内这枚灰色圆珠真的是妖丹的话,他现在应该正处于三境巅峰…… 当然,此刻的他并不关系自己的妖族修为到达几何,他只是在苦苦思索自己体内为何会出现这样一枚妖丹。 难道自己真的有蚩辽血统? 可就算当年自己的爷爷从蚩辽抢回来的那位女子,是蚩辽人。 算下来自己也应当拥有四分之一的蚩辽血统。 这算是相当浓郁的血统传承了。 体内无论怎么样,都应该存在这一些妖力。 可于此之前,他却从未察觉…… 不对! 应该不对! 他抱着一丝侥幸否决了自己心底这样的念头。 或许是那枚古铜金相吞下的梼杌种带来的变化! 楚宁在心底这样想到,念头一动,当下就将古铜金相召唤了出来。 相比于之前,此刻出现在楚宁眼前的古铜金相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变化,它闭着眼睛,盘膝而坐,楚宁明显感觉到,四周的灵力正在被古铜金相拉扯着进入体内,同时这些灵力被快速的转化为血气之力,灌注如古铜金相的四肢百骸。 这是黑金道种带来的能力,可以吸收天地灵气,直接转化为血气之力,以达到修炼肉身的目的。 而除此之外,楚宁能明显感觉到古铜金相的周身涤荡着一缕淡淡的妖气,这是吸收了梼杌卒后带来的变化,而依仗于此,古铜金相也有了一项新的能力,可以如沈幽马旭春等人一般,催动妖力,化身妖相。 这项能力能给古铜金相带来多大的战力提升楚宁尚不清楚,也没有时间与机会去实践。 此时的他只是想要弄清自己体内的妖丹是不是因为古铜金相带来的。 但无论他怎么探查古铜金相内里的变化,都无法找到与那枚妖丹之间的联系,甚至二者之间散发出来的妖力气息也并不相同。 前者吸收梼杌妖种的力量,故而散发出来的妖气与梼杌妖族极为相似。 而妖丹散发出来的妖力却极为庞杂,似乎包裹着十余种同源,但并不相同的妖力,其中有梼杌妖气不假,但只占到很小的一部分。 如果妖丹源自于古铜金相,没有可能其妖力的种类还多于古铜金相。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古铜金相吸收妖力的同时,因为与楚宁本体之间的某些联系,激活了楚宁肉身深处潜藏的妖气…… 但这个合理的解释,却是楚宁最无法接受的解释。 从小到大,他听过的所有故事里,蚩辽人都是残暴无情的凶厉之徒。 他们烧杀掳掠,他们无恶不作。 自己的爷爷因为蚩辽人的袭杀而死。 黑甲军许多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旧人也因为蚩辽人而死。 盘龙关上的银龙军还有那位邓染将军,都被蚩辽人所杀。 北境无数的流民,眼下这些患了魔化症的百姓归根结底也都是蚩辽人有心为之所造成的。 他痛恨那些家伙。 可现在,他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他一时间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 而人一旦不愿接受某些现实,那他就会下意识去寻找一些佐证,来为自己的不接受做足铺垫。 楚宁同样也难以免俗。 他再次梳理着关于妖丹产生的过程,试图解释这一切只是某些意外造成的, 但遗憾的是,哪怕在如此头脑混乱的情况下,他依然保持着足够的理性。 这是多年来为了在楚相全的威逼以及灵骨子的胁迫下活下来,而近乎本能的习惯。 理性让他无法忽略之前他所推演出来的各种疑点,而要解释这些疑点,结果又指向,妖丹的出现,是因为他体内的妖力被人为的封印,而古铜金相吸收梼杌妖种的过程,激活了那些被封印的妖力,从而结出了妖丹。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楚宁的脑袋变得混乱,他不断摇头,喃喃自语道:“不可能……” “阿爷怎么可能娶一个蚩辽人为妻?” “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他从未说起过,二叔也从未提及……” “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证明的,我不是蚩辽人……” 他想到这里,忽然心头一动。 阳神之道! 神道修行是这世上诸多修行之法中最为特别的。 他不那么注重修行者本身的能力提升,反倒更在乎对信徒的培养。 这种修行之道,在很多时候都被人所诟病,因为信徒的信仰与愿力决定了神道修行者的强弱。 但同时,信徒又是一个极不稳定的因素。 他们可以在短时间内,将一个神道修行者推上巅峰,但同时如果有心针对,无论是制造灾难,还是直接屠杀信徒,都可能让一个神道修行者在一夕之间疯狂跌境。 故而在人族之中,除了鬼物,很少有人真的完全投入神道修行之中。 并且或许是天道之力的束缚存在,除开阴神之外,神道修行者是无法凝聚出灵台的。 故而,对于人族而言,是不存在阳神的修行之道的。 但妖族不一样。 他们在乎血脉传承,近乎狂热的信奉自己的先祖,将之奉为神祇,同时因为妖族寿命绵长,一些妖族的大妖,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培养自己的后代作为信徒,这样而来的信徒稳固且长久。 甚至一些极端的大妖,会将死去后,将灵魄藏于无数后代体内,当其中一个后代修炼到极致时,那位大妖就会以类似转生的形式在其体内复活。 妖族的阳神之道,又称妖神之道,是极为常见同时得到至高天认可的修行之法。 楚宁认为,如果自己体内的妖丹是因为古铜金相而来,那他自然无法通过妖祖的阳神之道,利用神性凝聚出神道灵台。 反之…… 此刻的楚宁并不愿意去思考那个他不愿面对的结果。 他只是深吸一口气,回忆着之前在各个古籍中见过的妖族凝练神性灵台的法门。 因为此法相对常见的缘故,妖族内部这样的功法几多,楚宁记得的就有十余种之巨。 他精挑细选了一会,找到一门名为《王印神驭术》的阳神修行之法,开始按照法门中所介绍的手段运转体内的力量。 …… 冲华城西门。 在一群负责巡逻的甲士迈步走过后,角落的阴影中,两个脑袋探了出来。 “侯妃大人,我们这么去偷军需库的药材会不会不太好?”沈幽有些担忧的问道。 这时的她终于回过了味来,本以为会是要杀人放火凶险万分的事情。 却没有想到红莲口中事关楚宁安危的事情,竟然会是来到军需库偷盗。 她虽然如今家破人亡,但在盘龙关失守之前,也算是书香门第,家中规矩极多,尤其讲究君子的处世之道,这偷盗之事对她而言,还是有一些心理压力的。 红莲闻言,却有些不满的瞪了她一眼:“你不是说为了侯爷什么都愿意做吗?这些天楚宁为了营地中的百姓,已经不眠不休好些日子了。” “明天又要开始给大批百姓进行妖力引导,这事多么消耗精力你不是不知道,若是他身体垮了,那我以后……咳咳,那北境以后怎么办?” “再说了,我们拿些药材,让他身体状况好些,不是能够更好为百姓们治疗魔化症?” “你也看到杜向明那家伙今天见到你们的反应,可见你们修出的妖相对于龙铮山战事,有多么重要,那我们确保公子可以更好让更多的百姓凝聚出妖相,是不是等于可以更好的为龙铮山战事做贡献?” “所以我们这个不叫偷,叫变通!” 红莲一番长篇大论,很是成功的将心思单纯的沈幽绕了进去。 沈幽听得迷迷糊糊,但确实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在短暂的思虑后,她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侯妃说得是,是我目光短浅了!” 她坚定了念头,也就没了犹豫,又在那时看向红莲问道:“那侯妃将需要的药材名字告诉我,我这就进去……” 在她看来,自己拥有的无光妖脉,是最适合进入军需库的手段,加上此事还有一定风险,自然不能让身份尊贵的红莲出手,她来做是最好不过的。 “你那点本事,再好好练几年还差不多,军需库重兵把守,你哪里进得去!在这里给我望风,姑奶奶亲自去!”红莲却一把按住了她。 这话倒是说得并没什么问题,无光妖脉虽然擅长隐匿,但沈幽毕竟才获得这样的手段,并不算熟练,对付寻常人尚可,可在重兵把守的军需库面前,还是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要是被人抓住,免不了牵连到她的身上,那可就麻烦了,所以红莲还是觉得自己出手最为稳妥。 说到底,红莲拉着她,只是想要事后,让其对此守口如瓶。 “可是侯妃大人身份尊贵,若是有什么闪失……还是让我去吧!”沈幽却完全理解错了红莲的心思,将之当做了她对自己的爱护,她愈发感动,自然更想要为她心中“人美心善”的侯妃大人排忧解难。 说着,沈幽的眼眶甚至有些泛红,情绪也激动了几分:“楚侯爷与侯妃是沈幽的救命恩人,这等凶险此事,理应沈幽前去,能为侯爷与侯妃分忧,是沈幽的荣幸!” 红莲看着这个有些愣头青的少女,一时间有些脑仁发疼。 怎么就找了个这样的死脑筋。 红莲有些后悔,她正要再说些什么,打消对方这念头时。 “二位倒是好雅兴,这么晚了还来此地闲聊……”而就在这时,一个戏谑的声音忽然从二人身后响起…… 第二百六十七章 蚩辽王族 大抵是做贼心虚的原因。 那声音响起的刹那,红莲与沈幽二人,皆是一个哆嗦,旋即起身回头看去。 沈幽反应迅速,护在红莲的跟前,沉声言道:“侯妃大人你先走!这里交给我!” 那神情冷峻的模样,倒还真有几分视死如归的味道。 只是她这边如临大敌,可红莲在看清那不速之客的模样后,却长舒了一口气。 在沈幽困惑的目光下,她伸手拨开了挡在身前的少女,看向来者,有些不满的说道:“小荷包,你知不知道,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这么晚了,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陆衔玉并不理会红莲的话,反倒双手抱负胸前,板着脸问道。 红莲皱起了眉头,以她对陆衔玉的了解,面对自己这样的称呼,她怎么也得象征性的反驳两句,可看她此刻的状态,却似乎根本不在意。 不对劲。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红莲盯着陆衔玉,面色古怪。 再一联想今日楚宁归来时的异样,她暗暗揣测,二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没事,小沈幽,这是自己人。”红莲先是伸手示意沈幽不必紧张。 但沈幽显然并不清楚陆衔玉与楚宁的渊源,只知道对方是冲华城的人,目光依然有所警惕,可还是乖巧的收起了搏命的架势。 “我可不是你们的自己人。”陆衔玉却冷哼一声,语气不悦的言道。 “小荷包,你哪来那么大火气,我不就是向公子告发了你和那个独孤封的婚约吗?你跟他解释清楚不就完了,怎么你们两个今天都跟吃了火药一样,你们没长嘴的吗?”红莲也不满言道。 陆衔玉心思机敏,顿时反应过来今日之事就是眼前这个家伙在从中作梗。 她本能的有些恼怒,但想到几个时辰前她与楚宁之间发生的事情…… …… “在归寂山时,你拒绝过我一次。” “这一次,你如果再推开我。” “楚宁!” “我就永远不会再喜欢你了!” 作为一个女子,陆衔玉觉得自己能说出这番话已经用出了足够大的勇气。 楚宁只需要踏出那最后一步,他们就能水到渠成。 但偏偏。 他拒绝了她。 她并不是不能接受楚宁不喜欢她的事实。 毕竟没道理你喜欢谁,谁就一定要喜欢你。 也没道理,你对他好,他也就一定要用喜欢回报你。 她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所以,她其实早已做好了以平常心面对楚宁的准备。 她自认为自己做得还不错。 可那个混蛋,却莫名其妙的上门质问她与独孤封那个更混蛋的混蛋之间的婚约。 这样的举动让她不可避免的生出一种错觉,楚宁是在意她的。 在这种错觉的怂恿下,她用一次勇敢,换来了到目前为止已经四个时辰的心烦意乱。 …… 想到这些,她对红莲的不满在这时偃旗息鼓。 她觉得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立场去责怪对方。 “这么晚了,你们来内城做什么?” “虽然杜向明已经算是接纳了你们,但正式的批文还没下来,若是被有心人发现,说不定还会就此发难,别给楚宁惹麻烦。”她不愿在那个问题上多费口舌,转而说道。 但话一出口,她又觉恼火——不知不觉间,她似乎已经习惯了站在楚宁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 “怎么就是惹麻烦了!我们来是为了帮公子分忧的。”红莲并不清楚二人之间的事情,更不知道此刻陆衔玉心中的烦闷,只是出于习惯的与陆衔玉斗嘴。 心头恼火的陆衔玉却不愿与她们纠缠,她摆了摆手:“算了,你们爱干嘛干嘛,反正不关我的事!” 说罢这话,陆衔玉转身就要离去。 可就在这时,城门方向却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她几乎本能的转身,伸出手,将红莲与沈幽二人按回了阴影中。 红莲被她这般举动吓了一大跳,她奋力的想要挣扎,陆衔玉却示意她看向前方的某处,意会过来的红莲倒也停下了挣扎,抬头望去,却见前方城门方向,一大批甲士正朝着此处走来。 “小荷包,你告密了?”红莲错愕的问道,神情恼怒。 陆衔玉却是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小声应道:“胸大无脑。” 一旁的沈幽也适时的小声提醒道:“侯妃大人,若是陆姑娘告了密,刚刚就不会帮我们隐匿身形。” 红莲也回过了味来,眨了眨眼睛,不再说话。 三人就这样猫在角落,神情紧张的看着那群甲士。 幸运的是,他们似乎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一群人并未发现他们的存在,而是一路去向南门方向。 待到甲士们走远,红莲这才长舒一口气,她拍了拍胸脯,有些后怕的嘀咕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冲我们来的呢。” 她说罢这话,却见身旁的陆衔玉眉头紧皱的盯着那群甲士离去的方向,脸上的神情比起方才害怕被发现时,更加凝重。 “小荷包你干嘛这幅表情?是很遗憾他们没发现我么?”红莲不解的问道。 陆衔玉则白了她一眼,言道:“各处城门的守军按规定,都是在卯时交接,现在才到寅时,大半夜的调动这么守军做什么?” 红莲虽然平日里嘻嘻哈哈,但却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她听闻这话,也回过了味了,眉头皱起:“以往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 陆衔玉摇了摇头:“虽然冲华城并不在对抗蚩辽人的前线,但城中的义军最后都会被派往前线与蚩辽人作战,为了让他们能够在短时间内适应前线高强度的作战环境。” “冲华城的巡防、训练、作息都是严格按照前线的标准执行的,蚩辽人本就喜欢夜袭,所以夜里巡防规格严谨,不可能出现这样的调度,而且……”陆衔玉说着,又看了一眼西城门方向,随着刚刚那大批守军的离开,此刻的西城门已经空无一人。 “就算出现这样的调度,也不可能让整个西城门都处于完全放空的状态。” 听闻这话,红莲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巡防的官兵归何人调度?” 陆衔玉没有多想,应道:“我们这些人,都是帮助龙铮山协调各个义军,城中的指挥权还在龙铮山那些门徒手里,巡防部队算起来应该是归曹天……” 话说到这处,她的声音渐小。 今日楚宁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的教训了曹天一顿,那家伙被打得满地找牙哭爹喊娘的场面,现在想来依然是历历在目。 而这群甲士去往的城南方向,正是流民营地所在之处…… 红莲显然也想到这里,她看向陆衔玉,声音不由得高了八度:“那家伙不会是想要公报私仇,调兵对公子出手吧?” 陆衔玉刚刚也确实泛起这样的念头,但冷静下来后,她还是觉得这个猜测有些过于大胆:“应该不会,曹天这个人虽然小肚鸡肠,但对杜向明极为尊崇,杜向明今日既然允诺了接纳流民营的事,就算他对楚宁有再多不满,也不会更不敢如此大张旗鼓的对楚宁动手。” “那他调集这些甲士去南门做什么?”红莲却有些不太相信,毕竟此番举动过于反常。 陆衔玉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她只能在短暂的沉吟后抬头言道:“先跟过去看看,就算那家伙真的失心疯,相对楚宁和流民营地动手,我们提前知晓,也能有个应对。” 涉及楚宁的安全,红莲自然不会反对,亦在那时点了点头:“听你的,小荷包。” 陆衔玉:“……” 她有些恼怒,但也无心在这个时候与红莲争辩,只是恶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旋即与其一同朝着甲士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 呼。 呼。 呼。 帐篷中,楚宁的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额头上亦满是汗迹,就连身上的衣衫也被汗水打湿。 但他却无心关心这些变化,只是不断地大口呼吸,眼中写满了愕然之色。 好一会后,他仿佛终于从恐惧的情绪中平复了些许,胸前的起伏也变得不再那般剧烈。 那时,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内视向自己的丹府,除了一开始的七座灵台外,他的丹府中又多出了一座金色的灵台。 那是一具金色的神像,浑身涤荡着神圣无匹的气息,金色的光晕不断从中溢出,让人近乎无法直视。 天地间不断有一道道淡淡的金色光晕从南方方向涌来,灌入那金色神像之中。 这是楚宁刚刚用《王印神驭术》的法门修出的神性灵台。 整个过程顺利无比,没有一点点楚宁想象中的阻碍。 他能如此轻松顺利的完成妖族特有的阳神之法的修炼,他的身世已然呼之欲出。 哪怕楚宁再不愿意承认,面对这样一座神性灵台,他也再也找不到半点借口难为自己解释…… 但这些都并不是让此刻的楚宁如此激动的原因。 与自己体内的所有的灵台一样,这座神性灵台也被赋予了天道枷锁,楚宁对此已经习惯,甚至在刚刚,他尝试利用体内那枚已经被证实的妖丹破境时,妖丹也同样被赋予了天道枷锁。 可不同的是,随着那些从南方天际涌来的金色光晕不断灌入神性灵台之中,那些锁住灵台的天道枷锁竟然隐隐有颤抖的痕迹,虽然这样的颤抖极为轻微,但不可否认是存在的。 楚宁也想明白了其中原因。 神道修行与其余修行之法不同,其上限与下限皆与信众的数量以及信仰的牢固程度有关。 天道枷锁能锁住其余灵台的破境,却难以锁住神道修为的增长,只要他的神性灵台不断壮大,终有一天,他是可能破开这禁锢了他许久的天道枷锁的! 这样的发现固然让深受天道枷锁所累的楚宁欢欣鼓舞,但这依然不是楚宁此刻表现得如此失态的原因…… 真正让楚宁觉得呼吸不畅的原因在于,这座神性灵台的模样。 那是一座金色的神像,但模样模糊,并不凝实,只是隐约能看出一个人形,唯一凝实的是他颈部以下以及小腹以上的部分身躯…… 相传,当年大妖蚩辽死后,其躯体化为了十二位祖妖,而这十二位祖妖,就是如今蚩辽十二部族的先祖。 而这些十二部族的蚩辽人所修行的功法,就是激活自己体内的妖族血脉的法门。 更有传言说,一旦十二部族皆有族人将各自的法门修炼到极致,能够完全重现当年的十二祖妖时,大妖蚩辽就会从幽冥归来,重现人世。 而在邓染缴获的大量用蚩辽古文记录的书籍中,楚宁还发现了一个大夏各类关于蚩辽历史书籍中没有的记载…… 蚩辽除了明面上的十二部族外,其实还有第十三部族。 他们将之称为王族。 这一部族人丁稀薄,每一代几乎自有两三人的样子。 他们曾是蚩辽共主,但几乎从不出现在与外族交集的场合,连蚩辽内部,除了极部分各个部族掌权者外,普通蚩辽人也都并不知晓王族的存在。 据说,当年大妖蚩辽死前,钦点其王族先祖成为了蚩辽的统治者,并且将自己仅剩的一抹精血赐予了那位先祖。 而那为先祖从此也担任起了复活大妖蚩辽的使命,当十二部族同时出现能召唤祖妖真身的族人时,王族的执掌者就可以利用那枚精血,吸收十二位祖妖的真身,从而复活大妖蚩辽。 同时王族可以修行十二部族的任何功法,理论上而言,只要王族的后裔中出现一位足够天资卓绝之辈,可以仅凭一人之力,完成复活大妖蚩辽的使命。 但同样据那本书上的记载,蚩辽数千年的历史里,最强大的以为王族,也只完成了同时修行七个部族功法的壮举。 而后来王族在一场内乱中被乱军斩杀,也正是从那之后,蚩辽内部便开始了靠着杀伐争夺共主地位的血腥战争。 因为年代过于久远的原因,关于王族的记载大都消失,那本提及的古籍中也只是说过,王族的血脉霸道无比,只要其血脉后裔开始修行与妖族有关的功法,体内就会出现大妖蚩辽的真身投影…… 而随着功法的修行以及不同部族血脉的吸收,这个真身投影会渐渐凝实。 楚宁看着自己体内那具模糊的神像,以及他唯一凝实的身躯…… 他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在传说中,梼杌部族的先祖,就是蚩辽的身躯所化。 想到这里,楚宁的脑仁宛如炸开一般,疼得厉害。 难道当年自己爷爷抢回来的女子不仅是蚩辽人,还是传说中已经血脉断绝的蚩辽王族? 第二百六十八章 军需 “他们好像不打算出城,一半上了南城门,一半在下面巡逻。” 冲华城南门的角落处,沈幽的身形在黑暗中缓缓浮现,同时面朝红莲与陆衔玉汇报道。 就在刚刚一行三人跟着那群从西城门被调走的甲士一路来到了南门处。 但因为大批甲士集结于那处,她们不好跟得太近,故而便由沈幽施展她刚刚习得的手段,前去打探。 听闻这话,红莲顿时长舒一口气:“我就说,那曹天哪来那么大的胆量,真敢对公子动手。” 陆衔玉白了她一眼,这个结论分明是她分析出来的。 不过她也没有心思在这个时候和红莲抢功,而是皱着眉头自语道:“可把这么多人调到南城门做什么?南边除了楚宁的流民营地,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这倒也同样激起了红莲的疑惑,她皱眉思虑了一会,眼珠子却忽的一转,看见了城门上的几道身影:“小荷包,你看那几人眼不眼熟?” 陆衔玉闻声望去:“好像是曹天和……独孤封?” “这事果然与曹天有关系。”红莲嘀咕道,但很快又有些疑惑:“你那个前任定亲郎也在,两个家伙贼眉鼠眼的谋划什么呢?” 陆衔玉闻言又瞟了红莲一眼,她当然不喜欢红莲的口无遮拦,但或许是与楚宁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所致,她也无心辩解,只是看向沈幽道:“沈姑娘,你可否用你那手段靠近一些,帮我们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沈幽是个愣头性子,闻言点了点:“我带二位一起吧。” “我们一起?”红莲有些不解。 却见那时沈幽伸出了双手搭在了二人的肩头,那一瞬间二人只觉一股奇异的力量涌遍全身,下一刻他们的身形便也跟着沈幽一道隐没。 “这……是无光妖相的神隐之法?你今日才获得妖相,现在就能使用这法门了?”陆衔玉虽然从未与蚩辽人真正意义上交过手,但来到冲华城后,已经翻看了许多关于蚩辽人的资料,作为在北境战场上最为活跃的四大部族之一,她自然知晓一些关于无光部族的能力。 相传无光部族妖祖是大妖蚩辽死后,其影子所化。 能将身形隐没阴影之中,在妖相的最初阶段,这样的能力只能对自己有用,而随着修为的提升,这项能力会不断加强,可以将自己触碰到的任何人与物皆隐没在阴影之下。 据说在数百年前,无光部族还曾出现过一位十一境的大妖,他甚至可以仅凭一己之力,将一支万人的军队隐没,从而达到奔袭千里,绕到敌后,而敌军对此毫无察觉的地步。 旁的不说,沈幽此刻展现的手段,起码得五境开外的无光妖族才能做到,如此短的时间,却掌握如此强大的手段,也难怪沈幽会让陆衔玉如此惊讶。 沈幽闻言,却道:“并非如此,我是这批在侯爷帮助下修炼妖相最快之人,三日前便完成了妖相的转换,所以比起旁人多了些时间熟练自己的能力。” 陆衔玉虽然不太清楚妖相修炼的过程中会面对什么样的麻烦,但可以料想的是,此法修炼越快,必定说明她与妖相之间的契合度更高。 不过她对此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后,便看向前方:“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沈幽不曾多想,得了陆衔玉的命令后,便在那时催动法门带着二人靠近了城门下。 虽然距离独孤封与曹天二人还有数丈之遥,但这个距离,依仗着法门,红莲与陆衔玉都能大抵听清二人所言。 “独孤兄,西门那边的甲士都被调来了,你放心,如果楚宁真的是蚩辽人那边派来的奸细,他稍有异动,我们定会有所察觉。” “嗯,曹兄做事妥当,我自然放心,不过如此调动西门守军,怕是不合规矩,杜兄那边……” “师兄为人刚正,但有时确实略显死板,这事就不与他通报了,若是楚宁并无异样,那就当虚惊一场,可若是他真心怀不轨,我们也不会全然被动。” “曹兄大义,但说来惭愧,我也只是心头有所疑虑,没想到曹兄竟然肯为了冲华城的安危冒这么大的风险,你放心,若是杜兄责怪起来,曹兄大可都推给我……” “独孤兄这话说得就见外了,我本身亦觉得楚宁此人居心叵测,是独孤兄今日提点,我才意识到其中的风险,有了这防范之法,更何况这事本就是我有心为之,何须独孤兄担责?”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皆毫不吝惜对对方的溢美之词,那副模样当真是把彼此当做了知己。 陆衔玉三人听了一会,见二人聊不出有什么价值的东西,便又在沈幽的带领下,退回了远处。 “这群家伙还真是太闲了些,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弄半天就是为了防着公子?” “还蚩辽奸细,怎么想的?”红莲双手抱负胸前,没好气的嘟囔道。 “侯爷为冲华城如此尽心尽力,他们还这般恶意揣测,侯妃大人,我们要不要将这事告知侯爷?”沈幽也有些不忿的问道。 红莲虽然性子跳脱,但却识得大体,她摇了摇头:“这些家伙虽然可恶,但也只是提防,并没有做出出格之事,告诉自然是要告诉公子的,但也不宜宣扬,否者营地中群情激奋,万一与曹天他们起了冲突,会让公子难做的。” 说罢,她又看向一旁的陆衔玉:“你说对吧,小荷包?” 只是陆衔玉从那处归来后,就一直皱着眉,低头怔怔的出神,对于红莲的询问并无反应。 红莲见状,也暗觉古怪,上前拍了拍陆衔玉的肩头:“小荷包你怎么了?怎么这么魂不守舍,难道你觉得这事还有蹊跷。” 陆衔玉有些犹豫,但在一段沉吟后还是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红莲二人,将当年夏家与独孤家联手,再在赤鸢山的暗中布局下,如何让陆家再次衰落,又如何致使盘龙关战败,朝廷借此颁布归武令的事情一一道出。 “原来你和那个独孤封有这般深仇大恨……”听闻这个故事后,红莲脸色微变,心头也不免有些愧疚:“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们之间还有这些事情。” 她之前没少拿独孤封的事情对陆衔玉开涮,此刻想来,确实有些唐突与冒昧了。 陆衔玉倒是没有想到红莲会主动与她道歉,她有些诧异,但又很快摇了摇头:“无碍,不知者无罪。” “告诉你这些陈年旧事,也不为了博得你的同情,我是想说独孤家与赤鸢山素来来往密切,而赤鸢山是什么秉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几年前就曾破坏过盘龙过战事,几个月前,其峰主魔化刺杀楚宁后,本应该就此跌落谷底,可却因为盘龙关破,此事就莫名被朝廷叫停,很难不让人联想,这背后是不是有蚩辽人在施压的原因在……”陆衔玉这样说着,又转头看了一眼远处城门上的身影。 “据独孤封所言,这次他带来的物资中,还有大批是赤鸢山捐赠的,我觉得它不会那么好心,而如果这样的猜测做实的话,独孤家与赤鸢山也素来往来密切,我担心独孤封来冲华城的目的极不简单……” “那今日从西城调走大量甲士来到南城,恐怕就不是表面上监视楚宁那般简单了。”陆衔玉说道这里,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你的意思是……独孤封在利用曹天那个蠢货?”红莲也皱起了眉头:“可如果这么做不是为了针对公子的话,那问题就应该出在西城,但冲华城在龙铮山后方,龙铮山又有宁兴与嘉运两座卫城在,整个防线虽不说固若金汤,但几乎是切断蚩辽人南下的可能……” “在龙铮山防线被破之前,按理来说整个冲华城是不可能被蚩辽人直接威胁到的。” “我也明白,但我始终觉得不对劲。”陆衔玉这般说道,但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她也没有办法真的对曹天和独孤封做出些什么,毕竟这冲华城说到底还是以龙铮山马首是瞻,她思来想去,只能言道:“这样我这就去将刚刚所见之事告诉杜向明,无论独孤封到底有没有别的心思,但总归不能让他肆意调动守军。” “你们也赶快回去,将此事告诉楚宁,那家伙心思机敏,说不定能看出些端倪来。” 红莲也知事态紧急,当下便要点头应是,可就在这时,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迟疑。 “怎么了?”陆衔玉瞧出了古怪,在那时问道。 红莲挠了挠头,言道:“其实今日我们偷偷进城,还有一事……” …… “我当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些补充气血的药材,前线是紧缺了一些,但分出一点也不是难事,以楚宁今日做出的贡献,别说几份药材,就是再多百倍,杜向明也不会皱一下眉头。”陆衔玉带着红莲二人一路来到了军需库。 在听闻二人半夜摸进城的目的后,陆衔玉不免觉得好笑,诚如她所言,经过今日之事楚宁在这冲华城的地位注定水涨船高,区区一份药材,当真不是什么难事。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楚宁现在让杜向明亲自给他送过去,那位杜公子也得屁颠屁颠的半夜从床上爬起来,把药煎好了送过去。 故而在听闻此事后,陆衔玉便做足带着二人到了军需库。 一来去往杜向明住处本身就要经过此地,二来也是害怕二人无她引导,万一火急火燎下与不知内情的军需库守卫起了冲突,反倒多出些麻烦。 “小荷包,你这话说得轻巧,咱们家那位公子是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吗?” “他自己熬的过去,就舍不得用半点旁人的东西,上次我给他拿了些补气血的药材,还被他骂了一顿呢!” “可你想想,这几天他本就没有休息片刻,现在又整夜在为明天的流民妖相之事准备,就算他身体不错,可这么熬也是会出问题的……” “我是实在担心,所以才带着沈幽出此下策。”红莲则这般言道。 听闻这话的陆衔玉也有些沉默,好一会后,才嘟囔了一句:“这家伙……要是独孤封那样的混蛋就好了。” 是的。 陆衔玉倒还真的希望是这样。 至少她就可以全心全意的去讨厌他。 可偏偏楚宁这家伙,做的事情,又让人讨厌不起来,反倒让她觉得他格外的好。 而他越是好,给陆衔玉带来的烦恼就越大…… 只是红莲当然无法理解此刻陆衔玉这纠结的心情。 “嗯?”她闻言一愣,神情困惑。 陆衔玉也并无解释的心思,领着她便来到了库房前,远远的便看见一大群人,正在独孤齐的带领下,往库房内搬运着一件件货物。 “今日怎么是你在这里看着?”陆衔玉朝着独孤齐走了过去,有些奇怪的问道。 独孤齐回头,也有些惊讶陆衔玉带着红莲二人到此,但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回答道:“今日独孤封带来了很多军需,这些都要一一入库,其中很多都是需要好好保存的药材,他不太放心外人来做,便让我盯着。” “你倒是够听话。”陆衔玉冷笑一声,语气有些不满。 他讪讪一笑:“都是为了龙铮山的战事……” 独孤齐虽同样是独孤家的人,但这些年一直因为自己父母坑害陆家之事心存愧疚,明里暗里照顾了陆衔玉不少,双方关系倒也还算不错。 陆衔玉也明白这一点,不愿将父辈之事牵扯到独孤齐的身上,故而也不再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而是道明了来意。 “这个好说,今日带来的药材清单里就有红莲姑娘要的几味药,我带你们去取。”大抵是想要化解陆衔玉与独孤家之间的间隙,亦或者只是单纯的想要讨好眼看着就要在冲华城中起势的楚宁,总之独孤齐倒是表现得极为热情,说完这话,转身就去到了前方引路。 很快,他就领着三人来到了一处堆满了木箱的库房。 “独孤封今天带了这么军需?”看着满满一房间的箱子,哪怕是独孤封深恶痛绝的陆衔玉也不免面露异色。 “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总的的数量差不多是这里的四倍左右,家住也算是识得大体,知道北境才是独孤家的根基所在……”独孤齐一边陈述着事实,一边暗戳戳的为自己家族说着好话。 陆衔玉当然明白他的心思,也知道对方两边受气的处境,她没有去接话茬,也没有出言反驳。 独孤齐见陆衔玉这般态度,不免有些尴尬,讪讪一笑后,这才走到了一座木箱前,将其上的封条扯下,打开了盖子。 “红莲姑娘你看,上好的血参,起码有五十年,比起姑娘要的,还多上二十年年份。” “这可算是我们独孤家压箱底的好货了。”独孤齐笑着从中拿出了三份血参,递了上去。 只是之前,一直笑盈盈看着二人的红莲,此时却眉头紧皱,脸上的神情凝重无比。 她没有去接独孤齐递来的药材,而是越过他径直走向了那个打开的木箱。 “怎么?红莲姑娘觉得不合心意?”独孤齐微微皱眉,却是有些不悦,毕竟如今北境情况困顿,五十年的血参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药材,这还挑剔,不免有些过于苛刻了。 而红莲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来到了那木箱前,就要伸出手。 “姑娘小心!这些药材都极为珍贵,毁坏了可惜,你要什么我帮你拿便是……”独孤齐见状,赶忙上前,伸出手就要阻拦。 但就在这时,身旁的陆衔玉却伸手拦住了他。 独孤齐自然不解,陆衔玉则朝他摇了摇头,同时也走了上去,看向神情凝重的红莲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红莲沉着眉头,并不回应,只是缓缓伸手,将木箱中摆放的药材拨开。 三尺高的木箱,从开口看去,放置药材的底板距离却不到一尺,显然,在那木板下,还藏着什么东西。 看见这幅情形的陆衔玉顿时脸色一变,伸手就要打碎底板,一探究竟。 “小心!”可这时,红莲的双眼却骤然睁大,猛然喝道。 她的话音刚落,底板轰然炸裂,内里无数拇指大小的血色蜘蛛从底板豁口中蹦出,直扑四人面门而来…… 第二百六十九章 狼烟 “小心!”那群血蛛爆出刹那,心头本就警觉的陆衔玉顿时反应了过来,她大声高呼道。 身旁的独孤齐与沈幽也回过神来,三人皆摆开架势,正要击退那铺面用来的大片血蛛。 可就在这时,红莲的周身却升腾起一股汹涌的业火。 火焰过处,大片的血蛛化为灰烬,簌簌坠地,只是眨眼光景,刚刚还铺天盖地的毒虫,此刻尽数化作了地面上点点黑色的污垢。 “这……这是怎么回事?” 独孤齐回过了神来,想着方才那一幕,他依然有些惊魂未定。 “地血蛛,一种被魔气浸染过的妖种,本身战力并不强,但繁衍速度极快,攻击性极高,在西境一些人妖混居的藩国,很多邪修喜欢豢养此物,用于保护自己道场亦或者某些重要之物。”红莲这样解释道。 可话一出口,她却有些发愣…… 在她的记忆里,她从未去过西境,也并没有楚宁那样喜欢翻看各种典籍的习惯,可她却很熟知眼前这些东西。 就好像是一种本能一样,在独孤齐发问的档口,脱口而出。 “可为什么这种毒物会出现在这里?”独孤齐并不知晓此刻红莲心头泛起的古怪,继续追问道。 “腐生君。”而就在这时,陆衔玉的声音却幽幽响起。 她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双拳紧握:“据我说知,蚩辽十二部中的腐生君也会豢养此物……” 相传腐生君是大妖蚩辽死后的气息所化,极其擅长御使毒物以及养蛊之道。 “不可能!”听闻这话的的第一时间,独孤齐猛然喝道。 这些毒物出现在独孤封带来的军需中,如果真的如陆衔玉所言,那岂不是意味着独孤封或者说整个独孤家都早已投诚了蚩辽人,这对一心抗击蚩辽的独孤齐来说,是难以接受的。 “是与不是,看看其他的箱子就知道了。”红莲则这般说道,同时缓缓转身看向了身旁密密麻麻的木箱。 “我来!”沈幽则在这时迈出一步,同时提起了手中的短刀就要挥砍向一旁的木箱。 咔嚓。 但就是在她的手抬起的刹那,身旁的木箱中却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一道裂纹出现在了木箱的轮廓上,伴随着的还有内里不断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响动,仿佛有无数活物正在箱中躁动。 然后更多的轻响从四周的木箱中传来,更多的裂纹浮现在更多的木箱之上。 那些窸窸窣窣的躁动声也愈发密集,仿佛有无数鼓点被敲响,汇集在一起恍若雷鸣。 “它们都要出来了!”红莲感知到了一股强大的魔气,她一挥手,一团火焰凝聚于掌心,神情凝重的看向前方。 下一刻,数道闷响炸开,数十个木箱同时炸裂,汇集在一起宛如血潮一般的地血蛛嘶叫着杀出。 红莲也算是早有准备,手中业火在一瞬间暴涨,在众人的身前铺散开来。 大片的地血蛛化为灰烬。 但这一次,涌出的地血蛛数量着实太多,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木箱不断炸开,杀来的地血蛛绵绵不绝。 红莲的手段并无法如之前一般将之全歼,还有很大一部分扑杀向了身后的三人。 虽说论起修为已入七境的陆衔玉高出红莲一头,但论起对付数量如此庞大的地血蛛,她的手段却远不如红莲。 虽然每次挥砍间都能激发出一股刀意,搅碎大片地血蛛,可其杀伤的面积却比起红莲差了不少。 至于独孤齐与沈幽二人更是不堪。 “小心应对,这些地血蛛毒性极强,还可以附带豢养者有心灌注的毒物,说不定会有携带魔化症的风险!”她朝着二人大声说道,神情焦急。 可话音刚落,库房外却忽然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不好!还有很多独孤封带来的军需在外面被甲士看管着!”听闻这个响动,独孤齐的脸色一变,大声朝着三人言道。 听闻这话,众人皆是脸色一变,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军需库就在城西,所以独孤封哄骗曹天那个蠢货将守军调到城南,就是为了让这些地血蛛出其不意?”陆衔玉一边挥刀抵御着前方绵绵不绝的毒虫,一边大声推测道。 “恐怕不止如此!” 红莲高举着双手,不断激发着业火,脸上的神色格外凝重。 “独孤家与夏家尚在褚州境内,你们的朝廷虽然态度暧昧,但民间大抵都是支持北境战事的,独孤封此举,几乎是将独孤家投靠蚩辽人的事实摆在了明面上,这事要是传回了褚州,北境百姓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独孤家的人淹死……” “换做是你们,会这么做吗?” 红莲的问题,让众人皆是一愣,那位独孤齐更是一瞬间脸色煞白,他上下嘴唇打颤:“你……你什么意思?” “她的意思是,独孤封是想要一举击破龙铮山的防线,至少是要彻底毁了冲华城,如此一来,失去大后方的龙铮山坚持不了多久,便会不攻自破!” 独孤齐显然无法接受自己的主家投靠蚩辽,背刺龙铮山的事实,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心神动荡之下,甚至忘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面对袭来的虫潮,毫无反应,只是一个劲喃喃说道:“不可能……不可能……” “独孤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正挥刀将一群袭来的地血蛛斩成齑粉的陆衔玉这才察觉到独孤齐的古怪,她心头一惊,大喝一声:“小心。” 但这时虫潮已杀至独孤齐的跟前,她想要救援,已经来之不及。 而千钧一发之时,一团业火在独孤齐的身前升起,将那群毒虫尽数焚烧。 陆衔玉一愣,抬头看去,却见红莲也正看着她。 她由衷的朝着对方点头道谢,同时又看向独孤齐言道:“表哥,无论真相如何,总归是要先过了这一关,才有机会查明。这个时候,不要多做他想。” 方才的险境,也让独孤齐明白现在并非思虑独孤封为何这么做的好时机,他深吸一口气,也收敛心神,旋即朝着陆衔玉重重的点了点头。 “得把消息传递出去,小荷包,他信得过吗?”红莲则在这时转头看向独孤齐,神情严肃的问道。 显然,独孤齐身为独孤家的人,如今独孤家投靠了蚩辽人,这让红莲也独孤齐生出了怀疑。 “我相信表哥。”陆衔玉则点了点头,认真说道。 “好。”红莲得到她的回应,也没有多做询问,当下便一沉脸色道:“那就麻烦独孤司马去寻杜向明,将此事汇报给他,让他即使带兵支援,并且一定要摸清时候还有其他异动,最好能想办法拿下独孤封!” 醒悟过来的独孤齐当下点头。 红莲又看向沈幽:“你现在赶去南门,盯紧独孤封,切记不要出手,他们人手众多,独孤封本人也有六境修为,你不是他们的对手,你只要跟住对方,确认他不会中途逃窜即可。” “小荷包,你去寻公子,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应对之法!” 红莲在处理这种事务上,有一种天生敏锐嗅觉,就好像她曾接受过这样的训练亦或者曾经处理过很多类似的事件一般。 她往往能很快的摸清事情表象下的各种麻烦,抽丝剥茧般找到其中的要害,并迅速做出应对。 这也是为什么在处理鱼龙城以及现在流民营地的许多内部事务时,楚宁对其都极为依仗的原因所在。 陆衔玉闻言正要点头,却很快察觉到了异样:“那你呢?” “这里的地血蛛数量庞大,就算并无法对城中义军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但也足以掀起一场不小的内乱,如果独孤封还有后手的话,一定是会配合着这场内乱发起的,我们得想办法将这场内乱控制在足够小的范围内!”红莲则沉声应道。 听闻这话的陆衔玉很快明白过来,相比于她与独孤齐,红莲的手段对于对付这些数量庞大,但个体相对弱小的地血蛛有着奇效,她留下来应付这些地血蛛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念及此处,陆衔玉也没有再多言,只是让独孤封交出了指挥军需库守军的军令,然后又深深的看了红莲一眼,道了一声一些小心后,便于沈幽等人快步走出了库房。 …… 虽然红莲在这件事情上的反应还算迅速,但当陆衔玉走出军需库的库房时,库房外已经是一片混乱,目光所及之处,地面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地血蛛。 营地中的守军一片混乱,各自为战,不断有人在哀嚎声中,被密密麻麻的地血蛛吞没身形,在短暂的挣扎后,被撕裂皮肉,跪倒在地。 而不消片刻光景,这些人的血肉就会被地血蛛啃食干净,只留下一地白骨,而更多的地血蛛则会从他们的血肉中生出…… 显然在这一点上,红莲推论并不正确,这些地血蛛并没有携带魔化症这样的毒物,而是被人为的通过某些手段,加强了其繁衍能力,一旦吞噬到血肉,便会在短时间里疯狂繁衍…… 这倒也更符合独孤封想要一举击溃冲华城的推论。 整个军需处有足足百余处库房,陆衔玉只是大致看了一眼,至少目光所及的三十座库房前,都有地血蛛肆虐的身影。 据独孤齐所言,独孤封这次带来的军需不仅数量庞大,而且种类繁多,只要是龙铮山需要的,或多或少都筹集了一些,这也就造成了,每个库房中,几乎都被放入了独孤封带来的装有地血蛛的木箱。 而地血蛛又是一种除了泥土与石料几乎什么东西都愿意吃的毒虫…… 也就是说,不仅是粮草、寻常的士卒与药草,就那些甲胄刀剑都是这些地血蛛的食物。 一旦这些地血蛛爆发开来,就算最后他们平息了这场内乱,军需库也会损失惨重,这无疑是对龙铮山防线一次沉重且毁灭性的打击。 想到这里,陆衔玉的脸色有些苍白。 “荷……荷包姑娘,我们走吧。”沈幽的声音则在这时,于她耳畔响起。 显然,沈幽并不清楚陆衔玉的真名,而是将红莲口中的小荷包,当做了她的名讳。 虽然不合时宜,但陆衔玉闻声后,还是不免在心底暗暗骂了红莲一句。 然后,她便收拾好心情,与同样要前往南门的沈幽一道快速朝着南门奔去。 …… 军需库发生的骚动,很快引起了附近军营中义军的注意,不断有人奔向军需库中,但因为作为主力的西门守军被调走,赶赴的义军无论是规模还是组织性,相比于那浩瀚的地血蛛,都是捉襟见肘。 陆衔玉的心沉到了极点,她无心再想其他,只是一位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当她与沈幽来到了南门时,此刻南门的守军显然还不知道西城区发生的事情。 她与沈幽交代了几句,沈幽便隐没了身影,执行红莲交给她的任务,陆衔玉则看向远处的城门,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脸色尽可能保持平静后,这朝着那处走去。 她是有想过直接告知守军西城发生的一切的,但守军的指挥权在曹天手中,她并不清楚曹天此刻与独孤封之间的关系到底到了何种地步,若是冒然直言,不仅无妨让这些守军回防,还有可能让自己身处危险之中,也让楚宁无法及时知晓城中发生的一切。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稳妥将消息传递出去,是最保险的办法。 所以她故作轻松的走向了城门。 但以往以她的身份理应畅通无阻的行程,却被几位甲士拦住。 “干什么?”陆衔玉眉头一皱,神情不悦的言道。 为首的甲士陆衔玉看得面熟,却叫不出名字,只是知道是经常跟在曹天身旁的龙铮山弟子。 “曹师兄有令,从今日起亥时之后,辰时之前任何不得出入冲华城,陆姑娘请回吧!”那甲士这般言道,语气不善。 陆衔玉本就心头焦急,哪里有心情与对方掰扯,她一把拍开了挡在自己身前的手,同时言道:“我有要事,这规矩也不合情理,给我让开。” 说罢,她便要再次迈步。 但这一举动,却引来了更多的士卒,将她团团围住,一副拼死也要拦下她的架势。 “曹天这个蠢货!”陆衔玉不由得又在心底暗骂一句,同时一只手也摁住了自己的佩刀,做好了动手强闯的准备。 可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档口,后方却有一位士卒忽然大声说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皆被他话吸引,循着他所指方向看去。 只见城西方向,一股浓烟升起,哪怕是在夜色中,也清晰可见。 陆衔玉的双目猛然瞪得浑圆…… 那是狼烟! 只有敌袭时,才会燃起的狼烟! 第二百七十章 我是谁 我的婆婆是蚩辽王族? 爷爷知道这件事吗? 是只是将她当做一个普通的蚩辽女子,还是这本身就是他刻意为之。 不! 爷爷一定是知道的。 不然无法解释我体内的妖力为什么会被封印。 他不想让我知道我的身世,亦或者…… 不想让别人知道。 楚宁的思绪有些混乱,许多念头汇集在脑海,相互纠缠,理不清头绪。 关于那位自己出生前就已经死去的婆婆楚宁所知甚少,但鱼龙城中但凡有些年纪,见过她的人,对这位老侯妃,都并不吝惜溢美之词。 首先她很漂亮,孙堪就曾说过,老侯妃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其次她的性子不算温柔,与寻常的大家闺秀截然不同,她喜欢走街串巷,喜欢在山林里抓野兔采野果,似乎鱼龙城的一切,都她而言都格外稀奇。她也毫无身为侯妃的架子,坐在田坎听农夫讲今年麦子的收成和家中母猪又下了几只猪崽,也会与街头巷尾的妇人聊着谁家置办了田产,谁家的男人又偷偷去了青楼。 人们都喜欢她,但好景不长的是,在生了楚相全后,侯妃就病倒了,然后没两年就撒手人寰。 楚宁的回忆在那时戛然而止——马旭春闯入了他的帐篷。 这是相当失礼的举动,一来夜色已深,二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红莲也住在这帐篷中。 能让他如此失礼,显然是出了大事。 楚宁站起身子,不待马旭春开口,便率先问道:“怎么了?” 马旭春夜没有想到楚宁会比他还先开口,他不免一愣,回过神来后,方才指着帐篷外道:“冲华城……” “冲华城出事了!” 楚宁心头顿时一紧,他也顾不得多言,越过马旭春便走向了帐篷外,夜色中可见远处的冲华城火光冲天,尤其是城西方向狼烟滚滚…… 狼烟! 看见此物的瞬间,楚宁的瞳孔剧烈的收缩。 他很清楚,冲华城的军制与银龙军一般,严谨且高效。 比如狼烟,只有在确认有蚩辽人入侵的时候才会被点燃,其余的任何情况,皆有其余应对以及传递消息之法。 可这里是冲华城,前方有龙铮山防线在,蚩辽人不可能毫无预兆的杀入此地…… “楚宁!” 而就在楚宁一时间想不明白到底内城发生了什么的档口,一声惊呼却从营地门口传来。 他侧头看去,却见来者正是陆衔玉。 她此刻一脸惊慌,身上还沾染了不少鲜血。 “怎么回事?”楚宁赶忙问道。 营地四周,被惊醒的百姓也纷纷围了上来,皆神情恐惧。 陆衔玉脸色苍白,说道:“我刚刚与红莲去军需库帮你取药,发现昨日独孤封带来的军需里藏满了地血蛛。” “恰好他在那时催动了这些地血蛛,军需库瞬间沦陷,只有红莲带着少量看守,在清理那些毒物……” “她觉得独孤封的谋划不止于此,于是便让我来通知你,可走到南门时,狼烟升起,独孤封带来的几十人当场唤出妖相,全是极为棘手的梼杌妖兽,南门一片混乱,我趁乱杀出,那时敌袭之声已经响彻冲华城,在那之前曹天受他蛊惑,将西门的守军带走,我推测极有可能是蚩辽麾下的无光部族用什么手段,越过龙铮山防线,从西门杀入……” “现在城中乱成一团,冲华城守备力量不足,极有可能会失守,你带着你的人快走!” 陆衔玉说罢这番话,转身就要快步离开,却被楚宁一把抓住。 “陆姑娘,你要去哪里?” “去城中支援,独孤齐已经通知杜向明……”陆衔玉这样说道,被楚宁抓着的手猛地发力,想要挣脱,可楚宁的手却死死的将她抓住,不给她半点挣脱的机会。 大抵是心忧城中情势的原因,陆衔玉有些暴躁,她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回头吼道:“楚宁!你松开!” “此刻城中情况不明,你这么回去不是等于送死吗!”楚宁也大声言道。 “那怎办?他们的目标是军需库,一旦军需被毁,龙铮山的补给不出七日就会彻底断绝,那时北境就完了!”陆衔玉同样大声回应着,她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哭腔,已然是彻底乱了阵脚。 冲华城常备守军一万出头,剩下六万人,其中一万是工匠,剩下的部分就是一些负责后勤搬运的寻常人。 这群人里最重要的不是那些守军,而是那一万余人的工匠。 前线所需的墨甲、武器以及丹药,全指望这一万多人昼夜不歇的制造,这几乎是北境愿意来到冲华城帮助龙铮山的全部工匠了。 一旦他们死了,就算最后守住的冲华城,这场胜利也再无意义。 说是他们关系着龙铮山之战的成败,也并不为过。 也就难怪此刻的陆衔玉会如此激动。 楚宁当然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他绝不会让陆衔玉这么去送死,他的另一只手也豁然伸出,放在了陆衔玉的双肩,将她的身子面朝自己,直视着她的眼睛,言道:“衔玉!你冷静一些,让我想想办法。” “按照你所说,蚩辽人让独孤封在军需中投放地血蛛也好,调走西门守军也罢,明显就是为了制造内乱,让我们乱了方寸,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应该冷静,才有可能找到破局之法!”楚宁的语气简单,语速也相对缓慢。 这样的情绪多少感染到了陆衔玉,陆衔玉脸上激动的神色稍缓:“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从她颤抖的语调中不难看出此刻她确实乱了阵脚。 楚宁沉吟了一会,这才言道:“独孤家尚在褚州,独孤封如此明目张胆的形式,必然是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将冲华城摧毁,所以配合他而来的蚩辽人一定不在少数,但也不会太多,否者龙铮山那边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所以前来此地夜袭的一定是少数精锐……” 楚宁分析的前半段倒是与红莲所想并无差别。 “既然独孤封调走了西门的守军,那想来那群蚩辽人应当也是从西门发起进攻的,刚来时,我听独孤齐说起过,从南郊西侧有一条小道可以绕过南门,去往西门,如果我们能内外夹击,不仅可以让蚩辽人乱了阵脚,更可以将这群精锐一网打尽……” 楚宁说着,心头却泛起些许异样。 放在以往,他对此并无任何心理压力,可如今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他的心绪却不免多了几分复杂。 不过他也明白,自己是楚宁,不会因为身怀蚩辽血统,就改变立场,他只是还没有完全在短时间内适应这样的变化。 而陆衔玉显然并不了解此刻楚宁的心绪,听闻这话,她脸色一喜:“那我们现在动身?” 楚宁则面露苦笑:“衔玉,单凭我们二人就算然后突袭,你觉得能改变战局吗?” “我们需要一些人手,至少能给蚩辽人造成一定威胁,这样才能起到牵制他们的作用,让杜向明与城中的人有时间组织人手反扑。” 陆衔玉也不免头疼:“可一时间我们去哪里找这些人……” 她说着忽然眼前一亮,看向周遭的百姓:“楚宁,你不是可以帮助他们妖化吗?” “我见过沈幽,她如今的战力足以比肩五境强者,甚至因为她无光妖相的能力,以一敌多,也是游刃有余,若是这些百姓……” 楚宁明白她心头所想,却不得不摇了摇头:“这些多百姓,想要帮助他们全部完成妖化,起码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陆衔玉愣了愣,但也想起了之前楚宁为了让沈幽几人魔化,便足足花去了五日光景,就算现在,他摸清了其中条理,效率会快出不少,但也绝不是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可以完成的。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陆衔玉皱着眉头喃喃言道,脸色又变得煞白。 楚宁亦沉默了下来,他确实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冲华城的战局恶化。 “或许……” “我可以帮你。” 而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众人皆是一愣,楚宁却似有所感,在那时看向了自己散发着光芒的本命魔纹,他想到了什么,在那时催动魔纹,下一刻一位身着青衣的鬼魅便出现在了众人跟前。 这般手段,自然是让那些寻常百姓看得瞪大了双眼,嘴里亦不自觉的发出一声惊呼。 陆衔玉也是眉头一皱,看着鬼魅姣好的面容,嘴里鬼使神差的崩出一句:“又来一个?” 楚宁此刻却无心理会众人的反应,而是看向青衣鬼魅问道:“怎么帮我?” “那枚青霄神木,本是我的本命物,那日为了救你,我将它逼出体内,但它与我之间的联系依然存在。” “我管你体内,有一位兵家的本命阴神,想来应当知晓本命阴神到了炼化之道。” “如果你以此法将我炼入你体内已经长成神树的青霄神木之中,让我与其再次链接。” “同时这些跟着流民,都曾服用过青霄神树结出的神果,我可以利用神木的根须让你与他们短暂的链接,借此你就可以同时为他们所有人开启妖化。”青衣鬼魅轻声言道。 这确实是楚宁未曾料想的办法,但他在短暂的兴奋后,便有了疑惑:“可如此一来你就与我……” “我要回家,即使成为你的本命阴神,只要你愿意,我依然可以回家,不是吗?”青衣鬼魅反问道。 这话让楚宁一愣,他明白,对方是在赌自己会不会过河拆桥。 一旦成为本命阴神,楚宁面对她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力,只要楚宁愿意,他完全可以如同当初罗玄那般奴役她。 这确实是一份相当厚重的信任,赌上了自己的一切。 楚宁当下面色肃然的朝着对方拱了拱手:“在下定会铭记姑娘今日之恩,绝不辜负姑娘。” “别高兴那么早,那日那位女子给你的修行之法本就古怪,与我所知的所有修行之法皆有不同,强行炼化一尊本命阴神入体后,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对你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轻则断了你修行的根基,重则可能要了你的性命……” 这世间的修行之法,皆有自己的规则所在,除了兵家的修行之道外,剩余的主流修行之法,皆无法在灵台中灌入阴神,强行此举,极有可能让灵台碎裂,从而彻底断绝修行之路。 但楚宁体内算上那枚妖丹,已经拥有九座灵台,只要在阴神炼入后,不发生灵台爆裂,伤及丹府,对于楚宁而言,都不算什么大事。 “无碍。”楚宁如此言道。 “可就算你在她的帮助下能同时给所有人开始妖化,但之前你花了五天时间,这一次若是也如此……”陆衔玉回过神来,也道出了自己的担忧。 楚宁应道:“之前是因为尚且未有摸清他们体内魔化症的妖化的原理,故而慢了许多,如果全力施展的话,或许能在四个时辰内完成……” 他说着,眉头亦渐渐皱起,冲华城中的情况危及,四个时辰确实久了一些。 “我看过你的手稿。” “在他们妖化的过程中,你所需要做的最麻烦也是最消耗精力与时间的事情,就是用调转他们体内妖气与魔气纠缠融合的方向。” “如果你想要加快速度的话,可以适当吸收他们体内的魔气,这样可以大大加快他们妖化的过程。”青衣鬼魅则在这时言道。 “吸收魔气?可这么多魔气……”她这话一出,一旁的陆衔玉顿时脸色骤变,大声言道。 她并不清楚楚宁身负魔躯之事,只是以为他修炼了某种带着魔性的功法。 这固然罕见,且带着风险,但并不是完全不可控的。 可一旦吸收大量的魔气,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当然,哪怕楚宁拥有魔躯,对魔气与魔性的压制远超寻常人,可吸收这么多魔气,同样有着极大的风险。 楚宁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危险,他沉吟了一会,旋即看向陆衔玉,笃定言道:“陆姑娘,我觉得值得一试。” 此刻的陆衔玉确实已经寻不到更好的办法,既然楚宁做了决定,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深深的看了楚宁一眼:“一切小心!无论结果如何,我都陪着你!” 楚宁却面露苦笑,言道:“虽然这个提议理论可行,但能否实施,还有最重要的一环没有落实。” “何事?”陆衔玉困惑问道。 楚宁不语,只是在这时侧头看向了周遭的百姓。 他们中的大部分显然还没有摸清楚状况,看向楚宁的目光迷茫且困惑。 楚宁则在这时上前一步,目光扫视众人一圈后,方才言道:“诸位。” “方才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现在冲华城危在旦夕,城中的军需与工匠,都是关系到龙铮山防线成败的关键。” “他们孤立无援,如今只有我们能够伸出援手。” “但有些事,我必须在这之前告诉诸位!” “首先,妖化之法本身是具有一定风险的,虽然我会极力避免这些事情发生,但我没有能力保证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平安完成妖化,会有人失控……” “而且,同时给这么多人开启妖化,以我的精力,肯定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这会加剧诸位失控的风险。” “所以,诸位若是有所担忧,不愿冒险,楚宁能够理解……” 虽说事急从权,但楚宁认真想过,就算他瞒着众人亦或者强迫他们完成妖化,但可妖化之后呢? 他还需要这些百姓与他一道杀入冲华城中,为城中解围,这才是最终目的。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斗志与决心是缺一不可的。 只有真正愿意与他并肩作战之人,才能完成这趟危机重重的行程,所以倒不如一开始便言明其中凶险。 营地中的流民大多数于此之前,都只是寻常的平头百姓,且不说妖化过程中可能面对的风险,单单就是赶赴战场与以往他们听闻的传言里穷凶极恶的蚩辽人正面作战,就足以让在场的大多数人心生畏惧。 众人沉默了下来,营地也旋即陷入了死寂。 陆衔玉见状,眉头紧皱,几乎就要忍不住上前说些什么。 但却被楚宁拦住,他知道这是一件需要莫大勇气的事情,强求不得。 终于,在近百息的死寂后,一位中年男子走了上来。 他有些局促的看向楚宁:“楚侯爷,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楚宁微笑应道:“当然。” “我们的命都是侯爷给的,这一路上只有侯爷把我们当人,侯爷让我们做什么,我们本不该有半点非议,但……” “但从昨日见过老马他们妖化的模样后,我们就一直有这样一个担忧……” “侯爷你说,如果我们真的都像你说的那样妖化了,那从此以后,我们到底是夏人,还是蚩辽人……” 这是个出乎楚宁预料的问题,他的身子不由得一颤,同时看向四周,却见周遭的百姓都在这时直勾勾的盯着他。 他忽然意识对于经历过魔化症折磨的百姓而言,相比于生死,他们更担心丢失身为人的身份…… 而恰好,楚宁也正面对着这样的问题。 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出于公义,他都需要认真的对待这个问题。 所以,他低头认真的沉吟了许久,终于抬起了头,看向提问的男子,也看向周遭的百姓。 “不瞒诸位,在半个时辰前,我也在这帐篷里,思考过类似的问题。” “我是谁?” “或者说,我是谁这个问题是由什么决定的。” “是我的父母?是我的姓氏?亦或者是我这一身血脉……” “我并没有想清楚他的大案,老马就冲了进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于是我下意识的起身,下意识的与诸位商议如何拯救冲华城,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去怀疑过,我应该以怎样的身份,去面对这一切……” “我知道诸位或许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但我觉得诸位想要的答案就在这里面。” “无论妖相也好,人身也罢……” “我们心之所向处,便是我们的来处。” 第二百七十一章 哥哥姐姐 “怎么回事?怎么又回来了?”军需库的大门处,红莲双手张开,将一股汹涌的业火从体内激发,涌向前方,数只身形一丈开外的妖兽被着火焰所震慑,停下了冲锋的步伐。 她却顾得不乘胜追击,而是回头看向身后一群带着大批百姓的甲士,大声问道。 那为首的两位甲士,倒也还算红莲的熟面孔,一位叫徐宽,一位叫沈亚风,皆是陆衔玉带来的镇魔司麾下的巡夜使。 当初在鱼龙城查案时,二人就住在楚宁与红莲的对门。 据陆衔玉所言,她之所以来到冲华城,就是因为以这二人为首的镇魔府众人闹腾着要来支援龙铮山战事。 而来到此地后,他们就被安排在了守军的队伍里,本来按计划,再训练几日就可以如愿以偿的赶往龙铮山参与前线的战事,却不想今日轮值负责看守军需库时,却遇见了这样的麻烦。 “怎么还多了这么多人!”红莲这时也注意到了那些跟着他们一同进到军需库的百姓,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陆衔玉等人走后没多久,西城门就燃起了狼烟,起先红莲还以为是军需库的乱象传开后,有人特意赶往了西城门,点燃了烽火,召唤城中其他的守军前来支援。 但很快,她便意识到,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们没有等来援军,而是等来一群慌忙逃入军需库的义军与百姓,只是不待她开口询问,那群人的背后便杀出来数百只身形巨大的妖兽。 她虽从未见过这些妖兽,但却在楚宁那些杂书中看过一些与之相似记载。 身形似虎,毛发如犬,獠牙交错,尾坚如鞭。 这是蚩辽人的梼杌妖兽! 是由梼杌部族修炼妖法的族人所化。 但在修炼过程中,有部分人无法完全掌控体内的妖族血脉,就会彻底化为妖兽形态,再也无法恢复人身,而这些人也就成为蚩辽妖兽。 这些妖兽生性残暴,拥有坚实的肉身,无与伦比的力量,同时每时每刻都有近乎本能的嗜血冲动,除了与他们拥有相同血缘的至亲之人,没有人能驾驭他们。 是整个北境战场上最让大夏头疼的存在。 如此多的梼杌妖兽出现,红莲很快就意识到是蚩辽人破城了。 而那些逃入军需库的义军与百姓嘴里的说辞,也很快证实了这一点。 意识到情况复杂的红莲先是在徐宽与沈亚风的帮助下,组织人手守住了军需库的正门,然后又让徐宽二人带着涌入的百姓以及军需库中重要的物资,从后门转移向城东南方向,需求那里的守军庇护。 可没成想,这群人才离开半个时辰不到,又折返了回来,不仅如此,还带回了一大批惊慌失措的百姓,红莲认得其中一些,是这些日子到流民营地教授那些流民锻造刀剑与制造弓箭技艺的工匠。 她很清楚,这些人才是冲华城中最重要的那一批人。 他们的生死直接关系着龙铮山的战势。 将这些人带到此刻直面蚩辽妖兽的军需库,在红莲看来简直是最愚蠢的做法。 因此,那时她的语气格外愤怒:“这里都快守不住了,你们还把人往这里带,你们是没长脑子吗?” 徐宽苦着脸应道:“红莲姑娘,军需库后门外的东南城区已经被蚩辽人占领,这些百姓都是来军需库躲难的,根本出不去!” 沈亚风也附和道:“是啊,不仅是蚩辽人,还有很多地血蛛……密密麻麻的,一脚踩下去,嘎嘣响!” “怎么可能?蚩辽人不是从西门杀入的吗?这么快就到了东门?你们可看清了?”红莲惊声问道。 若说蚩辽人能越过龙铮山防线,以一小撮精锐奇袭到冲华城,虽然让人惊骇,但远不至于无法理解。 可此刻东南门也失守的话,那就真的是匪夷所思。 难道那蚩辽人还真就有缩地成寸,千里之遥一息而至的本事? 那还打个屁啊? 不如早些投降…… 红莲在心底这样腹诽道,但转念就察觉到其中的异样。 军需库的另一个出口在东南门…… 独孤封就是哄骗曹天将西门守军带到了南门,如果说东南门沦陷的话,那会不会是独孤封搞的鬼? 可他今日带来的人手不过几十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解决到西门与南门加起来近三千之数的守军? “那岂不是军需库东南门也需要防守?”红莲来不及细想,只能看向徐宽想要尽可能的询问出更多的消息。 徐宽摇了摇头:“暂时应该还不需要,蚩辽人还没有杀到军需库,只是外面的大片城区似乎已经被控制,那里居住的大都是城中工匠,我已经安排人在附近接应,将他们带到军需库来……” 如果情况确如徐宽所言,将工匠们接到还有一些守军把手的军需库,确保他们的安全确实是目前最正确的选择。 可却也不是长久之计。 “北面杜向明还没有消息吗?”红莲又皱眉问道。 徐宽闻言再次摇了摇头。 这样的回答同样让红莲心头一沉。 独孤齐明明已经去了北城很久,可到现在依然没有见到援军,是北面也遇见了麻烦还是独孤齐…… 红莲还来不及细想,前方却忽然传来一阵高亢的嘶吼声。 却是一只身形明显高出其余妖兽一大截的家伙不知何时走到队伍的前方,开始冲撞军需库的大门。 “是大妖!” 站在军需库相对简陋的城门上甲士大声惊呼道。 红莲的心头一沉。 这世上能被称作大妖的,起码得是八境修为以上。 而完全妖化的梼杌妖兽,因为其天生自带凶性的缘故,真实战力更是接近九境,有这样的存在助阵,军需库很难守得下去。 轰! 这时,军需库铁铸的大门又发出一声轰响,大门巨颤,门后死死抵住城门的甲士,在巨大的力道下,身形被纷纷掀飞,摔成一片,大门背后那道蓝色的法阵也出现了数道裂纹,俨然已经到了崩碎的边缘。 说起来杜向明虽然为人古板,且有那么些不近人情。 但作为管理冲华城的主事,他多少还是有那么点先见之明的。 他知晓军需处的重要性,所以在军需处成立之后,便让阵法师在军需处铭刻了法阵,一来可以保护军需处中的重要物资,二来一旦发生意外,可以作为众人躲避与固守的内城,故而整个军需处不仅有法阵加持,同时外围也有城楼这样便于防守与观察敌情的建筑。 但这些只能解一时之急,并不能改变此刻众人艰难的处境。 “红莲姑娘我们现在怎么办?”此刻军需中群龙无首,徐宽与沈亚风等人,虽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可却是头一遭经历真正意义上的战事,而且还是如此一边倒的战事,自然是乱了手脚,不知该如何自处。 红莲回头看了一眼众人,无论是逃难而来的工匠与百姓,还是那些义军甲士,此刻的脸上都写着迷茫与恐惧。 这是军心涣散的前兆。 人一旦失去希望,就会再无拿起刀的勇气…… 红莲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几乎本能转头朝着众人大声说道:“陆姑娘和独孤司马已经去求援了,相信援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我们要做的就是撑住!等到援军到来,里应外合,将这些蚩辽人一网打尽!” 这话一出,众人目光黯淡的脸上顿时泛起些许光亮。 “徐宽,你带五百人上城门,尽可能的攻击妖兽,延缓他们破城的时间!”红莲抓住这个机会立马发出命令。 徐宽年纪不小,心思自然也沉稳得多,无论是之前与红莲的交谈中,还是之后红莲的一系列举动,都让他很清楚,红莲与他们一般,早已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但他没有去戳穿红莲的谎言,反倒很是配合的看向身后的众人,大声言道:“弟兄们,红莲姑娘是那位楚侯爷最依仗的谋士!她的判断不会有错,弟兄们跟我来,守住城门,以待援军!” 他甚至刻意道出了红莲的身份,还给她扣上了一顶大帽子,以此增加红莲所言的可行度。 果不其然,听闻这话的众人,眼中的光芒愈发明亮。 当下在徐宽的带领下,便有一大群人与他一道登上城门。 红莲又转头看向年纪较小的沈亚风,这家伙显然没有徐宽那样的心思,红莲说什么,他便照单全收的都信了下来,面对红莲投递来的目光,他甚至还有几分兴奋的架势,抢先言道:“红莲姑娘,有什么吩咐你尽管开口,我保证完成!” “你带百人去后门处,一来接应逃入此地的百姓,二来也监视那处蚩辽人的动向,一旦他们有对后门发动攻势的迹象,立马回报!” “剩下的人原地待命,一旦前方出现伤员亦或者需要修整,立马轮换!” 一道道命令接连不断地从红莲嘴里发出,条理清楚,同时也考虑到了持久战的可能,这样的安排不说面面俱到,但至少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已是接近最优解的安排。 或许是红莲传达来的消息足够振奋人心,又或者是因为之前在面对地血蛛以及蚩辽人奇袭时,她展现出来的足够强大的战力,总之她话音一落,在场众人皆在这时快速行动了起来。 但红莲的调度并未因此结束,她又将目光看向了人群中那些工匠与百姓:“你们中,有谁是墨甲师?” 人群中很快便有十来人走出,为首的是个年纪很大老者,穿着一声灰衣,他在那时朝着红莲拱手,言道:“在下大隋山灵匣门门主衡仲,虽天资愚钝,但胜在年长,多年钻研下来,自认为对墨甲之道还算熟悉,姑娘有何吩咐。” 红莲闻言,眸中不由得闪过一抹异色,大隋山是整个大夏境内唯一一座墨道灵山,位于大夏东境,距离龙铮山数万里不止…… 堂堂灵山门主,竟然也来了北境…… 虽然疑惑,但此刻并不是寻根问底的好时机,在短暂的错愕后,红莲便正色言道:“劳烦老先生带人去军需库看看,有没有能够用得上的墨甲与军械。” “可那些军械与墨甲很多都是要交付前线……”名为衡仲的老者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反驳道。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红莲却只是淡淡的道出了八个字眼。 老人微微一愣,旋即面露愧色:“姑娘说的是,我这就带人去清点。” 说罢,老人转身,带着众弟子,以及现场无事的百姓赶赴军需库的库房,而为了以防还有没有被清理到的地血蛛伤害到这些冲华城的金疙瘩,红莲又从待命的四百甲士里抽出了两百人,一路护送。 待到人群走远,红莲抬头看向那些与攀上城楼的妖卒厮杀的守军,听着门外妖兽的嘶吼,她握紧了拳头,喃喃言道:“公子……” “你可得快些来啊。” “若是奴家死了,你上来再去找我这么好的侍女?” 自语罢这番话,她的身子一跃而起,漫天业火再次召出,在她的催动下,攻杀向前方。 …… 冲华城中杀声震天。 流民营地里楚宁正盘膝而坐,用尽全力确保着每一位百姓都能安全的完成妖化,整个营地中气氛紧张。 但就在这时,一个白衣书生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官道上,他背着一个大大的书箱,脚步轻盈,对于眼前城郭上燃起的狼烟以及那隐约传来的嘶吼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终于,在来到了距离城郭不过百步之遥,他停下了脚步,四下望了望,很快他就瞥见了一处凸起的石头,他打量了那石头一番,似乎是觉得还算满意,他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他在石块上坐下,取下背上的书箱,一边往外掏着笔墨纸砚,一边嘟囔着:“自从上次撰写天数出了纰漏,足足被长生天在神崖上囚禁了半年。” “好不容易出让他老人家消了气,又接到那家伙的活……” “真是欺负老实人,大家都是长生天的化身,凭什么这种脏活累活总是轮到我,难道就因为我排行十一,所以他们都欺负我年轻?” “唉,命苦啊……” 白衣书生嘴里虽然抱怨着,手上的功夫却并未停下,很快就研好了墨,也展开了手中的书卷。 他咬着笔杆,先是看了看眼前的城郭,又看了看一旁的流民营地,微作思索,便眼前一亮。 “有了!” 他这样说道,当下便在书页上奋笔疾书了起来。 “有山龙铮,八百春秋。” “薪火相传,百代沧桑。” “其主薛郎,性情乖张。” “刀斩辽使,言告万疆。” “地不易主,人不言降。” “天下沸腾,万民来匡。” “有妖蚩辽,死而不僵。” “一化十二,各部为章。” “千年饮血,千年韬光。” “鹰视狼顾,王夏沃土。” “终得良机,拓土开疆。” “先取幽莽,再觅云殇。” “盘龙为界,龙铮横枪。” “其士虽勇,然命不在王。” “破得盘龙,锋向北疆。” “奇袭冲华,断其粮仓。” “前后合围,龙铮绝殇。” “北境气尽,尽作辽土。” “呜呼!” “蛮入中原,天下板荡。” “万灵涂炭,命如……” 写到这里,年轻的书生忽然停笔。 “怎么思绪忽然断了……”他有些抱怨的自语道,却又心有不甘,于是再次咬住了笔杆,想要将下文补上。 “命运之书非为定数,而是推演之法,写不出来,恰恰证明,你写的不对。”可就在这时,他的耳畔却忽然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 这毫无预兆的声响,直接吓傻了年轻书生,他一激灵,嘴里咬着笔杆脱落,他手忙脚乱的将之接住,回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竟站了位少女。 年纪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娇小,梳着一对双马尾,马尾很长几乎落在她的腰身,身着一件黑白色长裙,上身纯白,下身晕染成墨色。 她的模样极为好看,就像是一具精雕细琢出来的瓷娃娃,哪怕是一位年轻书生审美而言,她的漂亮依然足够震撼人心。 是的。 她的美,已然超越了皮肉,而是一种由灵魂散发出来的高贵。 此刻,她贴在他的身旁,一双黑色的眼睛,正看着他手中书卷上墨迹未干的字迹。 “你谁啊?” “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我写的东西怎么可能有错……”他下意识的反驳道。 “你看。”少女却并不看他,只是在那时指向书卷。 书生定睛一看,只见书卷上刚刚写好的字迹在那时忽然变得潦草,然后渐渐溃散…… “又来!”书生顿时发出一声哀嚎,他双手抱头,将本来细心打理好的头发抓得缭乱无比:“上次的事老头子还没消气,怎么又遇见了这样的怪事!” “那家伙到底什么来头,怎么每次遇见他,我的推演就会出问题……” “你道行太浅,满打满算也才百年不到,这差事交给你,长生天那老混蛋确实没安好心。”少女有些同情的看着书生,说着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书生稍感慰藉,正要道谢,可却忽然意识到了不对,他猛地起身,惊骇的看向少女:“不对!” “你怎么看得到我?你是谁?” 少女歪着头,看着一脸骇然的书生,双手负在身后:“长生天难道就没给你介绍过你家里的几位长辈?” 书生一愣,瞳孔猛然放大,伸出手颤抖着指着少女:“你……你是那位……” “你怎么离开了天尽隙?” 少女则眯眼一笑,然后脆生生的言道:“我阿爹给我找了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我来看看他们。” 第二百七十二章 请缨 “过了前面的小道,就是冲华城的西门了。” 崎岖的林道中,陆衔玉指了指前方的路,这样说道。 身旁的楚宁目视前方,闻言点了点头,又侧头看向身旁的慕容权言道:“慕容先生,麻烦你带人通知大家一声,做好准备,多带些人,声音小一点,马上要靠近西门,情况不明,一切小心为上。” 慕容权并无犹豫,当下便带着朱瞻等人来到了人群后方,分散开小声的传递着楚宁的命令。 陆衔玉也在这时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百姓,神情有些担忧。 他们确实在楚宁的帮助下熬过了凶险万分的妖化,眼前这几千人,几乎都能够完整的幻化出要妖相,要真的说起来,其修为战力最低也是毕竟四境的。 加上妖相本身就强悍的体魄,在低境时,战力还要高出同境修士三成左右。 如此算来,这样一直队伍,已经算得上是精锐了。 但上阵杀敌这件事,可不是手里有刀,就能信手拈来的。 临阵对敌时的勇气,行军布阵时的纪律,手起刀落时的冷静…… 这些都是成为一支劲旅不可缺少的东西。 而眼前这群百姓,恐有一身修为,许多人于此之前别说杀人了,就是和人放开手脚斗殴可能都没经历过几次,将他们赶鸭子上架,去跟那群穷凶极恶的蚩辽人交手…… 这就好比让刚刚学会写字的孩子,去完成一篇事关社稷的策论。 陆衔玉的心头打鼓,侧头看向楚宁问道:“他们……能行吗?” 楚宁依然目视着前方,嘴里闷闷的应道:“如果单靠他们与蚩辽人正面作战,会死很多人……” 陆衔玉的脸色黯淡了不少。 她的心底是有些负罪感的——将这样一群毫无作战经验的平民拖上战场,本质上就是让他们用自己的命,去给冲华的军队争取时间。 要知道这群平民中,还有一部分是六十岁以上的老者和一些十四五岁的孩子…… “陆姑娘。” 而就在陆衔玉心头郁结之时,楚宁的声音忽然响起。 她侧头再次看向少年,却见对方的面色沉寂,侧脸的眼眸中,光芒如炬。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冲华城破,北境失守,他们只会活得更生不如死。” “愿意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我觉得对他们而言,是一件幸事,所以姑娘不必多想。” 陆衔玉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更知道在楚宁的心头,那样的负罪感比起她恐怕只多不少,毕竟这些流民都是他亲自救下的,无论是与之相处的时间还是在他们上耗费的精力,都比自己多出百倍不止。 亲手将他们送到战场,楚宁的心底想来也不好受。 “我明白。”她不愿再让楚宁平添烦恼,于是点了点头:“待会我来打头阵,尽可能牵制蚩辽人,争取将伤亡控制到最小……” …… 一行人,很快穿过了小道,来到了西城门外。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在西城外观察了一番,却只见到了大开的城门,地面上一些残留的鲜血,看得出这里应该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战斗,但于此之外便再无任何活人的踪迹。 确定蚩辽人已经入城,并且并未让人在城门驻防预警后,楚宁这才与陆衔玉一道带着众人进入西城。 一入城中,目光所见便是满地疮痍,大片房屋被毁坏,地面上还遗留了不少尸体,但无一例外几乎都是冲华城百姓的尸首,且大多数的身上都有被啃食过后的痕迹。 这样的惨状对于楚宁身后跟着的百姓而言,还是太具冲击力了一些,好一点脸色发白,差一点的,甚至有人开始干呕。 陆衔玉同样脸色难看,她的双手握拳,愤声言道:“这些混蛋!真该死!” 但一旁的楚宁却表现得极为冷静,他目光扫视周遭,眉头很快皱起,嘴里言道:“有些奇怪。” “怎么了?”陆衔玉问道。 “这些尸体都是冲华城百姓与义军的,怎么一个蚩辽人都没有看到?” 这话让陆衔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蚩辽人毕竟是奇袭,加上西城守军被调走,西城内大批战斗人员还被军需库的乱象吸引,以至于战力空虚,剩下的都是些寻常百姓,面对穷凶极恶的蚩辽人,很难组织起有效的应对,溃败也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跨过龙铮山防线发起的奇袭,一定不可能动员太多人,所以来此的一定是蚩辽军中的精锐……” 陆衔玉的意思很明白,以蚩辽精锐的战力,冲华城中百姓很难对其造成伤亡。 楚宁并未反驳此言,只是一边继续带着众人向前,一边观察着城中的状况。 越往城内走,入目所见的场景便愈发的触目惊心。 倒塌的房屋、残肢断臂以及那满尚未干涸的血液,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战斗的痕迹清晰可见,但一如之前一般,楚宁依然没有发现任何一具蚩辽人的尸首。 他的眉头在这时皱得更深了几分。 忽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喊杀声。 楚宁抬头看去,身旁的陆衔玉也有所警觉,立马看向身后的众人,慕容权等人很快意会,当下带着身后的百姓隐蔽向四周——出发前,楚宁还是做了一些准备的。 这群百姓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如此草率的被拉上战场,确实是极为凶险的事情。 为了尽可能的减少伤亡,楚宁让慕容权带队,将完成妖化的三千多人分成了三十人一队的百来支队伍,以慕容权带来的百来人义军为首,分别带领这些百姓。 这些义军无论是在南的路上,还是到冲华城后,楚宁都有意让他们依照军队的模式进行训练,而慕容权作为曾今萧桓将军帐下的士卒,对于行军布阵之道也算熟悉,半个多月下来,这批义军多少是有了几分军队该有的样子。 由他们带着手下的百姓,执行楚宁的军令,虽然过程中还是免不了一些混乱,但总归是要比各自为战,一盘沙散来得要好太多了。 人群隐没后,楚宁与陆衔玉飞身一跃,来到了一处屋顶,循着那打斗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三四十余只体型巨大的梼杌妖兽正围猎着一群身着甲胄的士卒。 那群士卒人数不算太多,也就百人不到的样子,面对数量如此庞大妖兽,他们自然不是对手,但指挥这群士卒之人却经验老道,他领着甲士们退守到了巷尾的角落中,利用大量房屋作为掩体,限制了梼杌妖兽的机动性。 又让半数的甲士举着巨盾在前方驻防,后方则配以大量装备着蛟弦弓的弓手警备,不断发射镶嵌有灵石的弓箭逼退妖兽。 一时间妖兽们虽然不断发起凶厉的重逢,却始终没有突破他们的防线。 只是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随着弓箭耗尽,这样的防御很快就会露出破绽。 “是卓老将军!”陆衔玉眼力极佳,很快就在那群甲士中发现了一位正在大声指挥调度人员的老人,正是那位负责义军训练的银龙军旧部——卓深! “得救他们!”陆衔玉赶忙看向楚宁言道。 卓深不仅在冲华城德高望重,也是目前少有的熟悉蚩辽人战法的武将,他的存在不仅可以激发将士们的信心,更是关乎到义军素养的提升。 楚宁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点了点头,跃下高楼,来到了众人跟前。 陆衔玉也在这时跟上,同时将他们侦查到的情报告知了众人。 “小侯爷,卓老将军可是最熟悉蚩辽战法之人,他若是有什么意外,对于整个龙铮山战线而言,都是巨大的损失,得救啊!”听完陆衔玉所言后,慕容权当下便提出了与陆衔玉一样的看法。 楚宁却并未在第一时间回应慕容权的话,只是闷头沉吟了一会,这才言道。 “救自然是要救的,但卓老将军为了限制蚩辽妖兽的机动性,主动退入了狭长的小巷,这也让我们的人数优势无法展开……” “而且我们也并不清楚附近有没有蚩辽的援军,如果就这样一股脑的冲进去,损失会比较大以外,万一引来了别处的蚩辽人,被里外夹击,我们甚至有被全歼的风险。” “所以,救援得足够快,不能给蚩辽人太多反应的时间。” 楚宁的考量确实极有道理,众人闻言也都明白其中的风险,但却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应对之法,故而又纷纷皱着眉头沉默了下来。 “不如我们二人从后面直接发起攻势,帮卓老将军和他的部队撕开一个口子,让他们有出逃的机会。”陆衔玉在一段沉吟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楚宁却摇了摇头:“不行,巷口狭窄,两只妖兽就能完全堵住路口,不将那些妖兽全部斩杀,断无出逃的机会。” 陆衔玉顿觉沮丧:“那我们该怎么办?” 楚宁眼中的光芒渐冷,在那时言道:“恐怕只有先军冲阵,我们趁机伏杀,才是破局之道。” 听闻此言的陆衔玉脸色骤变,愕然的看向楚宁:“那这样一来,负责冲阵的人岂不是……” 狭小的地带,不仅限制了蚩辽妖兽的行动,同样也让与之正面冲撞的士卒失去了拉扯的空间,一旦发生正面冲突,就意味着不死不休。 而以如今这些百姓刚刚掌握妖化能力的状态,以及近乎于无的作战技巧,死伤该有如何惨重,陆衔玉简直不敢去细想。 “这是最好的办法,没有这些百姓冲阵的协助,我们很难在短时间里清理掉这些妖兽……”楚宁当然也明白这这点,他打断了陆衔玉的话,低声言道。 从这些梼杌妖兽的身形大小而言,看上去几乎都是六境级别的妖兽,因为妖兽肉身强大的缘故,其真实战力,还要比同境修士高出三成开外。 所以,楚宁的说法其实已经相当保守,实际上真的交手起来,陆衔玉最多也只能同时应付三四只的妖兽,只凭她和楚宁二人根本没有办法对付眼前这样数量庞大的妖兽。 可即使陆衔玉明白这些,此刻还是免不了在心头生出些担忧与不忍。 “军需处才是我们此行的关键,陆姑娘,事急从权,当断则断。”楚宁却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沉声言道。 陆衔玉闻言深深地看了楚宁一眼,她明白,这不是楚宁冷血,而是越是在这个关头,越是需要有人来做出正确的决定。 而他只是压下了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去成为这样的角色。 陆衔玉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更不想让自己的表现加重楚宁的负担,故而,她也强迫自己压下了那些于眼前局势并无任何帮助的思绪,朝着楚宁点了点头:“我相信你,按你说的来。” 楚宁对于陆衔玉的表态并未做出太多回应,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旋即便回头看向慕容权道:“劳烦慕容先生将此事告知大家,我需要大概三百人……” 说道这里,楚宁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又接着说道:“这很危险,很有可能有去无回,所以我希望去的人能够想清楚……” 慕容权一直听着楚宁与陆衔玉的谈话,当然也明白其中的凶险,更知道此行的必要。 一旁的陆衔玉则眉头微皱,她不太理解楚宁为何要将真相用如此直白的话道出,若是让这些百姓吓破了胆,别说眼前的营救行动无人可用,说不定还会发生溃逃之事,让整个奇袭蚩辽人的计划功亏一篑。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担忧,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楚侯爷……”陆衔玉与楚宁闻声都在这时侧头看去,只见一位老者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侧,正用自己混浊的目光望着他们。 “老先生何事?”楚宁虽然也有些疑惑,但还是态度恭敬的询问道。 “小老二不才,刚刚听了半晌,倒也听出了些门道。” “依照楚侯爷的计划,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楚侯爷找出来的这三百人,其实就是拿自己的命去为侯爷以及陆姑娘吸引妖兽的?” 老人的表述显然比楚宁更加直白,这话一出,陆衔玉顿时心头一跳,楚宁则面色微变,但还是在那时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这家伙有时候诚实得让人气急败坏! 陆衔玉见状不由得在心里暗骂道。 脑海中更是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不久前他推开自己的场景,如果那个时候他能稍稍骗骗自己,他不就可以得到自己? 反正他也不吃亏。 可这家伙就是这么死板! 可恨又有些可爱…… “这样啊。”而就在这时,老人再次响起的声音将陆衔玉不合时宜的念头打断,她再次抬头,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老人。 “既如此,那不如让我们这些帮不上什么忙的老家伙上吧……” 第二百七十三章 内奸 这是一场相当古怪的战斗。 由近三百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组成的队伍,向巷子中的身形巨大的妖兽发起了冲锋。 岁月永远是横在生灵面前的一座大山。 哪怕是十境之上的强者,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蚀,需要投入至高天的怀抱才能求得长视久生,寻常的生灵又哪里抵得过时间的消磨。 这三百多位老者,虽然扛过了妖力在体内爆发的痛苦,但已经年迈的肉身早已气血衰微,妖力在他们体内的运转迟钝且缓慢。 寻常人只要稍稍用心,最多百来息的时间就能将自己掌握的妖相唤出,但这些老人,却需要耗费半刻钟的时间,才能唤出自己的妖相。 但那些妖相同样受他们孱弱肉身的影响,展现出来的战力,微乎其微。 罗刹族的妖臂,从他们背后伸出,就像两只枯萎的树干,丑陋且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坠地。 龙踏部族可以撼地裂石的双足,在他们身上却只是一双粗大且笨拙的脚板,不仅没有太多力量上的加成,反倒会影响他们行进的速度。 无光部族神隐的法门,在他们身上更是只能起到三分之一不到的效果,隐去双臂或者双脚,亦或者头颅,除了看着瘆人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至于梼杌的妖兽化,在这些老人身上更是难以实现。 体内的妖气与魔气对他们而言,带来的唯一好处是,让他身躯的自愈力更加的强大。 所以当他们被梼杌妖兽咬断手臂、撕开胸膛露出脏腑时,只要他们能忍受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他们就可以继续作战。 这对于寻常人而言很难。 甚至哪怕是一些究竟沙场的战将而言,也同样不同意。 恐惧是人的本能。 尤其是当死亡近在咫尺时,很少有人能克制这样的本能。 但这群自认为帮不上什么忙的老人们却做到了。 他们没有足够坚定的信念,也没有长久纵横沙场的经验。 他们的冲锋,笨拙且凌乱。 但他们的眼里却燃着火焰。 为了被蚩辽人杀死的妻女。 为了战死在盘龙关的儿子。 为了失散在乱军中的小孙子。 老人们冲阵近乎疯狂。 小巷中充斥着他们沙哑的怒吼声。 他们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兵器,只是些营地新建工坊中,刚刚打造出雏形,还未来得及送到内城去加工的刀胚剑胚。 可就是这些武器,却仿佛给他们无穷的勇气。 他们不断朝前挥砍,手臂被咬断,就用脚踢,脚被撕裂,就用头撞击。 通常身前的人刚刚倒下,身后的人就已经扑了上来。 哪怕是那些凶性暴戾的妖兽,也被这忽然从巷口涌入一群老人不要命的冲锋方式所唬住,竟有几只愣在了原地。 只是双方战力差距巨大,哪怕老人们已经足够勇敢,哪怕小巷的巷口限制了妖兽们的行动,但照面的第一时间,还是有七位老者死在了妖兽的獠牙之下。 躲在人群后方的楚宁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他的双拳紧握,眼眶发红。 却不得强压下内心的冲动,让自己保持理智,甚至,他还需要同时握紧身旁颤抖的陆衔玉的手,让对方也保持冷静。 这样的决定既然做出,残忍也好,不忍也罢,开工便无回头箭,他只能力图在最短的时间里杀死眼前这些妖兽,放才能对得起他们的牺牲。 终于,当第十七位老人死在妖兽的利爪之下时,楚宁瞥见了机会。 “动手。”他压低了声音这样说道。 同样早已按捺不住的陆衔玉在闻声的瞬间与楚宁一道从人群中杀出,二人身形宛如流星,飞身而起。 楚宁瞄准了左侧的妖兽,紫气剑在手,无数剑意爆射而出。 正肆意屠戮眼前这群老人的妖兽对于他们后方忽然发起的攻势,毫无准备,被暴雨一般倾泻而来的剑意在身躯上洞开了数个血洞。 换做寻常人在这样的伤势下,不说当场暴毙,起码也得是身负重伤,失去战力。 但妖兽的肉身强悍,哪怕浑身浴血,战力却丝毫不受影响。 它咆哮一声,试图扑杀向以万象墨甲张开双翼的楚宁。 可身形微动,身前的老人们又扑杀了上来,它愈发愤怒只能将怒火倾泻在他们的身上。 看着这一幕的楚宁,双目通红,杀业鬼索被他唤出,缠绕在妖兽的四足之上,稍稍延缓了他们攻杀的速度,同时背后双翼一振,扑向前方,灵炎自剑刃燃起,他浑身杀意奔涌,看架势是要与那妖兽正面搏杀。 意识到这一点的梼杌妖兽并无畏惧,眼中反倒燃起浓郁的战意。 它又是一身咆哮,四足之上的杀业鬼索被尽数震碎——无论修炼多少座灵台,被天道枷锁所困的楚宁修为终究停留在四境,所有手段在面对六境巅峰的妖兽时,已是捉襟见肘。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退缩的打算,背后的万象双翼再次震动,他的速度更快,俨然已杀到了妖兽的跟前。 梼杌妖兽见状,一张血盆大口张开,咬向楚宁。 而就在眼看着楚宁要成为他的口下亡魂时,楚宁的身形却忽然消失在了妖兽的眼前。 咔嚓! 一口咬了个空的妖兽,愣在原地。 待到它回过神来,却猛然感觉到身后一股汹涌的杀意涌来。 它错愕回头,剑锋已至身前。 裹挟着剑意、灵炎、神性甚至妖力的剑刃,在一股大得出奇的力道的加持下,划过它的眼眸。 下一刻,妖兽的头颅坠地,鲜血迸溅。 楚宁站在那尸体之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这一番加收看似干净利落,实际上对楚宁的消耗极大,在这种六境接近七境的战斗中。 他所修的灵台能给他带来的帮助几乎是微乎其微的。 真正的杀招是他那已入六境魔躯,带来的恐怖肉身力量。 放在以往动用这股力量,对于楚宁而言倒是不算什么大事。 可刚刚为了帮助这些流民快速的完成妖化,他吸收了他们体内大量的魔气,这些魔气堆积在了他的丹府中。 他每一次动用自己的魔躯,这些魔气就会大量的灌入他的身体之中,加强他的魔躯。 这听上去似乎不是什么坏事,可事实上,因为他的修为始终停留在四境的缘故,能压制六境的魔躯,已经是奇迹。 一旦魔躯再次突破,楚宁就有了被魔性吞噬的风险。 他一直极力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此时此刻,这样的平衡已经到了即将破碎的边缘。 甚至,在斩杀掉那只妖兽后,他明显感觉到有一股魔气从妖兽的体内涌入了他的丹府。 这让楚宁更加错愕,他低头看向身下妖兽的尸体,入目的场景却让楚宁的瞳孔剧烈收缩,妖兽在他的一剑之下,已经身首异处。 但那具失去了头颅的尸体,身上被楚宁之前以剑意洞开的伤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这样的情况,显然已经超出了妖物本身能力的界限。 这些妖兽,也吸收了魔气! 楚宁顿时醒悟了过来,也终于明白,方才一路上那么多战斗的痕迹,却为何没有见到一具蚩辽人的尸体——这些妖兽本就强大,如今又在魔气的加持下拥有了恐怖的自愈力,乱军之中,只要不彻底将之杀死,他们就会在短时间里恢复到全盛姿态。 先是利用魔气孕育妖种,又是以魔气强化妖兽。 这些事听上去似乎简单,可实际上魔气这种力量的可怕楚宁是深切知晓的。 对其运用,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难以挽回的灾难。 但就目前楚宁接触的蚩辽人利用魔气得来的成果,都极为稳定且实用。 这绝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以楚宁的认知,能有这般手段之人,只有那位他不太愿回忆起的——灵骨子! 但就在他思绪万千之时,身后的妖兽在同伴死亡后,发出一声咆哮,朝着楚宁扑杀了上来。 “侯爷!”几位老人却第一时间发现了这样的异常。 他们冲了上来,拦在了楚宁的身前,用身躯为楚宁挡住了杀来的妖兽。 一旁同样解决掉了自己对手的陆衔玉也瞧出了楚宁的异样,一把将之拉回了人群后方。 “楚宁!你怎么回事?”她有些担忧的问道。 回过神来的楚宁看了她一眼,旋即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然后说道:“刚刚有些分神,或许之前,为他们妖化消耗了太多精力。” 楚宁深知眼前这个关头,他们最重要的事情,是尽可能快的解决掉眼前的妖兽,将冲阵的伤亡控制在最低,故而不愿多说自己的状况,免得让陆衔玉有过多的担心,从影响她的心境。 “我能克服,准备再动手。”他这样说道。 虽然这样的说辞不能让陆衔玉完全安心下来,但她也明白当下最重要的是什么。 故而点了点头,再次注目看向前方。 在之前的作战的经验,接下来楚宁与陆衔玉清剿这些魔物的速度越来越快。 而被魔物围困的卓深显然也察觉到了救援的来到,虽然身处巷子最深处,他并不知道外面的战况具体如何,但凭着老道的经验,基于地形的判断,他很快也做出了调整,命令盾卫全力坚守外围,不给妖兽冲入内部的机会,同时让剩下的弓手,将所剩不多的弓箭倾泻向妖兽所在的外围。 如此一来楚宁等人压力骤减,杀伐的过程也更加迅速。 唯一的麻烦是,每一次动用魔躯的力量,都让楚宁的魔躯不可避免的吸收到了一部分魔气,一番搏杀下来楚宁感觉自己的魔躯似乎已经到了突破的临界点。 这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但他也不能将所有的妖兽都交给陆衔玉一人来处理,虽说在冲阵的老人们的配合下,陆衔玉小心一些是可以做到的,但问题是,这样一来,需要消耗的时间以及造成的伤亡也会成倍的增加,这并不是楚宁想要看到的结果。 伴随着楚宁的一剑挥出,最后一只妖兽在哀嚎声中倒地。 人群在短暂的错愕后,发出一阵高亢的欢呼声。 楚宁却呆立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体内的魔气再次翻涌,魔躯中的力量已经充盈到了一个近乎饱和的状态,想要破境,此刻对他而言无非就是念头一动就能做到的事情。 为了以防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不得不耗费心神,强行压制魔躯中躁动的力量,好一会后,方才算是勉强将之平复。 “楚宁,你没事吧?”陆衔玉早就察觉到了楚宁的异样,只是方才的情势,又由不得她多问,此刻妖兽尽数被斩杀,她方才有时间关系楚宁的状况。 楚宁抬起头,朝着对方摇了摇头:“无碍。” 然后又侧头看向满地的尸骸,脸色阴沉。 “刚刚已经让慕容先生钦点过伤亡了,一百二十人战死,七十三人受伤,我已经安排人将伤员带出去安置……” “我们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伤亡比想象中要低很多。”陆衔玉知道楚宁在为那些战死者而感到愧疚,适时的出言宽慰道。 这些话虽然目的是为了安慰楚宁,但也绝非虚言。 按照一开始他们的估算,伤亡得在三百往上。 但在后面,楚宁仿佛忽然顿悟了一般,战力陡然飙升了几个档次,这才将伤亡降到这么低。 “嗯,让那些参与战斗的老人们照料吧,他们已经做得够多了。”楚宁言道。 陆衔玉当然明白,楚宁是想让那些老人远离战场,不想再看见刚刚的事情发生,虽然此举有夹私之嫌,但毕竟这群老人已经参与过一场几乎必死的战斗,这样的安排倒也无可厚非。 陆衔玉点了点头,转身去到了队伍后方,传达着楚宁的命令。 而她前脚刚走,卓深激动的声音就从楚宁的身后传来。 “老朽卓深谢过楚侯爷救命之恩!” 只见老人来到了楚宁的跟前,朝着他叩首一拜。 楚宁哪里敢受他如此大礼,赶忙上前将之扶起:“老将军莫要如此。” 卓深倒也不是扭捏之人,见楚宁态度坚决,也没有过多的坚持,只是免不了又连连道了几声谢。 楚宁一一回应后,就赶忙问起了正事:“老将军的住处应该在北城,为何出现在这里,其他的义军呢?为何只有这般人马?” “军需处状况如何?蚩辽人……” 楚宁深知军需处的重要,也担心红莲的安危,此刻他对城中情况一无所知,急切的想要知晓一些情况,也好安排营救之策。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卓深一时间也有些发懵。 不过他也明白楚宁的心情,并未责怪,而是苦笑着应道:“我对城中情况所知并不比侯爷多多少……” “我们大约是在一个时辰前见到西门升起的狼烟,意识到不妙后,我立马就组织了人手,打探情况。” “北门虽然是义军驻扎最密集的地界,但为了方便管理,却以营为单位相互独立,狼烟升起之后,各个营地之间,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地血蛛的袭击,彼此间的联系困难,我心忧军需库的安危就派人前去通知,自己则带着组织起来的人手赶往军需库,却在路上遇见了蚩辽妖兽的袭击,手上人手损失大半,最后被逼入死角,若不是遇见楚侯爷,恐怕老朽也得命丧于此。”卓深确如他自己所言,对城中发生的事情,所知不多。 但楚宁却从他这番话中听出了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既然城中义军都按照银龙军的编制进行训练,那各个军营之间,更应该联系紧密,就算是不同军种,到最后于战场上,都需要联合作战,为什么彼此之前还要隔开呢?”楚宁不解的问道。 这个问题看似与眼前冲华城的内乱并无关系,但在楚宁看来,这却恰恰是内乱到现在,冲华城还没有组织起一场像样的反击的根源所在。 各个军营分开驻扎,导致联络不畅,彼此间无法快速反应协同作战。 这简直是再低级不过的错误,按理来说,以卓深的经验,不应该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 “老朽也提出过异议,但在我来之前,冲华城就已经按照这样的规划建好了各个营地,按杜向明的话说,是为了方便每个营地的士卒可以拥有单独的校场,毕竟义军的能力经验都参差不齐,这样可以相互不打扰,更有利训练的进行。” “老朽说过几次,但营地重新修筑耗费的人力物力过于昂贵,加上时间上也极不充裕,所以也就没有坚持……” “杜向明不通行军布阵之事,这事不可能是他想出来的,到底是何人提的建议?”楚宁却面色肃然的追问道。 卓深就是再迟钝,也从楚宁追问的语气中感觉到了异样,他皱起眉头:“楚侯爷是觉得这事是有人故意为之?” “按老将军所言,一个时辰前你就让人去传达消息了,可到现在除了你们,整个西城再无其他援军的存在,而且这事最开始是陆姑娘和红莲发现的,差不多也是一个时辰前,他们就派人去通知杜向明,为何他那边也没有动静?”楚宁则言道。 “楚侯爷何意?”卓深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脸色骤变。 “我估摸着,他们要么在军营中遭到了袭击,要么就是如卓老将军这般,被半路截杀,只是他们没有卓将军这样丰富的经验,所以撑不到现在……”楚宁的脸色也变得阴沉,这样的推测,意味着什么,他自然比谁都清楚。 “难道是独孤封透露各个营地的位置,让蚩辽人……” 楚宁却摇了摇头,打断了卓深的话:“独孤封就是有天大的本事,终究今日才到冲华城,不可能摸清每个军营的所在,并且都向之投放了地血蛛,更不可能做出在半道分批截杀义军的安排……” “能做到这一点的,一定是在冲华城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并且极为了解冲华城的人,换言之……” “除开独孤封,冲华城里一定还有人更早的投靠了蚩辽人!” 第二百七十四章 红莲 “楚侯爷,按你说的,我们在西面的民宅中找到了这几个蚩辽人。”就在楚宁与卓深道出自己的猜测时,慕容权来到了二人的身旁。 楚宁与卓深都在这时侧头看去。 只见慕容权带着几十号人,将一群身着兽皮,脸上用不知名的红色颜料勾勒着奇异纹路的家伙,押到了众人的跟前。 当然,押这个字眼用在这里其实有些不那么恰当。 准确的说,这群蚩辽人是被抬到楚宁跟前的。 他们看上去都极为虚弱,脸色惨白不说,身形也消瘦得可怕,与传闻中那些身经百战力大如牛的蚩辽勇士相去甚远,有几个甚至几乎瘦成了皮包骨,看上去更像是一具骷髅。 “这些是……”看见这番景象的卓深也眉头一皱,神情疑惑。 “驾驭刚刚那些妖兽的蚩辽人。”楚宁解释道。 卓深毕竟是经历过蚩辽战场的,经楚宁提醒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梼杌部族的族人一旦完全妖化,就会彻底成为妖兽,无法在回到人形,这种妖兽除非本身拥有极其强大的意志,平日或许还能保持冷静,可一旦到了战场被血腥味刺激,很容易陷入敌我不分的疯狂状态。 因此,往往需要保持理智的至亲与之以秘法链接心神,帮它分担疯狂的冲动,以完成作战目标。 这个至亲的角色一般是兄弟姐妹来担任,往往是一个家庭中只要有超过两位子嗣,部族就会提前规划,让身体强壮的完全妖化,让身体孱弱但相对聪明的成为分担其理智的操控者。 也因如此,在梼杌妖兽出没之地,通常还会存在隐匿在四周的同伴。 “这些卡娅看上去很虚弱,这是为何?”卓深察觉到了这群蚩辽人的异样。 负责驾驭妖兽的梼杌族人被称为卡娅,在蚩辽语中代表着冷静与智慧,他们虽然不直接参与战斗,但因为妖族的血脉的缘故,肉身还是比起寻常人要强出不少,如此虚弱,甚至看上去像是病入膏肓的卡娅倒是第一次见到。 楚宁摇了摇头,看向为首的一人。 从模样看是个年纪三十往上的中年妇人,相比于大多数已经虚弱到极致的族人,她倒是明显状态要好上不少,至少是能自己保持站立的姿态的。 感受到楚宁的目光,妇人的脸上露出怨毒之色,她大声的朝着楚宁死后道:“卡普图,拉古……” 那是一连串发音古怪,语调激昂的话。 “她在说什么?”慕容权皱着眉头问道,虽然听不太懂,但显然不会是什么好话。 卓深也摇了摇头:“是蚩辽语,我也听不明白……” “她说伟大的祖神会保佑他们,即使死后,他们的灵魂也会永在,而我们这些异教徒迟早会坠入黑渊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而就在这时,楚宁的声音幽幽响起。 “楚侯爷还懂蚩辽语?”卓深顿时面露异色。 当初在萧桓将军帐下,他们也时常能抓到一些蚩辽人的俘虏,最让人头疼的就是怎么跟这些俘虏对话。 据说,蚩辽语极为复杂,寻常人学上十年,也只能摸清一些皮毛,当初萧大将军为了套取情报还特意从东境请来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学究,这才勉强能够听懂一些蚩辽语。 可楚宁才多大年纪,竟然能听懂这么复杂的蚩辽语,这着实让卓深诧异。 而还不待他消化掉这样的情绪,却听楚宁忽然开口问道:“西路奇,阿不托……” 这话虽然说得语速极慢,发音似乎也有些蹩脚,可当这句话出口之后,那位蚩辽妇人却是脸色一变,明显是听懂了楚宁的话。 接着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楚宁又接连道了几句,那位妇人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嘴里说出的话语气也更加的激动。 到最后,楚宁忽然转身,迈步走到了那群妖兽的尸体旁,目光扫过,最后选中了其中一具身首异处的尸首,没有半点犹豫,一剑刺出,同时划开伤口。 大片的鲜血顿时从尸体中涌出。 众人皆神情不解,但下一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分明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妖兽尸体上,拿到巨大的伤口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而另一边,那位蚩辽妇人的脸色却同样以肉眼看见的速度泛白,身形也明显干瘪了不少,仿佛是在一瞬间,被人抽走了大片的血肉…… 但肉身的虚弱,却并未让夫人冷静下来,她反倒变得更加的激动,甚至试图挣脱身旁甲士的束缚,红着眼眶就要冲向楚宁。 可如此削弱的她又如何能够做到,当下就被人摁倒在地,不住哀嚎。 众人都被她忽然如此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唯有楚宁冷冷的盯着对方,眸中的光芒引起不定,仿佛在思虑着些什么。 “你跟她说了什么?她怎么这幅模样?”这时,已经处理好伤员的陆衔玉走了上来,神情古怪的看着楚宁的问道。 楚宁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陆衔玉,脸上的神情明显有些恍惚,好一会后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我就是问了她一些关于他们身上魔气的事情。” “然后呢?” “她坚称那些不是魔气所致,而是他们祖神降下的神迹。” “再然后呢?” “我就证明给她看了。”楚宁说着,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那具已经恢复如初的尸体。 “蚩辽人利用魔气带来的强大的自愈能力修复妖兽损伤的身体,以让他们保持长久的全盛姿态。” “但妖兽的体内储存太多魔气,势必会带来魔化失控的风险,所以他们就巧妙的利用了卡娅与梼杌妖兽之间的联系,将制造魔气的种子放置在了这些控制妖兽的卡娅身上。” “一旦妖兽受伤,卡娅体内的魔种就会吸收他们的血肉之力,转化为魔气,通过二者之间的联系,灌入妖兽体内,让妖兽的身躯可以快速恢复。” 陆衔玉面露了然之色:“怪不得这些卡娅一个个看上去这么虚弱,原来是被魔气抽干了力量。” “你是怎么发现的?”她又问道。 “多看些书,陆姑娘你也可以。”楚宁认真回应道。 陆衔玉:“……” 她有时候真的很佩服楚宁,能把如此显摆的话说得这般理直气壮,让人不禁觉得,若是生了气,反倒成了自己度量太小。 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满后,陆衔玉再问道:“那她有没有告诉你到底是谁帮助蚩辽人利用的这些魔气?” 楚宁摇了摇头:“没有,她说我亵渎了她兄长的尸体,侮辱了他们的祖神。” “她还说……” 言至于此,楚宁的话忽然停了下来。 “还说什么?”陆衔玉见他有些古怪,忍不住追问道。 楚宁又眨了眨眼睛,笑道:“没什么了,就是些咒骂的话,陆姑娘不爱听的。” 大抵是临时起意,楚宁这个谎撒得并不高明,陆衔玉自然也看出了些端倪。 她想要发问,可楚宁却出言打断:“陆姑娘,这些卡娅暂时已经没了威胁,你再寻些人将他们关押,蚩辽人的主力尚在军需库那边,我们得快些赶过去,至于他们的事,等此间事了再问不迟。” 军需库确实是重中之重,陆衔玉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没有再做过多的纠缠,只是不免在离开前腹诽一句:“不说就不说。” “反正你是没把我当自己人!” 说罢这话,她才转身,带着几分怒气,去安排楚宁交代的事情。 楚宁对此也只能报以苦笑,不敢还嘴。 …… 相比于只是在银龙军帐下当过二十多年大头兵的慕容权,曾经为将的卓深在带兵上有着比他更丰富的经验。 有了他的加入,在大致了解了这些百姓情况后,他很快就在楚宁原有的编队上加入了自己的人手,通过这些被他亲手调教过的义军,带领这些百姓,众人行径的效率以及队列的完整度,都有了很大的提升。 楚宁索性便将指挥权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看过不少书,但在治军方面的书,却涉猎甚少,这世上的事,无论是什么,一旦牵扯到人,往往就会脱离事情本身。 把控人心、左右制衡,都是必不可少的手段。 楚宁对这些事是没有太多兴趣,甚至有些许反感的。 所以这方面的书,他看得不多,将这些事交给卓深来做,一来省心,二来也让他放心。 因为速度加快的缘故,一行人在一刻钟后,就来到军需库前,入目的场景让众人都愣在了原地—— 没有想象中万兽肆虐,遍地尸骸的场景。 也没有预想里断壁残垣,哀嚎不绝的场面。 眼前是一片熊熊的烈火,以及无数被火焰焚烧后,遗留的灰烬。 …… 距离陆衔玉离开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铭刻在城墙上的法阵已经残破不堪,一些失去了法阵加持的城墙在妖兽的冲击下开始倒塌。 红莲不得不调集人手,来到那些城墙的缺口处,靠着肉身抵挡城墙外的妖兽。 起先,依仗着地势的优势,以及被那些墨甲师找出来的军需,通过简单的改装后,得到了诸如爆裂箭、灵能石,他们尚且还能守住这些缺口,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墙的倒塌进一步加剧,更多的缺口以及前后两处出口都开始遭到袭击,他们的防守能力已经渐渐捉襟见肘。 受伤不能再战的甲士被替换下来,一些身强力壮的百姓开始顶替上去,伤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着。 红莲左突右支,在各个压力巨大的缺口处倾泻自己的业火,以此缓解各处的压力。 不仅如此,在这个过程中,她还得不断鼓励军需库中被困的百姓。 告诉他们,在撑上一会,就会有援军到来。 可这个一会,过去了一会又一会。 援军不见踪迹,反倒门外的冲击城墙的妖兽越来越多,冲击的强度也越来越大。 尤其是那只身形明显高出其他妖兽三倍有余的大妖,它极为聪慧,明显察觉到了军需库中红莲的存在,也知道她所能激发的业火,是唯一能对妖兽们造成实质性伤害的存在。 它就像刻意为之一般,在城墙出现破损后,不断的调换位置,从各个缺口发动攻势,每当他出现在那处,那处缺口的压力就会陡增,军需库中的众人就不得不耗费大量的人力,以人命去堵住缺口。 哪怕这些人,都握有从库房中找到了品阶不低的墨甲盾牌。 可那位大妖拥有八境开外的战力,哪怕隔着城墙与巨盾,巨大的冲击力依然足以让大多数防守的百姓与士卒被撞得五脏俱碎,当场暴毙。 为了减少伤亡,红莲不得不跟着那大妖的步伐,四处驰援。 以业火布下一个又一个火墙,阻隔妖兽。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力量渐渐到了枯竭的边缘。 终于再又一次布下火墙之后,那只大妖仿佛看穿了红莲的虚弱,它没有如之前一般变换位置,而是直接朝着火墙发起了冲锋。 伴随着一声轰响,火墙碎裂,同时其背后的城墙墙体也在巨大的冲击下被撞出了一个豁口。 城墙上驻守的士兵与城下听着巨盾,挡着城墙缝隙的百姓,都在那巨力之下,被撞飞数丈开外,就连红莲也飞出一丈远跌坐在地。 只是她毕竟修为不输,这样的力道虽然让她内息混乱,但远不足以致命。 当她捂着胸前站起身子时,她看见了那只巨大的妖兽通过城墙倒塌的缝隙探入城中的头颅。 它盯着她,狭长的眼缝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 周围的百姓有人在惊呼,有人提着弓箭与盾牌想要亡羊补牢,击退妖兽。 而那时,妖兽却张开了嘴。 一团黑色火焰自它的嘴里喷出,涌向红莲。 红莲的反应迅速,一道业火被她召出,同样轰向那团火球。 黑色的火焰与业火相撞的瞬间猛然爆开,化作点点黑色的星火,坠落向四周的地面。 而那时四周的地面上铺满了血色的粘液…… 那是之前那些地血蛛被清理后,尸体中流出的粘液。 黑色的星火在与那些粘液接触的瞬间,轰的一声闷响炸开了红莲的耳畔。 黑色的焰苗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拽起,贴着地面疯跑。 只是一瞬间,红莲的身前、身后目光所及的每一寸地面都燃起了汹汹的黑炎。 紧接着无数哀嚎从身后响起…… 她回头看去。 无数人影被火焰吞噬。 他们挣扎。 他们哀嚎。 却最后在火焰中,化为一摊黑色的灰烬…… 红莲的瞳孔骤然放大。 这一幕如此震撼,同时也如此的…… 熟悉! 砰。 那一瞬间,她只觉脑海中传来一声琉璃碎裂的轻响,某些东西从那琉璃碎裂的夹缝中流淌而出,侵入了她的大脑。 一些画面开始在她的眼前闪过。 炙红的大火。 沸腾的城池。 哀嚎的人群。 还有…… 与火焰一般,流淌在地面的熔浆…… 不! 不是熔浆! 是鲜血! 那些记忆灌入她的脑海,她一时间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真实,哪个是虚幻。 她只觉脑袋仿佛要被涨爆一般痛苦。 她只想将这股痛苦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宣泄出去。 啊!!! 在那样的痛苦抵达极限的瞬间,她的嘴里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 无数业火仿佛脱笼之兽一般从她的体内朝着四面涌出。 赤红如血一般的火焰,一瞬间铺开。 它吞噬了满地的黑炎。 吞噬了墙外肆虐的妖兽。 也吞噬了,那朵在火海中心的…… 红莲。 第二百七十五章 构陷 暗红色的火焰在燃烧。 从倒塌的城墙,到目光所及的每一寸地面,都有汹涌的火焰在沸腾。 它们仿佛来自恶罗地狱。 被某位神魔召唤到人间,然后便于此地永恒的绽放。 就像是一朵…… 红莲! 眼前的场面着实太过震撼,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蚩妖的妖兽都死了……”陆衔玉最先回过神来,她喃喃说道,语气中依然带着一股难以置信的味道。 在赶来的路上,他们也救到几位躲藏在角落中的幸存者,他们都是住在军需库附近的百姓,据他们所言,在他们离开此地前,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妖兽在冲击着军需库的城墙。 寻常百姓当然无法准确的说出妖兽的数量,但从他们描述的场面来看,这些妖兽数量不会低于五百…… 而现在,军需库前除了熊熊燃烧的烈火,就只剩下满地灰烬。 陆衔玉想不到,什么样的存在,能将这么多强大的妖兽一举歼灭。 基于以往的经验,她自然下意识询问身旁的楚宁。 有问题找楚宁,这是她长久与之相处得来的经验,毕竟谁让他有事没事看那么多书呢? 只是素来乐意“显摆”自己的见识渊博的楚宁这一次却并未回答陆衔玉的问题。 他只是怔怔的望着前方,瞳孔睁大,身子不断轻颤。 “楚宁?”陆衔玉察觉到了异样,唤了他一声。 但不待楚宁回应,周遭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批人马仿佛约定好了一般从南北两侧奔来。 陆衔玉侧头看,却见正是带着杜向明的独孤齐,以及理应待在南城的曹天与独孤封。 两批人马同时赶到,但还未来得及说上般句话,便同时被眼前军需库中燃起的滔天大火所震,纷纷错愕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怎么回事?”杜向明面色铁青,大声问道。 西门的守军被调走,致使大批蚩辽人毫无阻碍的入城,是此次冲华城乱象的根源。 独孤齐显然已经将这事告知了杜向明,故而,在问完此话后,他的怒目看向了曹天等人所在的队伍,问道:“曹天谁给你的胆子,敢私调兵马,致使西城空虚!” 独孤齐此刻显然怒极,一声质问,宛若雷霆炸响,只让曹天身子发颤。 曹天自然也受到了军需库遇袭的消息,明白军需库的重要性,他在处理完南城的麻烦之后,第一时间带人赶来,本欲补救自己的过失,可到来之后看到的却是已经化为火海的军需库。 他的脑袋此刻已是一片空白,面对杜向明的质问,他更是脸色煞白,不敢也不知道如何回应。 “杜兄莫要气恼,这事不能全怪曹兄,说起来我也有责任……”而就在曹天满心恐惧之时,独孤封却从他的身后走了上来,先是朝着杜向明拱手一拜,旋即气定神闲的为其开脱道。 而一旁看着这一幕的陆衔玉,却恨得咬牙切齿,他打断了对方的话:“都这个时候,独孤封你就不要再演了,你不会以为军需库里的事情我们还不知道……” 只是她嘴里的讥讽之言说道一半,便忽然停了下来—— 杜向明是独孤齐带来的,而独孤齐是与他们一同在军需库中亲眼看见那些独孤封带来的木箱中出现大片大片的地血蛛的。 按理来说,这样的重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告知杜向明。 而杜向明要是知道这一切,那以他的性子,在见到独孤封的第一时间,就应该让人将之拿下,而不是还任由他在这里大放厥词。 所以,唯一的解释是…… 想到这里,陆衔玉的双眼瞪得浑圆,她转过头,不可思议的看向站在杜向明身旁的独孤齐。 而在感受到陆衔玉目光的刹那,独孤齐的脸色明显有些慌乱,低下头躲闪。 独孤封也注意到二人之间的异状,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却很快收敛,然后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走了上来言道:“陆姑娘,你这话从何说起?是,我们是将西城的守军调走了,但那也是事出有因,而且事实也正好证明了我们的判断其实是正确的,我们在南门也遭遇到了大量的蚩辽妖兽的袭击,幸好南门的兵力充足,这才将南门涌入的蚩辽妖兽击退,否则现在我们就应该受到蚩辽人的两面围剿。” “你放屁!南门那些梼杌妖兽明明就是带来的那些甲士假扮的!”陆衔玉大声斥责道,同时望向曹天身旁的那些甲士,追问道:“你们难道没有看到吗?” 那些甲士闻言皆神情疑惑。 “陆姑娘,私调西城守军确实是我的责任,但你如此污蔑独孤兄,就未免太过分了些,今日南门遭遇妖兽袭击,若非独孤兄出手,我们的损失起码还会再多数倍!什么独孤兄手下的人化身妖兽,除了你身旁那位楚侯爷,可没有人有这般诡谲的手段!”面对杜向明的质问不敢吭声的曹天,却在这时看向陆衔玉,恼怒言道。 看那极力维护独孤封的模样,俨然已经将对方当做了知己。 “蠢货!”陆衔玉却懒得理会这被人卖了还帮着人数钱的家伙,她侧头再次看向杜向明身旁的独孤齐,寒声问道:“独孤齐,今日我们一同在军需库遇险,那些涌出地血蛛的箱子,还是你告诉我们是独孤封让你帮忙搬运的军需,你敢说这些都是我杜撰的?” 此言一出独孤齐的脸色明显更加难看,站在他身旁的杜向明也明显察觉到了异样。 “独孤司马到底怎么回事?”他沉声问道。 独孤齐却神情躲闪,不敢回应。 而这样的反应自然加深了杜向明的怀疑,杜向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杜兄,你不要为难我这族兄了。” “他这个人心软,不愿戳破陆姑娘的谎言。” “大家都知道当年我家中因为一些事情与陆家起了嫌隙,故而将我和陆姑娘之间的婚约做了废,从那之后,陆姑娘就一直对我怀恨在心,此事虽然论公义,是你陆家为中饱私囊,做了人神共诛的恶事,但于私,对于陆姑娘而言,我确实有些亏欠。” “所以这么年来,陆姑娘做的一些针对在下的事情我全当没有看见,我这族兄亦多处忍让,但此事可事关独孤家的声誉,阿兄可不能被私情左右。”独孤封这样说着,眯眼同样直勾勾的看向独孤齐。 独孤齐闻言身子明显一颤,他仿佛下定了决心,双拳握紧,在那时抬起了头,看向杜向明言道:“我们在军需库中确实遭到了地血蛛的袭击,但那些地血蛛是从不同的木箱中涌出的,当时的情况危急,我也没有分辨到底是哪些木箱,但陆……陆衔玉却一口咬定是独孤封送来的那些军需中出的纰漏。” “她并不负责管理军需库中之事,其中的军需又是从各处捐赠而来,来源复杂,连我都分不清哪些是从哪处捐赠而来,她却能一眼看出,我当时就觉得古怪,故而没有将此事告知杜公子,是想着等事后查明来源,再告知大家,免得起了误会……” “你!独孤齐!你跟你爹,没什么两样,都是利令智昏,混淆黑白的混蛋!”听闻这话的陆衔玉怒不可遏,当下就指着独孤齐的面门怒骂道。 “恰恰相反,阿兄知道什么是大义,什么是私愤。” “陆衔玉,当年你爹娘为了些许银钱在军需上弄虚作假,致使银龙军大败,我以为这样的教训至少能让你们陆家明白,在家国大事上,个人喜恶理应放到一边,可没想到你今天竟然想要以冲华城的祸乱报复栽赃我和独孤家,你不觉得你这样的行为很荒唐可笑吗!”独孤封这样说着,语气悲愤,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一般。 陆衔玉为人本就大大咧咧,自幼习武开始,就鲜有静下心来看书的时候,若是泼皮骂街,她倒还有几分火候,可独孤封这一连串大帽子扣下,加上独孤齐的临阵叛敌,让她彻底乱了方寸,她被气得脸色煞白,却又一时不知怎么反驳。 无奈之下,她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楚宁,咬着牙小声道:“楚宁,你倒是说句话啊。” 楚宁这家伙,有时候看上去呆头呆脑,可要真的和人争执起来,往往一两句话就能把对方噎死,这样的手段陆衔玉可领教过好些回了。 可她的求助却并未得到楚宁的回应,陆衔玉不免有些奇怪,侧头看去,却见这家伙依然直愣愣的看着军需库燃着的大火,仿佛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一般。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家伙还在发呆。 她有些恼怒的想到。 “杜公子。”而就在她不知如何辩解时,卓深却忽然走了上来,朝着杜向明拱手一拜。 “卓老将军。”杜向明对卓深还是格外敬重的,赶忙在那时回礼。 “老朽虽然也是受到消息后赶来的,并未亲眼见过军需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在路上我曾被数十只梼杌妖兽袭击命悬一线,是楚侯爷与陆姑娘出手相救,老朽才得以苟活。” “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相比于独孤公子与曹公子的言论,我更愿意相信陆姑娘和楚侯爷!”卓深平静的说道,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的话明显让杜向明的态度有所变化,独孤封见状心头一惊,就要再次开口。 可卓深却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抢先言道:“但这些终究都只是我们的一面之词,我以为当务之急是安排人手扑灭眼前的大火,只要军需库中还有幸存者,届时真相便一目了然。” 这话一出,陆衔玉也眼前一亮,这确实是解决这个问题最简单的办法。 而独孤封的脸色却明显变得难看了几分。 这确实和他最初的计划,有着很大的出入。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数以千计的妖兽应该已经摧毁了军需库,他要做的就是将曹天手上的几千人引到此地,将之一网打尽。 可谁曾想,几乎是梼杌部族四分之一精锐妖兽,竟然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他根本来不及去思考到底是什么人拥有这样的手段,只能靠着足够迅速的反应,倒打一耙,先将自己身上的嫌疑洗清。 可卓深的提议,却让他的心再次悬起,眼前的大火虽然汹涌,但偌大的军需库中保不齐会不会有活人存在,而正如卓深所说的那样,只要有一个活人,他的谎言就会被不攻自破。 轰! 可就在这时,军需库中却传来一声轰响,眼前的大火又猛然旺盛了几分。 同时还伴随着一股恐怖的气息,从中朝着众人铺面袭来。 “这……这是魔气!”只是一瞬间,便有人察觉到了异样大声言道。 陆衔玉也是心头一惊,分出一缕神识细细感应,很快也感觉到了火焰四周溢出的魔气。 汹涌浩荡,这绝不是寻常魔物所能激发出来的气息。 衍生种…… 还是源初种? 身为镇魔司的官员,她对这种气息异常敏感,在确认是魔气的刹那,她下意识的就握住了腰间的佩刀。 “难道蚩辽人已经丧心病狂到了开始驱使魔物了?”她惊声言道。 “不对,你们看那火焰中好像有个人,有些像……” “红莲姑娘?”这时一旁的慕容权也忽然大声说道。 陆衔玉闻言顺着慕容权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却见那漫天的火光之中确实正有一道身影在缓缓朝他们走来。 熊熊的大火,激起的热浪,让眼前的光景变得有些缥缈与晃荡。 以至于众人将那处的景象看得并不那么真切。 但从那人影的身形,以及模糊的轮廓,陆衔玉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确实就是红莲。 陆衔玉的心头一震,立马看向了身旁的楚宁,她顿时反应了过来,这家伙从来到这里后,恐怕就已经察觉到了眼前的大火是因红莲而起…… 这家伙自己修炼魔功也就罢了,自己的侍女也修炼魔功…… 不对,这不是魔功能带来的气息,红莲就是一个纯粹的魔物! 多年在镇魔司为官的经验,让她很笃定自己的判断。 可魔物怎么可能对楚宁如此言听计从,又怎么可能表现得如此理智? 那一瞬间,陆衔玉的思绪混乱不已。 而根本不待她想明白其中就里,那位独孤封却从这样的变故中嗅到可乘之机。 他看向楚宁,寒声言道。 “好啊楚宁!” “我就说今日冲华城中怎么发生了这么多古怪!” “原来是你与蚩辽人勾结,将此等大魔带入了冲华城!” 第二百七十六章 你们都很蠢 独孤封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 只是在眨眼的时间,就从这忽然得到的消息里,想到了破局之法。 至于为什么楚宁身边的侍女会是一只魔物,又为什么这只魔物会出现在这军需库,那都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事情。 只要将楚宁咬死是蚩辽人的奸细,那与之亲近的陆衔玉,说的任何话都可以成为被楚宁蛊惑后的伪证。 至于军需库是否还有幸存者,幸存者又会说些什么,那都不重要。 毕竟陆衔玉出现在过军需库,他完全可以将之推脱为幸存者们的说辞都是受陆衔玉影响误导下得出的。 想到这里,独孤封心头得意,只觉胜券在握。 “你放屁!若是楚宁与蚩辽人勾结,那又怎么会带人前来救援?不就应该坐看冲华城被蚩辽人覆灭吗?”陆衔玉大声言道,满目怒火的反驳着独孤封的话。 独孤封却神情平静:“那姑娘如何解释楚侯爷的侍女是魔物的事实?” “还有依照你方才所言,你和红莲姑娘还有我的阿兄在军需库发现了我放入的地血蛛,那试问,红莲又有什么资格出现在军需库中?这本身不就是不合常理吗?” “反而推之,那会不会是陆姑娘被红莲蛊惑将之带入了军需库,然后她趁机释放了地血蛛?” “我!”陆衔玉被一番质问,此刻可谓是又急又恼,当下就想要反驳。 但她的话刚刚出口,就被独孤封再次打断。 “诸位有没有想过蚩辽人是怎么忽然出现在了冲华城的?难道这些妖兽都会飞不成?”独孤封的声音忽然提高了数倍,同时用目光扫视在场众人。 “不是说是无光部族……”有人当下应道。 “无光部族是有神隐的手段,也有传闻说其中一些修为极高者可以将一只军队隐匿,从而达到神兵天降的效果。但试问诸位,若是他们真的有这样的手段,那为何在之前盘龙关时不曾用出?反倒用在了我们这个小小的冲华城?”独孤封越说越是自信,声音也越来越大。 “与其相信这样的说辞,我倒是有一套更合乎情理的推论。” 说到这里,他有意一顿,不再言语,反倒用一种戏谑的目光看着陆衔玉以及她身旁的楚宁。 “你想说什么?”一旁的杜向明率先反问,他的眉头微皱,显然是有几分相信独孤封的话了。 “杜兄是不是忘了昨日我们看过的那场面,咱们这位小侯爷,可是有让人化为半妖的手段。据他说,这是为了治愈魔化症而产生的变化,但我在想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独孤封的目光在这时终于落在了楚宁的身上。 而于此之前一直盯着军需库中熊熊大火的楚宁似乎也被他的言辞吸引,第一次抬头望了过来。 “比如,根本就没有什么魔化症,也没有什么流民。” “从始至终,这些家伙都是蚩辽人假扮的!”独孤封说着,嘴角扬起一抹狞笑。 他认为这是一套近乎完美的说辞,足以让楚宁百口莫辩。 而与他预想的一般,随着这番话落下,冲华城中的众人看向楚宁的目光顿时变得警惕。 至于另一边,楚宁带来的那些百姓,则开始大声辩解,但他们的声音很快就被人群淹没,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怀疑一旦产生,就难以再消弭。 尤其是那位曹天,他显然是这里所有人中最愿意相信独孤封的推论的。 毕竟只有当这个推论是真的时候,他才能够从一个为报私仇,被人利用的蠢货,成为慧眼如炬,洞悉危险的聪明人。 这对他而言很重要。 所以,在独孤封说完这番话的第一时间,他第一个站了出来,朝着楚宁大吼道:“楚宁,想不到你竟然如此下作,身为大夏侯爷,竟然与蚩辽人媾和!” “你可知今日一事后,冲华城被毁,有多少普通百姓会因为你的行径,而家破人亡吗?” 这番大义之言顿时让诸多不明真相的义军与百姓群情激奋,他们亦在这时怒目看向楚宁,一个个举起了手中的武器,看那架势就要在此刻动手,将楚宁以及他带来的那群蚩辽奸细当场斩杀。 场面一时极为混乱。 陆衔玉与卓深虽然及时挡在了那些甲士的面前,但双拳难敌四手,这样的防线并不能坚持太久。 “够了!”而就在这时,那位杜向明忽然发出一声暴喝,叫停了周遭的众人。 他在这冲华城中还是有些威望,众人闻声纷纷停了下来,回头困惑的看向杜向明。 “师兄,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袒护这家伙吗?” “如今冲华城军需库被毁,不知有多少工匠死于其中,整个龙铮山防线都因此大受折损,不杀此贼,如何平息民愤!”也不知道是谎话说得太多将自己都骗了,还是真的相信了独孤封的说辞,总之此时的曹天异常激动,看向杜向明大声的质问道。 杜向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并未接话,而是转头看向楚宁,问道:“都到了这个时候,楚侯爷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亦都将目光投注在了楚宁的身上。 陆衔玉亦然。 只是相比于众人眼中敌意。 她的眼中,更多的是紧张与困惑。 她不知道楚宁到底知不知道红莲的身份,更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从看见军需库的场景后,就一直缄默不语。 她只是希望,楚宁这个时候能够说出些什么,让他摆脱眼前的困境。 可同时,她又想不到什么样的说辞,能让他与红莲这只大魔撇开关系。 而就在众人这样的注视下,楚宁终于抬起了头,他的目光扫过众人,从担忧的陆衔玉到困惑的卓深,从狞笑的独孤封到冷峻的杜向明。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曹天的身上。 不喜不悲。 不愤不怒。 他就是这么平静的看着。 但就是这样的目光,却让曹天莫名开始慌乱。 或是做贼心虚,或是不愿被楚宁占据主动。 “楚宁!你盯着我看有什么用!师兄问你话呢!”曹天硬着头皮,在那时抢先问道。 而这一次楚宁倒是没有让他失望,他张开嘴,说出了众人到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我对龙铮山很失望。”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杜向明皱起了眉头。 曹天更是怒不可遏:“就凭你这个蚩辽奸细,也敢妄议龙铮山!?” “嗯。”楚宁点了点头,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承认了曹天的话:“你说得没错,我是蚩辽奸细。” “你?”这样的坦率直接让曹天的脑袋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 “楚宁?你疯了?”他身旁的陆衔玉更是瞪大了眼睛,又惊又怒的看向他。 周遭的其他人更是神情错愕,就连已经对楚宁生出几分怀疑的杜向明也面露不解之色。 楚宁却不疾不徐的继续说道:“作为蚩辽人的奸细,现在你们身前有我召来的大魔,身后有三千精锐的蚩辽妖卒。” “你们呢?只有可怜巴巴的一两千人?” “都这个时候,你还想着要我给你一个交代?难道不应该你想办法怎么从我手下逃命吗?”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皆变得古怪 曹天更是身子一颤,脸色煞白。 方才那股嚣张跋扈又大义凛然的劲头消失不见,只剩下一脸惶恐。 独孤封同样脸色难看,但他毕竟要比曹天聪明太多,在短暂的错愕后,言道:“楚宁,你不要虚张声势!你手下的精锐都已经战死,剩下的这三千残兵败将不见得就能是我们的对手!” “曹兄,不要被他唬住,此等作恶多端之辈,罪不容恕!今日我等联手,定要让他为死在他手中的冲华城百姓陪葬!” 独孤封的声音被他有意提得很高,试图以此调动众人的情绪,要将楚宁是蚩辽奸细之事做实。 “对!对!”此刻的曹天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根本没有心思去细想,只是连连点头,同时看向杜向明:“师兄,独孤兄所言无错,我们切不可再被楚宁诓骗,今日一定要将他……” “残兵败将?”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楚宁打断。 “你们的意思是,我将上千的妖兽送入冲华城,让他们被我召来的大魔杀死,然后带着三千残兵败将,来和你们继续虚与委蛇?” “这么做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 “杜向明,是你们绝翎峰后继无人,所以饥不择食,什么样的蠢货都能入你山门,还是你们龙铮山就只有这样的水平?” “如此的话,我看着龙铮山防线也就不要再布防下去,省得害了大家性命!” “楚宁,你狂妄!龙铮山岂是你可以这般污蔑的!?”曹天又惊又怒,大声驳斥道。 而面对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曹天,楚宁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目光直视着对方,平静说道:“我是在保护龙铮山。” “即使到此刻我也只认为你是蠢,而不是坏。” “曹天,绝翎峰当年数百位先辈,在盘龙关外与蚩辽人血战数日,斩敌六千,力竭而亡,此等壮举,至今被北境百姓口口相传!” “大错既已铸成,你理应想办法补救,而不是继续诡辩,让那些绝翎峰的英灵因你而继续蒙羞了。” 曹天的身子猛地一颤,那一瞬间,他仿佛失去了所有气力,身子一软,几乎就要瘫坐在原地。 当楚宁说出如果他是蚩辽奸细这个时候,他们就该逃命的时候,其实这个的问题答案已经再清楚不过。 只是出于对真相的恐惧,曹天还是选择附和了独孤封的说辞。 而现在。 楚宁的这番话,点醒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与良知。 他呆立在了原地,那些辩驳之言,再也无法出口…… 独孤封看着这一幕,心头一紧,他很明白,如果曹天站在他这一边,哪怕杜向明不认同他的话,靠着手下的几百人,他还有一线逃出生天的机会,若是曹天也彻底认输,那等待着他的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曹兄,你不要被他所欺!他是在故意恐吓你!”他赶忙开口言道。 但此刻的曹天却已经万念俱灰,低着头呆立在原地,对于独孤封的呼唤,从而不闻。 独孤封见状,更是慌乱无比,他不得不抬头看向楚宁,怒声问道:“楚宁!任你口若悬河!” “可现在军需库中的这头大魔,是你的贴身侍女,此事你无论如何都抵赖不了吧?” 这显然是眼下最让众人震惊之事,这个问题,也再次让众人将目光投注在了楚宁的身上。 独孤封见状心头暗暗松了口气,在他看来,与魔物勾结这件事,楚宁就是再巧舌如簧,想来也不可能说得明白。 而楚宁也确实如他所料那般,在听闻此言后,眉头皱起,望向了他。 独孤封顿时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楚宁,这下你没话说了吧?” “你也很蠢。”楚宁则在那时,从嘴里平静的吐出了四个字眼。 独孤封眉头一皱:“楚宁,你无可辩驳便索性承认了,你真当我是那街头泼妇,会与你做这般无聊的口舌之争?” “不……”楚宁却再次摇了摇头,诚恳的看着独孤封:“我是认真的。” “你确实很蠢。” 独孤封:“……” 他的语气过于陈恳,神情也过于认真,哪怕这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场合,但那一瞬间独孤封确实有与楚宁动手的冲动。 但此时此刻,主动动手反倒显得心虚,他不得不压下这样的冲动,强忍着怒火,就要借着这个问题继续发难。 可这一次,他的话却没有机会走出他的喉间。 一道寒光忽然闪过,穿过他的臂膀。 他愣了愣,忽觉自己的右侧亮起血红色的事物。 出于本能的,他侧头看去。 入目的是一道喷溅而出的鲜血,以及他空荡荡的右臂…… 他的瞳孔陡然放大,再次出于本能,他想用自己的左手捂住右臂的伤口。 可就在这时,又是一道寒光闪过,他左臂落地。 剧烈的痛楚与难以遏制的恐惧涌上心头,他的身子倒地,身躯宛如蛆虫一般在地上翻滚蠕动,同时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 楚宁的脚伸出,迈过他,走向前方。 在越过他时,他低头瞟了他一眼,用他那一如既往诚恳的语气问道。 “一个蚩辽奸细,不想着怎么逃命,竟然还想着问我要一个说法。” “这……” “还不够蠢吗?” 第二百七十七章 他们都死了 啊!!! 独孤封的哀嚎响彻在军需库外,他的身躯在剧烈的痛楚下不断扭动。 失去了双臂的他,此刻看上去丑陋不堪。 众人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谁也没想到看上去文质彬彬,甚至带着几分书生气的少年出手会这么果断狠辣。 就连与楚宁熟识的陆衔玉,也不仅嘴角抽搐。 这个家伙,平日里就跟个书呆子似的,不是抱着书看,就是埋头研究鼓捣着些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 但若是真到了需要提刀砍人的时候,他也从含糊,比谁都下得去手。 楚宁只是看了一眼,就仿佛对独孤封失去了兴致,迈步走到了杜向明的跟前。 “带你的人离开这里。”他用近乎命令的语气说道。 杜向明也回过了神来,他皱着眉头:“为什么?” “她很不稳定,我要去救她。”楚宁抬头看向了火焰中的人影。 “救她?她是一只大魔!”杜向明的声音不觉大了几分,眼中神情困惑。 就他目前所掌握的情况而言,当然可以确认独孤封就是那个蚩辽奸细,或者说,就像楚宁说的那样,如果他是蚩辽奸细,在场的所有人这个时候都应该在逃命了,所以,独孤封也就只能是那个奸细。 而基于这样的事实,他只能认为红莲是因为某种原因潜伏在楚宁身边的魔物,之前未被察觉,此刻身份暴露,那就应该想办法将这样的魔物灭杀在此地。 救一尊魔…… 这是杜向明二十多年人生中从未听过的字眼。 小众且陌生。 “我知道。”楚宁却点了点头,并不避讳这样事实。 “你疯了?魔是没有人性的!无论她之前怎么对你,那都是她为了达到她的目的而进行的伪装!那不是她本来的模样!”杜向明的声音明显多了几分焦急,他并不愿意楚宁去冒这样的风险。 无论是之前灵石拆分的技艺,还是治疗魔化症的手段,亦或者今日面对蚩辽人袭杀的内忧外患楚宁表现出了的决断,都让杜向明意识到这个一开始他并不喜欢的家伙,其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尤其是在冲华城损失严重的当下,他更是需要楚宁这样的人才来帮他重建冲华城,所以,他并不希望楚宁做出任何危险的举动。 “我比谁都清楚她是谁,不用你教我怎么去看待她。”楚宁冷冷言道,声音中甚至泛起了阵阵杀机。 “没有人可以驯服魔物,他们的本性就是残忍凶戾,楚宁你别傻了!你看看,如果她真的是你以为的那个人的话,她怎么可能动用如此强的手段将整个军需库都烧为灰烬?” “蚩辽的妖兽是死了,可军需库里那么多百姓,也被她所害……”杜向明焦急的大声言道,试图让楚宁明白,此刻置身火海的那个女子并非他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不对。”但听闻这番话的楚宁,却在那时果决的摇了摇头。 “嗯?”杜向明一愣,显然没有弄明白楚宁此言何意。 “我不知道军需库中发生了什么,但我明白的是,无论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害死军需库中义军与百姓的,是轻信独孤封的曹天,是用人不明的你!” “甚至她变成这样,也都是因为你们所致!”楚宁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看在北境百姓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但现在……” “给我滚开!!!”楚宁的声音在那时猛然提高了数倍,他用几乎怒吼的方式说出了这番话。 同时,他的周身一股汹涌的气息铺散开来。 灵炎沸腾。 剑意涤荡。 万象覆盖全身,杀业鬼索涌动不息。 杜向明的脸上有那么一霎闪过一抹怒色。 他是个很有天赋的家伙。 从进入龙铮山的绝翎峰后,就一直被当做下一任峰主来培养。 同辈敬重他,长辈爱护他。 尤其是在绝翎峰的先辈战死盘龙关后,哪怕是掌教大人,对他都舍不得说上一句重话。 这还是他进入龙铮山后,头一遭被人这般呵斥。 他几乎本能的有些恼怒。 但很快,他就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一咬牙后,竟是真的给眼前的少年让开一条道来。 “谢谢。”楚宁淡淡言道,旋即没有半点犹豫,迈步上前。 众人见状,都脸色诧异,既惊讶于楚宁拯救魔物的决定,也不解于杜向明此刻的妥协。 “楚宁!”而就在这时,陆衔玉的声音响起,她冲出了人群来到了楚宁的身侧。 楚宁回头看向她,却听她言道:“我和你一起。” “不用了,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我来吧。”在短暂的错愕后,楚宁摇了摇头,微笑着言道。 “可……”陆衔玉还想争取一下。 “陆姑娘此事凶险,人多并不一定是助力,你若有心帮我看着他们,楚宁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楚宁这样说着,回头瞟了一眼身后的众人。 陆衔玉眨了眨眼睛,似有所悟,虽然心头还是放心不下,但楚宁的话说道这个份上,她也不好再坚持,只能叮嘱道:“那你一切小心。” “嗯。”楚宁微笑着再次点头,然后转身走向了那熊熊大火。 …… “杜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是离开,还是?”一位龙铮山的弟子看着楚宁渐渐走远的背影,忍不住上前问道。 杜向明沉着脸色,同样看着前方,好一会后,方才摇了摇头:“这只大魔的实力还在攀升,看这魔气纯粹的程度,应当是一只衍生种无疑……” “她一旦完全觉醒,我们逃得掉吗?” 这话一出,众人皆脸色泛白。 “更何况,就算我们逃了,有这样一只大魔留在龙铮山的后方,龙铮山的防线还要不要守了?”杜向明则继续言道。 “那师兄的意思是……”那位弟子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杜向明的目光变得骇然了几分。 杜向明的双拳在那时握紧,眼中泛起一抹厉色,他沉声说道:“来到冲华城前,师尊曾给了我一张由玄业天师亲自绘制的百劫灭灵符,足以灭杀此獠。” “那楚宁……” “他既一意孤行,为了大局,我们也只能……” “你疯了!”只是这话还未说完,刚刚送走楚宁归来的陆衔玉恰好将对方这番话听到耳中。 “陆衔玉!此事关系着龙铮山防线……”杜向明寒声言道。 “你还知道龙铮山防线!”陆衔玉却打断了他的话,朗声问道。 “接手独孤封物资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龙铮山防线?” “任用曹天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龙铮山防线?” “我们义军来到冲华城,来到龙铮山,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北境,不是听你们这些龙铮山的高徒嘴里挂着大义之名,对我们呼来喝去!” 被这般怒斥的杜向明脸色难看,他沉声道:“陆衔玉,我做错的事,我自会承担后果,但现在……” “好!既然你愿意承担后果,来人!”陆衔玉却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她高声看向四周言道。 卓深以及慕容权二人当下带着大批甲士走了上来,将杜向明一干人团团围住。 “陆衔玉,你要干什么?”龙铮山的众人见状,皆脸色骤变,有人当下怒声问道。 陆衔玉却并无惧色,只是伸手摁住了自己腰间的刀柄,声如洪钟:“曹天被奸人所祸铸成大错,羁押候审!” “独孤齐与奸人勾结,诬告楚宁,同样罪不容恕!也给我拿下!” “至于你!杜向明!” “你用人不明,有失察之过,我现在就要革了你冲华城主事一职!” “由我代理!” “你为了儿女私情,想要包庇一个魔物,兵变冲华城!?”杜向明也在这时从陆衔玉的举动中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大胆,一时间可谓是又惊又怒:“龙铮山尚在,你岂敢如此妄为!” “非常之时,当以非常之法,杜向明,你既无能领导冲华城,那就应该退位让贤!” “龙铮山若是连这点度量也没有,那就不配领导我北境众将!” “来人,动手!”陆衔玉却丝毫没有被对方威胁所唬住,直接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号令众人。 …… 军需库中燃烧的火焰并非寻常之物。 刚刚触及楚宁就感受到了一股异常灼热的温度,他暗暗揣测,若是寻常人触摸到此物,怕是一瞬间,就会被其烧成灰烬。 不过,这些对楚宁而言倒是算不得什么麻烦。 他心中念头一动,湮灵鬼火便浮现在了他的周身。 就目前楚宁所接触到的修士也好,魔物也罢,来自源初种厄弥坦的湮灵鬼火是他见过的最强大的灵炎。 也是楚宁少有的,可以伤到六境开外修士的手段只有。 而如他所想的那般,在湮灵鬼火附着周身的同时,周身传来的灼烧感,减弱许多。 多的不说,至少可确保他安全的走入这片火海之中。 他抬头看向前方那在火焰中站立的人影,没有半点犹豫,迈步便踏入了火中。 …… 越往里走,楚宁的眉头便越皱越紧。 他不得收回自己方才的论断。 湮灵鬼火的等阶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高。 或者说,这片由火莲激发的火海,比他想象中要强大很多。 火海的内部,火焰的颜色已经呈现出一种极致的红。 那是很难用言语形容的色彩。 比鲜血更猩红。 比岩浆更灼热。 哪怕只是看上一眼,都仿佛会被其灼伤一般。 其内里的温度,更是恐怖。 就连空间仿佛也无法承受这样可怕的温度,如同沸腾了一般,在不断扭曲。 哪怕有湮灵鬼火这样的神物护体,但楚宁此刻周身所承受的压力,也同样到了非人的地步。 湮灵鬼火的力量被周遭赤炎不断消耗,他虽然用尽全力催动着灵台中力量补充被消耗的灵炎,可随着不断深入,激发灵炎的速度已经渐渐赶不上灵炎消耗的速度。 他的身躯之上开始出现一些灵炎来不及庇护的地方。 赤炎灼烧着那些裸露的皮肤,皮肤眨眼间便变得焦黑如炭,但又很快被魔躯强大的自愈力修复。 但身躯被灼烧的疼痛却不会因此消弭,反倒在反复修复与灼烧过程中被不断叠加,几乎已经超出了寻常人所能承受的极限。 楚宁的双目尽赤,额头上浮出密密的汗迹,可那些汗液来不及凝聚,就转瞬被蒸发。 他盯着前方,盯着那道在火焰中矗立的身影。 身躯的疼痛也好,不断激发灵炎带来的疲惫也罢,对此刻他而言,都不再重要。 他的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走向她。 就像当初在二羊城,他因为孙堪之死入魔时,她走向他那样。 那是极为漫长的一段路,每一步的踏出,楚宁都要承受无穷的痛楚。 但无论再崎岖的路,只要不断迈步,终有抵达的那一天。 楚宁笃信这样的道理。 所以,他走到了她的跟前。 那时的红莲已经换了模样。 她那一头标志性的红发,化为了火焰,身上的衣衫也如火焰般在燃烧。 皮肤森白得可怕,几乎不似活物,带着一种病态的美感。 其上爬满了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纹,就像是盏即将破碎的琉璃,而内里,楚宁能看见一些灼热得宛如熔浆的事物在不断跳动,仿佛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要从这破碎的躯壳中破茧而出。 红莲并未察觉到楚宁的到来,她低着头,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仿佛在进行一场虔诚祷告,嘴里不断吐出阵阵呢喃似的低语,楚宁听不真切,但从其周身不断溢出的恐怖的魔气来看,此刻的红莲已经到了随时可能被魔气吞噬的地步。 “红莲,是我。” “楚宁。”楚宁并不清楚该怎么才能帮到现在的红莲,他只能尝试着唤了一声。 但低着头的红莲却并未反应,楚宁见状眉头紧皱。 红莲的状况越来越危险,而他体内的力量也到了耗尽的边缘,无论出于哪种考量,他都得尽快让红莲苏醒。 但没有方向的楚宁,只能选择试着听一听对方在说些什么,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他低下了头,凑到了距离对方极近处,侧耳努力的听着。 她如是说着。 “死了……” “都死了……” “是我……” “杀死了……” “所有人!” 第二百七十八章 你怎么跟二叔说话的? 北境之北,是一片贫瘠的荒原。 名曰蛮原。 那是蚩辽人世代生活的地方。 这里充斥着毒虫、妖兽,以及被魔气浸染的魔物。 在中原王朝的传说中,这是一片不洁之地。 蚩辽人的祖辈触怒了上苍,故而至高天降下惩戒,让他们世代生活于此,直到大渊中的源初种们再次苏醒。 数千年来,中原王朝的百姓鲜有踏足此地。 只是偶尔有一些胆大的商贩亦或者以游历天下为志向的旅人,方才会抵达这处。 但真正与蚩辽人有过深入接触中原人却屈指可数,尤其是这近百年来,中原与蚩辽之间征伐不断,民间对彼此的敌意深重,这样的往来更是绝迹。 如果真要细细数一数。 这百年来来此的中原人,一个是十多年前来的一位读书人。 姓周名贯。 据他所言,他游历至此,是为了给自己激发灵感,以完成一本足以旷古烁今的巨著。 对于文字普及率极低的蚩辽人而言,大多数人并不理解那个读书人的话。 但那个读书人却在蚩辽部族中受到了出奇的礼遇。 蚩辽人的帐下有许多从中原得来的战利品,其中包括大量的书籍,只是就像中原人看不懂蚩辽文字一样,大多数蚩辽人同样无法认得中原文字。 而那个读书人却是少有的精通蚩辽文的家伙,他为部族翻译了许多中原书籍,一时间被蚩辽人奉为座上宾。 只是后来,他觉得自己在蚩辽收集的素材已经足够,于是便告别部族继续北行。 而再往上数,上一个来到过蚩辽部族的中原人就得追述到五六十年前了。 这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足以历经三四代人,但哪怕过去了这么久,族中但凡曾见过那家伙的老人,每每提及对方,依然记忆犹新。 那是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年轻人。 二十出头,带着一只黑猫,背上背着一对刀剑。 身后跟着五位仆从,每个家伙看上去都凶巴巴的。 但却出奇的友善。 那时正值黑潮潮汐波动最大的时期,部族遭遇了史无前例的魔潮。 是他挺身而出,带着几位仆从击退了魔潮。 而后又帮助蚩辽人重建家园,甚至还建立一座学堂,教导部族中的孩童,如今蚩辽部族中众多掌权者,说起来还都是当年那位年轻人的学生。 但后来,年轻人也走了。 回到了当时大夏北境的最北边莽州,在那里建立了一座灵山,名为九魔山! …… 九魔山的倒塌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它曾今也算是盛极一时,靠着机会对天赋没有任何要求的功法,吸收了不少门徒。 因为其位于莽州以及蛮原的交界处的关系,甚至还有一些蚩辽人也拜入了山门。 他既不归大夏管辖,也不隶属于蚩辽。 作为一座对外宣称是灵山的宗门,在最初的时候,并未得到大夏天下的认可。 灵山虽然不像圣山那般可以承载一门修行之道的道蕴,但需要得到至高天的认可方才能承接天命,开山立派。 可九魔山的出现,却并未引来天地异象,所以在最初的时候,大夏天下自认为那是一群狂妄之辈,以灵山自居,借着这样的名头诓骗世人罢了。 但随着当时北境的灵山大比召开,九魔山的第一代弟子走出山门。 九位弟子,先败赤鸢山,再斩永珏山,最后甚至对上了龙铮山的弟子,八战八胜,幸好如今的龙铮山山主薛南夜出手,以一己之力,连战九轮,获得胜局,这才算为龙铮山保住了颜面。 自那之后,九魔山一度在北境名声大噪。 可也是那次交手,让人瞧出了这些弟子所修之功法透着魔性,有人暗中将此事上报给了朝廷。 九魔山很快遭到了正派人士的围剿,山门坍塌,从此烟消云散。 据说那一战打得极为惨烈,九魔山的山主化身大魔,连斩了三位十境大能,还重创了一位十一境的修士,其战死之后,魔气依然笼罩九魔山遗迹,以至于到了今日,遗迹周遭方圆百里,依然没有任何活物。 当然这后面的内容,大抵只能算是坊间谣传。 毕竟此时此刻,只剩下半截山体顶端,那座曾经写着九魔山三个大字石碑前,正有一道身影坐在那处。 那是位少女,身着青衣,一头黑发如瀑布般倾泻在后背。 她的脸上带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但哪怕只是那对露出的眼眸清澈明净,也足以让人沉溺。 但这对美艳的眸子却在此时蹙起,她的一只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握着一根树枝,在地面上比划着什么。 “楚小青,还是楚小宁好呢?”她看着地上用树枝写出来的两个名字,苦恼的自言自语道。 “感觉都很好听,要不生的是男孩就叫楚小宁,女孩就叫楚小青吧?”少女这样说着,忽然脸色一红:“那万一阿宁想要多要几个呢?” “他现在可长大了,看上去精力很旺盛,以后肯定……” 少女这样说着,脸色愈发泛红,哪怕是隔着那层薄纱,也看得真切。 “那得多准备几个名字……” “楚长安?楚寒?楚未来?” “啊?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忽然脑子里冒出了些奇奇怪怪的名字?”少女有些苦恼,她摇了摇头,准备收敛心神再好好想想。 而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流光从远处奔袭而来,以快得惊人的速度落在了少女的肩头。 “我的圣女大人,你可要急死我了,我找了你足足一个时辰,你怎么跑这里来了!”那是一只黑猫,毛发油亮,神采奕奕,却口吐人言,语气埋怨。 正畅想到与梦中少年洞房花烛的关键时刻的少女,被打断了思绪,自是满腹怨气,她回头瞪了肩头黑猫一眼,伸出手就将在拍下。 黑猫的身形在半空中打了滚,轻盈落地。 “别来烦我,今天说什么,我也不喝你那些破药了!”少女冷着脸言道。 黑猫顿时脸色一变,焦急言道:“圣女大人,那些药可以稳定你体内源初种的魔性,帮助你……” “当初说好了来九魔山能治好我脸上这些丑兮兮的魔纹,这都来了半年多了,每天修行吃药,这些魔纹才消失三分之一不到,这么下去,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阿宁?”少女却赌气似的驳斥道。 黑猫闻言,也有些委屈:“圣女大人,你可是吃了半只源初种!就是当年的山主大人也没有这般本事,想要将这股力量完全消化肯定是需要时间的,你和我急,我也没有办法……” 说着,他又仿佛想起了正事,言道:“不说这个,圣女大人我来寻你,是因为红莲留下的灵牌忽然闪烁不定,她那边可能出事了!” 少女脸色骤变:“阿宁移情别恋了?” 黑猫摇了摇头,神情肃然:“恐怕比这个还要严重百倍……” 少女的脸色顿时惨白:“难道……” 黑猫正要点头。 却听少女喃喃言道:“难道他和别人有孩子了……” 黑猫:“……” 而陷入这种幻想的少女,却有些不能自拔,她沉默了一会,一咬牙,握紧了双拳:“那你告诉他,我……我可以将孩子视如己出!” “毕竟都是阿宁的孩子!” 黑猫:“……” “是红莲出事了,她的气息极不稳定,正在飞速的朝着完全魔化的方向发展。”黑猫深吸一口气,这才将事情道出,不过似乎是了解自家圣女大人的秉性,它又补充道:“红莲极为特殊,按理来说应当是我们之中最稳定的那只大魔。” “她发生如此状况,很有可能是楚宁遭遇到了什么,所以楚宁也有可能有危险!” 这样说辞顿时让少女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愣在原地数息时间,然后猛然转身,就要朝着山门方向走去。 “圣女大人,你干什么?”黑猫见状心头大急。 “救阿宁!”少女头也不回的言道。 黑猫赶忙跃起,落在了少女的跟前:“圣女大人,九魔山距离褚州数千里之遥,你哪里赶得回去,而且我听说最近蚩辽大破盘龙关,云褚两州动荡不安,楚宁与红莲在不在鱼龙城都还说不定,你这么去无异于大海捞针!” “那我也得去!谁敢伤了我家阿宁,我就杀了谁!”少女咬着牙,两颊之上本已消失的魔纹再次不断浮现,同时周身汹涌的魔气也开始外溢,整个山头都在这时笼罩在了一片灰暗之中。 同时数道身影也仿佛被少女周身涤荡的魔气所召唤,浮现在了她的身后,他们都身着白袍,模样被隐没在衣衫之下,看不清容貌,但浑身却散发一股恐怖的杀气,宛如一尊尊魔神。 其中一人的背后,还背着一柄剑柄处长着一只眼睛的奇异骨剑,它眼球转动,亦口吐人言道:“娘子!我的娘子有危险!” “我们去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闭嘴!”黑猫却瞪它一眼,然后看向少女:“圣女大人,你现在的情况很不稳定,一旦离开九魔山,随时有魔化的风险……” “若是阿宁死了!这些就都没有意义了!”少女却打断了黑猫的话,同时冷下了眼眸,冷冷的盯着眼前的黑猫:“滚开!” 黑猫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在说出这番话时,对方周身弥漫的那股恐怖到如有实质的杀意。 它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拦住对方,对方也是真的会对它痛下杀手。 想到这里,它不免有些后悔将事情告知少女,可…… 它更明白的是,如果自己隐瞒此事,事后被她知晓,以她对楚宁那近乎偏执的感情,她极有可能瞬间暴走…… “圣女大人,对不起,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离开这里。”它叹了口气,却还是坚定的拦住了对方的去路。 “幽巡,别逼我!”少女眼中的杀意更甚了几分。 “圣女大人,我的职责是保护你的安全,这是我存在的第一要务,所以我不会允许你做出任何会害了你自己性命的事情,哪怕是你要杀了我,我也不会答应你的。”黑猫的态度也同样坚决。 双方之间一时间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致。 “我觉得,你应该听听他的建议。”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很是突兀的响起。 黑猫与少女都对此并无预料,纷纷抬头望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却见毁坏的山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道身影,一男一女。 男的年纪四十开外,两鬓微白,模样也还算英俊,可就是皮肤有些苍白,看上去有几分病态。 女子倒是生得俏丽,无论是身材还是样貌,都是无可挑剔的上上之选,就是神色清冷了些。 而在看清二人容貌的刹那,方才还剑拔弩张的黑猫与少女,皆面露警惕之色。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少女寒声问道,身躯紧绷,背脊微弓,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这半年你就住在这里?”男子却并不回应少女的问题,自顾自的走上山腰,目光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他的神情与语气都很是轻松,就像是第一次到朋友家做客一般。 但见识过男人的算计与城府的少女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她警惕的盯着对方,再次问道:“你想要干什么?” 黑猫也在这时来到了少女的身侧,眼中的瞳孔竖起,背后那几道身着白袍的身影,周身亦浓郁的杀机。 只是面对众人如此如临大敌的架势,男人依然表现得极为从容,他有四处看了会,这才转头望向少女,眼中带着笑意,赞许言道:“源初种的力量你吸收得不错,比我想象中要快不少……” “楚相全!别在这里装好人,你是想阻止我去救阿宁?”少女则寒声以对。 “他没什么大碍,你也犯不着这个时候去救他。” “我已经找了个很靠谱的帮手,这会估摸着已经到了。”男人则微笑着言道。 这样的话,显然并不足以让少女相信,她皱着眉头,并无回应。 男人对此也不介怀,只是继续说道:“我得去一趟北方天下,恰好路过此地就来看看你。” “这一趟估摸着得待一段时间,尤其是不顺利的情况下,说不得三年两载都回不来。” “我们很熟吗?有关系好到需要你特地来看望的地步?”少女面露冷笑。 “九魔山不欢迎你,给我滚!”黑猫也寒声言道。 男人闻言依然面色平静,甚至脸上浮出些许笑意。 “忽然登门确实有失礼数,但这一趟走得急,时间又长,我想着估摸是赶不上你和我家小阿宁成亲的日子了,所以这次上门不仅是看望你,同时也是提前送来我为你和阿宁准备的新婚礼物,嗯……” “以后你们两个,应该是你主内吧?这礼物放在你这里,我觉得最合适。” 男人说着,再次看向少女,眼中带着笑意。 “哼!少来这一套,我们九魔山虽然落魄,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些破礼物,你以为就能让我家圣女大人对你……”黑猫扬起了脖子,神情不屑的说道。 砰。 但这话还未说完,脑袋就被身旁的少女重重的敲了一下。 黑猫不解的看向少女,却见少女一脸严肃的盯着它。 “幽巡!没大没小,你怎么跟我家二叔说话的!” 黑猫:“……” 第二百七十九章 沈幽 “杀了他们?” 楚宁叨念着这句话,在短暂的疑惑后,他的脸色骤然一变,看向四周。 火海沸腾,所有的一切都在火焰中化为了灰烬,自然也包括军需库中的百姓与军队。 红莲因为某种原因失控了,杀死了所有人? 这样的猜测,让楚宁脊背发凉。 可是…… 他与红莲一路走来经历过许多生死之境,而面对这些几乎同样是九死一生的局面,红莲都很稳定,为什么会在这一次,失控到这样的地步。 楚宁想不明白原因,也没有时间去想。 “不要!” “你们走开!” “给我滚!”红莲的头忽然抬起,那满是裂纹的脸颊上,此刻写满了恐惧,她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画面,五官扭曲,近乎于崩溃。 她高吼着,情绪剧烈的波动,而周身那些裂纹也随之扩散,其下宛如岩浆般的事物从裂缝中又渗出得更多了些许。 “红莲!”楚宁看得出她的状况已经岌岌可危,他伸手摁在了红莲的肩头,想要试图唤醒对方。 但双手刚刚触及红莲的肌肤,指尖就迅速的被碳化。 吃痛之下,他收回了手,看向双手,却见碳化的指尖虽然正在被魔躯修复,可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红莲周身萦绕的火焰明显比起火海核心地带的火焰还要强出数个档次,以至于可以直接伤及楚宁这尊强大魔躯的本源。 这很不可思议。 且不说楚宁继承了一部分来自府司天的血肉权柄,自愈能力比起寻常魔物还要高出数个档次,再则言,他还有属于源初种的湮灵鬼火护体。 红莲周身涤荡的力量却能在一刹那洞穿两位源初种遗留的保护…… 楚宁的双目圆睁:“红莲……到底是谁?” “杀了我!!” “我让你们杀了我!” “杀不死我,我就杀死你们!”而这时红莲的声音猛然提高了数倍,她的眼中泛起血光,朝着楚宁嘶吼道。 楚宁愣了愣,他隐隐觉察到,红莲似乎是陷入了某些幻境之中,想要救她脱困,恐怕只有想办法知道那些幻境内容,他才能对症下药。 …… 因为卓深选择站边楚宁的缘故,加上楚宁留下的三千拥有妖化能力的百姓,陆衔玉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 “上缴武器!”朱家兄弟依照着陆衔玉的命令收缴着龙铮山弟子以及尚且还听命杜向明的义军们的武器。 “陆衔玉!你这是在叛变!你知道楚宁如果无法压制那只大魔,后果会有多严重吗?” “你是在拿整个北境做赌注!”杜向明身旁一位被夺走佩刀的龙铮山弟子已然满腔怒火,朝着陆衔玉吼道。 陆衔玉侧头瞟了他一眼:“就算是赌博,我觉得将赌注压在楚宁身上的胜算也比你们高出百倍,毕竟就在不久前,你们已经证明自己,不堪大用。” “不是吗?” 说罢,女子的目光在那弟子身旁的杜向明身上轻飘飘地扫过。 杜向明皱着眉头,脸色难看,却并未反驳,只是默默的交出了自己的佩刀。 那位发声的弟子见状,面露骇然之色:“师兄,你!” 杜向明却仿佛失去了斗志,低着头并不回应对方询问。 那弟子见状,也有些心灰意冷,愤怒凭空挥了一拳,恼怒的低下了头。 陆衔玉挑了挑眉头,转身就要走向前方,督促其余的刺头交出武器,而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一声哭腔。 “陆姑娘,不!陆大人!求求你救救阿封!他流了好多血,会死的!”陆衔玉回头看去,却见夏清秋正跪在地上,大声的朝着她哀求道。 她的两颊满是泪痕,花了精致的妆容,身旁的地上,躺着的独孤封或许是力竭的缘故,已经停止了挣扎,身旁是大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只有鼻尖那微弱到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证明其还尚且活着。 “就他这样的败类,让他活着,那我们怎么向今日死去的冲华城百姓们交代?”不待陆衔玉发话,身后的慕容权便冷笑一声,如此应道。 说这话时,他下巴处的羊角须上下抖动,看得出是真的极为生气。 而这样话,顿时让夏清秋心如死灰,整个人都瘫坐在了地上。 陆衔玉沉默一会,走到了她的跟前:“你想要救他不是不可以。” 听闻此言,夏清秋的头猛地抬起,又惊又喜的看向陆衔玉:“真的?” 一旁的慕容权等人却脸色一变,神情不解。 “但他今日对冲华城造成了什么样的损失,你也看到了,就算我现在让人救了他,你觉得眼前这些应为他失去战友、朋友甚至亲人的人,会放过他吗?在这冲华城,以他的所作所为,有的是人,也有的是办法做掉他。”陆衔玉却并不理会众人的错愕,而是双手抱负胸前,这般言道。 夏清秋抬头看向四周,一切也正如陆衔玉所言,周遭的众人投递来的目光中所包裹的愤恨溢于言表,那是一种恨不得将独孤封生吞活剥了一般目光。 单是看上一眼,夏清秋便觉心头发寒,赶忙收回了目光,她倒也算聪慧,颤声问道:“你……你想要我做什么?” “除了你们夏家与独孤家,北境还有多少人投靠了蚩辽,你们是怎么联系的,下一步又有什么计划,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或许,能保他一命。”陆衔玉眯起了眼睛,这样问道。 夏清秋一愣,眼中的泪水更加汹涌,她摇着头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从头到尾我家里人也好,阿封也好,都从未告诉过我,我真的以为我们这一趟是来给龙铮山运送物资的。” “呸!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老实!”本就对于要留独孤封一命这件事心存不满的慕容权闻声,怒不可遏,当下便上前出声喝骂道。 面对这样的场景,已经被吓破胆的夏清秋自然不敢还嘴,她缩着身子,颤抖着不断继续哭诉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骗你们。” 陆衔玉看着她,面露沉吟之色。 夏清秋的为人她倒是也还知晓一二,就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平日里除了打扮自己就是四处游玩,就连修行都不那么伤心,那一身五境修为,还都是靠着丹药硬堆上去的。 说她头脑简单,丝毫不为过。 投靠蚩辽这样的大事,稍稍走漏风声,都会让整个夏家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如此看来,对其隐瞒此事,倒也算得上情理之中的事情。 “陆大人,你是知道我的,家中也好,阿封也罢,平日里做什么事都是瞒着我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而夏清秋也意识到,如此场面之下,只有陆衔玉这个旧识有能力救下他们,故而直接爬到了陆衔玉的身边,抱着她的大腿,继续哀求道。 陆衔玉低头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又沉默了一会,旋即低声言道:“我相信你。”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陆姑娘!”慕容权最先发声,语气惊诧。 “这群家伙,歹毒狡猾,侯爷和红莲姑娘就是因为他们如今身陷险境,陆大人,你不能轻信啊!”朱家兄弟也大声说道。 就连之前一直沉默的卓深,也在闻声之后,皱起了眉头。 唯有那位夏清秋先是一愣,旋即脸上露出了喜色。 只是不待这样的喜色在她的脸上漫开,陆衔玉的声音就再次响起:“但既然你给不出我要的东西,那他就只有死了……” “我……我可以说服他,让他告诉你们!你们先救他!”夏清秋反应却是出奇的快,在那时大声言道。 陆衔玉皱了皱眉头,显然并不太满意这样的回答。 “陆姑娘,他们不可信,说不定只是缓兵之计。”慕容权显然对独孤封抱有极大的敌意,又第一个出言反驳道。 其余众人虽未发声,但从他们紧皱的眉头中不难看出,他们对夏清秋以及独孤封二人同样并不信任。 陆衔玉自然也有些犹豫。 这时一道身影被马旭春等人押解着送到了陆衔玉的跟前。 “跪下!”伴随着马旭春一声暴喝,那人普通跪在了地上。 陆衔玉看向他,脸上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那人也似乎心存愧疚,埋着头不敢直视陆衔玉的双眼。 “为什么?”陆衔玉寒声问道。 “衔玉,我……” “别叫我衔玉,说!为什么要背叛冲华城!”陆衔玉却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对方。 那人身子一颤,望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独孤封,欲言又止。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不会觉得还会有什么变数吧?”陆衔玉的眼里泛起嫌恶之色,嘴里的声音更冷了几分。 那人的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脸色发白。 陆衔玉看着他这幅模样,终究有些不忍,声音缓和了几分:“阿兄,你不为自己想,你也该为阿嫂还有俊儿想想,他还那么小,这种事传回褚州,你该知道他们会面对什么吧?” 这话就如利刃一般,正中男人的痛处。 他终于陷入崩溃,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言道:“我也没办法……” “我本来是要去向杜向明禀明今日发生的一切,可途中独孤封却派人给我递来了一封书信……” “信中言说,我的父母皆参与此事,一旦此事败露,独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衔玉,你觉得群情激奋之下,真的有人会在意我独孤齐到底有没有参与此事吗?届时俊儿岂能不受牵连!” “而且之前,独孤封还曾以了解冲华城状况,好准备合适军需为由,问我索要过各个军营资料,也确实是我将这些消息告诉的他,真的东窗事发,我难脱干系,所以我就一时糊涂……” 说道这里,年过四十的男人已然是声泪俱下。 陆衔玉也反应了过来,怪不得蚩辽人能精准的向各个军营投放地血蛛,此刻想来正是因为独孤齐不察之下泄露了消息。 “你哪里是一时糊涂,你就和你爹娘一样,永远都在糊涂!” “许久之前我就告诉过你,当年之事,独孤家也好,赤鸢山也罢,都心怀叵测,让你早些与他们划清界限,你总觉得是我怀恨在心,现在大错铸成,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你还知道什么,一并说出,或许还能弥补一二!”陆衔玉恼怒的言道。 对于独孤封的叛变,她早有猜测,也并不意外。 但独孤齐…… 她终究于心不忍。 独孤齐摇了摇头:“我真的也是今日才知道这些谋划,我若早知晓这一切,一定不会让族中如此胡来!” 这番话陆衔玉还是信的,她叹了口气,有些心灰意冷:“派人给独孤封医治,保下命来,与独孤齐等人一起关押,等楚宁回来后,由他来做定夺。” 众人虽然对还要留独孤封一命这样的决定有些非议,但听闻由楚宁定夺他们的生死之后,倒也收起了继续争论的心思。 而就在马旭春依言正被将独孤齐等人押下之时,陆衔玉却又忽然叫住了他们:“等等!” “你们在南门可有见到一位黑衣女子,名叫沈幽。” 当时事发之后,她与沈幽依照红莲的安排,一个去南门监视独孤封,一个则去通知楚宁,此刻独孤封等人已被拿下,却始终没有见到沈幽的踪迹,她不免起了疑心。 夏清秋闻言摇了摇头:“并未见过。” 陆衔玉皱起眉头,认真的看了满脸惊恐的夏清秋一眼,以她对她的了解,这位大小姐这个时候已然是六神不安,断不可能再对她撒谎。 她也没有办法,只能摆了摆手,让人带着他们离去,想着还是等楚宁归来再做定夺。 三人被押走后,剩余的武器收缴工作也快要进入尾声。 陆衔玉走到了军需库前,看着眼前熊熊的大火,她眼中泛起忧色,双拳握紧,嘴里喃喃说道:“混蛋!你可不能让我赌输了!” 轰! 而就在这话音刚落的刹那,眼前的火海中忽然发出一声轰响。 火…… 烧得更旺了! …… 楚宁看着状况越来越糟糕的红莲,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 他得进入了红莲的意识中,一探究竟,摸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其变成了这幅模样。 虽然他不曾修炼过这样的法门,但之前他在二羊城魔化时,红莲曾进入过他的意识中,后来听她提及此事,楚宁特意问了一嘴那法门。 他大概回忆了一番当时红莲所述的诀窍,便要将双手合在胸前,准备催动法门。 “哥哥。” “姐姐的灵魄与你不同,她意识里存在着太多驳杂的记忆,以至于她自己都难以控制,你这么冒失的进入其中,很可能永远无法再回来了。”而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传来。 楚宁只觉那声音有些耳熟,当下循声看去。 在这他都感到吃力的火海中,一道高挑的身影渐渐浮现。 在看清对方容貌的刹那,楚宁的双眼瞪得浑圆,嘴里惊声言道。 “沈幽!” 第二百八十章 吃掉我们 “杜师兄,真的就任由他们这么胡来?” “楚宁怎么可能控制得了一只魔物!” “这么下去,整个冲华城都完了!”名为鹿予义的少年看向身旁的杜向明小声的言道。 他的神情焦急,说着还瞟了一眼跪在一旁的曹天,又道:“杜师兄,曹师兄可是曹长老的孙子,他死前曾托付过山主,要好好照顾他,要是让陆衔玉这群家伙继续这么胡来,曹天师兄岂不是……” “对啊!曹师兄说到底只是被奸人所骗,罪不至死……”一旁也有几位龙铮山的弟子在这时出言附和道。 杜向明脸色阴沉,曹天的爷爷名为曹晨,是绝翎峰德高望重的长老,哪怕是放在整个北境也是声名赫赫的人物。 他算得上是如今龙铮山山主薛南夜的半个师父,早年其子曹通与儿媳战死盘龙关,只留下一个刚刚三岁的孙子,曹晨对其极为疼爱,将之拉扯长大。 直到五年前,邓异在盘龙关上取得大胜,准备转守为攻,带大军直扑蚩辽本部,收回幽莽二州。 朝堂上下一片欢欣鼓舞,北境百姓更是敲锣打鼓,仿佛明天就能驱除蚩辽,恢复幽莽。 龙铮山也收到了邓异的邀请,派去援军支援银龙军,准备给蚩辽人迎头痛击。 那时带队之人,正是曹晨。 只是这场大夏上至朝堂,下至民间,皆以为会摧枯拉朽的战役,却因为大批军需的粗制滥造,致使战局溃败。 幸好曹晨带领的大批龙铮山的弟子,死守盘龙关,拖到了邓异的大军归来,保住了银龙军主力侧退的后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曹晨以及大批龙铮山弟子战死,其中绝翎峰一脉的中老两代几乎全灭。 而后包括陆家在内的许多为龙铮山提供军需的民间士族与宗门也都遭到了朝廷的惩戒,归武令也从此颁布…… 那确实是多事之秋的一年,除了这些,褚州一位解甲归田的老侯爷,也在前往云州驰援的路上,死于蚩辽人的伏杀。 杜向明当然明白曹天的身份,同样也不忍曹晨长老唯一的血脉这么死去。 “曹天做错了事,自然应该承担应有的惩处……”他这样说道。 周遭的弟子闻言皆脸色一变,没有想到自家师兄会如此的狠心。 与曹天关系极好的鹿予义更是焦急道:“师兄!” “但龙铮山的弟子轮不到外人来惩处,我会将之交给山门,届时如何处置那是山主大人的事!”杜向明却赶在他出言之前再次言道。 听闻这话,众人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无论是出于曹晨曾教导过山主的私情,还是出于绝翎峰为北境战死的公义,想来曹天无论如何,都能保住一条命。 “但这些都是后话,我们得先阻止楚宁与陆衔玉,那只魔物的气息又浓郁了几分,楚宁不可能能控制他。”杜向明说着,侧头看向了军需库中更加汹涌的火海,双眸之中闪过一抹决绝。 众多龙铮山弟子闻言,皆神色振奋。 他们素来自视甚高,以这场北境保卫战的发起者与领导者自居,自然不能接受被陆衔玉节制的现状。 而此刻,有了杜向明的表态,他们又看到了重新夺权的希望。 鹿予义最先表态:“杜师兄,你说该如何做,我们一定配合你!为了北境,也为了龙铮山,不能让他们如此胡来。” “楚宁虽然是个人才,但太感情用事,终究不堪大用,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壮士断腕了!” …… 楚宁的脑袋有些发懵。 沈幽他自然是认得,哪怕是在三千流民之中,他对其也算印象极为深刻。 出身云州书香门第,遭逢大难,族中亲友亡故,独自一人一路南逃,寻常人遭受这样的大难,定然会方寸大乱,但沈幽却极为冷静,甚至在妖化之事上主动请缨,其妖化的过程也万分顺利,甚至还靠着自己在家中读书所得的经验,主动分享自己妖化时的感受,给楚宁对妖化的研究提供不少助力。 可就算完全妖化,她的实际战力也不过五境,这样的修为,没有楚宁这一身手段,怎么可能出现在火海的核心地带,而且看她这幅模样,似乎极为轻松,丝毫没有感受到火海带来的压力。 更让楚宁感到诧异的是,她对自己以及红莲的称呼…… 这些异样,很快让楚宁意识到了不对劲:“你不是沈幽,你是谁?” 啪!啪!啪! 沈幽兴奋的拍起了手掌,歪着头一脸崇拜的看着楚宁:“不愧是哥哥,好聪明,一眼就看出来了!” 楚宁:“……” 这样的夸赞让楚宁有些不知所措,就像他之前怀疑的那样,无论是置身火海核心,还是对他的称呼,都明显不是沈幽能做出或做到的事情。 在他看来,眼前这位沈幽的夸奖,更像是大人哄孩子的戏码。 “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红莲的状况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彻底失控,楚宁也无心与眼前之人多做纠缠,直截了当的再次发问道。 沈幽眨了眨眼睛:“我是你妹,亲妹。” 楚宁的心情本就烦闷,他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红莲,只是说话的这会功夫,红莲身上的裂纹,又明显扩散了不少。 “你若是要动手,那就现在开始吧,我没时间和你胡扯。”楚宁不耐烦的说道,同时周身灵气涌动,眼中也泛起杀机。 沈幽见状,眉眼低垂,有些委屈:“可我说的是实话啊,我真的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妹妹!” 异父异母的…… 亲妹妹? 楚宁有一瞬的错愕,但很快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戏耍自己。 只是这一次,不待他说些什么,沈幽就抢先开口言道:“哥哥,现在可不是和我讨论我们身世的时候,姐姐可随时可能魔化,要救她你得现在就开始行动。” 楚宁听出了对方的话外之音,他有些疑惑:“你不是来阻止我的?” 沈幽瞪大了眼:“哥哥你说什么呢?” “我们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和异父异母的亲姐妹,我心疼你们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欺负你们呢?” 楚宁皱起眉头,神情狐疑,此刻他有些怀疑眼前这个化作沈幽模样的家伙,是不是脑子有些问题。 “不过,哥哥你这么进入姐姐的意识中,不仅自己有迷失的风险,而且也救不了姐姐。”沈幽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有办法?” “不算办法,但也算办法。”沈幽吐了吐舌头,身子一跃来到了红莲的跟前,上下打量着她。 “姐姐不是寻常魔物,就像哥哥一样。” “你们都是人造的产物。” 楚宁心头一跳,也不由得看向红莲。 难道红莲和自己一样,都是经历过类似沉沙山中的事情,但他从未听红莲说起过。 之前他也曾问起过红莲他们以及九魔山来历。 据红莲所说,她是被武青的父亲在某处废墟中捡到的。 那个时候,她的记忆一片空白,甚至不能化出人身,只是跟随者武青的父亲一路战斗,不断吸收魔气,最后才有了现在的模样。 武青的父亲推测,她应当是一把因为某些原因沾染了魔气的神兵,在漫长的岁月里,渐渐生出灵智。 也是武青的父亲交给她控制魔气的办法,让她没有沦为一把凶兵,这一点上与九魔山中其他大魔并无区别。 只是后来九魔山覆灭,武青父亲战死,她也受伤严重,陷入沉睡,经过好些年,直到幽巡找到了武青,她这才再次出世…… 那如果眼前的“沈幽”所言的是真的话,那也就是说红莲在被武青父亲发现之前,其实就已经是一尊魔物了? 沈幽似乎看穿了楚宁的心思,她摇了摇头,同时伸手抚摸着红莲身上那一道道纵横的裂纹,语气忽然低沉了几分:“姐姐可没有哥哥那般幸运,她所经历的,可比哥哥经历的要恐怖千倍、万倍……” 楚宁的脸上不免再次露出异色,“沈幽”这番话透露出了太多的信息。 首先楚宁并不觉得自己在沉沙山中那三年,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那对他而言是如同炼狱一般的经历,几乎每天他都活在恐惧之中,如果说这能够算作的幸运的话,他简直难以想象红莲到底经历了什么。 而除开这些,更让楚宁感到恐惧的是,“沈幽”话里话外对自己以及红莲经历的一切似乎了如指掌…… 红莲的经历尚且不论,自己在沉沙上的经历,哪怕是最亲近之人,他也从未说过,除了此刻远在灵陀山的魏良月,按理来说旁人是不可能知晓的…… 楚宁一时间心跳加速,额头上冷汗直冒。 他隐隐觉察到,眼前这个家伙,似乎比他想象还要可怕。 而正打量着红莲的少女却在这时似乎感受到了楚宁的异样,她回头看向楚宁:“哥哥不用觉得害怕。” “这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本事。” “等到哪一天,哥哥也成长到了足够强大的时候。” “就可以……” “就可以拥有这样的本事?”楚宁眨了眨眼睛,问道。 “沈幽”却摇了摇头,下一刻她的眉眼弯起,笑颜如花,用甜腻的声音说道:“就可以吃掉我和姐姐。” “然后就能拥有这样的本事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你好吵 “什……什么?”楚宁瞪大了眼睛,错愕的看着眼前笑面如花的少女。 她朝前探着身子,眉眼弯弯,可说出的话却是如此骇人听闻。 可对方却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所言有何不妥,她眨了眨眼睛:“哥哥不知道吗?” 她说着抬头看向天际:“想要取代他,我们就需要成为完整的自己。” “而想要成为完整的自己,我们就需要掠夺彼此身上父亲遗留给我们的力量。” “所以,哥哥你可要努力,不然会被我吃掉哦。” 这番话荒诞其古怪。 可更古怪的事,看着用如此可爱声音说出这番话的少女,楚宁却并不觉得她是在开玩笑,似乎那在她的眼中,确实是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咕噜。 楚宁喉结蠕动,咽下了一口唾沫。 “哥哥,你也不用这么担心,你也好,姐姐也好,体内的种子都才刚刚生根,尚未萌芽结果,还不到最可口的时候,所以在那之前,我不会吃掉你们的,反而会好好护着你们,就像……”沈幽说到这里,忽然眉头皱起,眼球上瞟,像是在思考自己接下来的措辞。 “就像是果园的园丁,照顾自己的果实。”楚宁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对的!就是这样!”沈幽闻言顿时眼前一亮,笑意再次在她的脸上漫开:“不愧是哥哥,看的书多,脑子也好使。” 楚宁此刻已经免疫对方的夸赞,他继续问道:“所以你难道这里,就是为了救红莲?” 虽说即使到了这个时候,楚宁依然不曾知晓对方的身份,但从这短暂的交谈中,他不难看出对方的不凡,无论其口中那你吃我我吃你的话是真是假,但至少就现在而言,有对方相助,红莲脱离危险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这应当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但这样念头刚刚升起,沈幽却再次摇了摇头:“不是的哦,哥哥。” “可你刚刚不是还说……”楚宁神情困惑。 “父亲的种子不会消亡,哥哥和姐姐只是土壤,离开了你们这两块土壤,种子只要落在地上终究是会长大,开花结果的。” “如果哥哥是那个园丁,你会在乎果子在何处结出吗?” “只要是能结出果子,不就够了吗?”沈幽歪着头问道。 楚宁愣了愣,但很快就领会到了她话中的意思。 “你所谓的种子,是府司天遗留在我们体内的力量?”他再次问道。 而这一次,沈幽脸上的笑容竟有一瞬凝固,而后,她看向楚宁的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一抹异色:“哥哥……果然好聪明。” 楚宁听得出来,从开始到现在,唯有这一次夸奖,确实是出自对方的真心。 “可是按理说,父亲遗留在你们体内的种子,以你们目前的实力应当是察觉不到太多端倪的,你是怎么怎么猜到的?”沈幽追问道。 “那如果我想让你告诉我,你口中种子,还有你所谓的取代他,这些到底是什么,你又到底是谁,你会告诉我吗?”楚宁反问道。 沈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苦恼之色,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天际,然后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说。” “那我也不能说。”楚宁言道。 沈幽顿时神情恼怒,她跺了跺脚,鼓起了腮帮子:“小气,当哥哥的不应该让着妹妹吗?” 楚宁却不接这茬,他再次转头看向红莲:“既然你说你并不在乎我和红莲的生死,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奇。”沈幽眨了眨眼睛,“我想看看在父亲眼里,到底什么样的家伙,比我更适合继承他的权柄。” “那为什么要提醒我,我试图唤醒红莲的办法不可行,而且看你的模样,似乎还想告诉我正确的办法。”楚宁接着问道。 “告诉你不代表你做得到,就像你们人类的修士,迈入十三境的法门不少人都知道,可能真正踏出那一步的又有多少呢?”沈幽语气随意。 “但这似乎依然并不构成你帮助我们的理由。”楚宁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 “哥哥,你好麻烦,什么事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你这样子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沈幽似乎有些不耐烦。 “好吧,告诉你吧!” “虽然只要是土壤终究都能结出我想要的果实,但你们毕竟是那家伙亲手选择的人,从你们身上结出的果实,无论是结果的速度,还是果实的鲜美程度,应当都是上上之选。” “既然是要自己吃的果子,为什么不让他美味一点呢?” 楚宁皱起眉头,他隐隐觉得对方所言并不是真话,至少不是真相的全部。 不过既然对方不愿说出来,他再追问下去也没有意义。 “告诉我救她的办法!”他再次言道,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 沈幽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满楚宁如此冷漠的态度:“首先,就和哥哥你刚刚想的一样,你需要进入姐姐的意识,找到她的灵魂本源。” “但这并不够,她曾经不止一次的失控过,显然现在的她还无法掌控自己体内的全部力量,所以找到她的灵魂本源后,你还得想办法,将她体内失控的力量再次封印。” “而想要封印她体内失控的魔气,你就得将现在在她体内失控的魔气吸收,让她的肉身趋于稳定,才能加固封印……” 沈幽说道这里,嘴角骤然上扬,目光玩味的盯着楚宁。 楚宁的眉头也如她预想那般紧紧皱起。 “哥哥也察觉到了吧,姐姐现在的状况很危险,可如果哥哥执意救她的话,你的状况会变得比她更危险。” “且不说你能不能再姐姐那浩瀚的意识中保持自己的理智,不被其吞噬,就算你成功做到了,哥哥你现在身体的状况应该已经到了破境的边缘,一旦再吸收更多的魔气,破境是无法避免的事情,而你的人类修为又被锁死在四境,再进一步的话,会面临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是吗?”沈幽则在这时继续言道。 楚宁的眉头随着她的话,皱得更深了几分。 他确实在刚刚想到了这些隐患。 “而且,哥哥有没有想过,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将姐姐救了回来,可恢复了以前可能是数百年甚至千年记忆的她,还会是哥哥心中的那个她吗?”沈幽说着,目光直直的落在了楚宁的脸上,似乎有意收集对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神情变化。 这对她而言,似乎是一件格外有趣的事情。 “不如哥哥现在吃了姐姐吧?” “你们现在拥有的权柄都是最初级的种子形态,彼此可以兼容,这样一来不仅免去了麻烦,日后成长起来,靠着两枚种子带来的潜力,说不定哥哥真的有可能将我也吃掉!怎么样?”她继续说道,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 而楚宁一直静静的听着她滔滔不绝的言语,并未反驳,仿佛是正在衡量她建议的可行性。 直到她说完了这番话后,楚宁终于抬头看向她。 沈幽面有得色,似乎笃定自己这番话能够让楚宁有所动摇:“哥哥若是需要,我可以教给你如何吸收姐姐体内的……” “你好吵。”楚宁却用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眼,打断了她的话。 “嗯?”沈幽一愣,错愕的看着少年,她正要在说些什么。 但话未出口,却剑楚宁的双手已然捏动法诀,伴随着一道金色的光晕从他体内涌出,飞向红莲。 他的神识进入了红莲的意识之中…… 第二百八十二章 意识交融 一进入红莲的意识中,楚宁便觉脑袋一阵轰鸣,传来阵阵钻心似的剧痛。 铺面而来的是各种繁杂的讯息,画面、声音裹挟在一起,一股脑的涌来,让楚宁心神动荡,险些一瞬间心神失守。 好在他毕竟经历过不少光怪陆离之事,很快就稳住的心神,在深吸一口气后,暂时隔绝了外界传来的一切讯息,又在心中默默运转了几遍宁神静气的法门。 而后,他方才收起神通,准备再次感受红莲意识海中的一切。 只是这一次,哪怕他做好了准备,一瞬间涌来的各种讯息,依然让他耳晕目眩。 好一会后,方才渐渐适应了些许,也终于能分出些许经历开始仔细打量起红莲意识中的状况。 就如那个来自神秘的“沈幽”所言。 红莲记忆极为繁杂,在这意识海中包裹着大量从未被其提及的画面。 一群身着异域服侍,跪地哀嚎的百姓。 一座燃烧的城池。 一片黑暗的地牢。 还有数不清的断肢残臂,伴随着满地的鲜血。 这是短短十来息的时间里,红莲的意识海中以快得惊人的速度闪过了诸多画面,其中这几幅场景出现的频率最高。 根据楚宁之前看过的关于意识海研究的古籍,其中就有提及过,人的意识海中包藏着人这一生最难忘的记忆。 他们会不断在意识海中闪现,人在大多数时候,对于这些画面的闪现是没有感觉的,但这些画面的每一次出现都会在潜移默化中,加深人的记忆。 闪现的次数越多,频率越高,就代表这段记忆,对人而言越是重要,亦或者越是刻骨铭心。 只是画面闪动的速度过快,且画面大都呈现破碎与不连贯的状态,楚宁并无法看得真切,也难以从这些画面中推敲出红莲的生平。 他看了一会,并无所获后,便索性摇了摇头,驱赶掉一瞬间接受太多讯息,给大脑带来的不适感,同时尝试着往意识海的深处迈步——红莲的状况,是自我意识封闭后的结果。 而现在,她还未完全魔化,也就是说自我意识尚且没有完全陷入沉睡,他得敢在那之前找到她,将她带出意识海,否则一切就会无可挽回。 但他刚刚走出几步,便感觉到眼前涌来的记忆片段变得更加庞杂,他倒是可以用法门向一开始一样,屏蔽这些记忆片段,可意识海不同于外界世界,自有它的规则,一旦屏蔽这些记忆片段,他就必须保持静默,无法深入意识海的深处。 楚宁不得咬牙选择直面这些记忆片段,但随着记忆片段不断涌出,灌入他的神识,他的心神不可避免的有些恍惚。 他甚至一时间忘了自己是谁,沉浸在那些混乱的记忆中。 这就是所谓的迷失。 用神识进入一个生灵的意识海中后,除了特定的一些法门外,无论再高的修为,都在这里无法发挥出作用。 而意识海中的记忆则会无视任何手段直接灌入入侵者的脑海,意志薄弱之人,很可能被意识海同化,成为这片意识海中的一部分,而忘了自己是谁。 楚宁倒也机警,意识到不对后,赶忙调整了心神,让自己处于一种无识的状态。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状态,在一般情况下,它有另一个名字——发呆。 就像是当年他在书院读书时,如坐针毡,却又不得不摆出一副认真看书的模样,免得被先生到老侯爷那里告状。 为了度过那难熬的时间,他就会假装翻书,可书上的字一个都没有装进心里,脑子里想的也早就是抓野兔,编草绳的其他事情去了。 而这件年少练就的本领,在此刻出奇的好用,管他涌来的记忆如何汹涌,他就像是个全是洞的漏勺,那些记忆怎么进来的,便又怎么出去。 虽然不能完全屏蔽那些记忆对他己的影响,但却足以已让楚宁可以保持理智,不断深入意识海深处。 就这样过去了不知道多久,楚宁一次次的朝前迈步,可始终没有找到红莲的自我意识,整个意识海里除了不断涌来的记忆碎片,就只剩下一片无垠的黑暗。 楚宁的眉头渐渐皱起,这虽然是他第一次来到意识海中,但于此之前,他看过不少与之相关的书籍,按理来说,应当已经来到意识海的最深处,可却找不到半点红莲自我意识的踪迹。 “难道是因为红莲记忆过于繁多,所以意识海也要比寻常人大出很多?”楚宁只能这样猜测道。 情况紧急,他也没有时间去细想自己推测的正确与否,便要再次抬脚迈步。 轰! 可就在这时,整个黑暗的空间中却忽然爆发出一声轰响,意识海的四周开始出现一个个扭曲的漩涡,那些之前不断朝着楚宁涌来的记忆碎片,在那些漩涡的拉扯下,其中已不复开始被其吸收。 这让楚宁所承受的压力骤减,但同时他也觉察到了不对劲。 “这是……”他打量着四周不断出现的漩涡,眉头紧皱。 “姐姐的自我意识似乎无法承受自己经历过的那些恐怖的过往,选择了自我永久封闭,而她的自我意识一旦完全沉睡,魔性就趁机入侵她的意识海,吞噬她的一切记忆,彻底取代她,你眼看看到的一切,就是前兆。”沈幽的声音则在这时,在楚宁的脑海中响起。 也不知是不是楚宁的错觉,刚刚嘴里说着并不关心他与红莲死活的沈幽,语气里此刻竟然有了一抹焦急的味道。 楚宁也没有时间去细想其中缘由,只能求助道:“可我找不到她的自我意识……” “哥哥!你可真是个笨蛋!”而话音刚落,他脑海中就想起了沈幽的埋怨声。 “姐姐为何要封闭自己,无非就是不愿面对自己过往的经历,你这一路走来,从未细看过她的过往,你若是也没有勇气,又怎么让她相信你可以带着她面对她自己呢?” 沈幽的话,让楚宁一愣。 “你的意思是,不是我找不到红莲,而是她在躲着我?” 而他的问题,这一次并未得到沈幽的回应。 楚宁猜测大抵是对方觉得话已说透不愿再言。 但不管怎么说,沈幽的话确实提醒了楚宁。 他没有犹豫,当下便盘膝坐下,不再抗拒那些朝他涌来的记忆,反而是开始主动吸收这些记忆的碎片,试图从中抽丝剥茧,拼凑出红莲的过往。 …… 汹涌的火海中,沈幽看着眼前的二人。 女子的周身弥补着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纹,而站在她对侧的少年,则闭目沉神,宛如深眠,唯有眉心初亮着一道灼眼的光芒。 那是意识出窍时的异象。 “你的意思是,不是我找不到红莲,而是她在躲着我?”这时,楚宁的声音响起。 沈幽翻了个白眼,暗觉着家伙真是愚笨,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还要再确认。 虽然心头不满,但沈幽还是准备开口肯定他的猜测。 只是就在她张开嘴的刹那,她的脸色却骤然煞白,身子更是如遭雷击一般,剧烈的颤抖起来。 噗! 然后伴随着一声闷哼,一口鲜血自她嘴里喷出。 她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保持着这狼狈着姿势。 许久。 她方才回过神来,伸手擦了擦自己嘴角的鲜血,抬头看向穹顶。 “不让说,就不说嘛!” “下手这么狠,弄坏了借来的身子,到时候你去给长生天修他的天书!” …… 想要在这么多繁杂且破碎的记忆中拼凑出红莲完整的平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红莲因为这些记忆就曾被封印过的缘故,其中的内容比起寻常人还要更加的混乱,故而想要从中抽丝剥茧,更是难上加难。 否则一开始,在感受意识海中的一切时,楚宁也就不会选择以无识的状态屏蔽掉那些混乱的记忆。 但现在,为了能够找到红莲有意躲藏起来的自我意识,楚宁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完成这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 涌来的记忆碎片,不会因为楚宁的决心,而变得有序,他们依旧嘈杂、混乱,不仅如此还伴随着各种与记忆相关的声音,喊杀声、哀嚎声、哭声各种声音同样混杂在一起,变成一种极为刺耳的声响,刺激着楚宁的感官。 楚宁神识更加混乱,他难以从这些纷杂的讯息中,攫取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去理解红莲的遭遇。 而意识海的周遭,那些漩涡还在不断涌现,疯狂地吞噬着红莲的记忆。 楚宁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的眉头紧锁,思虑着可能的办法。 但思来想去,却始终没有头绪。 这些记忆过于繁琐与破碎,而且涌动的速度太快,他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摄取到其中有效的讯息。 不仅是他,恐怕除了红莲本人,没有任何人能够看懂这些记忆。 他在心底有些泄气的想到。 可也就是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他忽然身躯一颤。 对啊,这些记忆源于红莲,红莲是一定能够看懂其中的内容的。 那如果,我让自己短暂的成为她呢? 就在刚刚,楚宁的心神在这意识海中有过短暂的迷失,他的心神被红莲那些汹涌的记忆填满,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如果,他继续放任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他的神识很可能就会与红莲的意识融为一体,成为她意识海的一部分。 但同时,成为她意识海的一部分,从某种意义而言,也就成为了红莲,以她的视角,再去接受那些记忆的碎片,无序的一切就会变得豁然开朗。 楚宁为自己着忽然冒起的念头暗暗欣喜,他觉得这简直是个天才一般的想法。 至于放任心神,会不会就此被红莲完全同化,再也无法找回自我,对于此刻一心救人的楚宁而言,根本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 他只想救她。 就像她曾拼命救他一般。 想到这里,他没有半点犹豫,当下便放开了心神,任由那些记忆灌入自己的神识,而他则主动与之交融…… …… 沈幽皱着眉头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从约莫三息之前,少年眉心亮起的那道光芒就开始变得忽暗忽明。 那是他的神识变得虚弱的预兆。 “他竟然选择了这么铤而走险的办法。”她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高声言道。 “还真是够笨的,动手之前难道就不想后果吗?意识一旦交融,即使是神灵,也难以完整的分割开,只能凭借着强大的神念吞噬对方!” “父亲,你怎么能选中这样的人呢?” “一个感情用事,一个懦弱愚钝,他们如何能是那位的对手?” 她说着,似乎有些百无聊赖,来到了一旁,蹲坐在了地上,双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目光一会看看楚宁,又一会看看红莲,目光在二人身上跳动的同时,嘴里又自语道:“还是说,他们两个在其他方面有特别之处?” “可除了拥有比凡人夯实一些的神格,其他方面似乎也很寻常啊,并不足以担起那样的使命……” “说不定是父亲老糊涂了。” 沈幽这样说着,却忽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目光一凝,看向某处,不悦言道:“躲着干嘛!出来吧!” 话音一落,那处的空间忽然一阵剧烈的扭曲,一位背着书箱的白衣书生从中走出。 与沈幽一般,在这宛如火焰炼狱一般的火海核心,白衣书生却毫无异状,出现之时,便一脸谄媚的朝着沈幽一路小跑了过来:“姑奶奶,怎么样,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我这还等着落笔,回去给长生天交差呢。” “差不多了。”沈幽朝着眼前静默的二人撇了撇嘴。 “他们的二人意识此刻交融在了一起……” “什么?!”听闻这话的白衣书生顿时脸色一变,也同样将目光落在了二人身上,然后言道:“那岂不是……” 沈幽似乎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在那时闷闷的点了点头,意兴阑珊的应道。 “嗯。” “他们中只能有一个活下来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红莲永绽 在心神完全沉入红莲意识海的瞬间,楚宁感觉到了自己本我的意识正在飞快的消散。 他在与红莲的意识融合。 神识与意识海就像是两团水,可以轻易的交融,但于此之后,却难分彼此。 楚宁皱了皱眉头,这才意识到方才的自己只想着如何救下红莲,却忘了这其中的凶险。 当然,他不可能因为这些危险,就放弃红莲,只有一边进行着交融,一边思虑着此事之后,该如何全身而退。 如果分出一部分心神,保持本我,将其余心神投注融合之中,是否可行呢? 楚宁在心底暗暗想到。 就像是一心两用那样。 这世上确实是有人拥有类似的能力的。 但受制于躯体的先知,所做的两件事往往有着某些共性,亦或者他们所谓的一心两用,其实是脑袋飞速的切换思考的方式,让肢体达到仿佛在同时做两件事的表象。 而楚宁现在要做的是,用脑袋同时思考两件事情,并且相互不打扰。 这很难。 但楚宁却有一些与之相似的经验,比如在沉沙山中利用鬼物阅读书籍时,很多时候,鬼物们分别阅读的书籍,内容完全大相径庭,楚宁却能将这些内容尽数吸收理解。 他闭上了眼睛,开始默想那种状态。 楚宁将自己的神识一分为二,将其中一部分当做看书时的自己,而另一部分则当成被自己驱使的鬼物。 这个过程出奇的顺利,毕竟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过无数次,已经是轻车熟路,唯一的问题是,被当做本体的那部分神魂,此刻无事可做,反倒有些不适。 这让他的心无法入以往那般,完全平静下来,反倒影响了被当做鬼物的那一部分神识。 楚宁皱起眉头,微作思虑,下一刻作为本我的那一部分神识回归了本体。 …… “嗯?迷途知返,停下来了?”正与身旁的书生说着话的沈幽见忽然睁开眼的楚宁,不由得一愣,诧异言道。 书生也惊讶的望向楚宁。 楚宁对于沈幽身旁忽然多出的书生,也有些疑惑。 但情况危急,他也来不及多问,只是看向沈幽问道:“你有书吗?” 沈幽一愣,眨了眨眼睛:“什么书?” 而另一边,那作为鬼魂的神魂已经快要完成与红莲意识海的融合。 楚宁也没时间与沈幽解释其中就里,目光一凝,就看见了书生背后的书箱。 “就你了。”他说着就来到了书生的跟前。 书生被他这般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伸手环抱在胸前,惊恐言道:“你要干什么?” 楚宁却并不回应,只是将手伸入了对方背后的书箱,随手便掏出了一本书。 “谢谢。” 他这般说道,退后一步,来到了红莲的跟前,低头便看了起来。 “不是!那可是天书!”书生则终于在这时回过了神来,看向楚宁大声言道,想要夺回此物。 可一旁的沈幽却像是看明白了些什么,伸手一把拦住了书生。 “姑奶奶,那可是记载了天地万灵命运的天书,怎么能给他一个凡人看!”书生顿觉焦急万分,大声说道。 “天书以神纹书写,他哪里看得懂,别这么小气,而且,你看看他现在的状态……”沈幽则这般说道,同时朝着正低头看书的楚宁撇了撇嘴。 那书生一愣,定睛看去,下一刻,他的双眼顿时瞪得浑圆。 低头看书的楚宁周身涤荡着一股奇异的气息,而这股气息散发出道道宛如丝线一般的虚线,与红莲的身躯相连。 在红莲的体内,也正有一道事物与他周身散发着同样的气息。 “身外化身?” “这是圣灵之道?”书生不由得大声惊呼道。 “这四方天下,能掌握此道者,几乎都是十境开外强者,他怎么做到的?” 沈幽同样目光沉寂,她没有回应书生的提问,只是盯着楚宁喃喃言道:“父亲的眼光,果然狠辣……” …… 在翻开眼前书页的刹那,楚宁的另一半神识,也完成了与红莲意识海的融合。 那一瞬间,楚宁只觉红莲的记忆再次如潮水般涌来,但这一次,这些记忆不再无序,他就像是本能一般,能分辨出这些记忆发生的顺序,也能从红莲的意识海中调出对应的声音。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他成了两个人。 一个是自己,一个是红莲。 不过,他也没有时间过多的去感受着以往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而是收敛心神,开始利用另一个自己,认真的翻阅起了这本名为红莲的书。 …… “贵国国主新亡,朝局动荡。” “我狮樾国与你们西畎国国主乃是知交好友,故特遣我来,递交婚书,迎娶你家公主为国妃,届时西畎国,每人每户,每个月只需上缴三百文钱,便可得我狮樾国庇护,此等美事,诸位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巍峨的宫殿中,身着黑袍,身材干瘦的男子趾高气扬的说道。 周遭,一位位穿着与大夏制式不同的官服的官员们一个个咬牙切齿,却不敢应声。 “楚宁”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切,双手紧握。 “西畎国虽不比狮樾国辽阔,但国中儿郎个个骁勇善战,足以护卫边疆,请先生回去转告狮樾国国主,他的好意,西畎国心领了,待到父王丧期一过,我自遣朝臣,前去答谢。”“楚宁”低声言道,声音柔美,宛若天籁。 “西境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我家国主有意一统西域之地,合纵连横,建立能与四方天下抗衡的第五座天下,殿下莫要不识好歹,误国误民!”那黑袍男子一声冷笑,语气不善。 周遭的官员闻声怒不可遏,就要发难。 “狮樾国主雄图大略,但西畎国只是弹丸之地,无心参与,先生还是不要多费口舌了,请回吧。”“楚宁”再次言道,声音更冷,语气也更加不善。 “哼!那就请诸位好自为之了!”黑袍男子也看出了周遭臣子眼中杀意,自知游说无望,他恼怒的一拂衣袖,扬长而去。 …… “国主,不好了!” “百渠撕毁了盟约,夜中兵出东谷,大将军拓巫被内奸出卖,玄城失陷。如今百渠大军距离王都只有两百里之遥,若是与狮樾国合围,我们将腹背受敌!” 满是伤员的房间中,“楚宁”刚刚帮着为一位伤者包扎好了伤口,便见一位浑身浴血的甲士策马而来,翻身跪在了自己的身前,带着哭腔高声疾呼道。 “楚宁”只觉那一瞬自己心脏骤停,脸色煞白。 “百渠之人,素来言而无信,其国主目光短浅,岂不知唇亡齿寒的道理,狮樾狼子野心,与其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一旁一位谋士打扮的老者,用手中的拐杖敲打着地面,痛心疾首的言道。 其余众人亦纷纷附和,脸上的神情愤慨,恨不得现在就将那百渠国主抓来,生吞活剥。 “楚宁”却在这时回头看了一眼房间中大批躺在的伤员,叹了口气:“既然天不佑我西畎,我们也该顺应天命了……” 这话一出周遭众人纷纷脸色骤变,尤其是方才出言怒骂的那位老者,更是赶忙言道:“国主,你是要……” “我现在就修书一封,劳烦万先生寻人帮我送给狮樾国主,就说西畎国愿意开城献降,我亦愿意嫁入狮樾国为妃,只求他莫要再伤我国中百姓。” “可国主……” “我意已决,诸位就不要多言了……”“楚宁”却打断了对方的话,然后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屋中的伤员,喃喃言道:“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已经够了。” …… “乌兰万目!我已答应你所有的要求,为什么还要一路烧杀掳掠我国中百姓!”王都得城门之上,“楚宁”怒目看着城门外黑压压的大军,以及站在大军之前那位身着绒袍的,却裸露胸膛的壮硕男子。 “弦邬朵,你既然答应献国投降,那这些西畎国的百姓就是我的私产,我想要怎么对待,那就是我的事了,更何况我手下这些狮樾勇士,随着我一路挣扎,如今终于得胜,抓几个女人,享用些金银,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坐在马背上的男人,神情狂妄,大声回应道。 “弦邬朵在我们狮樾国,女人可没有资格站在比男人更高的地方和男人说话。” “你现在既然是我的女人,就该遵守我们狮樾国的规矩,还不快打开城门,我已经等不及要在你的王座上,和你完婚了!” “你可得拿出你的所有本事来,好好伺候我,若是让我不满,我可要把你赏给我的这些部下了!” 这话一出,男人身旁的众将士纷纷发出一阵哄笑,看向城头女子的目光也变得淫荡起来。 “楚宁”身旁的众人闻言,纷纷双目尽赤,想要喝骂,却被“楚宁”拦住。 “乌兰万目!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完成我们的约定,但在那之前,你得释放着一路上你掳掠的百姓,否则今日全城战死,我西畎国,也绝不投降!”他高声朝着城下的男人言道。 男人眉头微皱,似乎很不满这个条件,但在短暂的迟疑后,他还是沉着目光朝着身后的甲士挥了挥手,当下后方的甲士便朝着两侧退开,大批衣衫褴褛的身影被如同羊羔一般被牵了上来。 她们几乎衣不蔽体,只靠着些许布料裹住身上的要害,保持着最后一丝可怜的身为人的尊严,露出的皮肤几乎都带有或多或少的伤口,脖子处被套着绳索,宛如家畜。 并且这些被带上来的数千人,无一例外,全是女子。 扑通! 在来到城门下方的瞬间,那数千人扑通一声全部跪倒在了地上。 男人有些意外,回头看了一眼。 而那时,跪在人群前的一位女子,猛然开口,带着哭腔朝着城门上喊道。 “都死了!” “国主!这些狮樾人,把我们的人都杀了!” “从百岁的老人到嗷嗷待哺的婴儿,他们一个都没有放过,只留下我们这些女人,供他们肆意享乐!” “来的路上已经有一半的姐妹被他们折磨致死,我们苟活着这一条性命,就是为了到这里告诉国主……” “西畎不能降!” “一旦开城,西畎就会沦为猪狗不如的畜生!” “吾等宁愿战死,也决不做狮樾人的奴隶!” 这番话一出,男人的脸色骤然一变,转头大声呵斥那些女子,想让她们闭嘴。 可这时,那为首的女子嘴角忽然溢出一缕黑血,紧接着她身后的众多女子嘴角,都如她一般溢出鲜血。 男人看着这一幕,双眼瞪得浑圆,而下一刻,更加可怖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黑色的鲜血不断从女人们的嘴里溢出,她们的周身开始燃起一股赤色的火焰。 “国主!我们早生死志!” “来之前便已催动了红莲业火之法,今日得见城主,我等心愿已了,愿以此身,化为业火,助国主破敌……” “雪恨!” 为首的女子这般说罢,众人皆在这时面色肃然,抬头看着城墙上的身影,虔诚且狂热的吟诵道: “以我残躯,燃我灵魄。” “圣火不熄,红莲永世!” 随着此言一落,她们周身燃烧火焰在一瞬间猛然旺盛,她们的身躯在那火焰中化为灰烬。 熊熊的大火连成一片,聚合在一起,化作一道血色的红莲。 火蛇喷吐的瞬间,宛如红莲盛开。 妖艳绝伦。 狮樾国的士卒显然没有想到这些被他们肆意玩弄的俘虏们,竟然还藏着这样一手玉石俱焚的手段,面对汹涌的火海,他们哀嚎着四散而逃,可但凡沾染到些许,他们的身躯便会转瞬化为灰烬。 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 而城墙上的众人看着这一幕,早已是泪流满面。 一位年轻的将士望向了“楚宁”,在那时扑通跪下:“请国主收回献国之令,弦邬大褚愿领兵破阵!不退狮樾,提头来见!” 周遭的士卒也纷纷跪下,口含哭腔的言道:“请国主,允我们开城迎敌!” “楚宁”望着眼前的众人,那一刻,他只觉浑身颤抖,眼角同样有湿润之物划过。 哐当,伴随着一声脆响。 他拔出了那把西畎国世代相传的祖刀——王刀红莲。 “西畎儿郎,随我破敌!” “圣火照耀,红莲永绽!” 于是厚重的城门的打开,无数眼含热泪的甲士入恶狼般扑杀而出。 同时,那团盛开的红莲化作无数条火蛇,灌入城头的王刀之上。 握刀之人,浑身浴火,一对赤瞳之中,亦有红莲绽开…… 第二百八十四章 我的名字 “身外化身?” “姑奶奶你去哪里找来的这样的人物?” “他才四境啊,这就有了圣灵的本事,要是真的让他踏入了十三境,岂不是稳坐三十三重天一道天尊的神位?” “怪不得天书每次遇到他,都不灵验,这等人物,确实不是命运可以束缚的。”白衣书生回过了神来,他喃喃言道,语气中不无艳羡之意。 至高天将天外世界划分为了三十三重天,设下了三十三座至高的天尊神位,只有踏入十三境的人间强者,才有可能得到至高天的垂青,成为那长生久视的存在。 哪怕是他与之比起来,也如蝼蚁一般,渺小可笑。 “哪有那么容易?十三境若是那么好踏出,三十三座天尊神位也不会至今还空缺了三分之一。” “而且,也不是所有十三境的大能,就有资格坐上我们的位置,得是哪怕在十三境中,也百里挑一之人,才有那么一丝可能。”沈幽却冷哼一声,不屑言道。 书生连连点头,神情谄媚:“姑奶奶说的是,毕竟这世上有几人能像姑奶奶这般惊艳绝伦,旷古烁今。” 沈幽活了不知几多岁月,自然看得出书生的有意献媚,不过大抵是在天尽隙那样的地方待得太久,她还是对这番话有些受用的。 “你倒是乖巧得很,看样子长生天把你调教得不错。”她这样言道。 书生受宠若惊:“哪里哪里,都是见了姑奶奶的神姿,心生敬畏,有感而发,有感而发。” “哼。”沈幽不置可否,转头又看向了身旁的红莲,眉头一挑:“看你懂事,今日就让你长长见识,看看这个,也非等闲。” 书生闻言,心头一跳。 他可明白沈幽是什么样的存在,以她的见识,天地间能被她冠以“也非等闲”四个字眼的,可谓凤毛麟角。 想到这里,他赶忙定睛看去,仔细的打量着浑身布满裂纹的红莲。 而很快,他就瞧出些异样。 “这……这是红莲业火?那位遗留的权柄!”他惊声言道。 “嗯。”沈幽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长生天确实对你不错,这种辛密你也知道?” 书生挠了挠头,应道:“闲来无事时,我喜欢翻阅一些长生天的藏书,偶然所见。” 说罢这话,他又目光急切的看向沈幽:“可不是说那位已经被至高天打散了神格,权柄归于天地了吗?” “第七重天之主,劫业天是最早追随至高天,登天的天尊。” “他来历本就神秘,据说是上个纪元的便存在的人物,后来被黑潮侵蚀,化为大魔,屠杀了七重天上的七位天柱,逃往大渊。”沈幽倒是不急不缓,在这时将一段辛密尽数道出。 “至高天带着当时的十七位天尊合力绞杀,终于击碎了他的神格,他所掌握的权柄本来是要被至高天收回的,但奈何那时劫业天与大渊已经开始链接,权柄也被黑潮污染,至高天也害怕引火烧身,便只能将权柄切割,被污染的部分坠落于大渊,似乎被某位地魁级的源初种吞噬,剩余的部分则散落到了人间……” “被打散的权柄散落人间的话,会分裂成许多权柄碎片,可我看她身上激发的红莲业火,极其完整……至少已经拥有二成以上的权柄力量了,这是怎么做到的?”书生还是不解。 “作为高位权柄,红莲业火是世间火焰之极,权柄核心掉落在了如今大夏西境的一处藩国境内。” “被其先祖拾得后,建立了强盛一时的西畎国。” “只是她的先祖愚昧,并不识得此物的真正力量,只将之当做一个含有火系真元的灵石,并用其打造出了一柄妖刀,红莲!” “从那之后,红莲圣火就成了西畎国的图腾,只是后来,西畎国被当时同属西境的狮樾国所灭……” “狮樾国?没听说过,这么一个小国能灭掉拥有红莲业火权柄核心的西畎国?难道当时西畎国的人,就不知道动用此物?”书生有些不解。 沈幽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神灵的权柄岂是凡人可以掌握的?” “你以为大渊中的那些源初种是怎么来的?” 说着,她再次抬头看向眼前的红莲,喃喃言道。 “她当然动用了红莲业火的权柄,也……” “付出了足够惨烈的代价。” …… “噗!” “楚宁”的嘴里喷出一口鲜血,血液飞溅到手中的祖刀之上,鲜血转眼便被刀刃所吸收,消失不见。 “国主!”周遭的士卒见状赶忙围了上来。 “楚宁”却伸手拦住了他们,以刀杵地缓缓站起身子,他伸手擦去嘴角的鲜血:“无碍。” 然后他看向周遭身上都带着不少伤势的众人,心头一沉:“我们还剩多少人?” “狮樾国联合了百渠、卢狼、黑水等国从四面围剿,我们鏖战三月,如今王都中出了老弱,算上成年的女子,剩下的尚有一战之力的……” “已不足七千……”一位年纪稍长,身着将军甲胄的男子痛声言道。 “如此下去,我们可能最多还能坚守三天不到。” 对于这样的答案“楚宁”并不惊讶,他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派去求援的队伍呢?” “派去求援的十三支队伍,已有七支明确在半路被狮樾拦截,剩下的六支生死不明……”那男子又应道。 “如此看来,我西畎真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这一步了。”“楚宁”不由得面露苦笑,喃喃说道。 可话音刚落,他的脸色却骤然一白,嘴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大量的鲜血再次从他嘴里喷出。 “国主!”那男子脸色焦急,看向“楚宁”,目光很快就注意到了“楚宁”握着祖刀的右手,从刀柄处蔓延开一道道血色的纹路,覆盖了他的手臂。 西畎王都,能在狮樾联盟的攻势下坚守这么长的时间,最大的依仗就是这把西畎王室祖传的王刀。 但此刀威能虽大,却暗含一股诅咒之力,过度使用,会侵蚀人的心脉,将之化为疯狂的怪物。 在西畎国的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并不少。 “国主,你的不能再动用祖刀了,否则……”明白了这一点的男子,高声说道,神情担忧。 “楚宁”却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应道:“我自有分寸。” 男人还想多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似乎又想到了如今西畎国的处境,那些对现状并无益处的劝解,也就被他又生生咽了回去。 “地道挖通了吗?”这时,“楚宁”再次看向对方问道。 男人赶忙应道:“快了最迟今晚就能挖通。” “楚宁”点了点头:“好,外城已经难以坚守,传我命令所有人退守王宫,你从七千可战之人中挑出三千人来,一旦地道挖通,剩下四千人护送城中老幼从地道出逃。” “而挑选出来的三千人就需要尽可能的拖住狮樾国的军队……” 这是三个月前,王都被围后,就开始的计划,男人闻言几乎就要点头,但又很快意识到了不对:“那国主呢?” “楚宁”握紧了手中的祖刀:“自然是杀敌!” 男人一愣,惊声道:“不可,国主是西畎国的柱石,你若是死了……” “将军,你看看这王都,哪里还有什么西畎国?”“楚宁”却苦涩一笑。 “以狮樾国主的性子,一定会对西畎国的国民赶尽杀绝,将军,你离开后,记得让那些百姓,从此改名易姓,休要再提及西畎国的名号……” “可国主也没必要留在这里,我可代替国主固守内城!”那男子又大声言道。 “楚宁”摇了摇头:“那挑选出来的三千人,将会是西畎国最后的战士……” “只有我,有资格留下来,为他们……” “壮行!” …… “圣火照耀,红莲永绽!” 伴随着最后一位西畎战士高呼着圣谕倒在了血泊中。 西畎城曾经恢宏的宫殿已经残破不堪,随处可见浸透在鲜血中的尸体。 “楚宁”喘着粗气,缓缓走向身前的王座。 他坐了下来,将那把祖刀横放在自己的双膝之上,伸手抚摸着血红色的刀身。 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抬头看去,只见一群狮樾城的甲士正缓缓朝他围拢过来。 对于这幅场景,他看得并不真切。 此刻的他,眼前的一切都被蒙上一层血色,就像是眼前被覆盖了一张红色薄纱一般。 他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颊,曾经艳名广播的脸蛋,不再光洁,而是如老树一般,纵横一道道凹凸不平的纹路。 虽然看不见自己的容貌,但他能够猜到的是,此时他的脸上应该充斥着那如他手臂上一般凸起的血色纹路。 这是过度使用祖刀带来的后遗症。 这时,前方围拢过来的士卒们,似乎也看出了他的虚弱,他们放下了警惕,人群朝着两侧散开,一位身披绒袍,坦露胸膛的男子从人群中央走出。 “楚宁”认得他。 那是狮樾国的国主——乌兰万目! “啧啧啧,这不是号称西域第一美人的弦邬朵殿下吗?” “怎么弄成这幅模样了?”乌兰万目望着“楚宁”,语气戏谑的说道。 “楚宁”望着他,目光阴冷,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中却像是被人灌了铅水一般,怎么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终究还是收起了这样的念头,不再言语,只是那么安静的看着他。 在面对乌兰万目时,此刻“楚宁”的心头并没有太多他想象中的愤怒,他已经完成了他所能做的一切,最重要的是,城中的老幼已经在四千甲士的护送下,与三个时辰前从地道逃出来了王都。 西畎国虽然被灭,但西畎的子民还能继续在这个时间繁衍生息下去…… 这至少不算是最坏的结果。 他想到这里,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数个月来不断消耗心力动用祖刀,已经让他体内的血肉失去了生机,此刻再无所求的“楚宁”,忽然感觉周身传来一阵如潮水般的倦意。 “父亲、母亲。” “弦邬朵回家了……”他这样自语着,双目就要缓缓闭合,陷入那永久的沉眠。 乌兰万目却似乎并不清楚“楚宁”的状况,更不满意这场付出了如此多代价的胜利如此草草收场。 “怎么?弦邬朵殿下看上去不太想和我交谈,是觉得我空着手来,有失礼数吗?”他这样说道,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怎可能,我狮樾国最知道该如何上门做客了,我可是给殿下备了厚礼的。” 他说着,拍了拍手,身后的甲士再次朝着两侧退开一大段距离,然后一大群身影就在这时被押解到了残破的大殿前。 眼看着最后一丝神志就要离开身体的“楚宁”,在看清那群来者时,他一个激灵,已经行将就木的身躯,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新力,他双眼瞪得浑圆,身子也坐起了起来。 这些被押上来的人,是那些本应顺着地道逃出升天的西畎国子民! “楚宁”的身子开始颤抖,嘴里用沙哑的声音,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眼:“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殿下不会以为你们的地道当真挖得神不知鬼不觉吧?” “几十里长的地道,每日运出来的渣土都堆成小山了,我只要派出鹰隼一望,就能猜到你们要做什么,早早的我就派人在四面探勘,寻到了你们地道的出口,守株待兔,你看,还真有收获!”乌兰万目得意的笑道。 “楚宁”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停跳了一般,骤然紧缩,他颤抖着看向男人:“放……放了他们!” “放了他们?”乌兰万目脸上的笑意更甚:“殿下还真是敢开口啊?之前殿下还是西域的第一美人,还有富饶的疆土。” “而现在呢?西畎国已经尽入我手,殿下也成了这幅模样,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男人的话让“楚宁”一时语塞。 “殿下不是听了那些贱民的话,不愿让西畎国的人,做我狮樾国的奴隶吗?那好……” “今日我就让这西域诸国看看,不愿做奴隶的人,是什么下场!”乌兰万目则再次言道,他的声音在这时变得阴冷无比。 而随着他此言一落,数位甲士便走到了最前方的那群西畎国百姓跟前。 “楚宁”见状顿感不妙,他大声喊道:“不要!” 可话音刚落,身后的甲士们就已经拔出了刀。 伴随着一道寒光闪过,血光骤现,数十颗人头落地。 眼前本就蒙着一层血雾的“楚宁”,在那一瞬间,眼前仿佛被血色侵染,更多猩红色的事物从四面涌来,就要将他的整个眼帘侵占。 偏偏乌兰万目并未注意到“楚宁”的异状,他满心得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同时更多的甲士在他的授意下,不断从队伍中走出,来到那些跪拜在地上的西畎平民的身后,掏出各自的佩刀。 “国主!西畎国已经完了!” “他们杀了所有人!” 有人鼓起勇气,站起身子,朝着“楚宁”高呼道。 可话音刚落,身后的甲士便抽出了刀,斩断了他的脖子。 更多的西畎人在那时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他们纷纷起身:“国主!请为我们雪恨!” 那些声音或苍老,或稚嫩。 但无一例外,都裹挟着一股彻骨的恨意。 一道道血莲,从他们的头颅上绽开,鲜血倾洒,伴随着乌兰万目张狂的笑容,回荡在宫殿。 “楚宁”看着这一幕,他眼前的视线更加模糊,直到近乎完全被血色浸染。 他似乎失去了视力,周围只有阵阵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与那一道道请求他复仇的嘶吼。 身旁的祖刀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心意,开始剧烈的颤抖,发出刺耳的刀鸣声。 这些声音汇集在一起,不断刺激着他的大脑,他变得躁动,变得不安,同时也变得愤怒。 终于,在某一刻。 所有的声音都忽然停止,四周死寂。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你想好了吗?” “楚宁”的身子一颤,他能感觉到那个声音的古怪。 它如此低沉、婉转,带着一股致命的吸引力。 他很清楚一旦应允,将发生某些不可逆转的事情。 在那一瞬间,他确有犹豫。 但也只是一瞬,西畎国这三个月来发生的一切,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中飞速闪过。 最后一丝理智,随着那些鲜血绽放的画面而湮灭。 “我要报仇!”他这样说道。 于是祖刀的轰鸣声再次响起,他感觉到刀身之上,有无数道宛如毒蛇一般事物缠绕上了他的身躯,包裹他,也融入他。 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力量。 他发出一声怒吼,熊熊的烈火自他体内升腾而出,将整个殿宇包裹,所有人都被火焰笼罩。 燃烧、哀嚎,直到…… 化为灰烬。 …… “这么厉害?” “那她岂不是如愿报了仇?”书生蹲坐在地上,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纸笔,正一边奋笔疾书,一边看向沈幽。 沈幽点了点头:“算是报了仇吧。” “为什么是算是?”书生有些不解。 “哪怕那把祖刀中包裹的只是红莲业火一小部分权柄,但其拥有的力量也足以让一个凡人陷入疯狂,也就是所谓的魔化。” “她接收了这股力量,固然杀死了所有狮樾国的士卒,可同时也杀了那些西畎城的百姓。” “这样嘛……那她岂不是会很痛苦?”书生也面露骇然之色,他这样问着的同时,又低头在书页上写下了这段记录。 沈幽再次点了点头:“在杀光了所有人后,她有过短暂的清醒,却因为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而强迫自己陷入了沉睡……” 说到这里,她看向又在奋笔疾书的书生,有些意外:“你这家伙还真是得长生天的青睐,竟然给了你两本天书的子书?” 低着头的书生应道:“怎么可能,这不是天书,这就是我自己带着的,用来记录一些自己觉得有趣的事的本子。” 说着,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并未说谎,书生还将书页提起,有意在沈幽的面前晃了晃。 沈幽也看出了对方所言不虚,她倒是被激起了几分好奇心:“哦?对于圣灵而言,你这个爱好,确实小众了。” 书生倒是显得有些羞赧,他挠了挠头:“或许是因为我成为长生天的时间还很短,总觉得这人间的一切有趣得很,就想着把这些见闻都记下来,日后说不定还可以编撰成册,做本书什么的。” “你都已经位列圣灵,稍稍努力个百来年,谋个天柱之位未尝没有可能,出书立传,对你来说,没什么用处。”沈幽对此却兴趣不大。 可从认出她身份后,就一直对她百般献媚的书生听闻这话,第一次反驳了对方:“为什么事情一定要有用处才能做呢?” 沈幽闻言一愣,倒是有些错愕,她直直的打量着书生,好一会后,方才言道:“比起神,你倒是更像个人……” 书生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言,更摸不清沈幽这话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心虚的书生正打着腹稿,想着说些什么弥补方才的冲撞,却听沈幽再次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书生自然不敢隐瞒,赶忙正色应道:“小的是长生天座下,第十一顺位……” “这个我知道,我是问你登天之前,是干什么的?”沈幽却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 书生眨了眨眼睛,有些羞愧:“我并非以圣灵之道登天而来,而是有幸被长天看中,擢升而来。” 人间修士,只有迈入十一境,才有资格登天成圣。 但也确实会有一些被天尊看重之人,破例擢升,但因为没有修成圣灵之躯,这些被破例擢升的圣灵往往会丢失大部分在人间的记忆。 “所以,之前在人间到底是做什么的,我也记不真切,只记得我的名字……” “周贯。” 第二百八十五章 现在,有了 “周贯?”沈幽叨念着这个名字,眉头微皱。 书生却脸色一喜,瞧出了端倪:“姑奶奶知道我?我以前在人间是什么样的人?” 沈幽却是白了他一眼:“姑奶奶几百年才离开一次幽罗天,我怎么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你要真这么好奇,就在人间寻人问问不就得了。” 书生脸上的喜色瞬间黯淡,小声应道:“姑奶奶有所不知,我这种级别的圣灵,是不允许与凡人谈论过往以及三十三重天之事的,天道规则所限,根本不可违背。” “甚至在大多数时候,若不是我们主动现身,凡人根本看不见我们,就像……” “鬼一样。” 沈幽挑了挑眉头,像是忽然来了兴致:“看样子,你这个圣灵当得不那么开心吗?” “要不要换个活计,来我幽罗天做事,既然是当鬼,在幽罗天,可有的是同伴。” 书生顿时面露意动之色:“真的吗?姑奶奶你什么时候去和长生天说道说道……” “那可不行。”沈幽却摇了摇头:“三十三重天的各位天尊只见最忌讳相互挖墙角,你要是想来,得自己来。” “自己来?怎么来?”书生有些不解,正欲发问,却见沈幽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他心头一颤,顿时明白了过来,连连摆手:“那可不成!我还没活够呢!” “连自己这幅血肉囚笼都舍不得,你这圣灵当得可不像话。”沈幽冷冷评价道。 书生挠了挠头,神情尴尬,却不敢反驳。 不过很快他就记起了正事:“那接下来了,她杀死了仇人也杀死了族人,陷入了沉睡,之后呢?” “她是怎么得到数量如此庞大的红莲业火权柄的?” 沈幽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还有姑奶奶你不知道的事情?不是说三十三重天上下,除了至高天就属长生天与姑奶奶您知晓的事情最多吗?”书生显然有些不相信沈幽的话。 “除了至高天与少数几位天尊,大多数圣灵与天尊,都是从这些凡人一步步走来的。” “理论上而言,是有那么些凡人,拥有一些惊艳绝伦的才学,可以蒙蔽三十三重天的眼睛,去完成一些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事情的。”沈幽却这般言道。 书生愣了愣:“姑奶奶的意思是……有人瞒着至高天,将这些权柄收拢灌注到她的身上?” “可他们这样做是想要干什么?” “总不能是想要颠覆三十三重天吧?劫业天生前,拥有完整的红莲业火,都尚且不是至高天的对手,他们总不能靠着这些些许残破的权柄,就能颠倒乾坤?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沈幽回眸深深的看了书生一眼,这才喃喃言道:“或许,反抗本身,就是意义。” …… 那是一场耗时良久的沉眠。 良久到,就好像是经历了一场死亡。 当“楚宁”再次睁开眼,他处身一片黑暗的地域,似乎是个山洞。 他的身子被禁锢在一个高台上,隐约间,他看见了许多身着黑袍的身影在围着他,对着他指指点点。 他的心底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恐惧,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躯仿佛凝固一般,动弹不得,尤其是自己的右手,已经与那把祖刀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楚宁”而言,是一场漫长的折磨。 起初黑袍人们,会时不时割下“楚宁”身上的血肉,进行一些“楚宁”无法理解的研究。 再后来,他们似乎已经摸透了“楚宁”的状况,他们开始朝着“楚宁”的体内注入各种性质的能量。 灵气、妖气、甚至直接朝他的体内灌入黑潮。 他的身躯不断被这些能量撑爆、亦或者发生畸变,而这些过程,又往往伴随着难以形容的痛苦。 “楚宁”本就混乱的神志,也在这仿佛没有止境的痛苦中,渐渐变得愈发的混乱,甚至已经开始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黑袍们并不关心楚宁的死活,他们只是不断尝试着各种力量的灌注,似乎是想要将某种东西塞入“楚宁”的体内,并且靠着那些灌入的力量,让“楚宁”的肉身保持稳定。 但却不断的失败…… 直到有一天,有人带来一尊黑金色的雕像。 当着“楚宁”的面,他们融化那尊雕塑,将之灌入了“楚宁”的体内。 说来神奇,那雕塑融化而成的黑金色液体涌入“楚宁”的身体后,他的身体神奇的控制住了体内躁动的力量。 但同时,混乱的神志以及那些黑袍人施展的某些秘法,让他自己也失去了对自己身躯的控制权。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被黑袍人驱使着执行各种任务。 其中大部分都是杀人。 各种各样的人。 有身着华服的达官贵人,也有高坐山巅的宗门掌教。 有手握重权的将军,也有德高望重的大儒。 当然,也不是他杀的所有人都是大人物。 屠城与灭门,也是他经常经手的任务。 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到年迈昏庸的老者,他都杀过,而且数量不少,以至于他其实已经记不得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 每一次杀戮都让她感觉到对自己由衷的厌恶。 但他无法控制自己,他的身体会不由自主的执行那一个个来自黑袍人的命令。 可同时脑海中因为憎恶而带来的负面情绪,让他的神志愈发混乱。 他渴望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渴望摆脱这样的命运。 终于,在某一天,完成又一次杀戮任务的“楚宁”如往常一般,理应进行休眠。 可他的意志却神奇的突破了那些黑袍人安插在自己身躯上的限制,他开始了暴走。 他疯狂的屠戮着山洞中的每一个活物。 那时,他的神志依然混乱。 他甚至不知道,这样的杀戮是为了给那些在他们控制下,死于自己之手的无辜之人报仇。 还是为了报复这不知几多岁月中,这群家伙对自己进行的惨无人道的折磨。 亦或者,这些杀戮,只是为了杀戮。 他的记忆模糊,只记得那时不断有鲜血喷溅自己脸上,只记得周围不断有人哀嚎惨叫,但终究他们都逃不过他的杀戮。 唯一让他影响深刻的是,当他顺着搜寻本能找到最后一个幸存者时,他正在一个隐秘的小房间中,对着一面发光的晶体,重复着一段奇怪的话。 “七号人造源初种已经失控!” “请立即释放二号人造源初种,开启焚夜计划!” …… 伴随着刀刃划过,那道身影身首异处。 血光在楚宁的眼前绽开,于后却不是漫天的猩红,而是一片死寂般的黑暗。 周遭的空间里有数十个黑暗的漩涡,正在飞快的吞噬者空间不断闪过的晶体状的事物,而那些晶体状的事物面上,闪烁着一道道意义不明的画面。 楚宁看着这一幕,愣了一会。 他方才意识到,刚刚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并不是他自己的记忆,而是将神识融入红莲的意识海后,以红莲的视角体验了她的一生…… 只是哪怕意识到这一点,但那些犹如自己亲临的记忆,依然让楚宁此刻脑袋有些眩晕,他奋力的摇了摇头,又过了一会时间,这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很快,他又陷入了更深的疑惑。 沈幽说,是因为自己一直在抗拒红莲的记忆,所以红莲的自我意识不愿出现与他相见。 可现在,他已经沉浸式地体验了那些让红莲恐惧的记忆,但此刻她的意识海中,依然不见红莲的踪迹。 难道红莲真的就打算要封闭意识,不给自己半点机会了? 楚宁皱着眉头这样想到。 但这一次,他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 他只是知晓了红莲的过往,但红莲选择封闭自己的原因是自己无法承受与面对自己的过往。 她自然不会因为楚宁知晓了这一切而现身,甚至可能会因为楚宁知晓这一切,而更加不敢面对楚宁。 这种感觉就像是…… 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敢面对自家的长辈一样。 虽然不合时宜。 但这样的想法,却让楚宁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他的嘴角不由得上扬,在那时看向眼前黑暗的空间,朗声言道:“红莲!” “是我!楚宁!” “我来救你了!跟我回去吧!” 黑暗空间中一片死寂,只有那些运转的漩涡吞噬红莲记忆碎片的声音在回荡。 楚宁微微皱眉,他知道单靠这样几句话,是不可能让红莲回心转意的。 他低着头又沉吟了一会,尽可能的在脑海中模拟此刻的红莲到底在想些什么…… 楚宁回忆着记忆中红莲的经历,在她故国的殿宇中,她第一次失控,用业火烧死了狮樾国的士卒,也烧死了仅剩的西畎国臣民……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红莲会在今日失控的原因,通过意识海中的记忆,楚宁知晓在军需库中,那头蚩辽的妖兽,曾点燃了军需库,也正是那一瞬间,周遭百姓在火焰中哀嚎的场面,让红莲回忆起了被封存起来的记忆,从而陷入失控。 至于之后的事情,陷入失控的红莲神志混乱,就如同她被黑袍人带到山洞时的记忆一般,混乱不堪,哪怕是在与其意识海融合的状态下,楚宁也很难拼凑出太多拥有的讯息。 但他暗暗猜测,红莲此刻不愿面对他,或许不仅有过往不堪的原因,也有她自觉今日失控之后,做了太多错事…… “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 “亦或者现在发生了什么!” “那都不是出自你本意。” “当初你就算不失控,狮樾国的人也会杀光西畎国的族人!” “今天也是一样,你不激发自己的力量屠杀掉那些蚩辽妖兽,不仅军需库的百姓会死,冲华城中的其他人也会死!” “红莲,我们不必拿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 “你只是没有做到最好,但其实已经足够好了!” “出来见见我,好吗?让我带你回家!” 楚宁诚恳的朝着黑暗的空间中洋洋洒洒的说完了这一大段话。 然后,他盯着眼前的空间,等待着红莲的出现。 只是时间一息一息的过去,眼前的恶空间依旧死寂,红莲似乎依然没有现身的意思。 楚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红莲体内的魔性还在不断侵蚀着红莲的意识海,她的记忆正在不断被吞噬,再这么下去,一切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想到这里的楚宁,心头一横,下定了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眼前黑暗的空间,幽幽说道。 “红莲,我们每个人都会犯错!” “我也一样……” “一个多月前,我其实也做了一件错事。” “在红水镇的时候,有天晚上,趁着你睡着,我偷偷……” “亲过你一口。” 说道这里,楚宁又是一顿,下一刻,他陡然提高了音量,用尽浑身的气力吼道:“所以,你不能死!” “你如果死了!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声音在黑暗的空间回荡,许久不散。 但依然不见红莲的踪迹。 就在楚宁以为这样的“坦诚”依然无法奏效时,眼前的黑暗忽然散开,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红莲!”他激动的想要上前。 可红莲却怒目看向他:“你胡说!你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真的!我不骗你,不信你可以去我的意识海中看一看我关于那天的记忆!”楚宁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赶忙言道。 此刻的红莲依然将信将疑:“好!你若是骗我,你这一辈子都别想再见到我!” 红莲这样说道,身形猛然化作一道红光,冲出了意识海。 随着红莲的离开,楚宁的心神也是一颤,随之一起被推出了她的意识海,回到了自己的身躯,两股神识交融的瞬间,他手中的书本脱落,同时身形僵直在原地。 他能感觉到,红莲的神识正在搜寻他意识海中的记忆,以他的能力当然可以将之驱离,但好不容易找到了对方的自我意识,他哄着还来不及,哪敢得罪。 便只能在沈幽与那书生古怪的目光下,保持着原地呆立的动作。 好一会后,似乎是得到了答案,红莲的神识化作一道流光遁入了自己的体内,随即那张满是裂纹的脸上,双目睁开。 其中却包裹着汹涌的怒气:“你骗我,我翻遍你的记忆,根本就没有……” 但红莲的话并未说完,就被楚宁的双唇打断。 他吻了上来。 那是近乎倾尽一切的一个吻。 炙热、汹涌,同时久久不歇。 红莲的眼神从错愕到诧异,从诧异到迷离,然后双手伸出,环抱上了少年的脖颈。 许久。 双唇分开。 她睁开眼,迷离的双眼中,写满了意犹未尽。 却听楚宁在她的耳畔轻声言道。 “现在,有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至死不渝 “姑奶奶……他们好像当我们不存在……”书生看着眼前的二人,愣了许久,方才回头喃喃言道。 沈幽的脸色也有几分古怪,她讪讪一笑:“年轻人嘛,可以理解……” “喜欢把儿女私情当做全部,但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沈幽老气横秋的言道。 “确实。”书生连连点头,看模样似乎颇为受教:“长生天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不过他说的是,人间情爱说到底皆为执念,拿起过,故而才能放得下。” “话说,姑奶奶,你以前那位是什么样的人啊?” 沈幽脸色一黑:“管你屁事。” 忽然被沈幽骂了一顿的书生有些委屈,他眨了眨眼睛,似有所悟:“姑奶奶,你不会没有过吧?” “你不是已经活了数千年,怎么会……” 他的话,说道后半段,声音渐小,倒不是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而实在是,站在他对侧的少女,此刻眼眸中泛起的寒光过于瘆人。 “说起来,我在幽罗天呆了这么多年,手下连一个化身圣灵都没有,我看你很不错,要不我帮帮你,跳槽到幽罗天来?”沈幽冷笑着问道。 方才还一副好奇宝宝的书生,打了个冷战,顿时噤若寒蝉。 沈幽见他这副模样,也算是气出了大半,转头再次将目光看向了场中的二人,眯起了眼睛。 “他还真的把她的意志拉了出来……”她这般喃喃言道,语气中不乏惊诧之意。 身外化身的手段也好。 强行进入他人意识海的行径也罢。 令人诧异不假,但这都不是楚宁此行最凶险的地方。 真正的危险在于,神识融于意识海后,在绵长的记忆里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而是以他人的视角去回忆他人的一生。 这个过程很容易让人忘了自己是谁,从而彻底丢失自我,永远沉沦其中。 哪怕楚宁使用了身外化身的手段,那只是让他在可以脱离意识海时,那一半神识不会因为与意识海交融太深,而难以分割。 但前提是,那一半神识,能意识到自己是谁,主动去离开红莲的意识海,这样一来,楚宁以身外化身留下的后手才有意义。 按理来说,对于一个凡人而言,尤其是修为堪堪四境的凡人而言,这应当是相当困难,甚至可以说是难如登天一般的事情。 但沈幽观察过整个过程,这家伙从红莲的记忆结束那一刻,便清楚知道自己是谁。 也就是说,整个过程,红莲的意识海其实并没给他带来任何影响。 这是何等坚韧的意志…… 难怪能掌握府司天的权柄,而不迷失本心。 …… “女鬼说得没错,公子只是表面装得正经,其实很不检点。”红莲看着楚宁,娇责言道。 楚宁见红莲似乎已经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神采,也不由得长舒一口气:“我也是担心你的安危,谁叫你一直躲着我?” “躲着公子!公子就可以骗我咯?”红莲眉头一挑,没好气的问道。 楚宁却眨了眨眼睛:“早晚的事,怎么能叫骗呢!” “再说了,我那时好话都说尽了,可你就是不肯现身,我也只有出此下策。” “什么早晚的事!公子现在说话,越来越没谱了!”红莲自然听懂了楚宁的言外之意,她反倒少见的有些羞赧,但很快又皱起了眉头:“而且公子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 这倒让楚宁觉得有些冤枉,他强调道:“那些话,都是出自我本心,怎么不算好……” 这话还没说完,却见红莲忽然张开手,朝着不远处一指,正是军需处的后方。 楚宁循声望去,却见那处的红海朝着两侧退开,露出了一个库房。 而库房中正有无数张脸,正紧张的望着这处。 其中不乏楚宁认识的面孔,比如陆衔玉曾经的下属,沈亚风与徐宽。 虽然众人的模样有些狼狈,甚至可以说是灰头土脸,但都尚且好端端的活着…… “这……”楚宁不禁有些发愣。 “在公子眼中,红莲一旦失控,就应该六亲不认,就应该杀光所有人,难道这也叫好话?”红莲幽怨的声音则在这时适时的响起。 楚宁眨了眨眼睛,也反应了过来。 他进入火海,初见红莲时,她的嘴里一直呢喃着:“我杀死所有人。” 加上她失控的表象,楚宁下意识的认为红莲是因为杀死了在场所有人而陷入疯狂,所以才在她的意识海中默认的此事,并且以此为基点,试图安慰红莲。 如今想来,似乎是适得其反,恐怕当时本就处于混乱状态的红莲,听到他这番话,怕是会更加气恼,觉得连自己都不相信她,愈发不可能出面相见。 想到这里,楚宁既庆幸于自己最后关头的灵光一闪,又后怕于自己胡乱猜测,险些酿下大祸。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讨厌你,而且也愿意和你一起面对。”本着有错认错的态度,楚宁看向了红莲,认真的说道。 “当然,我也确实不该怀疑你,只此一次,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的信任你!” 看着眼前略显慌乱的少年,红莲噗呲一笑:“真的?” “真的!”楚宁连连点头。 “我说什么公子都愿意听?”红莲又问道。 “听的。”楚宁再次点头,用力极重。 红莲似乎很满意楚宁的回答,她抿嘴浅笑,风情万种的望了出一言,然后用那双娇艳的红唇,忽然说道:“那如果我要公子现在杀了我呢?” 楚宁几乎下意识的就要点头,但很快意识到不对的少年,身躯一颤,抬头错愕的看向对方:“为什么?” “公子,你也看到了,我没办法控制我体内的业火,魔气已经侵染了我的整个身躯,很快他就会完全控制我……”红莲这样应道,声音平静,嘴角甚至带着一抹笑意,唯有那目光始终直直的落在楚宁的脸上,满是不舍。 “我已经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了,我可以吸收你体内的魔气,在这个过程中,你可以趁机夺回身体的控制权,然后将那些记忆与力量再次封存起来,当然,只是暂时的,以后我会想办法尽可能的帮你恢复自己所有的记忆,让你再无后顾之忧。”楚宁赶忙说道,语速极快,似乎唯恐红莲误会自己的心意。 红莲没有急着反驳,只是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少年说完这一切。 他的声音好听,模样好看。 尤其是,说话时微微皱起的眉头,眼中藏不住的慌乱,都让红莲喜欢极了。 她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对方是有多在乎她。 出于一点点自私的念头,她想多看一会这样的楚宁。 直到对方说完这番话,她方才终于开口:“可是公子,你怎么办呢?”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压制这些魔气……”楚宁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应道。 “什么办法?”红莲却问道。 “我……”楚宁的嘴张开,但这一次,却忽然失声。 他当然可以编撰出一些谎话来,但这些显然都并不能欺骗得了同为魔物的红莲。 “公子,我一直都知道你体内的魔气处于失衡的状态,尤其是在为那些身患魔化症的百姓吸收了魔气之后,压制你体内本有的魔气对你来说已经需要用尽全力,尚且都有力有不逮,如果再吸收我体内的魔气……”红莲的声音温柔了下来,她伸出满是裂纹的手,轻轻的抚摸着楚宁的脸颊,就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公子才十七岁,你还有大把的未来,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公子,红莲不能那么自私……” “况且能死在公子手里,对红莲来说也是一件幸事。” …… 沈幽双手抱负在胸前,神情古怪的看着眼前的二人。 而就在她甚是投入之时,身旁却传来了一阵不合时宜的抽泣声。 “呜呜呜……” 她侧头看去,只见那位书生正手捧着自己的笔记,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小声抽泣。 “你搞什么鬼?”沈幽皱起了眉头,没好气的问道。 书生伸手摸了摸眼角的泪痕:“好感动,姑奶奶,我觉得人间的情爱其实也很不错,呜呜呜……” “我得把它记下来,以后一同编撰成册!” 大抵是哭得过于投入的缘故,书生的脸色涕泪纵横,他伸手抹了一把,扔到一边。 沈幽赶忙嫌弃的退开数步,然后瞪了书生一眼,小声嘀咕道:“共情力怎么强吗?怪不得就写了几本破书就能让至高天那家伙那么忌惮……” “姑奶奶你说什么?”并未听得真切的书生抬头狐疑的看向沈幽问道。 “咳咳。”沈幽干咳两声,神色有些不自然:“好好看,不记录下细节,可写不出打动人心的好东西。” 这话倒是成功带偏了书生的心思,他连连点头:“嗯,姑奶奶说得对,我得记仔细了!” 他这样说罢,再次抬头看向前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奋笔疾书。 …… “我不同意。” 楚宁摇了摇头,用格外坚定的态度拒绝了红莲。 “公子,别的事红莲都可以依你,但这件事……”红莲苦涩的摇了摇头。 但她的话还未说完,脸上的神色却骤然变得骇然——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之后,楚宁撤去了萦绕在自己周身的护体灵炎。 此刻正处于火海核心,红莲业火拥有的杀伤力恐怖异常,哪怕是有魔躯护体,楚宁的皮肤也在这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碳化。 虽然魔躯带来的自愈力也不断修复他碳化的身躯,可显然,修复的速度并比不上楚宁身躯被烧毁的速度。 碳化的痕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在楚宁周身蔓延。 一旦他的身躯完全碳化,也就意味着他肉身的死亡,那时一切都不可逆转。 “公子!你疯了!”看到这一幕的红莲顿时惊慌失措,她激动的伸手想要阻拦楚宁肉身的碳化,但失去了灵炎保护的楚宁,刚刚被她的手触碰到,肉身碳化的速度明显增快了几分——就如她自己所言,此刻的她已经不能控制这些业火,而她的肉身作为业火的源头,自然拥有更加炙热的温度。 她不得不又收回手,眼眶也骤然红了起来:“公子,你快用灵炎护体,不然这么下去……” “我的肉身撑不了太久,只有你让我吸收你体内的魔气,让你可以重新封印自己体内的力量,这样一来,我才会有一线生机。”楚宁打断了她,这样说道。 红莲红着眼眶,着急的应道:“可你根本无法承受那样的魔气。” “可现在我体内的灵炎已经耗尽,吸收魔气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这么下去就是死路一条。”楚宁却耸了耸肩膀,无奈言道。 红莲哪里看不出来,楚宁这是在故意激她,方才一切还好好的,灵炎怎么可能说耗尽就耗尽。 但她也明白的是,楚宁既然这么做,显然是下定了决心,并不会因为自己的话,再做出改变。 她想到这里,心底又是恼怒又是感动:“公子现在越来越不老实了,你若是真的因为红莲有什么意外,红莲该怎么向圣女大人交代……” 楚宁笑了笑,旋即看向对方,目光柔软了下来,正色说道:“红莲,人也好,魔也好。” “我们都不是长生久视的天神,终有一天,我们会死。” “身体化作一捧黄土,灵魂消散于天地。” “什么都不会剩下。” “那既然是死必然的结果,那对于我们而言,能和自己在乎的人在一起,才是活着的意义。” “吸收了你体内的魔气,也许我真的无法压制,但在没有尝试过之前,这些也许,都只是也许。” “如果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看着你死去,你觉得从此之后,在每一个午夜梦回时分,我会不会去悔恨自己当初的选择?” “又如果,现在你是我,而我是你,你会接受你自己提出的建议吗?” 楚宁的问题,让红莲一愣,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无论是在之前的二羊城,还是在同令城外的官道上,她都早已交出了她的答卷。 所以,她一时哑然,不知如何辩解。 “红莲,我们做个约定吧。”楚宁的声音再次响起。 红莲抬头看向他,却见少年的脸上笑容璀璨,宛如朝阳。 他说道。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我们都会奔向彼此,拯救彼此。” “倾尽一切,至死不渝。” 第二百八十七章 神渊魔躯 军需库中的火焰似乎又旺了几分。 陆衔玉立在那处,看着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她的影子被火光拖得极长,极暗。 “陆姑娘,这么下去,楚侯那边是不是……”卓深在这时走到了陆先生的身旁,神情有些担忧的问道。 陆衔玉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打断了他的话:“卓老将军,如果我们按照杜向明的计划,使用他那张符箓,结果会是什么?” 卓深一愣,认真的思虑了一会:“百劫灭灵符,灾殃级符箓万劫灭灵符的下位替代,大夏天下境内,包括各方藩国之间,都禁止使用万劫灭灵符,如今也只有大夏王庭中,藏有三枚这样的符箓,是对抗与震慑其余三方天的国之重器。” “百劫灭灵符威能虽然不及前者,但同样杀力巨大,一旦使用足以将整个冲华城夷为平地……” “并且因为其蕴含外域暗能的缘故,百年之内,冲华城方圆百里注定寸草不生。” 陆衔玉点了点头:“倾尽整个北境而来的物资、人手都在这里,冲华城一旦被毁,龙铮山还剩下些什么?” 陆衔玉的话让卓深又是一愣,他恍然明白了陆衔玉的心思。 “我愿意相信他,不仅因为我想要相信,更因为此时此刻我们只有相信他。” 说道这里,陆衔玉顿了顿回头看向卓深,莞尔一笑:“给卓老将军吃个定心丸吧,控制魔物在卓老将军看来或许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在这之前,我亲眼见过他,做到过更不可思议的事情。” 卓深并不愚笨,陆衔玉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明白了这个时候该做出怎样的选择才是对的。 “陆姑娘与楚侯爷之间,相互信任,彼此倚仗,这般情谊,让老朽艳羡。”他这样说道,或有恭维之意,但更多确实是出自真心:“陆姑娘放心,我会安抚大家,但以防万一,我觉得还是尽可能的将物资与人员转移出去。” 陆衔玉的脸上有一瞬苦涩。 毕竟在今夜早些时候,她才被那家伙给推开过…… 不过,她素来分得清轻重缓急,也没有解释,只是点了点头,言道:“有劳将军了。” “都是应做之事。”卓深亦回应道。 说罢这话,他便转身,就要走向后方。 “混账!你们这些家伙,是想要将整个北境都拖下水吗?” “那楚宁分明就是得了失心疯,色令智昏罢了!哪有人能控制魔物的!” “这么下去,我们会死,整个龙铮山防线也会因为他的一己私欲,而土崩瓦解。” “到时候,蚩辽人长驱直入,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我等今日作壁上观者,都是罪魁祸首。” 可就在这时,后方那群龙铮山弟子中,忽有一人站起身子,大声朝着四周吼道。 他神情愤慨,情绪激动。 身后几位马旭春带来的妖化后的百姓试图将他制服,可龙铮山的弟子再酒囊饭袋,也是有那么几分火候的,哪怕被收去了武器,奋力挣扎之下,也不是几个没有真正经历过训练的寻常百姓可以在短时间内制服的。 而仿佛是被那位弟子的话点燃了情绪,刚刚还在杜向明的压制下勉强配合了陆衔玉的行动的其余弟子也纷纷起身,一边大喊大叫,一边试图冲出人群,夺回自己被收走的武器。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陆姑娘……”卓深对此并无预料,他回头看向陆衔玉。 “去看看。”陆衔玉也脸色一沉,这样言罢,当下便迈开步子,与卓深一道快步走向引发骚乱之处。 …… “你们要做什么?都给我安静些,你们这是在叛乱!”来到人群前的第一时间,陆衔玉便朝着众多龙铮山弟子大声吼道。 但激动的众人并无一人理会她,尤其是最先起头的那位龙铮山弟子,更是继续吼道:“你们自己看看,军需库的大火是不是越烧越旺了!?” “说不定楚宁已经死在了那里!我们还在这里干等着!等什么呢?” “等里面的大魔完全苏醒,然后把我们都杀了吗?” 在场众人,哪怕是配合陆衔玉行动的众多甲士,内心其实也难免对楚宁的行为抱有疑虑。 不怪他们立场不坚定,只是人们对魔物的恐惧早已是根深蒂固,楚宁要做的事,与他们从小接受的知识,过于大相径庭。 而那位龙铮山弟子的话,也让他们心中本就存在的担忧给放大数倍。 赶来支援的众甲士,你看我我看你,眼中明显多了几分犹豫。 龙铮山的弟子见自己的话有了效果,便一发不可收,在那时继续吼道。 “我可告诉你们,那是一只衍生种级别的大魔,不信你们问问这位陆姑娘,她可是曾经褚州镇魔府的府主,这种事,她清楚得很!” “衍生种的大魔,一旦完全苏醒,那是我们能对付的吗?” “陆府主,你为了一己私情,拿我们所有人的命冒险,你到底是何居心!?” 这话一出,周遭众人都纷纷转头看向陆衔玉,目光带着疑惑与询问。 陆衔玉的脸色难看,她很清楚,自己接下来的话,但凡说得有些许纰漏,很可能就会让一部分甲士改变立场。 虽说她的手下,还有楚宁留下的三千百姓,不见得没有一战之力。 但这些人可都是日后要去龙铮山防线对抗蚩辽人的战士,她并不愿意在今日的冲华城,开启一场自相残杀的戏码。 可这群龙铮山的弟子,态度强硬,却又不是自己几句话能够说明白的,虽然并不情愿,她却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了那位杜向明的身上。 “杜向明,你是什么意思?” “要任由双方打上一场,让蚩辽人渔翁得利吗?”陆衔玉沉着脸色质问道。 而在龙铮山众弟子闹得天翻地覆时,杜向明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和他并无干系一般。 哪怕面对陆衔玉的这般质问,他依然低着头沉默不语。 反倒一旁闹事的龙铮山弟子见状,表现得格外气恼,他们拦在了陆衔玉的身前,大声喝问道:“陆衔玉!有什么事你找我们,少拿你那一套同袍之谊为难我们师兄!” 陆衔玉皱起了眉头,暗暗揣测,难道杜向明也知道此事关系重大,极不愿意同意她的方案,也害怕龙铮山的人这么闹下去,双方大打出手,日后无法向师门交代,故而想要借此置身事外? 没种的东西! 她在心底暗骂一声,同时这时马旭春慕容权等人也围拢了过来,神情略显忧虑看向她。 随着龙铮山的弟子们这么一闹,在场不乏有人已经开始担心军需库中的状况。 虽然暂时大多数人还是选择克制,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恐惧抵达一个阈值时,那时一旦爆发,事情将陷入完全失控的局面。 “让他们先撤离出去。”陆衔玉没办法让众人体会她对楚宁的信任,她只能选择最稳妥的办法,让众人暂时远离军需库,这样或多或少可以缓解他们此刻心头恐惧的情绪,然后她就只能期盼楚宁能做得再快一些…… 说完这话陆衔玉冷眸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杜向明,就要带着众人去安抚其余的甲士。 可就在她转身离去的瞬间,她忽然心头一颤,想到了些什么。 杜向明是有用人不明之过,同时也确实有护短的弊病。 但绝不是那种遇事退缩之人,再一联想她质问杜向明时,周遭那些龙铮山弟子古怪的反应。 她的心头忽然一颤,猛然转身,就要走向杜向明。 而这样的行径,也让周遭那些龙铮山的弟子纷纷脸色骤变,想要再次拦住陆衔玉。 可心头已生疑窦的陆衔玉岂会再理会他们,一摆手,将众人纷纷逼退,旋即直逼杜向明身前。 但哪怕是这样,那低着头的杜向明依然不曾抬眼看她一眼,反倒是身子隐隐有些颤抖。 陆衔玉暗觉不妙,伸手就将杜向明的头抬起,却发现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张不太熟悉的脸。 对方的身形与发型与杜向明都有几分神似,加上换上了杜向明的衣衫,夜里光线黯淡,他一直低着头,所以并未有人察觉到他的古怪。 此刻被陆衔玉逮了个征兆,那人也有些慌乱。 而陆衔玉怎更是脸色骤变:“不好!” 她大声言道,看向四周:“去把杜向明找到!” 身旁的马旭春等人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妙,在被控制前,杜向明就一直极力主张动用百劫灭灵符对付红莲,此刻以李代桃僵之法脱身,其目的是什么已经昭然若揭。 众人皆脸色大变,不敢迟疑,赶忙在陆衔玉的指挥下朝着四面走去,寻找着杜向明的身影。 …… 一团团黑色雾气不断从红莲的体内溢出,涌向楚宁。 盘膝而坐的少年随着那些黑气不断被吸收,他身躯的颤抖愈发厉害,脸色也渐渐苍白。 而另一边的红莲,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她身躯上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被修复,同时周身混乱的气息也在渐渐平复。 “姑奶奶,他能顶得住吗?”书生凑到了楚宁的跟前,仔细的打量着楚宁的状况:“他体内的魔气已经超过他魔躯能够承载的界限,他已经开始从真魔境,突破到神渊境了!” 魔躯的划分以恶罗、真魔、神渊、不朽以及永恒五境区分。 前四境又分别划分为入门、小成、大成,以分别对应修行之道的前十二境。 之前楚宁的魔躯真魔境大成,相当于肉身武夫的六境修为。 如今再进一步,跨入了神渊境,也就有了七境的肉身修为。 能以肉身达到这般境界,对于寻常人而言自然是有莫大的好处,要知道修行之道,五境之后每一境都举步维艰,拥有七境的战力,不管是在朝廷还是在哪怕圣山级别的宗门,都是可以拥有一席之地了。 但魔躯的成长对于楚宁而言,却是一个巨大隐患,尤其是在其余修为被困死四境的前提下,能遏制六境魔躯,已经是个奇迹,迈入七境,意味着楚宁随时都有失控的可能。 “不对……” “他破境怎么如此之快,只是百来息的时间,就已入深渊境!嗯……” “他体内的魔气还在攀升,难道要一举从七境迈入八境?” 书生越看越是心惊,声音也不由得大了起来。 魔物是位于三十三重天规则之外的存在,一只纯种的魔物,理论在肉身进入不朽境前,力量的成长是不会受到任何约束的,但突破总归还是需要花费时间,像楚宁这般转眼破境的,哪怕是放在魔物中,也算是相当邪门的了。 沈幽同样也注意着楚宁的变化,她沉声说道:“确实古怪,但这对他而言绝非好事。” “七境魔躯,虽然强大,但他依然有那么一丝勉强压制的可能,可一旦达到八境,以他现在的修为,他注定万劫不复。” “那怎么办?姑奶奶,你帮帮他啊!”书生焦急说道。 沈幽白了他一眼:“你有病吧?我和他们非亲非故,我救他们干嘛?” 书生顿感疑惑:“可你之前不是还说,他们是你的哥哥姐姐?” “是哥哥姐姐没错,但是是异父异母的哥哥姐姐。” “原来你是他们的野妹妹?”书生瞪大了眼睛,但显然这样的评价让沈幽有些不满,她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 不敢得罪沈幽的书生赶忙收声,但却又有些心有不甘:“可就算他们与姑奶奶你非亲非故,但毕竟相逢即是缘,救他对你来说不就是动动手指那么简单的事情……” “说得轻巧!”沈幽又瞪了书生一眼:“你那么心善,你怎么不救?” “你堂堂圣灵,十二境的修为没有,十一境总归是不少的吧,帮他吸收些魔气,不也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书生面色发苦:“姑奶奶你这就为难我了,我们这些圣灵,若没有天尊的应允,根本不能插手凡间的事情,尤其是左右他人生死的大事……” “不然这一路上看到那么多不平事,我早就出手了,谁愿意每天就拿着笔杆子写写画画?” 沈幽闻言怒极反笑:“你不行,姑奶奶就行了?” “你不会真以为我们这些做天尊的就可以为所欲为?那一位一直盯着我们呢!”说罢,沈幽还意味深长抬头望了一眼。 书生很快就领会到了对方的意思,他皱起了眉头:“这样吗?那这么看来,登天除了活得久些,还没有做个凡人来得快活自在。” 沈幽冷冷一笑,伸手拍了拍书生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言道:“小伙子,你现在的想法很危险。” 书生也自知失言,缩了缩脖子,赶忙收起了话茬。 而就在这时,沈幽忽然眉头一挑,嘴里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咦?” 她的目光随即一转,再次落在了楚宁的身上:“这家伙,还真有点东西。” 书生闻言,也好奇的看了过去,立马他便诧异的发现,楚宁的体内虽然充斥着汹涌的魔气,可在迈入七境之后,却并未继续破境。 这很没有道理,红莲体内的魔气数量极为磅礴,绝非七境魔躯所能承载的,楚宁吸收了这股魔气,要么选择继续破境,要么就只有被这股魔气撑爆肉身。 出于好奇,书生催动了神通,透过楚宁的肉身仔细的端量着他体内的变化,而很快他就察觉到了异常。 在楚宁的四肢百骸中,涌出一道道黑金色的液体,它们仿佛拥有灵智一般,开始吸收周遭磅礴的魔气,他们附着在楚宁的魔骨上,形成一层黑金色的薄膜,将吸收到的魔气释放在薄膜与骨骼之间的夹层中。 显然,楚宁是在有意通过这样的办法暂时禁锢这些魔气…… “还能这么玩!”书生明晓了其中的原理,不由得大声惊呼了出来。 “是大荒神髓,这家伙从哪里得来的此物?”一旁的沈幽更是脸色骇然,不由得惊呼出声来。 “大荒神髓?”书生也脸色骤变,“那不是被至高天禁止的修炼之法?三十三重天中早已被刻下规则,任何人都难以修成此法……” “不对,远不到大荒圣体的地步,应当是后世照猫画虎修成的肉身,不过也有三分神似,怪不得能压制魔气。”沈幽也从诧异中冷静下来,喃喃说道:“这家伙,一身修为十成有八成全是三十三重天不容之物,浑身上下十斤骨头,九斤反骨,也难怪至高天容不下他。” “至高天容不下他?什么意思?”书生不解。 沈幽自知失言,冷眼望了他一眼:“至高天的事少打听。” 书生被这般一呵斥有些委屈,嘟囔道:“不打听就不打听。” 而就在二人说话的档口,红莲却忽然嘴里发出一声咳嗽声,下一刻她的双眼睁开,目光清明,再无半点之前的混沌与暴戾。 但她却似乎并不愿意花时间在自己刚刚回复的身体上,在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走向了对侧的楚宁,焦急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楚宁的双目也在这时缓缓睁开,眼中虽有倦色,但并无暴戾,见此情形,红莲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她可太明白如此磅礴的魔气灌入楚宁的肉身会给楚宁带来多么巨大的负担,整个魔气吸收的过程她都提心吊胆,同时也尽可能的将更多的魔气塞入体内的封印中,以期用这种办法减轻楚宁的负担。 “无……无碍。”楚宁也在这时开口言道。 得到这般答复的红莲长舒一口气:“太好了……” 楚宁却似乎并未感觉到红莲得欣喜,反倒板起了脸,神情不悦的言道:“我说过我有办法的。” 红莲一愣,眨了眨眼睛,知道楚宁还在为自己方才的提议生气,看着因为自己,而变得有些孩子气模样的少年,她心头一暖,当下做出一副可怜楚楚的模样:“公子,奴家知道错了,你就莫要生气了,我以后都听你的。” 说罢,还抓起了楚宁的手臂,撒娇似的的晃动起来。 楚宁哪里受得了她这番手段,被晃得有些头昏脑胀,只能无奈的言道:“好好好。你先别晃了。” “那公子原谅奴家了?”红莲凑了上来,瞪大一双眼睛,盯着楚宁问道。 这般近的距离,让楚宁顿觉心跳加速,他有些不适的撇开偷:“哪有那般简单,这事……” 还试图借着这件事好好教育一番红莲的楚宁努力维持着自己脸上的严肃之色。 吧唧! 可话为说完,他的脸颊上就传来一阵温软的触感。 红莲重重的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楚宁一愣,却见红莲再次凑到了他的跟前,用一双美目直勾勾的盯着楚宁:“那现在呢?” 看着女子那张美艳的脸蛋,楚宁终于是无法再维持自己严肃的神情。 认识到自己绝非红莲对手的少年叹了口气,只能道上一句不痛不痒的:“下不为例!” “嗯嗯嗯。”红莲点头如捣蒜,看上去确实如一个乖巧的孩童,但真的听进去多少,楚宁却不敢苟同。 “公子最好了!”似乎是看出了楚宁还心存芥蒂,她又甜甜的说上了一句,然后整个身子就在这时朝着楚宁靠了过来,想要扑入他的怀中。 虽然楚宁确实不满于红莲的轻言放弃,但他们能都平安的度过此劫,楚宁也倍感庆幸,他见状也露出了笑容,就要伸手怀抱住扑来的人儿。 但就在他的手就要触碰到红莲得刹那。 红莲脸上那甜美的笑容忽然凝固,然后,在楚宁不可思议的目光下,一道道瘆人的裂纹再次浮现在了她的脸颊,并且在眨眼间扩散到全身…… 她的身躯就在那时,层层崩裂,化作光点,四散而去。 第二百八十八章 暴走 红莲的皮相消解。 犹如冬日过去后地上的结出的冰霜,晨光一照,只剩余烬。 楚宁愣在了原地。 聪慧如他,对于眼前这忽然发生的一切,同样没有半点准备。 明明上一秒,她还笑颜如花。 可这一刻,她便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枚血红色的跳动晶核悬停在半空中,如同心脏。 楚宁甚至一时间没有想明白这是红莲恶作剧,还是别的什么…… 直到四周的火海开始消退,同时站在他身旁的书生呢喃言道:“红莲的气息消失了……” “她死了。” 楚宁的身子明显一颤,他艰难的转过头,望向书生:“你说什么?” 哪怕身为圣灵,那一刻楚宁投递来的目光,依然让书生打心眼里生起一股寒意。 “是百劫灭灵符!”书生则回忆着方才那一刹涌动的能量气机,转头看向军需库外的某一处。 楚宁似有所感,同样抬眼看去,只见那里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半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喘着粗气,而他的身前,正有一道符纸燃尽后的灰烬。 “就是那家伙……”出于对楚宁的同情也好,亦或者只是单纯的出于本能,书生就要伸手指认凶手。 可话未说完,一只手就放在了他的肩头,他只觉身子一轻,下一刻便来到了云层之上。 他毕竟登天不久,加上是特别擢升的英灵,显然还未完全适应这样的身份,看清脚下是万里高空,顿时慌了神,如同溺水一般,手脚胡乱的扑腾。 “堂堂圣灵,来到还会摔死不成?”而就在这时,沈幽的声音忽然在他的耳畔响起。 听闻这话的书生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他眨了眨眼睛,试探性的探出一脚,这才发现自己是拥有凭空而立的本事的。 冷静下来的书生回头看想身后冷着脸的沈幽:“姑奶奶,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干嘛?刚刚……” “刚刚你差点害死你自己。”沈幽却打断了他的话,双手抱负在胸前,寒声言道。 书生并不傻,很快就想到刚刚自己说的话。 身为圣灵,拥有强大的力量,也拥有长生久视的寿元。 但唯独不能干预人间之事,尤其是事关生死的大事。 而刚刚,他给楚宁指出那位使用符箓之人已经是犯了忌讳,若是继续说下去,确实可能招来至高天的惩戒。 “怪不得姑奶奶刚刚不曾发声。”书生恍然大悟。 百劫灭灵符确实是杀力巨大的凶物,但哪只是对于凡人而言。 以沈幽的身份,莫说此物,就是那被大夏天下列为禁器的万劫灭灵符,也难以对她造成太多伤害,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到有人动用此符。 “我倒是想,可那几条看门狗早就盯上了这里,我之前出言提醒楚宁,就已经被警告过了,若是再多说,怕是免不了得跟那几条看门狗打上一场。”沈幽冷声说道。 “看门狗?”书生愣了愣,心头却忽然一跳:“你是说临渊者来了?” 这念头升起的刹那,书生的脸色明显难看了几分,同时目光也四下观望,似乎是想要找出他口中的临渊者。 无怪他如此畏惧。 所谓临渊者,是三十三重天中至高天座下的天柱级圣灵,其主要职责是镇守位于四方天下的四座大渊。 不过随着后来大渊渐渐稳定,一部分临渊者就会被调配到维持世界运转之类的事物中。 而作为至高天座下的天柱,临渊者的身份是要高出其他圣灵一大截的,甚至三十三重天中,许多天尊都是从临渊者中提拔而来。 他们的出现往往意味着有重大的威胁天道运转的事情发生。 “别看了,以你的能力,如果能发现临渊者的踪迹,那至高天这个位置,差不多也就该轮到姑奶奶坐了。”沈幽则在这时出言打断了左顾右盼的书生。 书生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讪讪一笑,问道:“可是为了临渊者会降临此地,难道楚宁和那个红莲能威胁到天道运转?” 沈幽摇了摇头:“至高天就像是一副精密罗盘,他能测算出任何可能得未来,而巨大的危险往往是从不起眼的微末中生长开来的,用一些手段抹除处于萌芽中的威胁,是他惯用的手段。” “手段?可那枚符箓并不是临渊者启动的……”书生暗觉沈幽这话说得似乎并不妥当。 沈幽不语只是眯着眼睛看向脚下,她显然催动了某些神通,虽然相隔万里之遥,可脚下发生的事情,却清晰的呈现在了二人的眼前。 她盯着那位名叫杜向明的男子,嘴里喃喃言道:“这家伙,也不简单。” …… 沈幽与那个书生的消失过于突兀,就像他们的出现一般。 毫无预兆。 但楚宁此刻已经无心关心二人的身份,他在得到书生的提示后,转头猛然看向跪拜在地上的杜向明。 暴虐的情绪犹如潮水般奔涌而出,他的体内黑金宝相遗留的力量所化作的跗骨薄膜之上,也开始浮现出一道道裂纹,黑色的魔气不断溢出,侵染着楚宁的血肉与脏腑。 他开始迈步,朝着那处走去。 每一步的迈出,从体内溢出的魔气就会浓郁一分,待到他来到了那位跪拜在地上的男子跟前时,魔气已经缠绕上了他的身躯,将他彻底包裹其中。 男人也感受到了楚宁的到来,他抬起了头,不知是不是被楚宁这幅恐怖的外表所唬住,男人脸上的神情惊恐,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迹。 “为什么……”楚宁低头看着他,被魔气缠绕的脸颊上,那双眼睛,正渐渐被血色覆盖。 男人颤抖着身子,张开嘴想要说什么,但同样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不知如何解释,总之他张开的嘴里,支支吾吾半晌,却吐不出任何的声音。 “我……” “问你……” “为什么!!!” 楚宁却没了耐心,他咆哮着嘶吼道。 那时,他周身的魔气翻涌,在他的背后形成了一张张狰狞的生着利齿的人脸,与他一道,朝着男人咆哮。 …… 陆衔玉派人寻了一圈,始终没有找到杜向明的踪迹。 她心头那股不安愈发强烈。 也试过拷问那些龙铮山的弟子,但他们也只是知道杜向明要去启动那枚百劫灭灵符,却不知道对方具体计划。 而且在约莫一刻钟前,杜向明就已经接着那李代桃僵的手段金蝉脱壳,一刻钟的时间,足以他做好了一切准备。 知道短时间内可能没有机会寻到杜向明的踪迹后,陆衔玉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将此事通知给楚宁。 可这也并非一件容易得事情。 军需库中燃着熊熊大火。 如今的她虽然拥有七境修为,但军需库中的火焰是由红莲激发而来,并非寻常之物。 她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穿越这样的火海,将消息传递给楚宁。 但她终究没有办法坐视事情发生,而什么都不做。 所以,她根本没有多想,交代给卓深等人继续搜寻杜向明的同时,便义无反顾的冲入了军需库中的火海。 起先,火海中的温度虽然灼热,但以她超出寻常人的肉身强度,加上灵力护体,还是能够支撑的。 但越往里走,温度便越高。 她渐渐的感到有些吃力,再渐渐的,变得举步维艰。 好在这样的坚持并非全无意义,她也渐渐看到了楚宁与红莲的轮廓,不过他们的身旁还站着两道身影,这固然奇怪,她确实难以想象什么样的人,可以这般轻松的站在那火海的中心。 不过此刻她也没有心思去细想,她张开嘴努力的想要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传递给楚宁二人。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隔得太远的缘故,任凭她使出浑身的气力呼喊,楚宁与红莲都盘膝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陆衔玉没有办法,只能咬着牙试图再朝着二人靠得近一些,再近一些,以期能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知二人。 可越往里走,升高的不仅是火焰的温度,这股火焰之中似乎还蕴藏着一股古怪的力量,她能明显感觉到不仅自己的皮肤,就连身体内部也仿佛被灼烧一般,就好像这些火焰可以穿过她的肉身,直接焚烧她的灵魂一般。 又往里走了不过百步,她已经脸色苍白,身子虚弱到了极点。 而就在她以为自己拼尽全力,却什么都没办法做到的时候。 她却看见到盘膝而坐的楚宁与红莲忽然都睁开了眼。 陆衔玉顿时醒悟了过来,刚刚自己的呼喊之所以没得到回应是因为二人都处在入定的状态,而此刻看来,楚宁似乎已经解决了红莲身上的麻烦。 虽然有些吃味于红莲与楚宁亲密的互动,但也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的陆衔玉没有多想,再次张开嘴就要提醒二人。 可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二人身后军需库外,有一道身影正颤抖着将一枚泛着紫色光晕的符箓祭起…… “小心!”陆衔玉顿时心头一颤,朝着二人喊道。 可话音刚起,她便看见了符箓中涌动的力量倾泻而出,从后方轰击在红莲的身上。 下一刻,红莲的身躯崩碎,化作光点,朝着四方散去…… …… “楚……楚宁。”陆衔玉看着一步步走向杜向明的楚宁,试图呼唤对方的名字。 但浑身涤荡着魔气的楚宁此刻却显然已经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害死了红莲的杜向明。 陆衔玉愣在了原地。 她的脑袋在那时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更不明白楚宁的身上为什么会有如此强大的魔气。 作为褚州镇魔府的府主,她很轻易的就看出了此刻楚宁的状态,是已经开始魔化的征兆,不对…… 准确的说,他的魔化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被强行终止,而此刻红莲的死,无疑再次让他启动了魔化的进程,这是不可逆,也不可阻拦的事情。 她瘫坐在了原地,看着那渐行渐远的少年,也看着他渐渐被魔气吞噬的身影,她的目光变得呆滞,嘴里喃喃说着:“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她彻底乱了方寸,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小荷包!”可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她的耳畔响起。 沉浸在悲伤与彷徨中的陆衔玉根本未有听得真切,或者说只将之当做了自己思绪混乱下所产生的幻觉。 “小荷包!” “小荷包!” 可那声音却接连不断的响起,而且一声急促过一声。 陆衔玉眨了眨眼睛,也渐渐察觉到了异常,但很快她又觉得过于无稽,嘴里苦笑着言道:“我和那个狐媚子有这么深的感情吗?怎么这个时候还能听到她的声音……” “呸!你才狐媚子!小荷包!看这里!我在这里!”那声音再次响起。 陆衔玉这一次终于确定这并非自己的幻觉,她抬头四面望了望,目光很快落在了不远处那枚悬停在半空中的红色晶体。 她走了上去,细细打量着晶体,感受到了其中溢出强大气息。 “这是……魔核?狐媚子的魔核?”陆衔玉喃喃言道。 魔核与妖丹类似,是魔物一身力量精华所在,但也只是力量,并无法寄存灵魄之类的事物,通常来说,魔核的出现就意味着魔物的肉身与灵魂都已经被毁…… 可刚刚那声音…… “别盯着我看了!”红莲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还活着?这怎么可能?”陆衔玉也回过了神来,她朝着魔核惊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我本身是人与刀灵融合而来的产物,故而肉身被毁后,灵魄还能借着魔核残留一段时间,但不会太久,就像生人死后灵魂会渐渐消散一样,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听我说!” 陆衔玉并不清楚红莲的身世,也无法理解她所谓的自己是人与刀灵融合后的产物,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很是乖巧没有在这个时候寻根问底,只是点了点头:“你说。” “你得拦住公子!” “他之前已经失控过一次,这一次如果让他再杀人饮血,他真的就不可能再回头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自我了断 杜向明的身子在颤抖。 却不单单因为眼前楚宁这恐怖的模样。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迷惘,嘴里却出于本能的辩解道:“她是魔!” “我是在救你!你看不出来吗……” “她把整个军需库都毁了,她杀了所有人!” “我不惜跌境,方才将百劫灭灵的威能控制在小范围内爆发,没有伤及到你……” 只是这话音刚落,他就瞥见了随着火海散去,那从后方库房中走出来的大片身影。 他们远远的看着这里,脸上没有杜向明想象中的感激,只有愤怒与不解。 “他们……还活着?”杜向明明显一愣,下一刻他的身子剧烈的颤抖:“没道理的,她是魔,她应该杀了所有人,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还活着!?” “你说得对。”楚宁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打断他的自语。 “我们是魔。” “我们应该杀人。” 话音一落,杜向明只觉自己的脖子一紧,身躯便在这时被楚宁提起。 剧烈的窒息感让他呼吸困难,脑袋反倒清醒了几分,他这才注意到,楚宁的异样。 这个家伙此刻浑身被一团黑气包裹,而那股气息毋庸置疑,正是魔气。 “你真的是只大魔!”他仿佛想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失声吼道。 “我不仅是魔,我还是一尊,可以将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大魔!”楚宁寒声说道,他眼中的杀意更甚,捏着杜向明颈项的手再次发力。 颈骨碎裂的声响开始爆开,楚宁周身的魔气更加汹涌,开始不断与他的肉身融合,他的身形开始拔高,皮肤之上开始附着一道道黑色的物质,宛如一副甲胄,眉心处一道魔纹正在渐渐成型。 …… “他开始魔化了!”穹顶之上的书生看着这一幕,失声高呼道。 “嗯。”沈幽点了点头,神情倒是平静。 “一个凡人能承受这么多的魔气,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在心神动荡,魔气失控,也就是理所当然了。” 书生皱起了眉头,他很清楚一旦完全魔化,那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就没有办法能救他了吗?”书生问道,语气焦急。 “你这么在乎他?”沈幽眉头一挑。 “我也说不上来,或许是觉得他人不错,又或许是见过几次,总之他让我觉得很亲近。说不定是我登天前还认得他……”书生这样言道,眉头紧皱,试图回忆起什么,可哪怕只是升起这样的念头,他都觉得脑仁发疼,不得不停下。 沈幽看着这副模样的书生,嘴角似有一抹笑意一闪而过,然后她做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办法不是没有,可为了区区一个凡人,你得冒上可能会被至高天责罚的危险,即使是这样你也愿意吗?” “可姑奶奶不也说过,我们这些圣灵,之前不也是凡人一步步走来的吗?”书生却如此反问道。 沈幽一愣,眨了眨眼睛,下一刻嘴角露出一抹真切的笑容:“你很有趣,我现在真的有些想把你从长生天那里掳走了。” 书生:“……” …… “可我怎么拦得住他?”陆衔玉看了一眼浑身魔气翻涌的少年,颤声问道。 她的脑袋现在一片混乱。 她可是镇魔府的府主,斩杀魔物是她分内的职责,可现在,她喜欢的家伙正在成为一只魔物…… 不对。 陆衔玉又看了一眼前方的少年,他浑身的魔气如此纯粹且强大,他不是正在成为一只魔物,而是他本身就是一只魔物,只是他之前一直在隐藏自己。 这样的推测让陆衔玉心头一颤,脸色煞白。 “他到底是谁?”她这般颤声问道。 “公子就是公子!”红莲的声音从那魔核中传来:“小荷包,都这个时候了,你可不要犯浑!” “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红莲焦急的说道,可陆衔玉却仿佛失神一般愣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地面某一处,对于红莲的话,并没有太多反应。 “小荷包!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公子!” “我们如果真的是你想象中那种魔物的话,怎么可能一路上救这么多人?我们……”暗以为陆衔玉此刻怀疑起了他们身份的红莲焦急的大声说道。 “那是什么?”可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陆衔玉打断。 红莲这才意识到陆衔玉似乎看到什么古怪的东西,只是此刻红莲却有些身不由己。 “我的灵魄被困在魔核中,你把我拿过去,我才能看得见!”她大声说道。 陆衔玉如梦初醒,赶忙伸手将魔核提起,放到了她所见之物前:“看得见吗?” 被困于魔核中的红莲灵魄定睛看去,只见地上摆放着一本书,书页翻动到了某一页,其上正有几排金色的大字闪动: 君非此间物,方圆不可拘。 十年往生地,白骨生玉肌。 红莲瞪大了眼睛看着其上的字样,神情困惑:“这是什么意思?” 陆衔玉却在短暂的疑惑后,目光看向四周,仿佛在寻找某些身影的存在。 虽并无所获,可却反倒坚定了她的念头。 “红莲,你能附身吗?就像故事里那些鬼怪一样?”她忽然问到。 魔核中的红莲一愣,眨了眨眼睛:“应该可以,但是你得拿着我的魔核方才可行此道。” “但我的灵魄与生人不同,本身蕴含魔性,如果附身在你的身上……” “别废话了,来不及了!”陆衔玉却看了一眼前方的少年,这样言道。 …… “哈哈哈……” “那声音竟然是真的!我不该生了怜悯之心,应当连同你一起用百劫灭灵符镇杀的!”被捏着脖子的杜向明反倒没了之前的恐惧,他看着浑身魔气涤荡的楚宁,忽然惨笑着言道。 “我们是魔,可我们在救人!” “而你呢!?”楚宁阴冷着声音,低语问道。 这个问题,宛如一击重锤敲击在杜向明的心脏,他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你胡说,魔物怎么可能救人,这都是你们掩盖身份的手段,你们一定还藏着更大的阴谋!” “我……我是为了冲华城!我是为了龙铮山和整个北境!”他大声的反驳道,可越是歇斯底里,反倒越是显出他内心的慌乱。 “不!你毁了这一切!” “你罪该万死!”楚宁再次言道,他手中力道加大,双眼愈发猩红,可周身那些魔气却宛如沸腾一般,在剧烈的跳动。 或许是内心被楚宁这个问题所击穿,又或者只是因为他已经无法呼吸,面对楚宁的质问,他再也无法做出任何回答,他只是感觉自己的生机被不断剥离…… “放开师兄!”而就在这时,数道惊呼声从不远处传来,是那些龙铮山的弟子,在看见火海消散后,暗以为自己的师兄已经完成了他的计划,他们赶了过来,却看见了眼前这一幕。 众人高呼着快步飞奔了过来,楚宁同样察觉到了赶来的众人,他的眼中闪过意思厉色,下一刻背后无数魔气涌出,赶来的众人猝不及防,纷纷被那些魔气裹挟,身形如杜向明一般,被高高举起,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魔气缠绕上了他们的四肢百骸,奔涌着就要涌入他们体内。 那时只要楚宁心中念头一动,就可以在一瞬间将这近百人,抽成人干。 而他对此似乎并没有任何犹豫,就要在那时催动法门。 “公子!” 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楚宁的身子一刹,眼中的厉色在那时有些许消融的迹象。 他回头看去,见到的却不是他以为的那道身影,而是陆衔玉。 “离开这里,我不想伤害你。”他咬着牙用所余不多的理智说道。 “是我!公子!”而对方则不为所动,反倒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楚宁走了过去。 楚宁的双眸之中泛起一丝迷茫,但很快他便注意到了陆衔玉手中捧着的血色晶体,以及她周身散发出来的那股他熟悉的气息。 而楚宁脸上的迷茫,也证明他依然保存着一丝理智。 “陆衔玉”见状脸色一喜:“我暂时附身在小荷包的身上,我灵魄中携带的魔性对她的身躯是有影响的,所以时间有限,公子你得冷静下来,听我说好吗?” “灵魄?!”但此刻的楚宁显然无法维持平日的理智,“陆衔玉”嘴里的灵魄二字更是让楚宁瞬息记起了红莲已经死亡的现实。 他眼中刚刚散去的厉色再次凝聚。 “你死了……” “他们都得陪葬!”楚宁的嘴里吐出一道沙哑的声音,周身的魔气不住的翻涌。 而似乎是为了回应楚宁的低吼,那些缠绕在龙铮山弟子们身躯上的魔气亦开始躁动。 “公子!不要!”看见此状的“陆衔玉”脸色骤变,她伸手捧住了楚宁的脸颊:“公子你记得你在我意识海中见过那些记忆吗?” “成为魔物,不会让你感到解脱,等着你会是无尽的痛苦!” “一旦你在魔化的状态下杀了他们,你就没办法回头了。” “公子如果想杀人,无论公子是有自己的理由,亦或者只是想要取乐,只要公子想,红莲都会帮公子!” “但那得在公子还是公子的时候!” “而且……” “公子也不想,等红莲活着回来后,会看到一个已经成为魔物的公子吧!” “活着……回来?”这四个字眼让楚宁的身躯明显一颤,双眼中的光芒也明显清明了许多。 但他很快意识到了不对,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这更像是红莲为了安慰他而想出来的借口。 “我没有骗公子,你记得刚那两个在我们身旁的家伙吗?他留下这样一段话……” “陆衔玉”说着,将手中的书页递了上来。 “君非此间物,方圆……不可拘。” “十年往生地,白骨……生……玉肌。”或许是肉身处于魔化边缘的缘故,楚宁嘴里的吐词变得不那么清晰。 但其中的意思,他却能大致理解。 那双魔气笼罩后的眼睛光芒闪动,似乎在衡量这几句话的真实性。 “哥哥,这可是你唯一的机会,我是冒着被三十三重天的惩戒的危险帮你的哦?”而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也适时的在楚宁的脑海中响起。 “是你!”楚宁自然记得对方,只是对方从出现到消失,都极为神秘,他并无法猜透对方的身份。 “你为什么要帮我?”他没有去纠结对方此言的真实性,因为就算对方所言是假的,他也会抓住这个机会。 “因为你是我的好哥哥啊?”沈幽的声音再次响起。 楚宁有些无奈,他知道从这个角度大抵是问不出什么,索性直截了当的再次言道:“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这一次,那一头的声音明显沉默了一会,然后才用依旧甜美的声音应道:“帮助哥哥姐姐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但如果哥哥一定要感谢地话,那等到我们想要吃掉彼此的那一天,哥哥可以让着点我,就够了。” 楚宁着实无法理解对方的脑回路,但为了红莲那一线生机,他也只能附和对方:“好,我答应你。”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楚宁又问道。 “姐姐的情况很特殊,她是人造的大魔,虽然于此之前,有很多这样的魔物,但哪怕是其中最杰出的,也都停留在衍生种级别,可姐姐却拥有成为源初种级别的潜力。” “三十三重天不允许这样的存在,尤其是她还是人为制造的,所以即使今日不发生这些,以后一旦她泄露出了自己本来的气息,也一定会招来各种看似意外的杀身之祸。” “想要救她,第一步是要让三十三重天以为她死了,目前这一步进展的很不错,但同时三十三重天拥有自己的监视机制,杜绝她以任何方法死灰复燃,所以第二步,我们需要隐藏她的气息,最好的办法就是哥哥你,我会让你的气息覆盖她的气息,这样在三十三重天的眼里,就只有你还活着。” “但哥哥要注意的一点是,就像姐姐一旦魔化会引来三十三重天的抹杀一样,如果哥哥你发生魔化,那三十三重天中的眼睛也会盯上你,那个时候可就是一尸两命了,就连我也会被牵连。” “所以,哥哥不仅要从现在开始,想办法让自己恢复原状,同时还要给我做个保证,如果有一天你无法抑制开始魔化,那你得在三十三重天那些眼睛发现你之前……” “自我了断。” 第二百九十章 杀了他 “我答应你!”楚宁沉声说道。 “那现在,哥哥该履行你的承诺了。”沈幽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如既往的甜美,像极了邻家小妹。 楚宁沉默一霎,没有回应,但下一刻,那些被魔气裹挟托举起的众人只觉身上一轻,纷纷坠向地面。 这些龙铮山的弟子显然还没有摸清状况,他们惊魂未定的看向楚宁,却见那浑身包裹着魔气的少年忽然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他的双手交叉,放在了自己的双肩之上,森白的指尖嵌入那身魔气在他双臂之上形成的鳞甲缝隙中。 还沉浸在方才险些死于楚宁之手的恐惧中的众人,看见此景,皆不明所以。 但这世上往往最让人恐惧的就是未知。 见识过楚宁手段的众人几乎下意识的伸手挡在了身前,唯恐此刻的楚宁还会激发出什么样的杀招。 撕啦! 而下一刻,众人没有等来想象中杀力巨大的攻伐,却等来了两声血肉撕裂的闷响,以及楚宁口中,那宛如野兽一般的嘶吼。 众人抬起头,入目的光景让所有人都错愕的呆立在了原地。 楚宁用手,生生的将自己双臂上的黑色物质撕扯了下来。 那些魔气所化之物,看似如甲胄一般,可实际上却与楚宁的肉身连成了一体,撕扯下来的瞬间,血肉翻飞,场面惨不忍睹。 哪怕是楚宁,也在那时变得面色苍白。 但他并没有因此停下自己的行动,在深吸一口气后,他的手再次伸出,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伴随着一声怒吼,胸甲被他扯下。 鲜血淋漓,隐约可见皮肉下跳动的脏腑。 这一幕顿时让在场众人都瞠目结舌,哪怕是那些久经战场的甲士,也纷纷侧过头不敢去看。 “公子!”已经回归魔核中的红莲看到这一幕,瞪大了眼睛,但没有躯壳的她根本无法靠近楚宁,只能不断拍打在魔核的外壁。 “小荷包……” “不!陆姑娘,救救公子!他这样下去……” “他这是在自救。”陆衔玉同样面色难看,但她比起红莲更为冷静,低声如此说道。 毕竟是曾经镇魔府的府主,了解一些魔气运转的机制。 楚宁的魔化是因为体内的魔气失控所致,想要停止魔化的过程,就需要将体内的魔气再次压制或者封印。 但俗话说得好,请神容易送神难。 如果肆虐的魔气那么容易就被清除的话,那这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修士坠入魔道了。 这几乎是公认的,不可逆的过程。 撕裂身上那些魔气形成的甲胄,确实可以在一定上程度上减轻魔气带来的影响。 但这个方法能取得什么样的成效,陆衔玉却并不看好。 镇魔府中,有很多关于修士魔化的记载。 其中就有类似的案例,一位修士在误入歧途,修炼了魔功之后,魔气失控开始魔化。 他的儿子为了阻止父亲,而被陷入疯狂的父亲杀死。 但儿子的死,也让那位父亲恢复了理智。 他开始试图逆转魔化的过程,可几番尝试无果后,陷入绝望的修士便开始斩断那些由魔气引发肢体畸变生长出来的手臂与触手。 如此自残的行径竟然真的让那位修士恢复了短暂的清明,可魔气引发血肉畸变生长出的肢体依然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大量的伤势很快让他失血过多,意识变得模糊。 意识的模糊则给了魔气可乘之机,于是他再次开始了魔化…… 这是一个在大夏镇魔司的历史上极为出名的案例,一度让镇魔司的官员看到了逆转魔化过程的希望。 为此,甚至有一位位高权重的官员动用私刑,暗中安排数十位重刑犯,开启秘密实验,但最后得出结论是,通过类似自残的方法虽然可以减缓魔化的速度,但却无法阻止魔化,其最后的结果要么是宿主还是发生魔化,要么就是宿主在重度的伤势下,直接死亡。 可即便如此,这也是目前镇魔司所记载的魔化案例中,最有效,或者说最有可能阻止魔化进程的手段。 陆衔玉相信,以楚宁那喜欢翻阅书籍的性子,应当也看到过类似的案例,故而才会在这时选择以这样的方法阻拦自己魔化的进程。 但这种只存在一线可能,并且从无人做到的事情,楚宁真的能成为那个例外吗? …… 似乎是为了回应陆衔玉的担忧,当楚宁哀嚎着撕下双脚之上的鳞甲时,他的双臂之上,模糊的血肉中,一道道与之前如出一辙的鳞甲,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 魔气带来的强大自愈力,会让魔化症在斩断魔化带来的畸变体征后,再次滋生这些体征,故而魔化症需要不断斩断这些体征,来减缓魔化的进程。 但同时,在周而复始的过程中,魔化症也会在巨大的痛楚之下,身躯逐渐虚弱,从而死亡,或者被魔气同化。 这是陆衔玉预料到的情形,但楚宁这些魔化体征的再生,却明显比起那些她见过的案例快出太多。 而此刻的楚宁已经浑身是血。 但他并没有犹豫,在那时再次伸出手,在他血肉模糊的双臂上抓住了那再生的鳞甲,在一声怒吼后,将之猛然扯下。 鳞甲落地,拉出大片的血迹,剧烈的痛楚直接少年跪拜在了地上,身躯不住的颤抖。 这并非他懦弱胆怯,而是痛楚已经超越了常人所能承受的极限,他的身体正在本能发出警告。 可饶是如此,楚宁的脸上却看不见太多的痛苦。 他只是望着陆衔玉,或者说望着陆衔玉怀中的魔核。 看着那道被困在魔核中不断拍打晶体光壁的身影。 他的嘴角艰难的上扬,露出了一个并不算好看的笑容。 双唇微张,似乎在说些什么,但声音太轻,陆衔玉根本听不真切,只是从对方的口型猜测,他似乎在告诉红莲。 “别害怕。” “我在。” 然后,他的手再次伸出,将胸前又一次长出鳞甲扯下。 …… 那是极为漫长的同时也万分煎熬的过程。 无论是对于楚宁,还是对于陆衔玉来说。 对于周遭那些对楚宁抱有恶意的龙铮山弟子而言,这一幕同样触目惊心,在最初的诧异后,看着浑身是血,几乎已经没有了人形的楚宁,其中一些人甚至开始在一旁干呕起来…… “哥哥,你好厉害。” “我已经看到哥哥的决心了,但可惜我没有时间看到结局。” “那些家伙盯上了我,我得先带姐姐离开了。” “可这并不代表哥哥的事情就做完了,一旦哥哥继续魔化,那些家伙就会顺着哥哥的气息找到我,到时候为了活命,我只能把姐姐留给他们。” “所以,哥哥还得继续加油哦!”沈幽的声音再次在楚宁的耳畔响起。 楚宁心头一颤,抬眼看去,却见陆衔玉身前的空间忽然一阵剧烈的扭曲,下一刻,一只手从中伸出,陆衔玉根本来不及反应,承载着红莲灵魄的魔核就这么被那只手一把拿走。 回过神来的陆衔玉伸手想要去抓,可眼前扭曲的空间却又瞬息闭合,让她扑了个空。 她愣在了原地,呆滞了好一会,这才回过神来。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她将求助似的的目光投向楚宁,而楚宁则只是朝她摇了摇头,示意无碍,然后就再次伸手,摁住了自己背上新生出的鳞甲。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嘴里发出低吼,下一刻,那块与他血肉相连的鳞甲就被他再次扯了出来。 …… 就如陆衔玉推测的那样,楚宁确实看过很多魔化的案例。 他本就喜欢看书,更何况这种与他息息相关的内容。 事实上在从沉沙活着走出来的那一天起,楚宁就隐隐预感到,自己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也会面临魔气失控的窘境。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所以,从那时起楚宁不仅会有意收罗市面上记载有关魔化的案例的书籍,同时也会在闲着无事时,自己根据那些案例以及自己本身的情况去推演如果自己遇见了这些情况,该怎么处理。 而在研究了大量案例后,楚宁还真的找到了一个可能可行的办法。 首先,在之前的案例中,已经得到公认的事实是,通过切除魔化体征可以延缓魔化的进程。 虽然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但造成这样结果的原因是那些试图通过此法改变自己魔化命运的人,要么身体无法承受不断残肢带来的伤害而死亡,要么是精神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而被魔性侵蚀。 可楚宁相比于他们,却有一个他们不曾有的优势。 他本身就拥有魔躯。 魔躯带来的强大自愈力,让他可以不断修复受损的身躯,而修复受损的身躯,又需要消耗魔气,这就是一个对他而言,非常有利的正循环。 理论上而言,当体内躁动的魔气被消耗到一定程度,他就可以将它们再次封印到黑金宝相形成的薄膜之中。 当然,前提是他能承受住不断撕裂肉身带来的痛苦。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这般惨烈的场面终于告一段落。 楚宁的身下已经是大片粘稠的污血,萦绕在周身的魔气已经散去,可见此法的效果显著。 血肉模糊的身体,已经看不出他原来的模样,他就像是一只匍匐在血液中的野兽。 狰狞可怖。 同时奄奄一息。 唯有那尚且在轻轻起伏的胸膛,证明着他尚未死去。 一直看着这一幕的陆衔玉,也在这一刻再也无法包裹住眼眶中的湿润,泪水在那一瞬间顺着她的两颊而下。 她知道他真的做到了。 虽然在她的视角看来,她并无法洞悉事情的全貌。 但却隐约可以猜出个大概。 那本书的主人,显然是某个拥有大神通的人物,才能做出可以让红莲死而复生的承诺。 而这样的承诺不会是毫无代价的。 其中之一,一定包含着让楚宁摆脱魔化的要求。 所以在看见那本书上的文字后,楚宁就开始了不断撕扯自己身上魔化痕迹的举动。 而在这个举动开始后不久,似乎是满意楚宁的表现,那本书的主人再次出现,从自己的手里带走了红莲…… 想到这里,她心疼之余,又不免有些吃味。 这家伙为了那个狐媚子,可真够拼命的。 她这样想着,见楚宁周身似乎并没有在长出那些魔化后的体征,她终于放下了心来,赶忙迈步上前,想着将他带回去好好修养。 可此时此刻注意到楚宁已经变得毫无威胁的可不止她一人。 那些之前被吓傻了龙铮山弟子们,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师兄,那家伙好像安静下来了。”有人看向杜向明言道。 脸色苍白的杜向明也望了过去,却见楚宁确实如身旁之人所说的那样,此刻匍匐在地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咱们现在怎么办?”又有人问道。 杜向明的脸色一阵变幻,但很快他就握紧了自己的拳头,目光阴沉的言道。 “魔物不可留……” “趁他虚弱……” “杀了他!” 随着包裹着杀气的声音一落,他猛然起身,身边的众多龙铮山弟子素来以他马首是瞻,见状亦纷纷起身。 其中几个心思机敏的更是在那时高声喊道:“楚宁实乃魔物所化,今日冲华城中一切,皆由其主导,此贼现已力竭,诸君可随我一道,铲除此魔!” 军需库中的火海散去后,众人都围拢过来,也都目睹楚宁化身魔物,险些杀了龙铮山众弟子的场面,更看见其后,楚宁不断撕扯肉身的恐怖场景。 无论是那些义军甲士,亦或者那些被楚宁所救的流民而言,这都是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们所见的,只是一只恐怖的魔物,在癫狂自残…… 而单单只是这魔物二字,就足以激发众人心中最原始的恐惧。 所以当龙铮山的弟子喊出那样义正词严的口号后,众人虽然暂时无人行动,但却也无人敢再去维护楚宁,哪怕是那些被楚宁一路带到冲华城的流民们,也都纷纷愣在原地。 就要走到楚宁跟前的陆衔玉,同样也听到了那些高呼,她的身子一颤,回过头看向身后那群围拢过来的龙铮山弟子。 她的双眸之中此刻布满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与这些龙铮山的弟子共事,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虽然这些家伙身上是有一些诸如心高气傲的毛病,但这些毛病对于圣山的弟子而言,其实也算正常。 莫说圣山弟子,就是许多灵山级别宗门的弟子,都眼高手低,看在大家聚在一起都是为北境的份上,陆衔玉是可以忽略这些毛病的。 哪怕今日,以杜向明以及曹天为首的一群龙铮山弟子,因为他们用人不明导致冲华城遭受这样的大劫,她依然认为这些家伙只是过于蠢了些,至少是算不上坏的…… 可现在。 当龙铮山的弟子喊出那句诛杀此魔时。 当为首的杜向明带着这群人浩浩荡荡的围拢过来时。 陆衔玉方才意识到自己的认知错得有多么离谱…… “你们疯了?”她颤声问道,目光越过那些气势汹汹的弟子,望向了为首的杜向明。 “你看不出来他是在压制自己体内的魔性吗?” “如果他想要杀你们,你们现在还有一个能活到现在吗?” 似乎在做出这个决定时,杜向明已经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所以此刻面对陆衔玉的质问,他并未表现出任何的迟疑,也没有半点的惶恐。 “楚宁是大魔所化,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的那些古怪的行为只是因为魔物本身的疯狂与不稳定性,陆衔玉,你曾经也是镇魔府的府主,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魔物自残的案例数不胜数。”杜向明沉着声音反问道:“军需库已经被那只名叫红莲的魔物毁了,你难道还想让我再留下楚宁这个隐患?” “军需库是被你的曹天师弟毁的,是蚩辽人毁的,不是红莲!” “她保护了军需库,她还救下了那么多人!”陆衔玉大声的反驳道,同时将目光投递在了不远处那些从军需库中走出的众人,其中亦包括那些她曾经的旧部——徐宽与沈亚风。 二人也感受到了陆衔玉的目光,徐宽当下便开口言道:“是啊,红莲姑娘确实没有伤害我们,我们躲在库房中,若是……” “她没有伤害你们不代表她在保护你们,可能只是因为还没轮到你们,当时那么多蚩辽妖兽在,魔物也不是傻子,知道趋吉避凶,解决掉那些妖兽后自然就轮到你们,不过却被我的百劫灭灵符所灭!” “你们难道想要告诉我,一只魔物还能心存善念?你们也都是镇魔司的人,从古至今,有这样的事情存在吗?”杜向明寒声反问道。 魔物的暴戾,是早已深入人心的事情,哪怕徐宽二人有意辩解,但面对此问,二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那楚宁呢?那些患了魔化症的流民,难道不是被他所救吗?”陆衔玉此刻已经怒不可遏,但却也知道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她只能咬着牙,压着怒气试图证明楚宁的无辜。 “哼!说起来我就觉得奇怪,好好的云州,有圣山护佑,怎么忽然冒出这些多魔化症的患者,如今先来魔化症的源头恐怕就是楚宁!” “不然你怎么解释他一个十多岁的家伙,能拥有治疗魔化症的本事!”杜向明确早已打好了腹稿,当下便反驳道,同时目光一转看向了那群流民:“你们这些家伙,以前还对楚宁感恩戴德,现在明白了吧?他才是害得你们落到如此地步的罪魁祸首!” “你放屁!小侯爷怎么可能是……”流民之中,跟随楚宁许久的朱瞻与朱升兄弟自然最清楚楚宁的为人,当下便大声喝骂道。 只是二人城府也好,口才也罢,又哪里是杜向明的对手。 “怎么可能是魔物?”杜向明打断了他们的话,同时侧过身子,将躺在地上浑身是血,身形可怖的楚宁展露在众人的面前:“难道诸位刚刚没有看到楚宁是什么模样吗?那汹涌的魔气,难道也是我编撰出来的吗?” “你们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在遇见楚宁后,你们才感染的魔化症!?” 杜向明的质问让那群流民顿时静默下来,好一会的光景之后,终于有人忽然言道:“是啊……之前我只是觉得身体不适,是遇见楚侯爷后,他告诉我,我感染的魔化症,在那之前我其实只是以为自己得了风寒……” “我也是,我本来和我女儿一起逃命的,他半路把我拦了下来,非得说我感染魔化症……” 众人仿佛后知后觉一般,陈述着自己的经历,而越说,便越觉楚宁可疑。 当然,也有人并不是那么赞同杜向明的话,譬如红水镇的居民,但相比于几千流民,那几百人的声音很快就被众人淹没。 人群的目光从迷茫渐渐变得狐疑,又从狐疑渐渐变得愤怒。 他们都看向了躺在地上的楚宁,眼神开始变得阴沉与冰冷。 陆衔玉敏锐的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她拦在了楚宁的身前:“你们疯了吗?他是楚宁,是他救了你们,也救了今天的冲华城……” 砰! 她的话还未说完,一个拳头大的石块忽然从人群中飞出,重重的砸在了她的脑门上。 身为七境武夫的她按理来说不至于被这般拙劣的手段得逞。 只是心头慌乱加上之前走入火海时消耗了太多的力量,这才让她一个不查,被对方得逞。 额头上传来的疼痛感,让她身子一震,下一刻她感觉到有某些炙热的事物顺着额头流淌了下来。 她伸手摸了摸,却见指尖染上了点点猩红。 看着那些鲜血,她莫名有些恍惚,脑袋轰鸣。 周遭忽然变得嘈杂,仿佛有很多声音同时传来。 她听不真切。 陆衔玉用力的摇了摇头,终于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她再次抬起头,她看见汹涌涌来的人群,看见了他们高举的手臂,看见了他们猩红的双眼,也听清那些从他们嘴里发出的嘈杂的声响…… 他们说。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第二百九十一章 死境 人群在靠拢。 那一张张曾经在陆衔玉眼中和蔼亲切的脸,此刻因为愤怒而扭曲,因为扭曲而狰狞。 最后,变得那般陌生。 就好像她从未曾真正认识过这些家伙一般。 群情激奋之下,她并不觉得那一声声“杀了他”只会是一个空泛的口号。 “你们……”她颤抖着声音想要说些什么,试图唤醒眼前这群人的良知。 但话音刚起,一道道的石块忽然从人群中飞出朝她砸来。 伴随着“杀了这个魔物!”“为冲华城报仇!”“这家伙害得我妻离子散!”之类的怒吼。 这些声音,不断在陆衔玉的耳畔响起。 她愣在原地。 不是因为那些砸在她身上的石块能给她带来多大的伤害。 也不是因为这些愤怒的高呼让她多哑口无言。 她只是觉得恍惚,觉得眼前的一切不那么真实,就像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那是楚宁啊……”她喃喃说道。 但声音转瞬就被淹没在人群中。 人总是短视且愚昧的。 尤其是在他们处于群体之中时。 很容易被轻易的煽动、恐吓。 哪怕其中有诸如马旭春以及朱升兄弟之流,但这样理性的声音往往激不起任何风浪。 人群越来越近,一些扔来的石块越过了陆衔玉,砸向了她身后那道躺在血泊中的身影。 楚宁的嘴里发出一阵痛苦的低吼,这声音吸引了陆衔玉。 她回头看去,却见楚宁的身躯明显开始颤抖,那血肉模糊的身上,一道道金色的液体正不断从他身上的伤口中流出像是鲜血。 他似乎感受到了陆衔玉的目光,艰难的抬头,与她对视,那一瞬间,她从少年的眼眸中看见一缕她以往从未见过的绝望…… …… “好啦好啦!别闹腾了!” “好好睡一觉。”沈幽看着魔核中不断拍打光壁的身影,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下一刻,她的手伸出,在光壁上轻轻一拂,一缕暗沉的光芒涌过,光壁中的身影顿时眼前一黑,整个人栽倒在其中,沉沉睡去。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拍了拍手,言道:“好啦,事情也做完了,差不多该走了。” 她说罢侧头看向身旁,却见那书生正死死的盯着脚下的场景,眉头紧皱。 “咋啦?”她凑了过来,好奇的问道,很快她的目光便锁定在了楚宁周身溢出的那些金色的血液上。 “唔,这下麻烦大了,他的神性灵台碎了……” 书生不解:“什么意思?” 沈幽则解释道:“寻常人修行,体内有一座灵台就够了,毕竟修行这件事越往后走,越是举步维艰,能将一条修行之道,修到极致,已经是世间罕有,哪有人还有精力同修数道?” “更不提不同的修行之道间,还极有可能相互冲突,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这家伙偏偏要另辟蹊径,嗯……这样的说法也不准确,大抵就是他被困在了四境,破罐子破摔也好,或者想要寻到出路也罢,总之他在发现自己破不了境后,就开始一股脑往自己丹府里塞灵台,如今已经足足九座……” “灵台的数量一多,固然可以在短时间内,让他拥有超越同境修士的战力与手段,但同时也留下了大量的隐患。” “隐患是指?”书生问道。 “人体内的丹府,在开刚开辟时,就像是一个蓄满水的池子。” “不大,但饱满。” “修成灵台之后,灵台中的力量会在潜移默化中缓缓撑大丹府,提升丹府对灵力的容纳程度。” “所以,在不破境的前提下,灵台越多,丹府越大,承载的灵力也就越多。” “这在寻常情况下是没有问题的,可丹府是靠着灵台支撑着自己的大小,一旦这些灵台中,有一座灵台忽然碎裂,失去了这股力量的丹府就会收缩,同时丹府充盈的灵力就不会减少……这就像你突然挤压一个装满水的水囊,你觉得结果会怎样?”沈幽侧头问道。 书生的脸色明显一变,喃喃应道:“水囊会在巨大的力道下炸裂……” “答对了!”沈幽由衷的夸奖道。 书生此刻却没有心情去回应沈幽的夸赞,而是不解的继续追问道:“可好好的,灵台怎么会碎裂?” “阳神之道本就极不稳定,那是靠着吸收他人的愿力而得来的力量,他们崇拜他时,这股力量强大无匹,甚至可以冲破至高天的桎梏,可一旦众人不再信任,那一切就会如空中楼阁一般,瞬息坍塌。” 书生闻言,也想明白了其中就里,但更大的疑惑也随之涌向了心头:“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这很奇怪吗?他可是一只魔啊?莫说是寻常人,就是三十三重天中天尊们,又有几人容得下这样的存在?”沈幽对此却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甚是平静的言道。 “可是,楚宁之前救过他们……”书生语气不忿的言道。 “所以他们之前对他还不错,不是吗?感恩戴德,就差没叫他一声父亲了。”沈幽平静应道。 “但是!”书生显然并不满意这样的说辞,他涨红了脸,就要再说些什么。 “没什么但是的,小家伙,这就是世界本来的模样,人的好坏从来不是由人自己决定的。” “而是基于你的存在是否能给别人带来利益。” “当你给他人带来好处时,他们就会将你捧上神坛。” “而当你不再拥有价值,甚至可能会给他们带来威胁时,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将你扔进深渊。” “这样的事情无论再发生多少次,都不会变。” 沈幽却只是冷冷的瞟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 “可……”书生心头不忿,还要辩解。 “这话可不只是说给他的。”沈幽却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眼神中多出了几分警告的味道。 书生一愣,仿佛被戳中某些极深的心思一般,脸色有些泛白。 “此间事了,我得走了,你最好也回你的长生天。” “哦,对了,长生天那老家伙,素来不喜欢临渊者的味道,回去之前,记得洗个澡。”沈幽却似乎并未发现他的异样,又这样说罢,再不给书生半点发声的机会,身形一闪,就这么消失在了原地。 …… 陆衔玉并不清楚楚宁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对方此刻的反应来看,她可以很确定楚宁的状况很不好,甚至有可能已经危机到生命。 但面对已经聚拢过来的人群,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查看楚宁的状况。 她只是在那时心头一横,做出决断。 哐当! 只听一声脆响,她拔出了腰间的长刀,横在了楚宁的跟前,然后冷眼看着周遭的众人。 “胆敢上前者……” “休怪陆衔玉不念旧情!” 她的声音冷冽,浑身泛着近乎决绝的杀意。 在冲华城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对于即将赶赴战场的义军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两件。 其一明晓蚩辽人的作战习惯,并针对性的提高对阵技巧。 其二就是提升自己的修为。 前者自然是通过大量的训练来完成,而后者则需要感悟以及实战。 因此冲华城为此准备大量的高手间对战演练,让义军观看,通过这些对决让义军感悟其中的奥妙。 而陆衔玉作为一个七境武夫,便成了这些实战演练中被邀请去的常客。 起先还有些家伙因为她女子的身份而瞧不上她,可随着一个多余数十次对战全胜的战绩,陆衔玉是凭真功夫得到了冲华城中众人的认可。 故而,当她真的摆开架势拔出刀剑的刹那,气势汹汹的众人却是有了几分忌惮。 “陆衔玉,楚宁已经暴露了自己身为大魔的身份,你还要维护他?” “你是当真要和整个冲华城作对是吗?”为首的杜向明朗声质问道。 陆衔玉却是瞟了一眼,朝地面啐了一口唾沫。 “呸。” “杜向明,少拿高帽子来压我!” “引狼入室的是你杜向明,用人不明的还是你杜向明。” “今日没有楚宁与红莲,冲华城早就被夷为平地,哪里还轮得到你在这里跟我说教!” “你和你身后这些龙铮山高徒们,还有这些义军、流民,有一个算一个,全是他娘的白眼狼!” 陆衔玉的声音在那时被自己有意提得极高,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但同样,并不会有人会真的承认自己是个忘恩负义之徒。 哪怕是一个恶贯满盈的混蛋,他也会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可以证明自己是对的的内在逻辑。 这套逻辑正确与否并不重要。 旁人是否认可,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自己相信,便可求得一霎心安。 所以,随着陆衔玉此言落下,人群短暂的静默后,便爆发出了一阵激烈的反驳声。 “是他将魔化症传染给了我们!” “就是!他居心叵测,说不定救下我们,只是为了以后吃掉我们所有人!” “而且,他现在看着无害,可魔物随时都会暴走,就算之前他确实是个好人,可现在他已经成为一只魔物,他对我们来说是个威胁!” “我想如果楚侯爷现在是清醒的,他也一定希望我们杀了他!” 人群你一言我一语的大声说着。 用或恶毒或看似大义凛然的言辞证明着自己立场的正确。 若是以往,陆衔玉或许会被这些话激怒,破口大骂眼前这群家伙无耻。 但此时此刻,她只觉可笑。 觉得他们可笑,觉得自己可笑。 更觉得花费那么心思与风险救下这群人的楚宁可笑…… 只是她的沉默,在杜向明的眼中似乎更像是一种服软。 “陆衔玉,你也看到了,群情激奋。” “你与楚宁私交甚好,一时难以接受,我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你现在……”杜向明看准了时机,在那时开口言道,试图让陆衔玉知难而退。 但他的话并未说完就被陆衔玉打断。 “杜向明,闭嘴吧你!”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你用人不明,有做出了诸多错误的判断,这才致使冲华城落到现在这般地步,哪怕你是绝翎峰的弟子,这样的大错,也足以让你在龙铮山宗门那边遭到不小的处罚。” “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一个替罪羊罢了!” “哼,你在我眼里,就是个不敢承担责任的软蛋!” 陆衔玉冷笑着说完这番话,又瞟了杜向明一眼,那眉宇间的轻蔑之色,溢于言表。 仿佛是被戳中了痛处,杜向明的脸色在那时变得极为难看。 他阴沉着目光,寒声道:“陆衔玉,看样子你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陆衔玉握紧了手中的刀:“要动手就快点,别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似的。” “好!”杜向明此刻也失了耐心,当下大声言道:“陆衔玉被大魔所惑,已入魔道。” “诸君听令,将之拿下,如若反抗,便一并镇杀!” 身后的龙铮山弟子对于之前楚宁的训斥以及陆衔玉的羁押早已怀恨在心,得到自家师兄的应允,众人并无犹豫,在那时拔出佩刀冲杀上前。 看着众人浑身杀气凌厉的模样,陆衔玉清楚,这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死战。 她已放下最后一丝幻想,回头深深的看了地上的楚宁一眼,朝着对方甜甜一笑,下一刻便猛然转身看向气势汹汹扑来的众人,提刀迎上。 就在双方眼看着要断兵相接的瞬间。 铮! 众人手中的刀刃皆在这时发出一声急促的刀鸣声。 众人猝不及防,可还不待他们回过神来,那些刀刃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牵引,纷纷从他们手中脱落,飞向半空,然后又猛然坠落,插入众人身前的地面,在他们与陆衔玉之间,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线。 数道身影则在这时宛如凭空出现一般,落在了那些刀刃的刀柄之上。 “哼,稀奇。” “这冲华城明明是龙铮山防线的后方,蚩辽人没杀到几个,倒是自己人先打起来了。”其中一人用戏谑的声音言道。 “你们是何人?敢阻拦龙铮山办事!”龙铮山的弟子心高气傲,被人如此嘲讽自然是满腔怒火,当下便有人朝着那不速之客质问道。 那为首之人又是一声冷笑:“龙铮山办事?” “好生霸道!当年曹晨就是这么教你们这些后生行事的吗?” 曹晨便是当年战死在幽州战场的绝翎峰长老,也是曹天的爷爷,杜向明的师祖。 莫说在龙铮山,就是放眼整个北境,也配得上德高望重四个字。 对方这般直呼曹晨大名,可谓是无礼至极。 本就恼怒的龙铮山弟子们纷纷双目赤红,唯有那位杜向明仿佛意识到了身子,双眼睁大,身子颤抖了起来。 而这时,那立在刀柄之上的身影也缓缓转过了身子。 在看清对方容貌的刹那,杜向明也做实了自己的猜测。 扑通! 下一刻,这位杜公子跪在了地上,颤声言道。 “弟子杜向明!见过……” “山主大人!”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处置罪人 楚宁的脑子一直昏昏沉沉,就像是被灌了铅一般,重得出奇,让他无法正常思考。 他只记得陆衔玉眼看着要和杜向明等人交手,然后一群家伙忽然赶到,双方就偃旗息鼓。 见陆衔玉没了危险,楚宁紧绷的心弦一松,整个人就在那时昏死了过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入目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木制的房顶。 他略显吃力的坐起身子,打量着四周的情况。 是一间木制小屋,不大,但还算别致,有绣有山水的屏风,有一座放得满当当的书架,房间中还点着檀香,楚宁嗅了嗅,大概猜出其中添加有诸如沉木、小神花之类安气凝神的上好药材。 窗外还在这时传来阵阵虫鸣鸟叫声,楚宁不免一愣,错愕看向窗外。 他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听见这样的声音了——自从盘龙关失守后,云褚二州可谓是生灵涂炭,所见之处,竟是兵荒马乱。就连山中鸟兽都少了许多,可此刻的窗外却是草木疯涨,一派郁郁葱葱之相。 如此场景,让楚宁仿佛置身梦境。 就在他看得出神的档口,房门却忽然被人推开。 一位白衣少女端着一个食盘走了进来,见已经坐起的楚宁,她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你真的醒啦?师尊算得这么准?” 楚宁亦打量着她,与他年纪相仿,十七八岁的样子,模样清秀,眼神灵动。 他暗觉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记不真切。 “愣在那里干嘛,来吃饭啊,你都睡了十多天了,不饿吗?”白衣少女倒是丝毫不见外,将食盘放在了桌上,就热情的朝着楚宁招呼道。 楚宁此刻多少有些发懵,弄不清状况,只是下意识起身,走到了桌前,还未动筷,便嗅到食盘上的米粥中传来的香气。 他定睛看去,只见看似寻常的米粥中,夹杂着一些黄色的碎粒,他舀起一勺,含入嘴中,细细咀嚼。 “黄牙参,百年岁的。”他喃喃说道。 “这你也吃得出来,厉害厉害!”少女瞪大眼睛,有些诧异。 作为补气旺血的上品,黄牙参也算大名鼎鼎,许多增强体魄的丹药中都需用到此物,但可惜此物只在龙铮山生长,市面上流出极少,楚宁在最开始修炼武道灵台,配置淬体药浴时,也曾想过添加此物,但可惜当时手中拮据,终究没有舍得去购买昂贵的黄牙参。 “这里是龙铮山?”楚宁并不傻,很快就猜到了自己的处境。 “你还真的怪聪明的嘞。”少女笑盈盈的点了点头。 “衔玉他们……”楚宁追问道。 “你放心,我们龙铮山从不偏私。” “杜向明也好,曹天也罢,都已经被羁押回了山门,按山主的意思,本来是要砍了的。” “但确实有不少人为他们求情,山主的意思呢,是等你醒了,按你意思办,杀了也好,放了也罢,龙铮山绝不含糊。”少女拍了拍胸膛,豪气干云地保证道。 “至于你的那位陆姑娘,如今接任了冲华城的主事,正在带人重建冲华城。” “不过,她因为那日的事,似乎有些抗拒,山主可费了些力气,才劝好她,嗯……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山主给她保证过,会治好你。” “话说,楚宁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听说好像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你,有没有什么诀窍?”说到这里,少女朝着楚宁靠了靠,双眼放光的问道。 楚宁有些招架不住少女的自来熟,更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闷头喝粥。 见楚宁半晌不予回应,少女似有些许不满,转身望向一旁,嘟囔着:“哼,不说就不说,小气吧啦的。” 楚宁略感无奈,吃完米粥后,倒是觉得身体上的虚弱感明显缓解了不少。 他不由得在心底暗暗感叹这黄牙参的功效确实不俗,然后又看向身旁的少女,问道:“我可以见见薛山主吗?” …… “楚宁,我跟你说啊。” “待会上了山腰,你可得小心点。” “有些家伙可能没那么喜欢你。”与名为徐醇娘的少女一同走在龙铮山的山道上,少女似乎有些放心不下,一路上小声的叮嘱道。 楚宁在询问过少女的名字后,也终于记起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她了。 那日在同令城外的官道上,楚宁杀死了那位罗玄之后,天生异象,龙铮山的山主通过秘法向北境发出了诏令,那时就是这位姑娘站在薛南夜的身旁。 闻听此言的楚宁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一直望着山道两侧的林木。 徐醇娘见他这副模样,倒也想到了什么。 她脸上挂着的笑容一黯,言道:“你不要多想,我也听陆姑娘说过了那日你在冲华城中的遭遇,那些百姓和义军大都是被杜向明等人煽动的,并不代表他们真的多讨厌你,只是因为寻常人对魔物确实心存恐惧与芥蒂……” 徐醇娘的安慰不算高明,楚宁也并不太需要这样的宽慰。 但对方的好意他是感觉到了的,所以还是转头朝着对方点了点头:“我明白。” 徐醇娘倒也看出了楚宁的兴致不高,她识趣的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只是默默的带着楚宁,顺着山道而上。 …… 这是楚宁第一次来到圣山级别的地界。 虽然在诸多书籍中,他见过很多关于不同圣山的记载,大多数笔者对于圣山都毫不吝惜溢美之词。 诸如人间仙境、钟灵毓秀等辞藻,屡见不鲜。 但当楚宁真的置身其中时,他还是不免觉得震撼。 山道上郁郁葱葱的草木,自然是无需多言,山野间比起寻常地界浓郁十倍不止的灵气,也只算预料之中。 最让楚宁惊讶的是,哪怕是山道两侧,最不起眼的角落,生长出来的花草,都有可能是市面上千金难求的珍品。 加强神识的月光草、增强内力的灵龙花、可激发潜能的苦面果。 每一个放到市面上,都会引来大批买家前来争抢,但在这龙铮山的山道上,虽不说随处可见,可每走出个百来步,都能看见那么一两株。 似乎是瞧出了楚宁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徐醇娘也适时的解释道:“龙铮山上有专门负责勘察山中灵植的木本府,这些弟子平日里负责炼丹炼药,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山中行走,寻找新长出来的灵植,对其编号记录,等到成熟后,负责采摘。” 灵山与圣上之上灵气充足,灵植的生长也比寻常地界要多得多,对于这些宗门而言,这些灵植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同意调配管控确实是必须的事情。 “可龙铮山这么大,就算一一记录,也难免会有疏漏,更不可能每一株都派人看管,万一被盗采想来损失也不小,为什么不同意移植?”就如徐醇娘想的那样,楚宁对于这些东西确实颇有兴趣,甚至短暂的忘却了之前的阴郁,主动出言询问道。 “灵植移植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这小宝贝疙瘩都娇气得很,对土壤的湿度、地下蕴含灵脉的浓淡,甚至空气中弥漫的灵气,都要求严苛。” “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 “龙铮山极高,又是一座圣上,有灵气泉眼存在,从山腰往山顶走,没过三十丈,灵气的充裕程度就大不相同。” “我们之前试过好多次,毁了不少灵植不说,就算侥幸活下来一两株,长势也不如从前,所以只能用笨办法。”徐醇娘似乎有意开导楚宁,故而在他关心的事情上极为耐心的解释着。 “不过其实看守这些灵植也并不会耗费太多人手。” “为何?”楚宁不解。 徐醇娘在那时笑了笑,停下脚步,看向山道旁的密林,拇指与食指扣成环,放于唇边用力一吹。 咻!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口哨声响彻山林,眼前的林木中顿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然后几个拳头大小的脑袋就从林中探出了头。 是几只松鼠。 它们通体泛黄,毛发油亮,双眼有神且灵动,一看就不是寻常走兽。 尤其是其中一只头上生有一小撮红色毛发的小家伙,不仅目光清澈,身形也明显灵活得多。 “桃花!”徐醇娘在那时朝着前方招了招手,那只生有一缕红毛的松鼠便轻轻一跃,落在了她的肩头。 然后小家伙就站在徐醇娘的肩头,歪着脑袋盯着楚宁,那眼珠子里分明带着一丝大量与审视的味道。 “陌生人。”就在楚宁觉得新奇时,那小家伙却口吐人言,音古怪,像是刚刚学会说话的孩童,有些吐词不清。 同时背脊弯起,毛发树立。 一旁站在树枝的几只松鼠见状也纷纷弓起身子,嘴里发出阵阵吱吱的低吼。 楚宁被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错愕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是朋友。” “山主请来的朋友。”徐醇娘则在这时伸手抚摸着桃花的背脊,轻声言道。 桃花歪着脑袋看向徐醇娘,继续用那古怪的发音追问道:“小南夜的朋友?” 小南夜? 听见这个的称呼的楚宁心头一跳,龙铮山的山主名叫薛南夜,算起岁数今年恐已经五十。 无论是从岁数,还是从身份来说,放眼整个大夏天下,能这般称呼他的人可不多。 “嗯。”而徐醇娘似乎对此见怪不怪,微笑着点了点头。 而得到这样答案的桃花也收起了戒备,下一刻身子一跃,竟是主动落在了楚宁肩头,伸出自己小爪子,戳了戳楚宁的脖颈。 楚宁有些奇怪,望了过去。 却见桃花站起身子,学着人的模样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小南夜的朋友……” “就是桃花的朋友。” 饶是心思沉重的楚宁,看着小家伙这可爱的模样嘴角也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正要说些什么回应对方,可这时桃花却朝着树枝上站着的几只松鼠比画了个手势,当下便有一只松鼠窜到了林子深处。 在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那只松鼠跳了回来,但头顶却多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色果子。 在桃花的指挥下,小松鼠将果子一抛,那果子就稳稳当当的落入了楚宁的手里。 “这个……给朋友。”楚宁还有些疑惑,桃花就在他耳畔出言说道。 楚宁一愣,定睛看向手中的红果,叫不出名字,但色泽诱人、香气扑鼻,隐约还透着一股灵力波动,显然不是寻常山果。 桃花确实惹人喜欢,楚宁倒也没有拒绝这份好意,他笑着点了点头,言道:“谢谢。” “朋友,不说谢谢。”桃花却又拍了拍胸膛,这般应道,那气质确有几分老江湖的味道。 倒是一旁的徐醇娘见状,有些吃味:“桃花,你太偏心了吧?” “这赤灵果,我问你要了那么多次,你也只在我每年生辰时送我一颗,你跟这家伙萍水相逢,一见面就给?” 桃花闻言侧头看向徐醇娘,一本正经的言道:“你……朋友多。” “小南夜……就他一个朋友。” “得珍惜。” 楚宁在一旁听得模棱两可,只觉这龙铮山上的人与事,都稀奇得很。 徐醇娘又和名为桃花的松鼠争辩了一会,最后双方谁都没办法说服谁,只能不欢而散。 桃花带着松鼠们离开后,有些生闷气的徐醇娘就闷头在前方赶路。 楚宁见状,只觉手中的果子似乎有些烫手。 “徐姑娘若是喜欢……” “哼!才不要!”徐醇娘却赌气似的言道。 “毕竟是龙铮山的东西,我觉得……”楚宁却觉不妥,还想要归还此物。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徐醇娘却似乎察觉到了楚宁的心思,回头看了一眼,忽然笑道:“这赤灵果,有些灵气不假,但比起这些灵植差得远呢,就是味道极好,只有在桃花他们生活的赤水谷周围才有几株生长,祖师爷开山立派后,那片地界就划给了他们,他们对这赤灵果宝贝得很,就是我们这些弟子们,也很少能有机会吃到。” “我就是气不过桃花偏心罢了。” 徐醇娘倒也洒脱,虽然对桃花有些腹诽,但也分得清在这件事中,楚宁只是个无辜的路人,所以解释完这番话后,她的气也消了大半,说罢还不忘提醒楚宁:“赤灵果不好储备,离了枝头半个时辰就会变味,桃花一番心意,你可别辜负。” 楚宁也不是不识趣的人,闻言当下点了点头,就咬了一口那果子。 确如徐醇娘所言,果肉甘甜,一口下肚,只觉唇齿留香。 “刚刚那些松鼠,是妖?”楚宁也没有忘了心头疑惑,出言问道。 “嗯,圣山飞升时,会得到一次异常强大的灵力灌注,从而改变整个山体中的草木与动物。” “那些松鼠就是龙铮山创立时,得到灵力灌注后生出灵智的一批妖物,祖师爷心善,就特意在山中给他们划出了一块地界,供他们繁衍生息,其中一些妖物还修出了些名堂,前往了西境的妖族天下。” “现在赤水谷中生活的妖物都是他们的后代,不过桃花比较特别,它是最初那批得到灵力灌注,生出灵智的妖物。” “嗯?”听到这话的楚宁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龙铮山被开辟至今怎么也有七八百年的时间,那岂不是说刚刚那只小松鼠已经有七八百岁了? 楚宁确实很难将那么一个可爱到让人心都要化掉的小家伙,与一个八百岁的老家伙联系起来。 更何况,哪怕是妖,没有个十一二境的修为,也很难活到这样的岁数。 难不成刚刚站在自己肩头的小家伙,是一只大妖? “桃花有些与众不同。”从楚宁的反应中,徐醇娘当然也看出了些端倪:“一开始它在众多赤水谷的妖物中并不出奇,根据龙铮山山志中的记载,那时看管赤水谷的先辈,只觉得它天赋不足,所以哪怕是圣山飞升后的灵力灌注,也只是让它生出了些灵智而已。”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看管赤水谷的先辈换了一批又一批,赤水谷中的妖物走了一批又一批,可桃花却始终是原来模样。” “大概一直到龙铮山开辟后的第两百个年头,就连祖师爷都得到了至高天的召唤,登天成圣而去,桃花还是原来的模样,这终于引来了那时的先辈们的关注,他们研究了好久,并未瞧出什么端倪,只觉得或许是桃花体质与众不同。” “而且在很长的时间里,它除了活得久,聪明一些,比起其他山间的灵兽并没有什么特别,就连学会说话,也是最近百年的事情。” “后来因为大家都知根知底,先辈们对它也很是喜爱,就将看管山间灵植的事情交给了它。” “到现在它还兼着木本府副府主的职位,嗯……已经两百多年了,真算起来算是整个龙铮山最有资历的了。” 楚宁闻言暗暗点头,怪不得书上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若不是亲自到了龙铮山,大抵楚宁一辈子都不会知晓这样神奇的事。 二人谈话间,他们已经走过了山腰,来到了一处建筑密集之处。 “这里是龙铮山的演武场,是门中弟子修行比斗之处。” “龙铮山是武道圣山,实战对于武道而言至关重要,山中也有规定,凡内门弟子,若无伤病等情况,每两日至少得与同境弟子比斗一次。” “往日这里人很多,只是如今前方战事吃紧,山中大多数弟子都被派往山脚的几处地界抵御蚩辽人,只有一些轮休的师兄弟们,会在此地修行。”徐醇娘适时的解释道。 楚宁点了点头,脚下的步伐不停,随着徐醇娘穿过那排建筑,他四下看了看,那些建筑都是些诸如武堂、灵气室之类的修行之所,同时也确如对方所言,此地冷冷清清,一路走来楚宁竟是没见到半个人影。 “奇怪,今日应当是三师兄他们轮休的日子,以往吃过早饭他们都会来此,今日怎么不见人呢?”不仅楚宁,就连徐醇娘也有些奇怪,皱着眉头喃喃说道。 而这样的疑惑在她带着楚宁登上一节台阶后,便豁然解开。 在这排武堂的上方,有一座巨大的演武场,是往日弟子们比斗的场所,而此刻演武场上站满了身着白衣的龙铮山弟子,却并未组织比斗,而是目光直直的看向楚宁与徐醇娘来的方向,显然是在等着他们。 徐醇娘见此情景脸色一变,脚步明显快了几分,她抢先走上了台阶,来到了为首的男子跟前,有意压低了声音:“三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师尊都说了……” 楚宁也从对方这阵势以及徐醇娘的异状中察觉到了异样,他走上台阶,在距离人群约莫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并未再继续上前,只是目光平静的打量着那位被徐醇娘称为三师兄的男子。 男人年纪三十出头,面容刚毅,头发与衣衫都整理得一丝不苟,看上去像是个古板之人。 似乎也感受到了楚宁的目光,那位三师兄并未理会徐醇娘的话,而是抬头看向楚宁,嘴里言道:“师尊是说了,曹天与杜向明做了错事,让整个龙铮山蒙羞,也让北境遭受巨大的损失,幸好有楚侯爷出手,这才让事态没有进一步恶化,所以他们二人该如何处置,得交给楚侯爷来定夺!” 他这样说着,声音有意提得很高,显然这番话就是说给楚宁听的。 “我遵从师命,将这两个罪人带来,在这里候着楚侯爷,想要听听楚侯爷到底打算怎么处置他们,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那三师兄说罢,身后站着的百来号人纷纷侧身推开,露出了其后跪着的两道身影,正是曹天与杜向明! 二人早没了之前在冲华城时那颐指气使的跋扈模样,皆如丧考妣的低着头,跪拜在原地。 唯一不同的是,曹天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耷拉着脑袋。 而杜向明则抬头盯着楚宁,目光中看不出太多的喜怒,可就是那么直勾勾的盯着,让人不适。 “三师兄,人家楚侯爷大病初愈,见师尊也有要事,有什么事你等他见过师尊后再说也不迟!”徐醇娘见状,脸色愈发焦急,拉着三师兄的手,试图阻拦对方。 “都说楚侯爷聪慧过人,有常人不曾有的心性,就连魔化都能逆转,这等人物,想来在来的路上心底已经打好了腹稿,该怎么处置这两个罪人,耽误不了多久时间。”那位三师兄却寒声说道,有意在魔化二字上咬了重音。 同时,他再次看向楚宁,眯起眼睛,寒声问道:“楚侯爷觉得,我说得没错吧?” 对方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楚宁自然没有再龟缩下去的可能。 他沉默一霎旋即迈步走了上来。 “我怎么处置他们都可以?”他先是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二人,旋即抬头看向那位三师兄,语气平静的问道。 男人在那时咧嘴一笑,然后只听哐当一声,他背后的长刀出鞘。 这让徐醇娘心头一跳,几乎下意识的就要拦在楚宁跟前。 可下一刻,却见男人将那把长刀横于胸前,双手奉上:“要杀要剐,皆悉听尊便。” 楚宁看向那把刀,刀身雪亮,通体流光,无论是材质还是工艺,都是无可挑剔的上上之选。 龙铮山以刀法闻名,这锻刀之术,同样也是大夏一绝。 “当真?”他端详着眼前的刀刃,也不抬头,低声问道。 “当然。”男人笃定应道。 而也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手中的刀刃忽然发出一声轻颤,下一刻楚宁便感觉到了那刀身之上忽然涌动起一股凌冽的刀意。 刚刚放下心来的徐醇娘见状,脸色又是一变。 她还一度以为自家三师兄是真的前来执行山主的命令的,心底甚至还有些为杜向明与曹天担心了起来。 虽说她与二人不算熟络,但毕竟是同门弟子,难免有些恻隐之心。 还想着能不能说些好话,让楚宁轻罚他们,可现在看见了那刀身上所激发的刀意,顿时才明白过来,自己这位三师兄是来恐吓楚宁的。 三师兄名叫荣通,虽然修为与天赋在几位山主的亲传弟子中不算拔尖,但年纪最大,同时为人仗义,又有几分护短,所以在年轻一辈的弟子中颇有威望。 三十二岁的他,如今已入八境,一身玄罡刀意,刚猛无匹。 此刻将之附着在佩刀之上,以楚宁四境的修为以及大病初愈的身体,若是握了刀,估摸着得又在床上再躺上半个月。 可若是不握刀,那就等于放弃处置曹天二人的权利。 荣通,此举可以说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哪怕同为龙铮山的弟子,从内心而言,徐醇娘并不太愿意看到曹天二人受到太重的责罚,但也觉此刻的荣通有些过于以势压人了。 “楚宁,你莫要理会他!” “他就是个蛮子,我带你去见师尊,师尊自会……”见拦不住荣通,徐醇娘只能转头看向楚宁说道,言罢就拉起了楚宁的手,想要带他绕过众人,去到山顶的山主府中。 可她还未来得及迈步,一旁便有几位弟子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让开!”徐醇娘袖头恼怒,大声喝道。 但那几位弟子却丝毫没有推开的意思,直愣愣的站在原地。 “怎么?要逼我动手!?”徐醇娘愈发气恼,周身已经隐隐有灵力开始涌动。 “醇娘,我听说这世上有些魔物,可以蛊惑人心,让人不知不觉间,分不清是非对错。” “你可得小心些!”而这时,荣通的声音忽然响起,他冷冷说着,目光有意瞟了一眼楚宁。 这话无非就是在含沙射影,指摘楚宁是魔物所化。 “楚宁的状况师尊亲自检查过,他并非魔物,荣通你是在质疑师尊?”徐醇娘反唇相讥道。 “师尊只是说楚宁情况稳定,或许可以控制魔性,可从未说过他不是魔物,更何况,这世上的魔物本就诡谲多变,师尊难道就没有走眼的时候?”荣通同样不曾相让,亦大声反驳道。 “世间魔物本就人人得而诛之,我若是遇见了,同样会不择手段将之镇杀,这世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镇杀一只魔物也有错了!?” 这话让徐醇娘一愣,一时哑然,竟是找不到半点话来反驳。 “没错。”而就在她发愣的档口,一旁楚宁忽然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 徐醇娘神情错愕,就连荣通也脸色古怪了起来,转头看向了楚宁。 “这位师兄所言无错,镇杀魔物并不算是什么过错。”楚宁微笑着言道。 荣通皱起了眉头,并不清楚楚宁为何忽然说出这样的话。 或许是见自己一方人多势众,故而服软? 他这样暗暗揣测着,但他也没有多想,他今日来的主要目的是要让楚宁当做所有人的面承认不追究曹天与杜向明的责任。 毕竟是绝翎峰的独苗,他怎么忍心看绝翎峰从此断了传承。 想到这里,他开口问道:“所以,楚侯爷是承认你那位同伴的死,以及后面发生不愉快,是你可以谅解的,对吧?” 他的语气中不乏威胁之意,目光更是死死的盯着楚宁。 徐醇娘闻言脸色骤变,她可是听闻过那位红莲姑娘与楚宁的关系,非同一般的传闻。 荣通这样发问,无异于在楚宁伤口上撒盐。 她顿时神情紧张。 楚宁也如她所料的那般,眉头明显皱了起来。 但在短暂的沉默后,他还是说道:“没什么谅解不谅解的,就像你说的那样,镇杀魔物是没有错的。” 得到这样回答的荣通顿时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容:“那就好,楚侯爷还算是……” 目的达成的他,语气也明显缓和了不少。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眼前的少年却忽然伸出了手,一把提起了他手中的刀,越过他快步向前。 荣通顿觉不妙,他赶忙转身,回头看去。 但望见的却是一片溅起的血雾,以及一颗滚落在地的头颅…… 第二百九十三章 背道而行 场面上鸦雀无声。 众人都脸色煞白,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枚滚落的头颅。 方才还面有得色的荣通更是神情错愕,直接愣在了原地,好一会后,他方才回过神来。 “楚宁!你找死!”他这般暴喝一声,浑身灵气激荡,身形犹若一头猛兽直扑楚宁而去。 楚宁握着刀站在原地,冷冷的望着他,不闪不避。 而就在荣通眼看着就要冲杀到楚宁跟前时,一道身影忽然冒出,横在了二人之间。 见到对方的瞬间,荣通脸色一变,停下了脚步。 旋即,他怒目看向对方,质问道:“醇娘,你可看到了,他杀了曹天,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要护着他吗?” 徐醇娘的脸色确实也很难看,她与曹天岁不算熟悉,但对其爷爷,那位战死的绝翎峰长老曹晨却感官极好。 每次见到,那位老人都是慈眉善目,无论对待任何人都甚是和蔼。 她到现在还记得老人被从盘龙关带回来时,浑身是血,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拉着山主的手让他一定照顾好自己的孙子。 那是徐醇娘平生第一次,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山主掉眼泪…… 山主是拿自己的性命保证,答应了曹长老,曹长老这才合上了眼睛。 而现在,曹天就这么死在了他们的面前。 对于龙铮山的弟子而言,这确实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山主要见他。” “这是山主的命令!”想着这些徐醇娘红了眼眶,却还是执拗站在了楚宁的跟前,咬着牙向荣通说道。 荣通此刻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周身涤荡的灵力非但没有丝毫收敛的迹象,反倒越愈发汹涌:“那可是曹天,曹长老的孙子,山主答应过长老,会照顾好她的!” 他大声说道,语气悲愤,身后众多同行的龙铮山弟子也纷纷迈步围拢了过来,虽未言语,可从他们眼神中的愤慨不难看出,他们是认同荣通的话的。 面对众人的这幅架势,徐醇娘脸色更加难看,她还想说些什么阻拦众人,可就在这时,身后却响起了楚宁的声音。 “难道就因为他是那位曹长老的孙子,所以他就不能死吗?”他这样问道,语气平静。 但这样的平静落在荣通等人的耳中却更像是一种挑衅。 “你知道什么?曹晨长老当年为了拖住蚩辽人,给银龙军争取退回盘龙关的机会,带着绝翎峰的弟子死战不退,这才保住了银龙军主力……”荣通冷着目光,盯着徐醇娘身后的楚宁,寒声低语道。 “所以呢?”楚宁却仿佛没有听懂对方在说什么一般,反问道。 而这轻飘飘的三个字眼,彻底激怒了荣通:“若是没有当年的曹长老,盘龙关在几年就已经被蚩辽人攻破,北境早就沦为蚩辽人的牧场,我们……” 可这一次,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楚宁朗声打断:“因为曹晨是北境的恩人,所以曹天就可以躺在他祖辈的功劳簿上,胡作非为?” “他怎么胡作非为了?他不过是受了奸人蒙骗!”荣通大声反驳道。 “梁军交战,私调兵马,致使西城守备空虚,这难道不叫胡作非为?”楚宁的声音也陡然大了起来:“将战场视为儿戏,为一人之喜恶,而让整个冲华城损失殆尽,这难道也不叫胡作非为?” “我虽为入行伍,但也知军令如山的道理,昔年萧恒老将军掌军时,手下爱将,因遇暴雨,而延误军机,尚可处斩。曹天之举,让冲华城损失军需无算,死伤义军、工匠近万,难道不该死?” “还是说在诸位心中,只有你们龙铮山的弟子的命才算命,其余人只是账本冰冷的数字!?” 楚宁这番质问,让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哪怕是已经怒不可遏的荣通一时间也竟找不到反驳楚宁的理由。 “若你们真的那么在乎对那位曹长老的承诺,真的那么想要保全他的话,就应该好好考察他的品行,知道其不堪大用,就应该将他养在你们龙铮山,一个闲职也罢,或是别的什么都可以!而不是因为一个你们所谓的承诺,将他推到他无法胜任的高位!” “今天是我杀了他,但不是我害了他!” “是你们自以为是的报答害了他!” 楚宁说到这里,忽的顿了顿,旋即看了一眼手中那把染血的长刀。 “就像你把你的刀递给我一样,你以为你是在帮曹天脱罪,实际上你是在给我递杀人的刀……” 这话可谓诛心之言,荣通顿时双目赤红,拳头握紧,就连身子都开始不自觉的颤抖。 他恼怒到了极致,几乎就要忍不住动手时,一个声音却在这时幽幽响起。 “他说得对。” 那声音响起的瞬间周遭的众人都面露古怪之色,就连楚宁也皱起了眉头。 他与众人一道回头看向身后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却见那处,跪在地上的杜向明正抬眼望着他。 他的脸上没有即将被斩首的惊恐,也没有身为阶下囚的沮丧,反倒看向楚宁的目光中带着一缕淡淡的笑意。 “楚侯爷说得没错,曹天私调兵马,与冲华城蒙受巨大损失有着直接关系。” “于公于私,他断无活路。”似乎是害怕众人没有听清自己的话,杜向明在那时重复言道:“而且,曹天也已经与我说过,他自觉给绝翎峰蒙羞,早已无颜苟活于世,就算今天楚侯爷不杀他,他自己也会自绝。” “杜向明你疯了!他要杀你!”荣通闻言脸色骤变,赶忙大声呵斥道。 曹天已经死了,杜向明这个时候还帮着楚宁说话,那就是等于认同了对方的逻辑。 罪人既然认了罚,那荣通他们这些局外人就更加没有反对的立场。 但他们不明白素来聪明的杜向明为什么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举动。 他们可是知晓那日发生在冲华城中的事情,曹天私调兵马不假,但杜向明可是在最后关头杀死本已被楚宁救回来的红莲。 据他们听闻,那个疑似魔物的女子与楚宁关系匪浅。 楚宁也同样看向杜向明,少年的眼神阴沉,浑身泛着杀机,他在那时迈步朝着杜向明走去。 杜向明却只是看着他,眼中没有半点慌乱。 “楚宁,你若胆敢再在龙铮山上行凶,我荣通就算不做龙铮山的弟子,也定要杀你!”荣通慌了神,在那时出言威吓道。 只是这样的话显然并不能唬住楚宁,楚宁侧头瞟了他一眼:“杜公子已经认罚,此事恐怕与诸位再无关系了吧?” 楚宁这话出口,荣通等人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众人脸色难看,却是寻不到半点反驳的由头,只能紧张的看着二人。 “杜向明既然你觉得我做的没错,那你觉得,我会如何处置你?”楚宁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动手,而是开口问道。 杜向明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甚,他很是笃定的言道:“你会放了我。” 这话出口的瞬间,楚宁还未回应周遭的众人却是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不明白到了这个时候,杜向明为何还要出言挑衅,难道也是一心求死不成? “凭什么?”楚宁也皱起了眉头,目光不善的盯着杜向明。 “因为我已经受到了惩罚。”杜向明却依旧面带笑容:“曹天私调兵马,我有不察之罪。” “所以如今我已经被革职,冲华城的主事也交给了陆衔玉代理。” “除此之外,难道冲华之事我还做错了什么吗?” 楚宁握着刀的手明显用力了几分,手背上有条条青筋暴起:“你杀了红莲。” “可她是魔!” “她没有害人!是她救了军需库中的人!”楚宁的情绪少见的失控起来。 “可在没有看到那些人活着之前,我怎么知道她会救人?楚宁,你在最初见到军需库中那片火海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怀疑过是你的那位红莲姑娘杀了所有人吗?”杜向明反问道。 这个问题让楚宁的身子一颤,脸色苍白了几分。 “你不会杀我的,楚宁。”杜向明却仿佛看透了楚宁一般,冷笑着言道:“你知道为什么见你第一面起,我就不喜欢你吗?” “你把自己装得太完美了。” “完美到不像一个活着的人。” “一个本可置身事外的侯爷,一路上见人救人,才走到了冲华城身边就带上几千号病号,这可是乱世啊,稍有不慎,龙铮山被破,别说你带来的那些流民,我们这些人都随时可能沦为阶下囚。” “耗费那么精力与心力救他们能有什么意义?”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你这家伙一定藏着目的,所以我提防着你,我不喜欢你。” “但渐渐的我发现你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你是真的想要救人,也是真的想为龙铮山做事,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其实一直在自省,我在想是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说道这里,杜向明顿了顿,然后他看向楚宁,脸上的笑容不再遮掩,而是变得张狂,甚至是放肆。 “直到那日我看见了你化身成魔,我忽然明白了这一切。”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又是哪里沾染的魔气,但显然那东西跟了你很久,你摆脱不了他。” “你的善良也好,对自己近乎苛刻的要求也罢,不是因为你有多完美,只是因为你在害怕,你不敢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有自己的爱恨,你更不敢放纵自己的欲望,哪怕只是一刹。” “因为你害怕被你体内的魔同化,所以你得救每一个你能救的人,哪怕会付出很多代价。” “你也不能杀一个你无法认定他该死的人,哪怕你的心里早已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可是楚宁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完美到不像一个人的你,到底是不是你?” “会不会你早就已经是一只魔了,只是你不敢承认,所以一只在努力假装,假装自己还是个人?” 从杜向明嘴里吐出的话,可谓聚聚诛心,面对荣通等人气势汹汹的威逼都不曾有过些许色变的楚宁,脸色却在这时变得苍白无比,就连身子也似乎开始了颤抖。 一旁本来还担心杜向明安危的徐醇娘闻言更是心头一惊,似乎猜到了杜向明想要做什么,她赶忙上前,先是大声呵斥住了杜向明:“杜向明,你闭嘴!” 旋即又转头看向楚宁:“楚宁,你别听他胡说……” 但楚宁却并不理会她的话,而是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刀。 看见这一幕,徐醇娘更是脸色大变:“楚宁,你不能……” “对!举起刀,杀了我!为你那个红莲姑娘报仇,证明你还是个人!”杜向明却在这时用近乎癫狂的声音大声吼道,他说着身子站起了身子,将自己头迎向了楚宁手中的刀刃。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楚宁会杀了杜向明时。 哐当。 只听一声脆响。 杜向明手中镣铐碎裂落地,同时的落地还有楚宁手中的刀。 众人愣在原地,皆没有想到楚宁竟然会真的如杜向明所言的那样,放过对方。 而在做完这一切后,楚宁亦没有停留的意思,转身便穿过了人群,朝着通往山巅的山道走去。 杜向明同样有些错愕,他愣愣的看着地面上的镣铐许久,终于回过了神来。 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欣喜,他在那时豁然抬起了头,望向楚宁离去的背影,大声吼道:“楚宁!你是魔!无论你怎么假装,都没有用!” “无论你做了多少事,也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好好想想冲华城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没人会感谢你,当知道你是魔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罪人了!” 似乎是被杜向明的这番话所动摇,楚宁离去的脚步一顿。 但也只是一顿,很快他便再次迈步,朝着山巅前行。 “杜向明,你发什么疯,你忘了山主怎么交代的吗?”徐醇娘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她用力的推搡了一下杜向明,恼怒言道。 “哼,山主就一定是对的吗?”杜向明却回头瞟了她一眼,神情冷漠,与徐醇娘记忆中的那个平易近人的师兄判若两人。 “山主当然不会错……”徐醇娘下意识的应道,但声音却渐小,大抵是想起了之前自家山主被那些青楼中的姑娘骗得五迷三道的事件。 杜向明却并不在意她的回答,而是在那时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衫,旋即排开眼前的众人迈步朝着山下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里?”徐醇娘见状心头一惊。 “山主既然执意要留下一头大魔,那我看着龙铮山也快走到头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麻烦六师妹禀告山主……”他说着,同样停下了脚步,回眸看了一眼神情愕然的众人,灿烂一笑。 “告诉他,杜向明出山了。” 说罢这话,他再无犹豫,双手插入裤兜,与楚宁背道而行。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天下第一匾 徐醇娘费了些力气终于追上了先走一步的楚宁。 只是经历了刚才的事情,此刻的徐醇娘也没了一开始与楚宁同行时轻松的心情。 但说来古怪,她倒并未因为曹天的死有多记恨楚宁。 倒不是她缺乏怜悯之心,只是她觉得楚宁说的话没有任何问题,犯了错就应该付出代价。 否则又该如何平息那些因为曹天而失去朋友家人的冲华城百姓的怒火? 她甚至有些佩服楚宁,愿意放过杀死了自己在乎之人的杜向明。 徐醇娘扪心自问,若是有人杀了大师姐,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自己大抵都会不顾一切与她拼命。 在任何时候,克制欲望,永远比放纵欲望更加困难。 想到这里,她的心头一跳,又回忆起了刚刚杜向明说的那番话。 她不由得抬头看向前方少年的背影。 单薄、瘦弱、形单影只。 “你……没事吧?”鬼使神差的,她还是打破了这份沉默。 前方的少年微微一顿,未曾回眸,却还是摇了摇头,作为回应。 “杜向明性子很轴,师尊也说过他很多次,他大抵是不能接受自己做错了事情,所以不愿承认,才那样说你,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出声安慰道,但她显然不太擅长此道,故而话没有太好的说道点子上,故而收效甚微。 楚宁依然没有回眸,只是又点了点头。 两次开口,未得回应。 徐醇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再开启话题,只能蹙起眉、低下头,同样保持着沉默,随着楚宁一前一后的继续登山。 就这么走了一刻钟的时间,低头想着心思的徐醇娘忽然觉得额头一痛——她的头直直的撞在了楚宁的后背。 不过她毕竟武道修士,虽然猝不及防,但很快稳住了身形,站定身子,抬头看着直愣愣站在原地的楚宁,有些不满的问道:“你怎么忽然停下了?” 楚宁回头,指了指前方岔道:“走哪边?” 徐醇娘嘴里小声埋怨着:“找不到路,还一个劲往前冲。” 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走向前方,给楚宁带起路来。 楚宁看着前方气冲冲的少女,一边跟着她的步伐,一边忽然出声问道:“你似乎不像他们那样讨厌我。” “我讨厌你干嘛?”徐醇娘似乎还在恼怒于之前楚宁的态度,所以在回答这个问题时,她也不曾回头,只是闷闷的应道。 “我杀了曹天。”楚宁说道。 徐醇娘明显一顿,但很快就再次迈步:“我当然不希望曹师兄死。” “可就像你说的那样,曹天的命是命,可那些冲华城的百姓义军的命难道不是命吗?” “他犯了弥天大错,能够以死抵罪,已经算是幸运了。” “龙铮山以前是名门正派,如今更是领导北境的魁首,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很重要。” “若是真的包庇曹师兄,恐怕会让那些赶来驰援义军寒心。” “可若是由师尊来动手,因为曹长老的缘故,恐怕也会让山中的师兄弟们心生怨怼。”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应该感谢你来做了这个恶人,解决了师尊的麻烦。” 楚宁大抵没有想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能将这道理讲得这般透彻。 他沉吟了一会,又忍不住问道:“可我还是一只魔,至少在你那位杜师兄还有冲华城许多百姓的眼里,我是一只魔。” “你是谁,不重要。” “我只知道你在来冲华城的路上救了很多人,而且也是你最先发现蚩辽人在制造魔化症的,山主也是因为收到了这个消息,方才在龙铮山的两座卫城中彻查,找出不少魔化症感染的初期患者,将他们隔离,不仅暂时保住了他们的性命,也免去了一场大麻烦。” “还有你那个灵石切割之法,如今也开始运用,可以帮我们节省很多灵石消耗。”徐醇娘如数家珍一般的说着,言道这处,她终于回头,朝着楚宁露出一个初见时那般温暖的笑容。 “所以啊,就算你是个魔,那也是个好魔。” “你呢,也不要把杜向明的话放在心上,他现在就是个疯子。” “我听师尊说过,你现在的情况还不稳定,所以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要多想,而且师尊既然把你带了回来,他一定有办法稳定你体内魔气,你可不能自暴自弃!” 徐醇娘说罢,还威胁似的的朝着楚宁挥了挥拳头。 平心而论,以二人刚刚相识的情况来看,这样的举动其实是有些越界的。 但楚宁确实很难对一个这样的女孩生出太多恶感,反倒觉得对方的亲昵,让他因为一系列变故而空荡荡的心头,生出意思暖意。 “谢谢。”他望着对方,由衷言道。 这般客气的态度反倒让徐醇娘有些不好意,她摆了摆手:“你也不用谢我,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其实也是有些私心的。” “嗯?”这倒让楚宁有些意外。 “我听人说过,你来云州是觉得小邓将军还活着,想要尝试去救她对吧?”徐醇娘问道。 楚宁点了点头,这事倒也不算辛密,他曾与慕容权等人都提及过,传到龙铮山倒也不奇怪。 “我当然希望小邓将军活着,你若是真的救回了小邓将军,加上你和她还有婚约,那你们两个肯定就郎情妾意,可以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我家师姐,也就可以死心了!”徐醇娘一本正经的言道。 楚宁一愣,这才忽然记起之前听陆衔玉说起过,龙铮山的那位大师姐好像一直对邓染抱有异样的感情,他本以为是陆衔玉有意逗她,可此刻看徐醇娘这严肃的神情,好像事态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 “毕竟女孩喜欢女孩子,是不对的,你说对吧!”徐醇娘可不知道楚宁心中的念头,反倒求证似的问道。 “倒也不一定不对,这种事情看个人选择嘛。”楚宁认真的回应道。 “不行!大师姐不能喜欢小邓将军!”徐醇娘却跺了跺脚,态度坚定。 楚宁倒也不想在这种问题上与之过多争辩,只是随口道:“没看出,徐姑娘还挺传统的。” “那当然!毕竟师姐从我小时候就一直和我睡在一张床上,我身上都被她摸遍了,她得对我负责,怎么能喜欢其他人!” 楚宁:“……” 他确实没有想到,徐醇娘的传统是这么个传统法的。 而且,龙铮山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加开放,这才到几日,便知道两位试图突破道德枷锁的女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些同样想要突破道德枷锁的男子…… 这年头一起,楚宁只觉浑身有蚂蚁在爬,赶忙摇了摇头,驱散了这古怪的念头。 而这时,身旁的徐醇娘也停下了步子,指着前方言道:“到了!那里就是师尊的住所!” 楚宁闻言也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山顶上坐落着一座府门,四周云雾缥缈,颇有几分仙人居所的味道。 府门上还有一块牌匾,上书四个大字。 楚宁在看清其上的内容后,顿时双目圆睁,身躯一震。 他不可置信的将那四个大字喃喃念出。 “操……” “所有人……”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三个月 “是……人有所操。”徐醇娘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同时,似乎想到了什么,本来站在楚宁身侧的身子在那时迅速的退后数步,与楚宁拉开距离,看向楚宁的目光也变得警惕起来。 “怎么了?”楚宁有些奇怪,出言问道。 “师姐说过,师父门前的牌匾就是试金石。” “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胸有锦绣者,见何处都是花团锦簇……”说道这里徐醇娘顿了顿,又嫌恶的望了楚宁一眼:“卑鄙下流者,见什么都是魑魅魍魉。” “她让我小心读错牌匾的人,无论表面装得多么正经,但骨子里一定是色中恶鬼!” 说着,她还双手怀抱在胸膛,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楚宁:“……” 他虽然并不愿意承认徐醇娘对自己的评价,但自己确实是着了道的,他多少有些百口莫辩。 念及此处,他只能叹了口气,言道:“徐姑娘这样的揣测,未免过于武断。” “我们还是快些去见山主吧,估摸着他也等许久了。” “嗯?”徐醇娘这也才算想起了正事:“也对,那你进去,我就在这里等你。” “你不一起?”楚宁有些奇怪。 “才不要!”徐醇娘撇过头:“师姐说了,要和心怀叵测的男人保持距离!” 楚宁:“……” 他正觉有些无奈时,身旁的少女却噗嗤一笑:“逗你玩呢!” 然后徐醇娘正色起了脸色:“师尊肯定有什么事想单独和你聊,特意叮嘱过让你一个人进去,虽然你是色中恶鬼,但只要你和我保持好距离,嗯……五步,三步也成,总归我们还是可以做好朋友的。” 看着她一本正经,信誓旦旦的模样,楚宁丝毫没有被安慰到,反倒觉得自己这身份好像做实了一般。 不过,他也想见见那位龙铮山的山主,所以收起了在这个问题上与徐醇娘据理力争的心思,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向了不远处那座山主居所。 …… 与楚宁想象中圣山山主的居所不同。 薛南夜的居所很简单,入门是一个不大的院子,比起自己其实已经算得上简陋的侯府小院还要小上些许。 种着几棵楚宁叫不出名字的古树,并没有灵气波动,显然不是灵植,除了年岁久上一点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往里走就是会客的正屋,同样不大。 而且毫无讲究,摆着几张椅子与案台,但寻常人家都知道会客的正屋中摆放的家具讲究色调制式一致,可这位山主大人中摆放的椅子与案台,却制式各不相同,有的是做工精细的红木制成,大气漂亮。 可一旁就摆着一个木腿都没有削得干净的小凳,二者搭配在一起,显得不伦不类。 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像,是一位腰胯长刀的伟岸男子,想来应当是那位龙铮山的开山祖师。 但案台上却并未供奉牌位与香火,而是摆满了各种杂物。 从玩偶、纸扇、雨伞到刀剑瑶琴等稀奇古怪的玩意。 密密麻麻的堆在一起,像是一座小山。 楚宁看得稀奇,忍不住走上前去,随手提起一个美人模样的玩偶,细细打量,但敲了半晌也没有看出个端倪来。 同样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得物件。 就在楚宁想要将之放下的时候,却忽然察觉玩偶的背后刻着一行小字,上书“红花楼小娟姑娘,丰元三年春赠。”,一旁还有一行更小的批注:十九岁,声音好听,父母双亡,身世凄苦。 楚宁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 他又拿起一把雨伞,将之打开,果然在其内里看到了一行小字“清月苑明镜姑娘,丰元十一年秋赠。”,一旁同样也有一行更小的批注:二十四岁,超大! 接下来他又看了好些物件,所有物件包括那些让楚宁觉得奇怪的家具都在某个角落里写着或刻着所赠之人的身份与所赠的年月。 而无一例外的,这些物件都是女子所赠…… 楚宁忽然有些怀疑,那山主府门前牌匾上的四个字,自己到底有没有读错…… …… “未经允许翻看私人物品,可不是君子所为。”就在楚宁暗暗震惊于这位山主大人的天赋异禀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然从一侧的屋中传来。 楚宁一愣,放下了手中的物件,转身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向侧屋。 看陈设应当是一座书房。 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正坐在书桌前低头看着一本书,神情专注。 楚宁打量着他。 男人的容貌很普通,普通得很难将其与一位圣山山主联系在一起。 当然,在之前的同令城外的官道上,楚宁其实已经通过那个诏令见过对方,但那时毕竟隔得太远,通过模糊的画面很东西,远不如亲临时感受得透彻。 男人不仅模样普通,同时还有些瘦弱,尤其是此刻低头看书的模样,看上去更像一个书生。 嗯…… 楚宁想到这里,顿了顿,又瞟了一眼男人嘴角似乎许久未有整理过的胡渣,又在心里很不厚道的补充道:还是那种考了几十年,却半点功名都没有捞到的书生。 只是此刻的薛南夜显然并不曾知晓,楚宁在心中给他评价。 当然,他对于楚宁的到来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热情。 他在那时将手指放在嘴里抿了抿,然后翻动了一页书,目光继续专注在书页上,也不抬头的问道:“身体如何了?” 楚宁未做多想,在那时拱手恭敬的回应道:“好的差不多了,多谢山主大人这些日子的照料。” 他虽然有些失望于薛南夜的长相,但也明白以貌取人那是件很愚蠢的事情,更何况他也记得那日自己昏迷前身体糟糕的状况,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到现在这个样子,龙铮山定然是花了心思的。 与曹天等人的事是一回事,龙铮山的帮助又是另一回事,一码归一码,这点是非他还是分得清的。 只是,他这般无可挑剔的回答,却让薛南夜翻书的手一顿,抬头望向了他。 男人的目光玩味,审视了楚宁一会,这才再次问道:“还能活多久。” 这个问题让楚宁的身子一颤,神情错愕。 好一会后,他仿佛终于回过了神来,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然后,他如实应道。 “三个月吧。” 第二百九十六章 灵台破碎 楚宁。 快要死了。 这是他从苏醒那一刻起,就明白的事情。 他的神性灵台正在破碎,神性从中流淌而出,侵蚀着他的丹府。 因为灵台破碎,而导致丹府缩小,带来的麻烦,他尚且可以解决。 虽然因为丹府缩小,承载不了现有灵力,而导致丹府爆裂,确实足以威胁生命的事情。 但那是因为灵台碎裂发生的过于突然,一瞬间的灵力失衡造成的后果。 而现在,楚宁神性灵台的碎裂是个相对缓慢的过程,他是有时间去排出丹府中过剩的灵力从而缓解这个麻烦。 退一万步讲,以楚宁修行的速度,他甚至还可以再修出一座灵台,将缩小的丹府撑大,同样也能解决这个问题。 这并不是现在的他真正需要面对的问题。 对于他而言,真正让他有了性命之忧的麻烦是…… 破碎的那座灵台,恰好是那座神性灵台。 …… 神性是一种很特别的力量。 他与任何其他形式的力量都有着本质的区别。 无论是妖力、灵力,亦或者楚宁无法掌控的魔气,这些力量虽然从性质、功能上都有着很大的区别,甚至彼此间相互排斥。 但归根结底,这些力量一旦产生亦或者通过外力吸收进了人体,他们就会成为人体的一部分。 成为一部分后,这股力量无论怎么运转,至少是不会主动伤害人体的。 哪怕是魔气,带来的畸变与对意志的侵蚀,其本质依然是将人体朝着可以适应它的方向“进化”。 可神性却与这些力量截然不同。 它来自那些信任、崇拜楚宁的人。 当他们足够信仰、崇拜楚宁时,这股力量自然是任由楚宁驱使。 可当这份崇拜与信仰崩塌后,这股力量就不再属于楚宁。 它们会在楚宁的体内四溢乱串,会失控一般攻击楚宁体内的血肉与灵力。 而因为这股力量的与众不同,楚宁无法消解这股力量,只能任由其在他的体内乱窜,它会渗入楚宁的其他几座灵台,一旦这样的渗透超过某个上限,这些灵台就会崩溃。 这也是为什么人类修士在活着的时候都不愿意踏入神道的原因。 信仰愿力这种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而且还极易给自己埋下隐患。 当然对于寻常修士而言,这样的结果固然惨淡,但最后也不过是落得一个修为尽失的下场,至少是还能留得一条命在的。 可楚宁和寻常人不同的是,他还有拥有一副魔躯。 这副魔躯还在十日前,跨入了深渊境初期。 以他如今九座四境灵台的实力,压制这股魔躯已经显得捉襟见肘,要是所有灵台一同崩坏的话,失去这股力量的他,会在一瞬间被魔躯侵蚀神识,堕落成一尊大魔。 而因为答应过那个寄宿在沈幽体内的神秘存在的缘故。 哪怕只是为了红莲,他也不得不在那之前,选择自我了断。 当然,即使没有红莲,楚宁其实也不能接受自己化身成魔的结果,同样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只是,他确实没有想到,薛南夜会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处境。 传闻这位龙铮山山主已入十境,再进一步,便有登天成圣的可能,如此看来,这些事确实并非谣传。 “三个月?我看撑不了那么久吧?”薛南夜得到这样的答案后,却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这般言道。 楚宁却言道:“可以的。” 薛南夜眉头一挑,放下了手中的书,站起了身子,绕过书桌走到了楚宁的跟前,低头看着他。 “你的灵台正在被神性侵蚀,你的灵台数量不少,但依照目前的速度,不过一天时间,第一座灵台就会崩碎,紧接着就是第二座、第三座……” “如此算下来,你应该只能再活上八天时间。” “你这么计算是不对的。”楚宁却摇了摇头,否定了薛南夜的话。 “嗯?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减缓神性对你灵台的侵蚀?”薛南夜来了兴趣,笑盈盈的看向了楚宁。 “没有。”楚宁再次摇头。 “那你觉得我哪里算得不对?”薛南夜问道。 “我身负魔躯,并且已入神渊境,魔躯中蕴含的魔气汹涌,以我现在能力只能勉强压制,如果灵台碎裂的话……” “根本等不到剩余的八座灵台完全破碎,只需要破碎两座灵台,我就会完全失去压制魔气的能力,所以,按照你的算法,我只能再活两天。”楚宁认真的回应道。 薛南夜闻言,嘴角抽搐,他没有想到楚宁是这么个算法。 “那你怎么肯定你可以活上三个月?”他又问道。 楚宁闻言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薛南夜见他这副模样,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他的双手抱负在胸前:“怎么?现在知道自己说了大话?” 楚宁却皱起眉头,瞟了他一眼:“等等。” “等什么?”薛南夜神情困惑:“小子,你自己都算出来了,你只有两天时间可活了,咱们现在不是应该珍惜时间,想办法让你活下去吗?” “别吵。”楚宁却再次言道,打断了薛南夜的话。 薛南夜脸色难看,他堂堂圣山山主,虽说门下弟子对他是有些不尊重,但楚宁一个外人,也这么对他颐指气使,他多少有些不服气,撸起了袖子就想让楚宁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本尊也略懂拳脚。” “好了。”只是这念头刚起,楚宁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内视我的丹府。”他这样说道。 薛南夜并不明白楚宁何意,可或许是楚宁的语气过于严肃,他这个圣山山主,堂堂十境大能,竟然在那时下意识的真的按照楚宁的要求,将神识投注了楚宁的丹府之中。 砰! 只是神识刚刚投递,他便听楚宁的丹府中传来一阵闷响,一朵结有黑色炼化的灵台在那时猛然碎裂,道道裹挟道法气息的能量顿时在楚宁的丹府中四溢。 薛南夜被吓了一跳,心头骇然:“这就碎了?比我推演的还要快,这么下去,这小子怕是只有一两个时辰能活了……” “不行,我得通知醇娘,让她今天午饭少做一份。” 这样想着,他就要将神识撤回,但就在这时,他又忽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 身躯一颤,回头看去,那一刻,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嘴巴张大,脸上露出无比愕然之色。 他看见了楚宁的丹府中,那些四散的道法灵力,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手牵引,猛然朝着中心汇聚。 在短暂的翻涌,下方凝聚成一道黑色立柱,而上方一支黑色的枝丫升起,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生长、发芽,最后开出一朵妖艳的九瓣莲花…… 于是一座炼化灵台又这么出现在了楚宁的丹府之中。 薛南夜看着这一幕,许久之后方才回过神来。 然后,他满脸震惊的喃喃说道。 “操……” “这狗日的……” “又重修出了一座灵台?”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一本好书 虽然薛南夜是知道楚宁这家伙与众不同的。 但他没有想到,这个家伙能这么与众不同。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他收回了神识,望向眼前的少年,不可思议的问道。 楚宁眨了眨眼睛:“这很难吗?” “这不难吗?”薛南夜大声反问道,神情激动。 “不难。”楚宁笃定的回应。 薛南夜:“……” “真是个怪物。”好一会后,他终于收起了心头泛起的惊骇,平复了下来,这样感叹一句后,又望向楚宁:“你重修灵台只需要花费一刻钟不到的时间,这么算起来,你哪里才止活三个月,我死了,你都还蹦跶着呢。” “你不是踏入十境了吗?”楚宁却皱起眉头,神情不解。 薛南夜则咳嗽一声,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言道:“世人以讹传讹,说什么登上十境,便已为仙神,这都是谬论。” “事实上哪怕你迈入十三境,都无法长生久视,只是寿命比寻常人多上一点罢了。” “想要真正长生不老,就只有登天一途。” “所以,即便是本尊,也是有……” “我知道。”楚宁却打断了薛南夜的长篇大论,问道:“我的意思是,能迈入十境之人,理应天资卓绝,为何你有些……” “嗯……” “大智若愚。” 薛南夜:“……” “你想说我蠢,不用这么拐弯抹角。”他回过神来后,盯着楚宁咬牙切齿的言道。 “这不太好。”楚宁有些羞赧。 “没关系,本山主素来开明……” “那确实有些笨。”楚宁当下便诚恳言道。 薛南夜:“……” 他将拳头握着咯咯作响,又深吸了几口气后,才压下怒火:“那你给本山主好好说道说道,为什么你只能活三个月。” 楚宁似乎并未察觉到薛南夜的异状,他在那时伸出了手,那座炼化灵台顿时浮现在他的掌心。 “灵台外放?这不是五境才有的手段吗?”薛南夜目光一凝,有些惊讶。 “不对。”楚宁却摇了摇头:“理论上而言确实只有五境的修士才可以做到灵台外放,但有一个例外,四境修士准备破境时,也可以产生这样的异相。” “你能破境?那为何不……”薛南夜不解的问道。 在楚宁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为了给楚宁治疗伤势,他大致查看过楚宁体内的撞了。 虽然那九座明晃晃的灵台确实让他大跌眼镜,但最让他错愕的还是楚宁那副神渊级别的魔躯。 他很明白,楚宁是在压制自己的魔性。 而要做到这一点,除了他本身异于常人的意志外,最重要的还是他的修为。 他甚至暗暗猜测,这个家伙之所以不要命似的往自己的丹府中铸造灵台为的就是在不能破境的情况下尽可能提升自己的修为,以此增加对抗魔躯的资本。 可既然能够破境,那为什么…… “我是能破境,但破不了境。”楚宁认真的解释道。 这句话里的每个字眼,薛南夜都懂,可连在一起,就变得无比陌生。 此刻,这位堂堂圣山山主,感觉自己站在楚宁面前,活像一个新兵蛋子…… 但楚宁却似乎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好像是默认薛南夜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想到之前被楚宁“羞辱似的评价”,薛南夜终究还是压下了心头的好奇心,开始将目光聚焦在楚宁外放出的灵台上。 毕竟是十境大能,很快他就发现了异样:这座楚宁重修的灵台之上,本应呈现出黑色的道门灵力,却隐隐泛着些许金色的流光。 是神性! 他顿时恍然:“神性在你的体内失控,你虽然可以通过重修灵台,短暂的缓解自己的困境,但每一次重修,汇聚成灵台的力量都会沾染更多的失控的神性。” “这会让你每一次重修灵台都变得比上一次更困难,同时灵台被侵蚀的速度也会更快,所以这个办法并不能永远维持下去,总有一天灵台崩溃的速度会超过你凝练灵台的速度,那个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楚宁点了点头,由衷的赞叹道:“不愧是薛山主,一点就透。” 薛南夜:“……” 虽然他听得出这家伙的夸奖是出于真心,但他确实很难高兴起来。 “可你是怎么推算出来九十天的时间的?”薛南夜还是不解,神性确实会干扰楚宁重修灵台的效率,也会加快灵台的崩塌,每一次增加的影响都微乎其微,他并不觉得楚宁的推算是准确的。 可听闻这话的楚宁却眼前一亮,说道:“很简单。” “首先,每次灵台破碎后,吸收神性的比例是固定的,所以增加重修所需的时间以及加快灵台破碎的时间比例也就是固定的。” “而每次重修所需的时间大概会提升百分之一,当然着其实不太准确,如果再精密一些计算的话,是提升千分之九。” “每次灵台崩溃的速度则会提升百分之一。” “目前,神性侵蚀一座灵台花费的时间是一天,也就是十二个时辰,而我重修一座灵台需要花费的时间是一刻钟,也就是一个时辰的八分之一。” “灵台被侵蚀的时间会按照每次百分之一的效率递减,而重修灵台的时间会回按照千分之九的速度提升。” “当灵台破碎的时间提升到与我重修的灵台的时间相同时,就是我无法通过此法遏制神性蔓延的时候。” “以此推算,这种情况大概会是在我第二百三十八次到二百三十九次重修灵台时发生。” “也就是说……” “停停停!”楚宁正说得兴起,可听得脑仁发疼的薛南夜却捂着头,赶忙叫停了楚宁。 “我相信你行了吧!” 他这样言道,有抬头打量起了眼前的少年,不由得感叹道:“你这家伙,还真是够特别的,这种东西你竟然真的算过。” “事关自己还能活多久,自然得算得清楚些。”楚宁言道。 他的语气平静,倒是看不出半点因为生命进入倒计时而应有惶恐。 “而且这也不难……” “这还不难,我光是听就已经脑袋发疼了!”薛南夜没好气的说道。 “真的,只要山主你多看些书,你也可以的。”楚宁诚恳言道,末了又顿了顿,瞟了一眼方才薛南夜放在书桌上的书,补充道:“当然,不是刚刚山主看的那种。” 薛南夜闻言先是一愣,旋即老脸一红,咳嗽一声,不着痕迹的将那本书推到了角落处。 “人嘛,都应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当山主很累的,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盯着,有时候我也是需要奖励自己一下的。”他有些紧张的解释道。 楚宁很是体贴的点了点头:“我理解的。” 薛南夜闻言顿觉长舒一口气,可转念又觉不对,自己堂堂一位圣上山主,怎么落得好像还需要一个黄毛小儿认可的地步? 再一联想从见面到现在这半个时辰的时间,好像自己一直处于下风,被楚宁牵着鼻子在走。 这与他最初的设想相悖,当下决定找回场子的薛南夜深吸一口气,严肃问道:“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我得去趟盘龙关,我不知道薛山主怎么看盘龙关被破之事,但我觉得其中颇有蹊跷,邓染应当有生还的可能,就算她真的死了,我至少得把她的尸首带回来,毕竟从法理的角度而言,我们是夫妻。”楚宁认真的言道。 薛南夜欣慰的点了点头:“嗯,这倒是没错,你小子还算重情重义,邓异那家伙也算没看错人。” 他与邓异私交颇深,见老友的女婿还能惦记着邓染,自然是为对方感到高兴。 “然后若是时间足够,我得再往西走一段。”楚宁又言道。 “再往西?那不是蚩辽人的领地了?”薛南夜有些奇怪。 “阿青姐姐在那附近,虽然我算是答应过要娶她,但如今命不久矣,总归是要和她说上一声的。”楚宁则说道。 薛南夜撇了撇嘴:“你小子外面有人?” “再然后我得去趟南疆……” “南疆?这么远?” “我承诺过师姐此间事了得去见见她,只是因为从鱼龙城到盘龙关,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我始终没有下定动身的决心。”说到这里,楚宁似有些懊恼。 “你不会与那个师姐,也有婚约吧?”薛南夜的心头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没有。”楚宁摇了摇头。 薛南夜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我提议过几次,师姐都没同意,不过我觉得她只是害羞,其实应该已经答应了,毕竟我给她采了三年的青枣。”楚宁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薛南夜的嘴角开始抽搐。 “哦,对了,去南疆的路上,还得顺道去一趟王都。” “王都也有?”薛南夜瞪大了眼睛。 “嗯,她太主动了,我没把持住,只可惜还是要辜负人家了。”楚宁不无遗憾的说道,可抬起头,却见薛南夜豁然转身,走向屋外。 “薛山主,你这是要干嘛?” “我去把我门口的牌匾取下来,送给你。” 楚宁:“……” …… “臭小子!你搁老子这里许愿是吧?你自己都说了你只有三个月可活,还这也要去,那也要见的,你够时间吗?”薛南夜气得吹胡子瞪眼,折返回来后一边伸手用力的拍着身前的桌板,一边大声质问道。 楚宁伸手擦去脸上的唾沫,平静的望向暴跳如雷的薛南夜:“时间确实不太够,所以无论薛山主想要拜托我做什么事,都尽可能在不耽搁我行程的情况下进行。” “嗯?”薛南夜一愣,眨了眨眼睛,下一刻,他愈发暴躁。 “我?薛南夜!” “圣山山主!” “我能有什么事要拜托你去做?” “年轻人,不要太自以为是!” 楚宁却面无表情的说道:“在冲华城我确实与曹天还有杜向明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但薛山主放心,我很明白他们并不能完全代表龙铮山,更不会因此记恨龙铮山。” “否则刚刚我也不会出手帮山主杀了曹天。” “所以,山主有什么要拜托我的事情,大可言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力而为。” 薛南夜闻言脸色微变,看向楚宁的目光变得古怪了起来。 将曹天与杜向明交给楚宁处置,一来是想要考验楚宁的心性,二来也确实有利用他的心思。 毕竟曹天的身份特殊,他作为龙铮山山主,在这个关头,是不能亲自杀曹天的,否则会引来龙铮山诸部的不满,以往他倒是可以慢慢平息这些骚乱,可如今蚩辽人虎视眈眈,龙铮山内部必须保持足够的凝聚力,放才能拖住蚩辽人南下的步伐。 但曹天也断不能活,否则无法给那些死在冲华城的百姓与义军一个交代。 所以这个恶人只能由楚宁来做。 可他没有想到楚宁竟然连这一点也看得明明白白。 他现在是打心眼里怀疑,眼前这个家伙真的只有十七岁吗? 只是,面对他审视的目光,楚宁却平静的端坐在原地,并无任何异样。 薛南夜不由得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今天想要占据主动的计划估摸着是不会有机会实现了。 “好吧,我确实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他坦诚言道。 “山主请讲。”楚宁也礼貌的回应道。 “但不是现在。”薛南夜道。 楚宁皱起了眉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不悦之色,他觉得之前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自己的时日无多,希望薛南夜能将想让他做的事坦率言出。 但话说到这个份上,可对方还是拐弯抹角,也就难怪楚宁会有所不满。 “别急。”薛南夜却笑了笑:“这件事很重要,不能交给一个只有三个月时间的人来做。” “所以,在那之前,我得先让你活下去,至少活过三个月。” 楚宁心头一跳:“薛山主真有办法?” “自然是有一些的,但在那之前,你得先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薛南夜言道。 楚宁当然明白,他现在的状况并不太好,身体极为虚弱,当下言道:“我明白,山主放心,我这就回去好好运转体内的气机,争取让身体恢复过来。” “不只是身体,还有精神。”薛南夜却这般言道:“你的神经太过紧绷,不像个这般年纪的孩子,你得让自己放松下来。” “放松?怎么放松?”楚宁皱起了眉头,他从老侯爷去世后,就失踪需要面对各种各样的麻烦,为此他不得不时刻警惕,时刻思考,这几乎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比如看看书。”薛南夜的嘴角却在这时上扬。 楚宁眨了眨眼睛:“我经常看书的。” “不是你的那些书,要看我这些书!”薛南夜说着,皱着眉头想了想,下一刻,他眼前一亮,从身后堆满了书的书架上一阵翻找,最后取出一本递了上来。 “这本,最适合你现在的情况。”他似笑非笑的言道。 楚宁一愣,定睛看去,只见书的扉页上写着四个大字——《少年阿宁》 第二百九十八章 圣纹道种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看着楚宁离去的背影,薛南夜摇了摇头,嘴里感叹了一句。 他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书桌,打开了那本被他藏起来的书,兴致勃勃的想要翻看。 只是以往最喜欢的内容,此刻却味同嚼蜡。 就在他觉得心神不宁之时,门外却传来敲门声。 “怎么又回来了?一本还不够看?” “年轻人,我给你说啊,这种书不能一直看,否则身体吃不消……”他这样说着,起身来到了房门前,打开了门,却见门外站着的并不是他以为的楚宁,而是他那个最死脑筋的三弟子——荣通。 “师尊,杜师弟下山了,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弟子令牌。”荣通倒是没了之前在山腰处拦截楚宁时的嚣张跋扈,他面色沉寂,躬身双手将腰牌递上。 薛南夜明显一愣,低头看着那静静躺在荣通双手上的令牌,好一会光景后,他方才伸手。 可哪怕是十境强者,在那一刻,他伸出的手臂依然在隐隐颤抖。 终于,他拿起了令牌,指尖轻轻的摩挲着令牌上的字迹:龙铮绝翎峰杜向明。 龙铮山的赤水谷,有一块巨大的黑色铁石。 通体漆黑,坚硬无匹。 据说,当年开山祖师李辟山就是在这块石头上,跨入十三境,开辟出了北境这座唯一的圣山。 李辟山登天而去后,不舍门下弟子,于是便将一缕神念凝于这块被后世称为龙铮石的铁石之上。 后世,每个龙铮山的弟子从拜入内门那刻起,龙铮山都会为他们从龙铮石取下一块,打造一副腰牌,一为身份证明,二为龙铮山的人相信,携带祖师腰牌者,会得到祖师的庇佑,同时也能警醒门下弟子,谨记开山祖师留下的箴言…… 想到这里,薛南夜翻动令牌,看到了那每个令牌上都刻有的四字箴言——天下为公! 他看着那四个字,忽的有些怔怔出神。 …… 十日前。 冲华城杜向明住处。 扑通! 伴随着一声闷响,杜向明跪了下来,他的身躯颤抖,脸色苍白。 “山主,杜向明守城不力,致使冲华城被毁,请山主降罪!”他带着哭腔颤声说道。 薛南夜回头,并不看他,而是坐下身子,说道:“无光部族献祭了两位九境大能,方才催动的神隐大阵,让数千只妖兽南下,绕过了防线。” “这事说到底,身处前线的我也有不察之罪,不能全怪你。” “山主不必为弟子开脱,若不是我引狼入室,让独孤封进入了冲华城,今日也不会……”杜向明却神情固执的说道。 “北境情况危急,朝廷不管不问,军需匮乏,独孤封愿意捐赠这般海量的军需,你给予礼遇也是理所应当的,谁也不会料到独孤家竟然与蚩辽人勾结,里应外合,若说今日真有什么差池,那就是曹天私调兵马。”薛南夜淡淡言道。 杜向明的脸色骤变:“曹天师弟他只是……” “曹慕是你的师尊,曹天是他的儿子,曹晨更是你们绝翎峰的长老,你们师徒情深,你想要维护他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他犯了大错,你护不住他,我也护不住他。”薛南夜却打断了杜向明的话。 杜向明的脸色更加难看,整个人颓然的瘫坐在原地。 薛南夜瞟了他一眼,伸手端起了一旁的茶杯,抿下一口,这才又言道:“曹天的事,我自会处理,我们现在还是聊聊你的事吧。” “几天前是你给我的来信里,对那位小侯爷毫不吝惜溢美之词。你说通过你这段时间的观察,认为他是个纯粹的仁义之士,为何今日就改换了态度,刀剑相向起来了?不是说是他还有他的那个侍女,才让今日的冲华城没有蒙受那么大的损失吗?” 提及此事,杜向明明显身子一颤:“他们……他们是魔……” 而这样回答并未让薛南夜满意,他叹了口气,幽幽言道:“向明,你知道的,你这个人素来不擅长说谎。” 这话让杜向明的身躯又是一颤,他的脸上浮出了恐惧之色。 “如果要分出个远近亲疏,曹天是曹长老的孙子,我若是有意帮扶,绝翎峰未来的峰主会是他,现在冲华城的主事也应该是他。” “龙铮山若是熬得过这一劫,靠着在冲华城主事的资历,我可以名正言顺的将他扶上绝翎峰峰主之位。” “可我为什么把这个机会给了你,只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虽然有时候闷了一些,和我聊不到一起,但你正直、识大体,把冲华城的担子交给你,我是放心的。” “以你的性子,即使他们表现出了魔物的特征,但我觉得,你不是会轻易被表象迷惑的人,所以告诉我,是我看错了人,还是另有隐情?”说这话时,薛南夜直直的望着杜向明,目光深邃却透着一股慈爱。 仿佛一位父亲在鼓励孩子说出自己犯下的错误。 那目光让杜向明心头的恐惧有一瞬的消融,在短暂的恍惚后,他终于开口喃喃言道。 “我其实没有想过要杀她……” “但我也不那么相信楚宁真的能让一只魔物回头。” “而且,一旦那个叫红莲的女子当时真的完全魔化,以她展现出来的气息,起码会是一只衍生种级别的恐怖存在。” “那太危险了。不仅冲华城,整个龙铮山防线,可能都会因为她而彻底被毁,我不可能将这一切都压在楚宁的一个承诺上……”杜向明喃喃自语道。 “所以,我让门下的师弟穿上了我的衣衫,假扮我,瞒过了陆衔玉,自己则回到住处取出了那枚师尊你交给我的百劫灭灵符……” “但那个时候,我其实真的没想过一定要动手,我只是觉得楚宁过于感情用事了一些,我得替他盯着,如果他无法控制那个叫红莲的女子,我得赶在失态失控前,解决了她。” “所以,她失控了?”薛南夜问道。 “没……没有……”杜向明在那时赶忙摇头,可同时,他的双眼之中也泛起了恐惧之色。 “我取回百劫灭灵符来到军需处外的城墙处时,楚宁似乎已经控制住了那个女子,她周身涤荡的魔气明显在减弱……” 杜向明说到这里,低下了头:“但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的脑子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声音?”薛南夜的眉头一皱。 “嗯,就是声音,我说不上那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但我很清楚的感觉到那个声音的主人在试图控制我。” “他说,楚宁和红莲都是从大渊中逃出的大魔,他们要为祸人间,作为龙铮山的弟子,为理应为这天下除掉他们。” 薛南夜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所以,你相信了他?” “弟子没有!”杜向明猛地抬起头,大声言道:“那声音来得太过古怪,我第一反应其实是认为他是某个藏在暗处,没有被杀死的蚩辽人,想通过这样的手段控制我,让本就混乱的冲华城陷入内乱。” “可他却好像能够感知到我的想法,立马就告诉我,他并非蚩辽人,而是来自……”说到这里,杜向明脸色迟疑。 但薛南夜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些许茶水从杯口抖落,而另一只放在太师椅扶手上的手,更是猛然握紧,手背青筋暴起。 “他说什么?”他这样问道,虽然已经有意压下自己语气中的惊骇,可明显快了几分的语速,依然将他此刻内心的波澜展露。 只是沉浸在刚刚那可怕经历的杜向明,却并未注意到薛南夜的古怪,而是在短暂的沉默后,再次言道:“他说,他是至高天的使徒……” “他还说我是被选定的圣子。” “只要我接纳他,完成灭杀大魔的使命,他将给予我无穷的恩赐……” “什么恩赐?”薛南夜问道。 杜向明并未回应,而是在那时双眸一合,下一刻一座灵台自他的胸前浮现。 璀璨的光芒顿时将整个房门笼罩。 薛南夜的双眼在那时瞪得浑圆,瞳孔剧烈的收缩。 那是一座白色的灵台,造型古朴,是一座整体呈现出白玉质地的圆盘,上方托举着一只模样凶厉的黑色蛟蟒。 作为龙铮山的山主,薛南夜自然是见过杜向明在四境时凝聚出来的灵台的。 在灵纹、星纹、月纹以及阳纹、圣纹五品划分的灵台等阶中,这座月纹级别的灵台,等阶并不算低,哪怕在圣山弟子的背景下,至少撑得上中上之资。 在圣山资源的堆砌下,努力一些,五十岁之前迈入九境的可能性不小,若是有些机遇,也有一定可能踏入十境。 而杜向明也没有让杜向明失望,凭着月纹级的灵台,在五境时得到了至高天赐下的月纹级的道种。 要知道,在修行一途上,许多事情都是被天赋注定的。 在四境时结出什么品阶的灵台,就代表了你在五境时能获得的道种的上限。 而在大多数时候,即使是这样的上限,也有一大半人无法达到,杜向明能够得到月纹级的道种,其实已经相当不错了。 毕竟即使是他这个龙铮山的山主,在五境时,也只是得到一枚阳纹级的道种。 可此刻,镶嵌在那只蛟蟒眉心的月纹级道种却散发着一股璀璨的金色光晕,光芒涌动,神圣得让人想要顶礼膜拜的气息弥漫在房间中。 “这……这是一枚圣纹道种?”哪怕是薛南夜,看见这枚道种的瞬间,也只觉头皮发麻。 不仅是因为圣纹级道种的稀少,哪怕是圣上弟子,三代之中,能有一位这样的妖孽,就足以让宗门上下去到祖师爷的灵牌前跪上三天三夜,大呼祖宗显灵。 更因为,世上公认的是,道种的品阶是固定的,道种升阶之事,可谓闻所未闻…… “嗯。”杜向明点了点头:“弟子在感觉到自己的道种升阶后,也如山主这般,难以置信,甚至有一刹那真的认为那个声音的主人就是至高天的使徒,否则没办法解释这样的事情。” “可也正是因为那一刹的相信,心神松动,那个声音主人进入了我的身体,催动了百劫灭灵符……” “但那个时候楚宁分明已经控制住了红莲,他们救了冲华城,我并不愿意恩将仇报,哪怕他们真的是所谓的大魔,那总归得有证据。” “我试图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但那个降临在体内的意志太过强大,我没办法终止百劫灭灵符的激活过程,我能做的只能是尽可能的让百劫灭灵符的威力波及更少的人……” “但那个叫红莲的女子,还是因我而死了。”杜向明说到这里,身躯的颤抖更加剧烈。 他不算是个聪明人。 他从小就知道这一点。 无论是天赋,还是能力,他其实都很是平庸。 但或许是绝翎峰确实后继无人的原因,薛南夜很器重他。 这让杜向明感到惶恐,甚至无所适从。 为了回报这份厚爱。 他对自己的要求素来严苛。 他害怕自己一旦做错了某件事,会让山主与绝翎峰跟着蒙羞。 对楚宁初到时的警惕与提防,本质也是谨小慎微下养成的惯性。 但现在。 他却亲手杀了红莲。 这对于他而言,是让他近乎崩溃的事情。 他红了眼眶,泪水从两颊滑落…… “既然知道做错了,那为什么还要对楚宁穷追猛打?”薛南夜问出了自己心底最后的疑问。 “弟子在杀了红莲后,其实……”杜向明低着头,双手杵地,喃喃言道:“其实心头是有侥幸的。” “我在想或许我没有杀错,或许红莲和楚宁真的是大渊中逃出的大魔。” “这样,我就不算做了错事。” “可……可很快我就看到了从军需库的仓库里逃出来的其他百姓,是红莲护着他们。” “一个即使已经到了入魔边缘,却依然用最后一丝理智,护住他人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恶人!”他的声音忽然大了几分,情绪也开始变得激动。 薛南夜瞟了一眼这位低着头的弟子,他看不见对方脸上的神情,却能看到地面上那正点点增多的斑驳泪痕。 “我没太懂……”薛南夜皱着眉头再次发问。 “弟子不清楚那个降临在我身上的意志到底是谁!但在杀了红莲后,他虽然离开了我的身体,但我却能感觉到他并未离去,他在注视着我!” “我和他之间仿佛存在了某种联系,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联系,但我很笃定,他还会找上我,而那时他对我的态度,会取决于我接下来要做的事!” 薛南夜听到这里,眼神骤然一变,显然是听出了杜向明的心思。 而那时,跪拜在身前的杜向明猛然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泪痕已干,唯有双目赤红,宛若一头恶狼。 “所以!我请求山主,准许弟子叛出山门!” “无论那家伙是谁!弟子一定要找到他!” …… “师尊?师尊?!”荣通的声音在那时传来,将薛南夜从那日的思绪中拉扯了回来。 “要不我派人去拦下杜师弟,应该还来得及?” 荣通只当薛南夜的恍惚是因为不舍杜向明的离去,当下出声提议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去吧。”薛南夜摆了摆手,这般言道。 荣通看出了薛南夜的意兴阑珊,倒也没有不识趣的继续久呆下去,当下便高了声退,退出了府门。 薛南夜则在那时缓缓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他抚摸着手中杜向明留下的令牌,许久。 他忽然一笑。 “又是一枚圣纹级道种,呵,你可还真大方啊。” 他说着,另一只手伸出,体内一座黑色的灵台顿时浮现,灵台之上有一道猛虎之相,而猛虎的眉心赫然镶嵌着一枚抵挡着神圣光晕的金色道种。 那也是一枚。 圣纹道种! 第二百九十九章 死有余辜 “阿宁的修行天赋不太理想……” 楚宁是个很认真的人。 答应别人的事情,他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尽自己可能去完成。 所以,回到住处后,楚宁就打开了那本薛南夜送给自己的书,认真的看了起来。 只是这书上的内容,他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面红耳赤。 不过这书…… 还真有点东西! 尤其是某些他爷爷没有交给他的核心技术,在书中竟然有如此详实的记载! 本着学习的心态,楚宁认真的看了起来。 品读好书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屋外的天色已暮。 屋外传来了阵阵敲门声。 楚宁放下书,又等了一会,方才起身去到门前,开了门。 门外,穿着一身黑色长衫的薛南夜正笑盈盈的望着他。 “书看过了吗?”他的双手负于身后,神情肃然的望着他。 此刻,他的发丝被他梳得齐整,以木簪束起,嘴边的胡渣也被刻意修整过,虽然眼角抹不去岁月留下的鱼尾,但楚宁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薛南夜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这才像一位正儿八经的圣山山主。 “嗯,看过了。”楚宁如实言道。 而方才还正儿八经的薛南夜顿时嘴角露出略显猥琐的笑意,用肩头碰了碰楚宁的肩头,挤眉弄眼的问道:“怎么样?我的书不错吧?” 楚宁先欲点头,但转瞬又摇了摇头:“一般。” “这还一般!这可是新晋的小说家衣者先生的大作,你不知道有多畅销,可谓是一书难求。我可是在明花楼与一位高手大战了三百回合,从傍晚杀到破晓,才夺来的。”薛南夜瞪大了眼睛,大声说道,显然是并不认同楚宁这样的评价。 “确实一般。”楚宁则认真的回应道:“初看确实惊艳,但仔细琢磨,其实很枯燥,整本书只阐释了一种技术,然后通过反复变幻实战这技术的对象,可归根结底其实几百个字就能囊括。” “怎么说呢,显得有些臃肿了……” 薛南夜:“……” 虽然已经跟楚宁交锋过一次,直到这家伙性子古怪,但薛南夜此刻还是莫名恨得牙痒痒的。 “薛山主,书我已经看过了,现在我们可以聊聊关于如何治疗我身上的伤势以及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的事情了吗?”楚宁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薛南夜古怪的情绪,而是出言问道。 “此事不急,所谓心急吃不了豆腐……”薛南夜却摆了摆手,这般言道。 楚宁却是眉头一皱。 对于只剩下三个月寿命的楚宁而言,他不仅急,还有些慌。 本来时间就很紧,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若是延寿无望,楚宁觉得还不如早些出发,这样临死前说不定能走到灵陀山,见上师姐一面。 就算薛南夜并未诓骗他,但至少他得先知道那个延寿的办法到底是什么,也好去判断其到底有没有可行性。 想到这里,楚宁张开嘴就要直接询问。 “楚宁!师尊!你们都在啊!”而就在这时,一道欢快的声音传来,却是那徐醇娘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 “我正寻你们呢!走!吃饭了!” “我今天做了桃花最爱吃的松鼠桂鱼,咱们得快些,否则桃花一个人就吃完了!”她并未察觉到二人的异样,出言催促道。 楚宁却有些不甘心,站在原地还要开口。 “走啦!吃饭不积极,脑袋有问题!”徐醇娘见楚宁一动不动,顿时不满的嘟囔道。 “嗯,我觉得醇娘说得对,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薛南夜似乎有意隐瞒着什么,他咧嘴一笑,这样说罢,转身便抢先迈出了步子,朝着前方走去。 楚宁见状,心头无奈,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压下了心头的困惑,与徐醇娘跟了上去。 …… 楚宁的住处,位于龙铮山的山腰,大多数的龙铮山弟子,也都居住于此地。 不过,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的居所,处于山腰的另一侧,而楚宁的居所则是只有亲传弟子才能享受的独居小院。 今天这顿饭是徐醇娘做的,吃饭的地方自然也就选在徐醇娘居住的小院,距离楚宁的住所并不算远。 走了约莫半刻钟,楚宁就看到不远处一座别致的小院。 房子不大,外观造型与楚宁的住处相差无几,显然都是一个制式。 但与楚宁屋门前空荡荡的院子不同,徐醇娘的小院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篱笆制成的院墙延伸向外,扩出了一块土地,里面种满了各种草木,每一种都各不相同,楚宁细细数了数,足足有百株之多。 其中不乏一些灵植。 “这是……”楚宁疑惑的问道。 “虽然龙铮山的灵植移植一直没有什么成效,不过我们也没放弃,作为木本的府主,本姑娘一直致力于研究,不过我用的都是些相对廉价的灵植,亦或者在不伤害灵植的情况下,剪裁下来的一部分根系,作为研究对象。” “不过收效甚微。”徐醇娘解释道。 “嗯?你就是木本府的府主?”楚宁倒是有些意外了。 这倒不是他看不起徐醇娘,而是这研究草木之道,可不是修行,理论上悟性与资源足够,十几岁的孩子,都可能强过六七十岁的老人。 可草木之道,却是讲究经验积累。 相同的草木在不同的地界,因为气候的寒热、土壤的成分、灵气的充裕程度等诸多因素,都会表现出不同的生长状况。 就算弄懂了这些,天气的变化,鸟虫的分布这些无法预测的事情,也有可能影响草木。 而这些东西,很多时候都需要长久经验积累,才能见到成效。 “别小看醇娘,她十六岁迈入五境时,得到至高天的赐福,获得了仅次于圣纹级别的阳纹级道种。那枚道种赋予了她对草木极高的亲和力,能通过触碰草木感知草木灵能的变化,从而判断其生长的状态。”走在前方的薛南夜回眸看了一眼,这般说道。 “阳纹道种?至高天赐福?”楚宁闻言也脸色一变。 道种的强弱,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修士的上限。 这是世间公认的道理。 而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划分,不仅因为高级别的道种会让修士无论在修炼速度以及越过境界桎梏更加容易,更因为阳纹级以及其上等阶的道种,在被至高天赐下时,有机会得到至高天的额外赐福,从而赋予修士一些神奇的能力。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被至高天看中的天命之子。 就算无法踏入十三境开辟圣山,但灵山之位确实板上钉钉。 想到这里,楚宁也不由得在心头暗暗感叹,这龙铮山不愧是圣山,随便一个家伙,就是未来可能成为灵山山主的存在。 不过徐醇娘却有些羞赧,挠了挠头:“哪有师尊说的那般邪乎,只是因为龙铮山是座武道圣上,门下的师兄弟们都是些莽汉,只知道舞刀弄枪,我也不过是从矮子里拔出的高个,硬着头皮上马。” “否则也不会这么些年,几乎没有什么成效。” “也很厉害了,这些灵植长势虽然不佳,但好歹看上去都并无枯萎的迹象,培植灵植本就是麻烦事,没有十多年的时间很难收获成果,徐姑娘不必自怨自艾。”楚宁却由衷的夸奖道,末了又补充道:“我有位朋友名叫瓷雪,以往在鱼龙城时,负责城中的丹药炼制,也兼着一些培植草木的工作。” “她在这方面颇有心得,若是日后有机会,我引荐你们见一见,说不定对彼此都有帮助。” “真的?那太好了!楚宁,你可不能骗我!”徐醇娘显然颇为钟情此道,听闻此言顿时面色兴奋。 楚宁则笑着连连点头。 “嗯,好香啊,不愧是我家小醇娘,这做饭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今晚为师要吃三碗!”而这时,前方的薛南夜已经走到了院门前,他深吸一口气,顿时脸上露出享受之色,这般说罢,伸手就推开了门。 “楚宁,快些,你别看师尊一把年纪,胃口可好了!”一旁的徐醇娘闻言心头一惊,赶忙伸手拉起了楚宁快步朝着院中走去。 只是刚刚走到院门口,楚宁便是一愣。 只见院中的石桌上除了刚刚坐下的薛南夜外,还有数道身影,一位是之前在山道上见过那只松鼠桃花。 它坐在石桌上,胸前挂着一块小小的白布,围在脖颈,身前摆着一个特制的小碗,上面用歪歪斜斜的字迹写着桃花二字,此刻正抱着一块鱼肉啃得欢实。 听闻楚宁到来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嘬嘬嘬”的大快朵颐起来。 而另外几位,则是之前在山腰处发生过不愉快的那位徐醇娘的三师兄——荣通。 以及当时跟在他身边的几人。 徐醇娘显然没有想到荣通会带着几位同门来此,她也神色诧异:“三师兄,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远远的就闻到师妹院中传来的香味,一猜就是师妹又做了松鼠桂鱼,就不请自来了。”荣通身旁一位年纪二十出头的男子笑眯眯的言道。 “你是不知道,我们在宁兴城每日吃的是什么东西,这好不容易回趟山,师妹不会赶我们走吧?” 那人说罢,目光还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楚宁,神情略带挑衅。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徐醇娘自然不好再开口拒绝,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薛南夜。 可薛南夜好像有意装傻,坐下之后,就开始闷头吃饭,对于徐醇娘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徐醇娘顿觉恼怒,她跺了跺脚,伸手拉起楚宁的手言道:“没事,楚宁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吃!” 她也知道楚宁如今在龙铮山不受待见的处境,加上此事由她邀请而起,虽说是出于好意,可如今却因为荣通等人的到来,而变了味,她自然想着补偿楚宁。 “怎么?躲着我们?” 可就在这时,一只低头吃饭的荣通忽然放下了碗筷,抬眼看了过来。 “这儿可是龙铮山,你无论走到何处,都有龙铮山的弟子,你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 “还是说你准备从今天起,就把自己关在你那小院里,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也不知是不是荣通的激将法起了作用,楚宁在那时伸手拉住了徐醇娘。 “无碍。” “山主将许姑娘做的松鼠桂鱼说得如此神乎其神,既然来了,自然得尝尝。”他在徐醇娘错愕的眼神下,如此言道。 旋即也不顾徐醇娘的阻拦,当下便在荣通对侧坐了下来。 徐醇娘见状,也只能赶忙跟了过来,坐在了楚宁的身旁。 “楚侯爷倒是女人缘不错嘛。” “听说当初蚩辽使团要朝廷拿你做和谈的筹码,你靠着与小邓将军的婚约硬生生逃过一劫。” “十多日前,在冲华城,群情激奋,所有人都要杀你,你又靠着那位陆姑娘撑到了师尊到场。” “现在到了龙铮山,我这刘师妹也处处向着你。” “楚侯爷这桃花运着实让人艳羡!”荣通身旁又一位年轻弟子出言说道,语气戏谑。 “这么多吃的,塞不住你们的嘴吗?”徐醇娘大声质问道。 那些弟子,论身份自然没有身为亲传弟子的徐醇娘高,见徐醇娘动了真怒,虽然脸色不忿,但也短暂的收起了话茬。 “醇娘,楚侯爷初来乍到,我们彼此都不算熟悉,拉拉家常,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忘了师尊可是准备给楚侯爷委以重任,若是这点往来都没有,又如何胜任呢?”荣通却在这时出言说道。 听闻重任二字,徐醇娘顿时脸色微变,似乎被对方抓住了某些痛脚,一时语塞。 她只能侧头望向一旁的薛南夜,大声问道:“薛南夜,你管不管事呢!” 可怜薛南夜堂堂山主,却似乎对门下弟子都颇为畏惧,被徐醇娘吼了一嗓子,不但不曾发怒,反倒还缩了缩脖子。 然后,他猛地站起身子,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皮。 “吃饱了!我得去散散步,你们年轻人好好聊!”他装模作样的说罢,旋即便起身,不给众人半点反应的机会,直接就逃出了小院。 “你!”好一会后,徐醇娘回过了神来,她气得脸色煞白,站起身指着薛南夜离开的方向大声的吼道:“姓薛的,你等着,你看大师姐二师兄回来后,我让他们怎么收拾你!” 这两个名讳好似对薛南夜极具杀伤力,那位山主大人在听闻这个句话时,逃跑的背影明显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不过,他去意已决,很快就稳住身形再次抬起脚,转眼便没了踪迹。 “醇娘,你也听到了,师尊的意思也是鼓励我们多和楚侯爷交流,想来楚侯爷应当也不会拒绝我们吧?”荣通虽然也诧异于自家师尊的表现,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冷眼望着楚宁。 徐醇娘倒是有心帮楚宁说些什么,可话未出口,却见楚宁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同样抬头看向荣通。 “当然。” 他这般说道,语气平静。 “诸位想聊什么?”而后他又问道。 但这一次,同样不待众人回应,他又抢先言道:“不如聊聊那位曹天吧?我看诸位都很在意他。” 这话一出,荣通握着筷子的手悬停在了半空中,手背之上青筋暴起,而他身后的众弟子也是眼中泛起怒火。 徐醇娘更是心头一紧,不明白楚宁为什么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 唯有桃花抬眼看了一眼目光对视的双方,小小眼睛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就又低头“嘬嘬嘬”的吃了起来。 “好!你想怎么聊?”荣通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的怒火,沉声问道。 楚宁闻言,嘴角却在那时扬起,说道。 “我认为……” “他死有余辜。” 第三百章 万世山河同擎杯 这话一出,莫说是荣通等人,就是徐醇娘也是心头一跳。 荣通等人今日到此,任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就是因为楚宁斩杀曹天,而心怀怨怼,有意前来刁难的。 对方人多势众,怎么看都应该小心应对,面对惹上麻烦。 可楚宁倒好,开门见山,直击众人的痛处。 想到曹天,就连徐醇娘心中也有些戚戚然。 荣通等人顿时怒不可遏,不少弟子直接站起了身子,对着楚宁怒目而视。 “楚宁!你是真不怕死啊!”荣通双手握拳,寒声问道。 楚宁不语,只是在那时放下了碗筷,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站起了身子,转身走到了院门前。 这一举动看得暴怒的众人更是瞠目结舌完全摸不透楚宁这个家伙到底在做些什么。 总不能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挑衅个,现在就后悔了,想要逃跑? 那这未免也太过儿戏了吧? 而这时已经走到院门口的楚宁却忽然停步,回头望向错愕的众人:“这院子不错,在这里动手,会毁了徐姑娘的一番心血。不好。” “到外面来吧,我赶时间,你们一起上。” …… “师兄,这家伙莫不是疯了?一个人对付我们这么多人?” 徐醇娘院外的一处空地上,名为郎崇的龙铮山弟子望向身旁的荣通,神色古怪的嘀咕道。 楚宁方才的话,同样挑衅意味极重,荣通等人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壮年,加上本就对楚宁心怀怨怼,听闻这样的话哪里压得住心头的怒火,当下便跟了出来。 只是看着孤身一人站在对侧的楚宁,众人却犯了难。 龙铮山毕竟是名门正派,这些弟子耳濡目染之下,一群人对楚宁冷嘲热讽倒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若是让他们一群人群起攻之,众人一时间还真的没办法出手。 “我真的很赶时间,你们若是不动手,我可就走了。”楚宁却反倒有些不满起来,皱着眉头催促道。 这时,回过神来,快步跑到屋外徐醇娘正好听见了楚宁的话,她的脸色一变。 其实心头是有些埋怨楚宁的,她不明白为什么楚宁一定要反复提及曹天之死。 这里毕竟是龙铮山,老是用这样的话刺激众人,对楚宁并没有好处。 但想到自家师尊交代过她,要好好照料楚宁,她还是压下了心头的不满,走上前去:“楚宁,别……” 可她的话才刚刚起头,楚宁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你们不是与曹天那么手足情深们?这么好为他报仇的机会,却无一人敢动手,看样子你们的感情也就是说说而已。” 楚宁这话一落,眼前的众人顿时双目赤红。 “既然都不敢动手,那日后见了我,记得绕道走。”楚宁却仿佛没有看见众人眼中汹涌的怒火一般,语气轻蔑的这般说罢,旋即便转过了身子,迈步就要离去。 “你找死!!!”而这话,无疑是那个最致命的导火索,彻底粉碎了众人心头最后一丝理智。 荣通的怒吼声传来,伴随着徐醇娘的惊呼:“小心!” 一个硕大的拳头裹挟着汹涌的怒火,便朝着楚宁的后背轰杀而来。 楚宁仿佛对此毫无准备,匆忙回头,却已然来之不及,被荣通一拳轰在面门。 身为八境武夫,这含怒一击,裹挟的威能何其可怖,楚宁的身子顿时被高高扬起,整个人宛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飞出足足一丈多远,然后重重的栽倒在地。 “楚宁!”徐醇娘见状,顿时脸色骤变。 自己这位三师兄虽然有时候呆头呆脑,但那身八境武道修为可不是作假的。 哪怕这一拳,他并未使出全力,可对于纸面实力只有四境的楚宁而言,确实足以致命的。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话音刚落,倒在地上的楚宁就坐起了身子。 虽然嘴角有一缕鲜血溢出,但整个人看上去似乎并无大碍。 徐醇娘这才想起,自己的师尊曾经说过,楚宁肉身早已完全魔化,是实打实的魔躯,拥有恐怖的肉身战力以及自愈力。 念及此处,她松了口气,但同时她也摸不准楚宁的魔躯到底强大到什么地步,毕竟就刚刚的交手而言,她看得很清楚,自己的这位三师兄根本没有使出全力。 趁着事情还没有恶化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她开口就要拦下荣通。 可倒地的楚宁却在这时缓缓站起身子,只见他伸手擦去了嘴角的鲜血,脸上竟然露出一抹笑容:“就这点力气,可为你的曹师弟报不了仇。” 随着一拳挥出,心头的怒火本已消减半数的荣通,听闻这话,顿时双目再次赤红。 他的身形猛然跃起,脚下的地面在巨大的力道下轰然凹陷。 下一刻,他飞身来到了楚宁的跟前,再次轰来一拳,直取楚宁的面门。 比起方才,这一拳中裹挟的力量明显更加凶猛,拳头挥动时,伴随着一同响起的,还有阵阵刺耳的音爆声。 这一拳的威力可想而知。 楚宁眯起了眼睛,身躯微微一侧,那拳头贴着他的耳朵,擦身而过。 可即便是避开这一拳,可拳头卷起的罡风,依然将他鬓边的几缕黑发割断,飘然落地。 楚宁依然面带微笑:“我听说过那位曹晨长老的故事,确实是个英雄。” “你没资格提他!”荣通暴喝道,左脚屈膝一提,重重的砸在了楚宁的腹部。 楚宁吃痛,脊背弓起,嘴里喷出一口鲜血,但目光却瞟向荣通,继续言道:“孤身一人带着几千绝翎峰的弟子对抗数万蚩辽精锐。” “坚守了足足五天时间……” “闭嘴!”荣通大喝一声,双手伸出如大鹏展翅,拍向楚宁的肩膀。 咔嚓! 那是楚宁肩骨破碎的声音。 巨大的痛楚,让楚宁的脸色泛白,可笑容却愈发灿烂。 “五天时间!孤立无援!” “你知道他们需要面对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吗?” “不是城外虎视眈眈的梼杌部族的妖兽,也不是腐生君笼罩的毒障。” “而是明知必死,却只能等待死亡的煎熬。” 他继续说着,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利刺插入了荣通的心脏。 他愈发的暴怒。 开始朝着楚宁疯狂的挥拳。 楚宁的身形不断暴退,他的拳头也紧随其后,不断轰出。 “可他们明明可以逃的,为什么会这么蠢,却死守在盘龙关呢?” “哦,我懂了。那位曹长老和绝翎峰的弟子们算准了,只要他们死了,就可以保他们在绝翎峰弟子与后辈,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楚宁仿佛恍然大悟般,朗声言道。 这话一出,荣通的浑身顿时青筋暴起。 “你放屁!”他怒吼着,将浑身力道灌注于一拳,就朝着楚宁的面门轰去。 这一拳中裹挟的力量已然超过了之前的每一次,威能之大,几乎已经是一位八境强者的全力一击了。 “楚宁!小心!”徐醇娘脸色骤变,大声喊道。 轰! 可这一次,楚宁的手却猛然伸出,稳稳的握住了那一拳。 荣通也未曾想到,之前在自己的攻势下,毫无还手之力的楚宁,竟然能接下这一拳。 他脸色一变,神情错愕的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楚宁投递来的目光。 没有想象恐惧,亦或者愤怒。 少年的目光平静。 “我放屁?那你告诉我,他们守在盘龙关是为了什么?” 同样平静的声音也在这时,于荣通的耳畔响起。 那是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那也是曹天必须死的原因。 荣通明白这一点。 他的身躯一颤,眼眶陡然泛红,拳头上的力道泄去了大半。 楚宁望着他。 松开了握着他拳头的手。 那一瞬间,荣通仿佛被抽干了所有气力。 扑通一声跪拜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神情错愕。 “五年前,在曹晨长老死守盘龙关时。” “我的爷爷也带着旧部,从鱼龙城出发,前往盘龙关。” “他被蚩辽伏杀,死在了路上。”楚宁则继续说道。 这个故事,显然是荣通未曾听闻的,他的脸色骤变,抬头望向了楚宁。 “就在几个月前,鱼龙城还来了个叫诸葛有光的傻小子。” “他的父母同样死在盘龙关,被年迈爷爷的拉扯大。” “被官府欺压,爷爷死后孤苦伶仃,才来投奔我。” “这偌大的北境,有的是因为守卫北境而失去父母、失去家人的孩子。” “曹天并不特别。” “我敬畏每一个为北境而战死的英灵。” “而敬畏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完成他们的遗志,守住北境。” “所以,任何试图破坏这一点的人,无论出于何种意图,错了就是错了,就该承担代价。” “曹天不例外。” “我也不例外。” 楚宁的话,宛如一击重锤敲击在了荣通以及周遭那些龙铮山弟子的心脏。 众人面色错愕。 楚宁却在这时吐出了一口污血,捂着胸口朝前走去。 而就在与荣通错身而过的瞬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停步,回头言道。 “你今天一共打了我三百二十七拳。” “这是你欠我的……” “我希望,你能将欠我的,还在蚩辽人的身上。” …… “啧啧啧。” “年轻可真好啊!” “有什么事,打过一场,就能烟消云散。” 不远处的山坡上,薛南夜吐出了嘴里的狗尾巴草,嘴里感叹道。 一道小小的身影在那时跃上了他的肩头,用乌溜溜的眼珠望着那一瘸一拐离去的背影。 薛南夜侧头看了肩头的小家伙一眼,问道:“桃花,你觉得他怎么样?” 桃花眨了眨眼睛,用吐词不清的声音道:“他……朋友。” “嗯,你也喜欢,那我就放心了。”得到这样的回答,薛南夜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又从一旁的草堆里折下一颗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坐在了石堆上,望着夜色笼罩的山林,也望着山下隐约亮起的灯火。 “这人间其实蛮不错……” “可为什么偏偏有人不喜欢呢?” 他有些困惑的自语道。 旋即身子后仰,双手撑着石堆,抬眼望着无垠的星空。 桃花并没有太懂薛南夜的话,但这并不妨碍它觉得薛南夜的举动很是有趣,于是跃下了对方肩头肩头,从草堆里折下一根狗尾巴草,学着薛南夜的模样,叼在嘴里,然后同样抬头看向天际。 “桃花,你说天上到底有什么?” “三十三重天比起人间,究竟好在哪里?”薛南夜忽然问道。 桃花小小眼珠子顿时泛起大大的疑惑。 它摇了摇头,神情苦恼:“不记……得了。” 不过好在薛南夜似乎也并没有真的想在它的嘴里得到答案。 “那你说在天上的人,看我们地上的人,会是什么模样?” “会不会就像是我们看地上蚂蚁。” “忙忙碌碌,却又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这个问题,对于桃花而言,更加困难,它脸上的神情愈发困惑。 薛南夜看着它这副模样,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真羡慕你,吃吃睡睡几百年就过去了,人就不一样咯,总有数不清麻烦,总有绵绵不断地烦心事。”他伸手摸了摸桃花毛茸茸的脑袋。 桃花正眯眼享受,可男人却在这时豁然起身,抬头望向了天际。 桃花自然疑惑,歪着头不解的看着。 可下一刻,男人的手却忽然伸出,嘴里大声说道。 “天瀑银汉贯云寰!” “月垂阔野洗九天!” 上一刻还在梦呓般自说自话,下一刻就忽然踌躇满志的吟诗作对。 这样的举动,哪怕是对于一只松鼠而言,也是相当唐突的。 桃花被吓了一跳,嘴里吱吱的发出一阵抗议似的低吼。 可男人却丝毫不觉尴尬,反倒神情愈发肃然,继续朗声言道。 “千秋人间齐奋翼!” “万世山河同擎杯!” 那时,忽有一阵夜风袭来,吹起了男人的长衫,吹乱了他头上的发丝。 他的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瞳孔映照着万颗星辰。 桃花的眼睛忽然睁大,嘴巴张开,那叼在嘴里的狗尾巴草也被夜风卷走。 它却无心去追,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它忽然记起…… 好多年前。 它也曾在某个高处,看见过一个男人,站在一块石头上,如眼前人一般,迎风而立,慷慨激昂。 他也穿着这样一身黑衣。 也念着这样一首诗。 唯一不同的是。 那个男人好像叫…… 李辟山。 第三百零一章 骗人是小狗 “楚宁!” “你等等我!” 徐醇娘正快步朝着山道上一瘸一拐的少年追去。 楚宁的脚步一顿,回头有些诧异的看着追来的少女。 而就是这愣神的功夫,徐醇娘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你这浑身是伤,往哪里走,去我的住处,我给你包扎一下!” 徐醇娘看着浑身是血的少年,语气焦急的言道。 楚宁笑了笑:“我体质与众不同,这些伤看着吓人,回去洗一洗就没事了。” “什么体质不同,不就是魔躯吗!”徐醇娘却一语戳破楚宁的谎言:“之前你从冲华城被抬回来的时候,我就给你检查过了。” “魔躯的修复能力是强,可你现在身体是什么情况,你自己不清楚吗?” “你敢动用过多的魔气修复身躯吗?” 楚宁一时哑然。 魔躯的自愈力确实强大,但此刻他本有九座的灵台中,那座神性灵台已然碎裂,本就缺少一个重要的助力,七境的魔躯又强出之前不少,二者此消彼长,他对魔性的压制已经到了如履薄冰的地步。 若是动用过多的魔气修复身躯,对于现在的楚宁而言,是一件随时可能导致自己失控的事情,所以现在的他,不仅不能过多的动用魔气,甚至还得耗费精力,压制魔躯驱动魔气自愈的本能。 让其魔气的催动维持在一个较低水平上,缓慢修复伤势。 楚宁倒是没有想到徐醇娘竟然会如此了解自己身体的状况,但转念一想也是合乎情理的,毕竟自己昏迷十多天,哪怕只是为了给自己疗伤,徐醇娘等人也免不了要好好勘察自己身体的状况。 “走吧!你有魔躯在,皮外伤大抵不碍事,但脏腑的伤势以你目前的状况修复起来极为麻烦,我那里有一些宗门内供的丹药。” “早一日恢复好身体,也早一日可以开始治疗你身体里的弊端。”徐醇娘这样说道。 楚宁的心头一跳,暗以为徐醇娘是知道薛南夜口中为他延长寿命的办法,哪怕只是为了套话,此刻的楚宁也没有拒绝的理由,稍作思索后便点了点头。 …… “荣通那家伙也是的!下手这么重!” 徐醇娘的小院中,楚宁依言脱下了血迹斑斑的上衣,在角落里擦洗好身上的伤口后,就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了下来。 端着药膏走上来的徐醇娘看着楚宁身上各处密密麻麻的乌青,顿时有些愤懑。 她先拿出了一瓶丹药:“这是归元丹,能够补充你体内的灵气,同时加快血肉活性与再生速度,你且服下两粒。” “归元丹?”楚宁闻言却是有些诧异。 他听说过此物,是龙铮山的特产。 其主要原料就是今日一早楚宁苏醒时,粥中的黄岁参炼制而成。 能够短时间内治愈脏腑中的伤势,被称为救命神药。 这些年,归元丹几乎都被供给给了盘龙关,少数流到市面上的,都被炒到极高的价钱。 属于让之前的楚宁望而兴叹的地步。 而听闻楚宁的声音,徐醇娘还以为楚宁不知晓此物出言解释道:“这可是好东西,前线的师兄师姐们,能将伤亡控制在极低的范畴中,全都是依仗此物。” 楚宁倒也没有去解释,他点了点头,便打开药瓶服下了两粒。 徐醇娘见状,又取来了药膏,准备在楚宁的伤口上涂抹。 “我自己来吧。”楚宁见状,赶忙说道。 徐醇娘一愣,这才意识到楚宁光着膀子。 她脸色泛红,稍作犹豫后,还是点了点头。 大概是学习了一些核心技巧的原因,楚宁接过膏药后,特意走到了院中古树的背面,确定不在徐醇娘的视线后,方才坐下身子,涂抹药膏。 徐醇娘也走了过来,站在另一侧,背靠着大树,出言说道:“你也是,你没看出来荣通他们其实根本不敢跟你动手,师尊之前已经下过命令,他们就是再大的胆子,也是不敢这么违抗师尊的命令的。” “你若是今日不主动提出动手,哪里会有现在这些事?” 另一侧正在给自己涂抹药膏的楚宁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沉默了一会,方才说道:“他们对我心存怨怼,若是不让他们把气撒出来,怕是接下来的日子,今日这样的事情会层出不穷。” “我只是不想,以后待在龙铮山的日子里,每天都有这样的糟心事。” “可你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是你来挨揍?”徐醇娘还是愤愤不平。 楚宁则开始继续给自己身上涂抹药膏:“这世上的事,若是都只论对错那就没那么多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烦了。” “人终究不是机器,也不是纸张上规律固定的算式,人是复杂的,对错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 “自始至终,我都认为曹天死有余辜,但同样我也理解作为同门师兄弟,你们对曹天的怜悯。” “荣通他们对我是处处针对,我也确实不喜欢,但我不会因为他们对我的恶意,就否定他们为北境抛头颅洒热血的事实。说到底他们只是难以用理智控制自己的情绪,发泄出来后,想明白了事情就过去……”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徐姑娘这样,能够理智到压下对我的愤恨,反倒处处护着我。” 前面的话,徐醇娘听得还觉楚宁所言在理,甚至让她似有所悟。 可楚宁的最后一句话,却让她心头一跳,脸色骤变。 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正好看见树后的楚宁已经擦完了膏药,穿戴好了衣衫走了出来。 “我……”她想要说些什么辩解。 可话未出口,楚宁就笑着言道:“徐姑娘,你对我有所不满才是正常的事情。” “我们都不是圣人,也没必要那么严苛的要求自己不是。” “分得清对错,并且能为此做出理智的选择,已经很了不起了,换做是我,同样不能比徐姑娘做得更好。” 徐醇娘闻言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说杜师兄的事?” “嗯。”楚宁点了点头。 “说实话,我真的很想杀了他。” “可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没办法判断红莲的善恶,基于世人对魔的认知,他做出决定并不足以让我对他痛下杀手……” 说这话时,徐醇娘敏锐的察觉到了楚宁的双拳握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那股被对方极力压抑的怒火与愤怒。 而这并没有让徐醇娘对楚宁生出任何的恐惧,反倒在心中泛起一股巨大且汹涌的愧意。 她当然听闻过楚宁和那位女子的关系,更知道那时楚宁是冒着生命危险,前去营救对方。 二人之间的感情至深,由此可见一斑。 可那个保全了军需库大半库房与义军百姓的女子,却死在了杜向明的手里。 即使如此,楚宁也从未表现出半点对龙铮山的怨怼…… 相比之下,处处针对的荣通也好,还是表面维护,可心底依然对楚宁有所怨恨的自己也罢,都显得如此卑鄙且自私。 想到这里,少女终于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丝芥蒂,抬头看向少年,拍着胸脯认真保证道:“楚宁!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徐醇娘最好的朋友……” “嗯,不对。大师姐得排第一,你就是我第二好的朋友!” “以后在龙铮山,谁要欺负你,我徐醇娘第一个不答应!若是我再像今日这般袖手旁观,我就是小狗!” 楚宁倒是没有想到自己这番话,竟然换来徐醇娘如此一正言辞的表态。 他含笑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正事:“说起来还真有一件事,想要请教徐姑娘。” 此刻热血奔涌,满心豪气干云的徐醇娘闻言立马拍了拍胸膛:“你说,我徐厨娘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才徐姑娘提及为我治疗体内积弊之事,不知薛山主到底准备使用何种手段?”楚宁问道。 徐醇娘一愣:“师尊没有告诉过你?” “是说过有办法,但具体如何实战,薛山主却一直讳莫如深。”楚宁如实说道。 徐醇娘顿时皱起了眉头,很是为难:“这个……师尊不说,这事我也不好讲的……” “可姑娘方才还说以后但凡事关楚宁,绝不袖手旁观,否则……”事关自己生死,楚宁短暂的放下了自己身上的道德枷锁,并且将之捆在了徐醇娘的身上。 徐醇娘显然也没有料到现世报来得这么快,她有些犯难,犹豫了好一会后,这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吧!” 她这样说道,又深吸一口气。 楚宁见状,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不自觉的凑了上去。 只见徐醇娘在那时双拳握紧,终于是开口言道。 “汪!” 楚宁:“……” …… “楚宁!你别生气!” “我真的不能说!” “但是我可以像你保证,那个办法一定有效,而且对你不会有任何坏处,只是不确定到底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师尊不愿告诉你,大概可能只是觉得时机未到,你再耐心等等!” “我要是骗你!我就是小狗!” 徐醇娘赶忙拉住了起身就要离去的少年,焦急言道。 只是这话出口,却见楚宁正神色古怪的盯着她。 徐醇娘也是一愣,但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这样的保证好像确实已经缺乏了公信力。 她的脸色不免有些泛红,但还是硬着头皮小声道:“这一次是真的……” 楚宁看着眼前少女脸蛋红扑扑的模样,暗觉有些好笑。 他其实并未生气,但徐醇娘缄默不语的态度,让他心头不免更加疑窦丛生,所以就想着去找薛南夜问个究竟。 作为一个只有三个月时间的病人,楚宁不是不能接受自己行将就木的未来,他只是不愿意再浪费所余不多的时间。 但徐醇娘却显然会错了意,不过这着急之下的一通含糊其辞的解释,却让楚宁倒是获悉了些许想要的线索。 首先,楚宁可以确定的是,自己体内的状况极为复杂,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配得上前无古人四个大字。 不仅需要解决破损的神性灵台、还需要清理已经与神性交融的灵力,更重要的是,整个过程还得小心魔躯中魔气的爆发。 这么复杂的情况,以楚宁巨大的阅读各类书籍的储存的知识,都想不到一个理论上可行的办法。 但徐醇娘却一口咬定他们的办法一定有效。 那么那个办法一定不会是从楚宁病理上出手,而极有可能是从另一个更高的层面解决问题。 虽然楚宁无法知晓到底是何种手段,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超越病理层面的手段,一定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或许是龙铮山尚且未有准备好? 楚宁这样想着,倒是暂时压下些许心头的担忧。 “徐姑娘,我并未生气,也理解你的顾虑,只是时间也不早了,我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楚宁笑着说道。 虽说徐醇娘确实食言,但他却能感觉到对方的真诚,自然不愿意让对方多想。 “真的?”徐醇娘闻言却还有些狐疑。 楚宁连连点头:“千真万确。” 得到这般回答的徐醇娘这才算是放下心来,但又很快出言叮嘱道:“那你回去后好好休息,这些药物会让你的伤口短暂的产生瘙痒与灼热感,但这些都是正常的,你切记不可随意抓挠。” 伤势快速愈合会带来的异状楚宁自然是知晓的,但他还是朝着徐醇娘点了点头:“我记下了,今日有劳徐姑娘了。” 他这样说罢,就要起身告辞。 可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忽然从院外窜入,以快得惊人的速度一路跳跃,落在了二人身前的石桌上。 楚宁定睛看去,却是一只松鼠。 眉心没有那一抹标志性的红毛,并非桃花,而应当是那些跟在桃花身边的小家伙。 “吱吱!” “吱吱吱!” “吱吱!” 落地之后,小家伙就站起了身子,望向徐醇娘,嘴里发出一阵急促却又意义不明的声音。 楚宁正觉古怪,可徐醇娘却在那时脸色骤变。 “怎会如此!” “走!快带我过去!” 说罢这话,徐醇娘甚至顾不得楚宁,伸手抓起了不远处的一个布包,便在那小家伙的引路下快步奔向院外。 只留下楚宁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第三百零二章 七十二森罗 “怎么了?前线出事了?” 楚宁快步追了上去,倒不是他喜欢多管闲事,只是徐醇娘的反应着实太过焦急,完全可以用乱了方寸来形容。 他不了解龙铮山上的诸多事务,但能够联想到的大事自然是前线的战况出了大问题。 闻声似乎这才想起楚宁的存在的徐醇娘微微一愣,脸上露出歉意之色:“不是前线,但可能很快就会影响到前线……” “天天说,赤水谷中的黄牙参大片枯萎,那是制造归元丹的重要原料,归元丹不仅是前线的师兄弟与义军们的救命药,同时也是抵御蚩辽腐生君部族的毒障的重要手段。” “黄牙参减产一定会影响前线战事……甚至让前线出现溃败的可能。” 徐醇娘说着,脸色明显难看了许多。 但她还是很快梳理好了情绪,看向楚宁道:“楚宁,这些事你帮不上忙的,你先回去好好养伤,明日我再来给你上药……” “一起去吧,我虽没有太多的接触到药理与灵植,但多个人总归是好的,哪怕是做些力气活,也能帮你分担几分。”楚宁想了想后,这般言道。 徐醇娘微作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 大抵是事态过于严重,从初识开始,就像个小话痨一般的徐醇娘这一路上缄默不语,只是一味加快速度,去到了通往赤水谷的山道上。 楚宁自然也明白她的担忧,一路并未叨扰,只是默默跟上。 在来到山道的某一处时,青石板堆砌的山路旁出现了一个碎石铺成的拐角。 名为天天的小松鼠立刻跳下了徐醇娘的肩头,然后几番腾跃来到了树梢上。 “吱吱!”它站在树梢,朝着前方指了指,似乎是在带路。 徐醇娘与楚宁见状赶忙跟上了小家伙在树梢在腾挪的身影,穿入了那条树木丛生的小道。 楚宁看着前方时不时关注天天身影的徐醇娘,心头不免有些疑惑。 徐醇娘是龙铮山土生土长的弟子,在这里呆了十多年,同时又兼着木本府府主的位置。 如果她没有尸位素餐的话,按理来说应该是很熟悉种植黄牙参的灵田所在的,可看她此刻奔走的模样,似乎还需要那只天天为其引路。 不过,楚宁虽然心头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问。 一行人在林间七拐八拐走了小半个时辰,耳畔忽然传来阵阵潺潺的水流声。 在拨开几根树梢上伸出的枝叶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出现在楚宁眼前的是一座瀑布,水流从山腰上倾泻而下,冲刷在一块巨大的黑色山石上,最后在地面形成了一座湖泊,湖泊的四周是大片红色的土壤,将湖泊的水面也映照得泛红。 他暗暗想着,这大抵就是赤水谷名字的由来。 楚宁打量着四周,赤水湖旁灵气旺盛,其浓郁程度几乎比肩当时鱼龙城中那座聚灵阵。 同时四周还有数量庞大的各式灵植生长,很多诸如麋鹿、白鹤甚至山魈之类的飞禽走兽也聚集在湖水四周。 楚宁二人到来的响动,让或休息或饮水的动物们,都被其吸引,抬头往来。 但出奇的是,这些动物似乎并未被惊吓,反倒在短暂的困惑后,便又埋头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楚宁正暗暗诧异,几只似乎早已等候多时的松鼠落在了他们身前,桃花也在其中。 “这边。”它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背后的尾巴乱晃,显然也颇为慌乱。 “嗯。”徐醇娘点了点头,桃花便跃上了她的肩头。 在它的指路下,楚宁二人又往赤水谷深处走了一段距离,便见到一片三丈见方的灵田。 灵田被划分成了九块,四周每隔一段距离,都插入了一根铁制的细长锥子,下方奸细,上方粗大,顶端则铸成爪状,内里镶嵌着品阶不低的灵石。 这些灵石散发出来的气息彼此牵引,在某种法门的催动下,将四周磅礴的灵气吸引过来,灌入灵田之中。 “九柱引灵法?”楚宁微微一愣,认出了这个法门。 这算得上是相当冷门的聚灵法阵。 其主要原因在于,这个法阵需要铭刻的灵纹繁琐复杂,同时变化极多。 其二是催动法阵本身需要想要的灵石,远高出聚集的灵气。 对于修行之人而言,这显然是个不合算的买卖。 但它也有自己特有的用途。 虽然聚灵的效果不算突出,但九柱引灵法吸收来的灵气相对稳定,不会四散,同时会让灵气的性质变得相对柔和,更有利于吸收。 很多时候,都用在灵植培养以及给未有迈入三境但急需灵气的病患使用。 而且,此阵并无定式,可以更具所需灵气的多寡而变换阵型,只需保证引灵柱的数量始终为此在九的倍数上,就可以无限叠加,不断增加阵法内灵气的浓度。 在制造一些高品阶符箓与法宝时,这种阵法有些时候也会拥有奇效。 徐醇娘闻言有些诧异的望了楚宁一眼,大抵是没有想到,楚宁竟然能认出如此冷门的阵法。 不过她也没有时间去细想,径直走到了右下角的那块灵田旁。 楚宁也抬头看去。 只见被划分成九块的灵田中都种着同一种灵植。 其大体外形有些像桑葚,主干不大,半人高的样子,叶子宽厚翠绿。 顶端生有一朵黄色的小花,花瓣极密,但只有孩童牙齿大小,黄牙参也因此得名。 据说,黄牙参以花瓣数量判断年岁。 正常情况下,十年开花,其后每多一年,就多出一枚花瓣,直到百枚花瓣时,百岁的黄牙参就算是完全成熟,这时药用效果最佳。 虽然如果继续放任生长,药力也会增加,但成长的效率就远远不如前者了,而且一旦过了百岁,黄牙参就会出现枯死的风险,这一点与一些可以生长数百年的灵植,确有不同。 当然,这是在灵气稀薄的寻常地界,也就是龙铮山尚未飞升前的成长规律。 飞升之后龙铮山的灵气充裕,黄牙参的成长速度已经被缩短到了一年到三年之间。 在配上眼前这座堪称奢华的引灵阵,楚宁暗暗估算,从幼芽到长成可能只需要三五个月的时间。 只是此刻,这片重金打造的灵田,却有大片黄牙参枝叶出现了枯黄的迹象。 尤其是徐醇娘所在的那片灵田,甚至有三五株已经完全枯死。 “怎么会这样?”徐醇娘站在那处,望着眼前的情景,脸色苍白。 “早上还好好的。” “晚上就……这样了。”桃花跳上了徐春年的肩头,说罢,似乎是觉得自己没有照料好这片灵田,小家伙又神色沮丧的埋下了头。 周围跟着一同到来的松鼠们也围在灵田四周,垂头丧气,耷拉着尾巴。 “不应该的,两天前我还检查过,这些黄牙参的长势并无问题,也没有任何患病的迹象,怎么可能忽然间就出现这样大片的枯死?”徐醇娘也喃喃说道,眼前的一切让她既觉心惊,又觉困惑。 她这样说罢,蹲下了身子,伸手放在了其中一株枯死的黄牙参上,闭上眼睛,应当是在利用她特有的能力感知死去灵植的状况,试图找出致使大片灵植枯死的罪魁祸首。 只是从她越皱越深的眉头来看,这个过程似乎并不顺利。 楚宁见状,也没有打扰,而是迈步走到了灵田的另一侧,蹲下身子,打量着身前几株黄牙参。 与那些枯死,或者出现大片叶子凋落的灵植不同,眼前这些黄牙参看似并无异样,但若是仔细瞧来,可以发现它们叶子生长的脉络间,同样泛起了些许极细极小的黄点。 楚宁的闷头一皱仔细的打量着那些黄点,同时目光顺着叶子的脉络下移,从枝丫一直看到主干。 “嗯?” 他的嘴里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哼,起身又走向一株已经出现了明显病症的黄牙参,再次蹲身观察。 一旁的桃花被楚宁的动向吸引,一路小跑来到了楚宁脚下,与他一同打量着那株黄牙参,只是它歪着脑袋瞧了半晌,却并未看出什么端倪,眼珠子里泛起浓郁的困惑。 而这时,楚宁却又一次站起了身子,猝不及防的桃花被吓了一跳,尾巴都竖了起来。 但回过神来后,则赶忙跃上了楚宁的肩头,仿佛是在好奇他到底要做什么。 这一次,楚宁走向了徐醇娘所在的那块灵田,那里有五株已经完全枯死的黄牙参。 楚宁选定了其中一株,又看了起来。 这时,徐醇娘似乎已经探查完了枯死的黄牙参的状况。 她的双眼睁开,眼中萦绕着浓郁的困惑之色。 “这些黄牙参并无病害……” “也没有出现灵根堵塞、灵虫啃咬的痕迹……” “它就像是……” “像是……”徐醇娘喃喃说着,却一时间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辞藻来形容自己的判断。 “就像是正常老死了一样。”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忽然响起。 徐醇娘眼前一亮,当下言道:“对!就是老死!” 可话音一出,她便觉不对,侧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楚宁正蹲坐在一株枯死的灵植前,看得神情专注。 就连他肩头的桃花,也学着他的模样蹲在那里,一脸严肃的望着。 “你们……看出什么来了吗?”徐醇娘神色古怪的问道。 桃花果断的摇了摇头。 楚宁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对于徐醇娘的话并无回应。 就在她暗觉奇怪的档口,楚宁却站起了身子,主动看向她问到:“我能把它挖开看看吗?” 徐醇娘虽然满心不解,但此刻她对眼前的局面已经是毫无头绪,本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原则,她还是点了点头:“这些枯死的灵植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但你待会挖的时候,得小心一些,黄牙参的根系发达且脆弱,别伤到了其他尚且未有病死的黄牙参的根系……” “算了,还是我来挖吧。” 徐醇娘说着就走了上来,将自己背上的布包取下,从里面掏出了袋子,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但走动时却发出一阵叮铃哐啷的响声,像是有很多铁制器物在内里碰撞一般。 “怎么挖?”她站到了楚宁的跟前,这样问道。 楚宁倒是没有想到徐醇娘对自己如此信任。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当下就言道:“先把整个灵植根系取出,不需要特别完整,但要挖到最细末的根须处。” “好。”徐醇娘点了点头,在那时朝着楚宁肩头的桃花望了一眼。 桃花顿时回忆,将一对前爪放在了自己的嘴边,用力一吹,一声明亮的口哨声顿时传遍了赤水谷。 下一刻,楚宁便觉周遭的林木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一道道小巧的身影从各个树梢上鱼贯而出,来到了田坎上,挤作一团。 却是一只只模样可爱的松鼠。 “咳咳!”楚宁正目瞪口呆时,徐醇娘却是咳嗽一声,然后脸色一正,严肃言道。 “木本府,七十二森罗听令!” 随着此言一落,刚刚还乱作一团的松鼠们立马行动起来,在短暂的混乱后,在田坎上排出了九纵八横的整齐队列。 不仅如此,它们还有模有样的站起了身子,挺直了背脊,就连背后那只毛茸茸的大尾巴也绷的笔直。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楚宁还是不免觉得这场面有几分滑稽。 “目标,艮位灵田,九纵丁位灵植。”徐醇娘的声音再次响起。 唰! 所有的松鼠一起转头,望向那株楚宁脚下那株枯死的黄牙参。 它们神情严肃,目光坚定,甚至好像透着杀气…… 让身为魔物的楚宁都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要求,完整取出根系,一刻钟完成任务!” “现在,开始!”徐醇娘再次言道。 话音一落,她伸出手,将手中的布袋朝着天空一抛。 袋口打开,一个个三四寸长的精致铲子从布袋中飞出。 而地面上的松鼠们则在那时纷纷飞身一跃,精准的咬住了各自的铲子。 然后,在楚宁更加错愕的目光下,它们来到了楚宁脚下,分工明确的开始挖动起那株黄牙参周围的土壤…… 第三百零三章 噬息母虫? “黄牙参的根系复杂,我这木本府的七十二森罗对草木熟悉,也有通过根系脉络推测地下根系生长情况的本事!” “这种事交给他们最合适不过。” 徐醇娘布置完任务,回头看去,便见到了楚宁那一脸瞠目结舌的神情。 她不免有几分得意,用带着几分孩子似炫耀语气说道。 “你是怎么控制这些松鼠的?”楚宁回过了神来,好奇的问道。 这话倒是让徐醇娘眉头一皱:“不是控制!在这里,桃花也好,天天们也好,都算是龙铮山的弟子。” “它们加入了木本府,帮着我们管理照料山中灵植,作为回报,我们给予他们生存所需的食物,也给他们开放山中弟子才能使用的灵眼。” “据说早些年,山中确实还有不少妖族所化的弟子,听先辈们讲课修行,其中有一些甚至取得了不小的成就。只是大概两百多年前开始,龙铮山上的精怪们数量就开始减少,除了桃花,其余的大多数就像天天他们这样,有灵智,但却远不到能够化形修炼的地步。” “但只要他们愿意修行,山中各个长老讲课到场,他们都是可以随意进出的。” 楚宁看着一本正经的徐醇娘,听着她讲述的故事,心头忽然一动,感叹了一句:“有教无类。” “嗯?这你也知道?”徐醇娘面露异色。 楚宁却不解道:“姑娘何意?” “龙铮山开山祖师留下的八字箴言啊。”徐醇娘说道:“前四字是天下为公,被刻在每个弟子的腰牌上。” “后四字有教无类,则被挂在山主大殿前……” “可那里不是挂着操所有……咳咳,挂着人有所操吗?”楚宁有些疑惑。 徐醇娘白了“贼心不死”的楚宁一眼:“那是师尊的私人住处,山主大殿在龙铮山的最顶端”,你并未去过。” “这样嘛……”楚宁倒是不觉有他,只是点了点头:“想不到龙铮山的先祖在这方面的理念倒是与我认识一位前辈不谋而合。” 他在心底不由得想起了在长风寨听闻那位名为仓颉的老先生的故事。 “这倒也不是祖师爷自己领悟的,据说祖师当年被困十二境多年,始终没有找到破境法门,为此他四处游历,途中结识了一位老先生,那老先生为祖师爷指点迷津,祖师爷因此寻到了破境的契机,他有心感谢那位老先生,老先生便授予了先祖这四个字。”徐醇娘解释道。 楚宁闻言,心头一跳:“那位老先生的名讳你可曾记得?” 徐醇娘有些奇怪楚宁这忽然变得急促的态度,但也没有多想,皱着眉头回忆起来:“山中自有记录龙铮山从飞升圣山到如今历史的圣山志,我很早之前看过,那老先生好像叫……” “叫……仓颉。” 楚宁的身子一颤,脸色骤变。 之前在棋胜口中听闻那个名叫仓颉的老人的故事时,据其言,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也就是说三百年前,老人尚且在世。 而如今,在徐醇娘的口中,龙铮山的开山祖师也曾遇见过对方。 龙铮山开辟至今,已经七百多年。 也就是说,如果二人口中的仓颉是同一个人的话,那…… 这位前辈岂不是至少活了四百多年。 而且最关键的是,无论是长风寨的妖祖还是龙铮山的开山祖师,见到仓颉时,对方都是老者的形象…… 按照这样推算的话,他岂不是活了几千年。 一个人真的能活这么久吗? 要知道哪怕是十三境的大能,如果不选择登天成为圣灵,寿元也就几百年而已…… 念及此处,楚宁不由得心绪翻涌…… “吱吱!”而就在这时,一旁却忽然传来一阵刺耳且急促的声响。 楚宁与徐醇娘皆在第一时间侧头看去,却见松鼠们已经挖到地下极深处,那株枯死的黄牙参庞大的地下根系亦完全展现。 它们正试图合力将整个黄牙参从地下抬起,但也就是在这时,最下端的几缕根须与地面拉扯时露出了缝隙,数只黑色的虫子从那些缝隙中爬了出来。 松鼠们似乎被这忽然出现的黑虫惊吓,退到一旁,四肢着地,尾巴绷直,浑身毛发竖起,朝着那些黑虫发出“吱吱”的低吼。 “这些虫子……怎么从未见过。”徐醇娘的皱着眉头嘀咕道。 而她身旁的楚宁却在这时脸色骤变,朝着那些松鼠大声吼道:“小心!” 话音刚落,那几只黑虫猛然振翅,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旋即便猛地朝着松鼠们扑杀了过来。 大概是楚宁的体型起到了些许作用,松鼠们在第一时间飞速后退,但那只被徐醇娘叫做天天的小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慌乱的缘故,在爬上坡道时,脚下一滑,又重新跌入了深坑。 几只黑虫见状顿时将目标锁定在了它的身上,纷纷转头朝它杀来。 天天倒是有几分机警,见状抓起了一旁的铁铲,一阵胡乱挥舞,当下便将三只黑虫拍死在地上,可它还未松上一口气,又有一只飞到了它的后腿上。 细长切锋利的口器伸出,猛地扎入了它的后腿。 瞬间,它的右后腿上毛发变得枯白,其中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抽离,本来粗壮的后腿转眼就变干瘪下来,仿佛只剩下皮包骨一般。 而它的身子也因此无法站立,在发出一声尖锐的哀嚎后,栽倒在地。 同时缝隙之下,更多黑虫涌出,它们的眼中泛着血光,嘶叫着就要扑杀上来。 天天看着这一幕,被吓得浑身颤栗,可身子却因为失去了一条腿的支撑而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出,将它从凹坑中提起,同时另一只手将附着在它腿上的黑虫捏死。 旋即天天便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被对方抛出,落在了徐醇娘的怀中。 而黑虫们失去了原先的目标,顿时愤怒无比,纷纷转头将目光看向了那抢走自己猎物的身影。 只是它们刚想要发动攻势,那道身影的周身却忽然涤荡出一股恐怖的气息,黑虫们心有不甘,但在那股气息的威慑下,却还是纷纷从涌来的缝隙中退了回去。 …… 这一切发生得着实太快,从黑虫的出现,到咬伤天天,再到退去,整个过程不过百来息的光景。 以至于当黑虫完全退去,徐醇娘还愣在原地,若不是怀中的天天还在发出痛苦的哀嚎,她甚至无法确定方才所见到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 “它的右腿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机,得尽快截肢,不然会感染整个身体,让它整个身体的都彻底坏死!”楚宁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 徐醇娘回过了神来,她的双眼瞪得浑圆,跳上肩头的桃花也在这时大声的叫嚷起来,大抵是过于焦急的缘故,它甚至忘了使用人语,而是“吱吱吱”的叫个不停。 虽然听不懂它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楚宁隐约可以猜到,应当是不太愿意让天天截肢的意思。 楚宁皱了皱眉头,他当然也理解,对方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结果的心情,但他此刻却没有心思去安慰对方,而是神情严肃的说道:“此事是否妥当稍后再言,徐姑娘,你速速带着它们离开此地,去通知薛山主,告诉他,有一只衍生种或者接近衍生种级别的大魔藏匿在龙铮山中。” “什么?!衍生种!?”徐醇娘的双眼瞪得浑圆,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身旁的桃花与诸多松鼠们也纷纷毛发竖起,显然都被楚宁口中惊人之言着着实实的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龙铮山可是圣山,什么魔物敢接近龙铮山!?”而在短暂的错愕后,徐醇娘立马反驳道。 这也不怪她不信任楚宁,而是这件事着实太过匪夷所思了一些。 圣山之所以重要。 也之所以在大夏天下拥有如此崇高的地位。 固然有他灵气充裕,可以培育出数量庞大的高境修士的原因在。 但其最根本的原因是,圣山散发出来的神圣气息,是魔物天然的克星,就理论上而言,除非源初种级别的大魔亲至,寻常魔物根本无法靠近圣山。 除此之外,哪怕是衍生种级别的大魔,在迈入圣山方圆百里后,就会出现身躯被灼伤等异状,更不提踏入圣山境内。 这是大夏天下所有人的公认的事实。 故而楚宁的话落在了徐醇娘的耳中,就如天方夜谭一般不可思议。 楚宁也面露苦笑,言道:“方才那些袭击我们的黑虫名叫噬息子虫,是一只连亚魔种都算不上的魔物,本身战力可以忽略不计,但却拥有吞噬生灵寿元的能力。” “你之所以查不出这些黄牙参的病因,就是因为它们根本没有生病,只是因为属于它们的时间被这些噬息子虫偷走了,所以才会呈现出老是的状况。天天被咬的右腿也是这样的情况……” “噬息子虫虽不足为惧,可它们只是噬息母虫的马前卒,就在龙铮山的某一处,一定藏着一只噬息母虫!” 楚宁的语速极快,神色也有几分焦虑。 事实上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噬息子虫的存在,他也无法做出这样的推论—— 在查看那些黄牙参枯死的状况时,楚宁其实就想到了这种可能,但同样因为下意识的认为龙铮山这样的地界不会出现魔物,他又否决这样的猜想,否则他也不会放任松鼠们去挖掘黄牙参…… 而徐醇娘见楚宁说得如此笃定,也慌了神。 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原则,她也不再犹豫,点了点头,正要嘱咐楚宁小心。 “吱吱!” 肩头的桃花却在这时发出一声尖锐的低吼。 轰! 下一刻,二人脚下的地面忽然剧烈的颤动、旋即猛然隆起。 “小心!”桃花的预警让楚宁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他大喝一声,伸手抓住了发愣的徐醇娘,背后万象所化的双翼张开,抱着她飞身而起。 而就在二人离开地面的瞬间,隆起的地面裂开,一张巨大的长满了瘆人利刺的嘴从地下冲出,朝着二人刚刚的立身之地猛地一咬。 可以想象若是楚宁的反应稍稍慢上些许,此刻的他与徐醇娘恐怕已经成为了对方盘中餐。 “那……那是什么?”徐醇娘脸色惨白,望着地上那道破土而出的巨大身影,瞳孔摇晃。 那是一只单是露出地面的身形就已经超过两丈的巨大生物,通体漆黑,浑身附着粘液。 上半身呈现兽形,棱形头颅,无耳无鼻,上下颚间生满细长的利齿,占据了头颅的大半空间。 浑身上下并无毛发,脖颈处凸起六道裸露在外的粗壮血管,与胸腔链接,只有四指的双手支撑于地面,背脊上凸起一块块肉瘤,下身是一个巨大的肉瘤状负子袋,呈现椭圆形,只露出些许轮廓,剩下大部分都掩埋在地底。 那扭曲且狰狞的模样着实让人作呕,莫说是徐醇娘,就是楚宁也眉头紧皱。 当然,不仅是因为其可怖的外形,更因为眼前这只凶兽与他见过的噬息母虫的记载截然不同。 虽说许多魔物的外形本就狰狞扭曲,同一种魔物有时候也会有天差地别的外形差异,但还是会遵从一些粗泛的规律的。 比如噬息母虫会保持大致的虫形。 可眼前这家伙,显然并不具备太多这样的特征,更让楚宁心头不安的是,对方脖颈处凸起裸露的血管,是典型的人为干预的结果。 在沉沙山时,灵骨子那老家伙就做出过这样的实验,两种魔物融合时,因为身体机能不同,脏器对供血的要求不同,为了提供供血能力,他就会采取类似的外接血管…… 这家伙难道是人造的产物? 这个念头让楚宁心神动荡? 吼! 而就在这时,地面上那只兽形的恶兽朝着半空中的二人发出一声咆哮,剧烈的罡风伴随着恶臭扑面而来。 楚宁的身形顿时摇晃,好一会才稳住身形,可不待他松下一口气,那恶兽的背脊上的肉瘤爆开,无数黑虫便在这时朝着他蜂拥而至! 第三百零四章 突围 噬息子虫个体的战力并不强。 哪怕只是个三岁的孩子,都能一脚踩死一大片。 但他们能从嘴里伸出的口器,却极为恐怖,稍有触碰就能在短时间内抽干接触着的寿元。 哪怕是同为魔物的楚宁也不敢过多的接触。 面对汹涌而来的噬息子虫,楚宁不敢大意,他背后的双翼一振,卷起罡风。 半空中大片的子虫被吹散,坠落向地面,而这样的高度,足以让其中的大多数直接摔成肉泥。 但那只不知道是不是还能被称为噬息母虫的恶兽显然并不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楚宁。 它的嘴里再次发出一声低吼,山野震动,同时它藏在地底的负子袋剧烈的收缩,脊背上的那些肉瘤便再次喷发出数量骇人的噬息子虫。 楚宁的脸色骤变,想要突围,可周遭已然充斥着大量的子虫,强行闯出只要沾染上一些子虫,他凭借着魔躯或许还能抵抗些许,可怀中的徐醇娘可就没有这本事了。 他只能悬停于半空,目光警惕的看着如潮水般嘶鸣着飞来的黑虫,不敢有半点大意。 “楚宁,你带着我无法突围,放我下去,你去想办法通知师尊!”徐醇娘在短暂的慌乱后,也认清了现状,她大声朝着楚宁言道。 楚宁闻言,也确实低头看向了她,却并不是回应此言,而是皱着眉头问道:“你们女人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喜欢说这样的话?” “我们?”徐醇娘一愣,显然不解楚宁话中何意。 但她也没有再多的时间追问下去,因为下一刻周遭的黑虫就嘶鸣着扑杀了上来。 “抓稳了!”楚宁的声音响起,抱着她的手猛地用力,将她的身子贴在了自己的胸前。 徐醇娘惊叫一声,脸色一红,但聪慧如她很快就明白了楚宁的意思——这些噬息子虫攻势汹涌,即使是楚宁要应对起来也得小心谨慎,需要尽可能的全身心投入战斗中,自然不能分神照顾徐醇娘。 徐醇娘想明白了这一点,先是将手中虚弱的天天放入怀中,然后转过身子伸出双手怀抱住了楚宁。 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遭与同龄男子如此亲密接触,脸色不免更加泛红。 只是此刻的楚宁却并无机会欣赏到这般美丽的风景,他神情凝重的看着周遭涌来的虫潮,先是如法炮制,靠着震动双翼卷起的罡风将扑杀来的虫潮逼退。 但这一次扑杀而来的虫潮明显比起之前要多出太多,双翼卷起的罡风虽然逼退了正面袭来的虫潮,但身后与两侧的毒虫也在快速逼近。 楚宁双眸一沉,双手朝着两侧张开,左手灵炎喷吐,右手紫气剑浮现,伴随着璀璨星辰的虚影,道道星光剑意爆射而出。 当下左侧大片的噬息子虫化为灰烬,而右侧的则纷纷被搅碎成齑粉。 “小心后面!”环抱着楚宁,脑袋贴在他肩头的徐醇娘则在这时望见了后方袭来的虫潮,她大惊失色,高声提醒道。 不过楚宁对此似乎早有预料,他并未回身,只是眯起眼睛,下一刻他的背后无数条血色铁索升起,化作一道屏障,那些毒虫但凡触及到半点,便会身形爆开,化为血雾。 “这是杀业鬼索……”徐醇娘看着这一幕,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后,方才回过神来,又喃喃言道:“楚宁……你好厉害。” 这倒不是徐醇娘大惊小怪。 无论是楚宁背后振翅的双翼,还是激发灵炎与剑意,甚至此刻催动的兵家手段。 虽然论修为品阶,已入六境的徐醇娘是要强出楚宁不少的,可一来她修行的方向并非龙铮山最为世人称道的刀法武道,二来她看得真切,楚宁虽然只有四境修为,可此刻展现出来的手段,几乎都超过了四境的范畴。 她可以笃定的推断出,楚宁所打磨出来的灵台一定是圣纹级别的神物,才能在四境激发出如此可怕的战力,但同时她的心底也不免泛起新的疑惑,拥有这样强大灵台的楚宁,按理来说想要破境,不过念头一动的事,怎么会一直被困在四境? “别高兴得太早,这样的手段我支撑不了多久,可这些噬息子虫几乎是无穷无尽的,我们得想办法突围。”楚宁的声音则在这时响起。 徐醇娘一愣,看向身下的那只巨大的恶兽,对方背脊的肉瘤中,噬息子虫正源源不断的涌出,她明白楚宁的担忧是正确的。 但也就像楚宁自己说的那样,子虫源源不断,徐醇娘面对这样的情况,确实也束手无策。 徐醇娘咬了咬牙,正要再次提出之前那个刚刚开口,就被楚宁打断的提议。 “吱吱!” “吱吱!” 可就在这时,身下却忽然出来了一阵急促的低吼,二人低头看去,却见那恶兽四周的树木上,一道道身形娇小的身影忽然窜出,确实桃花带领的众多赤水谷中生活的松鼠。 小家伙们手上握着一把把造型小巧的弓箭,背上背着同样小巧的箭袋,伴随着桃花的一声令下,小家伙们像模像样的直立起身躯,取箭弯弓,伴随着一阵密集的轻响,一轮箭雨从四周的树木上倾泻而下。 看得出,这些小家伙平日里是经历过刻苦的练习的,准头极佳,一轮箭雨落下,清剿了大片子虫外,还有很多落向了那头母体。‘ 但遗憾的是,袖珍的木箭杀伤力有限,对付子虫尚好,可落在母体身上,除了激起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动以外,并不能对母体造成任何伤害。 不过,这也成功的激怒身为母体的恶兽。 它巨大的头颅缓慢的转动,望向四周树梢上的松鼠们,眼中泛起猩红色的血光。 吼! 伴随着一声低吼,它背脊上的肉瘤喷吐出来的子虫有一部分袭杀向了四面的松鼠们。 “吱吱吱!”桃花的嘴里顿时发出一声急促的低吼,仿佛在下达什么命令。 松鼠们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木弓,朝着一处机关用力一摁,木弓顿时折叠在一起,同时内里弹出一柄锋利的刀刃,松鼠们握着折叠的弓身,方才的木弓在此刻俨然已经化作一把与龙铮山制式的蟒铮刀颇有几分神似的刀刃。 然后,在桃花的指挥下,小家伙们手握刀刃,依仗着地势,边打边退,竟然真的拖住了一部分虫潮。 “他们是来帮我们的!”徐醇娘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顿时心头一喜,朝着楚宁说道。 楚宁亦点了点头,瞧出了桃花的意图。 “不能辜负他们!抓紧了!”他当下沉声言道。 听闻这话的徐醇娘亦是重重的点了点头,双手更加用力的抱紧了楚宁的腰身。 感觉到徐醇娘准备就绪后,楚宁也没有丝毫犹豫,目光一沉,背后的双翼震动,速度陡然提升,直接朝着前方聚集的虫潮冲杀了过去。 这一次他撤去了两侧以及身后所有的防御手段,近乎孤注一掷的将目标投注在了正前方的虫潮身上。 事实上在虫潮的包围刚刚形成之时,楚宁就有过从正面突围的设想,可一来有徐醇娘的拖累,二来那个时候母体的注意力全在他们的身上,虫潮的数量过于庞大,哪怕他冲杀出一个缺口,可能还未来得及出逃,身后的虫潮就已经蜂拥而至。 而现在,随着一部分虫潮被桃花吸引,无疑是突围的最好机会。 楚宁的计划进展得相当的顺利,在灵炎与星河剑意的加持下,眼前的虫潮很快被轰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他见状心头一喜,背后的双翼再次加速,冲杀向前方,就要从那个豁口中杀出。 可就在这时,那只母体却仿佛注意到了楚宁试图逃脱的举动,它转头看了过来,下身那巨大的负子袋一阵蠕动,能明显看到某些事物从那负子袋的内里涌出,透过它的胸膛,再穿过那六道裸露的血管,涌入母体的头颅中。 吼! 那是,母体发出一声低吼,某种奇异的能量波动,从它嘴里喷出,涌向楚宁所在的方向。 而在声音响起的刹那,楚宁周遭的噬息子虫们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纷纷径直在原地,身躯不停地颤抖。 楚宁正心头警觉,但下一刻…… 砰! 砰! 一阵密集且剧烈的爆炸声就在他的周遭响起。 那些毒虫竟然自爆了! 最可怕的是,这些看上去不堪一击的毒虫,自爆时激发的冲击力却极为恐怖,哪怕楚宁未有直接接触其中任何一只,可接连不断地爆炸激起的气浪依然让他的身躯在半空中一阵摇晃。 在徐醇娘的惊叫声中,楚宁努力的控制着平衡。 但子虫的爆炸绵绵不绝,不断涌来的气浪,让楚宁努力几乎没有成效,同时身后的那些子虫也在这时冲杀了过来,楚宁就不得不在努力保持平衡的同时躲避那些毒虫的攻势。 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意识到这一点的楚宁索性心头一横,收回了背后的双翼。 而没了双翼的支撑,楚宁的身躯顿时朝着地面下坠,抱着他的徐醇娘更是在那时吓得脸色苍白,惊声尖叫。 楚宁却目光沉寂,死死的望着前方。 “楚宁!想想办法,要掉下去了!我还不想死!我还没有亲过大师姐的嘴!”徐醇娘扯着嗓子大吼道。 楚宁:“……” 他确实不知如何评价徐醇娘对她口中那位大师姐的执念,当然此刻他也没有心思去评价,他只是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自己与地面的距离,在最后仅于三丈不到时,他背后的双翼猛然张开,并且这一次翼展比起之前明显更大。 而依靠着这样的翼展,他很快稳住下坠的身形,同时一只手朝着前方伸出,灵炎奔涌而出,前方的虫潮顿时被灵炎焚成灰烬。 或许是方才的下坠对于徐醇娘而言过于恐怖了一些,出于的本能的,此刻她不仅是双手环抱在了楚宁的脖子,双脚也死死的缠在了楚宁的腰身上,整个人几乎是挂在了楚宁身上。 直到楚宁稳定住了身形,她方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回过了神来。 她在那时眨了眨眼睛,看着前方被楚宁破开的缝隙,又看了看头顶虽然在奋力杀来,却距离二人依然有着不小距离的虫潮,她顿时醒悟过来,看向楚宁道:“你是故意的?” 此刻冷静下来的徐醇娘也想起了方才的情形,那些爆炸的子虫似乎只集中在他们的周围,楚宁的忽然坠落,不仅让他们避开了自爆的虫群,也让当时从后方杀来的虫潮扑了个空。 并且最重要的是,为了围猎她与楚宁,大部分子虫都聚集在方才他们所处身的高空中,这番下坠还让他们避开了密集的虫群,来到了虫潮稀薄的下方。 可谓是绝处逢生! 想到这里,徐醇娘是又惊又喜,同时看向楚宁的目光也变得古怪起来。 能在方才那样危险的境地想到这样的办法,徐醇娘自觉哪怕重来十次,她大抵也做不出这样果决的判断。 楚宁闻言,也看了一眼脸色依然有些泛白的徐醇娘一眼,想着方才她大吼大叫的模样,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但顾及到徐醇娘的颜面,他还是压下了这抹笑意点了点头。 “走!”旋即他这般言道,双翼一振就要再次发力冲向前方的缝隙,逃出生天。 但不知道是不是方才的天旋地转所致,本来被徐醇娘放在胸口处的那只名为天天的松鼠却在这时从徐醇娘的胸前滑出。 徐醇娘心头一惊,想要抓住对方,可那时已经来之不及,天天就这么朝着地面坠落了下去,而下方的母体显然也瞧见了正要逃离的楚宁二人,此刻它已经没有手段阻拦二人,而坠落下来的那道身影无疑成了它最好的宣泄怒气的目标,无数子虫在它的召唤涌来,从下方杀向天天。 可以想象,只要双方稍稍接触,天天就会被汹涌的虫潮吸成肉干。 “天天!”徐醇娘见状顿时脸色惨白,双手死死的抓着楚宁,欲言又止。 楚宁当然明白对方心头所想,他皱着眉头望了一眼那道坠落下去的身影,又看了看四周正在与大批子虫缠斗的松鼠们。 在短暂的犹豫后。 他还是一咬牙,震动双翼,改变了方向,朝着天天坠落的方向快速俯冲了过去! 第三百零五章 可怕的小家伙 楚宁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 竟然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只松鼠。 这绝非他的行事风格。 他固然是个好人,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但也明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 事实上,若不是邓染生死未卜,又若不是龙铮山的安危关系到爷爷托付给自己的鱼龙城百姓,他也绝不会来到龙铮山。 至少,他在这个问题上,他也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在此刻之前,他都很难想象自己会为了一只松鼠拼命。 可…… 这些小家伙方才为了自己,挺身而出,吸引了对它们而言,触及就可能伤及性命的噬息子虫。 楚宁觉得自己若是冷眼旁观,岂不是真的禽兽不如了。 徐醇娘也没有想到楚宁竟然会如此果决的回头。 就在刚刚,她其实是想要开口央求楚宁去救下天天的,但她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心肠良善的人。 她很清楚,楚宁跟自己不一样。 自己与这些松鼠朝夕相处,一同处理着木本府各种事务,她早就把它们当做了朋友、亲人。 可楚宁才来龙铮山多久? 他甚至连这些小家伙的名字都对不上号,他愿意带着自己突围,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她又岂能再要求对方去承担本就不该由他承担的责任? 所以,那话即便已经到了她的嘴边,她还是将之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而看着此刻神情决绝俯冲向天天的楚宁,她平生第一次,在一个男人身上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 帅气! …… 伴随着一道灵炎喷吐,涌向天天的虫潮化为了灰烬。 楚宁也稳稳当当的接住了天天,只是小家伙大抵是被这场面吓破了胆,此刻已经昏厥了过去。 而对于楚宁而言,麻烦才刚刚开始。 他的去而复返,显然激怒了那只母体,它发出咆哮,就连还在追逐桃花众鼠的大群子虫也纷纷调转了马头从四面八方朝着楚宁扑杀而来。 楚宁回头看了一眼四周的状况,他知道想要逃跑大抵是没有可能了,他索性收起双翼,趁着尤其是头顶的虫潮大部队尚未杀到的空隙,带着徐醇娘降落在了林地的边缘。 “这次得看好了。”然后他将手里的天天递到了徐醇娘的跟前。 徐醇娘下意识的将天天接过,如之前一般放入了自己胸前的衣衫中,似乎是为了完成楚宁的叮嘱,那时,她还可以紧了紧胸前的衣衫,试图将天天勒紧,以防“重蹈覆辙”。 只是,略显宽大的衣料,配上她尚未长开的身子,显然不足完成这样的任务。 虽然不合时宜,但楚宁看着从她胸前滑落的小家伙,心底还是不由得暗暗想到:要是红莲在的话,一定就没有刚才这些事了。 吼! 不过很快,身后那只母体的嘶吼就将楚宁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他眯起了眼睛,看向那只母体,也看着周遭如潮水般涌来的虫潮。 “楚宁我们现在怎么办?”徐醇娘也意识到了此刻他们处境的危险,脸色煞白的问道。 楚宁并未回头,只是沉声应道:“既无退路,自然唯有一战。” “可那是只衍生种……”徐醇娘一愣,显然楚宁所言,是一个从未出现在她脑海中的选项。 不过她也很快意识到,这是唯一的选项。 “想办法逃出去。”而这是楚宁的声音响起。 徐醇娘又是一愣。 她从少年这短短的一句话中,嗅到了一股让她的不安的决绝。 “楚宁……”她想要说些什么。 可话音刚起,背对着她的少年便猛地一步迈出,迎着那只母体快步杀去。 而楚宁这样的行径似乎极大的刺激到了那只母体,它愈发愤怒,双眼之中泛起血光。 虫潮在它的驱使下蜂拥而至,同样奔向楚宁。 那遮天蔽日的气势,似乎足以在一瞬间,便将少年的身形完全淹没。 看着这一幕的徐醇娘脸色煞白,但她却没有太多的时间为楚宁担心,虽说楚宁吸引了大部分噬息子虫的注意力,可依然有一小部分朝着她袭杀过来。 她不得不分出精力去对付这些虫子。 …… 衍生种是极难对付的魔物。 恐怖的生命力、强大的肉身以及从源初种那里继承而来的权柄碎片。 每一件都是极为棘手的事情。 理论上而言,只有十境已经少数天资卓绝的九境修士,才能斩断一只衍生种的魔核命脉,从而彻底杀死对方。 楚宁自然没有这样的实力。 但他却看出了这只疑似衍生种的古怪。 它并非自然进化而来,而是更趋向于人造的产物。 根据楚宁曾经在灵骨子的藏书中见过的记载,噬息母虫的大体形象应当是一具虫类身躯,加上一个庞大负子袋肉瘤共同组成的。 而庞大的负子袋带来的必然结果就是,它的行动能力大打折扣,大多数时候都躲藏在地底,通过催产的子虫狩猎。 在地底经营出巨大的类似蛛网的结构,依靠这些蛛网进行快速移动。 但同样,为了适应庞大的蛛网体系,它也必定会进化出类似于蜘蛛亦或者蜈蚣一般的多足结构。 而这些,都是眼前这个人造体所不具备的。 楚宁也暗暗观察过,从出现开始,它几乎没有进行过任何移动,也就是说,出于某种楚宁尚未想明白的考量,造出这只母体之人,似乎并没有给予他足够移动速度的打算。 当然楚宁现在也并不打算去深究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对他而言,洞悉了母体不能移动的特性后,他便有了与其周旋的资本。 面对呼啸而来的虫潮,他目光一凝,双脚猛然蹬地,七境魔躯的实力再无保留,在那一刻被他尽数催动,方才立身之地出地面在巨大的力道下轰然塌陷。 他的身形跃起,灵炎缠绕身躯,但凡触碰到灵炎的子虫瞬间化为灰烬。 腾空而起后的楚宁,背后双翼猛然张开,却并未作出任何逃跑的打算,而是望向那头母体。 双翼之下,无数黑色的利刺如暴雨一般朝着对方倾泻而出。 那头母体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疑惑,没有想到楚宁竟然敢主动向他发起攻势。 而这样的差异很快便化作了被羞辱的愤怒。 它怒吼一声,无数虫潮涌来横在了它与楚宁之间,试图以庞大的子虫挡住那些楚宁所激发的尖刺。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利刺接触到虫潮的瞬间,其上亦纷纷燃起了灵炎,子虫们触之即焚,纷纷化作灰烬,坠向地面,根本无法起到半点阻拦那些利刺的作用。 噗! 噗! 噗! 旋即伴随着一阵血肉撕裂的轻响,那些黑色的利刺纷纷插入了母体的头颅之中。 黑色的鲜血从他巨大的头颅四周溢出,它也因此发出一声哀嚎。 但这样的伤势对它远不足以致命,甚至除了些许疼痛外,对他几乎毫无损害,反倒更加激起了它的凶性。 它再次怒吼,试图集结虫潮发起新的攻势。 而天际的楚宁看着这一幕,脸上却露出一抹了然之色。 他虽然拥有强大的魔躯,但本身修为却停留在四境。 手段虽然极多,但即使以万象墨甲配以湮灵鬼火所激发的手段,其杀伤力,也就在接近六境的地步,这样的杀力其实是很难破开一只衍生种的肉身防御的。 而他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楚宁推测拼接成这只衍生种的上半身生灵在此之前,应当品阶不高。 甚至可能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所以才需要那些外接的血管来加强它的控制力。 而望着因为受伤而暴怒的母体,笃定自己猜测的楚宁没有犹豫,背后的双翼也在射出近千枚利刺后消耗殆尽,已经无法维持他立于半空中的身形。 楚宁索性俯下身子,猛然朝着那只母体俯冲而去! 他要和它正面对抗! 一只正常的衍生种自然不是他能杀死的。 可眼前这个有着孱弱上半身的嵌合体,楚宁觉得他未尝没有胜算! 而意识到这一点的母体则更加愤怒,它再次怒吼,却并未再驱使虫群阻拦楚宁,反倒低吼一声,让横在它与楚宁之间的虫群退去。 注意到这点变化的楚宁眉头一挑,他知道,这个家伙似乎已经彻底被他激怒,想要亲自了结自己。 那就试试鹿死谁手吧! 楚宁的心头亦泛起一股决意。 他俯冲的速度再次加快,宛如一颗陨石般砸向那母体。 母体也张开了嘴,血盆大口数十道黑色的触手涌出直逼楚宁而来。 那些触手速度极快,尖端锋利无比,透着幽冷的寒光。 而并无七境修为,也没有万象所化双翼作为支撑的楚宁,在这半空中,是无法调整身形的,只能眼看着那些触手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不远处,刚刚解决掉一批子虫的徐醇娘抬头,也正好看见这一幕,她的脸色骤变:“楚宁!小心!” 楚宁的嘴角却在这时勾起了一抹笑意,他的一只手朝前伸出,手臂之上一道道血色的锁链浮现,一端缠绕着他的臂膀,而另一转,竟然链接着那些插在母体头颅上的黑色利刺上! 在之前召出利刺袭杀时,他就已经想到了这一步,用杀业鬼索连接在了利刺上,只待此刻。 七境魔躯强大的力量在一瞬间被他催动,他的手臂发力,插在母体头颅上的利刺纷纷脱落,拉出大片血肉。 母体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触手们的攻势也在这时一滞。 而就是这短暂的停歇,让楚宁抓出了机会,飞出的利刺在他的操纵下缠绕在了那些触手之上,其链接的杀业鬼索也被利刺裹挟着将那些触手死死缠住。 伴随着楚宁心头念头一动,杀业鬼索绷紧,同时那些利刺朝着四面飞出,插入了四周的地面与山体中。 而被杀业鬼索缠绕着触手也因此被牵引,四散开来。 楚宁与那母体之间再无阻隔,甚至因为出手是从母体嘴里吐出的缘故,它不仅动他不得,张开的血盆大口也无法闭合,楚宁能够清晰的看到存在与母体口腔深处的脏腑。 哪怕是对于魔物而言,那也是他最脆弱的地方。 它奋力的想要挣扎收回那些触手,可一旦发力,触手就会因为绷紧而撕裂,产生巨大的痛楚。 而这只母体似乎还保留着身为活物的本能,巨大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停下,只能恐惧的看着距离它越来越近的楚宁。 楚宁的目光如炬,浑身的杀意弥漫。 他的另一只手猛地握拳,就要轰向母体张开的大嘴深处。 感受到那一拳中裹挟着的恐怖威能,母体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低吼一声,伴随着血肉破碎的声音,它硬生生的扯断了自己出手,黑色鲜血喷涌而下,但它却没有时间哀嚎,而是在收回触手的瞬间试图合拢自己的血盆大嘴,以此将楚宁的身躯吞下。 而楚宁似乎对这样的变故并无所觉,身形俯冲的速度不减,直接杀向那母体。 轰! 伴随着一声轰响,楚宁身躯冲入那母体血盆大口中,而母体也在这时合拢自己的大嘴,将楚宁的身形吞没。 母体的身体猛然一颤,楚宁轰入他体内的力量让它明显收到了极大的伤势。 但很快它就重新立起了身形,眼中泛起猩红色的血光。 收回出手的瞬间,它就已经用那些触手护住了自己的脏腑,楚宁轰来的拳头虽然威能不可小觑,但却无法杀死他。 而他则可以利用体内的机能短时间的吞噬掉楚宁的寿元。 它能清晰的感觉到一股寿元正在灌入自己的五脏六腑,这就代表着楚宁正在被吸收。 在解决掉楚宁这个烦人的苍蝇后,它显然心情大好,眯起了眼睛望向角落处的徐醇娘。 徐醇娘在目睹楚宁被母体吞噬后,亦是心如死灰,瘫坐在了地上。 她满心的后悔。 若不是自己拖累,楚宁早已逃出生天,又怎么会落到如此下场…… 而面对拖着臃肿的身躯缓缓朝他靠近的巨大恶兽,以及从四周涌来封死了她所有退路的虫潮,自知逃出无望的徐醇娘更是心如死灰。 她望着越来越越近的巨兽,望着它狰狞丑陋的脸庞。 在恐惧与悔恨下,两行泪水从眼眶中奔涌而出。 母体盯着已经放弃抵抗的徐醇娘,猩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它驱散了四周的虫潮,用仅有的双足拖着沉重的身躯靠近到了徐醇娘的跟前。 它想要亲自吞噬掉她。 而看着那张丑陋的脸不断靠近,嗅着鼻尖也传来了阵阵恶臭,徐醇娘心头的恐惧也抵达了极点。 她很想做点什么。 挥刀也好,逃跑也罢。 作为龙铮山的弟子,就这么任人宰割,总归还是太窝囊了一些。 可修行的本就并非武道的少女,战力孱弱,刚刚应付大批毒虫已经让她精疲力竭,此刻在恐惧的笼罩下更是双腿发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那头母体缓缓张开了它的嘴,吐着猩红色的舌头裹挟着恶心的粘液开始朝她靠近…… 而就在对方的舌尖距离她只有一寸之遥,徐醇娘已经绝望的闭上了双眼时。 眼前的母体嘴里却忽然发出一声闷哼,身形僵直在了原地。 久久没有等到预想中的死亡的少女也察觉到了异样,她抬头看去,却见那母体的双眼中光芒剧烈的闪烁,仿佛正在承受某种巨大的痛苦。 然后,它的身躯开始抽搐,从轻微到剧烈…… 轰! 终于,在某一刻这样的抽搐抵达顶点,一声巨大的轰响荡开。 就在徐醇娘的眼前,那尊母体的肉身猛然爆开,黑色血雾瞬间弥漫了整个山林。 母体眼中的血光顿时黯淡,巨大的头颅仿佛失去了提线的木偶,重重坠地。 这是极为血腥的场面。 但理应怯懦的徐醇娘却并未露出半点恐惧,而是直愣愣看着前方,看着母体背脊上那个被破开的血洞,以及血洞上站着的那道巨大的身影。 那是一只形似老虎的巨大生物,面容凶戾,獠牙极长。 它的身形高越七尺,长越一丈,体型并不臃肿,棱角分明,极具美感。同时它周身并无毛发,流淌着金色光泽的古铜色皮肤上时不时有金色的纹路闪现,仿佛每一寸充斥着恐怖的力量。 “梼……梼杌妖兽……”在短暂的错愕后,徐醇娘回过了神来,她喃喃自语道。 虽然与她见过的梼杌妖兽有些不同,但其身形却又七八分相似。 她的脑袋一时有些发懵,不明白为什么忽然会有一只如此恐怖的蚩辽妖兽出现这里。 但不待她想明白这些,那只妖兽的身躯忽然散去,然后一道数息的身影从其中发现,正是刚刚被母体吞入腹中的楚宁。 只是此刻的少年显然极为虚弱,他的身躯落在地上,眼看着就要栽倒。 徐醇娘也来不及多想,赶忙快步上前扶住了楚宁。 “楚宁……你没事吧?”她带着哭腔问道。 楚宁有些艰难的抬起头,在自己苍白的脸上挤出了一抹难看的笑容:“无……无碍……” “还说没事,你这浑身是血,内息也这么乱……”徐醇娘一边埋怨,一边伸手为楚宁探查着体内的状况,感受到对方体内那一团糟的状况,泪水又忍不住从眼眶中涌出。 “我有魔躯护体,这点伤不那么碍事。”楚宁这样说着,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他松开了扶着徐醇娘的手,勉强站定了身子。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逞什么能!”徐醇娘又急又气,就要伸手再次去扶楚宁。 沙沙…… 沙沙…… 可她的脚步刚刚迈出,身后却传来一阵轻响。 她警觉的回头看去,却见那母体倒地的身体中大片黑色的子虫正不断从中涌出,朝着二人涌来。 “这……”她顿时脸色一变。 楚宁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同样眉头紧皱:“子虫与母体共为一体,母体已死,为什么这些子虫还活着……” 他这样想着,抬头望去,却看见了那个随着之前母体移动,而被拖出地面的肉瘤状负子袋,那个负子袋此刻正在缓缓蠕动,而随着这样蠕动大量的子虫也不断冲母体的尸体中涌出。 楚宁豁然醒悟,这个被两种生物缝合在一起的母体,竟然不是公用同一套供养系统。 上半身身体死亡,可负子袋依然活着…… 身旁的徐醇娘看着周遭涌来的子虫,脸色惨白,颤声问道:“楚宁,我们怎么办” 楚宁闻言,则面露苦笑。 方才那只梼杌妖兽,是他白骨秘境中的古铜金身吸收了梼杌妖种后所化,战力不凡,但却是本命魔纹催动后的产物,动用那股力量楚宁就得催动大量的魔气。 刚刚的那次动用,已经让他体内本就微妙的平衡被打破,魔气翻涌。 而此刻他的虚弱,也正是因此所致,他不敢也不能再动用此法,否则自己就极有可能化身为魔。 “吱吱!” 可就在他同样束手无措之时,一道声音却从不远处的树梢上传来。 二人皆循声望去,却见背后的悬崖上,桃花不知何时带着大批松鼠来到那处,见楚宁二人注意到了自己,桃花的脸上露出喜色,身旁的众多松鼠更是在那时朝着楚宁二人丢下了一根长长的藤蔓,意思在明显不过,是想要让楚宁二人借着藤蔓逃生。 楚宁回头看了一眼涌来的子虫,之前那些拥有飞行能力的子虫随着母体上半身的死亡,已纷纷毙命,此刻新生的子虫显然有着某些缺陷,并不具备飞行的能力,桃花给予他们的逃生办法,似乎真的可行。 “走!”想到这里,楚宁赶忙朝着徐醇娘说道。 徐醇娘当然也明白这是唯一的生机,她扶着楚宁快步朝着那处走去,捡起了地上的藤蔓,为以防万一,她还特意将之在楚宁的身上打了几圈,然后再抓住藤蔓抬头看向崖口上的松鼠们。 “吱吱!”桃花见二人准备完毕,也发出叫喊,崖口上的众松鼠纷纷抓起了比他们身躯小不了多少的藤蔓使出了浑身气力,拖拽藤蔓。 二人的身躯也在松鼠们的努力下缓缓上升。 而就在他们双脚刚刚离地的瞬间,虫潮如期而至,却扑了个空。 “他们上不来了!”看见这一幕的徐醇娘长舒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但这样的笑容还未来得及在她的脸上彻底漫开,那些子虫竟然开始顺着崖口爬行试图追上二人。 近乎笔直的悬崖对它们而言,却犹若平地,速度极快的就来到距离二人不远的地方,一些子虫在那时飞身一跃,就要扑向二人。 虚弱的楚宁根本无法做出应对,只能靠徐醇娘激发出一道道绿色的灵力,击溃那些追来的毒虫。 但她的那些手段杀伤力有限,只能暂时阻挡,虫潮依然不断朝着二人逼近。 崖口上的桃花也看见了这一幕,它爬在崖口来回乱窜,嘴里不断发出“吱吱”的低吼,显然也是焦急万分。 终于,它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又回头朝着松鼠们吼叫一声,当下数只明显比起其他松鼠要壮硕几分的松鼠跟着它一道从崖口上爬了下来,踩在岩石的缝隙上,抓起石子不断砸向岩壁上的子虫,试图以这样的方法拖慢子虫前进的步伐。 但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做法激怒了虫潮,本来还冲向楚宁二人的虫潮,却忽然调转马头,一股脑的奔向了站在岩壁半腰初的松鼠们。 “快跑!”徐醇娘见状赶忙大声提醒道。 松鼠们也不敢多待,丢下石头转身又想要攀上岩壁。 但这时其中一只松鼠脚下踏足的石块忽然松动,它的身形一歪就要栽落下去。 桃花见状赶忙伸出自己的爪子,抓住了那只松鼠,用力一抛,将之扔上了崖口。 而它自己却因为耽搁了一小会时间,一只毒虫爬到了它的后背,伴随着细长的口器伸出,扎入桃花的后背。 桃花的嘴里发出一声尖叫,身躯失衡,朝着山崖下坠落下去。 楚宁与徐醇娘见状有心去接,但隔得太远,饶是二人已经尽可能伸长的手臂,可依然差上些许,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桃花坠入地面。 周遭的子虫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秃鹫,纷纷涌了过去,只是眨眼光景,便将桃花的身形淹没。 “桃花!”徐醇娘失声尖叫,眼中更是泪如雨下。 楚宁同样脸色阴沉,却只能抱住情绪崩溃的徐醇娘,默默的看着身下聚集的庞大虫潮。 它们在争先恐后的吸食桃花的寿元,就像是分食腐肉的秃鹫。 楚宁看着这一幕,一只手攥紧拳头,强压着心头的怒火。 但看着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周遭那些追逐他们的毒虫此刻已经全部调转了马头涌向桃花坠落的地方,巨大的数量拥堵在一起几乎堆成了一座巨大的山丘。 可一只松鼠的寿元真的需要这么多子虫吸食吗? 他想不明白,而同时很快一批吃饱了寿元的子虫从虫潮中退出,奔向那颗肉瘤状的负子袋。 这是噬息子虫的本能,将吸食到的寿元反哺给母体,让其成为母体的养分。 一批、两批、三批…… 越来越多的子虫返回母体,反哺之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回桃花所在之地…… 楚宁看着那些不断往返忙得不可开交的子虫,越看越觉心惊,越看越觉不可思议。 这样的程度,别说一只松鼠,就是一万只松鼠,都应该被吸成干尸了,可怎么这些子虫依然忙碌不停。 咕…… 咕…… 就在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子虫往返之后,那具负子袋忽然发出一阵古怪的响动,它的身躯开始剧烈的抽搐,内里有一道光芒亮起,并且越来越亮,直到已经不能直视时。 轰! 那时,负子袋的内里忽然发出一声轰响,整个负子袋竟然在那时爆开…… 周遭忙碌的子虫在那一瞬间,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倒在了原地。 然后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虫群堆积之处,一个可爱的小家伙探出了满是疑惑的脑袋。 咕噜。 楚宁看着这一幕咽下了一口唾沫,满目骇然的看着那个一脸无辜的小家伙。 它竟然用自己的寿元撑爆了一只衍生种…… 第三百零六章 镇世柱 寿元是一个相当抽象的概念。 楚宁在灵骨子的手札中曾见到过灵骨子亲笔的批注。 他对当时记录噬息母虫靠吞噬生灵寿元这样的描述嗤之以鼻,用他的话说,记录此事之人就是个纯粹的傻子。 既不懂力量的本质,更不懂魔物。 作为爱魔人士,灵骨子足足花了七行字咒骂记录此事之人,然后才阐述他对此事的看法。 他认为寿元并不是定量,因为如果寿元可控,既一个人能活多久就是一个定量。 那么假设有一个穷凶极恶,且日后会杀很多人的人,即将被抽干寿元而死。 而既然他会被抽取寿元,那么他既定的寿元一定不会是结束在当下,否者对于噬息母虫而言,不就等于什么都没得到。 但如果这个人因为被抽取寿元而死,那那些本该因他而死的人,又可以活下去,那他们的寿元会因为旁人的寿元被外力干扰而延长,这便说明寿元不是定量。 因此,灵骨得出一个伟大的结论——因为寿元恒定,所以寿元不恒定。 同时他也得出结论,类似于噬息母虫这样的魔物,吞噬的其实是生灵体内的时间。 生灵是由血肉构成,每一缕血肉都有其存在的时间,一旦时间消磨完毕,生灵就陷入死亡,那时候无论是怎样的灵丹妙药,都无法逆转这个过程,哪怕是对于高境修士而言也是如此。 它在一定程度上表现成了生灵的寿元,但实际上二者有着巨大的区别。 而无论基于哪一种解释,但都至少证明了一件事…… 桃花可以活很久很久。 久到一个楚宁难以想象的地步,或者说…… 近乎于永恒! 想到这里,楚宁觉得自己的脑仁有些发疼。 他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笔,也将自己的思绪从昨日的经历中抽离了出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楚宁就养成记录手札的习惯。 将自己经历的暂时想不通的事情,对某些事情并未有定调的推论,亦或者某一刻忽然迸发出来的关于墨甲也好修行也好等诸事上的灵感,都被他一一记录在手札上。 如今在陈曦凰送给他的须弥藏中,这样写满了楚宁各种心得的手札已经有七八本的样子,楚宁暗暗想着若是以后有机会,将这些内容分文别类,说不定也能在书局印刷出来,那时候自己是不是也算是开书立著之人? 想到这里,楚宁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伸手翻动着手札上的内容,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也随着文字的跳动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邬夫人赠与的医经、罗玄口中坦露的朝廷派系争斗,以及云州百姓感染的魔化症,这些都是楚宁于此之前从未预料到的事情。 而最让他不愿去回忆的自然还是红莲之死。 虽然那个占据了沈幽身体的古怪家伙承诺十年时间后,会让红莲死而复生,但楚宁对此依然抱有些许疑虑…… 而且,还有一件事让楚宁格外在意。 他和陈曦凰在那处名为往生地的小天地中遇见的那个家伙,自始至终,对方都并没有告诉楚宁他的姓名,但他讲述的故事,楚宁却记忆犹新。 他曾说,在他们那一族隐居往生地的时间里,他们曾与一个神秘的组织合作,利用黑金宝相与各种魔物融合,其中便有一个王女自焚殉国,与祖刀融合,化为的魔物。 而这与楚宁在红莲记忆中见到的场景出奇的吻合…… 难道红莲记忆里所见的那些研究与控制她的人,正是往生地中那群自称大夏共主的遗民? 楚宁虽然可以九成确定自己的推测无错,但世界之大毕竟无奇不有,要做定论恐怕还得与红莲当面确认。 “也不知道红莲在那往生地过得如何……”他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担忧。 但很快,他便收起了心思,虽然可以想象往生地不会是什么好地方,想要死而复生也必定经受诸多磨难,但楚宁也相信,红莲一定可以撑下去的。 毕竟他们有过约定。 无论有怎样的困难,他们都要奔向彼此,至死不渝! 念及此处的少年握紧拳头,喃喃自语:红莲,再坚持一会!等我来寻你! …… 阿嚏! 天尽隙幽罗界,一处气势恢宏的宫殿中。 躺在青铜铸成的王座上的红莲忽然打了个喷嚏。 她坐起身子,神情古怪的喃喃自语道:“怎么做了鬼,还会打喷嚏?” 王座之下,两侧矗立着一排排穿着各色官服的阴神。 左侧形似文官,右侧则披甲带刀,似是武将。 但无论是哪一位,浑身弥漫的气机都极为汹涌,至少都是八境、九境之上的强大阴神。 只是此刻这些阴神们都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脸上的神情也颇为惶恐。 “或许是侯爷在想念侯妃大人,在我们家乡就有类似的传闻,说是当有情人相互思恋时,即使相隔,彼此之间也会有所感应。”一旁身着黑衣的少女走上前来,笑盈盈的递上了一盘装满了色彩鲜艳的水果。 那是往生果,一种特产于往生地以及一些幽冥界的特有果实,亡魂可以使用,吞服之后不仅可以凝聚魂魄,还能增长修为,每一颗都价值不菲。 “是吗?”红莲眨了眨眼睛,脸色欣喜。 “属下自然不敢欺瞒侯妃大人。”少女恭敬言道。 红莲的脸上顿时笑容漫开:“那我家公子还算是有些良心。” 她说着随意从盘中拿起一枚果子咬下一口,果肉的香气在嘴中四溢,她的灵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了几分。 红莲的心情大好,望向黑衣少女:“沈幽,你也吃些呗,这些果子……” “侯妃大人,沈幽是阳身,吃不得这些阴物。”沈幽这般言道。 红莲一愣这才想起此事,脸上的神情愤懑:“那个混蛋也真是的,把你掳过来作甚,这死人呆的地方,让你一个活人跟着来受罪。” “这可是整整十年啊,到时候我家小沈幽这漂亮的脸蛋,都要人老珠黄了!” 红莲说着还伸手摸了摸沈幽那吹弹可破的脸蛋,满脸心疼。 “这若是嫁不出去,那可就是罪过大了!” “侯妃和侯爷,待我恩重如山,能侍奉在侯妃大人身旁,是沈幽之福,更何况往生地幽罗殿连接着三十三重天的镇世柱,沈幽也是托了侯妃大人的福,闲暇时能在那处修行,受益极多,至于谈婚论嫁……” “沈幽早无此心,只求能一直侍奉在侯妃大人的身旁。”沈幽一脸诚恳的说道。 红莲看着如此坦诚的少女,心头也有些感动:“那不行,一码归一码。” 说着,她忽然眼前一亮仿佛想到了什么极好的主意,目光直直的望着少女。 “不如到时候我把你介绍给我家公子……” 沈幽身子一颤,双手险些握不稳手中的果盘,将之打翻在地,幸好她反应及时,赶忙收敛起心思,稳住了双手,这才免去了一场狼狈。 “侯妃大人,我对楚侯爷只有感激之心,绝无儿女私情……”然后她赶忙言道,脸上的神情惶恐。 “现在没有,有不代表以后不能有,我家那位公子,什么都好,就是花心了些,以前还好,有我在身边看着,他翻不起什么大浪,可现在他就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多的不说,那小荷包估摸着现在嘴都笑烂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和公子在探讨生命真谛了!” “公子说不定就是中场休息时,心生愧疚才想起我的,男人就是这样,那撒一上头,就像洪荒猛兽,过了之后呢,就会开始无欲无求,然后思考人生……”红莲这样说着,却越说越气,越说越恼。 旋即,她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决心,转头望向听得模棱两可,满脸疑惑的沈幽,沉声言道:“所以到时候,你得和我站在统一战线,共抗外敌,你懂不懂!” 沈幽眨了眨眼睛,虽然听不太明白自家侯妃大人在说些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态度坚决的回应道:“只要侯妃大人有令,沈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得到这样回答的红莲愤懑的心情好了不少,她终于有心思望向王座下的诸多阴神。 “说吧说吧,今日又有什么事?”她不耐烦的问道,同时嘴里又小声腹诽一句:“那个混蛋,说是让我来修复肉身,实际上是把姑奶奶当做免费苦力,自己不知道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 “这些家伙死都死了,一天到晚屁事比活人还多……” 虽然她有意压低了声音,但对于修为强大的诸多阴神而言,他们依然将红莲的腹诽听得真真切切,众人心头尴尬,却不敢表露出半点不悦,谁让眼前这个女子是那位大人钦定的幽罗殿执掌者…… 而且据小道消息传闻,有鬼曾亲自听到那位大人称呼眼前的女子为姐姐。 想到这里众鬼收敛起心思,赶忙纷纷呈交上自己的奏折。 “启禀殿主,幽罗天下属鬼域与域外连接处,丙字乙号通道,近来异动频繁,恐有域外大魔窥视,请殿主批准着三位十一境阴将前去镇压。” “启禀殿主,三个月前逃出往生地的恶鬼,今日被人间巡视察觉踪迹往,请殿主批准属下前往抓捕。” “启禀殿主,新一届阴神考核将于三日后开始,主官想请殿主前去观礼,并为三甲亲自授予幽罗天预备圣灵的证书。” “启禀殿主……” 听着耳畔众人滔滔不绝的汇报,红莲只觉脑仁发疼,但还是不得不压下自己的不满,一一处理起众人递交上来的呈报。 而随着记忆的复苏,曾经身为王女的她对于这些事大抵还算是得心应手,就算有些她不太摸得着头脑的呈报,譬如关于外域链接之事,她也可以通过那个混蛋留给她的藏书,大致了解,所以到目前为止,她并没有遇见什么她处理不了的难事。 但就在她耐着性子处理完今日最后一份呈报,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去美美睡上一觉时。 一个身影却慌乱的冲入了殿门,连滚带爬的来到了王座下。 “启禀殿主!” “就在昨日,镇世柱忽然出现裂纹,一块镇世石从其上脱落!” 那位阴神脸色苍白,双手奉上了一份奏折大声言道。 …… 幽罗殿的最深处,有一座平台,名为极渊。 相传此地时三十三重天除了那四座大渊之外,最低之处。 极渊台呈圆形,由一个个由小至大的圆环形石台,相互嵌合而成。 而在极渊台的中心,矗立着一根石柱。 石柱巨大无比,其腰身恐需数百人放才能够合抱,其高度更是可怕,一端直插入地底深处,直至看不到尽头的黑暗深处,而另一端则直通穹顶,同样去向看不到尽头的云层之上。 它通体呈现出黑色,上面流淌着红色的纹路,不似世间任何已知的文字,可却仿佛蕴藏着某些天地大道,只要望上一眼便会让人觉得心神动荡。 这便是镇世柱。 传闻整个三十三重天,就是靠着这根从天地初开便存在的石柱支撑着。 是这方世界真正意义上的根基所在。 而围绕着石柱最近的那道圆环石台上,盘膝而坐着百来道身影,男女皆有,并且全都闭目沉眸,宛如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这些家伙到底活的死的啊,怎么一直坐在这里?”红莲虽然听沈幽提及过此地,但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 毕竟,来到往生地后,那个名叫幽罗天的家伙,先是用了五日时间让红莲的魂魄与魔核融合,让她拥有自主行动的能力,而后就把幽罗界的所有事务都交给了她,红莲这几日一直在恶补幽罗天各种藏书,以方便完成对方交代的任务,故而并无闲暇来此。 “侯妃大人,他们是幽罗界中最顶尖的阴神,皆为十一境或者十二境的大能,枯坐于此,是为了通过吸收镇世柱中外溢出来的天道气息,从而寻找迈入十三境的契机。”沈幽显然特意了解过这其中的缘由,当下便为红莲解释道。 阴神之道,直到如今依然只算是一门小道,从未有人真正踏入十三境。 就算是当世修行阴神之道最强的道统,也就是那座位于南疆万奴国的灵陀山,也是另辟蹊径,又得幽罗天垂青,这才勉强跻身圣上之列,但本质上而言,与真正将阴神之道提升至大道行列,依然有着不小的差距。 就连身为幽罗天之主的那位大人,也是因为生而十三境,这才有了入主此界的资格,并非真正参悟此道奥妙。 将此道推向十三境,一直是幽罗界中最重要的事务之一。 “就这么干坐着就能迈入十三境?”红莲闻言却撇了撇嘴,对此有些不以为意。 她家公子曾经说过,修行就如登山,要用脚与心仔细丈量过沿途的风景与脚下的大道,放才能更好的走向山巅,闭门造车原地枯坐,只会故步自封。 虽然她家公子才四境。 但红莲觉得,公子说的,总归是不会错的。 她的语气中略带不屑,让身后跟来的几位阴神都脸色微变。 毕竟能进入幽罗殿深处,成为探索阴神大道之人,那都是幽罗界中的佼佼者,也是大多数阴神认为的最高荣耀。 哪怕是幽罗天钦点的殿主,对这些探索者如此不敬,也让身后的众多阴神,心头不悦。 “侯妃大人,小声些。” “这里坐着的可都是幽罗界德高望重之人,据说资历最老者已经在这里坐了两千三百多年。”察觉到这一点的沈幽赶忙小心提醒道,说着还伸手指了指那群枯坐之人中的一位白发老者,想来应当便是她口中那位坐了两千多年的家伙。 红莲闻言,也不由得暗暗咋舌,不过她虽然心头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但终究没有再说下去。 而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镇世柱前,远远的就看见了一块其上流淌着血色纹路的碎石静静的躺在那处。 “这就是镇世柱上的碎片?”红莲走了过去,打量着那块约有成年人体型大小的碎石。 “嗯,就是这块,昨日我散值时,还没有此物,今日一早来此,便看见它躺在这里,想来应当是昨天夜里坠下的。”那位前来禀报的阴神赶忙上前,道明此事。 极渊台确实是有人专门看管,主要职责是照顾这些为踏入十三境而苦修的阴神,毕竟如此高强度的修行免不了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观察他们的情况,随时汇报,在很多时候是能很好的帮助到这些阴神的。 其次的职责就是巡查镇世柱的异样,但数千年来,自从幽罗天入主此界后,镇世柱素来稳定,以至于大多数人都忘了这茬,这位负责此地的阴神也是头一遭遭遇此事,故而惊慌失措。 红莲点了点头,抬头看向身前巨大的镇世柱,可望了半晌也没有找到任何缺口…… “也没见缺胳膊少腿啊,这不会是谁的恶作剧吧?”她这般嘀咕道。 这话一出,另一位身材魁梧,穿着甲胄的阴神则出言说道:“镇世柱上的石料蕴含着天地伟力,是世间至坚之物,断不可能被伪造出来,属下以为之所以我们看不见其上的缺口,有可能这块碎石并非来自幽罗界,而是从另外三十二重天的镇世柱上脱落下来的。” 红莲闻言侧头看了那阴神一眼,她倒是记得对方,他名叫偃郁,是一位十二境阴神,负责看管幽罗界与人间的出口,之前那份去往人间捉拿逃走恶鬼的呈报就是他递上来的。 “倒是有道理,那这该怎么处理?还给其他三十三重天?”红莲皱眉问道。 这确实超过了她的认知,而且幽罗天留给她的手册上,也并未记载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处理。 “三十三重天之间,除了人间外,只有幽罗天大人可以自由往返,我们就是想要归还也没有办法,不过在幽罗天大人入主此界前,镇世柱也曾发生过一次震荡,落下过大大小小十余块碎石,根据记载当时处理此事阴神石将之放入往生地中封印起来。”另一位文官打扮的阴神则在这时提醒道。 “这样吗?”红莲点了点头:“那就也这么办吧。” 她说着撑了懒腰,转身就要离去。 “殿主!”可她的脚步刚刚迈出,那位文官又赶忙叫住了她。 “不是都处理完了吗?”红莲有些不耐烦的回过头。 “殿主,镇世柱的碎石,极为珍贵,不仅坚不可摧而且蕴含着天道之力,三十三重天中几乎是天尊以及地位崇高的一部分天柱级圣灵才有资格拥有蕴含镇世柱碎片打造的法器。而这块镇世柱碎石大小更是超过之前掉落在幽罗界的碎石总和。” “如此珍贵之物,为了以防被宵小挪用,入库之前需要殿主用天尊留给你的幽罗印盖印,如此一旦有人私动,天尊就会有所感应。”那文官解释道。 “嗯,倒也合理。”红莲闻言点了点头,在那时伸出手,一枚抵挡着恐怖威能的黑色大印便骤然浮现在她的掌心。 而周遭的阴神在那大印浮现的瞬间,亦都面露惶恐之色,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 红莲却不觉有他,拿起大印,朝着印身哈了一口气,便要俯身将之盖在那块碎石之上。 但就在大印要落下的瞬间,她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一顿,停在了原地。 几位随行的阴神见前方迟迟没有动静,不由得有些奇怪,壮着胆子抬头望去,看着一动不动的红莲,几人都神情疑惑。 “大人,有什么不妥吗?”其中一人小心问道。 红莲眨了眨眼睛,收回了手中大印,转头看向那位文官:“你说此物无坚不摧,只有天尊以及少数天柱能拥有此物打造的法器?” 那文官不解红莲为何会有此问,但还是老实的点了点头。 “那那些被打造的兵器和法器岂不是很厉害?”红莲又问道,眼中也在这时泛起明亮的华彩。 “自然。”文官再次点头。 红莲又转头看向一旁那位名为偃郁的阴神:“你是不是要让手下的人去一趟人间,抓捕恶鬼?” 偃郁亦点头应是。 “那太好了!”红莲却是一拍手,看向对方:“你!” “把这东西装起来,给我送到人间我家公子手上!” 这话一出,众阴神纷纷色变。 那文官率先发难,高声驳斥:“幽罗界之物,乃是幽罗界的私产,如此珍贵,岂能送于外人?” “什么外人?那是我家公子,你家天尊异父异母的亲哥哥,怎么就是外人了?”红莲却挑眉反问道:“如果他都算外人,那是不是我,还有你们天尊都不算幽罗界的人?” 这顶高帽子扣下,众人顿时面色一滞,无人敢回应。 “可此物夺天地造化,是超越圣灵品阶的神物,赠与凡人终究不合规矩……”那位名为偃郁武官还是在一阵沉默之后,小声的应道。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红莲却不以为意。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幽罗界存在了几千年,却始终没有一位十三境的阴神诞生,就是因为你太循规蹈矩了!” “修行讲究的是什么?是天马行空,是我身无拘,我们从现在起,就是要学会敢于向不合理的规矩说不!”她这般一正言辞的说道。 但眼前这几位阴神,都是动辄活了数百年的死鬼,哪里会被红莲几句大道理所诓骗,众人耳观鼻,鼻观心,皆无回应。 红莲见状,眉头一挑,也不气恼,而是幽幽言道。 “当然,不合理规矩远不止这一条。” “比如一定要在两界交界处看守三百年,才能得到进入极渊修行的机会,我觉得对于个别极有潜力的阴神,就应该破例擢升。”她说着瞟了一眼偃郁,男人顿时身躯一颤,看向红莲的目光激动了起来。 红莲心头得意,脸上却不露痕迹,又瞟向那位文官:“又比如父子二人不可同朝为官,有道是举贤不避亲,只要是有能力有才干,都应该委以重任,这才能做到野无遗贤,盛世鼎盛。” 那文官双眼放光,状若恶狼。 “再比如,某些勤勤恳恳在极渊做了几百年的老吏,这么多年从无差池,也理应有所提拔……” 扑通! 扑通! 扑通! 随着红莲简单的举出了三个例子。 眼前的三位阴神,顿时深切的感受到了红莲的“深谋远虑”。 三鬼在那时纷纷跪在了地上,看向红莲,神情激动,朗声齐道。 “我等愿为殿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第三百零七章 全当利息 “楚宁!” “楚宁!” 门外徐醇娘的声音将楚宁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楚宁起身,将手中的书放回了须弥藏中,走到了房门口,开了门,便见徐醇娘站在屋外。 “你身上的伤好些了没?”她一见楚宁就开口问道。 肩头站着的桃花也朝着楚宁发出“吱吱”的叫声,似是也在询问。 自从昨日被那魔物吸收过时间后,桃花虽然身体没有大碍,可却失去了说话能力。 起先楚宁还是有些担心的,但后来薛南夜赶到为小家伙检查过后,确认它并无大碍,这般情况很有可能是受了惊吓所致。 楚宁也在那时笑了笑,应道:“没什么大碍了,恢复得七七八八。” 只是这话刚刚落下,楚宁的脸色却骤然一白,嘴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身体的状况远不像他说的那样轻松,准确的说,是很严重。 昨日那一战,无论是动用魔躯,还是最后召唤了白骨秘境中那具融合了梼杌妖种的古铜金相,对他身躯的损害都极大,不仅魔气翻涌,处于了失控边缘,最要命的是受其影响,他体内神性灵台破碎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两者叠加在一起,楚宁暗暗推算自己的时间恐怕只剩下两个月不到,这还是在他能够顺利平复此刻体内翻涌的魔气的前提下。 但这些,与徐醇娘说来无用,他并不想让对方徒增烦恼。 “你这看上去,不像是没有大碍啊!”徐醇娘见楚宁如此果然脸色一变,赶忙上前轻轻拍着楚宁的背脊,想要缓解楚宁的不适。 楚宁却拦住了对方:“真的无碍,就是昨天消耗过大,还有些虚弱,过几日就好了。” “真的?”徐醇娘有些狐疑。 “真的。”楚宁挤出一抹笑容,这样言道。 “那就好……”听到楚宁这样的保证,徐醇娘松了口气,旋即神情又变得有些扭捏,她犹豫了好一会,这才道:“昨天谢谢你,如果不是你……” 楚宁摆了摆手,笑道:“你也说了我是你第二好的朋友,既然是朋友,这些都是我应做的事情。” “可是……”徐醇娘脸上的愧疚之色更重了几分:“我其实应该再勇敢一些的,说不定事情就不会那么凶险。” 楚宁大抵也了解徐醇娘的经历,一来她并未修行武道,二来自修行以来,她因为投身草木以及药石之事的原因,鲜有与人对敌,面对衍生种这样魔物,旁的不说,单单是对方身上那恐怖的气息,都足以让久经沙场之人肝胆俱裂。 徐醇娘的表现这么算起来其实已经是不错,尤其是在最后楚宁力竭之时,若非她一路护着,楚宁说不得也已经被那汹涌的虫潮吸成了肉干。 “徐姑娘,你初面此种大敌这般表现已算极好,更何况能够脱险,主要还是靠着桃花,你也不必多想。” “不过既然你说我是你的朋友,我亦真心将姑娘当做我的朋友,所以有些话楚宁还是要多嘴说上两句。”楚宁这般说着,脸色也变得肃然起来。 经历昨日之事,徐醇娘对楚宁亦是信服,当先点了点头,正色回应道:“你说。” “如今天下是多事之秋,龙铮山更是抗击蚩辽的一线,我并非诅咒,只是蚩辽势大,龙铮山防线是有随时被破的可能的,哪怕只是为了自保,徐姑娘也应当尝试着……” 楚宁这话,确实是有些逾矩的。 徐醇娘修行什么样的路子,做什么样的事,是龙铮山与她自己的事,外人插嘴,是有几分好为人师的嫌疑的。 但就如他自己所言,龙铮山如今就是危如累卵,哪怕只是为了自己,习得一些防身之术,都是必要的。 也正是因为他真心将徐醇娘视为自己的朋友,此刻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徐醇娘闻言微微一愣,旋即便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昨日之后我自己其实也在思虑此事,以往师兄弟们对我过于宽容,加上木本府之事其实有些琐碎,故而就生了惰性……” “徐姑娘莫觉得我多嘴就好。”见徐醇娘接受了自己的提议,楚宁亦露出一抹笑意,这般言道。 徐醇娘闻言,赶忙抬起头,瞪大眼睛望向楚宁:“怎么会呢!” “若非真心相待,你又怎会提出这般建议,我若是因此生气,又哪里还算是你的朋友?” “楚宁,你如此想我,是不是没有将我当做朋友?” 徐醇娘说着反倒神情有些气恼。 这倒是楚宁未有料想之事,赶忙连连道歉。 徐醇娘看着楚宁这幅模样嘴角分明勾起了一抹笑意,但又被他很快的压了下来,她故作气恼的双手抱负在胸前:“你说得好听,可谁知道你心头是如何想我的?” “徐姑娘在下是真的将姑娘当做朋友,绝无轻视姑娘之意。”楚宁只能再次表态。 “真的?”徐醇娘斜眼瞄了楚宁一眼。 楚宁连连保证:“句句属实。” “那从今天起,你教我如何临阵对敌!”徐醇娘图穷匕见,这样说道,但不知是不是觉得自己这番算计有些明目张胆,她在说完这话后,两颊微微泛红。 楚宁一愣,倒是也回过了味来,知道方才徐醇娘的那番表现是刻意演给自己看的。 不过他也没有去点破此事,笑着点了点头:“我若尚在龙铮山一日,徐姑娘但有这方面的疑问,楚宁一定知无不言。” …… 徐醇娘是个孩子心性,得到楚宁的承诺的她顿时心情大好,拉着楚宁就朝着山腰处的伙房走去。 龙铮山弟子众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如徐醇娘这般分得一个小院,可以自己生火做饭,自然有公用的伙房。 本来按照薛南夜的安排,楚宁的饮食起居应该是由徐醇娘负责的,但昨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徐醇娘也受了不小惊吓,昨天一夜没睡,直到天蒙蒙亮,才迷上了眼睛,也就错过了做饭的时间,故而今日拉着楚宁去伙房对付一顿。 楚宁对此倒是并无什么意见,跟着徐醇娘缓缓顺着山道前行。 也不知是不是昨日楚宁主动出手救下天天的举动,桃花对他的态度愈发亲密,直接跳到了他的肩头,用脑袋蹭着他的脖子,甚至路上还又掏出了一枚红果,递给楚宁,看得一旁的徐醇娘很是吃味,大骂桃花没有良心。 “对了,醇娘。天天怎么样了?”咬下一口红果后,楚宁忽然问道。 依照对方的要求,楚宁对她也换了称呼,用徐醇娘的话说,既然大家是朋友,那就不要叫得那般生分。 “唉,那家伙的短脚被我截肢,身体倒是没有大碍,只是少了只脚,这会心底难受,躲在床底谁都不见。”提及此事徐醇娘脸上的神情也有些落寞。 肩头的桃花也低下了头,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 楚宁倒也明白这事对那小家伙的大家,他想了想,问道:“龙铮山的墨甲工坊在哪里?” 这世上的圣山,无论修行的哪种大道,因为其圣上之上灵气充裕的缘故,注定会诞生诸多灵智以及珍惜矿脉。 并且因为有至高天赐福的缘故,这些灵植与矿脉都会缓缓再生,而为了有效利用这些资源,圣山之上,通常也会设立自己的炼丹房与锻造室。 无论是将之用于己用,还是对外出售,都比直接作为原材料出售要划算得多。 这是最基本的常识。 “有倒是有,可就是荒废了有些年月了,你要做什么?”徐醇娘这般应道。 “荒废?”楚宁却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会荒废,龙铮山弟子们使用的武器以及墨甲难道是从外面购买的?” “那倒不是,我们还是有自己的锻造工坊的,但只负责打造蟒铮刀,由余老头负责,但墨甲工坊之类的地方却是停摆了很久了。” “主要是因为这些年龙铮山一直支援盘龙关战事的原因,山门上下各种出钱出人,消耗了大量的宗门财力,一位高阶的墨甲师以及炼丹师,无论是在朝中供职,还是在灵山圣山供职,都是极受欢迎的,需要为此支付的银钱也是海量的。” “龙铮山又不擅此道,故而从事炼丹与墨甲制造之人,大都是从外界招募来的,本身对山门的归属感就不算太强,而随着山门无法支付昂贵的报酬,加上又有人从中作梗,很快这些炼丹师与墨甲师就开始大批的离开山门……”提及此事,徐醇娘脸色也变得有些落寞。 堂堂圣山落到如此境地,确实让人唏嘘。 楚宁则皱起了眉头:“从中作梗是指?” “无非就是些下三滥的手段,上一任木本府的府主,也就是我的第一任师父,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龙铮山弟子,但对龙铮山感情极深,也很支持我们对蚩辽的作战。可有人却以他宗族性命作为要挟,逼迫他离开了龙铮山,我也是因此没了师父,所以才被山主重新收入门下。”徐醇娘低下头闷闷应道。 “要是师父在,大抵就不会出现昨天那样灵田被毁的事情,以他的本事恐怕早就察觉到了异样。明明他走之前交代过我,要看好龙铮山的灵田的……” 楚宁一愣,若是放在以往,他大抵免不了问上一句到底是什么人要如此针对一座圣山,但经历同令城官道上的事件后,楚宁也算是见识到了大夏朝堂上的龌龊,基于这样的逻辑不难猜到那些使用下三滥手段之人到底是些什么家伙。 他沉默了一会,这才安慰道:“魔物之事本就匪夷所思,醇娘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必自责。” 就连他肩头的桃花也在这时朝着徐醇娘“吱吱”的叫了两声,然后又慷慨的掏出了一枚红果递了过去,这才让泫然欲泣的女孩在那时眉开眼笑。 只是当破涕为笑的少女伸手想要接过那枚红果时,桃花却又收回了红果,跳下楚宁的肩头,朝着山道上奔去,末了还不忘回头“吱吱”的叫唤一声,好似挑衅。 “好啊!桃花,你也骗我!”少女怒不可遏,当下就朝着桃花追了过去。 楚宁看着在山道上追逐的两道身影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他摇了摇头,正要迈步跟上,可脚步踏出的瞬间,他的身子却又猛地一颤,脸色顿时煞白,嘴里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他下意识的捂住嘴,好一会后,当咳嗽平复,他收回手定睛一看,却见掌心出现了一滩触目惊心的黑红色的血迹。 楚宁的心头一颤,瞳孔骤缩。 他很清楚,这是魔气失控带来的变化! …… 龙铮山的饭堂中。 当徐醇娘叽叽喳喳的与楚宁讲述着自己修复灵田的计划时,楚宁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昨日。 在桃花撑爆了那只古怪的人造魔物后。 薛南夜也闻讯赶到,当时的楚宁状况极差,所以他第一时间给楚宁灌注了些许灵气,然后又检查了一番楚宁身体的状况。 那一刻,楚宁能明显感觉到薛南夜的脸色很是难看,可大抵是碍于徐醇娘在场,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楚宁回去之后好好休息。 此刻想来,恐怕薛南夜那时就已经瞧出了楚宁的异样。 之前薛南夜承诺有办法为楚宁延寿,那是在楚宁能压制魔气的前提下,其手段也应该只是针对楚宁体内破碎的神性灵台,而现在楚宁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魔气正在渐渐失控,他不确定薛南夜的手段是不是还有用…… 甚至,他如果用恶意一点的心思揣测,如果薛南夜意识到自己的手段无效,面对一个随时可能化身为大魔的存在,他会不会动起一些歹毒的念头。 毕竟,如果他真的有心相救,昨日就察觉到楚宁异样的他,就算不想当着徐醇娘的面告知,也可以在楚宁独处后,再前来相告,而不是一走了之,到现在也不见踪影。 楚宁倒不是觉得薛南夜一定有义务救助自己,他只是担心再发生一场冲华城中那样的事情。 “荣通?你们来干什么?”而就在楚宁想着这些的时候,徐醇娘不悦的声音忽然响起。 楚宁回过神来,抬眼望去,却见自己所在的餐桌旁,不知何时聚集了大量的龙铮山弟子,而为首之人便是那位在此之前与楚宁发生过多次冲突的薛南夜三弟子——荣通! 怕什么来什么? 楚宁亦是心头一跳,看着眼前这密密麻麻数百人的队伍,他袖口下的拳头紧握,身躯微弓。 “怎么?现在连三师兄都不叫了?”荣通却好似并未注意到楚宁的态度,反倒朝着徐醇娘调侃道。 “哼!我才没有,你这么蛮不讲理的师兄!”经过昨日种种,在徐醇娘的心底楚宁的重量显然已经超过了荣通等人。 而对于徐醇娘不留情面的讥讽,荣通却并不恼怒,只是淡淡一笑,旋即便将目光投注在了楚宁身上:“放心,我们不是来为难你的小情郎的,只是刚刚吃完饭,路过而已。” “你……你胡说什么!”徐醇娘被如此调侃,更加羞怒,起身就要与对方争执。 荣通却似乎并无与她对峙的心思,说罢这话,便迈步朝着伙房外走去,只是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并未从正面离开,而是特意选择了一道要与楚宁擦肩而过的路线。 楚宁也察觉到了对方的异常,他的心头一紧,袖口下握着的拳头更加用力了几分,手背上更是青筋暴起,俨然已经做好了要与对方搏命的打算——如果他们真的是楚宁猜测的那样,受了薛南夜指使,要来对自己痛下杀手的话。 随着脚步不断迈出,荣通距离楚宁越来越近,楚宁的身形紧绷,体内的灵气也被催动。 一旁的徐醇娘亦神情紧张,目光死死的盯着荣通,她记得之前答应楚宁的事,在这龙铮山上若是再有人欺负楚宁,她绝不袖手旁观! 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师兄,哪怕自己并无什么战斗经验,但这一刻,她也下定了决心。 伙房中的气氛在那时紧张到了极点。 绒铜的手在那时抬起。 楚宁也握住了手中的木块,身形蓄势待发。 而就在二人身躯交错的瞬间。 啪。 荣通的手,落在了楚宁的肩膀,重重拍了下去。 或许是此刻身躯过于虚弱的原因,楚宁的反应明显慢了一拍。 他被这一下拍回了座位,脸色也在那时变得古怪。 而不待他反应过来,荣通身后跟着的众弟子也纷纷走过,无一例外都在楚宁的肩膀上重重一拍。 “你们做什么?”虽然没有发生徐醇娘担心中的打斗,但她还是觉得众人这样的行径有挑衅之嫌。 可在场却无人理会她的质问,而是依然不停的从楚宁身旁走过,依次拍下一掌,在他的肩头。 就连楚宁本人似乎对此也不再抗拒,而是承受着众人的拍打,脸色也变得愈发古怪。 徐醇娘也瞧出了事情的不对劲,她看了一会,还是放心不下的问道:“楚宁,你没事吧?” 楚宁摇了摇头,事实上此刻的他非但没事,而且感觉出奇的好。 就在刚刚随着荣通的一掌落下,一缕本源刀意被灌入了他的体内,而随着至阳至刚的刀意涌入,他体内失控的魔气,顿时有了被压制的迹象。 而后荣通带来的每一位龙铮山弟子,亦都如法炮制。 靠着这一缕缕本源刀意,楚宁体内的魔气已然被彻底压制,如今他只需要好生调息一两个时辰,在灵台完全破碎前,是不会再有魔气失控的风险的。 只是,这么做对于荣通等人却是冒着天大的风险。 本源刀意被就是修行刀法的武夫们的本命之物,赠与楚宁不仅会让他们的修为轻微受损,更重要的是,本源刀意与他们的心神相连,一旦楚宁失控被魔气侵蚀,那他们也会有被魔性影响的风险。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此刻荣通等人是冒着生命危险帮助楚宁压制魔气。 想到这里,楚宁不由得回头看向已经走到门口的众人,嘴里倒是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如何说出,只能道出一声:“谢谢。” 而那时走到门口的荣通也闻声停步,却并不回头,只是闷闷言道:“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欠人东西。” “那三百二十七拳,我会还。” “至于刚刚的。” “全当利息……” 第三百零八章 桃花师祖 “这些家伙,什么意思啊?”徐醇娘看着荣通等人离去的背影,神情不解,便又望向楚宁问道:“他们这么拍你,你干嘛还谢谢他们?” 楚宁也不好解释,只是随口敷衍道:“或许这就是男人间打招呼的方式吧。” “是吗?”徐醇娘依然狐疑。 楚宁点了点头:“应该是。” 徐醇娘还想说些什么,可又忽的脸色一黯,想到了些什么,竟是认可楚宁的胡诌:“也对,毕竟这一面可能就是有些人的最后一面,他们若是认识到昨日的错,确实应该借这个机会,给你道歉。” “不过这方式……” “楚宁,三师兄本性其实不坏,只是他与曹天也有些私交,故而……” 徐醇娘的态度转换有些过于突然,就连情绪也变得黯然了几分。 楚宁心头顿生疑窦,他不解的问道:“为何是最后一面?” 徐醇娘的头压得更低了几分,她言道:“今日算起来,应当是三师兄他们下山换防的时间。” “每次去了山下,回来时总会少几个……” 楚宁一愣,他之前就听徐醇娘说起过,如今龙铮山由除她之外的五位亲传弟子,以及三位长老带领各部分别驻防于龙铮山山脚、以及两侧的宁兴城与嘉运镇。 两处城镇的弟子因为路途较远,一般情况不会归山,就在城中进行换防,而山脚驻防的弟子则是十天一轮换,如此算来应当是到了荣通一行下山的日子。 他看着神情落寞的徐醇娘,笑着摇了摇头:“我和他已经冰释前嫌,自然不存在记恨一说,而且你那位三师兄修为了得,区区蚩辽人伤不得他,你放心,我可是亲身领教过。” 说罢,他还朝着徐醇娘眨了眨眼睛。 徐醇娘顿时醒悟对方所谓的“亲身领教”是指昨日挨上的那一顿打,她先是一愣,旋即有些气恼,又有些好笑。 但总归心头的担忧,也因为楚宁的玩笑,而散去不少。 她白了楚宁一眼:“楚宁,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其实这么油腔滑调,怪不得敢许下那样的宏愿。” 这一次轮到楚宁不解了,他皱起眉头,问道:“什么宏愿?” 徐醇娘脸色微红,开口用唇语吐出一个字眼,然后又小声道:“所有人。” 楚宁:“……” …… 吃过午饭,徐醇娘急着去修复灵田,楚宁则想去龙铮山荒废的墨甲工坊看看,徐醇娘便将钥匙给了楚宁,又让桃花跟着带路,二人便分开行动。 龙铮山的墨甲工坊位于山腰西侧,一处山泉流经之地。 墨甲的制造通常伴随着金属熔炼、灵石切割、墨纹铭刻。 这三者也都往往伴随着大量的热量产生,而依河而建,可以方便汲取水源,冷凝这些器物,算得上是墨甲工坊建造的通用常识。 还未走进,楚宁就听见潺潺的水流声,而就如徐醇娘说的那样,这处工坊已经荒废了相当一段年岁,通往工坊的最后一条小道可谓杂草丛生。 幸好桃花记性极好,七拐八拐后,还是带着楚宁找到了路。 整个工坊占地巨大,比起他在鱼龙城建立的墨甲工坊起码还要大上三分,他扯下工坊门前长满的藤条,推开门的瞬间,大片的灰尘扬起,楚宁不由得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好一会才堪堪平复。 旋即,他开始打量着工坊中的器械——造价昂贵的灵纹测算仪可以用来校正墨纹的精度以及提升墨纹铭刻的效率,甚至配以合适的墨甲傀儡,可以做到自动铭刻魔纹,这东西价值上万赤金钱,哪怕是在鱼龙城最鼎盛之时,楚宁也舍不得购买,而在这里,却有足足三台之多。 还有配以的墨甲傀儡,也有两具,其上生出了锈迹,显然许久无人照料。 看着这一幕,饶是楚宁这样的好脾气也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句:暴殄天物。 他强压着将这些价值连城之物收入自己须弥藏中的念头,又走向了工坊深处,内里存放的物件更加庞杂,也更加让楚宁觉得愤怒。 上好的熔炉、拥有完整冷炼与火淬系统的锻造台、以及堪称完美的聚灵镶嵌台。 这里的每一样都是每个墨甲师梦寐以求的工具,可现在却被当做废物一般,丢在角落,甚至无人负责进行一下最简单的维护。 “这群傻子!”楚宁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可话音刚落,他就被一旁堆砌在最角落中的一堆看似废料一般的杂物所吸引。 他走了过去,仔细打量,看上去这堆杂物像是废弃墨甲的部件。 只剩一半的臂甲、胸口碎裂的胸甲、只有半边刀身的刀柄,虽然破破烂烂,但楚宁随意翻看了几个,几乎都是天谶级别的墨甲身上碎裂下来的部件。 就算无法修复,其中材料经过提炼后,也能重复使用,更何况还有一部分明显是可以修复的。 而这些墨甲中保存最完整的是一把弓。 一把血色长弓,弓身被折断,弓弦也有明显的损坏,但主体还算完整。 楚宁越看越觉得这把弓眼熟,他忍不住伸手将之提起,入手的一瞬间他便感觉到从弓身上传来的淡淡杀气。 万物有灵,一些墨甲与武器也是如此,长久追随主人作战,必定会沾染其气息,而随着这些气息浓郁,武器墨甲与主人之间也会愈发契合,甚至生出器灵。 此物显然荒废许久,其上的杀气依然凝聚不散,可见它根底不凡。 楚宁细细打量,只觉弓身的形制酷似银龙军配备的大杀器龙弦弓,但又略有不同,无论是弓身的材质亦或者工艺明显强出前者良多,尤其是弓身上铭刻的墨纹,更是玄奥无比,楚宁自觉在墨甲之事上也算是有些造诣,却竟然无法完全理解其上墨纹的内容。 “这难道是白虞大师所铸的诸龙破?”他心头一惊,一个极为大胆的念头骤然从脑海中冒出。 白虞大师是五百多年前的一位墨甲大师,是墨甲之道问世以来,唯一一位十二境的墨甲大师, 他终其一生,都在追寻墨甲的最高境界,也是他提出墨甲十三境当为造物境的构想。 当他抵达十二境时,才四十出头,对于这样的境界而言,这样的年纪可以说是相当年轻。 而就在世人以为这位白大师能够成为那个将墨甲之道推向大道的天命之人时,他却在一次闭关之后,选择远游,从此了无音讯,有人说他死在了其他天下,也有人说他得到了至高天的召唤,登天而去,成为圣灵。 当然这些说法都并不重要,对于当时的世人而言,他们更在意的是,那把白虞大师留下的本命墨甲——诸龙破! 为此,由他亲手开辟的墨甲灵山大隋山甚至还发生了一场规模巨大的内乱,许多墨甲典籍被毁,后世评价这场内乱起码让墨甲之道倒退了五十年。 最后,由当时的朝廷介入调和,这才勉强平息了这场内乱。 可争夺宝物的各方早已因此杀红了眼,就算停止争斗,也再也无法如以往那般和平共处,于是分成四个派系的各方在朝廷的介入下平分了白虞大师留下的遗产,一派占据大隋山,将之绵延传承至今,而另外三派,则将那把名为诸龙破的墨甲一分为三,各自带走。 于后数年这三派因为失去灵山庇佑,而接连遭遇劫难,三把诸龙破所化的墨甲弓也不知所踪,直到差不多六十多年前,萧桓大将军机缘巧合下得到了其中一把孽龙煞。 而依靠此物,萧老将军不仅在军中名声大噪,更是通过仿制,造出了日后成为大夏战场上重要杀器的龙弦弓。 楚宁认真的端详此物,打量着其上的纹路,同时回忆着自己在书中见过的记载。 终于他确认此物,就是传说中诸龙破的组成部件之一,孽龙煞! 楚宁的脸色骤然变得激动起来,握着此物的双手也不停的打颤。 相传若能集齐三把龙弓,再去往大隋山,可以解开那位白虞大师留下的,通完十三境的秘密,但即使这些只是传说,单是这把弓本身的价值,也足以让楚宁此刻心神动荡。 据说此弓的威能已经超越神岳级,是世间屈指可数的禁灵级墨甲,就算此刻弓身有所破损,但楚宁如果将之修复,至少也能恢复到神岳级别,有这样的神物助力,楚宁自觉就算不动用魔躯,自己也能拥有与七境修士抗衡的能力,更不提他还能依靠此物参悟那位白虞大师对墨甲的感悟。 这更是超出这柄弓本身价值的东西。 想到这里,楚宁的呼吸有些急促,双眼泛红,几乎就要忍不住将此物收入自己的须弥藏中。 毕竟这种神物放在龙铮山也是暴殄天物,他们甚至可能不知道此物的存在,而且这东西关系着白虞大师的传承,理应被世人知晓,岂能让其在这里宝珠蒙尘…… 楚宁想到这里,呼吸愈发急促。 “谁在那里!”而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从工坊的深处传来。 楚宁的身子一颤,眼中的血色如潮水般退去。 他向后趔趄一步,握着那孽龙煞的手豁然松开,眸中浮出一缕惧色,同时嘴里也开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刚刚那一瞬间,他能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贪念笼罩,这绝非他的本心,而更像是…… 虽然在荣通等人的帮助下,他已经暂时压制住了体内的魔气,但这个平衡极为微弱,魔气依然有通过魔性浸染影响楚宁的能力。 并且这种影响是在潜移默化中不断发生的,譬如方才楚宁只是见猎心喜,而在魔气的影响下,却生出了不可抑制的贪念。 这绝非楚宁可以给自己找补,他很清楚自己的秉性,正常情况下,他也会动贪念,但绝不会如方才那般,险些将之付诸实践。 而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虽然不至于就被魔性完全控制,但却无疑于是给自己的心境开了一个豁口,从此魔气对他的侵蚀会变得简单很多。 许多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一旦开了先河,破开了自己心中那道枷锁,于此之后,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方才那一瞬间,对于楚宁而言,其实是极为凶险的。 若不是那个声音忽然响起,此刻的楚宁大概已经着了道。 他有些后怕的想着这些时的候,那个声音的主人也走到了他的跟前,于那时上下打量着楚宁,语气不善:“你这家伙面生得很?是新来的弟子?” 楚宁深吸一口气,也看向对方,是个老人,年纪应该已经过了六十,穿着一件脏兮兮的麻衣,头上的发丝杂乱,身上还带着一股酒气。 “是余前辈吧,在下……”楚宁回过神来,朝着对方就要行礼。 来之前,他听徐醇娘提及过,如今的墨甲工坊虽然荒废,但与之比邻的锻造坊还在运作,不过只有一位匠人,应当就是眼前这位名叫余三两的老人。 只是楚宁的话还未说完,余三两就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言道:“别来那套虚的,什么前辈不前辈,老头子我年轻着呢!”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签子,一百年剔着牙一边大大咧咧的走到了一旁的那座锻造台前,一屁股坐了下来。 楚宁见状顿时眉头紧皱,锻造台内部构造精细,老人这样的做法很有可能损坏内里的元件。 “前辈……”出于对这些价值不菲之物的爱惜,楚宁想要出言提醒。 可话才刚刚出口老人就神情不满的打断了他:“你这家伙怎么回事,不是说了别叫前辈吗?叫我师兄!” 这个要求多少有些古怪,尤其是出自一个满头白发之人。 但楚宁为了能够提醒对方,还是照做:“余师兄,我的……” “我知道,新来的要打刀嘛,东西带来了吗?”可余三两却再次打断了楚宁,言罢又朝着一旁淬了一口唾沫,然后就大大咧咧的朝着楚宁伸出了手。 “师兄何意?”楚宁不解。 “酒啊!你是哪来的新瓜蛋子?不知道我余三两的规矩,要打刀,先买酒。”而楚宁的话则让余三两瞪大眼睛,愠怒言道。 “这薛南夜一天到晚到底在干什么?这种重要的事情他都不跟你交代清楚,就敢让你入门?我看他这个山主也当到头了!” “当初我就劝过师兄不要把山主之位传给那个小混蛋,非不听非不听!” “你看看如今他教出来的弟子要规矩没规矩,要卖相……”余三两越说越气,但还是保持着些许理智,说到这处,瞟了楚宁一眼,又才道:“没规矩。” 楚宁:“……” 他一时也分不清对方到底是在夸他还是损他,不过想到自己的来意,他还是出言解释道:“前辈……啊不,师兄我其实……” “别说话,老夫最讨厌就是薛南夜的弟子,今天心情不好,不打刀了,你快些滚,莫让老夫看到你!” “还有,记住了,锻造坊在那边,下次带着酒来时,再走错咯,老夫可就不客气了!”余三两说着就下了逐客令,转身就要离去。 楚宁顿觉无奈,眼前这个老人脾气暴躁不说,还不给他人解释的机会,就是以前在沉沙山时的师姐,也没有这么难沟通。 他皱起眉头,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而这时从到了工坊后,就躲在他怀里睡觉的桃花似乎也被这番争吵惊醒,爬出了楚宁的衣衫,站到了他的肩头,歪着头看了看苦恼的楚宁,又看了看前方即将走远的背影。 “吱吱。”小家伙不知出于何种缘由,在那时发出一声叫唤。 正要离去的余三两闻声猛地回头,似有些恼怒,快步折返回来。 楚宁暗以为他要迁怒桃花,正要将之护在怀中,同时出言说道:“前辈,桃花是……” 扑通! 可就在这时,方才还气焰嚣张的老人却一下子跪在了楚宁跟前,声泪俱下的说道。 “弟子余三两,叩见桃花师祖!” 第三百零九章 师祖爷爷 虽说楚宁很早就知道桃花在龙铮山的辈分很高。 但他确实没想到,已经高到了这样的地步,能让眼前这个蛮不讲理,年过六十的老人表现出如此恭顺的态度,这简直让楚宁觉得匪夷所思。 以至于他愣了好一会,才勉强回过神来。 “桃花师祖,你不在赤水谷清修,怎么有空来弟子这里?”而这时,名为余三两的老人站起了身子,一脸谄媚的凑了上来,与方才面对楚宁时那凶神恶煞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只是桃花显然不太认识眼前这个老人,它的眼珠子泛起些许疑惑。 “吱吱。”叫唤了一声扭头就又钻入了楚宁的胸前的衣衫中。 而这一幕让余三两更是瞪大了眼睛:“桃花师祖竟与你如此亲昵,你莫不是……” “师祖的亲传弟子!” 楚宁瞪大了眼睛,面对余三两这疯疯癫癫的性格,他确实有些招架不住,解释道:“师兄你误会了……” “怎么说话的!”可楚宁的话刚刚起头,方才还客客气气的余三两顿时变了脸色,打断了楚宁。 楚宁一愣,心想这老家伙翻脸怎么比他翻书还快,他已经暗暗思考着要不要让桃花再出来一趟。 可这念头刚起,余三两就脸色谄媚的又说道:“您是桃花祖师的弟子,论辈分您比弟子我要高出……” 说到这里,余三两歪着头伸出手拇指轻点其余四指,很是认真的想了半晌,这才道:“您要比弟子我高出三十七辈,弟子哪里当得起这样的称呼。” “您称呼我小余就行。” “……”楚宁不由得再次发懵,平日里和徐醇娘相处时,他也没觉得桃花辈分这么高啊,还是说眼前这个老人,比较讲究在乎这些? 虽说他倒是有些享受方才对自己吆五喝六的老人,此刻这低三下四的模样,但以他的性子终究做不出狐假虎威的事情,所以还是如实言道:“前辈……” “小余!小余!叫我小余就行,师祖莫要折煞我啊!”可听闻此言的余三两却脸色发白,连连求饶。 楚宁见这样估摸着再说上半个时辰也说不到重点,索性就依了余三两的意思,又说道:“小余你误会了,我并非桃花的弟子,若真的论起关系来,我只算是桃花的朋友。” 而这样的回答,也确实让余三两一愣,就在楚宁以为得知真相的老人又会恢复之前那趾高气扬的架势时,余三两却眨了眨眼睛,然后言道:“那这么算来,师祖比我高了不止三十七辈,而是三十八辈!” 楚宁:“……” …… “刚刚啊,师祖一进门我就看着眼熟,那叫一个气宇不凡啊,可惜年纪大了,糊涂了,一时没认出来。” “我们这些凡人啊,比不得师祖和桃花师祖,修为高升,长生不灭啊。”认定楚宁是与桃花同辈分的祖师后,余三两便开始拍起了马屁。 楚宁也尝试解释过几次,但余三两却是丝毫听不进去,没什么办法的楚宁也只能依着他的性子来。 至少有了这层认知,自己在这墨甲工坊中要做的事会方便很多。 而且他说的也都是实话,并无诓骗之意。 楚宁也没有迂腐到事事都要说得清楚明白的地步,而且他隐约觉得,眼前这个老人,似乎脑子有些不那么正常…… “对了,师祖来我此处,是有什么事吗?” “只要用得到余三两的地方,师祖开口,余三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余三两拍着胸脯豪气干云的言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要做一件墨甲,借用墨甲工坊的器械。”楚宁如实说道。 “师祖这话说得,整个龙铮山都是您的,何谈借用,弟子只是帮着师祖看着这些家业。”余三两闻言却表现得颇有几分受宠若惊。 楚宁虽然确实想要借着余三两的误会在这墨甲工坊中行事方便一些,但余三两这谄媚的劲头,却让他有些受不了,就对方说话这会功夫,他身上已经起了不止一次鸡皮疙瘩。 他也懒得和他一般见识,想着快些做完自己的事,离开此地,故而直接问道:“这些熔炉和锻造台还能用吗?” 这个问题不问还好,一问之后,余三两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委屈之色,楚宁甚至能真切的看到泪珠在他的双眼中打转。 “祖师啊,你若不说,弟子都不敢与你提起这茬,你看看咱们这墨甲工坊,都让薛南夜那个混蛋糟蹋成什么样了?” “当初我的师尊,就是您老人家第三十七代弟子,非要将咱们龙铮山传给薛南夜那个混蛋!” “我是想尽了办法,可拦不住啊。” “那混蛋自从当了山主之后,每天花天酒地不务正业,这也就罢了,还大把大把的往外掏钱,都快把咱们龙铮山几百年来留下的家业给耗光了!” 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老人,楚宁忽然明白了余三两脑子不正常的原因。 大抵是当年薛南夜与他的师父,在选择山主接班人时,看重了薛南夜,而非余三两。 余三两或许就是因为受不了这打击,故而变成这疯疯癫癫的模样。 楚宁的脑海中不由得恶补出了一场同门夺嫡,兄弟阋墙的精彩戏码。 不过这毕竟是龙铮山的家事,他不知内情也不好评价。 只能在那时咳嗽两声打断了余三两的哭诉:“所以,这些东西到底能用不能用?” 看得出余三两虽然疯疯癫癫,但倒是很尊重楚宁这个“师祖”,听闻此问,他立马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摇了摇头:“都坏了。” “坏了?”楚宁看了看这些价值连城的器械,眉头紧皱,很觉可惜。 而这样表现落在余三两的眼中却是以为这位“师祖”不信任自己,他赶忙补充道:“千真万确,师祖你有所不知,这些器械都是极为珍贵之物,娇气得很,薛南夜那个混蛋败光了我们龙铮山的家底后,根本掏不出钱来修缮,久而久之就全坏了。” 楚宁倒也看出来,这个余三两对薛南夜成见极深,他说的话,不能不信,却也不能全信。 “我试试看看能不能修好。”无论是为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也好,还是只是单纯的不忍看眼前这些宝物蒙尘,楚宁都决定要试上一试。 他说完这话,也不理会还在一旁喋喋不休的余三两,撸起袖子便走到了那座锻造台旁。 先是拆开外面的部件,旋即就尝试启动,但就如余三两说的那样,这个锻造台确实存在一些问题,将灵石按入镶嵌的凹槽后,锻造台发出一阵轰鸣,内里元件之间相互转动,却又很快在尖锐的低鸣声中停滞,冒出一阵黑烟。 “祖师爷爷,你这是干什么,这些东西很危险的,里面的元件会传导灵力,可损坏后,其中一些元件可能导致灵力失衡,强行启动甚至会发生爆炸!” “你可是我们现在龙铮山的主心骨,这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向桃花师祖还有祖师爷交代啊!”而一旁的余三两见状却是焦急万分,他凑了过来,大声的嚷嚷道。 那喋喋不休的声音直吵得楚宁脑仁发疼,他终于有些忍不住,抬起头望向余三两。 “我到底是不是你祖师爷爷?”他问道。 余三两自然忙不迭的点头:“这还能有假,你自然是的!” “那你听祖师的话吗?”楚宁又问道。 “自然是听的。”余三两又应道。 “那就去那边坐着,不准说话!” 余三两一愣,但很快就退到了一旁,正如楚宁说的那样,乖巧的坐在了不远处。 楚宁看着这一幕有些无奈,他摇了摇头心想着对方一会觉得无聊后应当就会自行离去。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收起多余的心思,再次将目光锁定在了眼前锻造台内部。 这种级别的锻造台,其本质其实也是一具墨甲。 以灵石作为动力,以墨纹作为灵力传导的通路,再配合不同元件,实现不同温度的生成,从而对原料进行冷锻与火淬。 虽然论起杀伤力,这座锻造台几乎于零,远比不是自己当初为孙堪打造的天谶级墨甲,可实际上此物内里的构造精妙程度远超出楚宁之前制造的墨甲。 只是这世上之人早已习惯以杀力高低来评判人与物的好坏,反倒让那些真正有天赋之人,被埋没。 譬如此刻,通过对锻造台的研究,尤其是观摩那些元件构筑与墨纹铭刻的思路,让楚宁可谓受益良多,许多方式方法是他之前从未想到的,不仅可以用在锻造台的铸造,同样也可以用在许多其他墨甲的铸造上。 就这样约莫反复启动,反复尝试修复,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就已经过去。 这时伴随着一声元件相互咬合的脆响,锻造台竟然真的开始正常运行起来。 楚宁站起身子,看着眼前运转起来的锻造台,脸上也不觉露出笑容,心底也不免有些得意,这种变废为宝的成就感,对于楚宁而言,可比修行破境来得让他更加舒心开怀。 他抬头看了看,却是并未见到余三两的踪迹,大概是如他料想的那样,坐着无聊至极,索性离去。 天色尚早,楚宁又看了看周遭那几台灵纹测算仪,他想着索性也尝试将他们修好,这样一来他不仅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得到更多墨甲构造的经验,最关键的是…… 如果修复好了这几台灵纹测算仪,靠着仪器精密计算能力,他觉得他不仅可以将那些损坏的墨甲修复,甚至就连那把孽龙煞或许也能一并修复! 就算此物非他所有,楚宁也收起了将之私藏的贪欲。 但哪怕是出于不愿让宝物蒙尘的心理,楚宁也不忍见如此神物就这么被放在垃圾堆中。 抱着这些念头,他深吸了一口气,旋即便转身走了过去。 …… 比起那座高阶的锻造台,灵纹测算仪的构造还要精密几分。 楚宁足足花了两多个时辰,方才将之调试完毕,让其能够正常运转。 那时天色已暗,在这足足三个时辰修理工作中,楚宁的大脑一直处于高速运转的状态,他需要在脑海中反复严肃每个元件的构成,每个墨纹传导灵力的强度,以及元件运作后产生的作用,只有洞悉了这些元件工作的原理,他才能完成自己修缮的工作。 而做完这些后,此刻的楚宁已经是满头大汗,精力消耗极大。 就在他倚在墙角准备休息一会时,一张皱巴巴的脸却很是突兀的凑了过来。 “师祖爷爷。”他这般唤道,声音谄媚,让楚宁不由得打了个寒蝉。 楚宁一个激灵,赶忙退去一步,这才看清来者是之前走掉的余三两。 “你这走路没声的啊……” 楚宁没好气的嘀咕道,他确实有些不想面对这个老头,古怪的性情倒也罢,疯疯癫癫的脑子也好,这些楚宁咬咬牙倒是也可以忍耐,但唯独对方那股谄媚劲头让楚宁着实难以忍受。 可余三两却丝毫没有感受到楚宁的嫌恶,而是讨好似的将双手之上的东西奉上,一脸期待的望着楚宁。 “师祖爷爷忙活了一下午,估摸着也饿了,三两去弄了些吃的,师祖爷爷吃些?”余三两笑眯眯的说道。 楚宁一愣,却见对方端来的是一个食盘,其上摆放着三个碟子。 一份煎鱼、一份牛肉还有一碟花生米,一旁还放着酒壶,这份晚餐自然不算丰盛,但却也算是用心。 煎鱼鱼皮焦黄,露出的鱼肉却嫩白,对火候的把控堪称一绝。 牛肉色泽极好,显然是切出的是里脊初最鲜美的那一块。 就连那炸得酥脆的花生米,看上去也卖相极佳。 在龙铮山同样物资短缺的今天,这份晚餐,诚意十足。 但楚宁着实有些受不了余三两的谄媚,虽然他确实有几分饥饿,但还是在那时摇了摇头。 只是这拒绝的话还未出口,瞥见此景的老人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弟子做的不合师祖爷爷胃口?弟子再去重做就是了,师祖爷爷歇息一会,要不了多久……” 他这样说着,声音里分明带着哭腔,转身既要匆忙的离去,看那架势似乎是真的准备再给楚宁重新准备一份晚餐。 楚宁见状,心头终究不忍,他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就这些吧,我也不太饿,多的吃不下了。” 第三百一十章 义肢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时值六月,夏已入末。 夜里的山中还是有几分寒意的,只是对于身怀修为,又有强大魔躯护体的楚宁而言,这样的寒意并不碍事。 但余三两还是执意在工坊门口点燃了一处篝火,然后才架起了一个小桌板,与楚宁一道用餐。 “祖师爷爷,你尝尝,合胃口不?”刚刚坐下,余三两便热情的招呼道。 既然答应留下来用餐,楚宁自然也就不打算扫了对方兴致,点了点头就依言捻起一块鱼肉放在嘴里尝了尝。 下一刻,他顿时眼前一亮,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扬,露出了享受之色。 这鱼肉外焦里嫩,所放的佐料虽然不重,但却恰到好处,增味的同时也保留了鱼肉本来的鲜美,可以说完全符合楚宁的胃口,他不由得又捻起一块,再次品尝。 而这样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自然无需他再做评价。 看见这一幕的老人脸上也露出了孩子般真诚的笑容:“我还记得祖师爷爷就是喜欢这种口味,这些年一直没丢这份手艺,就是想着等再见到祖师爷爷,做给祖师爷爷吃。” “看来我也没老糊涂到什么都不记得。” 楚宁一愣,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抬头错愕的看着老者。 之前他是觉得,对方是因为桃花的关系,将他认作了桃花的同辈,可此刻听他所言,好似还真有这么一个祖师爷爷? 楚宁一时也摸不清楚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说余三两又犯了病,自己臆想出来了个祖师爷。 “你之前在何处见过那位……咳咳,见过我?”出于好奇楚宁出言问道。 “得有二十来年了吧,那时我记得还是家妮子刚出生呢。”余三两煞有介事的嘀咕道。 “不过具体多久,我也记不得了,我这些年脑子一天比一天糊涂,就说刚刚吧,师祖爷爷明明最擅长的就是墨甲之道,我却还在担心师祖爷爷会修不好那些小玩意。” “还是看了师祖爷爷的手段后,我才记起来。” 楚宁听得眉头紧皱,这余三两越说越玄乎,就好像自己真的认识他一般。 “对了,师祖爷爷,你这次回来,是不是要帮我干掉薛南夜那混蛋,好挽救龙铮山于水火!?”就在这时余三两又忽然凑了上来,一脸期待的望向楚宁问道。 楚宁愣了愣,看着眼前这张写满希冀的脸,忽然意识到这家伙大抵是想那山主之位想得到了失心疯的地步,才会将自己臆想成一位曾经见过的师祖,期盼自己能帮他扳倒薛南夜。 否则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他认得一位师祖,口味与擅长之事都与自己吻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用自己的形象去反推了那位臆想中的师祖。 这种基于现实在自己脑海中构筑出幻想,并且将之信以为真的情况,在臆想症的病例中并不少见。 想到这里,他倒是有些同情眼前的老人。 一念成执,画地为牢。 “这事不急,以后再说。”楚宁确信了余三两就是癔症之后,倒也知道与这种病患做争执只会加深对方的病情,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道。 而余三两显然对楚宁这个师祖爷爷万分恭顺,闻言之后也未争辩,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嗯,都听师祖爷爷的。” 那模样,像极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楚宁一愣,觉察到自己忽然泛起的这个念头有些过于无稽了一些,他摇了摇头,将这样的想法甩出了脑海。 “师祖爷爷,你再尝尝这牛肉。”余三两却在这时继续热情的招呼道。 楚宁倒也不拒绝,将剩下的牛肉与花生米都尝了尝。 要说这余三两做的饭,不见得多么好吃,但确实极合楚宁胃口,楚宁也并不吝惜溢美之词,直听得余三两笑成了一朵老雏菊。 只是到了要喝酒的时候,楚宁却摆了摆手。 余三两的脸色尴尬,嘀咕一句:“老糊涂了,忘了师祖爷爷几乎不饮酒的。” “嘿嘿,每次喝酒,三两的酒壶饮下一口,还剩三两。” 楚宁听不太懂他在嘀咕些什么,全当是他癔症发作后的胡言乱语,而这时,桃花也被这香气吸引,从楚宁的怀里探出了头。 徐醇娘之前与楚宁说起过,自从昨日之事后,桃花就变得有些嗜睡,见它醒来,楚宁宠溺的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捻起一块鱼肉放到了它的嘴边,小家伙嗅着香味顿时双眼放光,双手抱着鱼肉,大快朵颐起来。 “桃花师祖也和以前一样,喜欢吃这煎鱼。”余三两看着这一幕,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一抹真切的笑容。 这一刻,他没了之前那般心心念念想着山主之位时的疯癫,浑浊的眼中光芒明亮。 楚宁心头一动,鬼使神差的问了句:“你就没想好好治治你的病?” “我的病?”余三两一愣,脸上的神情警觉,身子紧绷,明显有了几分抗拒的味道。 楚宁也反应了过来,余三两这般疯疯癫癫的状况显然不是他到来时才有的,恐怕很久之前就有了类似的苗头,而这种癔症病患往往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他有病。 这无疑是在冲击他们臆想出来的那个,自认为是真实的世界。 楚宁意识到了这一点,赶忙换了说法:“我的意思你不是说你自己脑子越来越糊涂吗?” “你就没想过医治一下?” 果然听到这样的解释,余三两眼中顿时散去大半,他重新坐了回去,苦笑着解释道:“我这个是老毛病了,记性不好,有些事时而记得时而又会忘记,脑子里就好像灌了铅一样,重得发疼……” “好多年了,治不好的。” “试试总归无碍,你不相信我?”楚宁见他并无反感,便趁热打铁的提议道。 怀里的桃花也在这时仿佛听懂了二人的对话,抬起头,叫唤了一声:“吱吱。” 余三两愣了愣,抬头看去,却见楚宁与桃花正直勾勾的望着他,神情还带着几分严肃。 那一瞬间,老人的心头咯噔一声,眼眶骤然泛红。 他就像是一个被人丢弃在角落中遗忘的孩子,终于等来了长辈的关心,他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笑了起来:“既然二位师祖都发话了,三两自然从命。” …… 吃过饭后,楚宁给余三两把了把脉,脉象艰涩如刀刮竹,是典型的阴血亏虚,脉道失充之相,在癔症患者中很常见,但不应如此严重,楚宁暗按猜测应当是心结所致,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将其因为癔症带来的身体上的损伤尽可能修复。 至于心结所致,能否解开,就只能看余三两自己的造化了。 幸运的是,出于对楚宁师祖爷爷这层身份的信任,余三两表现得很是配合,楚宁自觉此事也不能操之过急,想着回去根据脉象开出药方,给对方服用后看看成效,再做打算。 而后他也想起了今日来此的正事,回到了锻造台开始忙活起来,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工坊中照明所用的灵灯都已损坏,整个过程中,余三两都端着烛台恭恭敬敬的在一旁给楚宁照明,弄得楚宁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可他虽有心拒绝,但余三两却极为坚持,楚宁也只能由他如此。 待到做完正事,已经时过亥时,可即便如此,余三两还是在楚宁离开时坚持送出来二里地,方才一步三回头的折返回去。 楚宁目送着老人走远后,这才带着桃花顺着山道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 虽然与余三两相识不过四五个时辰的时间,楚宁的心底却还是不免有些感慨。 尤其是当老人表现出像孩子一般脆弱又敏感的情绪时,楚宁终究还是免不了生出些恻隐之心。 试着给他熬些药试试效果,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他这样想着,又在脑中回忆起了余三两的脉象,心底衡量着应该据此开出怎样的药方最为合适。 “以桃仁、红花、赤芍、川芎熬成药汤,可以化淤通脉……” “但他此乃积郁成疾,病灶极深,还得配以当归、生地,养血活气……” 楚宁想着这些,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弟子居住的地界,周遭成片房屋排立,大多数的龙铮山弟子都居住在这些房屋中。 只是此刻这片地界一片静默,并无半点声响,他有些奇怪。 按照徐醇娘的说法,在龙铮山脚下驻防的弟子,十日一轮换,今日午晌荣通一行就去了山下换防,按时间算起来此刻也应该到了轮换的弟子回来的时间,可此刻四周静默,并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念及此处,楚宁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很快就来到了徐醇娘的住处。 二人的小院挨得极近,楚宁要回到自己的住处,也必然会经过此地。 小院中还亮着烛火,隐约可见徐醇娘蹲在门口的灵田前忙碌的身影,楚宁暗暗松了口气——若是山脚出了什么问题,山上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收不到,能看见徐醇娘还在这里忙活,就说明并无大事。 “醇娘。”楚宁走了上去。 “嗯?楚宁你回来啦?怎么这么晚?”徐醇娘回头望去,面色惊喜。 “工坊里许多物件都是损坏的,修复那些物件花去了不少时间。”楚宁解释道。 “你这么厉害,我听说那些玩意都很复杂的,之前坏了之后,师尊也找人来看过,可寻常工匠根本鼓捣不来,偶尔有懂行的墨甲师,看了也直摇头。”徐醇娘对此颇有惊讶。 “我平日里恰巧过相关的书,所以会一些。”楚宁说罢,问起了自己关心的问题:“我刚刚路过居住区时,一个人影都没看到,不是说今日换防吗?为什么没见有弟子回来?” “换防通常在前半夜,等交接完毕,在回到山上,就是后半夜了,别担心,若是山下真有什么麻烦,会用狼烟通知的。”徐醇娘似乎猜到楚宁的担忧,笑着解释道。 得到这样回答的楚宁也放下了心来,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对了,天天呢?” 提及那个小家伙徐醇娘的脸色也是一黯,朝着院中撇了撇嘴:“躲在树上的房子里,已经一整天没露头了。” “师尊说,作为松鼠丢了腿,其打击就好比男人进了宫,没有个十天半个月,估摸着缓不过来。”徐醇娘这般言道。 楚宁的脸色一黑,这样的比喻确实很有薛南夜的风格。 他摇了摇头对徐醇娘道了句:“我去看看它。” 旋即便推开了院门走了进去。 徐醇娘的院中种着三棵树,每棵树上都挂着三四座小木屋,供那些来寻她玩耍的小松鼠歇息。 楚宁在那时四下看了看,很快就在一座小木屋中找到了那个蹲坐在角落里的身影。 “天天?”他尝试着唤了一声,可背对着他的小家伙却并无反应。 “脾气还挺倔,还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龙铮山各个都是属驴的。”楚宁感叹了一句,旋即拍了拍自己的肩头:“桃花,干活了!” …… 很快,在屋外灵田中摆弄着灵植的徐醇娘就听见了院中传来了几声天天的大叫声。 她心头一惊,暗道莫不是楚宁操之过急,惹恼了小家伙。 天天的情况很不稳定,逼得太紧可不是什么好事,想到这里,她也顾不得手上的工作,放下手里的灵植后,就快步走向了院中。 入目的景象却让她直接呆立在了原地——小院中,天天正笨拙的尝试着在地面行走,而它那本该空荡荡的右后腿处,竟多出一条黑色墨甲义肢。 她顿时明白楚宁今日为何要特意去上一趟墨甲工坊了。 这其实是一件很难得事情。 墨甲的制造本就复杂,更何况还是义肢这种万分精细的活。 她从未想过楚宁竟然会为了一只松鼠这般上心…… “你给天天做的?”虽然答案已经很明显,但她还是问出了这样一句。 “嗯,不过还不算成品,我之前做的墨甲义肢都是人类使用的,这种还是头一次,我得先拿回来让它试试,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楚宁解释道。 “已经很好了。”徐醇娘蹲下了身子,望着满脸兴奋的在地上尝试着行走与跳跃的天天,这样说道。 楚宁也在这时蹲了下来,指着天天,认真的说道:“其实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你看啊,首先义肢明显比正常的腿要长一点,平日里倒还好,可松鼠是在树上攀爬觅食,跳跃是它们极为重要的生存技能,两条腿长度不一致,跳跃时就可能摔倒或者无法抵达既定目标,这其实是危险的。” “还有后足骨的链接也不对,完全不符合松鼠的发力习惯,还有……” 楚宁素来如此,在聊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时,近乎本能的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丝毫没有注意到,那时少女的目光渐渐偏移,落在了他的侧脸。 就这么看了许久,方才喃喃又道了句:“真的很好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月照、铁索、星落 “不过都是收尾的事情,不算复杂,我再去一趟工坊,三天内,应该就能完工了。” 近一刻钟的光景过后,楚宁终于说完了他的长篇大论,只是自己的这番保证,却并未得到徐醇娘的回应。 他侧头看去,却见少女正直勾勾的望着他,楚宁一愣:“太久了吗?那我争取明天做完?” 楚宁暗以为徐醇娘是担心等得太久,会让天天产生得而复失的失落感。 而听闻此言的少女,终于回过神来,她的脸色陡然泛红,避开了楚宁的目光:“没……已经很快了,你的身体本就不好,不用那么苛责自己。” 楚宁倒也没有坚持,毕竟慢工出细活,虽然他自觉如果顺利半天就差不多够了,但毕竟第一次尝试给动物做义肢,给自己多留些时间,总归是好的。 “对了,醇娘你能帮我弄些药材吗?”楚宁又想起了余三两的事情,开口询问道。 徐醇娘闻言脸色骤变,焦急道:“怎……怎么了?你的身体出什么问题了?” 她的这般反应着实过于强烈了些,楚宁都不免一愣,神情古怪的盯着少女,也忘了在第一时间回话。 徐醇娘也从楚宁的这般反应中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赶忙撇过头,目光躲闪:“师尊特意嘱咐过我要好好照顾你,你要是有什么问题,我没有及时知晓,师尊责罚下来,我也很难交差!” 她这番话说得语速极快,可话音一落,她又觉有些后悔,这番话说得太过生硬,就好像自己与楚宁之间只有师门之命一般。 想到这里,徐醇娘赶忙又找补道:“而且我们是朋友嘛,朋友间相互关系是很正常的……” 她这样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到最后通红着脸,埋下了头。 徐醇娘!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是傻子嘛! 总觉得自己将事情越描越黑的少女,双手死死的抓着衣角,恨不得此刻出现个地缝,让她能够钻进去。 “醇娘,谢谢你。”而就在少女羞得不得自已的时候,楚宁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她先是一愣,抬头看去,却见对方正微笑着望着自己。 这家伙笑起来怎么这么好看? 之前我怎么没发现? 怪不得敢有那么宏伟的志向! 徐醇娘的脑袋在那时一团乱麻,各种奇怪的念头蜂拥而至。 闭嘴! 不对,闭脑! 徐醇娘不准再乱想,你喜欢的是大师姐! 想想大师姐! 她的脸蛋、她的腿、她的腰、还有她的胸…… 嘿嘿! 楚宁看着眼前忽然神情从羞涩变得愤怒,又从愤怒变得神往,最后甚至还有几分猥琐的少女,一时间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咳咳,醇娘这些药不是为我拿的,是为余三两,余前辈拿的。”他咳嗽一声,将自己的目的道出。 “余三两?余老头?你见到他了?”楚宁的话,让徐醇娘也骤然从自己那少儿不宜的幻想中清醒了过来,她顿时有些紧张:“他没有伤到你吧?” “奇了怪了,他平日里不是都待在锻造坊怎么今天忽然跑到了墨甲工坊?” 楚宁摇了摇头,旋即将今日的遭遇告诉了徐醇娘,没有半点隐瞒,连同着他在墨甲工坊中寻到的那把价值连城的孽龙煞也一并道出。 徐醇娘对于那把孽龙煞的存在并未表现出太多异样,反倒对于余三两竟然答应配合楚宁治病这一点很是惊讶。 楚宁本来还想多了解一下余三两的情况,以方便对症下药。 可徐醇娘却在得到这消息后,忙不迭的就要出门:“我得把这事告诉师尊,楚宁你若是真能治好余老头,那你可就是我们龙铮山的大恩人,那什么孽龙煞你若是喜欢,拿去便是!我可以做主!” “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我们一起去看余老头,其他的事等我回来再一一给你道明!” 说完这话,徐醇娘便火急火燎的出了门,只留下楚宁呆呆的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 回到住处后,楚宁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就躺到了床榻上,可回想起方才徐醇娘的反应,他还是觉得有些过于奇怪了。 余三两在他看来就是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甚至还有可能因为当年争夺山主之位,与薛南夜发生过一些不愉快。 就算薛南夜心胸开阔,不记恨余三两,但也不至于为了这么一个老人,连孽龙煞这样的神物就轻易送出。 这也无怪楚宁市侩。 他当然理解一些人在一些人心里,一定是比任何事物都重要的。 他自己就是这样。 但这件事情古怪就古怪在,哪怕只是有一丝治好余三两的希望,徐醇娘作为一个弟子,都能替薛南夜做出这样的决定,可见余三两的重要性是得到了整个龙铮山的公认的。 这才是让他困惑的关键。 不过作为一个外人,这里面一定有那么些他不曾知晓的内情,这就不是靠着推测就能得出东西了。 他想着想着只觉一阵困意袭来,眯着眼睛就睡了过去。 …… 余三两送走楚宁后,美滋滋的回到了墨甲工坊。 他的心情很不错,先是收拾了餐盘,又打扫了一番工坊中的灰尘——毕竟师祖爷爷以后还要常来,打扫干净些,也可以让师祖爷爷开心一些。 然后,他这才心满意足的转过头,准备回到自己在锻造坊中的住处。 可就在他要合上大门时,却又忽然停住。 锻造坊与墨甲工坊还是有十来丈的距离的,自己若是住在了锻造坊,万一哪天师祖爷爷来了,他不曾知晓,没有前来迎接,岂不是怠慢?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当下便一拍脑门,快步回到了锻造坊,搬来了被褥,在地上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区域,这样一来师祖爷爷只要一到,他就能在第一时间知晓。 余三两对于自己这样聪明的决定很是满意,甚至心底还有些沾沾自喜。 放在以往这么高兴的事情,他一定得好好喝上一壶,可今日,壶嘴都到了嘴边,可又想到师祖爷爷不喜欢酒味,便又悻悻的将酒壶放了下去。 正打算睡下,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旁的锻造台上,放着一块黑色的金属。 他记得这是今日师祖爷爷制造墨甲时,从须弥藏中掏出的原料。 “师祖爷爷是忘了?” “还是不要了?” “那万一是紧要之物呢?” 余三两这样想着,伸手拿起了那块金属,几乎下意识的就想着要去给师祖爷爷送去——在今日的交谈中,他大概知道了师祖爷爷的住处。 可走到墨甲工坊外的山道时,他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那蔓延向山下的蜿蜒小路。 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那小道的尽头死死的盯着他。 他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 事实上他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离开过墨甲工坊与锻造坊半步。 之前送走楚宁时,他本是不舍,可越往外走,他便越是心慌,这才回来的。 此刻他独自一人,便愈发没了勇气。 但看了看手中的金属原料,又想到师祖爷爷可能会因为找不到此物而烦恼。 二十多年从未再离开过此地的老人一咬牙,竟是真的迈出了那一步。 …… 这一觉,楚宁睡得并不踏实。 朦胧间,他似乎又回到了沉沙山。 他木愣的前行,推开了道场的院门。 灵骨子正盘膝坐在道场中,楚宁望去的刹那,老人猛然抬头,睁开了双眼。 他恶狠狠的盯着他,嘴角却露出一抹笑意。 “楚宁……你逃不掉的!” 话音一落,他的背后无数恶鬼之相蜂拥而出,涌向楚宁。 楚宁几乎本能的想要运转体内的力量与之对抗。 可念头一动,他却发现自己身体中空空如也,既无半点灵力,也无魔躯可以催动,甚至就连丹府也不复存在。 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沉沙山中任人摆布的少年。 那一刻,熟悉的恐惧感再次如潮水般涌来。 他的身躯开始颤抖,他甚至怀疑他从未走出过沉沙山。 从重回鱼龙城到迈入龙铮山,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为了逃避恐惧,而杜撰出来的臆想。 这样的念头,让楚宁的脸色煞白。 他大力的摇了摇头,想要驱散眼前的幻境。 可结果却是无济于事。 那些鬼影扑了上来,将他团团围住,却并不急着厮杀,就像是戏耍已经被逼入绝路的猎物。 他们恐吓、他们狞笑。 然后。 他们的身躯凝实,皆化作了灵骨子的模样。 在楚宁惊恐的目光下,他们说道。 “乖徒儿……” “该助为师成道了。” …… “不要!” 楚宁发出一声低吼。 身子猛地从床榻上坐起。 他的嘴里在那时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额头上冷汗淋漓。 但他却顾不得其他,而是在第一时间将神识灌入自己的体内,去向丹府。 九座灵台矗立,神性四溢,魔血旋转。 一切如旧。 直到此刻,楚宁才真的松了口气。 他早已不再恐惧那位灵骨子。 在翻看第一本灵骨子的手札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向他挥刀的准备。 他只是恐惧…… 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好一会后,楚宁平复好了自己的思绪。 但同时也陷入了深思。 为什么他会做这样的梦。 从离开沉沙山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一年的时间。 他虽然偶尔也会想到在沉沙山中的日子,但从未做过这样的梦。 这对他而言并不是心魔…… 难道和自己魔气失控有关? 楚宁总觉得这个梦由来并不简单。 但也一时抓不住头绪。 他深吸一口气,索性甩开这些思绪,准备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再慢慢研究。 只是当楚宁躺下身子,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自己的手好像落在了一个圆润的事物上,触感极佳。 于是,他伸手捏了捏。 这感觉好像是…… 他想起了被困暗域时,与陈曦凰唇枪舌剑的过程中摸到过的东西。 那一瞬间,楚宁一个激灵,坐起身子,同时伸手朝着不远处摆放的灵灯,屈指一弹。 灵灯被激活,明亮的光芒笼罩四周。 然后,他看见了床上,被褥下,一双清冷的眼睛,正直勾勾的望着他。 那是一张漂亮且陌生的脸。 但单用漂亮二字,形容这张脸,其实很不准确。 她的一对剑眉入鬓,鼻梁高挑,双眼明亮,如含星辰,双唇绯红,娇艳欲滴。 五官锋利,如一把磨利的剑,又如一把开刃的刀。 那是一种不同于寻常女子的,近乎惊艳的美。 楚宁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她,毕竟这样一张脸,但凡见过,便不可能忘记。 而这又让楚宁不免生出更多的困惑。 她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床上? 为什么摸起来这么软嫩? 一系列疑惑如潮水般涌来。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陷入了短暂的发懵状态。 “你……” “还要摸多久?”而就在楚宁不明所以的档口,那双眼睛的主人忽然开口,幽幽问道。 声音如她的容貌一般,好听且锋利。 楚宁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放在对方的胸前。 他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手,正要询问,却听女子冷笑一声:“呵,薛南夜倒是越来越有眼光了。” “收入门中的弟子,一个比一个厉害,也一个比一个胆大。” “说说吧,你想怎么死?” 楚宁眉头一皱,也沉下了脸色。 他当然承认自己的手方才有些不听自己的指挥,但这说到底还是因为对方莫名出现在自己的床榻上。 自己尚未怪罪对方,可对方言辞间却已是杀机毕露。 但想到对方可能是龙铮山的弟子,楚宁还是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姑娘……” 他本欲好言询问,可那二字刚刚从他嘴里吐出,他的瞳孔却陡然放大,一股磅礴的刀意袭来。 楚宁来不及细想猛然起身,而在他起身的瞬间,盖在身上的被褥就被那股汹涌的刀意搅得粉碎,绒絮四散,飘荡在整个房间中。 而随着被褥被斩碎,女子那不着片缕的曼妙身躯也不可避免的浮现在了楚宁的眼前。 楚宁的瞳孔紧缩,下意识的想要撇过头。 可这样的反应落在对方眼里,显然是一个巨大破绽。 女子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手伸出,手作剑指状,一股汹涌的刀意便自她的指尖涌出,攻杀向楚宁的面门。 而这一次,被她激发的刀意,比起刚刚更加磅礴,也更加凌冽。 楚宁的魔气刚刚被压制,面对这样的杀招,无法动用魔躯的前提下,他并没有太好的对敌手段,只能侧身避开。 但即使他反应足够快,那刀意依然割开了他肩头的衣衫,在他的肩膀上划出一道血痕。 而继续向前的刀意,直接撞在了他身后的木墙在,在那处轰出一个大洞。 楚宁也在对方的两次出手中感觉到了对方修为的强大,他不敢与之正面对抗,见木墙破开,他不做多想,转身就朝着那处跑去。 这里不管怎么说都是龙铮山的地界,他相信听到了打斗声应该很快就会有人赶来支援。 而那女子显然也洞悉了楚宁的心思,她眉头一挑,一只手伸出,放在一旁的衣衫顿时飞入她的身上,将她曼妙的身躯包裹。 然后,她身形一闪,直扑楚宁遁去的方向。 楚宁感觉到了身后涌来的杀意,知道光靠逃命,大抵是跑不掉的。 他只能冒着魔气失控的风险,强提起一口气,回身猛地挥出一拳。 那女子也没想到之前一味躲避的楚宁竟然会忽然发难。 她猝不及防,猛地停步,身躯后仰,躲避楚宁的拳头。 楚宁一拳挥空,手却在对方腰间抓到了一样事物。 他也管不了太多,握着那事物,趁着女子退避的空隙,从洞口窜出。 “你敢偷我腰牌?”那女子低喝一声,语气更加恼怒,从身后再次追来。 楚宁本打算一鼓作气,催动魔躯,与对方拉开距离,可才出小院,他便觉气血翻涌,在荣通等人帮助下好不容易才被压制的魔气,又有了失控的迹象。 他的身躯一颤,而这一愣神,女子已然杀到了身后。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汹涌杀气,楚宁赶忙回身,只见女子气势如虹,浑身刀意已然凝成实质,就要朝着楚宁杀来。 而因为忌惮魔气失控,此刻的楚宁面对这样的杀招,竟一时间毫无办法。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莫名其妙的死在这个女子手上之时。 头顶的乌云忽然被一股乍起的夜风吹散。 一缕月光突兀的照在了楚宁的身前。 然后,在楚宁错愕的目光下,月光中一道身影凭空出现。 是个身形佝偻、衣衫脏乱、发如杂草的老人。 他一手紧紧的抱着一块寂星铁,另一只手则朝前伸出,稳稳一握。 下一刻,无数血色铁索从虚空中浮现,将那股袭来的汹涌刀意死死捆住。 砰! 伴随着一声脆响,漫天刀意尽数崩碎。 女子的脸上泛起异色,却依然心有不甘,还要再次杀向前来。 那是,夜风更大了几分。 乌云散去得更多,有点点星光在夜幕中亮起。 老人握拳的手张开,朝前一探,指节轻跳。 那些星光仿佛被其牵引,化作道道剑意,于空中坠下,砸在女子的身前,那凝成实质的剑意宛如囚笼,将女子的前路封死,再不得进寸。 而做完这些的老人,却看也不看女人一眼,而是转头望向楚宁。 那张老脸之上再次堆砌起了谄媚的笑容,将那块寂星铁双手奉上:“师祖爷爷,你的东西忘拿了。” 楚宁这才回过神来,也认出了眼前之人,赫然就是那位疯疯癫癫的余三两。 他没有回应对方的话,只是怔怔的望着对方。 此刻的楚宁心头万分骇然。 不仅因为没有想到这个疯疯癫癫的老人拥有如此强大的实力。 更因为对方方才的那些手段,看上去…… 很眼熟。 第三百一十二章 余三两,很重要 楚宁的脑袋有些发懵,他望着对方,心头思绪翻涌。 这世上真的有这般巧合之事。 他将自己认成了师祖,而恰好他的手段,与自己的手段如此相似。 从月华引、到杀业鬼索再到星河剑意。 一招一式都与自己如此相似。 当然,楚宁也明白这些招式,除了星河剑意,其余的都并非自己独有,尤其是杀业鬼索,那更是兵家大能常有的手段。 但这些手段就这么的突兀集结于一人之身,还是让楚宁的心底生出一丝疑窦。 可不待他想明白这其中的症结,一个更加让他错愕的声音忽然响起。 那位被困在星光剑意中的女子,忽然神情激动,双手抓着凝成实质的剑意,大声的朝着余三两吼道。 “爹!” …… “所以,余三两是吕姑娘的父亲?”徐醇娘的小院中,楚宁望向徐醇娘这般问道。 徐醇娘连连点头。 就在刚刚,那个女子对着余三两唤出那声称呼后,徐醇娘也正好从山主府归来。 看到这场面的瞬间,她赶忙上前叫住了众人,而说来奇怪的是,在听见女子的呼唤以及看见徐醇娘到来后,余三两就犹如丢了魂一般,转身快步离去,脸上的神情慌乱不已,就仿佛在二人身上见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一样。 而在徐醇娘的调节下,楚宁也知晓了那位与他同床共枕的女子名叫吕琦梦。 没错! 就是那位传闻中爱慕邓染的龙铮山大师姐! 而她之所以会出现在楚宁的床上,是因为那间他居住的房间,本就是吕琦梦的住处。 只是在龙铮山决定与蚩辽开战后,作为大师姐,她便一直居住在龙铮山山脚的军营中,作为整个防线的调度与指挥,从开战到现在,她从未离开过军营。 当然,在战事如此焦灼的情况下,她也确实不能离开。 所以,她的住所被默认空置,而楚宁的身体存在隐患,为了方便徐醇娘的照顾,薛南夜便将之安排到了与徐醇娘最近的,吕琦梦曾经的住所。 只是不想开战到现在,从未离开过军营的吕琦梦却毫无预兆的与换防的大军一同归来,又因为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的缘故,所以也并没有人提醒她此事,加上连续一个多月在前线厮杀带来的疲惫,回到熟悉的住处,她脱了衣衫倒头就睡,并未察觉异样。 若不是楚宁半夜被噩梦惊醒,说不得二人就得这么相拥而眠直到天明。 “所以,吕姑娘是随母姓?”楚宁猜测道。 “我娘姓岳,我爹本姓吕,可后来,老混蛋忽然发了疯,把自己改了名换了姓。”这时吕琦梦的声音忽然从屋中传来。 楚宁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青衣,身材曼妙的女子正缓缓从屋中走出。 虽然此刻对方已经穿戴好了衣衫,浑身上下美艳中透着一股英气,但看着对方,楚宁还是不由得回想起方才在屋中所见的那副光景。 确实格外值得回味。 “还没看够?要不待会再去房中,让你看看?”而这样的神情被吕琦梦看在眼里,对方倒是一眼就看穿了楚宁的心思。 她并无羞赧,也无恼怒,只是坐到了楚宁的身旁,眉头一挑,用带着几分挑衅意味的语气问道。 楚宁认为在刚刚的误会中,自己并无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如果真的有,那无非是看了些不该看的东西,也遐想了些不该想的东西。 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龙铮山的安排上出了问题。 不过素来大度的小侯爷还决定缓和一下他和对方的关系,所以他陈恳回应道:“不用了,我记性很好的。” 吕琦梦:“……” 在短暂的沉默后,女子冷笑一声:“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无耻。” 楚宁也应道:“姑娘也比我想象中还要慷慨……” 说着,他又瞟了一眼对方高耸的胸部,补充道:“且富有。” 吕琦梦的手放在了石桌上,指节发力,石桌的桌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同时,那眯起的眼缝中也泛起了阵阵杀意。 “如此无耻,真不知道邓染怎么看上你的!”她低声说道。 楚宁面无表情:“大抵是因为我比姑娘更像男人一点。” 平心而论,以楚宁淡漠的性子,他是很难真的去讨厌一个与自己并无直接冲突的人。 但吕琦梦显然是个例外。 不。 其实认真说起来,也不能算是例外。 毕竟据陆衔玉所言,眼前这个女子,似乎对邓染有些不该有的非分之想。 那是自己名注鸳册的妻子。 作为一个心理与生理都无比正常的男人,楚宁觉得他有必要让眼前这个从生理与心理上都不自量力的女人明白她的想法是没有道理,且不切实际的。 而随着他此言一出,二人之间的火药味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浓郁。 吕琦梦冷冷的盯着楚宁。 楚宁则面无表情的与之对视,分毫不让。 眼看着二人剑拔弩张,一旁的徐醇娘赶忙言道:“对了楚宁,我已经跟师尊说过了,只要你愿意给余老……呵呵,给余师叔治病,墨甲工坊中的所有物件,龙铮山都可以赠送给你,无论最后医治是否有所成效,只要你尽心而为,就够了。” 这话说得就极为聪明。 将话题引到了余三两与墨甲之上。 在她看来,楚宁在意那把孽龙煞。 吕琦梦则在意自己父亲的病情。 二人闻言果然都转移了注意力。 “你真能治好我爹的病?”吕琦梦率先发问,语气狐疑。 而面对这样的问题,楚宁果断的摇了摇头:“不能。” 这显然是个出乎吕琦梦预料的回答。 她愣了愣:“为了能让我那个混蛋老爹走出工坊,这些年我们用尽了办法,都并无成效,可他却为了给你送一块破石头,主动走到了这里,要说你身上没有一点特别之处,我是不信的。” “既然如此,你尚且未有试过,为什么说不能?” “就因为我们之间有些不愉快,你就要落井下石?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如此没有心胸,我是真不明白邓染是怎么看上你的。” 显而易见的是,就像楚宁不喜欢吕琦梦一样,吕琦梦同样对楚宁抱有极深的成见。 楚宁依然面无表情,平静应道:“可能是相比于姑娘的夸夸其谈,她更喜欢我的诚恳坦然。” “诚恳坦然?就你?”吕琦梦白了楚宁一眼,神情不屑。 楚宁却并不理会她,而是转头看向徐醇娘,解释道:“我为余前辈把过脉,他身体上的病理不算复杂,只是多年积郁造成的经脉不畅,以及一些瘀血堆积,这些都很好医治,但他的病却不仅仅在身体上,更在心里。” “心病?”徐醇娘闻言也反应了过来。 楚宁点了点头,同时不忘瞟了吕琦梦一眼:“我能治他身体上病症,但心病则需心药,方有可医。” “至少我得了解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让余前辈变成这样,才有可能对症下药。” 徐醇娘闻言也认同的点了点头。 其实龙铮山上下,大抵都知道余三两的病情与心病有关,但余三两素来排斥众人说他患病,更不可能配合整治,今日从楚宁的口中得出的结论,算是第一次做实了众人的猜测。 想到这里,徐醇娘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吕琦梦。 吕琦梦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楚宁所谓的不能治并非不愿治。 虽然心头略有不忿,也虽然她的心底对余三两颇有怨怼,但她还是压下了心底的这些情绪,如实说道:“我爹的情况大概可以追溯到二十多年前……” “他本名吕仪,与师尊一样都是幽州慢花乡人,二人自幼一同长大,情同手足。早年一次洪灾,慢花乡一夜之间化为沼泽,乡里人近乎死绝,父亲与师尊侥幸逃出,一路来到了龙铮山,因修行勤奋,加上天资不差,被师祖看重,收入了门下。” “据我娘说,哪怕后来师祖坐上了山主之位,父亲与师尊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二人的关系也一直极好,在阿娘的记忆里,两个人几乎很少争吵,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对未来山门的规划,二人都出奇一致。” “属于那种可以对彼此托妻献子的生死之交。” “那后来呢?是什么时候,他开始变成现在这样的?”楚宁追问道。 前面这些种种并不足以解释余三两如今的变化,甚至只会让余三两如今的表现显得更加古怪。 “应当是二十六年前。”吕琦梦说到这里眉头微微皱起:“那时我才刚刚出生,其中种种大抵都是听山中长辈们提起的。” “师祖那时年事已高,欲将山主之位传出,当时最符合大家期望的山主传人就是父亲与师尊二人。” “一开始双方对此其实都并没有太多争抢的意思,师尊是个逍遥性子,喜欢四处游历,结交天下英豪,并不想一直待在龙铮山中,父亲虽持重沉稳,但他自觉自己性格过于守成,当时蚩辽已经势大,侵吞北境之心昭然若揭,面对这种情形,龙铮山难以置身事外,所以他更希望师尊能够留下,担任山主之位,自己从旁辅佐,以保北境安危。” “至少在当时,他确实是这么对外宣称的。” “而师祖也一时没办法做出决定,所以便决定让他们二人开启一场真灵试炼,由此决定谁来担任这山主之位。” “真灵试炼?”头一遭听说这个辞藻的楚宁不由得出言打断了吕琦梦。 而话音刚落,一旁的徐醇娘就抢先开口解释道:“我之前与你说过,赤水谷中有一块龙铮石,是当年祖师爷悟道之地,祖师爷登天而去时,因不舍山中弟子,特意在那龙铮石上留下了一缕神念,后世山主凭借着山主令牌,便激发那一缕神念,让山中弟子进行一场由他神识主持的试炼。” “试炼的内容因人而异,而各不相同,但总的而言,能在越是短的时间里通过的试炼者,其天赋悟性以及心性的总和,总是高于后者的。” “试炼者也可以在其中得到不菲的好处,对自己日后修行助益极大。” “不过因为激发这样的试炼需要消耗相当巨大的能量,每一次激发试炼后,都需要再过去三十年,才能再次开启试炼,并且在通常情况下,只有一人能够参与试炼。” “正因如此,这场试炼几乎也成了每一任山主登上大位前的专属试炼。” “但那一次却不知师祖用了什么手段,竟让让余师叔与师尊一同开始了试炼。” 听到这里,楚宁出言猜测道:“然后薛山主比余前辈快一步通过试炼拿到了山主之位,余前辈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所以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样的话,让吕琦梦眉头一皱,她言道:“事情差不多是这样,但过程却比这个要复杂得多。” “比如呢?”楚宁问道。 “通常而言真灵试炼的时间一般在三到十日之间,自龙铮山创立以来,耗时最长者也不过十三日,而那一位也是龙铮山历史上修为最低的山主。” “师尊的天赋自然不错,在第四天就完成了整个试炼,可父亲却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走出试炼。”吕琦梦说到这里,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似乎哪怕此时此刻,她依然对那个结果感到不可思议。 “很长是多长?”楚宁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半年。”吕琦梦这般言道。 楚宁着实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半年?” 吕琦梦面露苦笑:“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若不是所有的长辈,包括我娘都对此都众口一词,我其实也很不愿相信这样的事情。” 宗门试炼并不是一件太罕见的事情,譬如楚宁与陈曦凰曾经去过的那处小世界,那就是大荒山的试炼之地。 而这种试炼又因其方式的不同被大致划分成了两类,一类是有特定的小世界作为试炼之地,也就是往生地那般的地界。 这样的试炼往往可以大规模的参与,并且长时间开启。 还有一种则需要强大的力量作为支撑,去短暂构建出一方世界。 就如龙铮山的真灵试炼一般。 因为是短暂构建的世界,其存在必然耗费大量的能量,所以无法长久以及频繁的被使用。 但吕琦梦说,余三两在那小世界中呆了足足半年的时间,哪怕那只是一个一丈见方的房间,被凭空造出,存在半年需要耗费的力量也堪称恐怖。 至少楚宁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样的存在能够维持一处虚构世界存在半年以上。 “他在那里经历了什么?”楚宁问道。 吕琦梦却摇了摇头,神情苦恼:“没有人知道,父亲也从不与任何人提及。” “因为他在那处世界待得太久,甚至那时山中的人都以为他遭遇了意外,死在了试炼中,师尊也在那段时间里接任了山主的位置,母亲也悲痛欲绝,熬过了一段相当艰难的时间。” “他忽然归来,让山中上下的众人都欣喜万分。” “可也就是从那时起他的性情大变,最先是因为听闻师尊接任山主的消息,他就开始大吼大叫,说什么来不及了,不能让师尊成为山主,说他会害死所有人……” “可他情况如此糟糕,师尊就是再不喜山主之位,也不敢把他交到父亲手里。” “闹了一阵后,父亲似乎知道这么下去也不能改变师尊作为山主的事实,于是他就开始把自己关在家里,什么人都不见,就连母亲他都躲着,总是一个人神神叨叨的嘀咕着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 “我那个时候年纪还小,只记得母亲尝尝以泪洗面……” 说到这里,吕琦梦的拳头紧握,显然不太愿意回想起那时候的经历。 楚宁当然可以想象,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拥有这样一个父亲,确实是相当难熬的经历。 但他却没有心思去安慰对方,而是问道:“你说他神神叨叨,那他说的是些什么?” “很多,但大都是咒骂师尊的,说他会把整个龙铮山毁了,会害死所有人之类的话。” “除此之外,还比如什么要记得那件事,一定不能忘。” “还有……”说到这里,吕琦梦皱了皱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些什么。 “我知道!”徐醇娘却在这时举手言道:“我听二师兄说过,那个时候师叔最常说的话还有……” “余三两,很重要!” 第三百一十三章 老不死的 “余三两很重要?什么意思?”楚宁皱起了眉头。 徐醇娘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 “但好像就是因为害怕自己忘了这件事,所以他才在后面,将自己的名字索性也改成了余三两。” “不。”但徐醇娘这话刚刚落下,身旁的吕琦梦就摇了摇头,幽幽说道:“他是忘了自己的名字……” 听闻这话的楚宁脸色愈发古怪:“他怎么会忘了自己名字呢?” “我不知道,但他的记忆在之后几年越来越差,渐渐开始连我和我娘都不记得,我娘受不了我爹这个样子,整日心力交瘁,在我十二岁那年撒手人寰。” “也是在我娘死的那天,父亲有几日短暂的清醒……”说到这里,吕琦梦的脸色阴沉,似乎并不愿意过多的回忆那时的一切。 “那为何没有趁这个机会问问他在那真灵试炼中到底经历了什么?”楚宁又问道。 吕琦梦脸上的笑容苦涩:“我们不是没有想过询问,但那时父亲已经什么都记不得,只说他记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可是什么他记不得,也说不明白。” “但他对母亲的死很愧疚,更不愿意再给那时我招惹麻烦,于是他将我托付给了师尊,自己则住进了锻造坊,他说,他隐约的记忆告诉他那件事或许与锻造有关……” “然后就像现在这样,一直待在锻造坊,除了帮助门下弟子锻造刀具外,几乎不与任何人接触。” 楚宁听到这里,眉头紧皱。 他为余三两把过脉,根据脉象显示他是有癔症的症状,可却并无失忆之人应有的心脾两虚的症状。 楚宁一时弄不清到底是自己医术不精没有看透其中就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暗暗想着明日再为对方诊脉一次,仔细探查,同时又望向眼前的二人,问出了另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今日我看余前辈出手时,其使用的手段似乎并非龙铮山的技法,你们可知那些手段他是从何处习来的?” “哦!这个我知道,那是万象功!”徐醇娘开口言道。 “万象功?”楚宁的眉头一皱,这功法的名字倒是和自己那道本命墨甲如出一辙。 “嗯,据传那是当年指点祖师爷的那位前辈授予祖师爷的功法。”徐醇娘点了点头,但话一出口,脸色却又一变,略带迟疑的望向身旁的吕琦梦。 吕琦梦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藏着掖着干嘛?” “衣服都脱了,还舍不得裤衩。” 被这般一说,徐醇娘也有些委屈,她眨了眨眼睛,小声嘀咕:“我至少还有裤衩,你可是一身精光被人给看了……” 楚宁:“……” “一个多月没见,你脾气见长啊?”吕琦梦闻言眉头一挑,脸色不善。 徐醇娘缩了缩脖子,不敢应话。 楚宁对于这一段虎狼之词也不知作何回应,只能咳嗽一声,试图将话题引向正轨:“咳咳。” “说说那个万象功吧。” “你说那位传授功法的前辈是不是之前提到的那位名叫仓颉的前辈。” “嗯。”徐醇娘再次点头。 “又是他……”楚宁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又问道:“那这门功法有什么与众不同吗?” “据说此法是融合了数门大道小道甚至旁门之法而成,一法修成,便如万法加身,当年那位前辈将此法传授给了祖师爷,但祖师爷参悟许久,却始终未得其法。” “后来在龙铮山几百年的历史里,倒是有几位能修成的,但大抵都只摸到了皮毛,却也让他们拥有了越境而战的可怕战力。” “余师叔就是这近百年来,龙铮山唯一一位修成此法之人。”徐醇娘解释道。 “一法修成万法加身……”楚宁呢喃着这句话,同时之前因为余三两施展出的与他相似手段的疑惑也打消了不少。 毕竟杀业鬼索与月华引这样的招式,对于兵家以及道家而言,虽然修炼有所难度,但也不算是一家之物。 至于那星光剑意,此刻想想,虽然都是与星辰相关,但楚宁的星河剑意,靠得是自己激发的星辰异象,而余三两施展的却是牵动星辰之力,二者之间粗看相似,实则有着云泥之别。 想到这里,楚宁终于驱散脑海中那些似是而非的古怪念头。 不过他倒是对那门被徐醇娘说得神乎其神的万象功来了些兴致:“那门万象功真有如此神奇?” 徐醇娘闻言顿时面露为难之色:“这功法是龙铮山的不传之秘,别说是我,就连大师姐都没看过。” “楚宁,这件事我确实没办法帮你。” “而且,我根本不知道师尊把这功法藏在哪里。” 这话一出,楚宁脸色微变,神情古怪。 一旁的吕琦梦更是又翻了个白眼:“得,不仅自己裤衩子没了,还想着偷家里的裤衩子给人家。” 徐醇娘一愣,脸色顿时泛红。 楚宁眨了眨眼睛,也觉得徐醇娘确实过于热心了一些,但毕竟是为他着想,他也不愿让对方太过难堪,开口说道:“我只是好奇,并未有窥视之意。” “既然大抵知道了余前辈的情况,我会重新考虑一下用药的配比,明日也会尝试再给余前辈诊脉,尽量施救。” 说罢这话,楚宁站起了身子:“时间不早,二位也该疲乏了,在下就不打扰了,告辞。” 楚宁正要转身,可那时一旁的吕琦梦却瞟了他一眼问道:“你准备去何处?” “自然是……”楚宁下意识的想要回答,可话未出口,又是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的住处已经在刚刚与吕琦梦的打斗中被损毁。 也就是说,他现在似乎没有了休息的住处。 “我看内门弟子的住处还有大片房屋空置,能否请醇娘给我安排一间,暂时居住。”意识到这一点的楚宁当下朝着徐醇娘提议道。 “自然,不过那些房门钥匙都在张婆婆那里,她年事已高,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熟睡,不好叨唠,不如……”徐醇娘说到这里有些犹豫,但还是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口言道:“不如你今日就在我的院中将就一晚。” 这样的提议让楚宁不免一愣,有些错愕。 一旁的吕琦梦更是眉头一挑,看向徐醇娘的目光渐渐变得凌厉。 “小醇娘,住处被毁的可不止他楚宁一个。”她幽幽说道,语气不善。 徐醇娘这才反应过来,那个小院也是吕琦梦的住处。 她顿时有些为难,目光在楚宁与吕琦梦的身上来回打转,试图在衡量到底该将谁留下。 一个是自己爱慕已久的师姐。 一个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选了前者,可以同床共枕,若是师姐睡得死一些,说不定还可以上下其手。 选了后者,虽然不能同床共枕,但毕竟她答应过楚宁,在这日后在这龙铮山上,只要对方有事,她绝不袖手旁观,总不能刚刚答应对方的事,转眼又失言吧。 退一万步说,楚宁毕竟是有那样宏愿的人,保不齐晚上会兽性大发,她这修为显然也不是对手,这么说来也不是就不能同床共枕…… 不对,我在想什么! 徐醇娘,你冷静一些! 念及此处,她赶忙摇了摇头,甩开脑海中那些稀奇古怪的思绪。 但眼前这两难的处境,却不会因为她的思绪而有任何改变,楚宁与吕琦梦依然直勾勾的望着她,神情严肃,不仅是在等着她的回答,也在与彼此较着劲。 徐醇娘也意识到,此刻无论她给出什么样的答案,都注定会得罪两个她最不愿意得罪之人中的一个。 一时间,徐醇娘陷入了两难之境。 她再次抬头,看了看楚宁,又望了望自家师姐,终于鼓起了勇气言道:“要不……” “我们一起?” “我家床很大的。” …… 最终,因为条件所限,楚宁与吕琦梦都只能挤在徐醇娘的家中。 虽然徐醇娘一再保证自己的床很大,可以装下三个人,但在脑门上被吕琦梦重重的敲了一下后,她终究还是放下了大被同眠的构想。 从柜子中拿出一套被褥,给楚宁在屏风外打了一个地铺。 此时时间已经过了子时,因为始终有魔气失控的风险,楚宁的魔躯被他压制,而没有魔躯的支持,楚宁身躯在今日诸多消耗精力的事情后,也很是疲惫,在躺在地铺上后,很快就沉沉睡去。 …… “楚宁!” “楚宁!” “快起床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他睁开眼。 刺眼的阳光透过大开的房门照射入他的眼帘,让他无法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 “都什么时候,还睡!出去干活了!”那人这样说道,转身就一瘸一拐的走向门口。 楚宁起身,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眨了眨眼睛,似有所感。 “师姐?” 不知为何,他的脑袋忽然有些晕乎乎的,就像是忘了些什么事情一般。 “还愣着干什么?又想被老不死揍吗?”屋外再次传来了女子熟悉的声音。 楚宁迷迷糊糊间从床榻上起身,走向屋外。 那一瞬间,刺眼的光芒散去,一道巨大的阴影将他笼罩在了黑暗之下。 楚宁抬头,一张满是褶皱的脸正低头望着他。 目光相遇的刹那,那张脸的主人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乖徒儿。” “为师好想你啊。” …… 万奴国,灵陀山巅。 一颗枣核忽然飞出,重重的砸在了万灵殿的殿门前。 “混蛋!” “说要来找我,这都一年多了,半个人影都见不着。” “哼!” “男人果然都是骗子!” 大殿的王座上,赤着脚的白衣女子愤愤不平的嘀咕道。 说着,她似乎更加气恼,伸手又要砸出一枚枣核,可就在这时,殿门发出一声闷响,被人缓缓推开。 那枚枣核就这么巧之又巧的砸向了来者的眉心,而索性对方反应极快,在那时微微侧头,避开了袭来的枣核。 “又是谁惹山主不快了?”身着紫衣,面覆薄纱的女子并无异色,缓步向前,来到了王座下,轻声问道。 魏良月瞟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旋即正襟危坐问道:“怎么是你?霜见呢?” “昨日幽罗天阴神降此,调我门中弟子协助他们处理凡间事物,霜见本欲禀报,但那时山主正在闭关,故而她只能自作主张,前往配合。” “不就是捉拿几个孤魂野鬼嘛?幽罗天这都搞不定,还需要灵陀山配合?”魏良月微微皱眉,语气不善。 “毕竟上界之事,我们也不敢多问……”紫衣女子颔首应道。 “上界?哼!” “不过是靠着献祭大道之路,求得荣华富贵苟且之辈,每日装腔作势的在那里推演阴神十三境,阴神之道为何没有十三境,他们不比谁都清楚?”魏良月冷笑言道。 紫衣女子依然面无表情:“山主,无论怎么说,灵陀山总归是归上界管辖之地,还请山主慎言。” “哦,我倒是忘了你也是上界之人。”魏良月冷笑言道:“不过我倒是很感兴趣,你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竟然能让幽罗天为你网开一面,让你来人间行走?单凭帮幽罗天监视灵陀山,显然是不够的吧?” 紫衣女子沉默不语。 魏良月撇了撇嘴,对于女子的逆来顺受,她暗觉无趣。 这闷葫芦的性子倒是像极了那个家伙。 “算了,跟你这家伙也聊不出个什么,说说吧,来找我什么事?”她摆了摆手意兴阑珊的问道。 紫衣女子低头行礼,旋即方才言道:“王庭来人,说是陛下决定在三位王子间选出一位王太子,请山主前去做个见证。” 这话一出,魏良月的眉宇间顿时煞气涌动。 “老混蛋的三个儿子,一个自小痴呆承不了大统,剩下那个小的还未满周岁,大哥素有仁名,从未犯过大错,无论立长立贤,都轮不到那个小混蛋。” “这还用选?他分明就是被那狐狸精迷了心智,想要坏了祖训,废长立幼!” “想让我去给他这宠妾灭妻的老混蛋站台,他做梦!” 魏良月的情绪格外激动,几乎是在破口大骂起来,紫衣女子则幽幽说道:“陛下越是铁了心要立幼子,山主就越是要到场。” “凭什么?”魏良月喝问道,眼眶却不知何时已然泛红。 “大王子这些年在王庭中处境艰难,但毕竟是长子,有王庭祖训在前,就算小王子得了王太子之位,但在王妃眼里,大王子只要活着一日,就依然会是小王子的威胁,日后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攻击大王子。” “山主今日不去,岂不是送给她一个迁怒大王子的罪由?”紫衣女子平静说道。 只是此刻的魏良月显然还处于愤怒之中,她张开嘴就要再次反驳,可就在这时,她的脸色却忽然一白,一口鲜血猛然从她嘴里喷出。 “山主!”从始至终一直平静的紫衣女子见到这一幕,却骤然脸色一变,连声音也在打颤。 她快步上前想要搀扶魏良月,可魏良月却赶在她之前伸手拦住了。 然后,她缓缓擦干了自己嘴角的鲜血,转头望向北面,喃喃自语道。 “这老不死的。” “竟然还活着!” 第三百一十四章 时间 “山主所指何人,为何山主会忽然……”紫衣女子的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焦急。 “与你何干?”魏良月抬头,冷冷的忘了对方一眼,这般说道。 “山主是灵陀山的掌舵人,玄露身为万灵使,理应照看山主的一切。”紫衣女子恭敬应道。 “哼。说得好听。”魏良月却冷笑一声:“当初我让你去大夏的鱼龙城走一遭,你是怎么给我办的事。” “我知山主对那个叫楚宁的家伙生有情愫,但去到鱼龙城时,此子身旁莺环燕绕,更有与侍女彻夜喧淫之事流传,实非山主良配……”名为玄露的女子这般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头猛地抬起。 “山主异状,是否与此事有关……” “难道是当年沉沙山那恶贼还活着?” 魏良月闻言双眼眯起,狭长的眼缝中泛起寒光:“你知道的很多嘛。” 玄露脸色骤变,赶忙低下头:“属下无心窥视山主私事,只是机缘巧合下得知此事。” “那灵骨子心思歹毒,据说与那群人接触过,他的手段,不可不防!” 但魏良月却并未表态只是坐在原地,神情沉吟。 而这样的反应却是让玄露明显有些慌乱,她赶忙迈步走到了魏良月的跟前,双膝跪下,抬头言道:“我对山主或有小义之逆,但绝未有过大义之欺,还请山主信任属下。” “若能解山主之忧,属下万死不辞。” …… “啊……”徐醇娘小院的石桌旁,楚宁打了个哈欠,旋即用手肘撑在石桌上,揉着惺忪的睡眼。 “楚宁?你真的没睡好啊?”端着早饭来到楚宁身旁的徐醇娘看着他这幅模样,面露异色。 楚宁昨晚又梦到了沉沙山和灵骨子,中途几次被惊醒,又几次再次陷入类似的梦境,反反复复一整晚,几乎没怎么踏踏实实的睡着过。 “为什么说我真的没睡好?”楚宁有些奇怪的望向徐醇娘问道。 “师姐说的啊,她说你昨晚一定一整晚都睡不着。”徐醇娘一边应道,一边伸手给楚宁递来了一碗米粥。 “她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楚宁端着碗愈发不解。 “这还用未卜先知?”就在这时,吕琦梦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楚宁循声望去,只见换做一身红色武服的女子正一边扎着马尾,一边走出房间。 那身衣衫极为贴身,但不知是不是小了一号的原因,她胸前的衣衫紧绷,仿佛随时会撑破布料一般。 她来到了楚宁身前坐下,继续说道:“有我们这么两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在一旁睡着,是个男人都得心猿意马,换我,我也睡不着。” 言罢还挑衅似的瞟了楚宁一眼。 楚宁一愣有心反驳,但话到了嘴边,又觉无力,毕竟自己昨天确实没有睡好,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更像是在掩耳盗铃。 念及此处他只能恶狠狠的瞟了吕琦梦一眼,报复似的又在脑海里回忆一遍昨日那被褥下的风光。 “没关系的楚宁,师尊说过食色性也,你放心我们不会因此瞧不起你的。”而楚宁的沉默在心思单纯的徐醇娘看来似乎更像是某种做贼心虚,她出言安慰道。 楚宁有些无奈,却还是不愿拂了徐醇娘的好意,在那时并不由衷的道了声:“谢谢你啊。” 徐醇娘当然没有听出楚宁的不满,她连连摆手:“没关系的,我们是朋友嘛。” “不过以后你心猿意马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去想师姐。” “我真的没……”楚宁下意识反驳道,可话一出口又有些心虚,毕竟方才他确实想了想。 “你可以想想其他人,我也行,可师姐不行,她是我的。”徐醇娘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们两个都想的话,我怕她忙不过来。” 楚宁:“……” 吕琦梦:“……” …… “你难道就没其他事吗?非要跟我一起。”去往墨甲工坊的路上,楚宁看着身旁的吕琦梦,皱着眉头问道。 “我虽然和那家伙的关系不算特别好,但他毕竟是我爹,我难道不应该去看看?”吕琦梦双手抱负在胸前,反问道。 这种事固然是人之常情,楚宁按理来说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可言,更不会因为之前与吕琦梦的些许不快就抹除掉对方在这种事情上的自由。 他之所以不太愿意让吕琦梦跟着,最大的原因在于昨日余三两见到吕琦梦以及徐醇娘后,那慌乱的反应。 余三两似乎很排斥与如今龙铮山的人接触,而后从徐醇娘与吕琦梦的讲述中,也很好的证实了这一点。 他害怕待会余三两见到了吕琦梦会如昨天那般,表现失态,影响自己的诊治。 “别担心,我那个爹只要待在墨甲工坊里,虽然还是疯疯癫癫,但却相对稳定,不会如昨日那般失态。”而吕琦梦则仿佛看穿了楚宁的担忧,在那时出言说道。 “不然,我们也不会把锻造龙铮刀的事情交给他。” “为何?”楚宁有些奇怪。 “我怎么知道,说实话那家伙说是我爹,可除了我娘死后那几日,他有好好跟我说过几句话外,其他的时间,他对我,更对山中的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若不是我娘死前让我照顾他,我才懒得和你走着一趟。”吕琦梦提及此事,脸色一黯,眉宇间甚至泛起一抹怒意。 “若不是他,我娘不会这么早死。” 楚宁闻言也陷入了沉默,按道理来说,他这个时候应该劝劝吕琦梦,说一些诸如无论怎么样他总归是你父亲之类的屁话。 但他更明白一个道理,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更何况,他其实可以想象,对于一个孩子而言,你不能期盼她对一个从未给予她关怀的人,心存太多感情,哪怕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楚宁只能岔开了这个对于吕琦梦而言过于沉重的话题。 吕琦梦倒是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侧头问道:“说说看。” “我并非质疑你们对门下弟子的重视,但我感觉似乎龙铮山上下,对于余三两的病情都格外重视,已经超出了对待寻常弟子的范畴。” “难道只是因为,他与薛山主曾经的交情吗?” 吕琦梦闻言,却无奈的耸了耸肩膀:“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比你更好奇,只可惜师尊从来不说,我也无心多问。” “不过你也不需要管那么多干嘛,只需要走走过场,就能拿到价值不菲的报酬。” “据说那把孽龙煞来历可不简单,你要是能修好他,后半辈子可就衣食无忧了。” 她说罢还故作轻松的朝着楚宁眨了眨眼睛,就好像打心眼并不在乎那个余三两的死活。 但楚宁却能从她颤抖睫毛中瞧出些端倪。 他也并未戳破,只是淡淡的回了句:“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楚宁会尽力而为的。” …… “师祖爷爷!你可算来了!”楚宁刚刚走上通往墨甲工坊的小路,远远的就看见了一道站在工坊门口,不断朝着此处张望的身影。 而对方也在这时发现了楚宁,他一边朝着楚宁挥手,一边大步朝着楚宁一路小跑了过来。 “你一直在等我?”楚宁看着眼前开心得宛如一个孩童的般的老人,这般问道。 “自然!我怕师祖爷爷到了后寻不到我,特意将住处都搬到了工坊。”余三两笑呵呵的说道,目光也在这时瞥见了站在楚宁身后的吕琦梦。 他的眉头微皱:“你怎么来了?” 虽说在来之前,吕琦梦已经不止一次的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可见面后余三两这话里毫不掩饰的嫌恶,还是让吕琦梦气不打一处来:“他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呢?” “没大没小,什么他他他的,叫师祖爷爷!”余三两顿时神情不悦,板着脸呵斥道。 “我?叫他师祖爷爷?”吕琦梦瞪大眼睛,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要求。 “什么叫他师祖爷爷,他本来就是我们的师祖爷爷!”余三两则态度坚决的言道,说罢一拂衣袖:“你若不叫,就滚回去!” 吕琦梦虽满心不忿,但为了能留下来还是在那时咬着牙看着楚宁从牙缝中挤出了四个字眼:“师祖……爷爷!” 虽说有些小人得志之嫌,但看着自己的“情敌”吃瘪,楚宁的心情倒是不错。 他回头微笑着朝着吕琦梦点了点头,慈眉善目的应了声:“唉。” 这举动顿时让吕琦梦怒火中烧,可在余三两的注视下,她却不敢发作,只能咬牙压下火气。 “师祖爷爷,咱们今天做什么?是不是要去罢免了薛南夜的山主之位!?” 楚宁对于余三两的这份执念有些无奈,他只能应付道:“此事不急,我先给你再号号脉,等你的病康复后,再从长计议。” “师祖爷爷,我那不算病,就是有时候记不清事,我觉得还是……”余三两却有些急不可耐。 楚宁顿时板起了脸,停步问道:“你是师祖我是师祖?” 见楚宁面色愠怒,余三两顿时慌了神,连忙道:“都听师祖爷爷的。” 而这幅场景更是让二人身后的吕琦梦看得是目瞪口呆。 …… 半个时辰后,楚宁再仔仔细细的给余三两又把完一次脉后,当下从须弥藏中取出了几份药材递到了余三两的手中,嘱咐他按照给出的药方,煎好药汤按时服用,并且让他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禁酒。 起先余三两还有些不乐意,直到楚宁承诺只要他配合治疗,一定尽快带他拿下薛南夜,光复龙铮山后,对方这才喜滋滋的抱着一大包药材离去。 “这就完了?”看着余三两那宛如孩童一般美滋滋离去背影,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着的吕琦梦终于在这时忍不住开口问道。 “本就不是寻常症结,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根治的,只能先医治他身体上的病灶,然后再根据心病的缘由来慢慢引导。”楚宁起身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收起自己从须弥藏中取出治疗时所用的工具。 吕琦梦显然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对余三两漠不关心,楚宁讲述的过程中,她听得格外认真。 而在知晓楚宁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后,她默默的点了点头,便没了后文。 “当然,我说的这些前提是他真的只是因为心结所致,得了癔症。”可楚宁声音却在这时再次响起。 “你什么意思?”吕琦梦的脑袋豁然抬起,紧紧的盯着楚宁。 楚宁这时已经收好了自己诊治所用的工具,来到了锻造台,取出了那具给天天制作的墨甲义肢。 回想着昨日天天使用时的一些瑕疵,开始进一步的着手改进。 “你觉得余前辈看上去像多少岁?”他一边忙活着手里的工作,一边开口问道。 “我爹今年五十三……”吕琦梦下意识的应道。 “我是说看起来。”楚宁则打断了她的话。 “六十……不,或许七十。”吕琦梦这样说道。 这确实并不好判断,毕竟每个人衰老的速度是不一样的,但毫无疑问的是,余三两确实看起来比他实际年纪要老得多。 “你们有想过他为什么老得这么快吗?”楚宁再次问道。 吕琦梦皱起了眉头:“难道不是因为心结结郁所致?” “心结结郁,以至于衰老迅速这样的事情当然是可能的,而且也不算罕见,但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余前辈应该已入九境了吧?这个境界的修士,寿元通常在一百二以上,身体机能的衰败也比寻常人要慢得多,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来推算的话,余前辈说不得已经应该百岁以上了。”楚宁依然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墨甲。 “你到底想说什么?”吕琦梦也渐渐回过了味来,只是她并不太能抓住其中的关节。 “昨日我与姑娘聊到与前辈的心结时,姑娘曾说余前辈有健忘失忆之症。” “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我昨日也算是尽心为他号脉过,却并未发现有对应的脉象存在。” “刚刚我又重新探查了一番,与昨日得出的结论并无二致。” “可这世上万事皆有缘由,所以我又仔细检查了一番余前辈体内每个脏器的状况,却发现他的脏器都受过很多伤……” “并且其中大多数伤,都是致命的。” “致命的?”吕琦梦站起了身子,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嗯。他的五脏六腑,都有明显被外力干涉而修复的痕迹,虽然那种法门极为精妙,但脏腑损坏过的痕迹却难以被抹除,而且不止一次,而是很多次,就像……”楚宁说着,指了指一旁摆放的木桌。 “我将木桌斩下一角,即使用工具将其复原,就算手段高操,通过上漆、合缝等手段,让外表看上去无碍,可内里的千疮百孔依然存在。” “你是说,我父亲曾经在真灵秘境中受过很重的伤势?”吕琦梦问道。 楚宁却再次摇头:“不对,我虽然无法推测出那些伤势存在的准确时间,但却能瞧出个大概,他身上的伤势有一部分是近来,三个月内产生的,其中最近的一次,在七天到十天之前。” “怎么可能?我父亲自从从秘境归来后,就一直待在龙铮山,从未离开过,去哪里受这么重的伤势,而且就算是在龙铮山受的伤,我们又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最重要的是,就算是按理所说,他受了那么多次致命伤,那他是靠什么治好自己的?”吕琦梦的声音陡然大了几分。 也不怪她如此失态,着实是楚宁所言的一切过于匪夷所思,若不是对方是自己师尊请来的座上宾,她甚至怀疑这家伙是个手段拙劣的江湖骗子。 这时,楚宁已经修好了那具墨甲义肢,他抬起头看向吕琦梦:“吕姑娘,可否借你手一用?” 吕琦梦虽然有些疑虑,但还是在那时伸出了自己的手,楚宁走上前来,用一只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而另一只手则朝着虚空一握,锻造台上的一把短刀就飞入了他的手中。 不待吕琦梦回过神来,他握着短刀便在吕琦梦的手臂上轻轻一划。 那白净如玉的手腕处顿时拉开一道血痕,鲜血溢出。 吕琦梦吃痛,望向楚宁:“你做什么?” 楚宁不语,只是在这时放下短刀,那只手朝着吕琦梦的伤口处张开,淡淡绿色的光晕用处,然后在吕琦梦诧异的目光下,她手腕处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很快就恢复如初。 吕琦梦收回了手,然后望着自己那看不到半点伤口的手腕,满脸不可思议:“这是什么功法?” “在来龙铮山的路上,一位友人所赠的功法,我侥幸习得了些许皮毛,但也足以治疗大多数外伤。”楚宁解释道:“吕姑娘昨日还曾说过,余前辈修行的是一门名为万象功的功法,此法一法通而万法通。” “那这万法之中,会不会也有类似的手段?” 吕琦梦愣在原地,并未回应楚宁的问题。 而楚宁则继续言道:“我这法门平日里可以缓慢将灵力转化为生机,储备于灵台之中,然后就可以如刚刚那般释放出来,医治自己亦或者他人。” “但如果遇见极重的伤势,单靠生机便无法治愈,想要强行修复,就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什么代价?”吕琦梦问道,脸色已有几分异样。 楚宁望向他,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眼:“时间。” 第三百一十五章 惩罚她 “时间?”吕琦梦皱紧了眉头。 “你也可以将它理解为寿元。”楚宁这样言道。 吕琦梦皱眉沉思,嘴里喃喃言道:“你的意思,我爹之所以老得这么快,是因为他在不断消耗自己的寿元修复自己的身躯?” “他的健忘也不是因为病症引起,只是因为身体过于衰老后的正常现象?” 楚宁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他身体衰老我认为确实是这样的,但失忆与健忘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在,这一点我目前不敢保证。” “吕姑娘,我知道我这些推论过于匪夷所思,但余前辈体内脏腑的状况确实有诸多损伤后修复的痕迹,这一点绝非在下杜撰,吕姑娘若是不信,大可请其他医者一观,想来只要有些许诊治经验之人,皆能得出相似的结论。” 吕琦梦闻言看了楚宁一眼,苦笑道:“徐醇娘应当告诉过你,我爹这些年并不太愿意与我们接触,更忌讳我们提及他患病之事,除了你从没有人给他把过脉。” 说到这里,吕琦梦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是怀疑你故意编撰,事实上就算是故意编撰,我想只要你没有失心疯,也不会编撰出这么匪夷所思的故事。” “听吕姑娘的意思,好像是说正因为这个故事不合理,所以才更合理……”楚宁苦笑着言道。 吕琦梦点了点头,对于自己这样的逻辑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坦然言道:“确实如此,哪怕是你自己,你敢说事实一定是像你推论的那样吗?” 楚宁一愣,旋即点了点头,认可了吕琦梦的说辞。 事实确实如她所言,楚宁的推论只是基于他了解到的情况而做出的推论,这其中却有很多不能解释的地方。 “所以我想验证一番。”吕琦梦则再次言道。 “怎么验证?”楚宁问道。 “其实你的推论说起来虽然匪夷所思,可归根结底只有两点最为重要。” “其一是他身上的伤势到底从何而来。” “其二是他到底是否能施展你方才那样的手段。”吕琦梦解释道。 “其实万象功也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神奇。” “如果将各个道统所能施展的神通比作文章的话,万象功就更是一方笔墨纸砚。” “工具摆在那里,但能否真的施展出来,却还要看你自己是否知道与学会这篇文章该怎么写。” “我爹使用的其他手段,皆来自各种大道以及一些极为出彩的小道中,都是世人知晓手段的模拟与变种,但你的这种手段却过于罕见,至少于此之前,我并未听说过,所以我想试试我爹是否能够施展此法。” 听到对方这番解释后的楚宁也暗暗点了点头,同时问道:“那你打算如何试?” 吕琦梦不语,只是在那时朝着楚宁甜甜一笑。 下一刻不待楚宁反应过来,她一把抓起了一旁的短刀,朝着楚宁手腕轻轻一划。 …… “哎呀!” “我的师祖爷爷,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就受了这么重的伤啊!” 正在墨甲工坊外熬药的余三两忽然听见工坊中传来了吕琦梦那焦急的惊呼声。 他立马警觉,猛地站起身子,快步跑入了工坊中。 远远的便见吕琦梦正扶着一只手鲜血淋漓的楚宁,正惊慌失措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师祖爷爷,怎么回事?”余三两见状也神情慌乱,他快步向前,来到了二人身前,这般问道。 “师祖爷爷刚刚制造墨甲时,不小心……”吕琦梦回头正要解释。 可话未说完,就被余三两一把推开。 然后在吕琦梦不可思议的目光下,老人抓起了楚宁的手,仔细的打量起了其上的伤口,脸上写满了心疼,至于一旁的吕琦梦,仿佛从始至终都并不存在一般。 被这般对待的吕琦梦有些不忿,试图上前理论。 可就在她迈出步子的同时,余三两的一只手却忽然伸出,一道红绿掺杂的灵力从中涌出,楚宁手臂上的伤口就在那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 吕琦梦瞪大了眼睛,脸色骇然。 楚宁同样瞳孔放大,他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手臂,仔细端详。 方才还血流如注的伤口,此刻已经恢复如初,这与自己那座医道灵台激发的手段如出一辙,唯一的不同是,在余三两激发出来的能量中,楚宁纯粹的生机外,似乎还掺杂着一些其他的力量。 只是到底是什么,楚宁并未感受得太过真切。 “师祖爷爷,不痛了吧?”而就在他思虑着这些的时候,余三两那谄媚的声音响起,楚宁抬头,却见老人正一脸关切的看着他。 楚宁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然后又才问道:“小余,你这手段好生神奇,是在何处习得的?” 余三两眨了眨眼睛,又苦恼的想了一会:“记不得了,我这年纪大了很多事都记不清楚了。” “师祖爷爷待会可不能这么不小心了,我得出去熬药了。” 说着,老人转身就要离去。 而一旁的吕琦梦见状,也赶忙凑到了楚宁身旁,小声问道:“怎么样,看清了吗?” “手段应当是与我类似的手段,但细节有所不同,尤其是那股红色的力量,我觉得有可能就是寿元转换而来,但刚刚他施展手段过于快了些,我探查得不算特别清楚。” “那再试一次?”已经亲眼见过余三两的手段后,吕琦梦对于楚宁之前的推测也信了个七七八八。 此刻她自然是急于求证。 “嗯。”楚宁其实心情与之相差无几,闻言也点了点头。 得到楚宁肯定答复的吕琦梦当下就抄起了一旁的短刀,就要朝着楚宁的手臂扎下去。 而有了之前经验的楚宁,反应迅速,在第一时间收回了自己的手,躲开了吕琦梦的攻势。 “你干什么?”扎了个空的吕琦梦一愣,旋即抬头瞪着楚宁,恶人先告状的质问道。 “吕姑娘想做什么?”楚宁则反问道。 “再试一试啊,你不受伤,怎么让我爹出手!?”吕琦梦理所当然的言道。 楚宁却道:“这才治好,又是我受伤,你就不怕余前辈生了疑心?这要是让他对我失了信任,以后可就没人能治他了!” 吕琦梦眨了眨眼睛,认真的想了想,似乎也觉得楚宁说得有些道理,但还是不免在嘴里嘟囔一句:“小气吧啦的样子,还大男人呢,怕疼就怕疼,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也不知道邓染是怎么看上你的?” 关于邓染与楚宁的事情,显然已经成为了吕琦梦心头的执念,一有机会就要被她翻出来反复提及。 楚宁也难得理会,只是默默的心底又回忆了一遍昨日夜里的风景,作为惩罚。 然后,他伸手朝着吕琦梦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吕琦梦冷哼一声,当下就举起了手里的短刀,朝着自己的手臂划开了一个口子。 可旋即,她又害怕伤口太浅,待会修复的太快,楚宁没有足够的时间感受余三两力量中的古怪,索性又一咬牙,忍着剧痛,将伤口加深了些许。 待到做完这些,她又挑衅似的瞟了楚宁一眼,这才朝着余三两还未走远的背影喊道:“哎呀!” “爹!绮梦也不小心受伤了!” 听闻此言的余三两果然立马回头,在看见了吕琦梦鲜血淋漓的手臂后,更是神情焦急的快步走了过来。 吕琦梦朝着楚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做好准备,同时满脸期待的将自己的手臂朝着走来的余三两递了上去。 可就在她走到余三两身前的瞬间,余三两却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与她错身而过,直直的走向了她身后的锻造台。 旋即在她错愕的目光下,余三两拿起了那把染血的小刀,没好气的嘀咕道:“你怎么如此不小心,这些工具都是师祖爷爷要用到的,你弄得这么脏,师祖爷爷后面还怎么用?” 楚宁:“……” 吕琦梦:“……” 看着撩起自己衣衫,小心擦拭起那把小刀的余三两,吕琦梦只觉自己脑袋仿佛要炸开一般。 她是知道自己在这个父亲眼里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比不过楚宁也就罢了,甚至还比不过楚宁手中的一把小刀。 她心有不甘的将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臂递到了余三两的跟前,强调道:“爹,我受伤了!” “我又没瞎,你吵什么,受伤了就快去包扎,跟我说有什么用,我又不是郎中。”余三两头也不抬的嘀咕道,手上依然不停的忙活着。 “你就不能用你刚刚给楚……给师祖爷爷治病的手段给我也治治?”吕琦梦试图唤醒余三两的父爱:“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而听闻这话的余三两也确实抬起了头,但说出的却不是她想象中的关切之语,而是不满的嘀咕声:“你想得美,我那手段可珍贵得很,怎么可能用在你身上,去去去,哪凉快哪待着去!” 说罢,他还驱赶苍蝇似的朝着吕琦梦摆了摆手。 看着对方脸上那真切到没有半分作假的嫌恶之色,吕琦梦伸出手的僵直在了半空中,整个人也愣在原地,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而余三两对这些却视而不见,擦拭完手中的小刀后,就又急匆匆的走向了工坊外,去完成楚宁交给他的熬药的任务,没有再多看吕琦梦半眼。 楚宁将父女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他看着低头站在原地的吕琦梦,走了上去,想要开口安慰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不用安慰我。” “我已经习惯了。”而那时,低着头的女子却忽然抬起了头,她说着还故作轻松的擦去了眼角溢出的些许泪痕。 很巧的是,楚宁也确实没有想好怎么安慰,索性就依着吕琦梦的意思,他沉默不语,只是伸手拉起了吕琦梦的手,激发出医道灵台中的力量为她修复起受伤的伤口。 也不知是不是楚宁这样的举动,触动了吕琦梦的心弦,她忽然又开口言道:“我娘就是这样被他气死的。” “他疯癫也好,失忆也罢,其实我们都能接受,人生本就很多意外,家人存在的意义,不就是在彼此遭受这些意外时,能够相互扶持吗?” “可他……” “却好像从来感受不到我们的对他的好,他不仅仅是抗拒我们,他甚至厌恶我们,就好像我们都是些鬼怪、魔物一般的东西。” “我娘常常告诉我,他以前不这样,他善良、温柔,善待每一个人。” “她还说,只要我们好好照顾他,他总有一天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可那个在她描述中美好的父亲,我只听过,却从未见过……” “我有时候会在想,会不会这其实就是他本来的样子,之前那个在母亲口中的人,才是他伪装出来的模样?” 吕琦梦幽幽的说着,仿佛要将这些年心头的委屈一股脑的和盘托出。 “很有可能。”而就在她话音刚刚落下的瞬间,楚宁的声音便适时的响起。 吕琦梦明显一愣,神情古怪的看着楚宁:“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说这不是我爹本来的模样,他只是病了,让我要有信心,鼓励我一定可以治好他的病吗?” “可是你的猜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啊?”楚宁却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的言道:“有可能他就是这么个薄情寡义之辈,只是病情放大了这种劣根。” 吕琦梦皱起了眉头:“但我娘的眼光应该没那么差吧?” “那不好说,以我的经验,无论男女一旦陷入爱河,就会变得有些盲目。”楚宁诚恳的言道。 “可……”吕琦梦还想着为自己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辩解两句。 “对于这样抛妻弃子,狼心狗肺的家伙,我觉得哪怕只是为了你的母亲,我们也得打上他一顿。”楚宁却出言将之打断,并且神态认真的说道。 “但,现在揍他,于情他是你的父亲,于理他是个病人。” “情理都不占,难免会有些心理障碍。” “可如果我们治好了他,看清了他本来的面目,那就理由充分,可以放开手脚的揍,岂不美哉?”楚宁说罢,朝着吕琦梦眨了眨眼睛。 吕琦梦一愣,也在那时眨了眨眼睛。 “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你这么一说,我甚至有些期待他的病能好起来了。” 楚宁则笑了笑,旋即直视着吕琦梦,认真言道:“其实我更想说的是,余前辈如今的状况,无论因何而起,皆不是姑娘之过。” “诚然,他是你的父亲,但既然他并未对姑娘尽到父亲的责任,姑娘也大可不必对他抱有太多不切实际的期望。” “人生在世,譬如夜行于野,有人能以灯火暖你一时,已是幸事。至于那执灯之人自身是迷是醒,是真是伪,原非你我所能掌控,亦非你我所该背负之重。” “你母亲所见之美好,或许是真,但那是属于她的灯火;你今日所历之凉薄,亦非虚妄,这是属于你的际遇。不必用她的光来映照你的影,亦无须因你的冷便否定她曾感受过的暖。” “治他的病,只是我们对自己的交代。” “吕姑娘,这世间最难得的,从来不是得到一个好父亲,而是无论有没有一个好父亲,你最终都能成为一个——不辜负自己的人。” “而我觉得,就这一点而言,姑娘已经做得相当不错。” 楚宁甚是诚恳的说完了这番话,却见吕琦梦正用一种他并不太理解的眼神直勾勾的望着他。 好一会后,就在楚宁几乎要在那目光下败下阵来时,吕琦梦方才幽幽的道出一句:“我忽然明白为什么邓染会看上你了。” 楚宁闻言亦是一愣,自然听出对方语气中的认可与释然。 想来她应当也算是放下了对邓染那份不切实际的执念。 旁的不说,这份坦然倒也算难得。 念及此处,他暗暗想着既然双方也算是冰释前嫌,日后他也不会再去脑海中回忆昨日的那幅光景…… 而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吕琦梦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定是靠着你这如簧巧舌,对她连哄带骗,这才让她上了你的贼船!” 楚宁:“……” 他恶狠狠的瞪了眼前这个女人一眼,也打消了自己方才那样幼稚的念头,同时决定在脑海中再狠狠的惩罚她…… 十遍! 第三百一十六章 新伤 吕琦梦身负龙铮山防线的指挥与调度之职,自然不能在山上久呆。 此番回山也只是为了当面与薛南夜汇报山下防线的近况,以及军需调度之事,毕竟冲华城之乱后,各种军需损失惨重,为了弥补这些亏空,三处防线之间,是需要做出些调度调整,以撑过这段时日的。 所以在吃过余三两为楚宁做的午饭后,她便火急火燎的去了山主府,估摸着汇报完这些事情后,就得马不停蹄的下山。 楚宁看着女子那里去的背影,暗觉好笑的摇了摇头。 嘴上虽然说着对余三两这个不负责的父亲各种不满,甚至不屑一顾。 可即便事务如此繁忙,却还是要抽出时间来见上一面。 这吕琦梦口是心非得未免太明显了些。 他在心底这样感叹道,只是这念头刚起,身后就传来了余三两的嘀咕声:“总算走了。” 楚宁回头看去,却见余三两正蹲坐在角落,摆弄着一些诸如铁锥、铁锤之类的工具。 “小余,你为何如此不愿与吕姑娘他们见面?”他有些好奇的问道。 余三两抬头看向楚宁,有些犹豫,但似乎又害怕惹恼了楚宁,支支吾吾半晌后方才说道:“他们……太恐怖了。” “恐怖?”楚宁不解。 旁的不说,就拿吕琦梦而言。 性格是恶劣了些,但就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楚宁确实很难将之与恐怖这两个字眼联系在一起。 余三两也有些犯难,面对楚宁再次发问他也只能苦着脸言道:“反正就是恐怖,他们都浑身是血……” 楚宁的心头一动,又问道:“那我呢?” 余三两眨了眨眼睛:“师祖爷爷这话说得,你这么有本事,谁能把你打得浑身是血?” “那他们是被谁打的?”楚宁再问道。 “还能有谁,自然是薛南夜那个混蛋!”余三两提及薛南夜,双拳紧握,可谓是咬牙切齿。 楚宁看着他这幅模样,暗想莫不是余三两的癔症已经到了极深的地步,不仅让他相信了许多他臆想出来的事情,甚至开始让他基于那些臆想,出现了对现世认知的偏差? 可这依然无法解释他身上的伤势…… 想到这里,楚宁摇了摇头。 余三两身上有太多的疑点,远不是癔症那般简单,以对方如今混乱的神志,靠问大抵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反正他接下来准备尝试修复那把孽龙煞,这是个相当复杂且繁琐的工作,索性他便在墨甲工坊住下来,一来可以方便他全身心的投入道墨甲的修复工作中,二来也能一直盯着余三两,弄清楚他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楚宁隐隐觉得,只要弄清楚这件事,余三两身上的所有疑点,都会迎刃而解。 …… 得知楚宁要在墨甲工坊中住下,余三两高兴得是手舞足蹈。 麻溜的给楚宁铺好了床,甚至一度毛遂自荐想给楚宁暖暖被窝,在被楚宁措辞的严厉的拒绝后,他还好生的难过了一会。 让楚宁不禁暗暗怀疑这家伙的祖籍是不是也在蜀地。 就这样,转眼半个月的时间过去。 楚宁整日待在墨甲工坊中,尝试着修复那些损坏的墨甲。 整个过程虽然不是毫无进展,但确实收效不大。 能被龙铮山回收堆积在墨甲工坊的部件,几乎都是天谶级以上的高级货,无论是做工的精湛程度还是用料的好坏,都极为上乘。 楚宁不仅需要耗费时间摸清其构造原理,还要根据这些原理去推演构建损坏元件的制造方法,最好还有想办法弄到所需的材料,而因为如今龙铮山各种物资短缺,自然不会有人有心情去为楚宁忙活此事。 当然楚宁也不会不知趣到给众人提出这般无理的要求,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楚宁只能想办法寻找一些缺失原料的替代品。 这段日子以来楚宁几乎只做两件事翻看须弥藏中关于墨甲的制造的典籍,以及研究那些墨甲残片。 陈曦凰留给楚宁的须弥藏中藏书丰富,其中有几本涉及原料冶炼以及通过不同金属融合炼制从而产生一种全新的,并且其结构性能与前者完全不同的冶炼之术让楚宁收获极大,也正是靠着研究此书上的内容,方才让楚宁想到了寻找替代原料的手段。 这一日如往常一般,吃过早饭后,楚宁就来到了工坊中,他靠在余三两为他搬来的太师椅上,悠哉游哉的翻看着手中的古籍,嘴里时不时的出言说道:“温度再提三分。” “把灵犀铁烧制成铁水,待到三刻钟后,灌入熔炉。” “控制火候,熔炉的温度高了,降下一成。” “取出成品冷锻,注意一刻钟就得取出,不能多也不能少,趁这个时候,那边的三份白木灰、金灵铁还有玄火石按照一比九比三的份额取出,待到金灵铁化为铁水,将三者汇合,要快,否者金灵铁的铁水会很快凝固!” 而随着他不断的布置任务,一旁的余三两忙得是上蹿下跳,满头大汗。 这倒不是楚宁有意难为他,而是对方见楚宁这些日子一直在忙活这件事,自己自告奋勇想要帮忙。 上次探查之后,知晓对方的肉身其实已经过了百岁,出现了很多衰老之症后的楚宁其实并不太愿意让余三两参与这般繁重的工作。 但奈何对方态度坚决,被楚宁拒绝后,甚至像是个孩童一般躲在角落里抹眼泪,楚宁没有办法,只能勉强应允。 本想着让其知难而退,可谁知余三两看上去疯疯癫癫,但在锻造之事上却天赋极佳,或者说极为熟练,不过想想也理应如此,不然以他的状态,龙铮山又怎么会把锻造兵器的事情交给他呢? 楚宁见识了他的本事后,见他也乐在其中,也就将此事交给了他。 而他则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对古籍的研读中。 就这样一上午的时间悄然过去,楚宁正看到一段书中阐述一种理论上存在,但笔者并未发现的金属类别时。 “师祖爷爷!” “成……成了!”余三两激动的声音忽然响起。 楚宁亦心头一动,抬头看去,只见余三两正用特制的铁钳从冷锻台上夹起一块银白色的金属。 看见此物的瞬间,楚宁也颇为激动,他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快步走了上去,细细打量起了眼前之物。 金属通体银白,边缘成流体般向下轻坠,但并无与主体分离,保持着链接。 楚宁赶忙伸手从一旁拿起另一个铁钳,朝着余三两递去一道眼色,对方瞬间一会,点了点头后,双手抓紧了自己手中的铁钳,同时后退一步。 然后双方都以铁钳钳住银白色金属的一角,分别发力。 看似呈现出流体状的金属却极为坚韧,楚宁一路将力量提升到五境极致,被拉到近乎三尺长的金属表象才出现了撕裂的痕迹。 楚宁赶忙收起了力道,而方才呈现出撕裂状的金属立马回归了原来的形态。 看着这一幕的楚宁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喃喃言道:“书中所言果然是真的。” 眼前之物名为归凝元精。 是楚宁根据那本名为《合铁术》的古籍记载,通过十七种金属,加之上百种其他原料合成锻造而来。 依照书中的记载,此物不仅拥有极强的韧性,还可以通过特定的方法将之塑形,然后它就会完全保持塑性后的状态,同时还拥有极佳的灵力传导能力。 可以说是在各种意义上,修复墨甲的最佳材料。 “师祖爷爷,真的炼成了!”一旁的余三两也在这时大声说道,看他那一脸兴奋的模样,似乎比楚宁还要高兴几分:“这样师祖爷爷就能修复那把破弓了!” 这归凝元精确实是楚宁为了修复孽龙煞而准备的,但这只是各种步骤中的一环。 “还不急,归凝元精只是第一步,这种韧性的金属修复天谶级的墨甲是绰绰有余,但想要修复那把孽龙煞,无论是灵力传导的性能还是本身的强度还得再往上提高数倍,才有可行性。”楚宁则解释道。 “还要再提高数倍?”余三两有些瞠目结舌。 楚宁苦笑着点了点头,他也明白着其中的难度:“孽龙煞是超越神岳级,接近禁灵级的墨甲,威能巨大,一旦催动,哪怕将其运转的功率压到最低,弓身中涌动的力量,也接近七境巅峰的修士。” “若是没有这个强度的材料,很难做到修复此物。” “不过你也不必灰心,既然归凝元精的锻造是可行的,其提升强度的原理我们也算是掌握了,接下来就只用尝试各种金属,寻找稳定且可提升强度的种类,不断将之锻造入其中,相信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找到合适的材料。” “嗯,都听师祖爷爷的。”余三两对楚宁的信任可以说是几乎盲目的,他乐呵呵的点了点头。 却见楚宁在这时打了个哈欠,他赶忙关切道:“师祖爷爷这些日子辛苦了,咱们现在也算是有了成效,师祖爷爷不如去好好睡一觉,我去溪边抓几条鱼,今晚做师祖爷爷最爱的煎鱼吃!” 旁的不说,余三两做的煎鱼确实深得楚宁喜爱。 无论是味道,还是熟嫩程度,就像是给楚宁量身定做的一般,楚宁自认为自己也不是贪吃之人,可每次吃到余三两做的煎鱼,他都还是会觉得意犹未尽。 他自然不会拒绝余三两的好意,点了点头道:“把完脉再去。” “哦。”余三两闻言应了一声,旋即转身轻车熟路的在一旁的木凳上乖乖的坐了下来,同时伸出了手。 这些日子,每天楚宁都会为余三两把脉,观察他体内的变化,从而及时的调整药方。 半个月下来,他体内瘀血与经脉堵塞的情况也确实略有好转,但其疯疯癫癫的性子却没有任何改变。 楚宁对此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他迈步走到了余三两身旁也坐了下来,正要伸手把脉,却又不自觉的再打了个哈欠。 “师祖爷爷,要不先休息会……”余三两关切的提议道,毕竟这已经是这一会楚宁打的第二个哈欠了。 楚宁摇了摇头,这半个月来,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梦,其中大部分都是关于沉沙山与灵骨子的,楚宁也尝试过给自己调制一些安神的药物,但收效不大,他暗暗猜测这应当是由体内魔气失衡引起的。 不解决体内神性灵台崩碎之事,他就没办法腾出手来压制魔气,楚宁暂时对此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只能选择搁置此事。 “无碍,手伸来。”楚宁也没有去向余三两做出过多的解释,而是直入正题的说道。 听闻此言的余三两虽有担忧,但还是乖巧伸出了手。 楚宁将手搭在了对方手腕处,双眼闭合,开始细细感知对方体内的变化。 脉象比起之前平稳了不少,气息流转也明显顺畅了很多。 楚宁一边细细感受,一边在心底暗暗想着,看样子两日前新改的药方比起之前的效果要好上不少。 在感知完脉象后,楚宁又在这时分出一缕神识,灌入对方体内。 经脉完整,各处血管的淤血也消减了不少,大抵在服用半个月的药物,这些淤血就能完全消除。 嗯…… 等等! 楚宁的脸色忽然一变,他的神识涌入了余三两的五脏六腑,却发现他的心脏与肝脾之中皆多出了几道新的愈合后的痕迹,尤其是心脏处,左右心房有着明显的色差,就像是被人割去了半边心脏,然后又重新长出来的一般。 可是就在昨天,楚宁还以同样的方式探查过他体内的状况,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也就是说,余三两所受的伤势,是在昨日午后到今日辰时之前发生的? 但这段时间楚宁一直与他待在一起,他去哪里受的这么重的伤势? 难道是在昨日自己睡下后? 楚宁想到这里,睁开了眼,抬头看向余三两。 余三两并未察觉到楚宁的异状,还一如既往的谄媚说道:“怎么样?是不是好多了!” “我就说师祖爷爷开的药方准没问题,我喝了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感觉好像年轻了几十岁。” 楚宁却无心理会对方的奉承,而是直勾勾的盯着对方,问道:“昨天夜里,你去了哪里?” 第三百一十七章 北疆铸刀令 “昨天夜里,你去了哪里?” 楚宁的问题让余三两明显一顿。 他眨了眨眼睛,眼中闪过一丝迷惘:“我就在师祖爷爷旁边睡……睡觉啊……” “只是睡觉?”楚宁也看出了余三两的异样,他继续追问道。 余三两的目光开始躲闪:“对……对啊。” “不可能!你身上的伤,是昨日的新伤,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伤了你!”楚宁目光如炬,死死的盯着对方,逼问道。 “我身上……的伤?”余三两却是一愣,脸色骤然煞白,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画面一般身躯开始剧烈的颤抖。 然后,他的脸色变得痛苦,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颅,嘴里更是不住的哀嚎。 楚宁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会让余三两产生如此激烈的反应,他不敢再追问下去,赶忙蹲下身子,一边伸手探查着对方体内的状况,一边焦急问道:“你怎么了?” 但此刻的余三两却显然已经无法再回答任何问题,他只是不断哀嚎,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痛苦。 楚宁也不免慌乱,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感受对方体内的变化。 可很快他就发现,余三两无论是脉象还是脏腑都并无异状。 “到底是怎么回事?”楚宁眉头紧锁,想不明白发生在余三两身上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宁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医术太浅,错漏了余三两体内的某些细节,还是余三两的情况过于古怪。 见余三两脸上的痛苦之色一息浓重过一息,似乎已经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楚宁也知道不能再探查下去,他望向须弥藏中,从中找出几枚陈曦凰留给他的安气宁神的丹药,给余三两服下。 约莫半刻钟后,随着丹药生效,余三两的情绪方才渐渐平复,双眼闭合,沉沉睡去。 楚宁也松了口气,瘫坐在了地上。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的背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 刚刚那一幕着实太过骇人,若是余三两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向龙铮山交差。 想到这里,他暗暗告诫自己,余三两的状况极不稳定,以后处理时还是要小心谨慎,不能如今日这般强硬逼问。 打定主意的楚宁在那时深吸一口,这才站起身子,先是将昏睡的余三两扶入床榻上休息,然后又返身回到工坊中打扫起地面上的污渍——在刚刚余三两陷入混乱时,撞翻了不少锻造所用的原料。 “吱吱。” 就在他一边打扫一边在脑海中回忆着方才的一切,试图找到一些自己没有发现的细节时,墨甲工坊的门口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叫声。 他抬眼一望,却见那里站着一只装着墨甲义肢的松鼠。 “天天?”楚宁一愣,开口唤道的同时,小家伙几个跳跃已经来到了楚宁的身旁。 它跃上楚宁的肩头,亲昵的蹭着楚宁的脖子。 自从楚宁给它制造了墨甲义肢后,知恩图报的小家伙就对楚宁格外亲昵,楚宁待在墨甲工坊的这些日子,它时不时就会跑来,给楚宁带来些山果、野兔亦或者鱼虾等玩意,有一次,或许是听到楚宁在与余三两讨论关于熔炼之事,其中提及到了几种稀有矿石难以获取的麻烦。 第二天一知半解的小家伙带着三四十只松鼠捧着数十块颜色形状不一的石头就来到了工坊中,一字排开的摆到了楚宁面前。 起先楚宁还不愿折了对方的好意,让余三两当晚多做了好几条煎鱼感谢他们,可这之后,小家伙们就一发不可收拾,接下来的几天,楚宁每天早起都能看到了工坊门口堆积如山的各种石头。 无奈之下,楚宁只能道明实情,这可让小家伙们好一阵难过,以至于这几天楚宁都没有见到天天。 “舍得来看我了?”楚宁伸手摸了摸天天的脑袋,嘴里调侃道。 天天叫唤了一声,然后从肚子下的皮毛中掏出了一个信封,递了上来。 这些松鼠仿佛有着某些天生的神通,肚子处的皮毛中能装下比他们身躯还大出不少的物件,就比如桃花,时不时的就能从肚子处掏出些有它半个身子大小红果来。 楚宁对此也习以为常,结果信封后,将之打开,定睛看去。 是徐醇娘给他传的手信。 内容简单,就是告知楚宁明天山中会回来一批在前线手上的士卒,她怕一个忙不过来,故而通过信件,询问楚宁是否有空前来帮忙。 这倒让楚宁有些为难,毕竟余三两的状况还不稳定,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有时间前去。 但他也明白如今龙铮山的困局,山中有医治经验的只有徐醇娘一人而已,她一个人是有可能应付不来的。 想到这里,楚宁当下就寻来笔墨,将余三两的情况尽数告知,并承诺等余三两醒后,如果确定对方状况稳定,他会想办法前去帮忙。 然后他将信封装好,又给天天拿了几个余三两采来果子后,才让小家伙离开。 送走天天后,楚宁又继续手上的工作,将地上的污渍打扫了一番,便拿着书来到了余三两的身旁,坐了下来。 一边看书,一边随时注意着余三两的状况。 刚刚余三两的反应着实有些过于剧烈了些,他又查不出病因,难免心头有些担忧。 也幸好当初在同令城外的官道上,对抗那位齐柱国派出的手下罗玄时,他曾召唤出白骨秘境中无面人对抗,那时他便掌握了一些神魂分离,一心二用的技巧,而在红莲入魔后,为了保证自己心神清明,楚宁又将神识一分为二,两技巧结合之下,楚宁发现只要自己愿意,他随时可以将神神识分割,同时去做甚至去思考两件事情。 这也让他可以如现在这般一边看书一边注意着余三两的情况。 只是哪怕如此,看书的效率依然不算太快,他多少有些想念在鱼龙城时,有八位妖族相助,一夜时间就能看完十余本书,并且将之完整理解融会贯通的体验了。 这本《合铁术》中,越到后半段记载的锻造术越是深奥,已经不再是但靠着普通意义上的熔炼以及各种原料汇合而成,开始涉及到各种灵纹铭刻、功法辅助甚至还有需要铭刻法阵加持的手段。 每一项都不算简单,加上熔炼的过程中还需要考虑所处地界气候等因素,更改其中的灵纹与法阵,各种事项杂糅在一起,繁琐无比。 而且后半段的篇幅里,涉及的很多融合金属笔者自己似乎因为拆料的短缺而没有来得及完全实验,只是通过自己的经验得出的一些他认为可行的技法。 若是寻常人,这些内容看过也就过了。 但偏偏楚宁是个喜欢寻根问底的性子,尤其是那些笔者尚未完成的锻造,他没看到一篇,都得在心底默想一遍这样的过程,确定其中的可行性,如果认为存在纰漏,他也得去细究一番改进之法。 一番下来极费心神。 他就这么看了约莫两个多时辰,只觉一股困意袭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哈欠,旋即就这么坐在床榻旁的椅子上沉沉睡了过去。 …… “楚宁!你来啦!”二日清晨,天色蒙蒙亮,楚宁刚走到山腰处弟子的居住区,远远的见到了站在人群前的徐醇娘。 对方一边朝着楚宁挥手,一边快步跑了过来。 楚宁也笑着走上前去,点头致意。 “我以为你可能来不了了呢?余师叔没事吧?”徐醇娘问道。 楚宁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古怪:“不仅没事,还活蹦乱跳的,比谁都精神。” 这可不是楚宁撒谎,昨日他照顾余三两,但半途自己先顶不住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是二日早晨,睁眼一看,不仅自己睡在了床榻上,余三两还贴心给他做了早饭,甚至已经自己按照楚宁昨日看书时写下的心得,开始继续锻造材料。 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抖擞。 楚宁询问了一番,他对昨日自己昏迷之事已经没有了半点印象,楚宁又探查了一番他体内的状况,同样没有任何异常。 这事虽然古怪,但昨日余三两激动的反应尚且历历在目,楚宁也不敢多问,只能暂时搁置,在确定其并无大碍后,又让找到桃花让它带几只小家伙去墨甲工坊守着,让它们若是瞧见余三两有任何异状,第一时间向自己汇报后,这才放心的离开。 “那就好。”徐醇娘也松了口气,旋即又安慰道:“你放心,我们其实都明白余师叔的病不简单,你尽力医治即可,无论最后结果怎么样,都不会有人怪罪你的。” 显然徐醇娘也从昨日楚宁寄出的信件中看出了楚宁的担心。 楚宁点了点头:“我明白,但余前辈虽然疯疯癫癫,但对我却是极好,说是无微不至也不为过,我还是希望能够看到他好转,也有些害怕自己的医术不精,耽误了他。” 若是换做制造墨甲之类的事情,楚宁倒还颇有自信,但治病救人,于此之前他从未真正做过,哪怕是在鱼龙城以及救助那些流民时,大多时候也只是针对他们身上的黑潮并发症做出处理。 而余三两身上的病症却甚是复杂,远不是楚宁擅长的领域。 但他也很快收起了杂念,朝着徐醇娘言道:“不过醇娘你也放心,既然我答应了你们,在我离开龙铮山之前,一定会尽力而为。” “嗯,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徐醇娘也点了点头,认真言道。 楚宁闻言心头一暖,旁的不说,自从来到龙铮山后,确实是眼前这个女孩一直默默支持着他,他不免有些感动,正要说些什么。 却听徐醇娘继续言道:“毕竟余师叔是大师姐的父亲,你又有那样的宏愿,肯定不会放过这样接近大师姐的机会!” “你若是治好了余师叔,说不定大师姐一感动,就对你以身相许了呢!” 楚宁:“……” “醇娘,你怎么想我?”好一会后,回过神来的楚宁有些不忿的问道。 “不是我,是大师姐。”徐醇娘解释道。 “嗯?”楚宁不解。 “大师姐那天走之前告诉我的,说如果我发现你在诊治余师叔的事情上有所懈怠,就把这番话说给你听,以你隔着屏风就已经睡不着觉的性子来看,听到这话的一定会色急攻心,效死而为!”徐醇娘有模有样的学着吕琦梦的神态转述道。 楚宁恨得牙痒痒,当下就在脑海中又狠狠的惩罚了吕琦梦十遍,然后冷笑言道:“她倒是想得美。” “就是,我也觉得师姐这么做不太对。”出人预料的徐醇娘倒是破天荒的站到了楚宁一边,认同的点了点头。 楚宁顿觉感动,但遗憾的是,与上次一般,这次他的感动同样没有持续太久,就被徐醇娘打破。 “你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因为一句话就相信了,怎么也得给你尝尝甜头,比如……允许你想着她做些奇怪的事情。” “但是咱们可说话,我们不能一起想,这样师姐会受不了的。” “就七日为期,你一三五,我二四六,最后一天让师姐好好休息。” 楚宁:“……” 他恶狠狠的瞪了徐醇娘一眼,本来也想着在脑海中惩罚她一次,可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存储有关的素材,只能略带遗憾的选择绕过她这次。 “醇娘!”而就在这时,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楚宁与徐醇娘都循声看去,却见一位锦衣公子正摇着折扇吊儿郎当的朝着此处走了过来。 那锦衣公子模样俊秀,胸前衣襟大开,露出健硕的胸膛,脸上带着一股玩世不恭的笑容,手中折扇上写着两个大字——风雅。 是那种典型的,就差把花花公子四个大字写在脸上的形象。 他的还跟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模样伶俐,可背上却背着一个比她身子还要高出三分的巨大铁匣子,她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始终落在那锦衣公子的身上,神情愤懑,似乎是恨不得随时把背上的铁匣子砸在那锦衣公子的脸上一般。 “二师兄!”楚宁正暗暗奇怪这个与龙铮山风格格格不入的家伙到底是谁时,身旁的徐醇娘便率先开口朝着那人招呼道。 这就是薛南夜的二弟子? 楚宁闻声不由得好奇的再次打量起对方,但除了卖相稍佳外,楚宁确实在对方的身上找不到任何的出彩之处,更无法想象这是一位圣山亲传弟子。 更何况他身旁跟着的那位小女孩,怎么看都不像是自愿的,虽说以貌取人并不可取,但就初见而言,楚宁对眼前之人确实好感不多。 “嗯?这位就是楚宁,楚侯爷吧?”只是那锦衣公子却对此丝毫没有察觉,看见楚宁的瞬间,他便眼前一亮,旋即快步走了上来。 言罢,也根本不给楚宁反应的机会,他的一只手就搭在了楚宁的肩上,很是热诺的言道:“我可早就听说过你了,当初那篇《北疆铸剑令》写得那叫一个气势如虹!后来我们去杀那些蚩辽使团的时候,我本来也写了一篇《北疆铸刀令》,可吕琦梦那个家伙非说我是东施效颦!要不,我现在给你念念……” 他的热情程度大大超乎了楚宁的预料,楚宁有些招架不住,可虽然他有心拒绝,奈何对方并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当下清了清嗓子,就朗声诵读起了自己的著作。 “狗日蚩辽,空有爹生,却无娘养。” “先打莽州,又打幽州,现在竟然敢打到老子云州来了,这简直是羞耻大辱……” “是奇耻大辱。”楚宁纠正道。 那锦衣公子闻言,眨了眨眼睛:“那不是形容女子身材的吗?” 楚宁:“……” 而就在楚宁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时,山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楚宁抬头看去,却见大群身影出现在了那处,想来应当是龙铮山防线外围的伤员被送到了山门中。 “师兄,别折磨楚宁了,干正事了!”徐醇娘白了一眼与楚宁相谈甚欢的锦衣公子,这般说道。 锦衣公子明显有些意犹未尽,他朝着楚宁说道:“楚侯爷,你等会,等我忙完正事,再念给你听!后面还有精彩的!” 说罢,他这才一步三回头随着徐醇娘走向前方。 楚宁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只觉脑门冒汗,心头暗暗感叹,不亏是圣山,每个弟子都不是寻常人。 想到这里,他收起了这些念头,也准备迈步走上前去帮忙。 但脚步方才抬起,身后却传来了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 “大哥哥,你能救救我吗?” 楚宁回头看去,只见那位被那龙铮山二师兄带来的小女孩,正红着眼眶怯生生的望着自己。 第三百一十八章 小侯爷 楚宁倒是一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女孩。 当然,他也确实很难忽视她。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却背着跟楚宁一样高的大铁箱子,这给人的视角冲击,着实不小。 楚宁也不可避免的在那时想到了些诸如压榨、囚禁、控制的字眼。 尤其是在此刻,小女孩正眼泪汪汪的望着自己。 “你怎么了?”楚宁问道。 小女孩眼眶愈发泛红:“大哥哥,我本是云州名门大户之后,家底殷实,衣食无忧,可那歹人却觊觎我家财产,害死我的族人,将我掳走为奴。他表面是名门弟子,可背地里却与禽兽无异,对我百般凌辱,行非人之举。” 小女孩这般说着,又慌乱的瞟了一眼楚宁身后那位锦衣公子离去的背影,似乎唯恐对方注意到这里的情形。 见对方尚且未有注意到此间,她方才又看向楚宁,神情焦急的作势就要跪下:“请大哥哥救我!苏玉愿此后为奴为婢,伺候公子!” 楚宁见状赶忙上前,伸手扶住名为苏玉的女孩,皱着眉头问道:“我该如何救你?” 似乎是从楚宁这样的问话中感觉到了希望,苏玉脸色一喜,赶忙说道:“不难,韩遂那个歹人在这个铁箱子上下了禁制,只要大哥哥助我破掉禁制我就能逃出生天!” 楚宁重重的点了点头:“那好,你帮我看着点,我需要时间摸清这禁制到底是何种手段。” 这话一出,苏玉喜出望外,她赶忙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朝着楚宁重重的点了点头。 楚宁似乎也知道那位名为韩遂的二师兄随时可能回头看向此地,故而在说完那话之后他立马弯下身躯,将手放在了那铁箱之上感知着其上存在的禁制。 “大哥哥此法邪祟,你千万小心,不要为了苏玉伤到了自己。”同时耳畔又响起了苏玉的声音。 “嗯。”楚宁淡淡的应了一声,神识便顺着他的手臂涌向铁箱。 这对苏玉而言,显然是极为难熬的一段时间,她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前方与徐醇娘一起忙活着指挥龙铮山弟子将大批伤员运入山中的韩遂,双拳紧握,紧张到身子发抖。 但却又不敢催促楚宁,唯恐乱了对方心神。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看着伤员已经被尽数转移,韩遂与徐醇娘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就要转头朝着此方走来,苏玉终究还是按捺不住,焦急言道:“大哥哥,得快些,他们要过来了。” 而低头在她身后的楚宁却并无回应。 眼看着二人就要朝着此处望来,苏玉彻底乱了阵脚,又出言道:“来不及了……” “好了。”而就在这时,楚宁平静的声音自她耳畔响起。 苏玉一愣,下一刻,她的嘴角上扬,脸上的笑容渐渐狰狞,用一种古怪的语调低声道:“那可真是谢谢大哥哥呢。” 言罢,她的双手张开,那纤细白净的手臂上,道道青色的纹路浮现,同时一股阴冷且恐怖的气机自她体内涤荡开来。 楚宁也感受到了这一点,顿时眉头紧皱。 这时,名为苏玉的少女也缓缓转过头了,她的脸上不再有之前的楚楚可怜,而是用一种近乎垂涎的目光死死的楚宁。 “大哥哥,人家被那个混蛋抓住之后,他从没给人家吃过一顿饱饭,你好人做到底,让玉儿好好填饱肚子吧。”她这般说着,一只手伸出就要抓向楚宁。 轰! 可就在这一刹那,一股闷响从苏玉背后的铁箱中荡开,苏玉的身子一颤,身子仿佛被大山压顶,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混蛋!你骗我!”她显然也意识到了古怪,面容狰狞的朝着楚宁怒骂道。 楚宁却神情平静的望着她:“没有啊,我确实帮你解开了上面的禁制。” “你放屁!若是解开了,我怎么会……”苏玉气急败坏。 “这铁箱的质地古怪,像是被使用过多次,存在着大量的灵纹,构成的禁制阵法。” “作用各不相同,有些已经被抹去,但残留一些纹路,有的被损毁,只有一部分能运行,相互之间排斥,这些参与的纹路叠加在一起,会影响现有法阵的运行,所以我就将其中冗杂无用的法阵残余抹去,解开了几个作用已经微乎其微的法阵,只保留最主要的镇妖阵,如此一来虽然只剩下一个法阵,但看样子运转效率比起之前还要强出几分。” “谁要听你解释什么狗屁法阵!我是在问你为什么没有解开上面的镇妖阵!你答应过我要救我的,你言而无信!你是小人!”苏玉以手捶地,两颊涨红。 楚宁眨了眨眼睛,觉得眼前这个家伙还有几分有趣,他说道:“我答应救的是那个被歹人害了全家,掳走为奴的云州大户之女苏玉。” “我就是苏玉啊!”苏玉大声吼道。 “那你如果是你口中的苏玉,现在这石箱上只剩下了镇妖阵,你就应该已经脱困了。”楚宁应道。 苏玉:“……” “嗯?楚侯爷,我这刀奴给你添麻烦了?”而就在这时,韩遂走了上来,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并未表现出什么诧异,只是看向楚宁问道。 “还好,她很有趣。”楚宁笑着应道。 “她是我在西境的水城偶然抓到的一只半妖,其父亲是西方天下派来潜伏在我大夏境内的一只八境大妖,事情败露后,他父亲予将一干半妖子嗣吞噬,引动秘法逃窜,我们虽及时将之斩杀,但数位半妖子嗣都被吞杀,只有她活了下来……” “看在她尚未造就杀业,只是被其父亲从小蛊惑所致,便想着将她待在身边,看看有没有机会让她回头是岸。” 韩遂说着,来到了苏玉身旁,伸手轻轻一指,铁箱上的法阵收敛,苏玉脱困,她略显狼狈与艰难的从地上爬起了身子,那时,她稚嫩的脸上写满了狰狞,盯着韩遂,咒骂道:“混蛋!你坏我父亲神法,我们这些不洁之身,本可通过献祭,得祖神宽恕,回归妖庭怀抱,都是因为你,我将永堕凡尘,不得极乐!” “总有一天,我要咬断你的脖子,吃掉你的内脏!” 韩遂对于苏玉的咒骂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他对此从而不闻,只是转头看向楚宁,无奈的耸了耸肩膀,言道:“不过,你也看到了,这家伙是有些过于冥顽不灵的。” 楚宁闻言却是一愣,不由得再次侧头看向那个少女。 他当然很早就看出了苏玉的古怪,哪怕其很好的遮掩了自身的妖气,但无论是徐醇娘见到女孩时,平静的神色,还是周遭龙铮山弟子的反应,都证明他们对于苏玉的存在是默认且习以为常的。 就算韩遂真的是如她口中所言的那样的恶徒,但在龙铮山这样的地界,他也断然不敢大张旗鼓的将自己掳来的女孩带至此地。 而铁箱上的镇妖阵,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不过,哪怕到了那时,他也只是以为女孩是一只妖物,却没有想到她是和蚩辽人一般的半妖。 大夏天下对于妖族不算友善,但明面并不排斥,有一些大妖甚至在诸如灵山与圣山的宗门中担任要职,当然更多的却是隐匿山林亦或者被各个宗门大族捕捉,沦为奴隶与产出妖丹的牲畜。 这件事很复杂,其中固然有些宗门大族唯利是图的原因在,但同时也确实有一些妖物以捕捉生人为食。 在很多时候,两个种群间的往来,百人为善,往往比不过一人为恶。 故而,对于散落于大夏境内诸多妖族的遭遇,即使偶尔会有人生出恻隐之心,但也鲜有人敢真的为此事发声。 妖族尚且如此,半妖的处境则更加艰难。 而这一切自然是归功于北边与大夏交战多年的蚩辽人。 甚至有不少大师为了迎合朝廷,写出了不少论证半妖生性残暴,是这世上所有生灵中与魔物最为接近邪恶物种的著作,在市面上流传甚广。 所以,谈及半妖,世人大抵咬牙切齿,对其也是恨之入骨。 尤其是在北境。 楚宁确实没有想到,这个韩遂竟然收留了这样一只半妖。 他对此极为敏感,不仅因为此事少见,更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自己应该也是一只半妖。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 “她既尚未为恶,自然还有救助的可能,当然如果她始终恶性难改,该杀还是得杀。”楚宁的愣神落在韩遂的眼中,他还以为楚宁与大多数北境人一般对半妖深恶痛绝,无法接受苏玉这样半妖的存在,故而出言解释道。 而出人预料的事,楚宁闻言却是点了点头,从嘴里道出了四个字眼:“有教无类。” 韩遂闻言也是一愣,旋即脸上露出了笑容:“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楚侯这见地比起那些自诩为大师高人的家伙们强出百倍不止!” “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楚宁的脸色微变,看着又要上前将手搭在自己肩头的韩遂,下意识的退去一步,略带警惕的问道:“哪种喜欢?” 韩遂一愣,似乎看出了楚宁的担忧,他笑了笑:“楚侯爷放心,我可没有奇怪的癖好。” 楚宁尴尬一笑。 韩遂却再次上前,将手搭在了楚宁的肩头,一边带着他走向伤员集中之地,一边继续着方才的话题:“对了,刚刚我那篇北疆铸刀令还没有给你念完,最精彩的还在后面,我再念给你听,你帮我点评点评!” 楚宁顿觉头大,这位龙铮山的二师兄,模样放浪,性格热情,文采也过于“斐然”。 他自觉以自己在文章上的造诣,确实不足以指点对方,所以赶忙转移了话题:“咳咳,对了韩兄,你说这只半妖你是在西境寻得,西境距离龙铮山山高路远,你怎会去得那处?” “哦,我本是西境蜀地之人,前年回家探亲……” “咦?楚侯爷,你走这么快干嘛!等等在下,我还有几篇诗词,想要与你秉烛夜谈!” …… 楚宁赶到伤员暂住的房间时,先一步走到此地的徐醇娘已经清点好了伤员的数量,看见逃一般来到此地的楚宁,她仿佛猜到了什么:“吃不消我家二师兄?” 楚宁苦笑着点了点头:“韩兄确实过于热情了些……” 不过他也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问起了正事:“怎么样,这些伤员情况如何?” 提及此事,徐醇娘也皱起了眉头:“总计七百二十三人,其中三百多人伤势虽然不轻,但配以龙铮山特制的归元丹,花上些时日,应当都无性命之忧。剩下近四百人就有些麻烦了,有些是被蚩辽的毒障所伤,这种腐生君部族炼制的毒物极为隐蔽,刚开始并无任何症状,可一旦毒发,毒性就已入脏腑,我大致看了下,毒性顽固,我们现在又缺少一些药材,想要根治恐怕不容易。” “之前我们对此并不知情,可这次师姐回去后,发现了几个忽然病发的士卒,便生了警觉,排查了一番,发现军中不少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感染了这种毒物,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这还只是第一批,宁兴城与嘉运镇的伤员尚未送到,他们与蚩辽人交战更加频繁,伤员说不得会更多。我们若是在短时间里找不到诊治之法,说不定防线上会出现大量的非战斗伤亡。” 听闻这番话,楚宁也心头一紧,自然明白这其中的紧要。 “先看看病人。”他说道。 徐醇娘点了点头,便带着楚宁来到了西侧的一间房屋,屋子不大,里面放着十来张简易的床榻,其上都躺着伤员,还未走近,楚宁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腐臭味。 “这个房间中的十三人,都是死士营中先遣队的成员,在一次外出刺探时,与蚩辽人遭遇,六十人的队伍最后只剩十三个人活着回来,简单救治后,本来保住了性命,可从三天前,他们的病情却加速恶化,毒性在体内爆发,师姐推测他们可能就是这次毒障最初的源头。”徐醇娘出言介绍道。 所谓死士营,是一群由带罪之人组成的敢死队,通过累积军功赎清自己身上的罪孽,以此为自己甚至背后的宗族寻求豁免。 这并不少见楚宁也早有耳闻。 他点了点头,走入其中,打量着其中一人的状况。 那是个年纪四十开外的男子,脸上长满了脓包,其中一些爆开的不断往外渗着泛着恶臭的脓水,已经看不出本来模样,露出的手臂与双脚上有大片溃烂坏死的血肉。 “得罪了。”楚宁朝着也不知是不是昏迷过去的男人,这般说了一句后,伸手从须弥藏中召出一把短刀,以灵炎加热后,轻轻割开了对方脚下溃烂的血肉,紫黑色的鲜血顿时溢出。 他当下沉声说道:“腐肉溃烂,内里鲜血泛紫,应当是诸如黑丧瘴之类的毒物所致。” 然后他又看向对方的脸颊:“脸颊虽然也有溃烂,但这些脓水更像是血肉增殖后,彼此挤压后供血不足,导致坏死腐败后的产物,因此可能还有诸如魔气的参与。” 徐醇娘闻言暗暗点头,认可了楚宁的判断。 “那你有办法治吗?”她又问道。 “先得再看看其他病例,才能确定我的判断是否准确。”楚宁这样说道,言罢就要起身去向别处。 可就在这时,那位昏迷的伤员双眼却缓缓睁开,他看着楚宁的背影,从嘴里艰难的吐出了三个字眼:“小……” “小侯爷……” 第三百一十九章 发光的眼睛 楚宁的眉头一皱。 小侯爷这样的称呼可不寻常,至少在踏足云州之后,楚宁就很少听到被人这样称呼。 通常情况下,只有在褚州的地界,且熟知自己爷爷的人,才会这般称呼楚宁。 “你是?”楚宁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对方, 那个伤员张开嘴很是努力的想要再说出些什么,可他的伤势着实太重了一些,努力半晌却吐不出任何声音,楚宁也仔细的端详着对方,想要从容貌上分辨出对方的身份,但他脸上长满的脓包已经让他的面容扭曲变形,楚宁看了半晌,同样并无所获。 没有办法之下,楚宁只能转头看向徐醇娘:“他们的身份,有详细的名录吗?” 徐醇娘点了点头,但又很快摇了摇头:“名录是有的,但带他们来此的师弟,因为并未怎么跟死士营的人接触过,加上他们现在这副模样,其实也已经分不清是谁和谁了,不过这些死士营的士卒大都是之前附近一带的居民,在他们病发后,师姐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们的亲属,就算他们之前大都是重刑犯,但毕竟是为北境战斗才弄成这样的,所以师姐的意思是如果他们医治不好,至少让他们和家人见上最后一面。” “等他们的家人来了,应该是能辨认出他们的身份的,不过自从北境战乱以来,许多百姓都逃往云州等地,他们的亲人朋友,还有多少尚在云州境内,就不好说了。” “把名单给我看看。”楚宁说道。 徐醇娘虽然奇怪楚宁为何这么关心这些伤员的身份,但也没有多问,正要转身去寻那位保管名单的弟子,可刚刚走到门口,却见要寻之人,正带着七八道生面孔走来。 “诸位也不必太伤心,既然上了战场,那就是龙铮山的战士,我们会全力医治,不会因为他们的身份,而有所偏颇。”那位弟子一边走着,还一边回头朝着那几道生面孔宽慰道。 徐醇娘自然看出眼前这七八人应当就是身后病榻上伤员的家属。 其中大多数都是年纪六十开外的老人,想来也对,以云州目前的处境,但凡有能力的青壮早就带着家人逃难去了,而选择留下来大抵也就只有这些自知无力南下的老人了。 不过这群人中却有一位年轻女子,与周遭的老人显得格格不入。 她穿着一身鸦青色武服,款式寻常,但配上她挺拔的身姿,以及带着几分坚毅却又不失柔美的脸庞,将她衬托得英气十足。 她腰悬一柄长刀,脸上也没有那些老人的惶恐不安,只是平静中带着些许担忧。 更重要的是,她浑身气机凝练,徐醇娘竟看不透虚实。 这至少是个七境武夫! 这般年纪,这般修为,哪怕放在龙铮山,也是最顶尖的那一批。 就在她暗暗诧异,云州境内竟然还有如此惊艳绝伦的女子时,那女子也正好抬眼望向屋中。 目光交错的瞬间,徐醇娘心跳骤然加速,下意识的想要避开。 可就在那时,她却发现女子眼前忽然一亮,然后快步朝着她走来。 这……这……是要干什么? 喜欢上我了? 可我已经有师姐了…… 要不师姐一三五,她二四六…… 可就在她规划着未来生活的时候,那走到她跟前的女子却与她擦肩而过,直接迈入了她身后的房间中。 “楚宁!”然后一道满是惊喜的声音从女子嘴里吐出。 徐醇娘这才如梦初醒的回头看去,只见那方才在她眼中浑身都带着一股生人勿进味道的女子,此刻却满脸笑容抬眼望着楚宁,那股欣喜难以遮掩,几乎是要溢出她的眉眼。 “这家伙怎么好像谁都认识?”徐醇娘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而这时楚宁也闻声转过了头,看向身后的来者,他微微一愣,下一刻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小荷……咳咳,陆姑娘!” 这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冲华城一别后,已有近一月未见的陆衔玉。 “哼,你倒是跟红莲学得挺快!”陆衔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谁说二人一同经历了诸多事情,关系已经极为熟络,但下意识的称呼绰号还是显得有些无礼。 楚宁也觉有些尴尬,赶忙转移话题:“陆姑娘你怎么到龙铮山来了?” 这个问题瞬间冲刷掉了陆衔玉心头再见到楚宁的欣喜,她脸上的笑容瞬息退去,脸色黯淡了下来:“我收到前线给我发来的消息,说是……” 她正要道明来意,而在那时,刚刚那位呼唤楚宁的伤员却也是发现了陆衔玉的到来,他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激动,一只手伸出,死死的拽抓了陆衔玉的手。 楚宁心头一紧,脑子里不免冒出了些不太好的念头,譬如对方是不是因为魔气而产生异变,攻击旁人。 就在他要出手之时,那伤员却在这时用近乎嘶吼的方式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眼:“衔……玉!” “阿兄!”而在听清对方的呼唤后,陆衔玉脸色一变,认出了对方,她也顾不得再与楚宁交谈,赶忙蹲下了身子,而在看清对方的惨状后,她的眼眶更是一瞬间变得通红。 “怎么弄成这样了?阿兄?” 她带着哭腔大声问道,一只手伸出,想要抚摸对方的脸颊,可那扭曲溃烂的脸,几乎没有一丝完整的血肉,她根本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楚宁看着这一幕,心头一动,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放大:“他是……独孤齐?” 陆衔玉红着眼眶点了点头:“阿兄在冲华城被独孤封胁迫做了恶事,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他主动前往了死士营……” “这才半个多月的时间……” 陆衔玉说到这里,语调中努力压抑的哭腔再次泛起。 楚宁听到这里,也大抵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那日在冲华城,独孤齐的忽然倒戈,确实给楚宁等人带来的极大的麻烦,尤其是故意瞒报他在军需库中的见闻,可以是说是致使楚宁险些被害的元凶之一。 若真论起罪责,他罪该万死。 但世上事最让人无奈的往往就在此处。 有些人有时候虽然做出了恶事,却是因为逼不得已。 独孤封的行径,让独孤齐没有选择余地的被其绑上了独孤家的战车,哪怕他确实有心为北境抛头颅撒热血,可独孤家中有他妻儿尚在,一旦东窗事发,覆巢之下,独孤家只能是满门被诛的下场。 他又怎能置身事外,任由这一切发生? 楚宁不喜,甚至厌恶他的所为。 但同时,他也理解他的苦衷。 至少,在独孤封事发之前,他能感觉到,这个男人是真的在为北境做事。 看着他落到这般下场,楚宁还是免不了升起些恻隐之心。 “陆姑娘,你放心,无论以前怎么样,既然他在死士营中陷阵杀敌,便是我们的将士,我一定竭尽所能……”楚宁此时也只能出言宽慰道。 陆衔玉当然知道,以楚宁的性格,既然说了这番话,自然就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也是她目前唯一能指望上的事情,她抹去了自己两颊上涌出的泪痕,点了点头,由衷的朝着楚宁道了声:“谢谢。” 楚宁摆了摆手,正要说些什么作为回应,可那时,躺在床榻上的独孤齐,却奋力的又抓紧了陆衔玉的手。 陆衔玉回头看去,却见独孤封瞪大了眼睛,张开嘴,正努力的想要说出些什么。 她赶忙弯下身子,附耳仔细倾听。 此刻的独孤齐无疑是极为虚弱的,哪怕是说话这般简单的事情,对于他而言都需要竭尽全力。 楚宁也张开了神识感知。 或许是因为陆衔玉到来的缘故,这一次独孤齐的声音虽然微不可闻,但在神识加持下,楚宁还是听清了对方所说的话。 是两个楚宁未曾听过的名字。 “宁儿。” “小穗。” 楚宁并无法理解这个时候独孤齐提及这个两个名字是何种意思。 但听闻此言的陆衔玉刚刚擦去泪痕的双眼之中,泪水却再次夺眶而出。 她一边朝着独孤齐点头,一边转头看向楚宁,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阿兄想让你救救他的妻女,不要因为他的事牵连到他们二人” 大夏律法素来严苛,尤其是在涉及到叛国之事上,轻则夷三族、重则诛连九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楚宁猜测,独孤齐去往死士营,最根本的原因可能也是为了积攒军功,以免除那些会落在自己妻女身上的责罚。 这固然也不算什么大义之举。 但这般世道下,一个寻常人就是这样,哪怕只是为了保全自己与家人,都不得不被各种利益裹挟,一步走错,从此万劫不复。 从始至终,楚宁其实都不觉得独孤齐有多可恨。 或者说。 在他的身上。 可悲远远多于可恨。 “好。” “我答应你,我与九皇子陈秉,太子之女陈曦凰都算是熟悉,我会写信告知他们此事,为她们脱罪的军功我会代你补上。”楚宁重重的点了点头,郑重的承诺道。 而得到这样回答的独孤齐,死死抓着陆衔玉的手终于在那时松开。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并不好看的笑容,然后望着楚宁,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说道。 “对不起……” “小侯爷。” 话音一落,他眼中最后一丝火焰熄灭,双眸缓缓闭合。 “阿兄!” 看见这一幕的,陆衔玉发出一声悲呼扑倒在了独孤齐的身上。 楚宁同样看着这一幕,他没有上前去安慰陆衔玉。 至亲的离去,就像是一场连绵的骤雨。 没有人能为旁人撑起阻拦这场骤雨的伞。 她注定只能独自消化掉这一切。 楚宁只能与一旁的龙铮山弟子交代两句,让其照看好陆衔玉,自己则不得不收起心头翻涌的情绪,继续去查看其他伤员身上的病症。 眼前还有这么多尚且或者的伤员等着救治,他不能把时间耽搁在这件事上。 对于如今龙铮山的处境而言,哪怕悲伤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 时间很快到了傍晚。 楚宁与徐醇娘一同来到了病房外。 “你的意思是用壮血丹配以活气散,激发这些病人肉身的活性,然后再辅以青桑、艾花、白恒等药材清除毒素?”二人这一天时间都在查看伤员中的各个病例,尝试着讨论出一个合适的药方。 “嗯。”楚宁点了点头:“青桑、艾花、白恒等药物,虽然确实可以克制腐生君制造的黑丧瘴,但本身就具有一定毒性,以这些伤员目前的情况看,如果直接用药,就算驱散了黑丧瘴,身子也会因为这些药材的毒性,陷入更加恶化的境地。” “先让他们服用三天壮血活气的丹药,将肉身的状态调息到顶峰,再配以祛毒之法,或许才能根治他们病症。” “更何况,这些黑丧瘴显然经过过腐生君部族的改良,毒障之中还蕴含着些许魔气,而以我之前驱散魔气的经验来看,除非能直接吸走魔气,否者外力与药物在这种事情上能起到的作用不大,也得依靠患者自身抗性来完成。” “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醇娘你如果有自己的想法,也可以说出来。”楚宁将自己的见解一一道出。 徐醇娘摇了摇头:“说实话,我对药理之道所知不多,以前在这龙铮山,我只是负责种植草药,最多再帮忙炼制丹药,治病救人的事情一直是我之前那个师傅在做,今日其实也算是被赶鸭子上架,若不是你在,面对这么复杂的病况,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说道这里,她顿了顿,看向楚宁诚恳的言道:“谢谢你,楚宁。” 徐醇娘这般正经的模样倒是让楚宁有些不适,他笑道:“龙铮山防线的存亡,也关乎着我在北境的封地,我做这些也是在帮自己,所以你不必放在心上。” “一码归一码,你确实帮了我,不能因为你也可以从中受益,我就觉得理所当然,更何况,鱼龙城远在褚州,就算蚩辽人真的打进来了,你也有足够的时间将大多数重要的人与物转移,而防线一旦失守,龙铮山就会彻底瞬间被蚩辽人占领,这二者怎么能一概而论呢?” 徐醇娘却严肃的说道。 楚宁倒是没有想到,徐醇娘能如此一针见血的看出事情的本质,他笑了笑:“好好好,就当你说的有道理,可你也说了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相互帮助,不是应该的吗?” “自然是应该的,但也不能觉得理所当然,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得感谢你,让我想想能给你些什么……”说着,徐醇娘就真的歪着脑袋,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楚宁暗觉有些好像,他正要在说些什么,让她不必如此较真。 可话未出口却见徐醇娘忽的一拍脑门,言道:“我知道了!” “这样,我把大师姐让给你一天,二四六你选一天吧!” 楚宁:“……” “你这么对你师姐,你就不怕她知道了收拾你?”楚宁翻了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我才不怕呢,你别看大师姐平日里神气,可在我的梦里,她老惨了。”徐醇娘扬起脖子,甚是得意。 楚宁:“……” 他着实有些跟不上徐醇娘那些鬼心思,决定岔开这话题。 “这些病患虽然大多数毒性还未爆发,但多等一日,危险便多一分,我们先去龙铮山的药房,将所需的药材取来,争取今天晚上就做出合适的丹药来,就算最后这个方案不可行,我们也能及时调整。” 徐醇娘虽然性子跳脱,但也分得轻重缓急,听闻这话,她立马点了点头:“好!” 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看向楚宁道:“你对药房不熟,搬运药材的事情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叫上些师兄弟和桃花他们便可,你那位朋友情绪一直很是低落,趁这个时间,你去看看她吧。” 楚宁闻言,这才想起陆衔玉尚在,他回头看向身后,远远的就看到了一道站在山腰处的身影。 他想了想,旋即点了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这本就是龙铮山的事,哪有什么辛不辛苦的。你快去吧,好好安慰那位姐姐。”徐醇娘却摆了摆手,大大咧咧的说道。 “她那么喜欢你,这个时候有你在,她会好受得多!” “没有……”楚宁却下意识想要解释。 “少来,师姐说过,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看他的眼神都会泛着光。” “那位姐姐今日见你的时候,眼睛可亮可亮了。” “那是因为今天阳光足够明媚。”楚宁显然并不相信这样的谬论。 “才不是呢!”徐醇娘皱起了鼻子,笃定的反驳道。 “我观察过的,比如大师姐看小邓将军时。” “还有五师兄看四师姐时。” “那时他们的眼神都和别人不一样……”她这般如数家珍的说着,但似乎又觉得单是这些作为佐证,还不足够,想了一会后,又补充道。 “哦,对了,还有二师兄看你的眼神也是这样的!” 第三百二十章 韩遂的取死之道 “陆姑娘。” 楚宁走到了陆衔玉的身旁时,她正背对着楚宁站在山崖前,望着远方。 他轻声唤了一声。 陆衔玉并未回头,只是依旧怔怔望着前方:“他一直是个很拧巴的人。” 楚宁眨了眨眼睛,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是独孤齐。 他没有接话,而是来到了陆衔玉的身侧,安静的等待着她的下文。 “我爹娘去世后,独孤封也退了婚,陆家一落千丈,那段日子我过得其实蛮辛苦的。” “我爹曾经的旧识故交,大都躲着我,当然也不怪他们,毕竟那时朝廷的说法是,我们家制造的军需致使盘龙关吃了败仗,若不是邓将军为我们求情,说不得当时我们家就被满门抄斩了。” “独孤家与夏家借着这个机会痛打落水狗,追着我们家吞并了许多产业,加上生意一落千丈,欠下不少钱,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家门外都聚集了数量不少的讨债人。” “不怕你笑话,那段时间,我每天都睡不着觉。”说道这里,陆衔玉似乎也回忆起了那时的经历,嘴角付出一抹苦笑。 “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讨债的人忽然消失了。我一度以为他们是觉得闹下去,我们陆家也拿不出钱来,索性就不远浪费时间。” “后来才知道,是阿兄暗中找人作保,又自己帮我补贴了一部分,这才让债主们暂时放过陆家。” “我们也趁着这段时间缓过了气来,虽然比不上以往的家大业大,但至少足以维持府中上下的开销。” “也是在那时,我才知道阿兄为我做的这些事情。” “他不敢将这些告诉我,他知道我不喜欢他,更知道独孤家也不喜欢他做的事。” “所以他只能两头瞒着,两头都不想得罪,最后两头都讨不到好。” “我其实也知道,他和我那舅舅不一样,可他是他的儿子,我真的没办法喜欢他。”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回头看向楚宁,问道:“我是不是对他太苛刻了些?” 楚宁愣了愣,方才开口言道:“按道理来说,父辈的事是父辈的事,与独孤齐无关。但道理归道理,若是真的能做到,那姑娘就是圣人了。” “换做是我,大抵也是做不到的。” 陆衔玉闻言,白了楚宁一眼:“说得好像你做不到的事情,旁人就也做不到一样。” “楚宁,是不是因为有太多姑娘喜欢你,所以你现在有点自信过头了?” 虽然楚宁知道,这只是陆衔玉的戏言,但莫名有些心虚的楚宁,一时间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好在陆衔玉也没有为难楚宁,只是在那时叹了口气:“现在好了,苛刻也好,人之常情也罢,他死了,喜欢不喜欢也就不重要了。” “陆姑娘节哀,至少,独孤齐死在了背景战场上,单凭这一点,就足够让他的家人免去死罪,对他而言,也算是求仁得仁。” 陆衔玉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我不是不能接受他的死,在决定来到云州前,我们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我只是……” 说到这里,陆衔玉的眼眶骤然泛红,双拳紧握,脑袋也垂下去。 她的声音中带起了哭腔,但却极力压抑着,以至于那声音听起来,颤得厉害:“我只是不能接受,他以一个死士的身份去死。” “他本来可以做个英雄的!” “像那些死在盘龙关的银龙军一样!” “穗穗会以他为荣,可现在我该怎么告诉她,说她的父亲是个罪人,为了赎罪才不得不死在蚩辽人的手上!” “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说道这里,陆衔玉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哭了出来。 楚宁其实从未见过这样的陆衔玉。 脆弱、无助。 哪怕当初在那归寂山中,面对恐怖的源初种,她也没有这般无助过。 楚宁明白,这里面有太多因素交织在一起。 既有悲伤,亦有愧疚,甚至可能还会有那么些自责。 若是当初,她把通知楚宁的任务交给独孤齐,由她去见杜向明,或许他就没有机会为了保住独孤家,而说出那些违心的话。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伸出了手,但就在指尖要触及对方的刹那,他又有些犹豫,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迟迟未有落下。 陆衔玉似有所感,在那时回头,看向他。 那通红的眼眶里,冷光闪动,带着幽怨与愤懑。 那样的目光让楚宁有些无地自容。 “陆姑娘……”他想要说些什么,可话音刚起,眼前泪眼婆娑的女子,就忽地扑入了他的怀中。 楚宁一愣,却终究还是不忍心将之推开。 “你放心,我知道这不代表什么。” “所以,哪怕只有现在,抱紧我,好吗?” 陆衔玉的声音轻柔,带着一股近乎于乞求的味道,楚宁的心头一颤,悬在半空中的手终于落下,拦住了女子的肩头,用力的将她拥入了怀中。 二人都不再言语,只是拥抱着彼此,感受着彼此的心跳与体温。 就这么过了许久,夜色彻底暗了下来。 “楚宁,我是不是长得很丑?”忽然,怀中的人儿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问出了一个很突兀的问题。 楚宁一愣,如实言道:“自然不是,陆姑娘的容貌只要是正常的男子,都不会觉得能与丑字沾边。” “那我的性格很恶劣?”陆衔玉又问道。 楚宁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说道:“自然不算恶劣,虽然有时候有些暴躁,偶尔也有些莽撞……” 只是这话说着说着,他便觉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却见之前趴在自己胸前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正用那双依然泛红的眼睛,杀气腾腾的盯着他。 楚宁一个激灵,赶忙又道:“虽然姑娘有些缺点,但姑娘很……很善良!” 陆衔玉眨了眨眼睛,总觉得楚宁这话不像是在夸她。 但一时她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能在短暂的迟疑后,开口质问道:“那为什么,你始终看不上我!?” 楚宁心头一震,脸色微变,本能的想要逃避这个问题,可那是陆衔玉却死死的盯着他,并不给他半点回旋的余地。 他知道,今日若是不给出个答案,以陆衔玉的性子,怕是绝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楚宁也觉得应当给陆衔玉一个交代。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就要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道出,可嘴刚刚张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你们在干嘛啊?” 那声音来得突兀,而陆衔玉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与男子无异,可真的被人撞破这样的事情,反倒更加慌乱。 她的脸色骤然一红,犹若惊弓之鸟一般,立马从楚宁的怀中起身,回头看向身后。 楚宁亦回头看去,却见那里正站着一位背负大铁箱子的伶俐少女,正用懵懂的目光望着二人,正是苏玉。 陆衔玉并不清楚苏玉的身份,见其年纪不大,又一脸懵懂,自觉有些不好意思,便慌乱的想要出言解释:“小妹妹,我们是在……” “我懂,你们这是在战前动员。”谁知她的话还未出口,就被苏玉打断。 “战前动员?”陆衔玉一愣,神情困惑。 “韩遂说过的,这床榻如战场,就像两军对垒前,双方要鸣鼓、喊话,男女双方在最后的大决战前,也要酝酿一番。”苏玉一本正经的说道。 不过又很快她就皱起了眉头,略带不满的嘀咕一句:“你们人类就是麻烦,不就是下崽子那点事吗?看对眼就提枪上阵不就行了?弄得这么麻烦!” 陆衔玉一开始还没有明白苏玉到底在说些什么,但随着对方的话越来越露骨,陆衔玉也回过了味来,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将虎狼之词说得信手拈来的小家伙,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回应。 但楚宁却在这时走上了前去,他二话不说,直接就朝着苏玉的脑门重重的敲了一下。 这一下力道极重,苏玉的脑门顿时泛红。 陆衔玉不解内情,在她眼里这小女孩虽然过于早熟了些,但毕竟只是个孩子,楚宁的出手是着实有些重了。 “你对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手干什么?”她赶忙走上了前去,嘴里一边埋怨楚宁,一边蹲下了身子,看向苏玉,关切问道:“你没事吧?让我看看。” 说着,她伸出手,移开了苏玉捂着头的手,目光专注的打量着对方泛红的脑门,她不免有些心疼。 当下伸出手轻点在苏玉的伤处,一道柔和的灵力涌出,虽然这种灵力并没有治愈伤势的力量,但却可以在一定程度缓解疼痛。 而随着这股力量的灌入,苏玉也感觉到了疼痛的减弱,她似乎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女子会主动为她疗伤,看向女子的目光在短暂的错愕后,眼眶骤然泛红,她伸手抱住了陆衔玉的手:“姐姐,你和我娘好像。” 陆衔玉微微一愣,看着苏玉那红通通的眼眶,也有些动容。 她任由对方拉着自己的手,问道:“你你娘呢?” “死了!”苏玉声音哽咽,脑袋也埋了下去。 陆衔玉见状更加心疼,她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苏玉的脑袋,正要安慰她两句。 苏玉低着的头却在这时猛地抬起,直勾勾的望向陆衔玉,满心期待的说道:“所以,姐姐以后你来做我的娘吧!” “嗯?”这般唐突的请求,还是陆衔玉平生第一次遇到,尤其是提出这个要求的还是一个看上去单纯懵懂,又有些可怜的小家伙。 她不知该如何回应,以至于一时间有些呆滞在了原地。 “我爹还有我那的一百七十多个哥哥姐姐都被坏人杀死了,他需要一个像姐姐这样体格好,屁股大的妻子,重新为他生崽子!” “姐姐你这么好,等到我爹吃了我,从我的体内复活,你就嫁给他好不好!”苏玉却似乎没有注意到陆衔玉的异样,继续用稚嫩的声音一脸期待的问道。 如果说之前苏玉的请求只是让陆衔玉诧异的话,那此刻从这个小家伙嘴里吐出的话,那就真的是让陆衔玉毛骨悚然。 但苏玉却丝毫不在意她的感受,将脑袋凑了上来,还要继续追问。 不过这一次,她的话还未出口,楚宁却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伸手在她背后的铁箱子上轻轻一点,一道灵力自铁箱上荡开,苏玉的嘴里顿时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扑通一下,被砸入了地面,动弹不得。 “混蛋!你怎么会催动无隙刀?”趴在地上的苏玉狼狈不堪,她回头看向楚宁,双眼赤红大声的叫嚷道。 “这是把刀?”楚宁却是一愣,目光不由得再次落在那大铁箱上。 铁箱四四方方,通体漆黑,虽然材质明显不凡,也虽然其上虽铭刻着一些极为繁琐高深的灵纹,但无论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一把刀。 “他是不是一把刀跟你有屁关系,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催动无隙刀!”苏玉的态度却出奇的恶劣,继续叫嚷道。 “这东西是韩遂那个混蛋的命根子,他怎么可能将这么重要的法门教给你!”她越说越觉不可思议,也越说也越是气急败坏。 楚宁自然不会向她解释这些,而是蹲下身子看着她问道:“韩遂让你来找我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要揍你这个混蛋!”苏玉大声吼道,唾沫星子喷溅了楚宁一脸。 楚宁有些无奈的抹了抹脸上的唾沫,然后问道:“看样子你还想再多加些重量。” 苏玉冷笑:“你想唬我?这把刀上的镇妖阵力量恒定,你难不成还能修改阵法?” 楚宁闻言不语,只是叹了口气,旋即伸出手,作势就要去触碰苏玉背上的大铁箱。 苏玉见状脸上的神情顿时慌乱,楚宁这家伙确实古怪,第一次见面就能修改完善无隙刀上的法阵,然后又无师自通学会了催动法阵的方法,苏玉确实不敢赌这个家伙是不是有加强法阵的手段。 这刀上的阵法她研究了许久,已经找到了一点破阵的法门,若是真的被其增强,破阵之日就会变得遥遥无期。 本着好妖不吃眼前亏的原则,苏玉顿时收起了嚣张的嘴脸,大喊道:“他让我来告诉你,药材已经备齐,请你去协助炼药。” 楚宁闻言手上的动作却并未停下,直接点在了铁箱之上。 苏玉见状顿时心头亡魂大冒,暗觉大事不好。 可就在她心如死灰之时,却忽觉肩头一轻,原来是楚宁解开了催动的法阵。 她先是一愣,旋即看向楚宁,却见对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正直直的盯着她。 苏玉顿时回过味来:“你唬我?你根本不会就不会加强法阵。” 楚宁只是眨了眨眼睛,说道:“你猜?” 言罢这话,他也不想再与这个家伙多做纠缠,朝着陆衔玉看了一眼,便带着她走向丹药坊。 立于原地的苏玉虽然恼怒,却拿楚宁并无办法,不过,在短暂的气恼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眼前一亮,快步追了上去。 “唉,我说,你既然这么了解法阵,不如我们联手,你帮我毁了法阵,我帮你杀了韩遂那个混蛋。” 楚宁的脚步不停,也不看她,只是说道:“我与韩兄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帮你杀他?” 苏玉冷笑一声,言道:“我觉得他想和你下崽!” 楚宁自然不会信这无稽之谈,他正要摇头否认,可身旁的陆衔玉却忽然驻足,拉住了楚宁的衣角,望向他,态度肃然的言道:“那这么说来,他确有取死之道!” 楚宁:“……” 第三百二十一章 谁说他没看我?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龙铮山的大师姐喜欢邓染。” “二师兄看上了你。” “你们夫妻俩是龙铮山吸铁石吗?”去往丹药坊的路上,陆衔玉紧皱眉头,碎碎念叨。 楚宁有些无奈,说道:“那都是这家伙挑拨离间的戏码,你还真信啊?” “挑拨是真,但不代表我所言是假。” “今日我可听见了,他说要和你在冰竹林野战!”身后头上隆起一个大包的苏玉愤愤不平的反驳道。 这话一出,陆衔玉脸色骤冷,狠狠的盯着楚宁:“原来你好这一口?” 楚宁只觉脑仁发疼:“他说的是秉烛夜谈。” “大姐姐,孤男寡男大半夜约在一起,你觉得会是夜谈吗?夜弹还差不多。”苏玉显然是找到了突破口,继续朝着陆衔玉扇着阴风,点着鬼火。 楚宁着实受不了这个满肚子坏心思的小鬼,他转头又朝着对方的脑门重重的敲了下,于是乎苏玉的脑门上,又多出了一个大包。 “再多说一句话,我就让你在这里被压一个时辰!”然后楚宁又警告道。 在这武力与言语的双重威慑下,苏玉虽然依然满腔不忿,但却终究只能再吐出一句“做贼心虚”后,便彻底偃旗息鼓。 …… 三人来到丹药坊时,府中灯火通明,能看到有大量的龙铮山弟子正在忙活。 或挑拣清理药材,或搬运炼丹所需的灵石、丹炉。 他们中的大部分,经过了白天楚宁为众人诊断之事后,大都认得楚宁,见到他到来,纷纷点头致意。 而这样的声响很快就传到了丹坊内,韩遂很快从中走出,一见楚宁,他便激动的快步走了上来:“楚兄,你可算来了!” “就是他。”而一路慑于楚宁“淫威”而不敢发声的苏玉在这时终于寻到了机会,躲到了陆衔玉的身后,小声的嘀咕一句。 陆衔玉闻言眉头一挑,看向了韩遂。 模样俊美,身形高挑,脸蛋白净,不输女子。 胸前的衣襟大开,露出了大片肌肤,头上的发丝也有明显细心梳理过的痕迹。 不对劲! 她顿时心生警觉。 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更不是争风吃醋的好时机。 那么多前线送来的伤员还等着楚宁炼制丹药救命,她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做出任何耽搁大局的事情。 她的性子素来便是如此,在乎儿女私情,但也更明白家国大义。 只是看向走来的韩遂,眼中还是难免会带着几分敌意与警惕。 不过韩遂显然对这些并不知情,他兴冲冲的来到了楚宁身旁,伸手就拉起了楚宁:“楚兄你来得正好,刚刚我们尝试用你的丹方做了一炉解毒丹,但成品品相极差,你快随我来看看。” 楚宁一听此事,顿时脸色一变,朝着对方点了点头,便与其一同快步走入炼丹室。 “你看,连手都牵上了!你牵过吗?”而苏玉则在这时又凑到了陆衔玉的耳畔,轻声嘀咕道。 这在她的设想里,本该是能很好的能激怒陆衔玉的手段。 可之前对韩遂表现出极大敌意的陆衔玉,闻言却淡淡的瞟了她一眼,并不接话,而是平静跟了上去。 吃瘪的苏玉愣在原地,不明白哪里出了差池,只能望着对方的背影,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笨女人!” …… 陆衔玉跟着楚宁二人走入炼丹室后,眼前的场景却是让她不由得一愣。 她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按理来说不至于被一座炼丹室唬住,但眼前的景象却着实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巨大且材质不凡的丹炉,其上铭刻着各种玄奥的灵纹,同时镶嵌着各种灵石、法器,以增幅丹药炼制的效能。 这玩意一看就价值不菲。 但这东西的不凡,只有在真正懂行人的眼里,才能瞧出他的门道,对于陆衔玉这样不懂药理之人,也只是觉得这是个好东西,可哪里好,又好到什么程度,她自然是说不出来的。 真正让她在迈入此地后,骤然失神的也并非这些丹炉,而是那群在丹炉四周忙活的小家伙们…… 在这个炼丹室中,来回忙碌的不仅有龙峥山的弟子,还有许多模样可爱的松鼠。 它们有的在另一侧房门与丹炉之间排开一条长龙,以接龙的方式往丹炉中添加着助燃所需的灵石。 有的则在西侧的角落里三五一伙,拿着比它们身形还要高出三分的药杵,奋力的捣药。 还有许多小家伙头顶着各种物件,忙忙碌碌的来回穿行,帮着那些正在配置药方的弟子们,打着下手。 虽然看上去,小家伙们来回穿梭,场面混乱,但实则极有章法,各司其职之下,让整个炼丹室运转的效率提升不少。 而不远处,楚宁正与徐醇娘以及那位韩遂聚集在一起,对着案台上摆放着的丹药,激烈的讨论着药方改进的事宜。 场面甚是热烈。 “你看那家伙,对旁的女子,可比对你好得多,你瞅瞅,他们挨得这么近,这不就是在进行战前动员吗?”总结好了失败经验的苏玉再次凑到陆衔玉的耳畔,试图继续挑拨。 陆衔玉这一次,却是连看都未有多看她一眼,转身径直的走向了屋外。 苏玉皱着眉头,不可思议于陆衔玉这样的反应,只能腹诽上一句:“不仅笨,还胆小!活该被抢男人!” …… 丹方的改进耗费了三人很长的时间,药理本就负责,不同药物之间的组合,更是需要考量诸多因素,除此之外,还有针对性的炼制方法的改进,也甚是复杂。 三人不断讨论,然后又不断用少量的药物进行尝试,终于在子时,炼制出了合格的成品。 这段时间以来,几乎从未睡上一场好觉的楚宁,经过这数个时辰的费心劳力,也有些疲惫,但此刻却还远未到他可以休息的时间,这批丹药出炉后,需要立马送到伤员的住处,给他们服下,在确定效果达标,并且没有过多的副作用后,楚宁才算完成了任务。 不过在等待丹药出炉这回时间,他倒是可以休息一会。 他打了个哈欠,正想着趴在案台上眯上一会,却忽然想起与他一同前来的陆衔玉。 方才情况紧急,他也没有时间招呼对方,此刻想来确实有些怠慢,毕竟相比于自己,陆衔玉在这龙峥山是真正意义的人生地不熟,将她扔在一旁,确实颇为失礼。 念及此处,他抬头看向四周,可看了一圈,却并未发现对方的身影。 “现在想起找人了?可惜啊,人家早就被你气走了。”而苏玉的声音也在这时很合时宜的响起。 楚宁一愣,心头不免泛起些许失落。 “你这些日子都干嘛去了,就这一会,我已经看你打了几个哈欠了。” 而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楚宁赶忙回头看去,却见陆衔玉正手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笑颜如花的望着他。 “陆姑娘!”楚宁的脸上泛起难以抑制的欣喜之色:“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还真信了她的话,以为我走了?”陆衔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楚宁挠了挠头,不敢接话,只是转身看向身后因为离间不成,而满脸懊恼的苏玉。 旋即一声哀嚎响起,苏玉的脑门上长出了第三个大包。 “哇!好香啊!姐姐你还会做饭?”这时,刚刚在丹炉那边处理完一些琐事的徐醇娘也正好走了回来,远远的就嗅到了香气,她立马凑了过来双眼放光的盯着陆衔玉手里的馄饨。 陆衔玉将之递了上去,笑着说道:“你们这事,我也帮不上忙,就问了几位龙峥山的师兄弟,去到伙房就着现有的食材帮你们做了些宵夜,我这手艺不算太好,你们将就着吃,不要嫌弃。” “怎么会!单这味道,比起伙房白大爷做的要好吃不知道多少倍。”徐醇娘却甚是笃定的回应道,旋即端着手中的瓷碗就坐到了一旁,急不可耐的吃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味道极佳,吃下一口后的徐醇娘,嘴里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呻吟,脸上的神情也变得甚是陶醉。 这般表现,让周遭同样忙碌了一整个晚的众人被勾起了馋虫,纷纷围了上来。 陆衔玉倒是准备妥当,当下就从带来的食盒里取出一份份馄饨,一一给众人递去。 饥肠辘辘的众人接过那一碗碗香喷喷的馄饨,都去到一旁,大快朵颐,就连楚宁也吃得津津有味。 捂着头上新长出来的大包的苏玉嗅着鼻尖传来的香气,她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一声,但还是梗着脖子,露出不屑之色的嘀咕一句:“一群土包子。” 这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却走到了她的跟前,她抬头看去,见来者正是陆衔玉。 “笨女人,你想干嘛?”她仰起头,看向陆衔玉的眼神警惕。 陆衔玉不语,只是将一碗馄饨递了上来。 苏玉眨了眨眼睛,但下一刻,便面露恼怒之色,双手抱负胸前,大声说道:“你什么意思?觉得姑奶奶看上去可怜?把自己的馄饨施舍给我?” “哼!姑奶奶饿死不吃你这……” “不是施舍,这本就是为你准备的,我的在那里。”陆衔玉却打断了她的话,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食盒,而那里也确实还摆放着最后一碗馄饨。 苏玉顿时愣在了原地。 这似乎是除了她娘,头一遭有人专门为她准备一样东西。 “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陆衔玉的声音再次响起。 苏玉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碗热腾腾的馄饨,还是本能的想要拒绝,可话未出口,她的肚子却很不合时宜的发出一阵抗议的声响。 加上那碗中飘来的香味着实过于诱人,她终究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看……看在你这么想要讨好我的份上,姑奶奶就给你个面子,勉为其难的尝一口!”她故作无奈的硕大,可眼睛却早已被碗里的馄饨吸引,直勾勾的盯着,移不开半点。 陆衔玉见她这幅模样,暗觉好笑,却并不点破,只是将馄饨与筷子一并放到了她的身前,自己则转身离去。 苏玉见她一走,便再也按捺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端起瓷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只是还没吃上几口,陆衔玉却又去而复返,端着自己的那碗馄饨坐到了她的身旁。 苏玉一愣,回头瞟了一眼,却见楚宁与徐醇娘以及那位韩遂又坐在了一起,一边吃着馄饨,一边讨论着些什么。 她顿时眯起了眼睛,初心不忘的说道:“你看见没有,那家伙从头到尾,眼里根本就没有你!” “这样,你帮我解开禁制,我帮你把那个叫徐醇娘的家伙也杀了!” “我看不惯她很久了,区区一介凡人,竟然敢奴役那么多妖族!” 陆衔玉笑了笑,并不理会对方此言,而侧头看向她问道:“好吃吗?” “一般般,要不是看在你心诚的份上,我才不吃这种东西呢。”苏玉含着一大口馄饨,吐词不清的说道。 “还要吗?”陆衔玉则夹起一个馄饨递了过来问道。 “谢谢。”苏玉本能的伸出碗接过那个馄饨。 但同时她也意识到了自己这番行径的心口不一。 她的脸色不免有些泛红,有些心虚的瞟了一眼身旁的陆衔玉,却见对方丝毫没有戳破她的心思,反倒又往她碗里夹了两个馄饨。 苏玉慌忙的转过身子,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瓷碗,沉默了一会后,终于闷闷说道:“好……好吧,你的手艺确实还不错。” 陆衔玉闻言也是一愣,旋即笑了起来,说道:“嗯,有机会,我再做给你吃。” 而听闻这话的苏玉,却豁然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她:“那家伙根本配不上你!他都不带看你一眼的!” 如果说之前,苏玉说出这番话,是为了挑拨陆衔玉与楚宁之间的关系的话,那此刻,她的语气多少带着了一点为陆衔玉的愤愤不平。 陆衔玉眨了眨眼睛,解释道:“他有正事要做。” “都这样了,你还帮着他说话,你这笨女人,可真是没救了!”听闻这话的苏玉却是冷笑一声,没好气的说道。 “那家伙有什么好的,文文弱弱的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要不你还是做我娘吧!等我爹把我吃了,他就可以死而复生,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他了,他长得可好看,浑身是毛,鼻孔里都能长出毛来,而且人高马大,可有男子气概了……” “而且!”苏玉本是越说越是起劲,可言至此处,不知为何忽然一顿,然后脸色惶恐的立马低下了头。 陆衔玉觉得奇怪,回头看去。 只见那里,本来正和众人讨论得兴起的楚宁,不知何时抬头看向了此处,他的目光不善,威吓似的朝着苏玉挥动着拳头。 陆衔玉愣了愣,下一刻,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立马转过头,脸上泛起一抹笑容。 在心底美滋滋的想着。 谁说他没看我…… 第三百二十二章 你是例外 楚宁与徐醇娘等人研制而成的丹药出奇的有效,大批染上毒瘴的伤员在服用丹药后,病症都得到显著的缓解。 有了这样的经验,后续从宁兴城以及嘉运城送来的伤员,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医治,伤亡率也因此降到极低。 只是毒瘴的清理虽然顺利,可这些伤员体内沾染的魔气却有些棘手,排除的效率比楚宁预想的要缓慢得多。 但幸好这些伤员都是身怀修为之辈,沾染的魔气也不算太多,依靠着自身的力量,倒是也不至于被其侵蚀经脉,只是需要耗费一些时间罢了。 一晃七天时间就这么过去。 这段时间,楚宁一直呆在病患区,累了就去丹药坊眯上一会,饿了就随便吃些东西应付两口,当然,有时候陆衔玉若是有空,也会专门下厨为他改善伙食。 但随着宁兴与嘉运城的伤员被送来,她也得帮着照看伤员,这样的闲暇也就不多了。 这天,在给一批伤员检查过身体后,筋疲力尽的楚宁回到丹药坊,就着一碗清水,吃着烙饼。 “怎么了?伤员不是都快救完了吗?你怎么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那眉头都快皱在一起了。”一个声音忽的从前方传来。 楚宁抬头看去,却是穿着一身青衣的陆衔玉正迈步走来。 她大大咧咧的在楚宁身旁坐下,楚宁看了她一眼说道:“这些伤员能够痊愈,固然有解毒丹的功劳在,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们本身大都有着不俗的修为,若是换成寻常百姓,毒性虽去,但体内的魔气亦能将他们缓缓侵蚀,最后恶化成魔化症。” 陆衔玉闻言,很快就想到那群被楚宁从云州各地救治来的百姓,她有些犹豫。 毕竟在冲华城事发后,在那位杜向明的怂恿下,有不少受过楚宁恩惠的百姓,曾恩将仇报,对楚宁出手,要不是薛南夜及时赶到后果可谓不堪设想。 但在稍作犹豫后,她还是说道:“其实这次来之前,马旭春他们知晓后,有托我给你带些话。” “他们说,他们当时也不知为何,像是昏了头一般,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事后很后悔,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 说到这里,陆衔玉顿了顿,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楚宁脸上的神情变化。 只是她的目光方才投注在楚宁的脸上,楚宁便侧过了头,与之对望,他仿佛看穿了陆衔玉的心思,在那时说道:“我并不恨他们。” 这样的回答,让陆衔玉明显一愣,旋即面露狐疑的问道:“真心话?” 楚宁点了点头:“自然。” “其实他们也算不错了,哪怕在红莲化身魔物的时候,他们依然站在我这一边。直到我也化身魔物,他们才出现了动摇,可见对我的信任已经算是极大了。” “平心而论,如果我是一个从未接触过魔物之人,只在各种朝廷宣发的手册中见识过那些骇人听闻的记载,面对那日的情况,大抵不会做得更好。” 楚宁由衷说道,整个过程语速平缓,倒也确实未见半点愤慨之色,看上去也确实像是一句放下了那日的不快。 “你这家伙,有时候还真是让人佩服。”陆衔玉听到这里,撇了撇嘴,有些不服气,却又不得不由衷的言道。 “姑娘谬赞,我只不过是……”楚宁本能的推诿道。 只是这话还未说完,就被陆衔玉一击白眼打断:“什么谬赞不谬赞的,谁夸奖你呢!” 说罢,她撇过头,脸色微红,小声的又嘟囔一句:“真说夸奖,那我也是夸奖我自己,眼光不错……” 这意味再明显不过的暗示,让楚宁的脸色微变,也陷入了沉默,不知当如何回应。 陆衔玉不免有些失落,她同样沉默了一会,又抬头望向楚宁,冷不丁的问出一句:“楚宁,师姐是谁?” 楚宁拿着烙饼的手一哆嗦,但转念一想,自己从未与人提及过魏良月的存在,知晓此事的算起来也只有在归寂山时,见过魏良月投影的红莲与岳红袖,念及此处,他心头稍安,眨了眨眼睛道:“龙峥山的大师姐?吕绮梦啊,这不还是你告诉我的事情吗?” 陆衔玉闻言,却在那是面露冷笑:“也就是说,你来龙峥山见了那位吕绮梦一眼后,就对人家念念不忘?” 楚宁一愣,赶忙道:“我与那位吕姑娘,是有些交集,但也只是君子之交,陆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是吗?”陆衔玉眯起了眼睛,神情揶揄。 楚宁被他这般看得有些心虚,可扪心自问,除了偶尔会在脑海里惩罚那家伙几次外,他对其从未有过任何非分之想。 念及此处,他在心底默念一句,身正不怕影子斜,再次看向陆衔玉坚定的点了点头:“自然是的!” “那为什么,这几日,每次你睡着之后,都要念上几句师姐?”陆衔玉却是眉头一挑这样问道。 楚宁又是一愣,这些日子以来,他总是睡不安稳,常常一闭眼,就会梦到在沉沙山中的种种,想来那些梦呓就是在这个时候说出的。 只是这其中种种涉及极广,楚宁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算了!你既不愿说,我也就不多问了。”可陆衔玉却并没有追问到底的打算,她又白了楚宁一眼,语气幽怨:“免得有些人觉得我管东管西。” 楚宁抬头,赶忙道:“陆姑娘,我……” 陆衔玉却忽然站起了身子,说道:“我决定了,要去前线。” 这话一出,楚宁心头一紧,也赶忙起身。 “不许劝我!”陆衔玉却似乎猜到了楚宁想要说些什么,赶在楚宁发声之前,转身将他到了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独孤齐这家伙,欠了不少军功,我想上阵杀敌,替他将欠下的军功补上。” “还有做这个决定,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也不必多想,你离开冲华城的这段日子里,冲华城前后往前线派出六千义军,可你知道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这六千义军死了多少吗?” 楚宁摇了摇头,陆衔玉则伸出了四根手指:“四千。” “二十多天的时间,四千义军就这么死了,我们每天都能收到这么高的讣告。”陆衔玉说着,伸手在楚宁面前,比画了一下。 “我们甚至得专门分出五个人来,整理这些讣告,将他们送往这些死者的故地。”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身躯忽然颤抖了几下:“沈亚风也在这些讣告里面……” 楚宁闻言,双眼猛然瞪大。 他记得那家伙。 是当初在陆衔玉镇魔府下,众多镇魔使中,最年轻的一个,后来冲华城军需库被围,也是他与另一个名为徐宽的镇魔使,一直待在红莲身边,配合着红莲的行动。 一个如此鲜活且熟知的人,就这么死了,给楚宁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 “说起来那家伙还是家中独子,还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我们离开北巨城那天,那姑娘还哭得梨花带雨,不想让他走。” “他没有办法,只能求我出面,那时……” “我可是拍着胸脯跟那姑娘保证,要活着带他回去……” 陆衔玉说到这里,低下了头,眼眶有些泛红。 但她很快又整理好了思绪,再次抬头,直直的看向楚宁。 “我不知道龙铮山防线还能撑多久,但我不想就这么龟缩在后方,等着城破人亡,又一路南逃。” “虽然当年我们供给给银龙军的军需,是因为有奸人从中作梗才致使军需出现了大量的劣质成品,但说到底,我们陆家依然有不察之罪,哪怕是临死前,我爹依然对此事耿耿于怀,直言对不起邓将军……” “如今,邓将军以及小邓将军都为国捐躯死在北境,我……” “哪怕只是为了对得起我爹的遗憾,也不能再这么安居于后。” 说来惭愧,哪怕龙铮山距离前线这么近,楚宁这些日子也从未听人说起过太多前线的状况,此刻想来应当是徐醇娘他们知晓楚宁身体的状况,故而刻意隐瞒。 而望着态度坚决的陆衔玉,楚宁也收起了规劝的心思。 他沉默了一会,问道:“那陆姑娘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一早,有一批康复的伤员准备前往前线,我已经与冲华城通了书信,将那处的工作安排给了其他人,我也可以安心前往前线了。”陆衔玉道。 说罢这话,陆衔玉又犹豫了一会,想着要不要将某些话说出。 为此,她花费了些许时间,终于鼓起了勇气,就要开口。 “陆姑娘,我忽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做,先行告辞。”可楚宁的声音却抢先一步响起。 陆衔玉一愣,抬头刚要说什么,可楚宁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就这么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径直离去,只留下错愕的陆衔玉呆立在原地,久久未有回过神来。 …… 二日清晨,天蒙蒙亮,一大批甲士聚集在了山门前。 这些都是这次回到龙铮山养伤的士卒,其中有一部分是龙铮山的弟子,也有一部分是各地涌来的义军。 不过现在,他们皆不分彼此,一部分人伤势刚刚痊愈,便组织了起来准备重新回到战场。 因为无论是修为,还是之前管理的冲华城经验所在,这支前往宁兴城的部队临时的指挥权,在众人商议后,交到了陆衔玉的手里。 “陆姐姐,宁兴城是三处防线距离龙铮山最远的地方,约莫有三天的路程,不过这一路上除了龙铮山上的山道外,其他的路都修缮得不错,你顺着大路一直往西走,就能到达宁兴城,队伍里也有十来位来自宁兴城的士卒,你若是有什么问题,询问他们即可。”山门前,徐醇娘向陆衔玉交代着一些事宜后,将一张调令也一同递了过去。 以往陆衔玉是隶属于冲华城的人,如今去了前线,自然需要一份调令作为证明,不然若是什么人都打着冲华城的幌子进入前线,说不得会不会混入些奸细。 陆衔玉接过调令,朝着徐醇娘点了点头,可目光却不由得望向身后。 自从昨日与楚宁说过那番话后,那家伙借故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现身,就连当天负责查看伤员的工作都交给了徐醇娘。 “别看了,那个家伙肯定躲起来了,不敢见你。”跟在韩遂身后的苏玉显然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攻击楚宁的机会,在那时开口言道。 陆衔玉虽然并无心理会她,但脸上的神情还是不免一黯。 她其实并没有想过要借着赶赴战场这样的机会,向楚宁提出什么咳咳的要求,只是希望昨日他可以在晚些时候,抽出些时间陪她逛逛龙铮山,仅此而已。 她觉得作为朋友,这样的要求并不算过分,但可惜,楚宁大抵是误会了她的心思,从那之后再无现身。 或许,自己确实表现得过于咄咄逼人了…… 她心底这样想到。 “陆姐姐,这几日你也看到了,楚宁几乎没有怎么歇息,除开这些,平日里也有好些事情,都指着他,他估摸着应该是太累了,所以睡过头,不然不可能不来送姐姐的。” “你放心,回头我就去找他,让他爬到宁兴城给你道歉!”徐醇娘也瞧出了陆衔玉的落寞,赶忙在那时开口为楚宁找补道。 只是这样拙劣的说辞,陆衔玉怎么会听不出来其中的纰漏。 “嗯。”但她还是没有去戳破徐醇娘的谎言,点了点头。 “都说了那家伙是个负心汉,还不如嫁给我爹。”苏玉的声音则适时响起。 陆衔玉听得真切,她抬头看了少女一眼,脸上的笑容苦涩,在心底默默言道:“他从未应我,又何谈相负。” “说到底不过是我自己求而不得,却又不肯死心罢了。”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收起了心头的思绪,转身就准备带着众人启程。 可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了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被重重的砸在了地上一般。 伴随着一同响起的还有紧随其后,苏玉的哀嚎声。 陆衔玉有些奇怪,回头看去,却见方才还趾高气昂的苏玉,此刻又被背上的铁箱死死的压在了地上。 而在苏玉倒地的身旁,一个保持着伸手触摸铁箱姿势的少年正皱着眉头盯着苏玉,嘀咕一句:“怎么老是不长记性呢?” 在看清对方容貌的刹那,陆衔玉便有些移不开眼。 只是地上躺着的苏玉显然并不服气,大声叫嚷道:“楚宁!你卑鄙!有本事解开禁止,我们真刀真枪的碰一……” 但这话还未说完,就被颇有眼力劲的徐醇娘上前捂住了嘴,然后在同样极有眼力劲的韩遂的配合下,将之生生拖走,给眼前的二人留下了一道独处的空间。 楚宁则感激的看了二人一眼,旋即走向站在原地的陆衔玉,在脸上挤出一抹笑容说道:“幸好赶上了。” 陆衔玉低头撩起耳边的碎发,口是心非的应了句:“你这几日都没好好睡过一觉,其实不来也没关系的。” “我近来多梦少眠,睡不睡都一样,但这东西,我却是得赶在陆姑娘走前,交给姑娘。”楚宁说着便从须弥藏中掏出了一个以黑布包裹的长型事物。 陆衔玉下意识的结果那东西,扯下些许布料定睛看去。 却是一把通体血红色长弓。 弓身的材质古怪,看似金属,但表面却光洁如琉璃。 哪怕未有张开神识,陆衔玉也能真切的感受到其上涌动的汹涌的灵气以及一股,狰狞的杀意。 显然,此物绝非凡品。 “孽龙煞!”而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此物被她打开的瞬间,不远处用一种掩耳盗铃似的方法躲在苏玉身后的徐醇娘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这就是孽龙煞?”陆衔玉也是心头一惊。 前几日与楚宁闲聊时,他曾提及过此物,滔滔不绝的与陆衔玉说起过它的来历、材质以及各种有关的神乎其神的传说。 当时楚宁双眼放光,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要修好此物,可见其对此物的喜爱程度。 陆衔玉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将之送给自己。 她抬头看向楚宁,这才发现对方的脸色泛白,额头上汗迹密布,就连说话时嘴里都喘着粗气。 对一个修士而言,尤其是拥有楚宁这般战力的修士而言,这是相当罕见的事情。 她顿时醒悟了过来——这家伙昨日消失后,一宿未眠,就是为了赶在她离开前将此物赠与她。 “不行!这太贵重了!”想到这里,她伸手就要将此物推回楚宁手中。 可楚宁却退后一步,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宝马配好鞍。” “良弓赠英雄。” “楚宁身体有恙,暂时无法上阵杀敌,此物放在我的手里,无非就是一个高悬于阁的装饰品,如何配得上它的赫赫凶名?” “唯有陆姑娘这样的女中豪杰,方才能让此物发挥它应有的作用,不至于使明珠蒙尘。” “只是我能力有限,只能恢复它威能的十之一二,还望陆姑娘莫要嫌弃。” 楚宁的态度坚决,陆衔玉看了看手上的烈弓,沉默一刹,仿佛想通了些什么,在那时莞尔一笑。 她抬头看向楚宁,说道:“好!我收下了。” 得到这般回应的楚宁也松了口气。 “还有呢?”可陆衔玉却又问道,目光依然直直的落在楚宁身上。 “嗯?”楚宁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陆衔玉想要问什么。 他稍作犹豫,也觉不能一直逃避下去,深吸一口气,就要给出答案。 “太慢了,我现在不想听。”陆衔玉却打断了他。 楚宁:“……” “我陆衔玉是喜欢你,但不代表我会一直等着你。” “楚宁,从鱼龙城到冲华城,从冲华城再到龙铮山,这是我们第三次遇见。” “常言道,事不过三。” “你过了我这村,我便不住你这店了!”陆衔玉这般说道。 楚宁却是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愣在了原地,眼中也泛起一抹失落。 第三百二十三章 藏在你身体里的家伙 两日后,赤水谷中。 楚宁蹲坐在一个大坑前,紧皱眉头的望着洞口。 洞穴在地底蜿蜒,盘根错节,通向深不见底的黑暗。 楚宁死死的望着那黑暗的深处,仿佛想要透过那抹黑暗,看清些什么。 左右肩头站着的天天与桃花,就像两个护法,也随着少年的目光一起歪着头,却看不出什么就里。 “楚宁!” 就在楚宁看得出神之际,一个声音忽然从通往赤水谷的小道中传来。 一人二鼠都回头看去,却见徐醇娘正站在不远处,垫着脚朝着他们挥手。 “吱吱。” 见到徐醇娘两个小家伙都很开心,叫唤了一声后纷纷跃下楚宁的肩头,快步跑了过去。 徐醇娘也顺势走了上来抱起两个小家伙的同时,嘴里没好气的抱怨道:“你们现在算是被楚宁彻底迷倒了,我只要找不到你们,寻到楚宁,准能见到你们。” “你不是一样,我看你没事就找这负心汉,还有脸说它们?”徐醇娘身后的树梢上,苏玉的声音猛地跃下,没好气的嘀咕道。 徐醇娘的脸色一红,回头瞪了她一眼,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大姐,我是妖唉!” “我没事不和妖待在一起,难道和人待在一起?”苏玉白了她一眼,态度恶劣的说道。 当然,不可避免的是,她很快就为自己的恶劣付出的代价,额头上鼓起了一个大包。 “你混蛋,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 “你们人类不是最讲究尊老爱幼吗?”她捂着头,气鼓鼓的瞪着楚宁。 楚宁面无表情:“谁告诉你我是人的?” 苏玉:“……” 楚宁也不理会这个熊孩子,侧头看向徐醇娘问道:“醇娘,有什么事吗?” 徐醇娘脸上的红晕未退,看向楚宁道:“最后一批伤员也医治完成了,明天就可以出发赶往前线,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你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了,这段时间我看你哈欠不断,精神头也差得要死……” 说到这里,她不免有些愧疚:“也怪我学艺不精,这本不该麻烦你的。” “我这段时间确实睡眠睡得不太好,但与救治伤员无关,你我是朋友,这种事就不要再提了,显得生分,就好像你没把我当朋友一样”楚宁笑着说道。 “怎么可能,你是我除了世界,在这个世上最好的朋友!”徐醇娘赶忙说道,唯恐被楚宁误解。 但她很快也缓过神来,知道楚宁是在故意激她,她倒也不恼,反倒感激的看了楚宁一眼,又问道:“对了楚宁,你在这里干什么?” 楚宁转头,伸手指了指方才那个方才他驻足的洞口:“记得这里吗?” 徐醇娘眨了眨眼睛,看向那处:“这是那只噬息母虫从地底爬出来后,留下的洞口?” “嗯。”楚宁点了点头。 “关于那只嵌合体魔物,有进展了吗?”他又问道。 那日,在桃花撑爆了那只魔物后,薛南夜等人终于闻讯赶来。 看着那只地上噬息母虫的尸体,他脸上的神情很是凝重,将之收走后,曾说过要弄清楚对方的来历,但从那之后二十多天时间,却再也没了音讯。 徐醇娘摇了摇头:“我已经有好多天没见到师尊了。” 说道这里,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心头一惊:“他没有找你吗?你的病应该不能再拖下去了。” 从苏醒到现在,楚宁已经在龙铮呆了有二十多天,因为经历了与噬息母虫的大战,原本三个月的寿命只剩两个月,再加上这过去二十多天,如今的楚宁细细算起来,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 可薛南夜承诺的治疗之法依然没有任何兑现的迹象,若说心里不着急那自然是假的,只是楚宁已经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就算他决心离去,剩下的哪一点时间,也根本不足以让他完成自己一开始制定的目标。 如今的他已经有些骑虎难下。 楚宁摇了摇头:“或许是时间未到吧,薛山主想来不会在这种大事上骗我。” 徐醇娘闻言也皱起眉头,在想了想后道:“你别太担心,我回头就去找师尊,问清楚他到底准备何时为你疗伤。” “那就有劳姑娘了。” 事关自己性命,楚宁也没有太多客套,认真的道谢道。 “这有什么,你不也说了,我们是朋友嘛,既然是朋友,这些就是我该做的,你才让我不要见外,怎么自己也是这幅得行?”徐醇娘摆了摆手这样言道。 被反将一军的楚宁一时哑口无言,只能苦笑一声。 而这幅情形落在徐醇娘的眼中,她不由得露出些许得意之色,然后又问道:“说了那么多,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想起来看这个洞口?” “醇娘,这些日子我们医治那些伤员,你可曾发现什么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徐醇娘眨了眨眼睛,神情困惑。 “你细想,我们的解毒丹虽然遏制他们体内的毒瘴,但在最后,真正棘手的其实是他们身上沾染的魔气,而这些我们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全是靠他们自己修为将之缓缓逼出来的。”楚宁沉声说道。 “这有什么问题吗?据我所知大夏天下没有任何手段可以直接消解患者体内的魔气,只能靠着本身身体的机能慢慢排出,这也是为什么魔化症无药可医的原因所在。”徐醇娘皱着眉头说道。 楚宁却叹了口气:“醇娘,你是真的在圣山待得太久了。” “你是说我自视甚高?”徐醇娘有些不满:“楚宁,我虽然生在圣山,但市面上该看的主流医书,我一本不漏,几乎都看过,只是悟性不如你……” 楚宁瞧出了徐醇娘的不满,他也并不解释,只是幽幽的问出了一个问题:“你也知道龙峥山是座圣山啊?” “我怎么会不知道!”徐醇娘几乎本能的应道,但话音一落,她的脸色骤然一变,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龙峥山是座圣山。 对魔物与魔气有着天然的压制力。 如果说之前那只噬息母虫的出现,还可以归咎于人造过程经过了某些特定的改造,那如今那些来到龙峥山的伤员,却无法得到任何来自龙峥山的助力,只能凭着自己身体的机能缓慢排出那些魔气。 这就很古怪了。 龙峥山正在丧失对魔气的压制。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 龙峥山正在陷入永寂。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升起的刹那,徐醇娘只觉脊背发凉。 圣山永寂,在历史上只发生过两次。 其中一次,得追溯到远古时期。 据传闻,有位上古大能曾修出了一道已经不存于世的大道,并以此为凭,开辟出了一座圣山。 但不知为何,那位大能却在此后,触怒了至高天,被至高天降下天罚,不仅灭了道统,连同着那座圣山也被抹除,归于永寂。 但这件事过于久远,其中的真实性已经难以考证,民间对此更是所知甚少,鲜有被提及,徐醇娘也是在宗门收罗的一些孤本中偶然见过这样的记载。 而另一次圣山永寂,则发生在世人耳熟能详的大荒山上了…… 相比于前者,大荒山永寂过程得记载则要相对详实得多,虽然同样缺乏永寂开始的原因,但却有不少在永寂开始的初期,圣上之上,神圣气息减少,被魔物袭击的记载。 如此一看,与龙峥山的状况极为相似。 楚宁见徐醇娘的脸色忽然变得极为难看,也有些不明所以,他问道:“醇娘你是知道什么吗?” 徐醇娘倒是没有犹豫,当下便将自己知晓的关于圣山永寂的种种记载一五一十的朝着楚宁道出。 楚宁倒是也从未听闻过此事,想来应当是这样的事情只流传于各个圣山之间,被朝廷禁止传入民间,毕竟世人对魔物的恐惧本就全靠着圣山的存在,而消减。 如果知晓连圣山都有覆灭的可能,对于寻常人而言,说不定会因此惶惶不可终日。 因此选择隐瞒这些消息,以朝廷的做派,并非不能理解的事情。 “醇娘,你先不要心急,你所说的这些,毕竟都没有实证,就算是大荒山,到底是如何塌陷的,至今世人依然没有公论。” “就算真的有圣山永寂这么一回事,可一来龙峥山并未做过任何天怒人怨之事,怎么可能招来天谴,二来薛山主修为高深,如果我们都能推测出这样的事情,他不可能想不到,那他又岂能如现在这般安之若素?我觉得,这些异状或许并非你想的那般严重,而更有可能是蚩辽人在从中作梗!”楚宁见徐醇娘越说越急,连眼眶都开始泛红,他赶忙出声宽慰道。 这些话,倒也并非只是为了安慰徐醇娘而编纂出来的,事实上楚宁的内心深处,也确实更愿意相信是后者,毕竟徐醇娘所言的圣山永寂之事,听上去确实更像是一个神话传说…… 只是楚宁的话说得虽然颇有道理,但依然无法完全消减徐醇娘心头的担忧,她还是决定去见一见薛南夜,无论此事是真是假,她都觉得要亲自告知师尊后方觉安心。 楚宁倒也理解对方的心情,点了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醇娘去你若是觉得不妥,去上一趟,也是应该。” “嗯,那我就先走一步,你放心,我会顺便帮你问问关于给你疗伤的事情的。”徐醇娘说罢这话,便转身急匆匆的离去。 “哼,还什么圣山弟子,这种无稽之谈也信,真是好笑。”这时一个戏谑的声音从楚宁的身后传来。 他回头看去,却见那位苏玉正双手抱负在胸前,一脸老气横秋的说道。 “看什么?你以为就你们大夏天下有圣山吗?我爹说过,我们妖族天下也有足足三十四座圣山,那些都是永恒不灭的存在,圣山归于永寂,简直是闻所未闻的笑谈。”苏玉对楚宁的态度素来恶劣,与楚宁目光对视的瞬间,便开口叫骂道。 楚宁闻言却一愣,神情古怪的看着苏玉。 脑海中却是不断回荡起方才对方说的话。 圣山归于永寂…… 归寂山…… 他想到了那座与梵天相遇的秘境,那处地界就被称为归寂山,而后此地又被岳红袖炼化,成为其可以自由出入的道场。 难道…… 一个大胆的念头忽然浮现在了楚宁的脑海。 “你……你这么盯着我是什么意思,咦……你不会是那种变态吧?”但就在这时,苏玉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楚宁的思绪。 那时,女孩一边说着一边一脸嫌恶的朝后退去一步。 楚宁眨了眨眼睛也反应了过来苏玉话中所指,他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上去就朝着对方的脑门重重的敲了一下。 “楚宁你个混蛋,韩遂都没打过我,他们好歹还知道循循善诱,只有你这个混蛋,一言不合就动手!”苏玉捂着头,朝着楚宁大吼道。 “他们不打你,你就一心向善了?”楚宁却问道。 “做梦!我是大妖沧蟒之后,怎么可能和你们这些丑陋的凡人和平共处!?”苏玉大声叫嚷道。 “那不就得了?既然你本性难移,那我不如多揍你几下出出气,你觉得呢?”楚宁说道。 “好像也有几分道理。”苏玉认真的想了想,竟是找不到楚宁这番话里的漏洞。 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抬头怒目看向楚宁:“你放屁,士可杀不可辱,你有本事就杀了我,靠着镇妖阵欺负我算什么本事?” 楚宁笑了笑,转身又走到了那个洞口处,低头望向洞口深处这才说道:“你一个四境的小妖,哪里配得上这样一座镇妖阵,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那座镇妖阵,镇不是你,而是藏在你身体里的家伙。” 苏玉的脸色顿时一变,背对着她的楚宁却继续慢悠悠的说道:“那应该是你口中的那位父亲吧?” “一个把女儿推到台前,自己躲在背后的家伙,我不明白他有什么值得你信任的?” 苏玉闻言顿时涨红了脸,她恶狠狠的盯着背对着她的楚宁,心头泛起一股凶戾,本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原则,她直接冲到了楚宁的背后,朝着他的屁股一脚踹出…… 第三百二十四章 洞穴 这一脚势大力沉。 这一脚志在必得。 灌注了苏玉所有的愤怒与决议。 就在苏玉觉得自己仿佛已经看到楚宁以饿狗扑屎之相跌入洞口时。 那背对着她的身影,却毫无预兆的往左侧一斜,苏玉的眼前一空,那个幽深的洞口出现在她的眼帘。 她的脸色一变,抬起的脚赶忙放下,想要以此收住身形,但她一开始的起势确实用力过猛了些,背后那个铁箱又着实太重了些,饶是她已经反应及时,可身形还是难以遏制的朝着前方的洞口滑去。 为了阻止那样的结果,她的双手也开始在半空中胡乱的挥舞,近乎抡成了两个圆形。 或许真的应了那句,有志者事尽成的古言。 在苏玉此番可谓使出了浑身解数的努力下,在几乎已经来到悬崖边的前一刻,她靠着靠着绷直的脚尖,钩住了洞口处凸起的岩石,整个身躯以一个极为夸张的倾斜教读,悬停在洞口上方。 呼! 短暂的恐惧后,苏玉的嘴里呼出了一口浊气,然后她侧头望向楚宁,得意道:“哼,这点程度的阴谋诡计也想伤我,姑奶奶我……” 她得意的说道,神态挑衅。 只是这番话还未说完,她的脸色却忽然一变——她看到了楚宁的肩头,名为天天的松鼠从肚兜里掏出了一个模样小巧的木弓。 然后,小家伙,像模像样的弯弓满弦,将并无箭头的木箭对准了苏玉。 “不要!”意识到不对的苏玉大声喊道。 可话音刚落,天天却已经松开了弓弦。 于是木箭飞射而来,砸在了苏玉背上的铁箱上。 砰。 伴随着一声轻响,木箭被弹开。 那并不算大的力道却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玉即使奋力挥舞双臂,也再也无法扭转渐渐倾斜的身躯。 意识到大厦将倾,而自己无力挽住这既倒的狂澜后,苏玉只能用最后的力气朝着楚宁恶狠狠的骂道:“楚宁!我跟你没完!” 话音一落,伴随着一声闷响,她的身子重重的砸入了深坑中。 站在楚宁左右肩头的天天与桃花在那时捂住了耳朵,目光呆萌的看着那股预料中的尘烟从深坑中升起,又落下。 楚宁则在这时起身:“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这水平,迟早会被你身体中那个家伙吃掉,还得再练练。” 他说罢这话,摸了摸天天的脑袋,便要转身离去。 在这之前,他已经在这个洞口看了有一会时间,除了当初那只噬息母虫残余的些许气息外,并看不出任何异常,显然龙峥山对魔气压制力的减少,问题并不出在这里,他也没有特别的好头绪,但既然在这里寻不到答案,他也无心继续耗在此地。 只是没走出几步,就听身后的洞口中传来了一阵焦急的声音。 “楚宁……” “救我……” “我上不去。” 楚宁闻言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洞口虽深,但苏玉也并非常人,哪怕被那个铁箱上的法阵压制了修为,但作为半妖,本身的肉身强度已经不容小觑,爬出这个洞口也绝非难事。 “这家伙,还真是不长记性。”他这样嘀咕道,暗觉苏玉这样的手段有些过于拙劣,无非是想用利用他的善良,将之引导坑道口,楚宁甚至可以想象这个时候的苏玉恐怕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一旦他走了过去,对方就会出手,将他从洞口拉下去,以报方才被算计的大仇。 以他对苏玉的了解,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自然也不会上当,当下便再次抬起脚,准备离去。 “楚宁!” “楚宁!” “救我……” 但就在楚宁再次迈步的同时,坑道中的苏玉的声音也再次响起,比起刚刚,她的音调更高,语气也更加惊恐。 楚宁的眉头一皱,抬起的脚,在那时悬在了半空中,脸上也泛起些犹豫。 这声音听上去不像是演的…… 至少之前的苏玉确实没有这样精湛的演技。 “吱吱。”肩头的桃花也在这时发出一声叫喊,似乎也觉得这声呼喊不寻常。 “楚宁!” “有东西在拽我!快救救我!”苏玉的声音再次响起,比起之前更加的惊恐,也更加的慌乱。 “若是这次她骗我,我就让她脑袋上长五个包!”楚宁在心底暗暗给自己了一个转身的理由。 而随着这样的念头升起,他也没了犹豫,豁然转身,走向那处。 “楚宁!”他来到洞口,还未来得及蹲下身子,苏玉的声音就已经从身下传来。 楚宁低头看去只见苏玉正趴在距离洞口约莫一丈远的地方,目光惊恐的望着楚宁。 楚宁则皱起了眉头,他本来还以为苏玉是摔到了距离洞口极深的地方,故而无法爬出,可此刻看来,也不过一丈高度,而且那处距离洞口的路段也不算陡峭,莫说苏玉这个半妖,就是一个寻常成年人,想要爬出来大抵都不会太难。 “这你爬不上来?”楚宁皱起了眉头,面色狐疑。 “有东西在拽我,快拉我上去!”苏玉却焦急大喊道,甚至就连脸色都已经变得发白。 “拽你?”楚宁眉头一条,目光瞟向了苏玉身下,那处并无任何活物存在。 为了以防万一,他甚至还特意用神识扫了扫苏玉的身下,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但楚宁却并未因此而认定苏玉是在撒谎。 这些天的相处下来,这个家伙虽然叛逆,其性格甚至可以说有些恶劣,但她绝不是傻子。 她如果想要诓骗楚宁,理应找到一个更好的办法,而现在这副样子,不仅毫无说服力,反倒显得有些滑稽。 根据楚宁的经验而言。 一件事越是不可思议,反倒越是可能是真的。 因为,大多数时候,人如果选择编造一个故事,往往会想办法让其显得足够合理。 所以,此刻的楚宁反倒有些相信眼前的苏玉了。 他在洞口观察了一会,却依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只是却能清晰的看见,苏玉的双手在此刻已经幻化出黑色的利爪,嵌入了岩壁中,可即使如此,她的身躯依然再以一个缓慢的速度滑向洞口深处。 看见这一幕的楚宁,虽然依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拖拽苏玉,但却愈发笃定苏玉没有撒谎——她背上的大铁箱上,铭刻着一座相当强大的镇妖阵。 平日里只是压制她的妖力,并不会对她的身躯产生太大的负担。 而一旦她催动妖力,镇妖阵就会根据感应到的妖力的强弱,而自主催动。 不仅会增加铁箱的重量,将之彻底压制在原地,还会给予一些力量的反噬,灌入她的经脉,让她承受相当可怕的痛楚。 譬如此刻,楚宁就能清晰的感觉到镇妖阵就在缓缓释放出力量,攻击动用了妖力的苏玉。 在书上看见过对于这种痛楚的具体描述的楚宁,并不觉得这也是苏玉在演戏演给自己。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先是召唤出了杀业鬼索,将之一端钉入地面,另一端则捆绑在自己腰身,又将桃花与天天放下,在两个小家伙担忧的注视下开始尝试着朝着苏玉靠近。 这个世上,未知的东西往往才是最可怕的。 楚宁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拖拽苏玉,这种完全的未知,让楚宁都心头打鼓。 为此,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但靠近苏玉的过程,却出奇的顺利,楚宁并未遭受到任何他想象中的袭击。 他已经靠拢到了一个距离苏玉极近的地界,他只要伸出手就能拉住苏玉。 可他却并未在第一时间选择营救,而是抓起一块石头,朝着苏玉身下的地界扔去。 石头滚入幽深的洞口,发出几道一声远过一声的碰撞声后,就消失在了黑暗深处。 整个过程依然瞧不出什么异样。 难道真的是苏玉在骗我? 楚宁不由得再次狐疑的看向近在咫尺的苏玉。 但此时此刻的苏玉显然并不清楚楚宁的心头所想,见楚宁到来,她仿佛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只是奋力的不断朝着楚宁伸着手,想要得到楚宁的帮助。 楚宁却有些犹豫。 这一切太过古怪,没有能量波动,也没有生命存在的痕迹,如果苏玉所言是真的,那到底是什么在拖拽她? 是一个强大到超出楚宁认知的可怕存在? 还是苏玉还在说谎? 如果前者,这样的存在为何要躲藏在这里? 可如果后者,苏玉这演技未免也太好了些。 各种思绪在这一瞬间涌入楚宁的脑海,楚宁一时间也拿不准自己是否应该信任苏玉。 但就在这时,或许是伸出了一只手,而导致自己抓住岩壁的力量减少,又或许是晃动的手臂让身子有所失衡,总之随着苏玉脚下踩着的那一小块凸起的岩石碎裂,她的身躯猛然一滑,在惊呼声中就要朝着岩洞深处坠落。 楚宁见状心头一惊,也来不及去细究这诡异的一幕到底因何而起,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了手,抓住了苏玉的手。 握住对方手臂的瞬间,楚宁顿觉身子一沉,整个身形往下坠了坠,与此同时,洞口地面处,那两道插入地面的杀业鬼索也瞬息绷直,地面有明显开裂的痕迹。 那与苏玉本身重量完全不成正比的恐怖吸力让楚宁一瞬间意识到苏玉并未骗她,确实有一股力量在不断的将她拉向地底深处。 “真的有东西!”他惊声言道。 “不然呢!你到现在还以为我在骗你!?”即使在这般危险的时刻,苏玉依然不忘初心的和楚宁犟嘴。 楚宁此刻却无心理会。 他侧头看向头顶,体内又是数道杀业鬼索伸出,扎入地面的岩层,站在洞口的天天与桃花也意识到了楚宁处境的危险,伴随着桃花发出一声响亮的口号声,密密麻麻的松鼠从赤水谷的各处窜出。 小家伙们来到了杀业鬼索旁,一字排开,随着桃花的一生令下,小家伙们纷纷抓起了比它们身子还粗的铁索,一同发力,试图将楚宁拖拽上来。 楚宁倒也没有闲着,也在这时张开了自己的墨甲双翼,不断振动,拉升自己所处的高度。 但很快楚宁就发现,那股来自洞口深处的力量似乎有意与他对着干,也忽然加大了几分。 以至于在多方协助下的楚宁,身躯没有半点上升的趋势,反倒又向下坠了坠。 “啊!楚宁!你干什么!小心点!”这样忽然的下坠吓得苏玉脸色煞白,高声惊呼道。 “我若是死了,我父亲也得跟着死,他是妖祖座下的大妖,身负伟大的使命……” 楚宁单是应对着那股从地底传来的吸力就已经格外吃力,此刻苏玉还在耳畔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他有些恼怒,瞪了对方一眼后,索性锁开了抓着对方的手。 这一下,着实把苏玉下得不轻,女孩脸色煞白,嘴里更是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但好在下一刻楚宁便又将她抓住。 “楚宁!你疯了?”回过神来后,苏玉几乎下意识的又要破口大骂。 “我冒着生命危险可不是要救一个藏在女儿体内的孬种,你要是这么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索性自己松手,省得连累我。”楚宁却语气冰冷的打断了她的话。 “你……你懂个屁!我爹若是能从我体内复活,我就能洗净我身为半妖的不洁之躯,灵魂回归妖祖的怀抱,成为真正妖族,在妖祖建造的英灵殿,永享极乐!”苏玉大声反驳道:“我才不是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我是愿意为妖祖和父亲献出一切!” “我们妖祖这种愿意为先祖献出一切的伟大品格,你们这些虚伪自私的人类怎么可能理解!” “在我爹复活之前,我反正不会死,你敢丢下我,我们就鱼死网破!” 苏玉这样说着,双手也更加用力的抓住了楚宁的手臂 “狗屁极乐,若是死后真有极乐,你爹为什么不去死?反倒躲在你的体内,像只阴暗的爬虫一样等待复活的机会?”楚宁却没好气的打破了苏玉的念想。 这显然是个苏玉与此之前并未意识到的问题,她不由得一愣,一时间竟然找不到措辞来反驳楚宁。 “还有,谁告诉你半妖就是不洁之躯?” “为什么不洁?” “哪里不洁?” “如果身为半妖是不洁的话,那和人类结合主动生下你的,那个你口中伟大的父亲是不是应该比你和你的兄弟姐妹更加罪孽深重?”楚宁却继续大声的质问道。 苏玉的脸色阴晴不定,不知是不是被楚宁这番话动摇了长久以来在心中塑造的信念,她的脸色愈发的乏白。 而看着这幅模样的苏玉,楚宁的脸上反倒露出一抹笑意。 “想不明白没关系,等上去之后,慢慢想。” “你只要愿意去想,就不枉费我冒着这个风险救你。”楚宁这般说道,语气出奇的温柔了下来,另一只手也豁然伸出,更加用力的抓住了苏玉。 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力道,苏玉闻言也是一愣,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忽然觉得他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可恶。 “嗯……”她有些别扭,但还是在那时闷闷的应了一声。 咔嚓。 只是那话音未落。 二人的头顶却忽然传来一阵金属碎裂的闷响。 那几道拉拽着他们身躯的杀业鬼索竟然在这时轰然碎裂,而失去了此物作为支撑的二人,在杀业鬼索碎裂的瞬间,身躯便骤然朝着洞穴的深处坠下! 第三百二十五章 喂,小鬼 噗! 杀业鬼索崩碎的瞬间,带来的变故不仅是楚宁与苏玉身躯的坠落。 楚宁更是脸色一白,嘴里喷出了一口鲜血。 杀业鬼索与他的兵家灵台相连,此物的崩碎也让楚宁的心神受损。 若是以往,这样不算特别严重的伤势,楚宁尚且可以压制。 但如今,他的体内魔气失衡、灵台破损,本身就已经千疮百孔,一点外部造成的动荡,就足以让这艘已经是在艰难行驶的破船,动荡不堪,趋于倾覆。 他先提起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内息,双手一提将苏玉揽入怀中,同时背后的双翼奋力一振,让下坠的身形一缓,借着这个档口,体内的兵家灵台被他再次催动,一道道杀业鬼索,在他下方浮现,两端分别插入两侧的岩壁,眨眼光景,二人的身下就形成了一道杀业鬼索组成的蛛网般的事物。 咚。 伴随着一声闷响,二人的身躯重重的落在了那道“蛛网”之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本就不堪重负的楚宁嘴里再喷出一口鲜血。 杀业鬼索形成的“蛛网”也骤然凹陷,无论是鬼索本身,还是鬼索连接的四面岩壁,都出现了断裂的趋势。 但至少,暂时托举住了楚宁与苏玉的身躯。 苏玉同样被摔得七荤八素,她好一会后才回过神来,睁眼一看,就瞧见了楚宁浑身是血的模样。 她被这场面吓得脸色煞白,颤声问道:“楚……楚宁……” “你没事吧?” 她就算再蠢,也知道方才下坠时是楚宁刻意调转了二人之间方向,这才让她没有去承受下坠时的第一波冲击力。 而楚宁也就不可避免的用自己的背脊,硬抗下了这一道冲击。 楚宁深吸一口气,瞟了她一眼,然后略显艰难的在苏玉的搀扶下坐起了身子:“有事,而且相当严重。” 这样直白且出人预料的回答,让本就因为接连变故,而有些发懵的苏玉,又是一愣。 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慌忙问道:“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砰! 这个问题刚刚出口,还未等到楚宁的回答,二人脚下的“蛛网”中就传来一声闷响——其中一根杀业鬼索,在那股从洞底传来的巨大吸力下崩碎,整个“蛛网”也因此上下剧烈晃动。 立身不稳的苏玉在这样的晃动下,身躯一倾,直接倒在了楚宁身上。 而本就身体虚弱的楚宁,应声倒地的同时,嘴里再次溢出一缕鲜血。 当“蛛网”的晃动渐渐平息后,回过神来的苏玉也看见了这一幕,她愈发慌乱,就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楚宁……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 楚宁摆了摆手,阻止苏玉于事无补的道歉,他先是看了看身下的“蛛网”,然后说道:“此地那股吸力还在增强,我召出的杀业鬼索撑不了太久。” 苏玉闻言也循着楚宁的目光低头看去,倒是看得真切,那些血色锁链此刻都绷得笔直,隐隐发出“铄铄”的声响。 “我的身体很糟糕,可能也已经没办法支撑我再召唤出一轮杀业鬼索。”楚宁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苏玉一愣,但很快也明白了楚宁所要表达的意思。 那股古怪的吸力没有丝毫消退的意思,还在不断增强,一旦这些杀业鬼索碎裂,二人就会再次下坠,而这一次没了楚宁这些手段作为保护,他们要么摔得粉身碎骨,要么就被那股恐怖吸力的源头抓住。 以目前对方死死咬住他们不放的架势来看,想来那时二人的结局并不会太好。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大抵是彻底慌了神的缘故,苏玉第二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脸色苍白的楚宁伸出手,苏玉以为对方是想要起身,赶忙伸手去扶。 楚宁抬起了头,望向她,面无表情,就仿佛入定一般,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的望着。 苏玉被他看得有些头皮发麻,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一步,却发现身后是一大片悬空之地,方才踏出的一脚,险些让她坠入身下的岩洞。 意识到退无可退的苏玉,只能壮着胆子再次看向楚宁,颤着声音问道:“楚……楚宁!你想干什么?” 虽是发问,但在苏玉的心头,这个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这片“蛛网”已经快要支撑不住,想要让其支撑得更久,能够等到龙峥山的其他人闻讯赶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减轻上面的重量。 而显然,她就是那份可以被减轻的重量。 意识到这一点的苏玉,身躯一颤。 但却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恐惧,只是有些黯然。 对于苏玉而言,被抛弃并不是件陌生的事情,事实上在她十来年的记忆中,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 她生在大族,作为大妖的父亲好淫无度,家中妻妾有二三十之数,为他生下的子嗣更是过了百人。 而妖族崇尚力量,自幼体弱的她,不仅被父亲排斥,就连兄弟姐妹也看不上她,时常将她扔在一旁,鲜有与她相处。 七岁那年,依照妖族的传统,是需要饮血捕猎的年纪。 只是那时她父亲潜伏在大夏境内,自然不好暴露身份,但却依然秉承这样的传统,给他们那批同龄的子嗣抓来了七八位年纪相同的孩子,关在同一个房间里,让他们动手杀了对方。 苏玉的身体虽然比起兄弟姐妹们是要孱弱一些,但毕竟身上有些许大妖的血脉,对付其寻常的孩子,却还是易如反掌。 那时一心想要证明的苏玉,很快就将对方制服,可当她举起刀刃,看着对方被泪水与恐惧浸透的眼睛时,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从那天起,兄弟姐妹也好,她的父亲也罢对她愈发冷淡,做任何事都不愿带着她,甚至每次苏玉只是稍稍靠近他们,她就能从众人的眼神里看到毫不遮掩的嫌恶与鄙夷。 而最可笑的是,正因为他父亲与兄弟姐妹们对她的鄙夷,反倒让她成为了那场劫难中唯一幸免遇难之人。 自己的父亲常常会接到一些来自妖族天下的命令,执行一些相当凶险的任务。 其中大部分都与杀人有关。 而那一次,似乎是袭击一座佛门灵山。 整个过程相当成功,在侍奉父亲与几位参与行动的兄弟姐妹时,她隐约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似乎他们全灭了那整个佛门。 而也是这件事,引来了大夏朝廷的关注,他们家族的身份终于曝光。 当韩遂等人杀入她家中时,家中一片混乱,父亲带着一大群子嗣决定逃亡,她自然也被吓得惊慌失措,可奋力登上马车后,却因为一罐父亲最喜欢的蜜饯需要腾出地界安放,而被父亲扔下了马车。 她放声哭喊,却留不住父亲离去的步伐,甚至对方连回头看她一眼都没有。 只是隐约听见父亲在离开时咒骂了那么一句:“没用的东西。” 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自己的存在没有意义。 因为没用,所以父亲宁可带上一罐蜜饯,也不肯在马车上给她留下一个角落。 因为没用,所以她的哥哥姐姐在跟着车队离开时,没有任何人愿意回头看她一眼。 那一瞬间,苏玉万念俱灰,呆呆的站在原地,直到韩遂等人杀入家中,她都并无反应。 甚至或许也是因为觉得自己没用的缘故,这些应该斩尽妖族的人类修士,也放过了她一码。 但她不喜欢这样! 因为没用的人,终究会被抛弃。 她不愿再这样。 所以在被父亲的阴魂盯上时,她主动放开心神,让其进入自己的体内。 如此一来,比起自己那些身强力壮的哥哥姐姐,她对于父亲而言才是更有用的那个。 这样一来,她就永远不会再被人抛下! …… 只是她没有想到兜兜转转,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不过毕竟她和楚宁并不是朋友,被他抛下,对于苏玉而言这倒并不是一件那么难被接受的事情。 更何况…… 苏玉眯起了眼睛,眼缝中泛起寒光,苏玉眯起了眼睛,看向此刻呼吸沉重,浑身是血的楚宁,眼缝中泛起了寒光——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楚宁的伤势明显相当严重。 真的动起手来,她并不觉得自己一定就会落败。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暗暗积蓄力量,随时准备反击。 “别说你现在被镇妖阵所困,就是没有这镇妖阵,以你不过四境的修为,也不会是我的对手。”楚宁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再那时淡淡一笑,如此说道。 这番话,让苏玉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看样子,你想要活下去。”楚宁却并不在乎她的反应,而是继续说道。 “怎么?我想要活下去,你就愿意帮我?”苏玉冷笑着问道,看向楚宁的目光则变得更加警惕。 而面对敌意几乎不加遮掩的苏玉,楚宁却在这时很是平静的点了点头:“嗯。” 这显然是个出乎苏玉预料之外的回答,苏玉闻言脸色微变,却并不信任。 “但我希望,你想要活下去,是为自己,而不是你身体里的那个混蛋。”楚宁却继续言道,语气平静,但嘴里却咳出了一口鲜血。 “别吹牛了,你自己也说了,以你现在这状况,根本没办法再召出这些铁索,而现在这些铁索已经快撑不住了,你自己都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拿什么救我?”苏玉嗤笑道。 以她之前的十多年人生的经验来看。 哪怕为了一罐蜜饯,就可以让手足相残。 而在这性命攸关之事上,她如何能相信,一个陌生人,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仇人,会不惜祸及自己而救下她呢? 她觉得楚宁所言的这番话,一定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从而完成某些她尚未洞悉的阴谋。 这才符合卑劣的人性。 楚宁当然听出了苏玉话里的不信任。 他并未解释,只是在那时毫无征兆的抬起了手。 本就心头警惕的苏玉,在楚宁抬手的第一时间,便心生警觉。 “果然……”她在心底冷笑着想道。 同时身形后仰试图躲避楚宁的攻势。 但她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楚宁伸来的手看似慢悠悠,有气无力。 可实际上,在对方伸手的同时,一股气机却早一步将她锁定,让她的身躯动弹不得。 她只能僵直在原地,眼看着楚宁的指尖距离她越来越近。 直到此刻她方才意识到,楚宁所言的即使没有镇妖阵的束缚,她依然不会是他对手的这番话,并没有丝毫的夸大。 而就在她暗以为自己就要死在楚宁手上的时候。 楚宁伸来的手掌却贴着她的面门,与她擦肩而过,落在了她背后那座巨大的铁箱上。 叮。 伴随着一声悦耳的轻响。 苏玉背后的那座巨大的铁箱从她背上豁然脱落,卡在了“蛛网”的缝隙间。 算起来从被韩遂抓来已经足足一年时间,虽然于此之前她每分每刻都在想着如何将这沉重的破箱子从自己的背下取下。 可当其真的脱落时,她却愣在了原地,心头更是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真实感。 她瞪大了眼睛,先是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铁箱,然后又望向眼前的少年,脑海中无数念头不住闪过。 他在干什么? 难不成是疯了? 为什么要解开我的镇妖阵? 这一系列的问题,在一瞬间涌现。 让她那偶尔灵光的脑子,此刻一片空白。 “屏息凝神,不要抗拒我。”楚宁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说不上为什么,本该与楚宁针锋相对的少女听闻此言,没有半点犹豫,立马照做。 同时,楚宁的指尖则按在了她的眉心。 一股奇异的力量在那时灌入了她的体内,她只觉身躯一颤,四肢百骸传来一股暖洋洋的气息,极为舒适。 脑海中却爆出一声愤怒的低吼,但很快那声音连同着那股气息,都瞬息被那股暖洋洋的气息淹没。 “是父亲!”她心头一惊,睁开了眼。 “韩兄之所以让你背负此物,是为了镇压藏在你体内的那个混蛋,但现在如果还限制你的妖力,你很难逃出生天。” “我将你背后的镇妖阵毁去,同时以秘法将你父亲的灵魄封印,但我修为有限,并不能让你从此高枕无忧,不过我会授你一法,你只需日月勤练,想来你父亲的亡魂是无法对你造成任何威胁的,待到你入了八境,到时候无论是要将之灭杀,还是从体内取出,应该都不是难事。”楚宁的声音适时响起。 苏玉愣愣的听着,眼睛却直直看着眼前的少年,还是不明白他做这些到底是为什么。 “当然,你确实也可以自行解开这封印,将你爹放出来,完成你所谓的救赎。” “但在那之前,我觉得你应该先好好想想,为什么你生来有罪?什么罪?谁决定的这个罪?它又为什么有资格决定你是否有罪?” “哪怕你最后依然觉得你爹是对的,那至少也是你自己的选择,而不是人云亦云的结果。” “不过,我觉得你虽然是个让人讨厌的小鬼,但应该不会傻到好好想过之后,还做出那个愚蠢的决定。”楚宁面带微笑的继续说道。 而听到这里的苏玉,终于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 “楚……楚宁,你……你什么意思?” “你这一副交代遗言的语气是想做什么?” “你想通过这个方式劝我回头是岸是吗?我告诉你,不可能的,我是天生坏种!你之中苦情戏,对……对我是没用的!”她梗着脖子这样说道,可语气中却明显多了一丝慌乱。 “我只要逃出去了,立马就会让我爹复活,然后把你们整个龙铮山杀得一干二净!” 砰。 她的话刚刚说完,脑袋便被楚宁敲了一下。 只是相比于之前,这一次,楚宁手上的力道明显小了很多——苏玉能明显的感觉到,楚宁的虚弱。 “哪怕是在我见过的所有熊孩子中,你也是最讨人厌的那种。”然后,收回手的楚宁,由衷的说道。 第三百二十六章 你也要死了吗? 楚宁是个好人。 但绝不是一个滥好人。 他可没有那种为了一个随随便便的路人就可以舍命相救的伟大品格。 只有那么少数几人,方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拼上性命。 而苏玉显然并不在此列。 之所以此刻舍命相救。 只是因为,此时此刻,无论舍与不舍,他的命都所剩无几。 在刚刚坠落的过程中,数道杀业鬼索崩碎,若是放在平日,虽然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损伤,但远不足以致命。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体内的灵台都被无主的神性侵蚀,处于破碎的边缘,此番鬼索碎裂给他带来的影响无异于雪上加霜。 虽然他已经极力压制,却依然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灵台破碎速度正在朝着一种不可控的方向飞速发展。 而他对此无能为力。 这么下去要不多就时间,他就会因为灵台破碎,而无法压制体内的魔性。 而基于那与那位附身沈幽的神秘女子之间的协议,他得在魔气失控前,解决自己,以确保红莲的安全。 当然,事实上,无论是否存在那个协议的存在。 以楚宁的性子,一旦真的走到那一步,他一定也会自己想办法结果自己的性命,而不是成为一个为祸一方的大魔。 …… 在巨大的反弹力的作用下,苏玉的身子摆脱落洞穴中涌动的吸力,被高高抛起,而站在洞口的小松鼠们则适时的扔出藤蔓将她的身躯捆住,拖拽上了地面。 看到这一幕的楚宁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了下来。 但同时,他的身躯忽然一颤,脸上浮出一抹痛苦之色,嘴里更是再次喷出一口鲜血。 整个身子便宛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朝着地底坠落。 他先是撞到了杀业鬼索结成的“蛛网”,而这时的杀业鬼索,在方才的动荡中早已不堪重负,楚宁的身躯砸在其上的刹那,便轰然破碎,楚宁也随即朝着洞穴的更深处坠下。 在彻底被黑暗吞没前,他隐约看见了洞口方向天天与桃花焦急的目光,也看见了苏玉趴在洞口时,通红的眼眶。 …… 洞穴极深,同时极为蜿蜒,歪歪斜斜,七拐八绕。 整个坠落的过程,楚宁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皮球,在岩壁四周弹来弹去。 就这样持续了下一刻钟的光景后,自觉身体仿佛要散架了一般的楚宁重重的落入了一处相对平坦的地面。 终于到底了…… 楚宁的心头在第一时间泛起了这样的念头。 整个过程着实太过难受了些,他不仅要承受身体上碰撞带来的痛楚,脑袋也在来回旋转中,变得昏昏沉沉,晕眩得厉害。 哪怕此刻重重坠地,也在好一会后,方才感受到痛楚。 他张开嘴就要发出一声哀嚎。 “啊!!” 但身下一声凄厉的哀嚎,却抢在他之前响起。 “嗯?”脑袋发懵的楚宁眨了眨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下躺着一个人。 怪不得之前摔下来时觉得地面似乎没有他想象中那般坚硬。 感觉到身下之人似乎在努力的站起身来,楚宁也赶忙手脚并用的爬向另一侧。 “你是谁?”他与那人几乎同时问道。 二人也都是一愣,陷入沉默。 洞底一片黑暗,并看不清对方的长相,楚宁艰难的坐起身子,伸出手召出一团灵炎,双方也借着这个机会,终于看清了彼此的模样。 那一瞬间,二人又都是一愣,旋即又几乎同时高声说道:“怎么是你!?” …… “哇!真香!” “还有没有,再给我来两个!” “你这个肉饼味道好熟悉,像是十多年前,我去皇城时在宫里吃过的特供肉饼。” “说起来那还真是一段美丽的回忆,我在那里见到了那位洛水剑仙,那长得叫一个漂亮……” 楚宁看着眼前形容邋遢,浑身弥漫臭味,脸上却满是缅怀之色的男人,神情变得有些古怪:“所以这些天醇娘一直见不到你,是因为山主你一直被困在这里?” 是的,眼前这个在山洞最下方“接住”楚宁的不是旁人,正是消失多日的龙铮山山主,薛南夜。 “废话!”薛南夜没好气的骂道:“这些混蛋徒弟,枉我平日那么待他们,我消失这么多天,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来寻我!” “想不到你小子,你我不过数面之缘,竟然肯来救我!怪不得我当初一看你,就觉得亲切呢!” “咳咳。”楚宁干咳两声,自觉有些尴尬,但又不好明说自己其实是意外跌入此地,怕现在薛南夜听闻真香会接受不了。 “那薛山主,你是怎么落到这里来的?”楚宁岔开了话题,这样问道,同时伸手从须弥藏中又取出了一块肉饼递了上去。 这是陈曦凰留下的存货,因为计划要去往蚩辽人占领的盘龙关的缘故,他估摸着路上一定食宿不便,所以就留着一直没动,想着到时候应急使用。 “还不是那头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的魔物,那家伙我带回去后,越看越觉古怪。” “你说它是人造的吧,可他身上涤荡的气息皆为魔物,两半身躯虽然有截然不同的构造,但都是魔物无疑。” “可你若说它是自然进化来的,那确实也无法解释他们身上那些人工雕琢的痕迹。” “而且我更想不明白的是,这玩意是怎么出现在龙铮山的。”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来这里看一看,谁特娘的知道,一踏入这里,就被一股说不清的力量拽了进来,我是逃也逃不掉,走也走不出。” 楚宁听到这里,大抵也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仔细想想,还是不免觉得滑稽。 堂堂的圣山山主,被困在这么个地方,偏偏他的弟子们还没有一个人因为他的失踪而感到奇怪,由此大抵可以想象,这位薛山主平日里有多不着调,才会让门下的弟子对此如此习以为常。 这时,饿了不知道多少时日的薛南夜又囫囵吞枣的吃下了一块楚宁递来的肉饼,然后朝着楚宁又伸出了手:“再来一块。” 楚宁开口正想说些什么,可却又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 薛南夜被这场面着实吓了一跳,伸出的手又赶忙收了回来。 “什么意思?吃你两块饼,你至于心疼成这样吗?”他眨了眨眼睛,这样问道。 楚宁面露苦笑,伸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又深吸一口气后,从须弥藏中又拿出了一块肉饼递了上去,方才说道:“我快要死了。” 接过肉饼的薛南夜一愣,定睛看着楚宁,在这时也感觉到了楚宁身体内糟糕透顶的状况:“嗯?” “恶化得这么快吗?上次不是说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这才过去一个月不到……” “也对,上次跟那只魔物交手,应当对你身体的状况影响很大,我当时就在是想探查完此地后就着手对你的治疗,只是没想到我竟然被困在了这里,更没想到那日发生的事情对你身体的影响竟然如此大。”薛南夜皱着眉头喃喃说道。 楚宁眨了眨眼睛,他之前还以为是薛南夜觉得时机不到,所以未有对他施救,为此他还安慰了一番徐醇娘。 此刻想来,似乎是自己把这位圣山山主想得过于高深莫测了些。 他只是很单纯的被困在了这个山洞里。 “那山主可否现在为我施救。”不过楚宁也从薛南夜的嘴里听出了对方似乎确实有救他的办法。 此刻他危在旦夕,为了活下去,他也只能直接开口询问。 薛南夜闻言,面露迟疑之色:“不是不可以,但此法涉及极广,我还没有考验过你的心性人品……” 楚宁不语,只是默默的将那张递出去的肉饼收了回来。 薛南夜见状,顿时脸色一变,将肉饼死死抱住的同时,正色道:“但是!” “就凭你敢孤身犯险,为了救我来到此地,便可见你确实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足以担得起我的救治!” 楚宁满意的收回手,目光灼灼的看向薛南夜道:“那我们开始吧。” 薛南夜却伸手道:“不急,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 楚宁眉头紧皱,说道:“我真的快死了。” “我知道,但这个问题很重要。” “好吧,你快问。”楚宁催促道。 “咳咳!”薛南夜又咬下一口肉饼,然后面色肃然的看向楚宁,问道:“楚宁!你可愿接任龙铮山山主一位?” “嗯?”这无疑是那么一个出乎楚宁预料的问题,他心头一跳,但很快就果决的摇头:“不愿。” “为什么?这可是圣山山主,做了圣山山主,别的不说,地位比起你那个什么破侯爷可要高出百倍不止。就是见了皇帝老儿,也能拜而不跪。”薛南夜不可思议的问道,声音也因为内心的不解而高了数分。 “你要死了?”楚宁却反问道。 “你咒我?”薛南夜怒不可遏。 “既然不急着死,圣山山主的位置又那么好,你为什么让给我?”楚宁一语直抵问题的核心。 薛南夜一愣,眨了眨眼睛,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不过很快,他便又一脸为难的说道:“可想要救你,需要动用之物,理论上而言,只有山主才能使用。” “当然我们龙铮山也不是什么墨守成规之人,但如果要为你破例的话,按照规矩至少我需要召集各个长老商议一番,当然……” “你放心,我一定会在会上为你尽力争取,你只需再等上个……” 说到这里,薛南夜顿了顿,眯着眼睛装模作样的算了算,这才道:“半个月吧,流程就能走完。” 楚宁:“……” 他现在的状况,别说半个月,就是半个时辰都不见得能抗得住。 这薛南夜摆明了趁火打劫。 楚宁眉头一皱,直勾勾的盯着对方。 薛南夜显然也知道自己的行径略显卑劣,他有些心虚的撇开头,不敢直视楚宁的目光。 但就这么一直僵持着,也确实不是一个办法,所以他还是决定,放下些架势,劝解上几句。 只是他的话还未出口,却见楚宁忽然正色道:“既然前辈如此信任在下,在下日后叮不复前辈所托,誓将龙铮山发扬光大!” 薛南夜:“……” “不是!你小小年纪,怎么这般不要脸?”薛南夜忽然有些怀疑楚宁的人品。 楚宁面无表情:“我以为山主会很欣赏我这种能屈能伸的品行。” 薛南夜面露冷笑:“醇娘说得不错,那块牌匾确实应该送给你,只有你这样不要脸的人才有可能完成牌匾上的宏愿。” 楚宁的眉头一皱,他一直把徐醇娘当做朋友对待,没有想到看似单纯的家伙在背后竟然如此污蔑自己。 他不免在心头生出一股我本将心照明月,明月掉头照沟渠的无奈感。 本着有仇报仇的原则。 楚宁只能在脑海里狠狠的惩罚十遍吕琦梦——毕竟他只见过吕琦梦的,而作为徐醇娘的大师姐,徐醇娘做了错事,吕琦梦有不教之罪。 这个逻辑虽然牵强,但也不算完全说不通。 而再想完这些后,楚宁抬头看向薛南夜,认真言道:“晚辈尽力而为!” “呵,你还真来劲了。”薛南夜骂道。 但转瞬又消了气,看了楚宁一眼后,言道:“罢了,你这样的表面老实,背地里一肚子坏水的性子,虽然不算好,但至少不会让我那些弟子吃亏,也还不错。” 楚宁眉头一皱,总觉得薛南夜这话说得好像遗言一般。 “你真要死了?”他心直口快的问道。 “闭上你的乌鸦嘴,老子还等着看衣者大师的《少年阿宁》续集呢!”薛南夜怒骂道。 “山主放心,有机会我会烧给你的。”楚宁却极为认真的回应道。 “不是,臭小子,你是想把我气死,然后我们俩一起死在这里吗?”薛南夜没好气的问道。 楚宁却依旧神情认真的问道:“是因为蚩辽人?还是圣山永寂?” 这一次,薛南夜明显顿了顿,旋即错愕的看向楚宁,好一会后,方才嘟囔出一句:“你个臭小子,还真有几分机灵劲啊!” “不过再机灵,也得先活下去,你是打算听我讲故事呢?还是让我救你呢?” 楚宁立马拱手道:“最好先救。” “不算太蠢。”薛南夜这样说罢,一只手在那时豁然伸出,直直的点向了楚宁的眉心。 第三百二十七章 洞底 面对薛南夜着忽然出手的一指,楚宁本能的将身子后仰。 可就像苏玉躲不过他的出手一样。 他同样躲不过已入十境的薛南夜。 那一指轻轻的落在了他的眉心。 楚宁只觉有什么东西涌入了他的体内,旋即他的丹府中亮起一道红色的事物。 星末一点。 但却涤荡出一股很奇异的能量。 并非寻常灵气,也不是魔气亦或者妖力。 那是一种楚宁从未感受过,也从未在任何书中见过的东西。 神圣且宏大。 仿佛初生的骄阳,他出现的刹那,楚宁丹府中的灵力皆收敛其支脚,退回了各自的灵台之中,也包括那些神性,反复也在畏惧这股力量,退避三舍。 而没有了神性的侵蚀,他丹府中那些灵台破碎的速度,也纷纷停滞,甚至就连躁动的魔气,都变得安分了不少。 危机性命的危险在这一瞬间就被解除,这固然是一件让楚宁万分欣喜的好事,可这个过程却过于简单,以至于楚宁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他睁开眼望向薛南夜,错愕问道:“那……那是什么?” “一点小小的圣山特产。”薛南夜眨了眨眼睛这样说道。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楚宁并不喜欢:“你是不想告诉我,还是不能告诉我?” “是还不到时候告诉你。”薛南夜笑道:“你小子比谁都机灵,应当看得出此物对你无害,我对你呢……” “还是有那么些不信任的,所以有些事不能在现在都告诉你,想来你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楚宁倒是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意思,毕竟若是真的算起来,他与整个龙铮山非亲非故,对方愿意帮助自己已经是很好的了,哪怕真的有所算计,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楚宁也是能够接受的。 所以,在短暂的愣神后,楚宁恭恭敬敬的朝着薛南夜拱手一拜,由衷言道:“无论如何,楚宁谢过薛山主的救命之恩……” 但这话还未说完,薛南夜却伸手拦住了楚宁,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说道:“别急着谢,我这法子只是暂时保住了你的性命,但却并非一劳永逸的办法。” “何意?”楚宁不解。 “我注入你体内这道……嗯,这个土特产,力量霸道,所以能压制你体内的神性与魔气。” “但是也因为它的霸道,不可避免的,它会在这个过程中侵蚀你的身躯。” “又侵蚀?”楚宁皱起了眉头,只觉脑仁发疼。 魔性、神性都是他体内的隐患。 都有侵蚀他肉身与灵魂的风险。 这两个麻烦还未解决,第三个麻烦又来了。 楚宁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座摇摇晃晃在海上航行的破船,为了让这艘破船不至于沉没,从这个船底上取来一块木块放到那个船底,勉强航行,但始终难以根治。 “你不是懂医术吗?这叫以毒攻毒,我可是想了好久才想到这样的办法。”薛南夜显然看出了楚宁的不满,他板着脸这样说道。 “而且这个问题不是不能解决。” “怎么解决?”楚宁问道。 “炼化它。” “炼化它?”楚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他倒不是怀疑薛南夜,只是此物涤荡出来的气息比起神性与魔气更加霸道,几乎超出了楚宁的认知,他连魔气都无法驯服,如何能有办法炼化这样的东西。 “万物都有缘法,这土特产虽然霸道,但不似神性无我无外,不似魔性凶残暴戾,它只是单纯的强大且神圣,只要掌握缘法,炼化不算太难,当然也确实称不上容易。”薛南夜则解释道。 “你会?”楚宁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甚至他隐隐感觉,自己好像被薛南夜拽上了一条不知道会驶向何处的贼船。 “会的,兄弟。我会的。”薛南夜笃定的点了点头。 “那你愿意告诉我?”楚宁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把我薛南夜当成什么人了!自然是愿意的,来,你附耳过来,我说与你听。”薛南夜道。 楚宁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什么意思?你命不想要了?”薛南夜见楚宁没有半点动弹的意思,眉头皱起,不悦的问道。 楚宁看了看四周,说道:“山主,这里就咱们两个人,有必要吗?” “当然!这种高深的秘法,传授时的仪式感是必不可少的!你懂不懂?”薛南夜没好气的说道。 楚宁:“……” 毕竟事关自己的性命,楚宁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将耳朵凑了上去。 心满意足的薛南夜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当下便将他口中的秘法告知。 楚宁听得认真,也很用心的逐字领悟其中的奥妙。 但待到薛南夜说完之后,他却皱起了眉头,神情古怪的盯着对方。 “你的意思是,要炼化此物,需要习得儒、释、道、兵、武五门大道,以各自道统灵力,共同灌注,就能炼化此物。”楚宁问道。 薛南夜点头如捣蒜。 “这世上有人会习得这么多法门吗?”楚宁愈发狐疑。 薛南夜不语,只是伸手指了指楚宁。 楚宁当然知道,真的算起来的话,世间五门大道,他只缺一门释家之道,而以他之前修炼功法的经验来看,只要有合适的功法这并不算难。 正因如此,他方才愈发觉得古怪。 这世上同时修炼这么多神通道法之人,少之又少,恰巧自己就是,又恰巧薛南夜给他的“土特产”需要这么多的道统来炼化。 “我怎么觉得,这法门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楚宁问出了自己心头的疑惑。 “那你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薛南夜没好气的说道。 “除了这些,没有其他要求了?”楚宁还是有些怀疑。 “哦!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不过不算难,无非就是需要你迈入五境,以道种之力灌注,放才能炼化。”薛南夜仿佛刚刚才想起此事一般,漫不经心的说道。 楚宁:“……” 此刻的少年觉得自己确实应该收回刚刚的猜测,这个法门确实不是专门为他定制的,应当是专门为了为难他的。 正因为他无法迈入五境,所以才会有现在的困境。 而他要解决现在的困境,又需要迈入五境。 这听上去就像是个永远都无法被解开的死循环…… 当然这并不代表,薛南夜给予的帮助没有任何作用,至少他不必现在就面临死亡。 “我还有多久时间?”楚宁问道。 “三个月吧。”薛南夜说道,话音一落,他又不确定的补充道:“或者两个月,你知道的,我可没办法算得你那么准确。但至少一个半月是肯定有的!” 楚宁点了点头,至少又续命了两个月,无论怎样,都比立马死在这里强。 虽然与期待中从此安枕无忧的结果有所差异,但楚宁也并不是那种怨天尤人的性子,既然还能活着,那就想办法好好活着,说不定看似无解的困局,就在某一天有了解开的契机。 “当然,前提是我们能够活着走出这里。”薛南夜的声音再次响起。 楚宁眨了眨眼睛,这才想起了此刻二人的处境。 他先是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翻涌的内息,这才起身:“山主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天,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自然是有的。”薛南夜点头应道。 “薛山主说一说你的发现,我们集思广益,说不定能找到出路。”楚宁说道。 涉及到自己的生死,薛南夜也收起了脸上的嬉笑之色,看向楚宁,正色言道:“我发现这里……” “很大!” “……” 出于对薛南夜这位龙铮山山主的信任,楚宁特意等了一会,确定其没有后文后,方才问道:“没了?” “没了。”薛南夜重重的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楚宁忽然理解了,为什么薛南夜消失这么多天,徐醇娘等人从未怀疑过自己师尊遭受到什么意外。 因为这家伙,确实很不着调。 不过因为事关生死的缘故,楚宁还是不死心的又追问一句:“你在这里呆了也有十多天了,难道就只知道这里很大?” 薛南夜还是听得出楚宁语气中的不可置信的,他有些不悦:“那不然呢,这十多天,我一直在这下面转悠,感觉一直都走不到头,这还不大吗?” 楚宁闻言顿觉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你这么多天,甚至没有摸到那股吸力的源头?” 在摔下山洞的过程中,楚宁确实感受到了洞穴的四通八达,但这个洞穴再大,也受限于龙铮山的体积,不可能大到一个十境强者都走不到尽头,除非…… 楚宁的脸色变得古怪:“薛山主,你不会这些日子一直在原地打转吧?” 薛南夜神情窘迫,眨了眨眼睛说道:“我确实自幼有些路痴的毛病,你的这种推测不无可能。” 楚宁:“……” “就算你是路痴,那难道你不会用神识探路吗?”楚宁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薛南夜那可是实打实的十境强者,这般修为,哪怕平日里对神识的锻炼极为疏漏,那也足以让他的神识覆盖方圆十余里的地界,想要摸清这个山洞的轮廓应该问题不大。 路痴固然没什么可指摘的,可手握一张立体的实时地图,按理来说是没有可能十多天的时间还在原地打转吧? “神识还可以这么用?”薛南夜不可思议的问道。 此时此刻的楚宁,对于薛南夜的无知彻底无言以对。 他很难相信一个十境强者竟然缺乏这样的常识,但偏偏这一切落在薛南夜的身上有如此合理……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来吧,山主跟紧我。” 薛南夜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他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也试图挽回属于圣山山主的脸面:“我只是之前没想到,不如……” “不行,事关生死,我觉得还是交给有能力的人比较好。”楚宁认真言道。 薛南夜虽有心反驳,但想到方才那番对话,又觉底气不足,这才道:“也……也行,我保存实力,若是山底真的有什么麻烦,你放心,有本山主在,定保你无虞!” 楚宁对此不置可否,只是默默的荡开神识,寻找前路。 …… 越是靠近山洞底部,那股吸力越强,而且那股力量似乎还会根据每个人修为的不同,而施加不同的吸力。 所以哪怕十境的薛南夜,也没有办法摆脱。 在这样的吸力下,想要爬出洞穴显然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的就是顺着吸力传来的方向,找到它的源头。 依靠着神识的感知,想寻到吸力传来的方向并不难,唯一麻烦一点的是,下方的道路崎岖且陡峭,在吸力的作用下,楚宁与薛南夜的身法都变得笨拙。 所以,如果这个时候有那么一位旁观者在场的话,大抵可以看到一位圣山山主以及一尊大魔,正在以一种极为朴实无华的方式,从一个洞口,滚到另一个洞口。 就这样滚了不知道多少次后,灰头土脸的薛南夜终于忍不住问道:“臭小子,你不会是在公报私仇吧?本山主前半辈子几十年摔的跤,加一起都没这几个时辰来得多!” 薛南夜说罢,从嘴里喷出一口泥土。 “应该快到了。”楚宁则回应道,迈步走到了下一个洞口处,飞身滚落下去。 “唉……”薛南夜叹了口气,爬起身子也走了过去。 再又一次于岩壁上飞来弹去数次后,终于着陆的薛南夜有些艰难的爬起身子,嘴里叫嚷着:“不行,本山主真不行了,在这么摔下去,我这身老骨头就要散架了!” 可先他一步站起身子的楚宁却并不回应薛南夜的话,而是迈步走到了前方的断崖口,低头看了过去,在看清崖口下方的场景的刹那,他的瞳孔猛然放大:“到了!” 他这样说道,声音竟然有些打颤。 “嗯?”薛南夜一愣,也从楚宁的话中听出了异样。 他起身快步走了上去,来到了楚宁的身旁,同样低头看去。 那一瞬间,这位山主大人的身躯同样一颤,脸色变得啥表。 他颤声低呼道:“这……这是……” “大……大……” “大渊!” 第三百二十八章 山主,你也不想北境生灵吧 整个世界共有四座大渊。 至高天以四座天下聚集无上气运分别镇压四座大渊。 相传每座大渊自成一界,其中封印着大量的源初种。 只是关于大渊的位置,世人众说纷纭,有人其位于四座天下各自的交接处,也有人说其位于世界中心的镇世柱下。 众说纷纭,并无定论。 而世人真正去过与见过大渊的更是少之又少,或者说,就目前而言,除了少数几个模棱两可的传说外,根本没有人去过那处。 但即便如此,一见到崖口下场景的第一眼,无论是楚宁还是薛南夜,都笃定此刻龙铮山的山底所连接的地方,就是传闻中的大渊。 那是一片沸腾的黑色泥沼,不断涌动,其下时不时有一张张狰狞扭曲的人脸出现,伸着手,想要逃出那片炼狱,却又被更多同伴拖拽着沉入其中。 万灵共此永堕,万世烬此沉沦。 这场面与书中描述的大渊景象如出一辙。 “龙铮山的山底竟然是大渊……”楚宁颤声言道。 这话刚刚出口,一旁的薛南夜就瞪了楚宁一眼:“臭小子,说什么呢!?” “龙铮山是堂堂圣山,怎么可能建立在大渊之上?” 说罢,他又伸手指了指四周:“你看看那里!” 楚宁依言望去,入目的场景让他不由得又是一愣。 在那片黑潮之上的空间,周遭的山底宛如破碎的镜面一般裂开,呈现出一种两股不同的画面拼接在一起的古怪感。 只是一眼,楚宁便反应了过来:“是空间链接!” 这是类似于当初楚宁与陈曦凰进入那处名为往生地的小世界的手段。 小世界的主人可以通过空间通道,将小世界与主世界之间形成锚定与连接,而如果利用这个原理,也确实能够实现主世界之间不同空间的链接。 传闻在远古时期四座天下间就存在这样的传送法阵,可以让四座天下间的生灵相互往来,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法阵都被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被毁坏。 但这种手段是确实存在的。 薛南夜闻言,也沉着脸色点了点头:“看样子确实是的。” 但新的疑惑也在这时涌上了楚宁的脑海:“可为什么我一直没有感觉到魔气的存在。” 大渊是源初种被封印之地,盘踞着这世上最恐怖的魔物,它所能散发出来的魔气的浓郁程度是可想而知的,别说靠近它,就是相隔万里之遥,所激发出来的黑潮潮汐依然影响着这方世界的生灵。 而在苏玉被困住前,楚宁曾不止一次激发出神识探查她的身下,可却并没有任何魔气存在的痕迹。 “显然是被某些人刻意遮掩,他们并不想太快的被人发现这里。”薛南夜解释道。 “刻意遮掩?如此强大的魔气,什么手段能够遮掩住?”楚宁按绝不可思议。 “法阵亦或者一些高等级的禁制。”薛南夜说着看向身下的某一处。 楚宁亦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同时放出神识感知,却一无所获。 “别看了,你才什么修为,这样的手段,至少是十境以上的强者才能施展极为隐蔽,就是我也只能察觉到一点星末的气息。” 高境之后,尤其是九境之上的境界,每一境的迈出对于修行者而言都有着云泥之别的差距,楚宁倒是也能理解薛南夜所言,他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问道。 “所以,之前那只噬息母虫,其实是从大渊中跑出来的?” “可他身上人造的痕迹……” 但很快他又觉不对。 “大渊自成一方世界,虽然传闻其中全是大魔相互厮杀后所化的脓水,但若真是如此,这些年逃出大渊的源初种如何算起?我以为至少那些源初种应当依然保持着个体的意志,他们可不是寻常魔物那种只知道杀戮的笨蛋,以源初种们接近神灵的智慧,造出一些符合他们目的的魔物,我觉得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薛南夜却这般言道。 此言一出,楚宁脸色骤变:“你的意思是那只噬息母虫是大渊中源初种们手中的造物?” 薛南夜耸了耸肩膀:“虽然不可思议,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确实是最合理的推测,不是吗?” 楚宁沉默了一会,却也只能认同对方的这番推测。 薛南夜则在这时蹲下了身子,仔细的观察着眼前这通往大渊的空间通道。 “按照这样的推论来看,我们身上所遭遇的吸力,也是由大渊引起的。” 楚宁点了点头:“是有传闻说大渊内乱拥有巨大的引力,能将生灵吸入其中,这本是为了不让大渊中的魔物逃出大渊的手段,可那只噬息母虫的出现,是不是说明大渊的封印已经开始松动?” 薛南夜却否定了楚宁的猜测:“大渊中的吸力,一直是根据个体力量的强弱而不同的,就像我们两个,承受的吸力是不同的,只有一只人造体的出现,说明大渊对于内里的源初种其实依然是拥有限制的,甚至有可能那只人造体的身上出现那么多的不合常理的构造,也是那些源初种为了逃出大渊而做出的某种尝试。” 薛南夜怎么说也是十境强者,之前虽然表现出了许多让楚宁瞠目结舌的不靠谱之处,但在涉及到大事上的见底,也确实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 “现在我们要弄清楚最后一个问题是,到底是谁建立这样一个空间通道,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在楚宁暗暗感叹的时候,薛南夜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蚩辽人?”楚宁猜测道。 如今龙铮山与蚩辽交战正酣,而从之前的接触来看,对方确实一直在尝试使用与魔物相关的手段,这样的推测并非毫无道理。 薛南夜倒是并未否认楚宁这样的猜测,只是感叹一句:“如果蚩辽人真有这样的手段,那大夏朝廷就要考虑单是一座北境能不能满足蚩辽人的胃口了。” “算了,这般手段,我估摸着咱们俩也看不个什么来,还是毁了这座通道,绝了后患再说。”他说着,站起了身子,开始在楚宁略显诧异的目光下像模像样的活动起自己的手脚。 楚宁自然也明白,毁掉这座通道,就能断绝此地与大渊的联系,那么施加在他与薛南夜身上的吸力自然也会消失,这确实逃出生天的唯一办法。 只是,他的心底不免泛起一些困惑。 建立出这个空间通道之人,拥有何其强大与恐怖的手段,这一点暂且不论。 其目的无论怎么看,都是冲着覆灭龙铮山来的。 楚宁将心比心,如果有人用这般手段对付鱼龙城,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他一定会尽可能的摸清对方的身份,绝不会如此轻易的摧毁这个可能留下了对方蛛丝马迹的空间通道。 除非……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到底是谁要对龙铮山不利。 但他对此却闭口不提,再一联想之前他提及让他楚宁接任龙铮山山主之事,虽然可能只是个玩笑话,但还是让楚宁隐隐觉察到了不对劲…… 只是薛南夜不说,楚宁也不好多问。 毕竟对于龙铮山而言,自己终究只是个外人。 “需要我做什么?”想到这里,楚宁还是压下了自己心头的疑惑,看向薛南夜问道。 “这你可帮不上忙。”薛南夜一边撑腰压腿,一边回头说道。 但这话一落,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正色改口道:“不对,确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山主请讲,楚宁一定经历而为!”楚宁也点头正色说道。 薛南夜站直了身子,来到了楚宁的身旁,指了指通道的一处:“那里看到了吗?” 楚宁点头。 “那是空间通道的节点,只要摧毁了那里,就能斩断龙铮山与大渊的链接。”薛南夜说道。 “薛山主的意思是让我去那处毁掉这个节点?”楚宁问道,同时已经暗暗放开神识,估算自己前往那处的可能性。 “非也。”薛南夜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待会我会出手斩断那处,你负责就在这里好好看着。” “记清楚我待会挥刀时的飒爽英姿,回去之后讲给我那些徒儿听。” 楚宁:“……” …… 虽然薛南夜还是一贯的不找点,但毕竟是十境强者,能目睹他出手,对楚宁而言也算是一场机缘。 本身就继续寻找破境契机的楚宁,对此并不介意,反倒有些期待。 他站在崖口,看着翻身跃下的薛南夜,目光紧紧追随着对方。 整个空间通道呈现笔直形状,加上大渊中传来的汹涌的吸力,哪怕是薛南夜也需要通过不断借着通道的光壁跳跃,才能保持住自己的身形,不被那股吸力拖拽下去。 他也确实展现出了一个十境强者应有的水平,哪怕在如此强大的吸力面前,整个过程也显得极为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停滞。 很快他就接近了他给楚宁指出的那个节点。 “小子!看好咯!”他朝着上方楚宁大吼一声,身躯从光壁的一侧猛然跃起,同时双手高举,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刀骤然浮现在了他的手中,他手握此刀,浑身气势如龙,就要砍向那处节点。 但也就在这时,他身下的黑潮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忽然剧烈的翻涌,楚宁能明显感觉到,一股恐怖吸力猛然用来。 他趴在崖口的身躯措不及防,被那股吸力拖拽,直接贴在了地上。 而处于空间通道中的薛南夜则更加不堪,整个身形后仰,那把刀从手中脱落,坠向下方,身躯也被这股力道牵引,后仰下坠。 那可谓是极为凶险的处境。 一旦坠入大渊,别说十境强者,就是十三境的圣灵,那也是凶多吉少。 看见这一幕的楚宁也顾不得身躯砸在地面后的剧痛,双手伸出,两道杀业鬼索从他的手中涌出,分别缠住了薛南夜与那把掉落的刀刃。 咔嚓。 然后他的右手便传来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他惊骇的发现,缠住刀刃的杀业鬼索上所承受的吸力,竟然比薛南夜这个十境强者的还要强大。 而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杀业鬼索已经出现了断裂的痕迹。 “它们想要那把刀,把它收回去!”他也来不及细想这把刀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朝着薛南夜便大吼道。 薛南夜一愣,但也很快回过神来,大手一招,那把刀便消失不见,而那股忽然涌出的吸力也骤然消失。 “小子!你还真够机警的!”薛南夜朝着楚宁大喊道。 但楚宁却无心理会他,他怔怔的看着薛南夜的身下,那里随着那把刀的消失,涌动在大渊表面的黑潮仿佛被激怒了一般,顺着空间通道就朝着此地涌来。 薛南夜也从楚宁的神情中察觉到了异样,他顿时脸色大变,朝着楚宁大喊道:“还发什么呆,快把我拉上去!” 楚宁本能的想要照做,可刚刚发力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 “楚宁你想干什么!?我让你接任山主之位,是等我百年之后,没说现在!你太急不可耐了吧!?”薛南夜显然误会了楚宁的心思,大声吼道。 “我就算现在把你拉了上来,这些黑潮一旦涌入龙铮山,别说龙铮山,整个云州都完了!”楚宁懒得理会他的插科打诨,而是大声说道。 薛南夜倒也想到了这一点,但看着身下越来越近的黑潮,他同样有些心慌:“那你说怎么办,没了斩却,我又被这股吸力拉扯,根本发挥不出实力!” “这光壁的节点虽然是整个通道最薄弱的地方,但也不是寻常之物可以击破的。” 楚宁没有回应,而是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 “薛山主!得罪了!”他忽然说道。 “什么意思?”薛南夜神情惶恐。 楚宁不语,只是从双手之中又召出数道杀业鬼索,将薛南夜宛如粽子一般死死缠住,让其动弹不得。 “你要干什么?”薛南夜也慌了神,大声问道。 “十境强者肉身强悍,不比一般的神兵利器差!”楚宁大声说道。 言罢,他趴在崖口,就开始疯狂的前后晃动着手中的杀业鬼索。 薛南夜双眼瞪得浑圆,他顿时醒悟了过来,这家伙想要用他这圣山山主的头,去撞碎这个空间通道! “楚宁你疯了!我可是圣山山主!”他大声吼道。 楚宁一愣,眨了眨眼睛,幽幽说道:“山主大人,你也不想看到北境生灵涂炭吧?” 薛南夜:“……” …… “你的意思是……” “楚宁被这个洞吸了进去?”山洞中,举着火把的徐醇娘皱着眉头,神情警惕的看着苏玉。 女孩似乎才刚刚哭过,眼眶红红的,面对询问,她点了点头。 在楚宁坠入山洞后,她便第一时间去寻韩遂,可不知为什么整个山门空荡荡的,所有人都好像忽然消失了一般,没了踪影。 她急得满头大汗,就在其手足无措之时,恰好遇见了去寻薛南夜,同样无功而返的徐醇娘,便将此间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对方。 徐醇娘似乎颇有心思,但听闻此事,也顾不得其他当下便与苏玉赶到了赤水谷,可看着那洞口,听着苏玉口中讲诉的离奇故事,徐醇娘是有些怀疑的。 她当下就想要走入洞中一探究竟,可苏玉却焦急的住拦着她,并且不断强调那股吸力的可怕与恐怖。 苏玉在龙铮山,那绝对是“有口皆碑”的人物。 加上她与楚宁的关系素来不和,若不是她背上的铁箱消失不见,徐醇娘大抵是如何都不会相信这般离谱的故事。 于是本着小心使得万年船的原则,她还是没有莽撞行事,先是在洞口大声呼喊楚宁的名字,没有回应后,又尝试往其中扔出藤蔓,想要够到洞底,但地洞蜿蜒,想要扔入深处并不容易,需要在藤蔓的前端捆绑重物,然后反复调整落点,而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洞口边缘的土壤忽然松动,让趴在洞口的徐醇娘措不及防,滚落了下来。 而就是在这时,她发现,整个洞穴并没有所谓的吸力。 “那你怎么解释现在情况?”徐醇娘沉声问道,看向苏玉的目光极为不善。 徐醇娘的性子平和,在龙铮山的这些年,几乎没有与人红过脸,但此刻她却明显与往日不同,急躁、烦闷还带着一股不安。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我真的没骗你!”苏玉急得眼眶又有些泛红,她跺了跺脚这样说道。 而在验证了洞中并不存在苏玉所言的吸力后,徐醇娘对其的不信任明显极大了许多。 她皱眉望着她,沉默不语。 “吱吱!”就在这时,站在徐醇娘肩头的桃花却发出一声叫唤。 苏玉也眼前一亮,想起了什么,指着桃花道:“你不是能听懂他们说什么吗?你问他们,我是不是在说谎!?” 似乎是听懂了苏玉的话,桃花在那时再次发出一阵急促的叫声。 徐醇娘皱了皱眉头,虽然不愿意相信,但从桃花那里得到的消息,却证实了苏玉的话。 想到这里,她看向眼前红着眼眶的苏玉,倒是有了几分愧疚。 她开口正要说些什么。 轰! 可就在这时,他们脚下的山体中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山洞剧烈的摇晃,无数尘土从上方抖落,二人立身不稳,不得不摒弃前嫌,相互扶持着才能勉强站稳身躯。 这样的晃动足足持续了近一刻钟的光景,方才平复。 第三百二十九章 算计 位于大夏王都西城的太子府邸,一直是整个万岳城最惹人瞩目的府门之一。 在陛下沉溺玄修的第三个年头,这位太子殿下便坏了以往的规矩,搬出东宫,在外自设府邸。 这府邸的位置,既没有选在而且没有选在达官贵人聚集的东城,也没有选在靠近宗庙的南城。 反倒特地选在了寻常百姓聚集的西城。 府门对面就有百姓们开设的茶摊酒肆,甚至有时候早朝,来不及吃饭的太子殿下就会在街道上的面摊亦或者包子铺买上些吃食,作为早饭。 久而久之,百姓们便觉得这位太子爷,与想象中那种真龙天子截然不同,不仅不高高在上,反而平易近人得很。 后来,没多久。 一位小贩,因为赶路时冲撞了一位纨绔子弟,被人当街暴打了一顿,气不过的小贩求告无门,直接就跪在太子府前,这种事本不归太子管辖,可太子听闻此事后,还真就为那小贩讨回了公道,不仅让贵公子赔了药钱,还登门道歉,此事之后,太子陈显的仁德之名算是彻底在万岳城中传开。 而后越来越多蒙受冤屈的百姓上门求救,为此陈显还专门在府门前开设了一处陈情处,将其中内容整理成册,定期汇报给朝廷,其中大部分也都得到了妥善的处理。 由此,他在城中百姓心中的威望更高,其名声也渐渐从万岳城传到了大夏其他州郡。 甚至开始有了一些其他州郡的百姓远道而来,求得申冤昭雪之路的。 但今日已经过了午时,早已从朝堂上下朝归家的太子殿下却久久未有出现在陈情处前,倾听百姓冤屈。 “曦凰!” “非父亲不疼你,但事关社稷,父亲作为太子,理应承此重任!”装潢朴素的太子府中,身形略显臃肿的陈显快步走到了陈曦凰的跟前,焦急说道。 他素来体弱,就这几步从主座走到侧座的路程,已让他脸色发白。 陈曦凰红着眼眶,望着陈显,咬牙问道:“是父亲要孩儿做,还是六叔让孩儿做?” 陈显的脸色微变,不敢直视陈曦凰直直的目光,撇过头,小声道:“这事虽然是六弟提议的,但……但他所言也确有道理……” “所以父亲就为女儿默认了?就不肯为女儿争辩半句?”陈曦凰的语气愤懑,双拳紧握。 “不是……不是父亲不愿意帮你,你皇爷爷什么性子你是知道的,这事本就不可能是你六叔一人起意,一定是得了你皇爷爷的授意,今日召见无非是走个过场,我若是驳斥,除了招来不满,也于事无补……”陈显努力辩解,可越说声音越小。 陈曦凰面露冷笑:“幼时父亲教孩儿读书,念至前朝百轲帝,中原颓惫,前后以七位公主与南方藩国和亲,求一息安稳。” “父亲曾说痛心疾首,告诉女儿,所谓和亲就是让男儿躲在女子的绣裙下苟且偷生的戏码,只有最无能的朝廷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今时今日,与彼时彼日,有何差别!” “父亲也想在女儿的绣裙下苟且偷生了是吗?” 啪! 陈曦凰此言一落,一声响亮巴掌声响彻府邸,门口侍奉的奴仆们闻声纷纷低下头,身躯颤抖。 “陈曦凰!你放肆!” “古往今来,要何等忤逆不孝之人才敢如此说教自己的父亲!” “我发现,自从北疆归来后,你就变得愈发不识大体!” “你知道你私放楚宁,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齐柱国的外甥被他杀害,让其倒向了你六叔,在冲华城又和魔物扯上了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在朝堂上为此我受了多少指摘?” “若非如此,今日你六叔将你摆上提案时,我又怎会无言以对!?” 陈显一改往日的温和,脸色涨红的大声责骂道。 但这番话说完,却见陈曦凰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只是撇头捂着脸,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脸上的怒色散去大半,声音也缓和了几分。 “曦凰,如今朝堂上的局势何其凶险,你是知道的。”他在陈曦凰的身旁坐了下来:“银龙军败亡,我们失去了在北境的抓手,朝堂之上借此指责我们耗费大量财力,打造出来的银龙军,如此不堪一击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个风口浪尖,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为父也不得不小心隐忍。” “如今与蚩辽议和之事,已经是无可避免,你且忍数年之辱,等我……” 他说着,伸手想要放在陈曦凰的肩头。 可手还未触及陈曦凰,便被对方躲开。 “等?等什么?” “等龙铮山上将士死绝,还是等北境生灵涂炭?” “父亲可知,哪怕朝廷不援一兵一卒,一给一米一钱,如今的龙铮山上依然聚集了十万之众,北境、西境,甚至南疆东境都有不远万里,自发前往!” “我煌煌大夏,是没有敢为社稷拼死的儿郎吗?” “不是的,父亲,是朝廷,是我们,才是那只拖累大夏的断脊之犬!” “今日不争,明日不争,总是时机未到,总是瞻前顾后,可那北境的芸芸众生,哪里等得了你们的时机!”陈曦凰大声的驳斥道。 陈显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的双手抓住了木椅的扶手,手背上暴起条条青筋。 “陈曦凰!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既为皇族贵女,享受了皇族的锦衣玉食,该你为大夏付出的时候,你就没有拒绝的资格!”他寒声说罢,旋即起身,就要走向屋外。 在来到门口时,又忽然驻足,回头瞟了一眼,冷冷言道:“此事已得朝堂上下公认,三日之后送亲的队伍就会出发,你愿意也好,不愿也罢,都无回转的可能!” “我的话,你自己好好想想,不要抱着一身怨气,去了蚩辽,反倒坏了两国之交,那你就是整个大夏的罪人了!” 此言一落,男人便再无半点犹豫,转身出了房门。 …… 出了这样的事情,陈曦凰自然没了胃口。 她把自己关在了自己的屋中,谁也不见,一直到了深夜,她方才走出了房门,来到了太子府的后院。 这处太子府的选址,是一座先帝治下一位罪臣的别院,那罪臣东窗事发后,首恶被斩,其余的族人流放的流放,被贬为奴的为奴,这处房产也被朝廷收回。 那罪臣身前贪墨无度,这处房产占地极大。 陈显接手后,为了给朝廷节省开支,只简单装潢修缮前院,后院大片的花园便一直荒废,无人打理。 时间久了,后院中曾经花大价钱买来的珍贵花草早已荒芜,反倒是那些随处可见的杂草野蛮生长,覆盖了整个院落,滋生了不少蛇虫,太子府的下人大抵不敢来此。 图此地清静,陈曦凰以往如果遇见了些什么不顺心的事,大抵都会来此,一个人在废弃的亭子中坐上一会,心底的烦闷就会消减不少。 但今日不知为何,坐了许久,她的心情不仅没有半点好转的痕迹,反倒觉得愈发烦闷。 她的脑海里总是忍不住回想起在鱼龙城发生的一切。 那里的百姓。 那里的草木。 还有那个少年…… 也不知道那家伙现在过得怎么样? 若是知道自己被派去与蚩辽人和亲,又会有什么反应?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 “很早之前我就劝过你,你天赋卓绝,本应追寻大道,可心思太重,凡尘之事只会成为你修行路上的阻碍。” “可你放不下你父亲,也放不下自己皇女的身份,如今当知,我当年的规劝是如何良苦用心了吧?”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在她的耳畔响起,陈曦凰一愣,侧头看去,只见那时她身旁的空间忽然一阵扭曲,一道白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那处。 她穿着一袭白色长裙,款式简单,并无任何多余的装束,背负两柄长剑,一青一白,面覆一道铁制面具,看不出模样,只是那双露出的眼睛,清冷干净。 对于对方这般鬼魅的现身方式,陈曦凰倒是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惊讶,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她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旋即低声说道:“师尊也听说了?” 女子在她身旁坐下:“准确的说,是早就听说了。” 陈曦凰不免一愣:“此事不是三天前才定下的吗?” “三个月前,大概就是你在北疆时的那段时间,朝廷准备议和,和亲之事就已经摆在台前,不过那个时候,据说推举的对象是你那个呆呆笨笨的妹妹。” “但后来,盘龙关兵败,朝堂上你那位六叔的声浪压过你父亲,所以就变成了你……” 听闻此言的陈曦凰顿时身躯一颤。 那时,自己那位六叔忽然有了让陈吱吱与楚宁定亲的心思,当时她还觉得奇怪,暗以为六叔是看重了楚宁在北境的威望,想要让其成为他在北境的抓手。 此刻想来,恐怕那时,六叔就在为吱吱谋划。 而自己的父亲,却从始至终没给自己提起过这事。 念及此处,陈曦凰嘴角的笑容也不禁变得苦涩了起来。 “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做?”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陈曦凰皱起眉头,沉默了许久。 “我……不去。”她说道。 女子明显有些诧异,侧头看向了陈曦凰:“这倒是我来之前没想到的答案。” “以我对你的了解,这个时候你应该说的是为了北境的百姓,你身为皇女,哪怕前方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你也会义无反顾……” “师尊是在嘲笑我?”陈曦凰有些不满。 “嗯。是的。”女子点了点头,回应得很干脆。 陈曦凰:“……” “我忽然发现师尊和那家伙的性子好像。” “那家伙?”女子不解。 “一个我在北境认识的……朋友。”陈曦凰脸色微红,目光闪躲。 这是相当拙劣的解释,但女子似乎并不太懂人情世故,也没有看懂陈曦凰的异样,只是点了点头。 “所以,你的转变也是因为他?” 提及那个家伙,陈曦凰的嘴角不由得浮出一抹笑意:“算是吧。” “他教了我一些道理,我觉得很有道理。” “比如?” “比如有些事可以妥协,有些事确实无论如何都不能妥协,譬如这次和亲。”陈曦凰说道。 “龙铮山还有那么多自发前往的将士在与蚩辽人浴血厮杀,如果这个时候我答应和亲,寒的是无数为北境厮杀的将士的心!” “说句不那么好听的话,龙铮山可以战败,那些将士也可以去死。” “大夏立国以来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吃过败仗,也不是没有死过士卒。” “但大夏这根藏在人心中的脊梁却不能断,脊梁若是断了,从此之后,便再无人能扛起对抗外敌的大旗。这千古罪人的事情,曦凰不能做,也不敢做。” 女人闻言,面具背后的眉头皱起:“所以,说那么多,你竟还是放不下这凡尘俗世?” 陈曦凰苦涩一笑:“师尊,曦凰从出生那天起,就是一个凡人,为什么一定要放下凡尘?” “我准备今日夜里便离开,去北境寻他。” “战死北疆也好,亦或者别的什么也罢,总归是不再做我父亲手中,以大义之名操作的傀儡。” 她说着,脸上渐渐泛起了一抹决色。 女人听到这里,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心头一跳:“他?曦凰你不会是喜欢上哪个男人了吧?” 陈曦凰眨了眨眼睛:“不然呢?难道我要喜欢女人?” “儿女私情,最是耗人心神,你这样如何能觅得大道?”女人的声音变得焦急且严肃。 “师尊,弟子早就说过,那什么大道,我本就无心……”陈曦凰对于女人的执着也有些无奈。 “可你天赋卓绝,世间罕有,若是沉溺于儿女私情,岂不浪费了这一身天赋?”女人的声音中已经多出了几分气恼的味道。 “师尊,你不觉得你事事都以所谓的大道为先,不也是一种执念吗?”陈曦凰也有些不悦了起来。 说完这话,陈曦凰又摆了摆手:“算了,这种事我与师父你素来是说不清的,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要准备起程,师父,你愿意来看徒儿,我很高兴,但你期许的大道,非徒儿所向……” 她说着就要与女子辞别,可眼中却在这时泛起一股困意,她意识到了不对,错愕的看向眼前的女人,伸手去抓,可手刚刚伸出,那股困意便浓郁到不能自已。 只听扑通一声,她便栽倒在了女人的身前。 女人低头看着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徒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却又很快坚定了下来。 “曦凰。” “我本欲给你一个机会,可惜你冥顽不灵,也就不要怪师尊狠心了。” 她说罢这话,抬起了头,望向前方,而那处臃肿的太子殿下正带着家中的奴仆举着火把快速朝着此处走来。 第三百三十章 向前走 “你说什么?” “朝廷要派出一位皇女与蚩辽和亲?” 二日清晨,龙铮山的议事府中,楚宁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问道。 坐在对侧的韩遂点了点头,面色阴沉:“昨日朝廷派来的特使,与我们宣读了圣旨,让我们收缩防线,不要在与蚩辽交战。” “说是蚩辽那边也同意停战,双方就以目前所占区域,重新划定边界,互不相犯。” “怎么可能?”楚宁站起了身子:“这么多年来,朝廷与蚩辽议和的次数还少吗?哪一次不是缓兵之计?” 韩遂叹了口气:“这种事我又何尝不知,但……” “此事万不可传到山下驻防的义军与门中弟子耳中?”楚宁则出言问道:“这番和亲来得太过突然与蹊跷,很有可能一旦我们撤走人马,蚩辽人就会趁机发难。” “龙铮山的弟子也好,那些义军也罢,英勇不假,但多日鏖战,早已身心俱疲,听闻休战的消息,免不了会有人心生懈怠,一旦如此……” 而楚宁这话还未说完,他便见韩遂的脸色渐渐难看。 他顿时收起了话茬,同样沉下了脸色:“已经传到山下了?” 韩遂面有愧色:“那特使到时,根本没有提及和亲一事,只是说朝廷感念龙铮山的将士英勇作战,特派他前来嘉奖,还带了不少物资。” “你也知道,师尊斩杀那些蚩辽使团,本就是违抗了朝廷的命令,独走行事,虽然聚集大量有志之士,但就根源而言,依然是名不正言不顺。” “那特使来时,态度极好,言说朝廷认可了龙铮山以及众多义军保家卫国的壮举,要当着众人的面宣读圣旨,以让所有人都能沐浴圣恩。” “我当时也没有细想,只觉有此机会,正好让军中各部振奋士气,哪曾想到了山下的军营后,圣旨中所谓的封赏不过是几句空话,后面便是和亲与休战之事,我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你说的那些担心固然可能,不过师姐坐镇在军营,山脚防线又以宗门弟子为首,应该……问题不大。” 韩遂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脸上神情却没有那么自信,显然这番话自我安慰的意味远远多于陈述事实。 “就算吕琦梦能压住龙铮山的弟子,那那些义军呢?人心浮动是战场大忌……” “更何况就算这些担忧都只是我们的杞人忧天,单单朝廷以皇女和亲之事,就足以打击士气……”楚宁说道这里,不由得深深的叹了口气。 试想前方甲士正在浴血厮杀,可后方的官员却告诉你,朝廷已经决定议和,不仅议和,还要派出皇女和亲,他们难道不会去想既然朝廷都已经向蚩辽服软,那这个仗打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一旦这样的念头产生,便会如瘟疫一般扩散,军心的动摇是可想而知。 周遭的众人显然也明白楚宁所言的道理,接纷纷低下了头。 有些性子暴躁的更是重重的砸了一下身旁的墙壁,愤懑骂道:“朝廷这些酒囊饭袋,难道非要将整个北境拱手送人,他们才肯善罢甘休吗?” 楚宁固然理解他的愤怒,但却更明白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了回转的可能,至于这件事到底会给龙铮山防线带来怎样的影响,他只能说,他对此很不乐观。 “事已至此,恼怒无用,不如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他压下心头的情绪,这样说道。 这话一出,韩遂瞬间听出了楚宁的言外之意,他抬头看去:“楚兄有什么想法?” 楚宁眨了眨眼睛:“那要看诸位到底想要什么?” “什么意思?”一旁的徐醇娘皱眉问道。 “诸位此战若是只为保住龙铮山的宗门传承,那就即日起遣散义军,多余蚩辽高层往来,结下善果,毕竟是堂堂圣山,想来日后就算蚩辽再起战端,吞并了龙铮山,也会善待诸位……”楚宁淡淡说道。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 “你什么意思?我等浴血奋战,难道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 “与蚩辽媾和,岂不是自毁龙铮山数百年基业?” “天下为公四个大字,尚且刻于山门之上,我等若做出这等数典忘祖之事,百年之后,如何有脸去见龙铮山的列祖列宗?” 一声声激昂愤慨的叫骂声传来,在议事府中响彻不绝。 就连徐醇娘也有些困惑的看着楚宁,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倒是韩遂听出了些言外之意,他看向楚宁:“楚兄不必怀疑我们,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龙铮山到了今日这般地步,早已退无可退,凡有一线生机,我等皆愿意一搏。” 朝廷的圣旨来得过于突然,薛南夜又因为山底空间通道之事陷入昏迷,此刻山中上下已有几分群龙无首,韩遂自然希望楚宁能给出些切实可行的办法。 楚宁并未在第一时间回应,而是抬头用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似乎是想要确定些什么,好一会后,他方才开口问道:“那位宣读圣旨的特使现在何处?” 韩遂摸不清楚宁的心思,若是那位四师兄荣通在此,以他暴躁的脾气此刻估摸着已经开始大呼小叫。 但韩遂倒却如他之前所言,对楚宁甚是崇拜,此刻虽然疑惑,但还是耐着性子回应道:“被师姐扣在了军营中。” “倒是像她的行事风格。”楚宁点了点头,这样说道:“但对方毕竟是朝廷派的特使,随意拘禁,于礼法不合,还是得好生款待对方。” 听闻这话,韩遂愈发觉得疑惑:“楚兄,你是未见那特使的嘴脸,趾高气扬,目中无人,不杀他……” 楚宁却打断了他的话,沉声说道:“朝廷与蚩辽议和已经是不可阻挡之事,双方罢兵言和后,龙铮山终归还是要归朝廷管辖的,若是现在撕破脸皮,日后给朝廷抓住了由头,对于龙铮山而言可不是好事。” 楚宁的话说道这里,周遭的众人皆脸色难看,这番话听上去丝毫没有为众人考虑出路的意思,分明就是在劝降。 就算是韩遂与徐醇娘听到这里,脸色都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 楚宁自然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底,他的嘴角在这时露出了一抹笑意,说道:“而且……” “如果我们不做出这样的戏码来,蚩辽人又怎么相信我们会真的乖乖听话呢?” 这话一出,韩遂等人已经听出了些味道,但却并不透彻。 “楚兄,你就别卖关子了,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蚩辽人同意和亲无非两点盘算,其一通过和亲打击龙峥山甚至整个北境军民的士气,其二便是通过短暂休战,让我们放松警惕,给自己内部的休整争取足够的时间。” “而从朝廷接连的举措已不难看出,朝廷根本不愿意为了北境再耗费哪怕一丁点的人力,想要守住龙峥山防线,我们只能靠我们自己。” “而诸位觉得,想要击溃蚩辽人,甚至收回失地,对于我们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楚宁问道。 众人在那时你看我我看你,七嘴八舌的说出了些自己的推断。 “人手?”有人猜测道。 楚宁摇头。 “粮草军需?”徐醇娘也开口问道。 楚宁再次摇头。 “是信心!”他说道。 “信心?”众人皆是一愣。 “只有让北境,乃至整个大夏的百姓都看到战胜的蚩辽的希望,我们才能得到更多的援助,才能吸引更多的能人志士,前来帮助,也才有机会真正的战胜蚩辽!” “否则光凭龙峥山,就算没有和亲之事,以目前的情况,还能支撑多久吗?”楚宁问道。 这个话题素来是众人心中的忌讳,其实所有龙峥山的弟子都知道,如此下去,绝非长久之计,无论是阵亡的兵源、消耗的粮草与药材,这些都是靠着各方援助来的,是不可持续的。 相比之下,蚩辽虽然贫瘠,但这些年侵吞了幽莽二州,全力经营,背后又有整个蚩辽的部族的支持,长此以往,其实龙铮山的溃败几乎是必然的。 楚宁的问题,也无疑戳中了在场众人的痛楚,大多数人都在这时低头沉默。 但也有人心生不忿,在那时高声言道:“你说了那么多,到底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想让我们投降?” 楚宁闻言倒也不恼,只是微笑着看向那人,言道:“我的意思……” “事已至此,既无退路,我们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向前走。” …… “哎哟!我的师祖爷爷,你可算回来了,昨天你去哪里了?” 与众人交代完自己的计划后,楚宁就回到了墨甲工坊,这些日子,他倒是也渐渐习惯了住在这里。 闲时看书,起床就能鼓捣墨甲,如果没有那日如一日的噩梦,也没有蚩辽人的破事,再没有自己只剩下三个月寿命的窘迫。 这样的日子,楚宁是再喜欢不过了。 而他刚刚踏入工坊,那余三两就快步迎了上来,一脸关切的抓着楚宁的手四下打量。 余三两虽然疯癫,但对楚宁的关心确是情真意切,楚宁感受得到这一点,倒也没有觉得对方聒噪,而是笑道:“遇见点麻烦事,昨日就弟子的住处将就了一晚。” “那就好,昨日师祖爷爷走后,我这右眼皮就跳个不停,总觉得心神不宁,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什么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果然是迷信,不可信!”余三两嘀咕了一句。 楚宁却是不由得眉头一挑,他之所以不告知余三两昨日发生的一切,是害怕以对方的性子免不了会多想,到时候估摸着又得絮絮叨叨好一阵,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余三两的直觉还真的如此准。 一时间他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别有隐情。 但有了之前过度逼问,让余三两情绪激动以至昏迷的经验,楚宁倒也不好多问。 可余三两却在这时,凑到了楚宁的跟前,朝着楚宁挑了挑眉头,语气揶揄的问道:“对了,师祖爷爷,师祖奶奶收下你的礼物没有?” 楚宁一愣,神情古怪:“什么师祖奶奶?什么礼物?” 余三两皱起了眉头:“孽龙煞啊,前几日师祖爷爷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才勉强修好,不是为了送给师祖奶奶吗?” 楚宁闻言倒也反应了过来,原来余三两话中所指的是这件事,他没好气的瞪了对方一眼,这才说道:“那是送给陆姑娘的,她要去前线上阵杀敌,我与她本就是好友自然……” “师祖爷爷你也是的,一把年纪,怎么还害羞上了,你自己说的啊,用了你亲手制造的墨甲,那就是你的人了,你都把孽龙煞送给她了,你们还不是……”余三两说着,双手握拳合拢,两个拇指翘起,上下轻晃,脸上更是露出了一抹怎么看怎么猥琐的笑容。 楚宁顿觉头大:“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这一次轮到余三两发愣了,他呆呆的立在原地,很是认真的想了一会,然后尴尬的笑了笑:“记不得了,我这年纪大了,脑子糊涂……” 但很快,他又一脸笃定的言道:“不过师祖爷爷一定是说过这话的!” 楚宁听得眉头紧皱,这些天他虽然忙于各种琐事,但也都抽出时间监督余三两喝药,可这家伙的癔症泽怎么非但没有好转,反倒越来越严重了? 不过他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楚宁接下来事情极多,也只能暂时放下他的病情。 只是在一旁坐下,从须弥藏中拿出了几本书,一边认真翻看,一边说道:“过两日我得离开一段时间,但药我会让醇娘每天给你送来,你得记得服下。” “师祖爷爷你要去哪里?你可不能丢下我啊,我们还要一起干掉薛南夜那个混蛋啊!”余三两闻言顿时脸色焦急了起来。 楚宁也不知怎么跟他解释,只是言道:“你放心,我只是出去办点事,不会耽搁太久,就算真的要走,我也会跟你说明,不会用这种借口不辞而别的。” 余三两对楚宁那是几乎盲目的信任,听闻这话,他倒是安心了不少,然后又问道:“事情麻烦吗?要不要弟子跟着一起……” 楚宁闻言倒是抬起了头,如今薛南夜陷入昏迷,龙铮山急缺顶尖战力,那日观余三两的表现,至少也是个九境强者,他顿时眼前一亮:“你能走出这墨甲工坊?” 余三两一愣,似乎这才意识到此事,他讪讪一笑:“以师祖爷爷的本事,想来定没有做不成的事,我……我还是留在这里,替师祖爷爷看着龙铮山,尤其是盯死薛南夜那个混蛋。” 楚宁不免有些失落,他又瞪了对方一眼:“那就一边歇着去,时间紧迫,我得在这几日将这几本书吃透,若无要事不要打扰。” 余三两倒也看出了楚宁的不满,他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神情落寞的应了声,便退到了一旁。 可待了一会,又耐不住性子,又凑了上来,歪着头好奇的看着楚宁手中书的封页。 那一刻,他的脸色骤变,大声惊呼道:“师祖爷爷!你要出家!?” 楚宁正看得入神,被余三两这一嗓子,吓得一激灵,手中的书也掉在地上。 他捡起书,抬头,冷冷的盯着余三两,也不说话。 余三两被他看得心发慌,低着头笔直的站在楚宁跟前,双手揉捏着衣角,小声解释道:“我……我是觉得奇怪,师祖爷爷好端端的,怎么看起佛门的书来了,而且还是些不太如流的。” “我倒是想看入流的,你们龙铮山藏书阁里也没有啊!”楚宁没好气的说道。 “哦……”余三两闻言还正露出了几分愧疚,但又很快说道:“这都是薛南夜那混蛋不懂治理圣山所致,如果师祖爷爷助我杀了薛南夜,夺回圣山,我一定……” 楚宁:“……” 他对于余三两的执念有些无奈,赶忙叫停了他,然后严肃的告诉他自己接下来要修行,如果他再中途打扰,很容易让他走火入魔,到时候他就只能一个人对付薛南夜了。 楚宁的这番话,可谓直击余三两痛点,老人顿时脸色一变,然后一脸坚决的保证,绝不打扰楚宁,同时还自告奋勇去到了屋外,说是要为楚宁护法。 虽然此举过于小题大做,但能不被叨扰,楚宁也懒得点破,任由余三两去到门外,而自己则可以认真的再次阅读起书上的内容。 …… 薛南夜曾说过,要炼化自己体内那抹霸道的龙铮山“土特产”,需要集齐五门大道,以及迈入五境。 迈入五境的办法楚宁目前没有头绪,只能先想办法修出那座佛道灵台,然后再寻破境之法。 此事事关自己的生死,楚宁自然极为伤心,今日与韩遂等人商议完计划后,他便去到了龙铮山的藏书阁中,翻找了好些时间才寻来的所有有关佛道修行的功法。 但一来,佛道圣山整个大夏天下只有两座,并不算特别兴盛。 二来,佛门功法与武道的杀伐本就相斥,龙铮山这些武夫对此兴趣也不大。 所以收录的佛门功法也是少之又少。 其品阶也大都不高。 不过都到了这个时候,楚宁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只想着从中选出最适合自己的那门功法。 想到这里,他开始认真的考究起书中功法的内容。 眼前一共五门佛道功法。 一本修定心禅,讲究枯坐悟道,一动不动是王八,楚宁果断否决。 一本修苦行禅,讲究以自身承载世人业力,以无上功德成佛,太过玄乎,楚宁还是不喜。 一本修忘情禅,讲究斩断情爱…… 简直是一派胡言,一看就是旁门左道,楚宁直接将此书扔掉。 一本修欢喜禅…… 楚宁眼前一亮。 这个倒是有点意思…… 第三百三十一章 告别 “以百女为炉鼎,调以阴阳,可开灵台。” 楚宁认真的翻看着书中的内容,眉头很快皱起。 开个灵台就需要一百个姑娘? 这修下去,不得把全天下的女子都…… 不行不行,此法虽然看似美妙,实则竭泽而渔! 而且这功法修行的过程,虽然未有明说对女子的伤害,但以其运转的法门来看,分明就是抽取女子生机,灌注自己体内的邪法。 楚宁只能略有遗憾的将这门功法也归于邪法之类。 然后,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最后一门功法上。 楚宁深吸一口气,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态,将最后一门功法打开。 “般若金刚相……”楚宁轻念着功法的名讳,细细观摩。 这算是比较少见的佛门功法,不修禅意,不念佛经,只修一身金刚宝相,与人对敌时,可化身怒目金刚,降妖伏魔。 听上去似乎还算不错。 可实际上这门功法,在佛门体系中只算得末流中的末流。 是那些未入佛门正统的外门护山弟子所习的法门,虽也有佛道加持,但最终成就大抵最多只能停留在六七境间。 但相比于之前那些佛门功法,这功法的要求简单。 血气、灵力再加上些许感悟出来的佛性,就能凝练灵台。 寻常人完成此事,免不了花费一些手脚,可对于已经前后结出九座灵台的楚宁而言,这简直是比回家还轻车熟路的事情。 只剩下三个月可活的楚宁,倒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当下就闭目沉眸,开始依照书中记载运转起法门来。 九座灵台的加持下,他吞纳灵力的速度极快,再配以一些增强气血的丹药,很快就在丹府中聚集起了一股极为庞大的力量。 但在凝聚灵台时,楚宁却忽然犯了难。 功法中所言,想要成功凝聚出灵台,不仅需要血气与灵力二者力量,还需要灌注佛性。 可这佛性是什么玩意? 楚宁看过不少书,但或许是因为谨记爷爷留下的娶个孙媳妇的遗愿的缘故。 遁入佛门,对于楚宁而言,无异于数典忘祖,所以对于佛道书籍,他几乎从未涉及。 但好在看的书足够多,在又将之前的基本功法捡起来重新读过一遍后,触类旁通之下,楚宁倒也摸到了一些门路。 所谓佛性,其实就是类似于儒道修行中的浩然气。 儒生靠着反复阅读与领悟先圣经典,而养出一口浩然气。 而佛门弟子,也可以通过参悟佛经,而于体内生出佛性。 只是…… 就依照那门完全依仗参悟佛理的定心禅的修炼手段来看,哪怕是天赋最佳之人,也需要日诵佛经三百遍,三年之后,才能参悟出些许佛理,由此滋生佛性。 而这点佛性,还远不足以支撑楚宁铸就灵台…… 这对于只剩三个月寿命的楚宁而言,无异于是镜中花,水中月,可望不可及。 “难道得去寻几本佛经,赌一手自己是佛道天才?”楚宁皱着眉,这样想到。 本以为自己会因为到最后也无法找到踏入五境的办法而死,没想到自己根本走不到那一步。 念及此处,楚宁有些苦恼的抬起头。 入目第一眼却看到了余三两那张凑得极近的老脸。 楚宁被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的后仰。 余三两见状,也是一惊,赶忙伸手将楚宁的身子扶住。 但或许是太过仓促的缘故,这番伸手反倒让自己身躯失衡,一下子扑倒在了楚宁身上。 二人就这么一同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虽说楚宁肉身强悍,但猝不及防之下,后脑勺重重的磕在地上,还是免不了有些吃痛。 他捂着头,将身上的余三两推开,坐起身子后,没好气的瞪了对方一眼,问道:“你要干嘛?” 余三两身躯一颤,脸色煞白:“师祖爷爷,我对你是崇敬有加,心悦诚服,但那种事,我做不来的。” “而且师祖爷爷,你身为龙铮山掌舵人,也应该洁身自好,这样的爱好,最好还是改掉……” 楚宁:“……” 他愣了好一会,这才回过神来:“我是问你凑那么近干嘛?” “哦哦哦。”余三两仿佛这才想起正事,赶忙道:“师祖爷爷不是说让我不要打扰你修行吗?所以我就在一旁等着,靠得近是为了确定师祖爷爷一旦修行完成,我就能第一时间发现。” “然后呢?”楚宁又问道。 “然后就能告诉师祖爷爷,有人找你。”余三两说道。 “有人找我?”楚宁抬头看了看工坊外,大门被关着,看不到门外的景象,但透过窗户可见天色已晚,楚宁暗暗算了算,现在起码已经过了亥时。 这个时间还会有人来找自己? 莫不是山下出了变故? 这念头一起,楚宁也顾不得其他,赶忙起身快步走到了门口,推门看去,却并未见到任何身影。 他眉头一皱,有些疑惑,心道莫不是余三两戏弄自己? 只是这念头刚起,胸膛处就被人戳了戳。 他低下头,却见身前一位头顶只到他胸膛高的少女正双手环抱在胸前,仰头目光不善的望着他。 “本姑娘有这么难找吗?”少女开口问道,语气与她脸色一样不善。 而翻遍整个龙铮山,能摆出这样一张臭脸面对的楚宁,自然只有那位苏玉一家而已。 楚宁对于对方的到来,有些错愕,但还是如实回应道:“我一般不喜欢低头走路的。” “你什么意思?”苏玉的眉头顿时紧皱,脸上泛起怒火。 楚宁也自觉说错了话,他赶忙转移了话题:“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听闻此问的苏玉,脸上的怒火未消,但却出奇的压下了心头的不满,侧头瞟了一眼楚宁身后,那从角落中贼兮兮探出头来的余三两,这才说道:“跟我走,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楚宁一愣,他确实有些想不到自己和苏玉之间有什么需要单独聊的话题。 而转身已经走出几步的苏玉,回头见楚宁依然呆立在原地,她神情不满:“怎么?姑奶奶身上没有那个破镇妖阵,你就连和我独处的勇气都没了?” “怕我杀了你啊?” 倒还是以往那桀骜不驯的味道。 楚宁笑了笑,也没有多言,跟着她便走了上去。 …… 二人一同来到了一处林间,走在前方的苏玉忽然站定了身子,抬头看向了天空。 今夜天气极佳,夜空之中,繁星璀璨。 楚宁走上前,侧头看着少女,她的瞳孔正倒映着星辰,熠熠生辉。 “我娘其实是北境人。”她忽然开口说道。 楚宁一愣,这倒是他第一次听苏玉提及她的母亲。 “其实也不算。”但很快她又耸了耸肩膀,说道:“准确的说,她是你们大夏曾经的北境人。” “她来自莽州。” 楚宁脸色微变,却并未出言打断。 “在我所在的峡州有很多这样,从幽州和莽州运来的奴隶,在黑市上贩卖。”苏玉继续说道。 听到这里的楚宁脸色明显一变。 从幽莽去往西境,无论是走哪条路,都需要穿过大夏境内。 而大夏又素来严禁人口买卖,可按照苏玉所言,在西境的峡州,有很多幽莽二州过去的奴隶,在黑市贩卖。 这显然不是单凭蚩辽人就可以做大的事情,或者直白点说,大夏境内一定有人与蚩辽人在长期保持合作,才能完成这么长线的人口买卖。 苏玉当然不会知道楚宁此刻的心思,她依旧自顾自的说道:“她也是被我爹买回去的。” “但其实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她是我娘。” “我爹素来开不起人族,他有很多妻子,但其实也都不算妻子,只是他的奴仆,他认为自己的孩子只需要知道,有他这样的父亲,母亲是谁,并不重要,甚至如果知道了自己的人族母亲是谁,甚至可能会玷污我们本就不那么纯洁的血脉。” “所以,在我们家里,与母亲相认是忌讳,大多数哥哥姐姐也都不清楚自己的母亲是谁,而那些我父亲的女仆,就算知道,也不能主动相认,否则就会被处死。” “我娘并不受宠,在家中负责伙房中的伙计,那不算个好差事,毕竟家中光是兄弟姐妹就上百人了,几个人一起负责数百人的伙食是件很辛苦的事,但也有好处,可以多少节流下一些油水。” “那时我刚刚六岁,在我们家中的成年礼上,我没有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所以受了责罚,被关在了柴房中,她偷偷给我送了吃的。” 说道这里,苏玉忽然红了眼眶:“她很笨的。” “她装成一副偶然路过,觉得我可怜所以才送了我些吃的的模样。” “她以为这样,就能骗得过我,不让我瞎想。” “可她不知道的是,当看到她把吃的送到我手里,盯着我看时,眼眶发红的模样,我就知道,她是我娘。” “后来我总是找各种理由接近她,问了许多关于她的事情,有时候她也很害怕,躲着我,但却又不忍心拒绝我,也总有用各种由头偷偷给我送吃的。” “那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直到有一天,我娘偷藏了一些肉肠,想要给我,却被伙房的其他人发现,这事传到了父亲耳朵里,他要责罚我娘,以儆效尤,他让所有人都到场,看着他鞭打我娘。” 说到这里,苏玉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起来:“娘只是个寻常人,没有修为,也没有妖族的体魄,父亲就算收着力道,几鞭下去,她的背上便血肉模糊,我被吓到了……” “哭着喊了一声娘……” 听到这里的楚宁也不由得心头一颤,显然,这个故事的结局已经很清楚了。 “我娘没有怪我,只是死前用最后一口气,托人告诉我,让我活下去……” “我倒是记得,她曾经说过,在她的家乡有这样的传说,人死后如果还有什么牵挂的话,就会变成星星,在那里看着她牵挂的人。” “楚宁……你看过那么多书,你觉得这是真的吗?”苏玉在那时转过了头,看向楚宁,面带希冀的问道。 这显然不是一个特别好回答的问题,所以,楚宁认真的想了好一会,方才看向苏玉,摇了摇头:“我觉得应该是假的。” 红着眼眶的苏玉闻言一愣,眼泪唰唰的就从两颊开始往下掉,她一边擦着泪水,一边骂道:“楚宁,你这么不会哄人,以后一定娶不到媳妇。” 对于素来将爷爷遗愿当做自己重要的人生目标的楚宁而言,苏玉的咒骂堪称恶毒。 他果决的摇了摇头:“不会的,我已经有媳妇了。” 苏玉瞪大了眼睛:“是那个姓陆的?” “她还不算。”楚宁再次摇头。 “这还不算?你玩得可真花。”苏玉冷笑着说道。 当然,这样随意点评楚宁的代价就是脑门上又被楚宁重重的敲了一下。 她顿时捂住了头:“楚宁!你再打我,我就咬死你!” “你没那本事。”楚宁却极为笃定的言道。 苏玉当然也明白这一点,她愈发懊恼,看向楚宁的眼中,怒火喷张。 楚宁却在这时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他板起了脸,看向苏玉:“人死了就是死了。” “或许会有残念,或许还会留有亡魂,但都不会长久。” “没必要用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欺骗自己,学会接受他们的死亡,是他们曾经活着的最好证明。” 楚宁说得认真,苏玉也听得认真。 但在楚宁说完之后,苏玉却眨了眨眼睛,说道:“没听懂。” 楚宁:“……” “就是好好活着!” “哦……”苏玉点了点头,然后又补充道:“我发现你不仅不会安慰人,也不怎么会说教。” 楚宁翻了个白眼:“让你失望了?” “那倒没有。”苏玉摇了摇头:“我本来就不是想来听你安慰我的,姑奶奶可没那么脆弱,不过你虽然嘴笨,但好歹听我讲完了这个故事,总觉得长舒了口气,没那么憋得慌了。” 只是这话刚刚说完,他的脑门就又被楚宁重重的敲了一下。 “我在夸你!你又打我?”苏玉满脸不忿。 “小孩子家家,不要说话那么老气横秋,我女儿就不像你这样。”楚宁说着,不由得想起了蛛儿,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你有孩子了?”苏玉满脸不可思议:“你还真是天赋异禀啊!” 楚宁却懒得与她解释,而是问道:“你说你不是来找我诉苦,那到底寻我什么事?” 苏玉似乎这才想起了正事,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是来告别的。” “告别?你要去哪里?”楚宁有些惊讶。 “韩遂说,那个镇妖阵本就是为了防止我父亲将我吞噬所设下的,既然如今有了你的法门相助,那东西就用不上了,我也算是得了自由。” “以前总是听韩遂说,你们人族这里也好,那里也好,虽然也有很多龌龊之事发生,但总归是好过我父亲说的那套关于妖族弱肉强食那一套弱肉强食的法则的。” “但这些东西我从未见过,我的修为也不高,你们和蚩辽人的大战我也帮不上忙,所以就想着借这个机会,去看看你们人族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苏玉仰头说道。 楚宁倒是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心思,不免有些诧异,但很快就回过神来:“那记得我教你的法门,一定得每天勤练不辍,如果一旦有什么异样,记得写信亦或者寻我。” “知道啦!”苏玉没好气的打断了楚宁:“你这么啰嗦,你女儿肯定很烦你。” 楚宁:“……” “对了!”苏玉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超前一步,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木匣。 第三百三十二章 佛相 回到墨甲工坊时,楚宁还有些恍惚。 他低头看着手中苏玉赠与的木匣。 楚宁倒不觉得这里面一定装着什么特别了不得的宝贝,他只是有些惊讶于苏玉的转变。 其实,在昨日救她之前,楚宁对苏玉虽然没有太多的恶感,但也确实没有太多的好感。 只觉得她像是个无人管教,故而横行无忌的熊孩子。 之所以最后舍命救他,也不过是自觉时日无多,本着少死一个算一个的念头,方才将她送了出去。 其实楚宁也暗暗留了心眼,在抹去那铁箱上的法阵时,特意使用了相对暴力的手段,而这种法阵,通常会留下施法者的一些神念,故而在暴力抹去的同时,韩遂也会有所感应,届时如果苏玉真的冥顽不灵,韩遂也有时间赶来,制止这一切。 当然,前提是,那时韩遂并没有与朝廷派来的特使前往山下。 也幸好苏玉没有让楚宁失望,否则说不定他一时善念,还会惹出一场祸端。 但同时也是这一时善念,反倒给了苏玉走出她父亲阴影的契机。 楚宁不清楚苏玉以后会怎么样,但他相信,至少她不会为恶。 可如果,没有当时那一抹善念,即使最后他们得救,估摸着苏玉还会是以往那副与众人针锋相对的模样。 或许这就是佛门箴言所道的,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楚宁在心底暗暗想着。 而就在这念头升起的刹那,他忽觉手中的木匣颤了颤。 极轻。 极微。 哪怕以楚宁的感知,都觉得刚刚那一瞬间发生的感受似是而非,也拿捏不准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木匣子里,还是个活物?”他这样猜测道。 他这念头刚起,余三两的老脸就极为不合时宜的凑了上来:“师祖爷爷,刚刚那姑娘是谁啊?” “一个朋友,怎么你不认得?”楚宁倒是有些奇怪,苏玉怎么说也被韩遂带来龙铮山也有一年多光景,余三两竟不认得。 “呵呵,师祖爷爷你不知道,我平日里不怎么离开这工坊的,那难道是新入门的弟子?也没见她来打过刀啊。”余三两这样说道。 楚宁心头一动,他当然知道余三两不愿走出工坊的事情,所以那天见到其给自己送东西后,吕琦梦才会表现得那般惊讶。 “嗯?为何不愿走出工坊?”楚宁此刻却装作第一次知晓此事,好奇的问道。 余三两脸色微变,就在楚宁以为这个问题又刺激到他时,他却猛地踏出一步,将工坊的门关上,这才压低声音,一脸神秘的小声说道:“师祖爷爷难道看不出来吗?” 楚宁见他如此,也来了兴趣,配合的凑上去,神情疑惑的问道:“看出什么?” 余三两则深吸一口气,在楚宁的耳畔说道:“这墨甲工坊外,到处都是魔物,很危险的,还有那些门中弟子,其实都是死人……” 楚宁:“……” 本以为能从余三两的嘴里听到些秘闻,亦或者了解一些他臆症的症结,没想到对方开口说出的却是这般无稽之谈。 不过在短暂的错愕与失望后,楚宁见余三两的状态还算稳定,便索性顺着他的话题追问道:“魔物?这里可是龙铮山,哪里来的魔物?” 而听闻此问的余三两神情顿时变得愤怒:“还不都是薛南夜那个混蛋,他把那些魔物引来的!” “所以师祖爷爷,我们得快些动手,做掉薛南夜!” 余三两依然保持着三句不离做掉薛南夜传统。 楚宁却不免有些失望,他一如既往的在余三两的嘴里问不出任何有用的讯息,这些话无论怎么听,都像是一个癔症患者的胡思乱想,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内容。 他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可心头却在这时一动,想到了昨日在那洞底的遭遇。 虽说薛南夜并非余三两口中引来魔物的祸首,但确实与楚宁一同发现了大渊的存在。 作为一个对薛南夜抱有敌意的癔症患者,如果看到,或是知晓此事,有这样的联想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此事兹事体大,薛南夜又因在毁坏空间通道时,“英勇”作战而陷入了昏迷,楚宁并未将此事告知任何人,余三两如果真的是因此产生了新的臆想,他又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楚宁一时间也没了头绪。 “你说龙铮山上的弟子都死了?也包括吕琦梦?”楚宁只能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入手,他这样问道的同时,目光则死死的盯着余三两,想要从对方脸上看出些什么。 就算他现在疯疯癫癫,可吕琦梦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楚宁想要看看这个名字能否让他清醒几分。 在很多臆症患者的心底,哪怕是臆想,也会在下意识里,尽可能的避免对那些自己在乎之人产生不好的臆想。 可听闻此言的余三两却并无任何犹豫,点了点头:“自然,都死了,除了师祖爷爷和桃花师祖,所有人都死了。” 他的语气笃定且平静,丝毫没有半点的犹豫,就仿佛在陈诉一个既定且他本人完全接受的事实。 楚宁的眉头皱起,能有这样的反应,从病理上而言,要么是作为父亲的余三两根本不在乎吕琦梦,要么就是余三两的癔症已经到了极为严重的地步,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对于外部的一切都已经失去了基本的感知。 “那既然如此,就算我们做掉了薛南夜,这些弟子也不可能活过来,那……”楚宁再问道。 “不是的!不是的!!”但这一次,之前平静的余三两却忽然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他甚至少见的打断了楚宁的话,在那时红着眼眶看向楚宁道:“可以活过来的!只要杀了薛南夜,我们就可以救回所有人!” “这是师祖爷爷你说的!你不会骗我的!你记得的对不对!” 他说着,双手死死抓住了楚宁的肩膀,用力极大,哪怕以楚宁的肉身强度,在那样的力道下,他依然感觉到了一阵剧痛,甚至隐隐听到了肩骨碎裂的声响。 “自然,自然。” “我只是想要试探你是否记得此事,毕竟你自己也说了,你脑子近来有些糊涂……”楚宁赶忙说道。 余三两的修为远在他之上,他不可不敢保证这么下去,以对方如此激动近乎失控的情绪,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他只能尽可能的安抚对方。 果然,听闻此言的余三两先是一愣,旋即眼中的怒火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弭。 他松开了抓着楚宁肩膀的手,嘴里如释重负的喃喃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师祖爷爷没忘就好……” 楚宁也终于松了口气,他一边活动着剧痛的肩膀,一边激发体内的灵力与魔气修复伤势——在得到薛南夜赠与的“土特产”后,楚宁身体的状况也趋于稳定,甚至昨天夜里,还破天荒的睡了个好觉,没有再梦到沉沙山中的一切。 虽然他也知道,这样的稳定只是暂时的,但也得意于此,他可以如之前一般使用自己魔躯恐怖的自愈力。 在做这些同时,他亦用古怪的目光打量着余三两,心头暗暗想着。 这或许是余三两给自己臆想留下的后门,用只要杀死薛南夜就能让所有人复活,作为基石,这样才能让他接受他如今口中所有人都死了的臆想。 如此想来,他的癔症或许还没到完全不能医治的地步。 只是经历了方才的事情,楚宁却也不敢再问下去。 显然,一些过激的问题,不仅可能让余三两自己本身无法承受,也有可能导致其产生攻击性。 而此刻的余三两似乎也回过了味来,对于自己方才的举动,他有些心虚,低着头站在一旁,不敢直视楚宁,只是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的打量,仿佛是在观察楚宁是否因此迁怒于他,而一旦触及到楚宁的目光,他又会赶忙收回视线,避免与楚宁的目光交汇。 那模样,小心翼翼得又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看穿了他心思的楚宁,对此颇为无奈,但想到他的病情,也不忍心苛责他,只能说道:“没什么大碍,你也不必挂怀。” 余三两却是那种,给点颜色就灿烂的性子,闻言顿时眉开眼笑,旋即又嬉皮笑脸的凑了上来:“师祖爷爷既然无碍,那不如我们早些谋划,做点薛南夜!” 楚宁:“……” “不急,此事兹事体大,再等等,我好好想一个万无一失之法。”楚宁只能这样应付道:“你先去休息吧,我要在看会书。” 大抵是刚刚做错了事,此时的余三两闻言虽然心有不甘,但却未敢多做,只是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旋即闷头离去。 楚宁侧头看着那道一步三回头的身影,不由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余三两的身上藏着太多古怪,他其实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摸清楚他身上的秘密。 不过他倒也很快收敛起了这些心思,毕竟此刻他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先想办法解决自己身上的麻烦对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余三两走后,楚宁便在座位上坐了下来,目前那几道佛门功法,对于楚宁而言,皆有一道难以逾越的瓶颈,他几乎没有可能在短时间内修出所谓的佛性。 这对于只有三个月寿命的楚宁而言,无疑是致命的麻烦。 只是此刻的他就算有心抱一抱佛脚,也没有佛经给他念,本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念头,他只能看向手中苏玉赠来的木匣。 苏玉将此物的来历说得如此玄乎,又是佛门灵山所有之物,说不定真能雪中送炭,助楚宁突破难关。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将木匣打开,定睛一看,脸上的神情却变得古怪起来。 在打开之前,他暗暗期待过,这里面会装着些什么宝物。 高僧舍利? 大乘佛经? 亦或者诸如九宝降魔杵、如来紫金钵之类的佛门至宝。 当然这个木匣显然不放心这么大的法宝,但这并不耽误楚宁期待的心情。 但打开之后,映入楚宁眼帘只是一尊巴掌大小的佛像。 与大多数佛像不同,这尊佛像没有寻常佛像的慈眉善目,反倒双目圆睁,嘴露獠牙,有几分金刚怒目的之感。 但却又不是那些佛门庙宇入门时的护法金刚,反倒身披袈裟,身做莲台手持佛礼。 露出的手臂与胸膛上,肌肉隆起,被雕刻得棱角分明。 虽然做工精细,但却过于不伦不类。 至少在楚宁的记忆中,他从未见过这样一尊佛像。 而最让楚宁失望的是,这尊佛像除了造型古怪,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没有灵力波动,也没有佛性涤荡,似乎就只是一尊雕塑,就连材质也是最普通的镀金包铜。 可想到苏玉讲诉其的来历,楚宁不死心的又仔细看了看,倒还正在佛像的莲台底座上,发现了两行小字。 拳脚超度彰我佛慈悲。 兵戈伏魔证菩提道果。 楚宁的脸色变得愈发奇怪,这显然与佛门教义不合,他皱起眉头。 这是个什么佛? 杀气比我还重,斗战佛? 楚宁想不明白,但除开这些,他翻来覆去又看了半晌,佛像之上确实再无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 “难不成苏玉那位大妖父亲收藏此物只是因为这东西足够猎奇?”楚宁只能这样猜测道。 想到这里,他也不免心生失落,本还想着能在此物上看到些修行佛门功法的契机,如今看来,确实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自己刚刚因为修行佛法遇到了苦难,就有人把佛门至宝送到手里…… 他叹了口气,接受现实的同时,也收起了侥幸心理。 将此物收入须弥藏中,想着日后若是与苏玉再见,便将此物还给对方。 然后,他又盘膝凝神,内视丹府,本是想好好看看那枚龙铮山的“土特产”——既然目前修得五门大道,然后炼化此物之路走不通,他也不能坐以待毙,好好研究一番此物,看看能不能有其他的破局之法。 可就在心神杠杆刚刚沉入丹府的瞬间,他却察觉到自己的丹府中多出一丝金色的光晕在其中游弋。 难道是破碎的神性灵台又开始溢出神性了? 楚宁的心头一惊,在“土特产”入体后,他丹府中四溢的神性开始收敛,聚集在灵台周围,这也是他能短暂的恢复正常状态的原因。 如果神性再次开始逸散岂不是意味着薛南夜的“土特产疗法”出了问题? 楚宁心头一颤,脸色骤变,赶忙用心神将那抹金色光晕包裹,细细感受。 此物确实与神性极为相似,神圣、霸道、至阳至刚,却多出了一份神性不曾有的柔和。 这是…… 佛性!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上屠 三日后的清晨,天色蒙蒙亮,龙铮山的山门前,一大群弟子整装待发。 楚宁到来时,见众人已经完成列队,他不免有些奇怪,抬头看了看天色问道:“我来晚了?” 依照之前的约定,他们应当在卯时六刻集合,为了以防万一,楚宁还特地提前一刻钟出发,却没想到,众人似乎已经等了有一会时间了。 “没有!楚兄你来得刚好!”韩遂的声音适时的传来,他在这时排众而出,穿的还是那身极为风骚的开襟长衫,他满脸笑意的迎了上来,伸手便极为熟络的搭在了楚宁的肩头,又说道:“我们也才刚到。” 这话一出,周遭的弟子纷纷发出一阵嘘声。 徐醇娘也从一旁探出了头,没好气的言道:“师兄说,你熟读兵书,深知什么用兵诡道,说是卯时六刻,但离开时派了他三下肩膀,就是告诉他我们得提前三刻到,这是为了适应战场而通行的暗语,以防内部有奸细叛徒,所以……” 楚宁一愣,侧头看向韩遂,却见对方老脸一红,神情尴尬。 “这叫兵不厌诈,他们这些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你看楚兄不也早来的一刻钟吗?我只是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不是早三刻钟在这里集合,而是早三刻钟出发!”他强行解释道,说罢,还撇头看向楚宁,朝他一个劲的使着眼色。 “咳咳。”楚宁有些无奈,却不得不配合道:“我确有此意。” 这话一出,方才还消化韩遂的众人,纷纷面露异色。 徐醇娘更是瞪大眼睛:“所以楚宁你还真是和二师兄搞得流水的好朋友?” “什么东西?”楚宁心头一跳,脸色骤变。 简直不敢想象徐醇娘的嘴里怎么忽然蹦出这么骇人的虎狼之词。 徐醇娘却不觉有他,而是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就是有个很会弹琴的家伙,只给他的好朋友弹琴,后来他好朋友死了,他就再也不弹琴了,他之前给他好朋友弹的曲子就叫搞得流水。” 楚宁:“……” 看着眼前一本正经的少女,在此之前,已经见识过韩遂文采的楚宁,忽然意识到,不只是韩遂,似乎整个龙铮山,都处于半文盲阶段。 他叹了口气,纠正道:“你想说的应该是高山流水吧?” 听闻这话的少女眉头一皱,似乎并不信服,而是转头询问似的看向韩遂。 而作为整个龙铮山目前看来,最高文化水平的拥有者,韩遂也转头疑惑的看向楚宁:“高山流水,那不是勾栏二楼的收费项目吗?” 楚宁:“……” 意识到跟这群家伙怎么都解释不清楚的楚宁索性放弃了抵抗,他看向徐醇娘问道:“醇娘,你也要下山吗?” 好在这些家伙虽然书读得少,但人也确实不太聪明。 听闻楚宁此问,徐醇娘顿时忘记方才的问题,有些恼怒的说道:“我倒是想要下山,可师兄不允。” 韩遂则道:“师尊还在昏迷,总要留个人下来照料。” “薛山主还没醒?”楚宁有些惊讶,那日不过是用他的脑袋撞了几下墙壁,怎么会昏迷如此之久? 怎么说也是堂堂十境强者,按理来讲,不应该如此脆弱。 大抵是觉得太过丢人的缘故,薛南夜在昏迷前,曾拉着楚宁的手,让楚宁一定不要将在山底发生的事情告诉徐醇娘等人。 楚宁当然选择尊重薛南夜,只道是在山底遭遇了些魔物,薛南夜奋勇作战,方才受伤的。 因为有之前噬息母虫之事,所以众人对此也并未生疑。 可如今薛南夜迟迟未有苏醒,楚宁暗暗考量,是不是应该道出实情,或许有助于徐醇娘重新判断薛南夜的状况。 而提及此事,徐醇娘的脸色也是一黯,低着头道:“师尊年纪本就大了,之前邓异将军在时,曾配合邓将军奇袭蚩辽军营,留下了暗伤,一直没有康复,如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确实麻烦了些,不过应该没有大碍。”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咬牙切齿道:“别让我知道到底是谁伤了师尊,不然我一定把他扒皮抽筋!” 这番话倒是引来了身后众龙铮山弟子的共鸣,众人纷纷点头,脸上的神情愤慨。 楚宁看着这一幕,眨了眨眼睛,暗暗想到。 但话又说回来,不让道出真相,毕竟是薛山主自己的意思,楚宁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尊重他。 …… 羊斗打了哈欠,只觉一股困意涌来。 昨天夜里同部族的兄弟弄来些夏人酿制的美酒,他们偷偷喝了几口,只觉味道美妙。 这样的佳酿,也只有在夏人这般肥沃的土地上,才能享用到。 毕竟他们生活的蛮原,贫瘠且荒芜,部族往往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牺牲数不清的族人,才能寻到少得可怜的食物。 偶尔运气好,捕猎到了中原人喜欢的皮草、妖丹与魔核,换取到了你粮食,也得好生储藏,免得在遭遇魔潮时,部族没办法外出捕猎,活活饿死,又哪里舍得拿来酿酒。 他记得真切,他的父亲当年就是因为部落中粮食短缺,而不得不冒险顶着魔潮带人出去捕猎,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而在蛮原那般荒凉之地,没有了父亲的孩子,日子会多么艰难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现在他也成了孩子的父亲。 他不想再让自己的孩子有当年自己的遭遇,所以,他踊跃了响应了王庭南下的号召,他要为自己的部族和自己的孩子打下肥沃的中原。 他要让他们可以吃上甜甜的米糕,喝上醇香的美酒。 只是…… 百浑大人的治军过于严苛了些,打仗期间不让饮酒,抢来的牛羊也不让宰杀,说什么要留着日后耕种所用,甚至每天还得让他们学习好一会的中原文字。 每次看见那些玩意,他都觉得头大如斗,好在百浑将军虽然严苛,但对他们还算不错,抢来的牛羊与财务虽然都会充公,但也会在很大程度上,换算成米粮,送回部族。 所以大多数士卒,对其还算是心悦诚服。 羊斗想着这些,有些出神,身形也下降了不少。 他赶忙振翅,拉升了自己所处的高度,然后低头看向身下那处军营。 那里是夏人的营地,他们与这群人已经交手多次,他不得不承认,相比之前交手的对手,眼前这群夏人相当骁勇善战,本以为覆灭银龙军后,中原王朝就不会再有能阻拦他们蚩辽战旗之人,没想到却在这处遭遇了苦战。 这近三个月的时间双方打得你来我往,让他们死伤了不少士卒。 所以,百浑大人将身为灵瞳部族的羊斗等人派出,侦查敌情,以期可以寻到这群夏人的破绽,一举歼灭。 灵瞳部族,与其他大多数擅长作战与杀敌的蚩辽部族不同,相传他们是蚩辽的双目所化,拥有寻常生灵难以媲美的目力,同时一部分天赋极佳者,还有拥有化身为灵隼能力,是天生的斥候。 但每天就这么在天上挂着,尤其是近来双方还因为和亲之事有了休战的迹象,几乎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动向,时间久了,羊斗也会难免觉得无聊犯困。 他又打了个哈欠,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到午晌,按理来说也该到了换班的时候,可负责接班的臭小子却迟迟不见踪影,他的心头有些恼火,却也不好发作——毕竟昨天是那个臭小子偷偷带来了夏人的酒,吃人嘴软的道理,无论在哪里都同样适用。 而就在他暗暗腹诽的时候,身下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他定睛看去,却见一群人走入了军营,为首的是个生面孔,羊斗本以为只是与往常一般的人员交接,但很快他就发现了异样,到来的那群人,与原先驻地中的士卒似乎开始争吵。 那个名叫吕琦梦的首领尤其激动,与那个生面孔吵得不可开交。 他的大夏语学得不算太好,加上隔得极远,他只能隐约听见一些词语:“使臣、释放、朝廷、收兵……” 一开始他还听得迷迷糊糊,可很快,他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神情激动了起来,赶忙振动双翼,来到了距离军营较近的一处山崖口,仔细的观察着那处的情况。 那时双方的争吵已经渐渐白热化,甚至有人已经拔出了刀。 那个生面孔最是暴躁,直接出手,攻杀向吕琦梦,而且并非寻常的恐吓警告,招式直奔要害,吕琦梦似乎也没有想到那人会直接出手,猝不及防之下,被对方杀招击中,当下身形暴退,栽倒在地,吐出数口鲜血。 而这样的举动无疑激怒了吕琦梦一方人的众人,双方各自拔出刀剑,战作一团,场面混乱不堪。 不乏有人受伤倒地,直到小半刻钟后,那生面孔劫持住了浑身是血的吕琦梦后,场面方被控制。 而后,一位衣衫褴褛男人被从木牢中请了出来,当着对方的面,那生面孔将以吕琦梦为首的众人押入了牢房,其中一部分受伤严重,羊斗远远的感知了一番,属于那种只要拖上一两刻钟,就会有性命危险的地步。 可那接管了军营的生面孔却丝毫没有为他们医治的打算,反倒态度谦卑的与那位被救出来的男人说着些什么。 以羊斗在大夏语上的造诣,只能大抵听懂诸如:“大人受苦了”“严惩逆贼”等字眼。 但这对羊斗而言已经足够,他愈发激动,回头时正好看见换班的同伴飞来的身影,他赶忙振翅迎了上去,与同样被眼前景象惊呆的同伴快速交代几句后,就振翅飞向了自家大营。 …… 蚩辽中军大营,上屠大帐之中,此刻站满了人。 一群身材壮硕,在战场上所向睥睨的蚩辽将领,此刻正一个个苦着脸,手握着一本本写满了中原文字与蚩辽文的书,埋头站在那处。 而在大帐中央,一位面容俊美,身披狼袄的男子正伏于案前,用手指着书本上的文字,宛如孩童学语一般,字字读来。 “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 “在……” 忽然,他的眉头一皱,指尖停留在了书页上的某个字眼上。 身后站着的一位狐媚女子当下轻咳一声,朗声道:“点、点、横钩、横……” 随着女子的声音,大帐中站着的众人如得敕令一般,开始卖力的翻动起手中的书本。 好一会后,直到坐在主座上的男子脸色快要变得难看时,终于有一人抬起头开口言道:“家!这个字认家。” 主座上的俊美男子闻言,脸色稍缓这才再次低头看向手中的书页,用古怪的发音继续念道:“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念完此句,男人抬头眯起了眼睛,摇头晃脑,仿佛在拒绝这段话中的意思。 周遭的众人纷纷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唯恐打断了对方的思绪。 好一会后,男人睁开眼,喃喃说道:“有道理,国师说得没错,夏人能收中原肥沃之地,克万族而立天下,靠的确实不只是简单的圣山,还有这道理文章!” 说罢这话,他似乎兴趣更浓,在此低头看向书中的下一段。 “恻隐之心,仁之……”但没读几个字,他便又遇见了难题。 身后的狐媚女子倒是与他心有灵犀,当下便要开口,而那群蚩辽将领也赶忙纷纷低头,看向手中的书,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 可就在这时,营帐的幔布却忽然被人推开,一道身影甚是莽撞的冲入了大帐。 狐媚女子顿时眉头一挑,怒目看向那人,喝道:“混账!说了多少次,上屠看书时,不得擅闯……” 那身影被女子这般呵斥,也顿时脸色煞白,吓破了胆之下,匍匐在原地,想要开口,却又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就在这时,那俊美男子却伸手阻拦了要继续呵斥的女子,目光柔和的看向身下之人。 “你叫羊斗,我记得你,是灵瞳部族的人,今日上午是你当值,这个点差不多换班,你莽撞闯入可是因为夏人军营那边出了状况?”男人这般问道。 羊斗闻言,心头惊骇,暗觉这位蚩辽最年轻的上屠确实了不得,竟有这能掐会算的本事。 但他也不敢多想,赶忙在那时回应道:“禀……禀上屠,小的午晌在夏人军营外监视,见夏人军帐中起了内乱,好似是因上次上屠大人交代的和亲与特使之事。” “一个生面孔带着一群上次换防的龙铮山弟子忽然归营,与那位主帅吕琦梦起了冲突,双方大打出手,好些人受伤严重,吕琦梦也被拿下,在我离开时,整个军营已经被那位生面孔接管,夏人朝廷派来的使臣也被迎了出来!” 这番话一出,周遭的蚩辽将领纷纷脸色一喜,转头看向俊美男子。 男子身后的狐媚女子,也上前一步,说道:“上屠,看样子夏人内部已经有人接受了休战,内乱加上休战,他们内部一定防守空虚,我们可以趁机重创他们的主力,为下次侵吞圣山做好准备。” 俊美男子闻言也点了点头,虽然脸上神情不似其余人那般喜形于色,可明显握紧的拳头,也彰显出了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蚩辽皆为半妖,此等异种,一直不受至高天青睐,数千年来,哪怕出过那么多惊艳绝伦之辈,却始终没有开辟出一座圣山,而那位国师却提出了一个极为天马行空的办法,依照着那个办法,可以将一座现有圣山改造成属于蚩辽的圣山。 一旦此事达成,蚩辽的兴盛,甚至问鼎中原都不再是空想。 这是足以改变整个蚩辽历史的事情。 而他正站在这个名留青史的风口浪尖,任任何人在这时,都难以保持冷静。 “上屠,还请下令,我们立马召集儿郎,杀那群夏人一个人仰马翻!”当下,便有心急的将领上前请战。 其余人见状,唯恐落了下风,也纷纷上前,大声请战。 俊美男人也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子,拿出了可以调动各部士卒的狼符,只是他刚要发声,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侧头看向跪在人群后方的羊斗,眯眼问道。 “你说他们爆发了很大的冲突,很多人受伤严重……” “难道就没有人死在当场吗?”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与有荣焉 “楚兄,你这手段着实神奇,我之前从未听闻过这世上有这样的功法。”中军大帐中,韩遂凑到了楚宁跟前,一脸佩服的言道。 起先当楚宁提出这个计划时,韩遂还是有些担心的,哪怕楚宁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让任何人受伤,但韩遂还是觉得此事并不稳妥。 这样的担心一直持续到了一刻钟前,在楚宁施展出手段的后,以吕琦梦为首的众人,身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转眼间便已无大碍,韩遂这才算是真正对此心悦诚服。 这个计划其实也很简单,无非就是提前派人通知了军营一方,他们会在今日带人前来,双方发生冲突,以此做出一副以楚宁为首的众人决定听从朝廷号令,休兵罢战的架势。 而为了这场戏码足够真实,自然需要激烈的冲突,也就免不了有人会受伤。 这就是韩遂担心的地方,不过楚宁也做出了保证,说是只要人还活着,他就有办法救活过来。 结果也确如他所言,随着那道医道灵台被激发,灵力灌注入吕琦梦等人的体内,众人的伤势很快就好转了过来,不过这个过程很是隐蔽,楚宁并未与包括吕琦梦等伤员进行任何接触,只是以审问的名义见了一面,并且整个过程都在大帐外进行。 楚宁的脸色略微泛白,听闻此言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太多回应。 医道灵台带来的力量虽然神奇,但他毕竟才四境,哪怕在战斗的过程中,大家都有意避开了要害,伤势看着吓人,实际上大都只是皮外伤。 同时给近百人治疗伤势,还是让他消耗巨大。 “楚兄,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韩遂则兴奋的问道。 既然第一步计划进行得如此成功,他已经有些等不及开始楚宁计划中接下来的“宏图霸业”了。 “你先下达军令,让大部队卸甲,做出撤离的假象。”楚宁想了想后言道。 韩遂眼珠子一转:“楚兄的意思是,在这部分人假意撤离,实则将其隐为伏兵,然后奇袭蚩辽大营?” 楚宁闻言正要点头,目光却瞥见了大帐中的推演沙盘。 他停下脚步端详着眼前的沙盘。 三座插有大夏旗帜的地界在沙盘的一侧一字排开,应当分别代表着嘉运、龙铮、宁兴三处防线。 而在对侧,则散布着十余座插有蚩辽旗帜的地界,每一处应当也代表着一处蚩辽军营。 他们呈齿状上下排列,互为犄角。 楚宁的眉头忽然皱起,问道:“如今蚩辽人的主帅是何人?” 韩遂一愣,说道:“好像叫什么百浑吐炎,是近来方才换上的主帅。” “好像是蚩辽近几十年来最年轻的上屠,没怎么交过手,这些阵型变动,也是他上任后才开始的。” “百浑氏……是寂血部族的人?”楚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相传他们是大妖血液所化,血脉中流淌着一丝最纯粹的大妖之力,可以治愈蚩辽其余部族的伤势,因为这个特性,这个部族在很长的时间里,都被其余部族豢养为血奴,地位低下。” “怎么会出现一个上屠?还执掌了蚩辽大军?” 韩遂显然并没有楚宁这般了解蚩辽内部的事情,他只是随口言道:“那这么说来,这个百浑吐炎还是个寒门出生?” 楚宁点了点头,目光再次看向眼前的沙盘,喃喃说道:“这个阵法我在胡先生所著的《重器解录》中见过,谓之牙拱。” “很厉害吗?”韩遂不通此道,但闻声后也歪着头看向沙盘,左右打量了半晌,却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军阵之法,讲究因地制宜,没有厉不厉害之说,只有合不合适的区别。”楚宁解释道。 韩遂抬头望向楚宁,眨了眨眼睛,眼神清澈,近乎愚蠢。 楚宁叹了口气,只能耐心解释道:“韩兄你看,蚩辽在我们防线前设立的军阵总计十一座,六座前突,以为牙阵,五者后移,以为拱卫。” “六处前突的牙阵,皆处于平原地带,相邻的二者间其后皆有一座拱卫位于地势相对较高之所。” “云州本就多山地,如此布阵,一旦前方牙阵遭遇攻击,后方存在的拱卫可以通过较高的地势相互传递讯息,让主帅可以快速调动人马,同时,可以给就近的牙阵下达命令,协调作战。” “你看,这些军营的布置完美符合胡先生提出的牙拱之阵,这应当不是巧合,看样子那位蚩辽主帅应当是熟读了不少大夏的兵法,放才能因地制宜。” “听上去是不错,可是如此一来兵源分散,难道就不怕我们集中兵力逐个击破?”韩遂有些不解。 “这就是牙拱阵的精妙之处,拱卫扼守住了后方,一旦我们真的兵合一处,发起攻势,被我攻击的军阵可以选择坚守,而两侧其余牙阵再收到消息则可迅速赶来对我们形成合围,就算无法做到坚守,他们依然可以选择退到拱卫,在拱卫上方人员的协作下,想要对其发起追击,是极为困难的事情。更何况,如果他脑子灵活,还可以在山道上预设诸多陷阱,让追击变得更加困难。”楚宁则这般解释道。 听到这里,韩遂顿时眉头紧皱:“那按楚兄说来,这牙拱阵就是无解的?” 楚宁笑了笑,说道:“这世上哪有无解的阵法,如果单凭阵法就能取胜,那还练什么兵,直接大家都研习阵法不就完了,阵法的存在不过是让主帅可以通过敌我双方战力的差距以及地势的不同,而扬长避短罢了。” “蚩辽人选择此阵,无非就是军力强过我们,所以才能分散兵源,以对我们形成绞杀之势,除此之外,拉出足够长的阵线,也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防止被占领区域的大夏子民溃逃。” “但我们现在也确实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因为这个阵型的存在,想要趁着他们放松警惕,而突然袭击,一举击破的计划,估摸着是很难实现。” “一旦出手,无法短时间内消灭敌人,我们很可能被别处援军牵制,甚至是被里外合围。” “那我们到底是三线出击,还是集中兵力对点作战?”楚宁讲得过于弯弯绕绕,韩遂听得也确实不太明白,索性直接发问道。 楚宁盯着沙盘沉吟一刹,这才说道:“龙铮山三处防线总计四万人不到,而蚩辽人拥是十万之众,三线并出,我们断不是对手,倒不如利用他们牙拱阵足够强大的信息传播能力……” 说着,他迈步上前,伸手那处一块放在一旁的石块:“你去传令,从我们的人手中调出一万四千人,做出撤离状,退回到龙铮山后,分为两路分别前往宁兴与嘉运两处。” “此处剩余七千人马,你暗中逐个通知,明日夜里子时由他们对蚩辽人中军主帐发动奇袭。”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遵从薛南夜的命令一直都是坚守不出,旨在消耗蚩辽人的锐气,不让他们继续南下。 即便如此,他们其实也取得了几场不算小的胜利。 以至于韩遂等人心头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想要主动出击。 毕竟坚守虽然成功,但太过被动,每次战斗依然免不了会有大量的同安世上,看着这些,却只能被动挨打,对于修炼武道之人而言,是一件极为磨损心气的事情。 此刻楚宁做出的决定,对他以及大多数士卒而言,都是一件极为振奋的事情。 但很快,他就从这样的激动中冷静了下来:“可我们就七千人,就算蚩辽人放松警惕,但每个营地常驻的守军也有超过一万五千之数,更何况向你说的两侧牙阵,后方的拱卫,都可能对我们发动攻势,一旦他们回过神来……” “所以这是佯攻。”楚宁说道。 “佯攻?”韩遂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我懂了,楚兄的意思是我们从正面发起攻势,蚩辽人有后方拱卫存在,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调配军力前往支援,趁着这个档口,让宁兴与嘉运二城的士卒发起总攻,咬掉他们放在两侧牙阵!” “妙啊!”说罢,他甚是激动的拍了拍手,忍不住大声言道。 楚宁的脸上却并未露出任何即将大胜的喜悦,反倒脸色略显阴沉,他直直的望着韩遂,幽幽问道。 “韩兄可知此战要胜,最重要的是什么?” 韩遂猜测道:“要隐秘行事?你放心我会小心通知手下的那些家伙……” 楚宁却摇了摇头。 “那是要作战勇猛?这个你也放心,我们龙铮山的弟子没有一个是孬种……” 楚宁又再次摇头,然后在韩遂疑惑的目光下,伸手拿起了沙盘上那个代表七千人的石块,朝着正前方蚩辽的中军大营一推。 “要这七千人骗过蚩辽的拱卫,他们要营造出一股数万大军的假象,要让蚩辽人相信我们的主力就在这里,要和他们殊死一搏,决一死战!” “这样他们才会调集其他牙阵与拱卫的援军赶来。” “而为了达到这个效果,这七千人必须悍不畏死,必须不断冲锋,深入敌阵,不给蚩辽人任何去组织阵型的机会。”楚宁语气严肃,且带着一股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肃杀。 大帐骤然死寂,只有燃着的烛火发出滋滋的声响。 幽冷的光映照在韩遂的侧脸,他有些发愣,抬头望着楚宁好一会后,却忽然露出了笑容:“那这么说来,只有我来领阵了。” “毕竟整个龙铮山,除了我,可没有人能有这般英雄气概。” 楚宁却皱起了眉头:“韩兄,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听懂了啊。”韩遂眨了眨眼睛:“不就杀蚩辽人嘛?我早就想要去蚩辽的中军大营看看,看看这群人妖凭什么在我北境肆虐!这般好的机会,楚兄你可不能告诉荣通那些家伙。” 楚宁的脸色更加阴沉:“韩兄,这七千孤军一旦深入敌营,若是真的成功吸引了蚩辽主力……” “那宁兴与嘉运二城的家伙们,就可以咬掉两边一两座牙阵,虽然不见得能收复失地,但也算重创蚩辽,此事传回北境,足以振奋人心,就算朝廷不会因此收回和亲的成命,但至少让百姓看到了战胜蚩辽的希望,能为龙铮山防线换来更多援军与物资。”韩遂笑着打断了出您过的话。 “但你们也会身陷蚩辽人的重重围困中……”楚宁点明其中最大的凶险。 “那又如何?”韩遂却表现得甚是平静:“这龙铮山的战场上,哪一天又不死人呢?” “这几个月的时间,我熟知的师兄弟、甚是叔辈长老,战死的不下三百之数,这还只是我叫得上名字的,我叫不上名字的,更是数不胜数,还有那些从北境,甚至更远的地方赶来的义军,我和他们甚至连面都没见过,他们的死伤更多。” “为什么他们能为北境战死?我就不能?” “说句不那么好听的,如果我能带着这七千人,吸引到蚩辽的主力,让两处边镇,取得大胜,那我的死至少比那些家伙,有价值得多,这怎么也算……”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苦恼的思索了一会,方才一拍脑门道:“也算是留取蛋蛋照青青!” 韩遂依然维持着自己,在文学方面相当拙劣的造诣。 说罢这话,他又伸手拍了拍楚宁的肩头,笑道:“楚兄,你也不必压力太大,战事至此,非你我之过,要说有错,是那些朝堂上的软骨头们的错,我们若不趁着和亲之事尚未成行前,取得一场大胜,往后北境上下恐怕再无人能有心气与蚩辽一战。” “这番谋划,成则是我韩遂的万世之功,如若不成,那我也算是为国捐躯,就算比不得邓老将军与小邓将军,那也足以名留青史。” “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人为我开书立传、塑像立庙,保不齐还能某得一道阴神之位。” “这等好事,寻常人可不见得有。” 他说得越是轻松,楚宁的脸色便越是阴沉:“韩兄就不问问为什么不是我去?” 韩遂笑了起来:“楚兄你和我们不一样,你聪明冷静,是帅才,而非将才。当初那篇《北疆铸剑令》我就看出来了。若是此战败,你会是北境仅剩的火种,若是胜,你将是带领北境光复二州的魁首!” “你不能死!你得好好给我活着!” 他说这番话时,楚宁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从始至终,韩遂都面带真切的笑意,显然这番话他是由衷的。 楚宁也并未解释,只是默默的看着他。 “刚刚为他们治疗后,你的脸色一直不太好,你先在此处休息,我这就去将你的命令传递下去,让他们开始准备……”韩遂则这般说道,言罢他又伸手拍了拍楚宁的肩膀,旋即便转身朝着帐外走去。 看着他走到大帐门口的背影,楚宁终于忍不住开口:“韩兄!” 韩遂闻言回头望来,神情疑惑。 “是留取丹心照汗青。”楚宁说道。 韩遂一怔,旋即脸上露出笑容:“我记下了。” 言罢,他拉开幔布就要再次走出。 “还有!”楚宁却又一次将之叫住。 然后,在韩遂困惑的目光,少年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正色言道。 “能与韩兄共事,楚宁只觉与有荣焉。” 第三百三十五章 最后余晖 蚩辽的中军大营,位于五座拱卫的最中央。 处于一处山丘之上。 “据夏人说,此山名为狐首。”名为陈圭的狐媚女子走到了百浑吐炎的跟前,低声言道。 “狐首丘?”站在大营前的百浑吐炎回头忘了陈圭一眼,眉头轻挑:“好名字。” “何意?”陈圭神情不解。 “中原一位先贤曾著书《九章》,其中有言,鸟飞返乡,狐死首丘。” “讲的是鸟死之前,会振翅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飞往故乡。” “狐狸死后,头颅也会向着巢穴所在的土丘。” “看样子告诉你这名字的夏人,还想要回归夏庭治下,他这是在以名明志。”百浑吐炎幽幽解释道。 陈圭一愣,顿时反应过来:“上屠的意思是那个夏人欺我?” 百浑吐炎对此不置可否,反而问道:“他人在何处?” “那家伙是旁边镇中的大儒,有些声望,本来我们按着上屠的意思,让他出面安抚镇中百姓,合作共事,那老家伙不识抬举,服毒自尽了。”陈圭提及此事,娇媚的脸上泛起一丝愠怒。 “死了?”百浑吐炎怔了怔,眼底闪过一丝异色,这才低下头,由衷道了声:“可惜。” 那时,夜里山风忽起,卷起了男人额前的发丝。 陈圭抬头看向他,他眼底的悲伤如此真切。周身那股悲天悯人的味道,仿佛给他整个人都披上了一丝…… 神性。 女人眼中的秋水流转,在那时,竟有一刹失神。 “是那老家伙不识抬举,上屠不必自责。更何况,夏人本就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如此说道,心底对于那个自尽的家伙愈发恨极。 为了他区区一条贱命,竟让上屠神伤,这样的家伙,百死也难赎其罪! “夏人、蚩辽人,其实没有区别。”百浑吐炎却在这时打断了她的话。 陈圭皱起了眉头:“上屠,他们是人,我们是……” “半妖也好,人类也好,亦或者那些纯粹的妖,我们或许在容貌习性上大有差别,可对于生灵而言,这些都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都拥有同样的灵魂。” “所谓种族,所谓信仰,不告诉是他们创造出来,分化我们的手段。” 说着,他抬头看向天际,瞳孔映照着星辰。 似有所指,亦似有所望。 …… 吱呀。 一道闷响声忽的从身后传来。 数道身影正朝着此地走来,最前方的二人端着一张大案,身后跟着的几人,正要么手捧笔墨,要么抬着高高垒起的书卷。 他们来到了百浑吐炎的跟前,将大案在他的身前放下,又将笔墨纸砚与书本在其上放好,旋即恭敬的退了下去。 百浑吐炎在案前坐下,陈圭赶忙上前,附身为其点燃烛台。 一袭红纱随之贴紧在她的腰身将她玲珑的身段展露无遗。 只可惜坐在案前的百浑吐炎不解风情,伸手提起一本书,将之翻开,便认真的看了起来。 起身的陈圭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就收起了心绪,看了看男人,问道:“上屠真的觉得那群夏人,是在演戏给我们看?” 面对此问,百浑吐炎手捧书卷,目不斜视的说道:“夏人的朝廷在盘龙关破后,便有心议和。” “是龙铮山的人独走,将我们使团的人杀害,然后在龙铮山前筑起防线。” “对于龙铮山而言,这是极为冒险,甚至可以说是破釜沉舟的举动。” “不仅得罪了我们,也让夏人的朝廷颜面尽失!” “他们自绝于朝廷,对他们而言,所能依仗的就只剩下大夏四境百姓的民意。” “他们很清楚,所谓的休战不过是我们的缓兵之计,一旦接受,后续我们再次发难时,龙铮山很难调集起今日这般的义军规模。” “届时,当我们再次发难,一旦防线失守,后方沦亡,以大夏朝廷的风格一定会将起归咎于龙铮山的独走,曾经帮助龙铮山对抗我们的汹涌民意,也会在这时反噬他们。” “所以,他们不可能接受休战提议。”百浑吐炎的语速极慢,声音轻柔,如清风拂过竹林。 陈圭皱了皱眉头:“可是龙铮山的内部也不见得就是铁板一块,夏人的朝廷既然决定和亲,自然也得想办法阻止龙铮山,向其中一部分人许诺,然后发生今日这样的镇压,也不是可能的。” “上屠,真的要放过这个拿下龙铮山的机会吗?” “上屠虽然有国师的支持,但毕竟出身……” “若是能立下此功,此后王庭绝不敢再有人非议上屠!” “那些人非议我,不是因为觉得我德不配位,只是因为我的出身比他们底,如今却坐得比他们高。”百浑吐炎淡淡应道:“所以,我坐得越高,他们只会越非议,越憎恶,区别只是这些话,是说在嘴里,还是说在心里。” “我要做的事,他们不懂,所以,我也不需要为他们证明什么,更不可能因为贪功自乱阵脚。” “你所言的可能固然存在,但这群龙铮山的夏人,固守疆域的意志强大。” “就算是被强迫,被镇压,也需要足够强大的暴力手段,不可能通过打伤几个人,拿下一两个首脑就能做到。” “他们得死人,死很多人,才有可能扭转这样的意志。” 陈圭虽然有些惋惜百浑吐炎失去了立下这不世之功的机会,但她并不怀疑百浑吐炎的推断。 “可就算如此,上屠就能笃定他们会主动出击?”她又问道。 “嗯。”百浑吐炎点了点头,“他们的朝廷要和亲,要休战,此举无疑是在重辍夏人民间本就不多的愿意援助他们的百姓的信心,如果在那之前,他们没办法打出一场胜仗,他们就再无翻身的机会。” “他们已无退路,只能放手一搏。” “那上屠也不必一直待在这里,我已经派人加强守备,一旦敌营中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都可在第一时间获悉……”陈圭则略显心疼的说道。 百浑吐炎不语,只是眺望向山下,看向远方那座亮着火光的营帐。 好一会后,当他的眼底被火光浸染,他方才低声说道。 “我得看着。” “看着大夏最后一批勇士,是如何冲锋、如何陷阵,又如何赴死。” “那毕竟是这座天下……” “最后的余晖啊。” 第三百三十六章 战端 夜色已深。 山风幽绵,如轻纱抚脸。 陈圭低下头,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这才抬头看向身前案台前的男人。 他们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男人看书,而她看他。 只是时间太晚,难免有些困意。 她不免有些怀疑。 倒不是怀疑百浑吐炎对龙铮山的推断,只是觉得就算对方要主动出击,但也不见得一定会在今晚。 只是她说过几次,但百浑吐炎都摇头拒绝,明白对方性子的陈圭虽然无奈,但也没有再在此事上多言。 又是一阵山风袭来,已入清秋的北地,风中带上了几分寒意,她算了算时间,朝着身旁的一位侍从吩咐了两句,那侍从便点了点头,快步退下。 她记得对方在国师门下求学时的习惯,每次看书到了深夜,都喜欢吃上一碗茭子糕。 那其实并不是什么特别好吃的食物,用榨干的茭子放在水中反复熬煮,渗出一点可怜的甜味,浇盖在米糕上,就做成了这种所谓的“糕点”。 其实就是米糕浇上糖水。 但在贫瘠的蛮原,哪怕这种糕点,也是大多数蚩辽人品尝不到的美味。 如今百浑吐炎虽然已经身居高位,但这口爱好,却始终微变。 那侍卫倒也麻利,很快就通知到了伙房,不消一刻钟,一位夏人打扮的少年就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竹屉快步朝着此处走来——蚩辽人擅长作战不假,但在烹饪、算学等的诸多事宜上,却极为笨拙。 而自从攻陷了幽莽二州后,很多贵族都迁徙到了幽莽之地,开始学着中原人那般居住庭院,只是到了城镇,看着琳琅满目的夏人物件,许多贵族都不知如何使用,于是就渐渐有了豢养夏人作为家奴的习俗。 尤其是在烹饪上,对于在蛮原时,能把食物煮熟再吃就已经称得上讲究二字的蚩辽人而言,面对各种调料、食材,更是一筹莫展。 但尝过夏人烹饪的食物后,又很难回到以前那种茹毛饮血的日子,所以哪怕是军中,也会带上一些夏人负责烹饪等杂务。 那个端来茭子糕的少年年纪不大,十三四岁的模样,身材略微消瘦,走路时脑袋埋得极低,唯恐与周围的蚩辽士卒有半点目光交汇。 但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紧张,在快要走出军营大门时,他的脚下一滑,整个人仰面扑倒了下去。 手中的竹屉翻落在地,里面的糕点也滚落在地。 “混账东西!”身旁的侍从见状上前高声怒骂。 少年手忙脚乱,赶忙低声道歉,只是蚩辽人如何听得进这些话。 “毁了上屠的糕点,我看你是包藏祸心,想要助敌吧?”一位蚩辽侍从这般骂道。 这样一定高帽扣下,那少年顿时脸色煞白,赶忙道:“小的不是故意的,这就去给大人重做!” “哼!做个屁,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侍从话音一落,一只脚猛地抬起,就要踹向少年。 而这时,案台前看书百浑吐炎也听到了这般响动,与名为陈圭的女子一同回眸看了过来。 “你们在做什么!给我住手!”与百浑吐炎心意相通的陈圭第一时间朝着那几位士卒吼道。 士卒们闻言赶忙停手,但为首的一人还是有些不忿,朝着起身走来的百浑吐炎说道:“大人!这个夏人着实太过可恶,故意将大人的糕点打翻,我等气不过,方才……” 那地上的少年,满脸恐惧,想要开口辩解,可看着周围气势汹汹的众人,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个蚩辽首领的身上。 百浑吐炎不语,只是在那时走上了前去,弯下身子,捡起了一块糕点,伸手拍去上面沾染的尘土。 “上屠!”陈圭见状眉头一皱。 百浑吐炎却道:“当年我们尚且生活在蛮原时,莫说是这沾染了些许泥土的食物,就是被妖兽魔兽吞入腹中的食物,杀死之后,也得取出来食用,这才过去几年,诸位已经奢靡到了这般地步?”百浑吐炎眯着眼睛,看向那些侍卫问道。 众人闻言脸色微变,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应声。 “本是小事,无关痛痒,何必为难呢?”百浑吐炎再次说道,伸手又将地上剩下的另一个茭子糕捡起,拍干净了上面的泥土,走到了那倒地的少年身旁,微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瞟了一眼百浑吐炎手上的糕点,这才小声说道:“卢……卢飞。” “饿了吧?吃点。”百浑吐炎将手中的糕点递了过去。 少年一愣,看向对方的目光有些犹豫。 “两个,你一个我一个,这种东西分着吃才好吃呢。”百浑吐炎继续说道,脸上的笑容和煦且灿烂。 这话似乎鼓励了名为卢飞的少年,他终于壮着胆子伸出了手,结果了百浑吐炎手中糕点,将之捧到了嘴边,张开嘴后,又抬眼又看向百浑吐炎。 百浑吐炎见状,似乎明白对方的意思,张嘴咬下一口,少年这才终于放下了心来,亦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你读过书?”百浑吐炎的声音再次响起。 卢飞抬头,神色有些诧异,不明白对方是怎么看出来的。 但或许是方才对方为他解围,又分给他吃食的举动,赢得了他不少好感,所以他并未隐瞒,在那时点了点头:“嗯。” “我差一个书童,日后你就跟着我吧。”百浑吐炎再次说道。 这一次,卢飞瞪大了眼睛,周遭的蚩辽士卒也纷纷面露不可思议之色。 虽说蚩辽族内,对于百浑吐炎升任上屠,并且执掌大军之事颇有微词,但毕竟是如此高位,对于这些寻常的蚩辽士卒而言,依然是高不可攀的存在,能在他近前服侍,自是难以想象的殊荣。 可现在,这样的殊荣,却被他如此轻易的交给了一位外族人。 士卒们是既觉诧异,又觉艳羡。 而那少年似乎也没有想到,会受到这般眷顾,一时间也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这位蚩辽的主帅。 说完这话的百浑吐炎则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大案前,坐了下来,拿起案台前未有看完的书本,头也不回的道了声:“研墨吧。” 卢飞还有些发愣,好在身后的陈圭出言提醒道:“还不快去,这可是你的福分!” 他这才回过神来,爬起身子,快步走到了案前,拿起上面的工具,小心翼翼的为其研起墨来。 “多研一些,我待会有用。”百浑吐炎并不抬头,目光依然牢牢被手中的书本吸引,嘴里淡淡说道。 卢飞低着头,闷闷的应了声是,手上的动作快了几分。 扑! 就在这时,远处的天际忽然传来一阵闷响,像是鸟儿的振翅声。 身后的陈圭似有所感,抬头看去,只见一只游隼朝着此处飞来,在临近处,骤然幻化出人形,跪拜在了百浑吐炎的跟前。 正是之前那位前来汇报龙铮山动向的灵瞳部族斥候,羊斗! 此刻的他额头上满是大汗,脸色泛白,眼中泛着惊恐。 “大人!夏人出兵了!正直扑山下阳字号大营而去!” 山前六座牙阵,从西向东分别以乾坤、阴阳、玄黄六字分别命名。 这话一出,案前研墨的少年明显身子一颤,却不敢抬头,只是手上研墨的动作又快了几分。 而百浑吐炎身后的陈圭则赶忙上前一步,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羊斗一脸心有余悸之色:“看不清,但人应该很多,尘土漫天,旌旗密布,恐有数万之众。” 陈圭脸色骤变:“莫不是夏人将宁兴与嘉运二处的兵马都调了过来?” 说罢这话,她赶忙上前来到了百浑吐炎的跟前:“上屠,快请下令,让其余诸部的守军赶来协防……” 百浑吐炎闻言,却神情平静,甚至连目光都未从手中的书卷上移开半分。 “既是悬在半夜出兵,必然是要攻其不备。” “而既然是要攻其不备,那自然是要越悄无声息越好。” “试问,如果你是夏人,准备毕其功于一役,会如此大张旗鼓,唯恐我们发现不了吗?” 百浑吐炎的问题,让陈圭一愣,好一会后才回过神来:“上屠的意思是,夏人此举是佯攻?” 百浑吐炎并不回答此问,而是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看向山脚,那处可见一道火光正从龙铮山的军营中扑出,直奔前方而去。 “旌旗翻动,山火滚滚。” “此去陷阵,有死无生。” “夏庭尚有铁骨,只可惜命数已尽,皇天不佑。” 他如此喃喃说道,言罢,眼中的光芒忽然变得锐利。 “传我军令,阳字大营后退十里,乾坤、玄黄四营各遣部一千,带足旌旗,拉成阵型,驰援阳字大营,千人队中,皆配妖兽十人,化为妖身,扬尘而走。” 陈圭闻言先是疑惑,旋即便眼前一亮:“上屠是想要以此迷惑夏人,让他们觉得我们被其所骗,将其余几阵的主力调向了此处?” 百浑吐炎淡淡点头:“此处既是佯攻,其真实目的一定在乾坤与玄黄四座大营,让山上的西路寰宇两座拱卫调配兵马,陈于乾坤两座大营之间,宁兴城守军一出,立马围剿,切断从侧翼围剿。” “东路洪荒两座拱卫亦然,陈兵于玄黄两座大营之间,只待嘉运阵出兵。” “那阴字营呢?”陈圭有些疑惑。百浑吐炎这番调配,点出了手下的所有兵马,唯独未提与阳字营最为比邻的阴字营。 “让他们等等,待到阳字营,与夏人交战之后,直扑龙铮山大营,截断他们的后路。”说到这里,百浑吐炎又顿了顿,然后再次抬头看向前方那片火光,幽幽说道:“这群大夏的勇士既然一心求死,我们自然要给他们最体面的死法。” …… 噗! 伴随着一道凌厉的刀光闪过,龙铮山大营上空,一直盘旋的灵隼猝不及防之下,被那道刀光斩成两段。 它发出一声哀嚎,身形坠地化作了人形。 营地中几位负责看守的士卒在确定对方已死后,赶忙来到了距离大帐不远处的囚笼前,将十来座囚笼打开,走入其中。 每座囚笼中都关押着十来人,但不知为何,此刻皆陷入了昏睡,而伴随着那些士卒手捏法诀朝着众人一指,昏迷的众人也就在这时幽幽转醒。 “怎么回事?不是说今日要出兵对付蚩辽人嘛?韩遂那家伙故意给我们下药是要做什么?”在薛南夜弟子中排行老四的荣通最先缓过劲来,他看向那几位看守的士卒,大声问道。 那几人也都是龙铮山中的弟子,只是相比于大多数人,他们的年纪都尚小,几乎都在十七八岁左右,而面对此问,几人眼眶泛红,却是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到底怎么回事?说话!”而这时,一位年纪稍长,眼神锋利的女子也从一旁的笼中走出,她大声问道,脸上写满了厉色。 那是排行老三的沐荀纱,做事雷厉风行不苟言笑,虽是女子,可所修刀法却是众弟子中最重杀伐的,算得上龙铮山大营中,这几个月来,杀敌最多者。 许多门下弟子,惧她甚至胜过大师姐吕琦梦。 而面对她的喝问,那几位年轻弟子更是脸色苍白,颤颤巍巍不敢回声。 沐荀纱见状,脸上怒气更深,上前一步作势就要拔刀,身旁一位模样消瘦,脸色泛白,隐约带着几分病态的年轻人赶忙伸手拦住了她:“师姐,莫要冲动,小竹他们几人这么做一定是得了师兄的授意,你朝他们撒气有什么用。” 年轻人名叫奎宣文,是薛南夜弟子中的最后一位,排行老五。 相比于其他几位弟子要么莽撞,要么跳脱的性子不同,这位老五,为人内敛,带着几分书卷气,与杀伐果决的沐荀纱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不要吵了!” 而就在几人争执的档口,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众人抬头看去,却见发声之人,正是早一步苏醒过来的吕琦梦。 “师姐你知道怎么回事?”荣通最先发问道。 吕琦梦不语,只是在那时转身,将一张信纸朝着众人递了过来。 而在这时,荣通几人忽然发现,自己这位素来冷静持重的大师姐,此刻正眼眶通红,眸中有泪水打转。 第三百三十七章 军令 “混账!” “谁让他自作主张的!”荣通看完了书信上的内容,一把将之扔在了地上,怒目言道。 沐荀纱同样脸色难看,却冷笑言道:“这怕不是他的主意,那位小侯爷在这其中恐怕推波助澜了不少!” “当初我就说过,龙铮山防线不能假手于外人,万一包藏祸心……” 之前与楚宁并不对付的荣通却在这时出言为楚宁辩解道:“楚宁此人我接触过,他绝非恶人,至少在抗击蚩辽这件事情上,他和我们应当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好,那就算他并无为祸之心,那也只能说明他不是恶人,难道他就不能是个蠢货吗?”沐荀纱显然有些心急,语气不善。 “当初一开始是怎么说的?以内乱诓骗蚩辽人,然后我们集结大军,一同出击!” “然后呢?现在怎么又变成了要让韩遂一人带队佯攻冲入敌阵,吸引主力,然后以宁兴嘉运二阵出击?” “七千人,要做出数万人的模样,且不说此举能否成功,如果他真的成功了,吸引到了蚩辽主力,你们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也都想到了这一点,他们的身躯一颤脸上的神情也变得黯淡起来。 “楚宁人呢?”就在这时,心思冷静的奎宣文忽然问道。 众人又是一愣,沐荀纱则侧头看向那几位留下驻守的同门弟子。 其中一人面色有恙的说道:“昨日与师兄交代完计划后,楚宁就独自一人离开了军营,不知……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沐荀纱的脸色骤变,眼中在此泛起怒色:“他倒是好算计,让韩遂那个傻子去送死,自己躲得远远的!” “韩遂不是傻子,他既然愿意执行楚宁的计划,那一定是认为这个计划是有可行性的。”这时,一旁一直沉默的吕琦梦再次出声说道,她的脸色也并不好看,但却保持着冷静:“迷晕我们也绝非楚宁所谓,应当是韩遂那家伙自作主张……” 说罢,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你们也都给我冷静一点,楚宁的计划我是同意的,所以才会配合他演那出戏,他说得也没错,朝廷意图和亲,如果我们不打出一场大胜,从此之后,北境人心涣散,便再无与蚩辽抗衡的能力。” “至于更改计划,那一定是因为他与韩遂察觉到了什么,战场多变,既然将指挥权交给了他,他就有权利随机应变!” “七千战卒若是能换得一场大胜,非但无过,还是大功一件!” “可那是韩遂!”沐荀纱大声吼道,打断了吕琦梦的话。 “那又怎样!!!”吕琦梦同样厉声反问道:“就因为他是我的师弟,你们的师兄,他就不能死?!” “自起战端以来,三座防线哪一天不死人?” “那些之前死去的士卒们,哪一个又没有舍不得他的妻儿、父母、手足!” “义军能死,龙铮山的弟子能死,韩遂就不能死了吗?” “这里是战场,我们要做与能做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件事,打赢这场战争!” 吕琦梦的话音落下,众人沉默。 他们无法反驳这番话中的逻辑。 好一会之后,沐荀纱忽然抬头,提起一旁的佩刀,转身就要朝着大营外走去。 “师姐!你要干什么?”奎宣文反应极快,赶忙伸手拉住了她。 沐荀纱却反身将他的手挣脱,回头看来。 直到这时,奎宣文方才发现自己这位师姐的脸上早已浸满了泪水。 “做什么!?去救韩遂那个蠢货,就算是要死,那也不能让他一个人死在了哪里!”她大声吼道,声音已然有了几分沙哑。 奎宣文也不由得在那时一怔,愣在了原地。 “韩遂如果战死,那是为了北疆战事,也是为了北境万千生灵,他死得其所!” “你现在去是做什么?” “告诉世人我们龙铮山的人,召集那么多义军,看着战死,我们可以无动于衷,但却舍不得自己门下的弟子死去?” “那师尊拉起这么大一座龙铮山防线,岂不是就变成只为了龙铮山传承的一己私欲?” “你若是觉得这样是对的,那你就去便是!”吕琦梦的声音在那时响起。 此言一出,沐荀纱就仿佛被抽走了浑身的气力一般,呆愣在了原地,握着的刀手在那时松开,佩刀落地,放出一声脆响。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荣通见沐荀纱的情绪平静了下来,悬着的心放下不少,上前问道。 这个问题,让吕琦梦也皱起眉头,韩遂留下的信件中是提及了他与楚宁的计划,他引七千人带足旌旗,佯攻以作大军入侵之状,吸引来蚩辽主力后,嘉运宁兴二城则会趁机出兵,攻陷防御空虚的蚩辽其余牙阵,争取清剿蚩辽军队。 但这其中并未提及他们能做何事,又当做何事。 “楚侯……咳咳,楚宁倒是给师姐留了一封守信,就放在中军大帐中。”这时一位留守的弟子忽的上前,小心翼翼的说道。 吕琦梦闻言倒也来不及多想,赶忙带着众人前往那弟子所言之处。 …… “什么意思?不让我们上阵杀敌就罢了,还让我们躲到两侧的烽火台上?”奎宣文凑到了吕琦梦的身后,垫着脚看着对方手中的书信,眉头紧皱。 信中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让众人弃守此地,毁掉中军大营的烽火台后,前往位于龙铮山军营两侧的另外两座烽火台。 对于这般长线作战的防线而言,传递信息的烽火台是必不可少的。 一般中军大营中会设立一处烽火台。 但考虑到战场多变,在中军大营外,两侧十里地也还设立了两处隐秘的烽火台,以防中军大营被破,无法向外传递消息。 “他是怕师兄带领的七千人战败后,蚩辽会直扑中军大营?”荣通显然还对楚宁抱有一些好感,尽可能的往好的方向揣测着楚宁的心思。 “可中军大营里存着大量军需物资,一旦被夺,我们拿什么再和蚩辽打?” “最可怕的是,此地失守,龙铮山就等于门户大开,如此就算宁兴嘉运二城啃下了一两座蚩辽边镇,也无以为继,他此举不等同于杀鸡取卵吗?”奎宣文也皱着眉头言道,心底对于那位素未谋面的小侯爷愈发怀疑。 而本就对楚宁安排不喜的沐荀纱更是眼中泛起杀机。 “再看看,后面写了什么?”荣通见状赶忙朝着吕琦梦言道。 吕琦梦紧皱着眉头,打开了后面的信纸。 里面的内容更加简单,言说嘉运宁兴二镇开战后,一定会通过狼烟向中军大营传递讯息,而这时身处烽火台的吕琦梦等人则需向二镇传递消息。 若两城大捷,未有遭遇大批守军,则攻陷二营后,依营拒收,不可冒进。 若两城遭遇强敌,则以固守之阵营地,不可撤退,静待军令。 “这又何意?如果没有遭遇大量守军,那就是说师兄成功的吸引到了蚩辽主力,那两城的军队不应该乘胜追击,尽可能的歼灭敌军,扩大战果吗?” “那如果遭遇大量守军,就是蚩辽人看破了我们的计策,他们以逸待劳,这个时候不应该退回军帐,保存实力?”奎宣文看到这里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语气困惑的嘀咕道 沐荀纱则在这时瞟了一眼刚刚为楚宁说话的荣通:“按理说的,这家伙不是恶人,那现在看来,他就是个十足的蠢货。” “师姐,我素来敬你,可你怎么能把这样的大事交到一个完全不懂军阵之人的手中?” “难道就因为他是邓染的夫婿?” 沐荀纱的指责让吕琦梦无言以对,她皱着眉头低下了头。 如此信任楚宁,当然有她与之接触过后,虽然觉得此人有些好色,但在大事上应当人品还算过得去的原因所在。 但这并不足以让她将这样的重任交给他们。 真正的原因在于,楚宁被救回龙铮山后,薛南夜曾与她说过一些话。 涉及诸多要事,其中便有一条,如果他本人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无法执掌龙铮山,那龙铮山上下的事务都可放心交给楚宁打理,不得有疑。 薛南夜虽然许多时候都表现得极不靠谱,但在这种大事上还是没有出过什么差池的。 所以在薛南夜昏迷后,朝廷决定和亲的消息传来。 面对楚宁提出的大胆计划,吕琦梦方才选择相信,只是无论她再信任自家师尊与楚宁,面对接连发生的事情,以及手中的这封怎么看,都显得古怪万分的军令时,她的心底不免还是涌出些疑虑。 “师姐,现在召回诸部还来得及!”沐荀纱则看出了吕琦梦的犹豫,她赶忙上前言道。 只是这一次,不待吕琦梦回应,一旁的奎宣文便抢先一步摇了摇头:“来不及了,师兄大抵是害怕我们知晓真相后,会不同意他行此险招,所以让小竹他们在他带兵离开一个时辰后,才施法让我们苏醒,如今不仅是他手下的人已经身陷敌阵,估摸着其余两座边镇的将领也已经带兵与蚩辽人交手上了。” “我们现在是骑虎难下……” 这话一出,众人皆脸色泛白。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做?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韩遂,还有两城的士卒送死?”沐荀纱气急败坏道。 众人自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抬头望向吕琦梦。 于此之前,龙铮山与蚩辽人大大小小近百次战斗,皆由吕琦梦指挥,此刻的困局,他们也只能指望对方。 吕琦梦并未在第一时间回答众人的问题,而是低头看着手中那张楚宁留下的信纸,沉默了好一会。 “就按楚宁所言行事。”她开口说道。 “师姐,这楚宁摆明了根本不懂行军打仗之事,你看他留下的这封信,前言不搭后语,各种军令毫无逻辑,简直就是在拿整个北疆战事作儿戏,如此愚蠢之人,他的命令我们还要执行下去吗?”沐荀纱闻言,当下第一个站出来出言反对。 而听闻此言,就连之前一直有心为楚宁开脱的荣通,也都选择了缄默不语。 哪怕是他,在看完这封信上的军令后,也不免心中对楚宁升起了怀疑。 而且细细想来,楚宁此人虽然心肠不坏,也确实帮着北疆战事做了许多事。 但无论是之前的《北疆铸剑令》,还是其援助给盘龙关各种物资墨甲,虽然帮助不小,但却不能掩盖其从未真正带兵打仗过的事实。 细数历史上,这种恐有满腔热血,却无将才之人,最终一将无能而累死三军之事,并不算少见。 而就在这时,军帐外一位士卒快步走了进来,朝着众人说道:“蚩辽阴字营起了异动,有大批甲士正朝着我们所在的大营袭杀而来!” 听闻此言,帐中众人皆脸色一变。 只是还不待他们消化完其中消息,又有一位士卒快步走入:“宁兴与嘉运二城皆燃起狼烟,大军前进途中受到大批蚩辽军队阻击,询问中军下一步当如何行事!” “师姐!你看见没,蚩辽人一定是洞悉了楚宁的计划,根本没有派主力围剿韩遂的人马,他们集结在宁兴嘉运二城,准备全歼我们的主力!快些下令,让二城的大军退回营中,再调兵马来此,救援中军大营!”沐荀纱听闻此言,愈发笃定自己的推断,朝着吕琦梦大声说道。 “即使我们现在让两城的大军撤回,也来不及驰援我们所在的中军大营,此地沦陷已成定局!就像奎师弟说的,此地一旦失陷,龙铮山防线便是门户大开,单靠两城的守军,也无法再阻拦蚩辽大军……”吕琦梦却在短暂的沉默后,这般说道。 “与其如此,不如相信楚宁一次!” 沐荀纱没有想到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吕琦梦还是要执行楚宁的军令,她心头大急,又问道:“那如果那个楚宁当真是个酒囊饭袋,让两军主力继续与蚩辽鏖战,一旦主力受损,我们就再无……” “如果真是这样!我……”吕琦梦却语气坚定的打断了沐荀纱的话,她的双眸之中在那时泛起寒光,冷声说道。 “我会依照军法,第一个杀了他!” 第三百三十八章 狐死首丘 风更烈了。 吹得山间的林木晃晃荡荡。 吹得营帐中的军旗猎猎作响。 也吹得山下的战火越烧越旺。 不得不说,百浑吐炎所选的地界确实极佳,站在那处,便可将整个战局一览无遗。 比如两侧的远方,都有两团火焰相撞,相持不下,那是蚩辽边阵的士卒与宁兴以及嘉运城中的士卒遭遇在了一起。 双方看上去僵持不下,可实际上,后方的山道上以及左右两侧的路上,还有大片火光正在朝着战线所在的方向奔杀而去——那是蚩辽的援军。 又比如,山底的正前方,一团从龙铮山方向插入的火光,已入腹地,两侧的蚩辽大军虽然看似在撤退,可实际上并无损伤,反倒慢慢形成了某种合围之势,在后方西侧,正有一团更加汹涌的火光杀出,来到了代表着龙铮山的那道火光的后方,就要截断其后路。 不仅是山下,此刻蚩辽的中军大营,同样异常忙碌。 无数甲士来回奔走,传达着一道道军令。 唯有那位上屠,依然稳坐大案前专心看书。 身旁,那位名为卢飞的少年,也依然在低着头研墨。 时间仿佛在二人身上停滞了一般,从收到龙铮山出兵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数个时辰,周遭的蚩辽士卒来了又去,甚至就连百浑吐炎那位贴身侍女都去亲自督办重要事宜,只有这二人,对外界的一切忽然不觉,依然坐着自己的事情。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少年的头相比于之前,似乎低得更深了几分。 滴答。 有什么东西落入了砚台之上。 卢飞的神情有些慌乱。 他赶忙抬头望了一眼百浑吐炎,男人依然在低头看书,神情专注,似乎并未察觉到这点异状。 卢飞松了口气,他低头继续研墨——那位百浑吐炎的侍女陈圭曾说过,百浑吐炎所用的墨水是西境特制的凝魂墨,在很多时候,被用于符箓书写以及一些灵纹勾勒,造价不菲,但同时极易凝固,需要反复研墨,时间越久,效果越佳。 “你觉得,这场仗,谁会赢?”而就在他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时,百浑吐炎的声音忽然响起。 卢飞身子明显一颤,他再次抬头看向对方,却见对方并未看向他,依然专注于手中的书本。 似乎,这个问题只是他临时起意。 “大人,运筹帷幄,用兵如神,自然战无不胜。”他又一次低下了头,手上的动作不停,嘴里这般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畏惧对方的缘故,他的声音很低,隐隐还有些打颤。 沙。 百浑吐炎翻动了书页,目光依旧专注的落在书上,脸上并无半点喜色,只是继续问道:“那我换个问法,这场仗你想要谁赢。” 卢飞的身子明显一颤,握着墨碇的手明显用力了几分,却不敢回应这个问题。 百浑吐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了少年一眼,面露歉意:“抱歉,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的。” “以你现在的处境而言,确实很难做出诚实的回答。” 他的语气由衷,脸上还是带着一如既往的和煦笑容。 卢飞不语,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几分。 “不如我们聊聊你读过些什么书?”百浑吐炎似乎并未看出什么异样,饶有兴趣的继续追问道。 “都读过一些。”卢飞的声音已经很小,研墨的手速度似乎快了几分。 “这本读过吗?”百浑吐炎将手中的书晃了晃。 卢飞并不抬头,只是依旧用低沉的声音应道:“《治世九章》,为前朝大儒鹿慎所著,讲的是经世治国之道。” “嗯,确实饱读诗书。”百浑吐炎点了点头,由衷夸赞道。 “这算是大夏读书人必修的经典,再打下每个立志入仕的读书人都会攻读此书……”卢飞解释道。 “哦?”百浑吐炎的眉头一挑,似乎有些诧异:“书中的治世之道我以为相当不错,许多法度我以为都极具普世性,如此看来中原王朝确实得天独厚,方才能有这般旷世巨作。” “鹿先生的《治世九章》是经典固然不假,但相比于旷世巨作,还是有些距离的。”卢飞闷闷说道。 “嗯?难道中原王朝还有超出此书之作?”百浑吐炎语气惊讶,如井底之蛙,见天外有天。 “就拿治世而言,原齐先生的《太平政要》,几乎是历朝历代律法的奠基石。黄老的《公兴》,所述的三十三篇文章,包含济世安民、耕种天时甚至星象望气之法,更不提那本已经失传的《万世书》,更是包罗万象。”提及这些,卢飞的语速明显要快了几分,语气中也多出了几分十几岁少年想要遮掩,却不止如何遮掩的傲气与得意。 百浑吐炎并未打断少年的如数家珍,反倒极为耐心的听着,直到卢飞将这些说完,他方才面带微笑的问道:“既然大夏有如此多至宝奇书,那是如何会输给身为蛮夷的我们的呢?” 这个问题让卢飞的身躯一颤,连同着手下研墨的动作都停滞了一刹。 滴答。 又有什么东西滴入了他身前的砚台中。 那声音仿佛提醒了他,他研墨的手又动了起来。 百浑吐炎依然并未察觉,他抬头眺望起了山下:“你看看那处,你猜猜他们想要做什么?” 那里,代表着龙铮山一行的火光已经深入腹地,后路也被代表着阴字营的火光截断。 卢飞看着这一幕,瞳孔颤抖。 “很勇敢不是吗?不过几千来号人的队伍,就敢孤军深入,直插腹地,他们想要吸引我们的主力,然后为两座边镇争取战机,无论成功与否,这群人大抵都是有死无生。” “说实话,我很佩服他们,即便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这样的冒进其实有些愚蠢,毕竟此招只要稍有不慎,他们就会万劫不复,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 “我看过他们之前与我们交战的记录,他们的主帅,虽然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帅才,但至少也算得上是个足以守成的将才。” “按理来说不至于走出这样的昏招,但她没有办法,你们的朝廷已经答应与我们和亲,她得赶在那之前打出一场胜仗,扭转危局。” “这就是你们最大的问题,朝廷无能,下面的人再有本事,却不得不为朝廷的举措而买单冒险,当初的老将军萧桓是,之后的邓家父女也是,如今则轮到了龙铮山。” “说到底,命数不在,皇天不佑。”百浑吐炎这般感叹道,语气中多出了几分悲悯。 只是那样的悲悯,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傲气。 听闻这话的少年沉默了一会,然后竟然破天荒的开口问道:“大人……信命?” 百浑吐炎似乎也有些惊讶,他侧头看向对方,见对方依然在低头研墨,他微微一笑:“信的。” “天道如椽,命数如织。” “凡人也罢,王朝天下也罢,从生下来那一刻,其实便已在罗网之中,只是大多数人都浑然不知罢了。” “就如你们的大夏,有慷慨之士,也有陷阵之卒,但没用。” “它的命数已尽,所有的牺牲只是让它的落幕足够悲壮,除此之外,于事无补。” 滴答。 他的话音一落,又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了砚台中。 它与墨水交融,于一片墨色中晕开一缕刺眼的鲜红。 卢飞赶忙试图转动手中的墨碇,将那抹鲜红遮掩,但手还未动,却又更多猩红之物从他嘴角滴入砚台。 他慌乱的伸手想要抹去嘴角的痕迹,可手刚刚抬起,百浑吐炎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你比我想象中撑得要久。” 他的声音轻柔、平静。 却带着几分感慨与悲悯。 这话一出,卢飞的身躯一颤,整个人宛如被施展了定身咒一般,呆立在了原地。 好一会后,低着头的少年忽然松开了握着墨碇的手。 他又抹了抹自己的嘴角,双手垂下,紧紧握拳,身躯却开始剧烈的颤抖。 “为……” “为什么……”他依然低着头,嘴里用沉闷的声音仿若自语一般的说道。 话音一落,他猛然抬起了头,脸上不再有之前的唯唯诺诺,也没了半点恐惧不安。 只有愤怒。 狰狞的愤怒! 那般炙热滚烫。 以至于他那张稚嫩的脸颊,此刻看上去竟是如扭曲。 他怒吼道:“为什么!你还没有死!!!” 吼出这话的同时,正不断有鲜血从他的眼角、鼻孔以及嘴里溢出。 让他的模样看上去更加可怖。 远处营门口的士卒不可避免的被此处的异动吸引,他们快不上去,在看出卢飞的异样后,更是掏出了各自腰间的刀剑,作势就要围拢过来。 只是还未走上几步,却见背对着他们的百浑吐炎忽然伸出了手,阻止了他们上前的步伐。 众士卒虽然面有疑色,但却不敢违抗百浑吐炎的命令,在那时纷纷停在了原地。 而在喝停了士卒后,百浑吐炎转头再次看向了那位名为卢飞的少年。 “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认出你来了。”他这样说道。 “你的父亲是满城的县令,卢向世。” “他是个很了不起的家伙,盘龙关被破后,当时我还未有升任上屠,只是一位大蛮,跟随上一任主帅从盘龙关一路南下。” “盘龙关的失守对于你们而言,是一件过于突然的事情,所以当时云州乱作一团,我们所到之处,要么望风而降,要么早就是人去城空,只有你的父亲,组织起来千人的队伍,筑起城防阻拦我们。” “虽然那确实是一群乌合之众,但却也是我们一路走来唯一遇见的抵抗,而且还相当坚决,哪怕最后城破被擒,你父亲还试图刺杀当时那位主帅,而也因为他的失败,激怒了主帅,满城被屠。” “你得眼睛和他太像了,从第一眼我就认了出来。” 卢飞此刻似乎已经极为虚弱,他不得不用双手撑着大案,这才能让自己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你……少往我爹的身上泼脏水!”他低声吼道,双眼赤红,宛如恶鬼一般死死的盯着百浑吐炎:“你们蚩辽人一路走来,劫掠百姓,杀人屠城的事做得少吗?” “你们屠城,是因为你们本性为恶!” “是因为你们就是未开化的畜生!” “我爹守与不守,你们都烧杀抢掠,我不许,你把你们恶贯满盈归咎于我爹!” 少年怒吼着,浑身的每一缕毛发都在那时竖起,宛如一头暴怒的幼狮。 而面对少年的指责,百浑吐炎沉默了一会,却忽然展颜一笑:“你说得对,中原的肥沃对于我们的族人而言,确实太具有诱惑了,难免有些难以约束。” “但待我们取下中原后,史书会依照我们的意志书写,你的父亲不可避免会成为那个阻拦历史洪流的冥顽不化之人……” 卢飞的双目愈发的赤红,他愤怒得浑身颤抖,可他想要上前,脚下却一软,直接栽倒向地面,幸好在最后关头,他用手死死的捏住了大案的一角,这才让自己的身躯没有完全倒下。 他的生机正在飞速的消散,五脏六腑都在腐败,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这是足以致命的伤势。 但少年却还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死死的盯着百浑吐炎。 用尽他浑身气力。 “你等不到的。”百浑吐炎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他蹲下了身子看着卢飞,这样言道。 “你们自诩读书人,看过那么多你们奉为瑰宝的经典巨著,可你们从未正眼看过我们。” “如果你哪怕稍稍多了解一下我们蚩辽,你就会知道我来自蚩辽十二部族中的寂血部族,我们是蚩妖的血脉所化,我们的血液赋予了我们能治愈疾病的能力,同时也让我们拥有了百毒不侵的力量。” “所以,哪怕你为了让我服下那个茭子糕,不惜自己也以身试毒,但其实只是徒劳。” “就像龙铮山焚尽最后的余晖,依然将战火烧不到我的大帐。” “就像你的大夏牺牲无数能人志士,依然拦不住蚩辽。” “你……也一样杀不死我。” “我不喜欢命数,但孩子……” “这就是你的命。” 百浑吐炎的话,仿佛压垮少年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嘴里鲜血如决堤一般的溢出。 他终于意识到,从一开始,他所做的一切,都被对方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 这只是一场对方戏弄他的游戏。 他努力的伸手想要抓向百浑吐炎,可指尖却在触及到百浑吐炎衣襟的前一刻,失去了所有气力,重重垂下。 百浑吐炎看着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他起身,道了声:“将之厚葬。” 身后的侍从闻言正要上前,可那分明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少年垂下的手,却又忽的抬起。 这一幕,让那些甲士的神情顿时紧张了起来,手又一次摁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 百浑吐炎却再次伸手拦住了众人,饶有兴致的盯着浑身是血的少年。 而这一次,卢飞没有再试图抓住什么,他只是用手撑着地,让自己翻过身来,然后他开始朝着山崖方向爬去,缓慢且艰难。 百浑吐炎并未阻拦,反倒兴致勃勃的望着,想要看看这个少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到底想做些什么。 他的爬行极为艰难与狼狈。 只是三尺不到的距离,他便耗尽了最后的气力。 意识到这一点的少年,没有再多做挣扎,他只是抬头望向山底。 那团代表着龙铮山的火焰正被无数蚩辽人包围,进退维谷。 但火光依旧沸腾。 他的眼底映照着火焰,张开了嘴,用最后一丝气力,低吼道。 “杀……” “杀敌!!!” 然后。 少年保持着那个古怪的姿势。 面朝故国。 第三百三十九章 决定 “狼烟疾赤,恐怕宁兴城的战事并不乐观!”来到位于龙铮山西侧的烽火台时,吕琦梦一行人发现宁兴城城中燃起的烽火已经变得赤红,且狼烟上升的速度也极快,这是在告诉他们,战事焦灼,要么是遭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伏兵,要么是蚩辽的冲锋过于凶猛,阵型难以维系。 狼烟能够传递的消息并不明确,无法准确的描述战场上详细的情形,但毫无疑问的是,当这种疾赤的狼烟升起时,就意味着前方的战事已经到了极为凶险的地步。 看着这一幕的沐荀纱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宁兴城的主帅的黄长老,他沉稳持重,断不会虚报军情,能让他命人生出疾赤狼烟,那战事一定恶化到了极为严重的地步,师姐……” “就算你说的是对的!中军大营失守,龙铮山防线门户大开,我们已无将蚩辽人拦在龙铮山外的可能,唯有放手一搏。” “可如今蚩辽人明显已经洞悉楚宁的计划,黄长老他们的大军受阻就是最好的证据!”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龙铮山失守已成定局,可嘉运宁兴二城数万将士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就算已无反攻的可能,让他们活下来,难道不好吗?一定就要让他们为楚宁的愚蠢而白白送死吗?” 此刻的沐荀纱已经彻底笃定楚宁的计划就是一个愚蠢透顶的决定,她心底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小侯爷恨得咬牙切齿,但现在她也没有心情去咒骂对方,只是用近乎恳求的语气劝解道。 吕琦梦的脸色难看,她盯着眼前的烽火台,心绪沉重。 现在,大军是顽强死守,用人命去拼一个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生出的奇迹;还是立马退避,保存可能已经所剩不多的力量。 这一切都在她一念之间。 她从未觉得自己肩头的责任会如此重大。 “看!嘉运城也燃起了烽火!”就在这时,跟随而来的一位年轻弟子忽然发出一声惊呼,指着东方方向大声言道。 众人闻声纷纷抬头瞩目望去。 却见远处,一道赤色狼烟极速升腾而起,贯穿天际。 亦是疾赤狼烟,显然嘉运城的战事同样告急! 这不仅意味着嘉运城的人马同样遭遇到了宁兴城一般的狙击,更意味着楚宁计划的完全破产。 “全……全完了。”一位年纪稍小的龙峥山弟子在那时瘫坐在地,颤声说道。 吕绮梦等人虽然不至于如他这般不堪,但同样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师姐!该做决定了,如此下去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沐荀纱的反应最为激烈,她抬头望向吕琦梦再次言道。 吕琦梦双拳紧握,低着头沉默了下来,并未回应沐荀纱的质问。 沐荀纱见状心头愈发焦急,她不得不再次大声言道:“吕琦梦!你还在犹豫什么?” “战局已定,你告诉我,还有什么能指望的?那个楚宁自知闯祸,早早的就跑得没了踪影,指不定现在已经到了褚州!” “龙铮山的弟子,还有那些五湖四海赶来的义军,当然可以死,可因为那个如此愚蠢的家伙,脑袋一拍想出来的漏洞百出的计划而死,真的值得吗?” 沐荀纱显然已经心急到了极点,她甚至破天荒的开始直呼吕琦梦的大名,音量也提得极高。 而面对这样的质问,吕琦梦也终于抬起了头,她看向沐荀纱,在对方焦急的目光下,又沉默了好一会后,方才说道:“对不起。” “我不能答应你!” 这显然是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回答。 无论是与楚宁有过交情的荣通,还是心都对其愤恨不已的沐荀纱,都没有想到,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吕琦梦竟然还是选择站在楚宁一边。 “理由呢?”好一会后,沐荀纱终于回过了神来,她看向吕琦梦,语气沉闷的问道。 那一刻,她的脸上出奇的不再有任何愤怒之色,只是带着浓浓的困惑与不解。 吕琦梦脸上的神情也有些苦涩:“没有理由。” “以我与他接触的经验来看,那个家伙或许品行不端,但绝不是傻子……” “我觉得……” “所以,只是因为你虚无缥缈的感觉,就要让几万人压上性命?”沐荀纱打断了吕琦梦的话,她的目光在那时直直的落在对方的脸上,仿佛是想要确认这种话,是不是那位她曾经无比崇敬的大师姐说出来的。 “不仅仅是感觉,还有……”吕琦梦试图解释清楚那种她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但这确实很苦难。 你很难去向另外人的,用言语形容一个他素未谋面,却让你感受特别的家伙。 这很容易被人误解为着了魔,受了蛊惑。 可吕琦梦却很笃定这绝不是自己的臆想,那个家伙,应当是有自己的特别之处的,否则师尊不会如此稀里糊涂的就要将龙铮山托付给对方。 只是,这一次,她同样没有机会将自己心里的感觉完全道出。 而不同的是,这一次打断她的不再是沐荀纱的质问,而是一把架在她脖子上的利刃。 是沐荀纱在那时拔出了自己的佩刀,在所有人都毫无预料的情况下,将之架在了吕琦梦的脖子上。 本来还在为吕琦梦的决定而感到不解的众人,更没有想到沐荀纱会做出这般举动。 他们的身躯一颤,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沐荀纱你疯了?”荣通大声吼道。 奎宣文更是脸色煞白,说道:“沐师姐,把刀放下,那是师姐!” 二人这样说着,几乎本能想要上前拉开二人。 只是他们的脚刚刚抬起,沐荀纱便转头瞪向二人:“你们谁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她的声音阴冷,一股如有实质的杀气在那时自她体内涌出,将她与吕琦梦包裹。 深知沐荀纱秉性的奎宣文与荣通很清楚,这个家伙虽是女子,却性子刚毅,说一不二。 当年她刚刚拜入龙铮山时,因为自视甚高,并不服排在她座次上的吕琦梦。 多番挑衅后,终于引起了吕琦梦的兴致。 二人约斗于演武场上,沐荀纱要求,只要打赢吕琦梦,二人在薛南夜名下的名次互换,她要做那个龙铮山的大师姐。 而深受薛南夜熏陶的吕琦梦却提出一个相当恶趣味的要求,她说,如果沐荀纱输了,便要每日一早在她门前备好早饭,为她请安,每天晚上睡觉前为她打好水,洗脚暖床。 那一战吸引了相当多的龙铮山弟子前去观礼,而结局也不出人预料的是以沐荀纱的落败而告终。 吕琦梦本来只是想要教训教训这个刚刚入门桀骜不驯的师妹,让她收收心,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并未将自己之前的玩笑放在心上。 可谁知从那天开始,沐荀纱就真的每日一早在门口候着她,晚上也如期而至。 一度让吕琦梦甚是烦恼。 她好几次与沐荀纱明言之前所说只是戏言,让她不必当真。 可沐荀纱却根本听不进去,只是固执的认为自己理应言出必行。 就连薛南夜亲自出面,都无法让她扭转心意。 这样的情况足足持续了一年,直到某一天,吕琦梦忽然灵机一动,说是给她机会再让她打上一场,如果赢了就让她免去这惩戒。 那场“大战”,吕琦梦各种放水,方才让沐荀纱没有瞧出太多破绽,这才皆大欢喜的让双方都结束了这场闹剧。 …… 奎宣文与荣通显然也知道这家伙是真的做得出来这般事情,二人投鼠忌器,不得不停下迈出的步伐。 “沐荀纱……我要提醒你,这里是战场,讲的是军法,而非门规,我是龙铮山防线的主将,你违抗军令,挟持主将,依照军法,我可以砍你的头!”吕琦梦倒是并未露出太多的惊讶之色,更无恐惧,只是望着沐荀纱,沉声说道。 “少拿这些繁文缛节压我!我沐荀纱做事,从不在乎这些!”沐荀纱却寒声说道,同时手中的刀刃又往吕琦梦的脖颈前递了递,幽冷的锋刃几乎贴在了对方雪白的颈项。 而后,她又侧头看向发呆的奎宣文二人,大声命令道:“你们,现在就去燃起烽火,让宁兴与嘉运二城的甲士撤退,不可在于蚩辽人鏖战,白白送了性命,如若不然,我现在就杀了她。” “沐师姐,我们都是同门师兄弟,大家也都是为了龙铮山与北境,有什么话好好商量,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奎宣文还试图劝解,眼前这一幕,着实太过凶险,无论是对于吕琦梦还是沐荀纱而言都是如此。 但此刻的沐荀纱已然听不进去他的劝告,回眸便怒声将之打断:“商量?再商量下去,宁兴嘉运二城的士卒就都死了!” “要么你们现在就去燃起撤军的烽火,要么我现在就杀了她!” 说着,她手中的刀刃又朝前递了递,几乎已经抵在了吕琦梦的颈项。 “别!别!沐师姐,你冷静一些,我现在就去!”二人见她动了真格,一时间心头亡魂大冒,赶忙高声应允道。 说罢,连同那几位留下来驻守的年轻弟子都一兵转身,就要去往身后那座烽火台,依照沐荀纱的意思点燃烽火,让宁兴二城的大军撤退。 “你们谁敢!”可他们的脚步刚刚抬起,身后吕琦梦的声音却又忽然响起。 众人回头看去,却见沐荀纱抢先一步,恶狠狠的盯着吕琦梦道:“闭嘴!你再多说一句,我就……” 吕琦梦却根本看也不看她的一眼,只是望着荣通等人说道:“你们若敢违抗军令,点燃撤军的烽火,贻误军机,我现在就引动法门,自爆丹府!” 这话一出,荣通二人顿时愣在了原地,抬起的脚也收了回来。 “别听她的,她没这个胆量!”沐荀纱也没有想到吕琦梦会来上这么一手,她心头焦急,赶忙大声吼道:“去点燃烽火!” 见沐荀纱双眼赤红,荣通二人不敢耽误,又抬起了脚。 只是那脚还未落下,吕琦梦便冷声言道:“我有没有这胆量你们试试就知道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体内明显涌出一股灵力波动,是引爆丹府的前兆。 荣通二人又不得不再次把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 “你放屁,我还不知道你,最是怕死,当初说是让我替你暖被窝,其实是被师尊的鬼故事吓到了,要我陪着你!”沐荀纱见状愈发心急,而为了佐证自己口中吕琦梦怕死的结论,她不惜揭出老底。 “哼?也不知道三年前,是谁平日里装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可却背地里为了山门前老死的黄狗哭得稀里哗啦,你这般心性,敢杀我?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吕琦梦不甘示弱,也反唇相讥道。 “你胡说,我跟你解释过了,那次我是被风眯了眼睛。” “我还说过,我只是天生色胚,喜欢抱着女孩睡觉。” 荣通:“……” 奎宣文:“……” 二人在一旁听得头大,眼看着本应该是事关生死的大事,渐渐演变成了二人的互揭老底。 奎宣文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二人:“二位师姐,战事吃紧,你们就不要再做意气之争了。” “既然始终做不出决定,不如我们四人投票表决,否则前线迟迟收不到我们的命令,恐滋生内乱。” 不得不说,奎宣文确实冷静,这番话一出,意识到这般手段都无法达到目的吕琦梦二人互相望了一眼,也算同意了奎宣文的提议。 “坚持楚宁的命令,我认为他一定会有后手!”吕琦梦率先说道。 “放屁!让他们撤兵,保存力量,再谋战机!”沐荀纱紧随其后。 而后二人便看向了荣通,荣通的脸色难看,想了半晌,言道:“此事我当真摸不清脉络,我……我弃权。” 这话一出,吕琦梦的脸色骤然难看了数倍。 他们四人中,奎宣文倾慕沐荀纱之事人尽皆知,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与楚宁有过交集的荣通身上,而于此之前,荣通也确实倾向于楚宁,此刻他忽然弃权,无疑让吕琦梦陷入了被动。 相比之下,沐荀纱则面色一喜,直直的看向了奎宣文。 奎宣文也是脸色一变,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四师兄如此不靠谱,一转眼自己反倒成为了那个决定此事的关键人物。 但同时他也明白,无论如何,不能再拖延下去,总归要有个决断的。 所以,在吕琦梦二人灼热的目光下,他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向了沐荀纱…… 第三百四十章 同死 “老子跟你拼了!”于为景发出一声怒吼,手中的长刀高举,用尽浑身的气力挥向前方。 那里一头模样狰狞的妖兽正张开嘴朝着他怒吼,露出的獠牙上鲜血淋漓,还挂着一截断掉的手臂。 那是属于他弟弟的东西。 他们本是兖州人士,父亲与长兄皆在银龙军中任职。 三个多月前,盘龙关被破的消息传来,兄弟二人只觉天塌地陷。 而后朝廷议和,兄弟二人更觉前路无望,心如死灰,就在这时,龙铮山山主薛南夜颁布诏令,号召大夏有志之士前往北境抗击蚩辽。 国仇家恨聚于一身,兄弟二人几乎没有半点犹豫携手来到了龙铮山,誓要驱逐蚩辽,为父兄报仇。 为此,兄弟二人早已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可当他亲眼看到自己的弟弟,在自己的面前被蚩辽的妖兽撕成碎片时,那种撕心裂肺的愤怒还是难以遏制,溢满胸腔。 而就在他挥出这含怒一刀时,眼前的眼兽眼中却闪过一道狡黠之色。 它扑杀向前的脚步一顿,避开了于为景挥来的刀刃。 于为景对此毫无预料,攻势扑空,心头也猛然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不安感。 他来不及细想,忽的感觉到背后猛地传来一阵寒意,一把匕首凭空浮现,宛如一条蛰伏的毒蛇,朝他露出了獠牙。 于为景在第一时间回身,心头亡魂大冒,可那时匕首已经杀至身前,他已然避无可避。 也就在他自己都认为自己要跟着自己的弟弟步入黄泉时。 一道雪白的刀光从一侧亮起,伴随着鲜血奔涌。 那把匕首,连同着握着匕首的臂膀,一同被斩落在地。 鲜血奔涌的同时,一道身影凭空浮现,捂着自己断掉的手臂,放声哀嚎。 而那把刀的主人却并没有给他太多宣泄痛苦的机会,刀刃一挥,便将其头颅斩下。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当那头颅滚落在地后,于为景依然处于震惊之中,无法回过神来。 “别发呆!”而这时,那把刀的主人再次言道。 于为景终于如梦初醒,他抬头看去,只见一位白衣染血的男子,正朝他伸出手。 是韩遂。 “将军!”于为景感受伸手,被其拉拽着站起身子。 战局多变,于为景并没有太多时间为弟弟的死而悲伤,他赶忙来到了韩遂的身边,举起手中的刀,配合着对方,再次与前方的蚩辽人战作一团。 又是数轮生死搏杀之后,于为景的身上已经多出了数道新伤。 蚩辽人的攻势暂歇,他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从他们冲杀到蚩辽人的腹地开始,这些蚩辽人就以这种方式与他们对战。 发起一轮轮攻势,但并不死斗,时间一到便又退回镇中,似乎是在有意消耗他们的体力。 “将军,这些蚩辽人似乎看出了我们的底细,轮番上阵,消耗着我们的力量。”经历了数轮搏杀,于为景也冷静了下来,他看向身旁的韩遂这般说道。 此刻的韩遂也没了往日那放荡不羁的模样。 他俊美的脸庞与洁白的衣衫皆被鲜血染红,眼底深处,也浮出些许疲色——他已经带着大军冲杀了两个多时辰。 这些蚩辽人手段诡异,正面有肉身强悍的梼杌妖兽以及龙踏与罗刹部族的战士,侧面有擅长隐匿的无光部族的偷袭,同时还有诸如腐生君的毒障,灵瞳部族的监视,这些都让他们的大军调度困难,更无法瞒过对方首脑的眼睛,做出出其不意的调度。 哪怕是拥有七境巅峰战力的韩遂,在与这些蚩辽人交战的过程中,也不得不时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但即使如此,两个时辰的鏖战下来,此刻他的身上依然多出了不少的伤势。 虽然都远不足以致命,但无疑会成为他接下来战斗的负担。 “将军,我们的后方出现了大量的蚩辽军队,正在朝着我们所在之力围杀过来。”而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一位士卒的惊呼。 听闻此言的韩遂,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嘴角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至少说明我们的计划很成功,吸引到了蚩辽人的主力。” 于为景亦点了点头,此次随着韩遂陷阵的士卒们都很清楚他们此番出击的目的是什么,也明白一旦计划成功,他们的下场是什么。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是不是趁着后方的大军还未开始进攻,准备尝试突围?”于为景又问道。 这倒不是胆怯怕死,而是既然蚩辽人的主力已经到来,他们的任务就算已经完成了,再在此地纠缠下去,就没有了意义。 此刻理应尝试突围,能活一个是一个。 周遭的士卒也在这时纷纷抬头望向韩遂,他们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或大或小的伤势,甚至有人整个手臂都消失不见,只是简单的包扎后,便不得不再次投入战斗,此刻那手臂处依然还在不断向外渗出着鲜血。 韩遂对此也并不反感,他点了点头,正要应允,可就在这时却忽然发现远处忽然有一道赤色狼烟,升腾速度极快。 “那个方向是宁兴城,狼烟疾赤,战况焦灼!”身旁的于为景也看见了那道狼烟,顿时脸色一变。 “可方才我分明看到后方出现了大量的蚩辽军队,为什么……” “蚩辽的主力不是已经被我吸引住了吗?为什么他们还会遇见麻烦?” 于为景显然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韩遂同样脸色阴沉。 但不待二人多想,很快另一个方向,同样有一道升腾速度极快的赤色狼烟出现。 那是嘉运城所在的方向。 “嘉运城也遇见了麻烦!”于为景的脸色骤然煞白。 “那我们身后的蚩辽人又是哪来的?” “蚩辽的军力接近我们的两倍,其个体战力也确实超出我们的平均水平,只要他们调配得当,是可能做出三路都对我们呈现碾压态势的兵力布置的。”韩遂阴沉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于为景一愣,抬头看向韩遂:“为什么,我们不是已经吸引了他们的主力……” 他的话说道一半,声音渐小。 因为这个问题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在我们身后的不是蚩辽人的主力……”他恍然大悟般的喃喃言道。 这是个让所有人都绝望的推测。 不仅意味着他们的计划从一开始就被蚩辽识破,更意味着包括着他们在内的所有人在选择出击那一刻,就是在自投罗网了。 “将军,我……我们现在怎么办?”于为景彻底慌了神,他颤抖着双唇,望向了韩遂。 这一刻,他真的从心底感到了害怕。 害怕蚩辽人已经张开的獠牙。 害怕龙铮山的大军被一举击溃。 更害怕,自己的父兄,自己的弟弟,以及那些他认识与不认识的所有人,他们的牺牲都变得毫无意义。 那是一种足以摧毁他信念的恐惧。 他的脑子此刻已经是一片空白。 韩遂同样也陷入了骇然之中,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他是这群人的主将,他不能乱,他如果也失去方寸,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他深吸一口气,在心底暗暗衡量着:宁兴与嘉运两路的战事受阻,意味着他们的计划已经被蚩辽人完全识破。 这样的情况在一开始,他其实也是想到过的,为此他曾询问过楚宁,如果蚩辽人洞悉了他们的计划,他们该如何应对。 楚宁对此并未明言,只是告诉他,他已经留下了预案,届时韩遂可以根据指挥所升起的狼烟,自行判断。 只是此刻后路被截断,防守空虚的中军大营说不得已经被蚩辽人占领,他并不确定那处是否还有人能升起指挥各部的狼烟。 想到这里,韩遂的心头一沉,之前他们发动攻势时,蚩辽人似乎是有意引他们孤军深入,故而抵抗并不算激烈,而现在对方大抵是觉得时机成熟,攻势已经渐渐变得猛烈,后方的蚩辽人也开始朝着此处合围了过来,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权衡其中得失。 既然事不可违,中军大营也极有可能失守,似乎只有趁着敌军还未完全对他们形成包围,而尝试突围,才是那个唯一可行的选择。 念及此处,韩遂也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正要下令。 而就在这时,身旁的于为景却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一般,伸手指着远处的天际大声说道:“将军!又有一道狼烟!” 韩遂心头一惊,赶忙再次抬头看去。 只见正后方,有一道黑色狼烟缓缓升腾。 “黑烟如矩,这是要让两城大军继续与蚩辽作战的意思!”于为景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那道狼烟,低声近乎道。 韩遂同样摸不清这道军令的意义何在。 正面出击,失去了守城的地利,他们无论是军力还是战力都不是蚩辽人的对手,为什么中军大营还是会让他们继续作战? 这是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会不会是蚩辽人占据了中军大营,假传军令?”于为景推测道。 韩遂闻言,在短暂的思虑后,却果决的摇了摇头:“不可能,师姐他们尚在,就算最后拼得身死也一定会毁掉中军大营中的烽火台,更何况我们传递消息的狼烟讯号,都经过了精细设计,蚩辽人不可能如此准确的传递出这样的军令。” “还有这道狼烟的升腾的方位与中军大营有着些许偏差,应当是师姐他们赶往了军营旁藏着的那座隐密烽火台发出的消息。” “这消息应当是针对宁兴与嘉运二城的大军的,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于为景又问道。 韩遂再次沉默,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基于怎样的考量,能让中军大营在战事已经如此不利的情况下,发出这样的军令。 不过这一次的沉默并未持续太久。 他很快就抬起了头,目光凝重的望向周遭的士卒。 他们满脸疲惫,浑身浴血,其中有才堪堪十七八岁的少年,也有已经年过五十的老卒。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并非龙铮山的弟子,而是从各地赶来的义军。 自携刀剑与干粮,来到此地,因为众人的来历五花八门,又因为龙铮山军需的匮乏,所以就连他们身上的甲胄也制式各异,参差不齐。 若是放在真正的正规军面前,看着眼前这群人,大抵都会嘲笑上一句,乌合之众。 但就是这群乌合之众,随着他一路冲杀至此。 也是这群乌合之众,明知必死,却无人选择退出。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又很快坚定。 “事已至此,我等就算现在突围,所能存活着恐亦不足百之一二,既然中军大营判断此战尚有转机,我欲再拼死一搏,为两路大军拖延一部分蚩辽军卒。” “此战若败,北境将再无与蚩辽抗衡的资本,诸君可愿再以命,为北境万灵博得那一线生机?” 周遭的士卒闻言,纷纷抬头看向韩遂。 众人那一张张满是污血的脸上,眼神浑浊。 他们就这么直愣愣的望着他,并无一人回应他的话。 韩遂心头一沉,他当然也理解他们的心思。 之前愿意赴死,是因为在韩遂许诺的计划里,他们的死可以换来重创蚩辽人的机会。 而现在,这个计划明明已经失败,再让他们送死,确实是一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事实上,对于来到这里的义军而言,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并不怕死,他们只是害怕死得毫无价值。 明白这一点的韩遂,深吸一口气,还想再说些什么,鼓舞众人。 可就在这时,那位名为于为景的士卒最先迈步上前,站到了韩遂的身后。 随后,又有数位士卒效仿。 然后,十余位、数十位…… 越来越多的士卒默默的来到了他的身后,他们用行动表明了他们的选择。 韩遂看着这一幕,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那一瞬间,无论是面对数倍于己蚩辽大军,还是占据溃败的惨状,都依然心智坚定的男人。 此刻,却忽然红了眼眶。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底这样的情绪,转头望向那群再次集结已经准备朝着他们扑杀过来的蚩辽人。 他默默的举起了手中的刀,在那时,大声说道。 “能与诸君同死。” “韩遂无憾!” 众士卒亦在那时纷纷举起刀剑,面朝蚩辽大军,同声齐呼。 “能与将军同死!” “我等无憾!” 第三百四十一章 瓦城 “奎宣文!” “你个混蛋!” “当初你是怎么给我爹保证的?” “这才过去多久?你都忘了吗!?” 烽火台前,被五花大绑的沐荀纱看着眼前升腾而起的烽火,满脸愤怒的吼道。 奎宣文闻言,有些无奈的看向沐荀纱,说道:“师姐事急从权,我也是没有办法。” “但你放心,当初与沐叔叔保证过的事情,我绝不食言,只要师姐愿意嫁给我,我一定……” “我呸!”只是他的这番诚恳的肺腑之言还未说完,就被沐荀纱一口唾沫打断。 “你这没良心的负心汉,还想我嫁给你,你做梦!” 一旁的荣通与吕琦梦皆双手抱负胸前,一脸同情的看着奎宣文。 “你觉得这次,要多久才能哄好。”荣通小声问道。 “不好说,这一次看上去有点麻烦,估摸着得费些气力。”吕琦梦撇了撇嘴,以极不乐观的口吻应道。 但旋即又叹了口气:“但前提是,他还有机会去哄她。” 荣通一愣,回头看了看身后升腾起的狼烟,脸色一沉:“你觉得我们还有机会吗?” 吕琦梦也同样回头看去:“我不知道,但我希望有。” 荣通也叹了口气:“我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你这么相信楚宁。” “难不成……” “听说那家伙,是挺受女人喜欢的。” “你知道吗?我听说要和亲的那位,好像在鱼龙城时,就和他关系不菲,有人看见,那位早晨从他房间里出来,你想想,这孤男寡女……” 荣通的话,说着说着声音渐小,倒不是他不愿再说下去,而是那时一股阴冷的气机忽然涌来,将他锁定。 意识到不对的荣通果决收声,抬头一看,正好看到了吕琦梦嘴角的冷笑。 “看样子你挺乐观啊?”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聊这些奇闻异事?”吕琦梦挑眉问道。 荣通神色尴尬,挠了挠头:“这不闲着也是闲着,总不能一直哭丧着脸吧?” 似乎也是想到了他们的处境,吕琦梦倒也没有过多的苛责对方,而是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不是相信他,而是我觉得,如今我们似乎只能相信他,否则一切都将万劫不复。” 这显然是一个荣通没有想到的答案,他不由得微微皱眉、 看出了他的担忧的吕琦梦苦涩一笑,又言道:“当然这确实不是全部的原因,可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最主要的原因。” “除此之外,或许还因为那家伙给了我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 “他就是能做到一些,旁人觉得不可能的事情。” “你理解吗?” 荣通眨了眨自己铜铃一般硕大的眼睛:“听上去,怎么更像是师姐你看上了他了一样呢?” 吕琦梦:“……” 她有些恼怒的抬起了自己的手,但就在要用其砸在荣通脑门上的前一刻,她又叹了口气,收回了拳头——大家都已命悬一线,死之前,她还是想给自己这个傻师弟,留下点好印象的,免得到了阎罗殿,他向阎罗告状,阎罗又恰巧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家伙,不明白她的良苦用心,把她扔入了油锅,那就有些不划算了。 虽然她以前并不相信这些,但或许是自觉命不久矣的缘故,她倒有些在意那个万一了。 “我就不该跟你这傻子讲这些的。”她没好气的说道。 而就在这时,在沐荀纱那里大受打击的奎宣文也正好走了回来,吕琦梦索性耸了耸肩膀:“正好,让这个家伙给你解释解释,能让他这样畏妻如虎的家伙,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想来他的理由应当会比我的好不少。” 这话倒是提醒了荣通,当奎宣文走向沐荀纱时,他确实一度以为,奎宣文会站在沐荀纱一边。 毕竟无论是他与沐荀纱的私交,还是与楚宁的陌生程度来看,他显然都没有理由支持这个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相当离谱的计划。 “对啊,小宣文,给哥哥说说,是什么让你做出这抛妻弃子的决定的?”荣通立马上前问道。 本就心情不佳的奎宣文闻言,脸色一黑,虽说他也不是第一天感受到自己这些师兄师姐们相当令人遗憾的文化程度,但他还是不免在心底弹了口气,对于龙铮山的未来深感担忧。 “师兄,抛妻弃子不是这么用的。” “师姐还未嫁给我,我们更没有孩子。”他纠正道。 荣通眨了眨眼睛,挠了挠头,尴尬的解释道:“迟早的事。” 听闻这话的奎宣文却是一愣,直勾勾的看着荣通。 自以为又说错话的荣通,在那时面色窘迫,挠了挠头:“我……我又说错了话?” 而这一次,奎宣文却果断的摇了摇头,由衷言道:“我只是忽然觉得以前错看了师兄,没想到师兄竟是如此大智若愚,高瞻远瞩,洞察先机之人。” 一旁的吕琦梦:“……” 被这样一番夸赞的荣通不免面露得色:“我这个人确实从小就聪慧,当年就有算命先生看过我的面相,说我有状元之才,只是可惜后来被师尊引入了武道……” “那位算命先生应当收了你家不少钱吧?”吕琦梦问道。 “没有!”荣通赶忙摇头:“一分钱没要。” “那是我二大爷!怎么可能问我家要钱?” 吕琦梦眨了眨眼睛,由衷感叹道:“那他很爱你了。” 荣通那不太灵光的脑子显然并不具备听出这番言外之音的能力,他只是坚定的点了点头:“那当然,我二大爷,对我最好了,当年……” 见他又要讲诉他的家族历史,吕琦梦赶忙叫停了他,然后看向一旁的奎宣文问道:“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你家那位可不好哄,我觉得你一定发现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奎宣文闻言面露苦笑,说道:“倒也不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而是……”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抬头目光扫过二人:“二位师兄师姐,都接触过那位楚侯爷,应该比我了解他,从你们的话里,我能感觉到,那位小侯爷手段有多高明不好判断,但至少不是蠢货。” “为人多么正直或许说不上,但至少也不会是那种愿意看到蚩辽人攻入北境居心叵测之辈。” “就凭这个?你就绑了你媳妇?”吕琦梦皱起了眉头,显然对于这样的答案并不太满意。 奎宣文却眨了眨眼睛,看着吕琦梦,由衷说道:“大师姐,没想到你也很是慧眼如炬,高瞻远瞩。” 吕琦梦:“……” 在短暂的哑然后,吕琦梦终于忍不住伸出手,重重的在奎宣文的脑门上敲了一下。 砰。 “说正事!我对你和母老虎的亲事现在没兴趣。”她板着脸没好气的言道。 “吕琦梦!你说谁是母老虎!”而一旁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沐荀纱闻言,立马便炸了毛,朝着吕琦梦大声吼道。 言罢又看向奎宣文冷笑言道:“还有你,就算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姑奶奶也不可能嫁给你,你别做梦了!” 吕琦梦被她吼得脑仁发疼,朝着一旁守着的几位年轻弟子使了个眼色,当下便有人上前,用备好的布料堵住了对方的嘴。 “别看你媳妇了,说正事!”然后,她方才看向奎宣文说道。 奎宣文面露苦笑:“师姐再这么下去,我怕真就没媳妇了。” 他很清楚,此事过后,他是说如果他们能活下来的话,这些帐以沐荀纱的性子,大抵最后都只会算在他的头上。 “放心,这天下除了你,可没人受得了那个母老虎的性子,她不嫁给你嫁给谁?” “你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堪称绝配。” 奎宣文虽然并不认同吕琦梦的话,但也明白确实不是去担心这些事情的好时机,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底的情绪,这才说道:“如果我的结论没错,那位楚侯爷既非愚笨之人,也不是居心叵测的恶徒,那至少在其主观上,是希望龙铮山防线能够维持下去的。” “而他又在留下的书信中特意提及,如果嘉运与宁兴二城的战事受挫,需要我们发出军令,让他们继续坚守作战,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是有预料到蚩辽人是有可能识破这个计划的,并且他也准备了相应的应对之策,所以才不让宁兴二城的大军撤走。” 这番话奎宣文其实说得并不是那么自信,毕竟他并未真正接触过楚宁,关于对方的一切,也都是从自己师姐师兄,以及少量的一切在冲华城中与楚宁有过接触义军嘴里听到的。 但这些话,落在荣通与吕琦梦的耳中,却是实打实的一语惊醒了梦中人。 二人互望一眼,眼中的神情皆变得有些激动。 无论楚宁留着怎样的后手,也无论这样的后手到底能起到怎样的作用,至少…… 他们还有希望。 而就在二人的心头泛起这样念头的刹那,一位在外侦查的士卒在这时快步走了进来,面色焦急的朝着二人说道:“占据中军大营的蚩辽人已经开始集结,看架势应该是准备要杀向战场,拦截韩师兄的人马!”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旋即脸色微变。 “我们得去看着,或者想办法为韩遂拖延些时间,不能就这么让他们这么轻易的对韩遂形成合围!”吕琦梦很快便做出了决断。 之前面对蚩辽人正面攻击,以他们手中过的人手,自然无法与之对抗。 而现在,敌在明我在暗,凭借他们不俗的修为,只要小心一些,是可以趁机在侧面发动些攻势,虽然不见得能对对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哪怕只是能稍稍骚扰到对方,为韩遂争取到些许时间,也是好的。 奎宣文二人闻言,也没有犹豫,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们在内心深处,其实与沐荀纱一样,同样渴望与韩遂一同面对强敌,而不是龟缩在此地。 只是相比于沐荀纱的冲动,他们能强压下这股情绪罢了。 此刻得了吕琦梦的应允,二人甚至有些遏制不住此刻内心的冲动。 “小竹,你们继续留守此处,一旦蚩辽人寻来,第一时间毁掉烽火台,然后逃命!听明白了吗?”吕琦梦则在这时看向另外几位年纪稍小的弟子,这般说道。 那几人分明已经跃跃欲试,听闻此言,顿时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耷拉下了脑袋。 “这也很重要,如果蚩辽人夺走了烽火台,假传军令,对于我们而言,同样是大麻烦,这是重任,你们切不可懈怠。”吕琦梦却仿佛看穿了那几位年轻弟子的心思,再次出言说道。 放在以往,她断不会有这样的耐心,可现在,眼前这几个小家伙,很有可能就是今日之后龙铮山仅剩的传人了,她终究没办法狠下心肠来。 几人到底是年轻,听闻这话,沮丧的眼中亮起几分色彩,当下就朝着吕琦梦重重的点了点头。 吕琦梦见状,也放下了心来,旋即眉头一挑,瞟向不远处那道被五花大绑的身影:“你呢?是打算继续呆在这里骂街,还是和我们一起去找蚩辽人杀个痛快?” 奎宣文闻声,也赶忙上前,取出了塞在沐荀纱嘴里的布料。 “去!我去!” “姑奶奶一肚子的火,正好寻那些蚩辽人杀个痛快!”沐荀纱这般说道,语气急切,唯恐落于人后。 而奎宣文则赶忙弯下身子,就要为沐荀纱解开背后那道法器所化的绳索。 可他的手刚刚触碰到绳索,吕琦梦便伸手拦住了他。 奎宣文一愣,抬头有些不解的望向她。 沐荀纱更是脸色一变:“吕琦梦你要干什么?这种事你能不带上我的?你要公报私仇?” 而为了弥补之前的“过错”,奎宣文也赶忙说道:“大师姐,沐师姐已经知道错了,而且此战关乎韩师兄安危,沐师姐断不会……” 吕琦梦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瞪了一眼奎宣文,这才望向沐荀纱说道:“此行凶险,我们是为了拖延时间,而不是要杀多少蚩辽人,你如此莽撞,万一到时候杀急了眼……” “我不会!吕琦梦,我保证!”沐荀纱闻言,语气焦急的保证道。 “你保证的事情还少吗?哪次不是脑门一热,就转眼忘得一干二净?此事事关重大,我觉得还是不能冒险!”吕琦梦嘴角在那时微微上扬,这般说道。 情绪激动的沐荀纱并未察觉到这点异样,只是挣扎的想要起身与吕琦梦好生理论一番。 “除非……”吕琦梦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除非什么?”沐荀纱看见了希望,顿时语气急促。 “除非有人能为你作保!”吕琦梦这样说道,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 这话一出,沐荀纱立马转头看向一旁的奎宣文。 作为资深惧内人员的奎宣文立马领会,上前一步言道:“我!我可以为沐师姐作保?” “你?”吕琦梦嫌恶的瞟了一眼奎宣文,然后摇了摇头:“你不行。” “为什么?”沐荀纱大声质问道。 “对啊!为什么?”奎宣文也满脸不解。 “白痴。”吕琦梦在心底骂了奎宣文一句,但脸上还是摆出一副冷峻之色,说道:“你不是自己都说了吗?你那么讨厌他,他给你作保,你不正好借此不听调令,让他受罚,满足你的报复欲,那到时候我该怎么办?” “怎么可能!?”沐荀纱说道。 “怎么不可能?你的给我个足够让我信服的理由。”吕琦梦直勾勾的盯着她说道。 沐荀纱在那时一愣,沉吟了一会,两颊忽然有些泛红。 但为了能够上阵杀敌,她还是一咬牙,狠下了心,说道:“我不讨厌他!而且……他还是我爹……” “我爹……” 说道这里,她得来脸色愈发绯红,但也明白今日不做出些表率吕琦梦断不会善罢甘休,故而索性在深吸一口气后,大声说道。 “我爹钦点的乘龙快婿!” 这话一出,周遭众人都瞬息静默。 这件事大家自然都是知道的,只是沐荀纱始终不愿承认,这还是她头一遭主动承认此事。 荣通竖起了大拇指。 奎宣文瞪大眼睛。 吕琦梦嘴角更是露出真切的笑意。 “这下你满意了?可以给我松绑了吧!?”沐荀纱却红着脸,愤懑说道。 吕琦梦点了点头,伸手一指收回了法器,转头朝着奎宣文眨了眨眼睛,说道:“怎么样?我说你没错吧?她逃不掉的。” 奎宣文在这时终于回过神来,倒也明白了吕琦梦这番作为,是为了什么。 他先是扶起地上的沐荀纱,旋即又赶忙朝着吕琦梦追来:“师姐大恩大德,宣文没齿难忘。” “得了吧!”吕琦梦翻了个白眼:“这么恶心的话,少说点,你别以后被你家的母老虎吹些枕边风,然后处处和我作对,我就谢天谢地了。” “怎么可能!?我自小没了爹娘,是大师姐一直照顾我,在宣文心中,大师姐就是如同娘亲一般的存在,我怎么可能干出有了媳妇忘了娘的事情!”奎宣文神色肃然的说道。 只是这话,却让吕琦梦脸上的嫌恶之色更重,她退开了数步,警惕的盯着奎宣文:“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变态的爱好?到处认娘?” “你哪里人啊,怎么比韩遂那个蜀地的娘娘腔还恶心……” 第三百四十二章 王族妖躯 “梼杌、罗刹、龙踏、无光、腐生君。” “五大部族都在,而且按照二比五比四比二比一的数量排列,这应当是一支完整编制的蚩辽军队。” “看其旗帜,是莫图萨率领的阴字营大军!” 躲在本属于龙铮山的中军大营外的奎宣文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打量着前方军帐中的情形。 他在军中本就负责处理情报方面的事宜,对于蚩辽军队的构成以及各个主要将领的身份,都了如指掌,只是粗略的扫过一眼后,他便洞悉了这支蚩辽军队的底细。 “这么看来,蚩辽人确实从一开始就看破了楚宁的计策。”吕琦梦脸色阴沉的说道。 虽然一开始,他们大抵都猜到了这样的状况,可心底还是不免抱着些侥幸,但眼前这支完整建制的军队无疑打破了他们心头最后一丝幻想——一直完整建制的军队出现在这里,足以说明蚩辽人根本没有被韩遂带领军队的冲锋所唬住,否则断不会分出这么大一支兵力用于截断韩遂的后路。 这摆明了就是想要全歼韩遂手下的七千人马。 “都到现在了,还做梦觉得楚宁那家伙的计划有可行的可能?你们还真是会病急乱投医。”趴在一旁早已笃定了楚宁就是个蠢货的沐荀纱冷声笑道。 “闭嘴。”吕琦梦却是回头瞪了她一眼,打断了她的话。 沐荀纱当然不忿,当想到自己来之前的承诺,还是将这样的不满又给咽了回去。 “师姐,我们怎么做?”唯恐二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吵起来的荣通赶忙趁机插话。 “大军未动,若是现在动手,反倒打草惊蛇,等他们出了军营,我们从四面发起攻势,切记不可恋战,一击则退。” “我们的目的是消耗他们的时间,而不是要杀敌多少,知道吗?”吕琦梦这样说道,目光却直勾勾的看着沐荀纱。 显然,这番话,是说给她听的。 “我又不是傻子,人家几万人,我还能一个人把他们杀完不成?”沐荀纱有些不忿的回应道。 “他们准备行动了!”而就在这时,一直注视着那处场景的奎宣文忽然大声说道。 众人闻言,也顾不得再继续斗嘴,纷纷转头看去,却见军营之中,正如奎宣文所言的那样,大批蚩辽军队在一位身形魁梧的蚩辽男子的指挥下,开始朝着军营外移动。 “准备行动!”吕琦梦见状脸色一沉,寒声说道。 哪怕是沐荀纱,也在这时收起再与吕琦梦争执的心思,亦与奎宣文二人一般点了点头,四人准备按照着之前约定好的方位,分别离开。 可就在他们的脚步刚刚踏出之时,走在最末尾的奎宣文却忽然伸手拉住了他们。 “干什么?”吕琦梦回头疑惑的问道。 “奎宣文你不会是怕死吧?”沐荀纱也回过头,一脸狐疑的盯着奎宣文。 “很正常,他毕竟还小,连女人的滋味都没尝过,舍不得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荣通倒是显得格外通情达理。 “说得你尝过一样?”吕琦梦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当然!师尊几个月前,带我们去过月儿楼了,他说不能让我们抱憾而死!”荣通正色言道。 言罢又不无遗憾的说道:“可惜当时奎师弟说要为小沐守身如玉,所以就没有跟上,你们是不知道那里面可真是别有洞天,里面的姑娘……” 说着,荣通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缅怀之色。 “你们可真恶心。”沐荀纱寒声言道。 荣通顿觉不满:“这怎么能叫恶心,那里面的姑娘都是可怜人,比如小翠父亲爱赌,母亲卧榻,家中还有嗷嗷待哺的弟弟,全靠她一个人支撑起家里。” “还有小灵,遇人不淑,她家男人酗酒滥赌,为了能让自己的孩子逃离那个坏男人,不得不走上这条路。” “师尊都说了,她们都是命苦的好女人,所以我们才更要好好珍惜他们。” 吕琦梦:“……” “龙铮山迟早毁在你们这些傻子手上。” 奎宣文看着自己这群不着调的师兄师姐,也觉脑仁发疼,他赶忙咳嗽两声,打断了几人的争吵,同时伸手指向前方:“你们看,那群蚩辽人停下来了。” 闻言的几人也收起争吵的心思,抬眼望去,却见分明已经下达了军令的蚩辽人确实停下了步伐。 “什么意思?他们不打算去围堵韩遂了?”荣通皱眉问道。 “那前面好像有人!”沐荀纱则目光一凝,指着蚩辽队伍的最前方,大声说道。 众人又纷纷看向那处,却见蚩辽大军前确实出现了一道身影,他立在那处,渺小的身形却宛如山岳一般横亘于大军身前。 “好像不是蚩辽人。”沐荀纱嘀咕道。 隔得太远,众人并无法看得真切。 只有那位吕琦梦眉头渐渐皱起,下一刻,她的瞳孔剧烈的收缩…… 这道身影怎么越看越像那个家伙…… …… 与大多数对百浑吐炎不太服气的将领不同。 执掌阴字营的莫图萨是打心眼里佩服百浑吐炎。 他虽是蚩辽大族罗刹部族之人,但却是其父的私生子,在族中地位卑微,年幼时常遭受族中欺辱,是靠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忍辱负重,一步步走到今天。 所以对同样出生卑微的百浑吐炎,他打心眼里觉得对方能走到今日的位置,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 而今日发生的一切,更是让他笃定了心中的想法。 在听闻夏人主动出击时,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从龙铮山防线建立以来,一直选择坚守的夏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出击,一定是抱着与他们鱼死网破的念头而来的。 所以,他们下意识的觉得,他们应该集结大军,主动迎战,不能给夏人逐个击破的机会。 但百浑吐炎却笃定龙铮山中军大营派出的兵马只是佯攻,不仅不集结大军,反倒任由夏人的军队的冲杀。 这命令刚刚传递时,是引起了军中不少的非议的,但百浑吐炎却压下了众人不满,以极为强硬的手段执行了军令。 直到驻守在宁兴与嘉运城外的守军遭遇到了夏人的主力,这才让众人明白了过来,原来的百浑吐炎的判断是没错的。 而现在,在不费吹灰之力夺下了龙铮山的中军大营后,看着那些存放在中军大营中没有来得及被撤走的丰厚物资,莫图萨的心情大好。 他看得出,夏人已经到了走到了穷途末路,今日之战,是他们最后的负隅顽抗。 刚刚他收到的战报,也佐证了他的猜测—— 即便被识破了计谋,宁兴与嘉运二城夏人军队也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颇有就要在今日与他们决一死战的架势。 只是,无论是军力还是战力,他们都强出那群夏人太多,以往他们依仗着地势之利,还能勉强防守,而如今主动出击,在他们以逸待劳之下,此举无疑是自寻死路。 想到这里,莫图萨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意。 只要全歼了龙铮山主力,别说云州,恐怕从此之后,整个北境,都不再有能与他们抗衡的力量。 大片肥沃的土地会被收入蚩辽疆域,他的族人从此之后,也能过上与夏人一般富足的生活。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大好:“二郎们,上屠来令,命我们现在出击,合围中军大营中的夏人,拿下他们,龙铮山就是我们的了!” 周遭的蚩辽士卒亦神情亢奋,高声应是。 可就在他领着气势高昂的大军走出夏人的军营时,却忽然发现军营外的不远处,竟站着一个少年。 他就像是在等着他们一般,安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直直的望着他们。 那是相当诡异的场面。 他的后方蚩辽人正和龙铮山打得你死我活。 他的前方莫图萨率领的两万蚩辽大军正虎视眈眈。 这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相当危险的处境。 尤其是一个夏人。 可那少年就这么平静的站着,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周遭的蚩辽士卒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一时间面面相觑。 莫图萨伸出了手,让大军暂停了前行的步伐。 他眯眼打量起了不远处的少年,而少年似乎也在那时开始打量着他。 年纪不大,十八九岁的模样。 身材略显消瘦,带着几分夏人特有的读书人的气息。 除此之外,他再看不出什么特别。 如果是平日,这么一个寻常的夏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他是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但今日,或许是因为对方出现的方式太过诡异,他还是升起了几分警惕:“你……” 他开口想要询问对方的身份,可话刚刚起头,便被对方打断。 “楚宁。”那少年就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这般说道。 “楚宁?”莫图萨叨念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却又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当然,现在也确实不是一个可以让他去反复琢磨的好时机,所以他决定压下这样无关紧要的疑惑,询问对方目的:“那你……” 与上一次一般,这一次那少年还是没有给他问完问题的机会。 还是与上一次一般,这一次少年,依然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他回答道:“来杀你。” 莫图萨一愣。 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发愣。 他想过很多这个家伙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归降、传话、甚至是迷路。 唯独没想过是杀他。 这确实是个过于出人预料的答案,不仅是他,整个大军都在这时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但很快一阵哄笑声,便紧随其后的响起。 就连素来不苟言笑的莫图萨也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小子,不得不承认,你是我见过的最有种的夏人。”他语气戏谑的开怀笑道。 少年却仿佛没有听出他话里的讥讽一般由衷的回应了一声:“谢谢。” 莫图萨又是一愣,费了些气力,才将那句下意识的“不客气”咽了回去。 “臭小子!你耍我?”他怒声言道,显然是将少年的道谢曲解为了一种挑衅。 少年闻言,也皱起眉头,有些不悦的纠正道:“不是的,我说过了,我是来杀你的。” “傻子?”莫图萨不免对少年的身份有了新的解读。 毕竟除非对方是一位拥有十境修为的大能,否则他想不到任何可能的办法,能让对方当着两万蚩辽精锐的面,杀死自己。 而在第一次打量对方时,他便用神识探查过了,这少年别说十境,体内就连一点道种的气息都不存在,是个连四境都没有跨出的家伙。 这种近乎天方夜谭的事情,却被对方反复强调,他只能认为对方是个脑子不正常的家伙。 “杀了。”他顿时失了兴致,冷声下令道。 当下十来位蚩辽的士卒便从大军中鱼贯而出,一脸狞笑的走向那少年。 莫图萨则回头看向众甲士,准备再次下令前进。 噗! 噗! 可就在这时,数道闷响从前方传来,他疑惑的侧头看去,却见一道道血色的铁索仿佛凭空出现一般,从地下伸出,贯穿了那十余位士卒的身躯。 鲜血喷涌。 那些蚩辽士卒,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便已经没了半点气息。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莫图萨对此可谓是毫无准备。 而就在他愣神的档口,那十余位蚩辽士卒的身躯猛然爆开,血雾喷洒,溢满眼帘遮盖了视线。 咚。 咚。 于此同时,血雾之后,一阵沉闷且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事物正从血雾后,朝着他们所在之地奔来。 莫图萨意识到了不妙,他大喝一声:“结阵!” 周遭的蚩辽士卒慌忙举起刀剑,而那时,一道巨大的身影已然在那时冲破了血雾,朝着他们扑杀而来。 那是一只形似老虎的生物,面容凶戾,獠牙极长。 它的身形巨大,高越一丈,浑身上下隆起的肌肉棱角分明,极具美感。 同时它周身并无毛发,古铜色皮肤上时不时有金色的纹路闪现,仿佛每一寸充斥着恐怖的力量。 “是梼杌妖兽!” 作为蚩辽人,他自然一眼就认出了这只生物的根底。 但…… 他显然与寻常的梼杌妖兽有着不同。 无论是身形,还是浑身流淌的光泽,都有着某种区别。 而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与众不同的梼杌妖兽。 莫图萨死死的盯着扑杀来生物,当他的目光与对方那对金色的瞳孔交汇的瞬间。 脑海中尘封的记忆忽然涌出,他只觉一阵轰响,在那时惊声高呼道。 “是王族妖躯!” 第三百四十三章 祖神薨,蚩辽生 王族! 是一个几乎快要被蚩辽人遗忘的名词。 他曾代表着最强大的权柄! 最高贵的血统! 最无上的荣耀! 他们曾是祖神钦点的使徒,也是祖神灵魂的载具。 在蛮原生存的几千年历史里,蚩辽人将他们奉为上尊,哪怕是在那般贫瘠凶险的环境中,依然不惜举全族之力,供养着他们。 因为,在蚩辽的传说中。 他们是触怒了至高天的罪人,本应死在蛮原,但是祖神挺身而出,保护了他们。 为此祖神也遭到了至高天的惩罚。 但同样祖神的牺牲,也让至高天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他将祖神的肉身分为十二部分,交给了蚩辽人的十二位祖先。 再将其灵魂化为了王族的先祖。 他许诺,只要蚩辽人能够以此复活祖神,他就将赦免蚩辽的罪行。 于是,在其后漫长的岁月里,蚩辽人一直尝试着复活祖神。 这是相当困难的事情,作为半妖,要完全激活自己体内的妖族血脉,并将之修炼到十一境,并且要十二部族都出现至少一位这样的人物,然后再王族共同施展秘法,方才能让祖神重生。 哪怕是在肥沃与灵气充足的中原,十一境的修士也少之又少,更何况是在贫瘠的蛮原。 数千年的岁月里,蚩辽最鼎盛的时期,也只是最多同时存在过五六位这样的人物。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幸好,还有王族的存在。 作为祖神灵魂的载体,王族可以无视血脉的差距,修行任何一种蚩辽功法。 所以理论上而言,只要有一位足够强大蚩辽王族诞生,他就可以凭借一己之力,修炼出十二部族的所有功法,从而复活祖神。 而为了完成这个目标,蚩辽内部曾做过某些极为大胆的尝试。 那些尝试的内容,先辈们对此讳莫如深。 莫图萨对此所知不多,只晓得似乎有些成果,一百多年前,甚至诞生出一位将五道血脉修炼到了极致的王族。 蚩辽也因此曾一度看见复活祖神的希望。 但不知为何,那位被蚩辽寄予厚望,奉为圣王的王族,却在日后的某一天陷入了疯狂。 他以一种相当残忍的手段,杀死了王部中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妻女。 然后他自裁于王座之上,当其余部族的蚩辽人来到王庭时,只看见了他用鲜血在王座下写下的那行字—— 祖神薨,而蚩辽生。 这是一段极为辛秘的历史,莫图萨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得知的。 他并不清楚蚩辽各部的高层是如何解读这段话的,但从那之后,蚩辽内部对于复活祖神这件事就不再拥有那么大的兴趣,转而将目光投向了中原王朝…… 王族也是从那时绝迹,从此蚩辽人的共主再也不是依靠身上的血统,而是靠着手中的刀剑决出。 但现在。 他又看到了传说中只有王族才能修出的王族妖躯,他心头的震撼可谓无以复加。 以至于,哪怕那头妖兽已经冲杀到了他的跟前,处于震惊中的莫图萨依然失神的望着前方,没有半点躲避的打算。 也幸好身旁的副官足够“孤陋寡闻”,在王族销声匿迹的百余年之后,寻常蚩辽人甚至早已忘记了王族的存在,自然无法看出眼前这只梼杌妖兽的不凡。 只当是邪恶的吓人修士用类似摄魂的下作手段控制了一位自己的族人。 “大蛮!小心!”那副将高喝一声,身形朝前迈出一步,手中狼牙棒一挥,迎上了那头扑来的妖兽。 狼牙棒轰击在妖兽头颅的瞬间,发出一声闷响,就仿佛敲打在了金石之上。 而这时,莫图萨也回过了神来,他抬头看向前方,瞥见了坐在那妖兽身躯上的身影,心头一惊,大声喝道:“小心!” 但那副将却没有他这般幸运,在莫图萨声音响起的刹那,那道身影猛然跃起,手中一把萦绕着紫芒的长剑浮现,背后无数星光亮起,随着他的挥剑,星光爆射而出。 副将心头一颤,提起硕大的狼牙棒试图抵御。 铛! 铛! 倾斜而来的星光剑意如暴雨一般轰击在狼牙棒上。 那副将的身躯在这道连绵不绝的轰击下,节节败退。 但楚宁的攻势虽然汹涌,可受限于四境的修为,星光剑意所能造成的杀伤力有限,攻势落幕时,并未对那副将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只是在他的武器上留下道道划痕。 那副将似乎也从这次交手中摸清了楚宁的虚实,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抬头看向楚宁,嘴角露出了狞笑。 “小子,就凭你……” 只是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便在下一刻戛然而止——那只少年身下的巨大妖兽,猛地张开了嘴,一口咬下,那位副将的上半截身子,就被其咬断,只留下站在原地的下半身,在不断喷涌鲜血。 这些发生得过于突然,没有人能想到这个少年竟然能驱使一只如此强大的梼杌妖兽,更没有想到那位也算是军中好手的副将就这么轻易的被其杀死。 场面上一时陷入了死寂。 “呸!呸!” “别吃!别吃!”但就在这时,一个相当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坐在妖兽背上的少年,正紧皱着眉头,一边吐着唾沫,一边大声的说道。 而他身下的妖兽,那金色的瞳孔中却泛起委屈之色,嘴里含着那块血肉,脸色挣扎。 但下一刻,它终究还是抵不过某些诱惑,只听咕噜一声,竟然将嘴里那位副将的半边身子,吞了下去。 “呕!”那一瞬间楚宁的脸色顿时苍白,趴在那妖兽的身上,用力的拍打着那妖兽的背脊,嘴里大声的骂道:“你疯了吗!?” “这东西能吃吗?” “呕!” 楚宁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还一会后,才平复了下来——这只所谓的梼杌妖兽,是他本命魔纹中的白骨秘境里,那具古铜金相吸收了梼杌妖种后所化。 之前在龙铮山的赤水谷中,遭遇那头噬息母虫时,楚宁曾强行将之召出,对抗那人造魔物。 不过因为那时,他的身体并不稳定,故而召唤此物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损害。 如今,因为那个龙铮山“土特产”的存在,楚宁倒是可以长时间的驱使此物作战,只是头一遭真正意义上驱使此物的楚宁,却发现了这只梼杌妖兽与之前在同令镇时,作为无面人被他驱使时,竟多出了一些自主意识。 作为一个人,他虽然确实憎恶这些蚩辽人,可就算再恨,他也不可能真的生吃下这些家伙。 当让,熟吃也是不行的。 毕竟他与这梼杌妖兽心神相连,对方的感受,他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感受到。 以往此物,就像是一个他手中的提线木偶,他对其如臂指使。 可就在刚刚,梼杌妖兽却忽然向他传递来了一种强烈的,想要吞噬那个蚩辽人血肉的欲望。 楚宁来不及细想这妖兽是如何生出自主意识的,只是本能的想要压制这让他作呕的念头,可谁知这家伙竟然忤逆了他意志,将那半截血肉,吞入了腹中。 与之心神相连的楚宁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他的胃里自然是一阵翻江倒海。 他不得不暂时断开与这妖兽的链接,以屏蔽那股腥臭味。 而这时,他忽然发现,被他拍打的妖兽,正抬头以一种委屈巴巴的目光盯着他。 楚宁的心头一颤,忽然意识到,这只梼杌妖兽不是拥有一些自主意识,而更像是一只独立的个体。 楚宁只觉脑袋发懵,虽然这个场合并不合适,但他还是忍不住仔细回想起这只妖兽,是怎么一步步被自己“调教”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最开始,是灌注神性,化作了一具黄金骷髅,没有自己的意志,甚至无法被召唤。 接着是在往生地时,灌注了一些往生地获得的血气之力,可以召唤出来作为肉盾,但依然没有自己的意志。 然后是在同令城的官道上,在吸收了黑金道种后,成为了无面人,这个时候,它已经拥有了不俗的战力,可却需要楚宁全程操控。 最后,才是吸收了一枚梼杌妖种,成为了如今的模样…… 细数灌注于其中的力量,除了一开始的血气之力,无论是神性还是黑金道种,都是层次远超过梼杌妖种的存在,可这二者都并未让其产生意志,为什么偏偏是最不起眼的梼杌妖种能带来这般神奇的变化? 楚宁想不明白。 更无法推测出这样的变化,对自己到底是好是坏。 ……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能控制王……梼杌妖兽!”而就在这时,一声怒吼传来,打断了楚宁的思绪。 楚宁抬头,却见那位名为莫图萨的蚩辽主将,正一脸惊怒的望着他。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伸手摸了摸身下的妖兽,尝试着与其沟通,很快他便发现,妖兽虽然拥有自己的意志,但似乎心智并不成熟,就像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孩童。 而且对他极为尊崇,之所以之前忤逆他的意志,则只是因为孩子无法压抑自己的天性。 此刻正通过二人心神的链接,一个劲传达着认错讨好的心意。 想到这里,楚宁暂时放下了心来,至少短时间看来这只梼杌妖兽并不会对自己造成困扰,而且因为其拥有灵智的关系,他也不必如之前那般分出心神驾驭它,只需要下达命令即可。 明白了这一点,他终于看向了莫图萨,眨了眨眼睛,说道:“大概是因为……” “我比较厉害吧。” 莫图萨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眼前这个少年着实过于古怪,无论是出现的方式,还是其展现的手段,都让久经沙场的莫图萨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给我上,杀了他!”他再也无法忍受这个家伙在自己的跟前如此趾高气扬。 无论他是谁,有什么样的底气。 他手握两万蚩辽雄师,没理由被一个夏人唬住。 周遭的蚩辽士卒闻言,也应声而动,以蚩辽语高呼一声“杀!”,旋即便朝着楚宁冲锋而来。 楚宁眯眼看着这一幕,伸手一拍身下妖兽。 那黑金妖兽一声长啸,面对浩大的人群竟然没有半点畏惧,也迎面冲杀了上去。 双方交手的刹那,最前方的数十位蚩辽士卒身形猛然膨胀,也化为了梼杌妖兽的模样,虽然比起楚宁这只黑金妖兽,身躯明显要小上一圈,但浑身散发出来的妖气同样不容小觑。 黑金妖兽看着这些蚩辽妖兽,金色的瞳孔中亮起兴奋的光芒,它一口咬住其中一只,奋力一扯,就这么生生的将其的头颅从身躯上撕扯了下来,鲜血顿时弥漫开来。 但蚩辽人作战素来以勇猛著称,同伴的死并不能让他们心生畏惧,放到激发出了他们的凶性。 并且他们的战阵显然是经过过高人调教的。 在同伴被啃下头颅的瞬间,十余只蚩辽妖兽便猛地扑杀了上来,死死的咬住了黑金妖兽的身躯各处。 黑金妖兽吃痛之下,嘴里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身形剧烈的晃动,当下便将其中两只妖兽甩开,砸在远处的地面上,背后锋利的尾巴伸出,又将一头趴在他背部的妖兽头颅贯穿。 可即便如此,剩余的妖兽依然死死的咬着它的身躯,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 而就在这样的僵局之中,紧随妖兽冲杀来的蚩辽士卒也趁机来到了黑金妖兽的身下,一部分的双眸一沉,背后伸出一双双粗壮的黑色大手,是罗刹部族的士卒。 他们来到了妖兽的两侧,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根根铁索,在那时猛地一抛,并不砸向黑金妖兽,而是从其上方穿过,落在了另一侧同伴的手里,然后他们用背上伸出的黑色双手抓住了铁索的两段,猛然发力,将之拽向地面。 黑金妖兽显然也意识到了他们的目的,怒吼着想要挣脱束缚,前足挥舞,尾巴翻飞,大嘴也不断朝着四周撕咬,短短十来息的时间就又将数十位蚩辽人撕咬成血块。 但偏偏这群蚩辽人悍不畏死,往往一个蚩辽人被黑金妖兽杀死,下一个便立马赶到接替他的位置。 同时又有百余位身形枯槁,完全不像是沙场士卒的蚩辽人,在几位士卒的护送下,来到了战场的边缘,伴随着那几人站定身子,捏动法诀,一道道幽绿色的气息涌向黑金妖兽。 黑金妖兽被那股气息包裹的瞬间,明显攻势放缓,撕咬的速度与力量都开始减弱。 那些抓着铁索的罗刹族人趁机发力,黑金妖兽在短暂的挣扎后,终于不敌,嘴里发出一声哀嚎,整个却被摁倒在了地上,发出一身轰响。 莫图萨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个叫楚宁的家伙虽然手段古怪,甚至还控制了一只神似王族的梼杌妖兽,可毕竟他自身的修为不足,只能依仗那只妖兽。 在如此庞大且严明的军队面前,这些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尤其是他手中还有一只三百人的来自腐生君部族的毒士,他们或许正面对抗战力不堪,可其施展毒障的手段,却是两军对垒时的大杀器,靠着他们,他的军队在战场上可谓如鱼得水。 哪怕是这只古怪的黑金妖兽,在这毒障之下,也同样很快落败。 想到这里,他眯眼看向了黑金妖兽背上的少年,正要迈步朝他走去,他得好好问问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尤其是他那只梼杌妖兽的来历。 可就在他抬起脚的刹那,那个名为楚宁的少年也抬头望向了他。 那时,他分明看到少年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莫图萨的心头一震,暗觉不妙。 噗! 噗! 但这样的念头刚刚升起,还不待他想得真切,四周却忽然爆开一道道闷响。 他抬头看去,只见军阵中爆开了一团团血雾,那些被他当做宝贝一般供养着的腐生君部族的毒士,就在一瞬间,尽数头颅落地…… 第三百四十四章 援军 腐生君部族。 因为肉体孱弱,且不善正面作战的缘故。 在以往很长的岁月里,一直如血寂部族一般,被蚩辽其他部族诟病与嘲笑。 也差不多是百年前,王族绝种,蚩辽内部在纷争之后,制定回归中原的计划。 各个部族之间的交流频繁,人们开始发现,腐生君部族虽然正面战力孱弱,可只要能配备足够的人员为其掩护,在战场上他们所能发挥出来的作用,是足以以一当百的。 甚至某些强大的腐生君大妖,能够直接左右战场的态势。 也就是从那天起,腐生君部族在蚩辽中的地位扶摇直上。 加上腐生君部族本就人口稀少,故而蚩辽各个军队,为了能请到一群六境以上的腐生君毒师坐镇,往往需要耗费大量的资源与财力。 譬如莫图萨手下这百来位六境毒师以及近千名四境甚至三境的毒师学徒,就是他从数万腐生君部族的族人中挑选出来的。 为了培养这些毒师,他需要供养大量的腐生君部族的族人,单是这些,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这还不提毒师修行需要的诸多资源。 而现在,不过一瞬间,这些被他视为肉疙瘩的六境毒师尽数暴毙。 他的脑中一阵轰鸣。 他不明白是什么样的手段,能够在乱军之中如此精准的杀死自己手下的毒师。 而毒师的大量死亡,也让周遭的蚩辽军队陷入了混乱。 他的心头在滴血,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抬眼再次望向不远处的少年,而少年正歪着头,用一种戏谑的目光盯着他。 莫图萨知道,恐怕这一切都是这个叫楚宁的家伙主使的。 “别慌!保持阵型!警戒四周!” “灵瞳部升天,张开感知结界,寻找暗杀者!” “还有,给我将那个夏人拿下。”他飞速的下达出数个军令。 而手下的蚩辽士卒,也不愧是精锐之师,在短暂的混乱后,士卒们纷纷摆开了阵型,尤其是那些护卫者腐生君族人的士卒,更是严阵以待——虽然上百名六境毒师被斩杀,可他们的身旁还跟着一些低境的腐生君族人,他们中的一部分会是未来的六境的毒师,在大批毒师暴毙的当下,保护好他们自然是此刻第一要务。 同时数十位灵瞳族人化为灵隼,飞向天际。 灵瞳部族,拥有强大的感知能力,能够通过张开感知结界,清晰的预测周遭的灵力波动,从而寻找可能隐匿的杀手。 至于围杀着楚宁与那黑金妖兽的蚩辽士卒更是杀气腾腾,趁着黑金妖兽蛰伏在地,而一股脑的涌上前去。 莫图萨看着这一幕,双拳紧握,眼中杀意奔涌。 眼前这个家伙,让他损失了百位耗费他无数精力与财力培养出来的毒师。 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他已经想好将之生擒后当以何种办法折磨他了! 可就在他看来,楚宁已经无路可走的时候,对方的背后却忽然张开了一对黑色的翅膀,伴随着双翼一振,那家伙竟然腾空而起。 不仅是他,就连他身下的那只黑金妖兽也在这时消失不见,以至于涌上前去的蚩辽士卒扑了个空,撞作了一团。 “妖族?”他心头一惊,但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楚宁背后的双翼并非如灵瞳部族的妖身所化,而是一对金属制成的墨甲。 “想跑?给我拿下!”短暂的惊讶后,他冷笑一声,军伍之中十余位甲士猛然飞身而起,皆是迈入七境的好手。 楚宁看着四周那群扑杀而来的蚩辽甲士,脸上并无慌乱。 而是在那时,面色一正,背后一尊巨大的金刚佛像浮现。 那一瞬间,金刚怒目,一股可怕的威压席卷开开,同时他亦张开了嘴大喝一声:“退下!” 那声音洪钟大吕,朝着四面荡开。 扑杀向前的蚩辽甲士们对此猝不及防,只觉那一瞬心神动荡,攻势一滞。 是佛门大雷天音的手段! 通常情况下是用来震慑阴物所用,一些得道高僧,光凭一声佛号,就能震碎一些阴物的魂魄。 楚宁显然没有这样的修为,但他却在这声大雷天音之中灌入了兵家杀气,使其震慑心神的功效又增强一倍不止。 加之众人都没有想到他还有这样的手段,猝不及防之下,纷纷中招。 只是他的修为毕竟不高,哪怕是离得最近的那十来位七境高手,也只是愣神了一刹,很快就回过了神来。 “旁门小道,无非垂死挣扎!”为首一人冷笑一声,用蚩辽语骂道。 说罢这话,他便要再次发起攻势。 可那时的楚宁依然面无惧色,只见他手捏法诀,背后的双翼猛然张开,无数黑色的利刺从双翼之下爆射而出。 虽然楚宁表现出来的修为不高,但无论是之前杀死那位副官的手段,还是刚刚那一声大雷天音,都让众人意识到这个家伙并不简单。 最重要的是,从出现开始,楚宁都表现得太过镇定,也太过有恃无恐。 以至于,他们都摸不清,看起修为孱弱的楚宁,这一次攻势里又藏着什么古怪。 众人皆不敢大意,纷纷停下冲杀的步伐,在身前聚集起妖力屏障,想要抵御这一轮攻势。 而就在他们严阵以待,看着那些黑色利刺袭杀到他们身前的刹那,那些利刺却仿佛拥有灵性一般,在接近他们的瞬间,纷纷调转了方向,贴着他们的面门飞向了他们的身后。 众人在那时皆是一愣,有些不明白楚宁这虎头蛇尾的攻势到底是在做什么? 是因为吓破了胆,而攻势出了纰漏? 或者是本身学艺不精? 那几位七境高手心底皆不由得冒出这样的念头。 噗! 噗! 可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却传来数道血肉被贯穿的闷响,伴随着的还有一连串低沉的哀嚎。 “不好!”众人心头一颤,赶忙回头看去。 只见之前飞上天际的数十位化为灵隼的灵瞳部族的族人,其中半数皆被那些黑色利刺洞穿了身躯。 伴随着一道道绽开的鲜血,那些身影哀嚎着朝着地面坠下。 莫图萨同样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如果说腐生君是他们手中那柄锋利且藏在暗处的箭的话。 那灵瞳就是能帮助他们洞悉万物的眼睛。 而现在,这个叫楚宁的家伙,先是折断了那支暗箭,如今又射瞎了他们的眼睛。 莫图萨对其自是愤恨到了极点,他的怒目圆睁,心头愤怒的同时,也终于开始正视眼前这个对手。 灵瞳部族所化的灵隼,虽然有着与腐生君部族一般,不擅长正面作战的问题在,但二者有所不同的地方在于,灵瞳部族拥有强大的感知能力,尤其是在其感知领域张开后,不仅可以观测极广地域的生灵走向,预测战场动态,还可以感知灵力波动,借此可以躲避大多数危险。 而楚宁,却借着一声大雷天音,震慑众人的心神,也同样施展感知领域的灵瞳族人短时间的失去了感知能力,从而绕过那十余位七境大能,瞬间斩杀了近半数的灵瞳族人。 再加上之前,以莫图萨到现在还没有弄清的手段,暗杀了百余位腐生君毒师之事。 莫图萨就是再蠢,在这个时候也回过了味来,这个叫楚宁的家伙,不仅是有备而来,而且对于蚩辽的作战体系更是了如指掌,两次出手都直击他们军中关键人物,虽然死在他手上的蚩辽人并不算多,可每一个都是对于蚩辽军队极为重要的存在。 “灵隼归位,隐藏踪迹,莫图扬巴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杀了他!”意识到这一点的莫图萨再次下令。 存活的灵隼闻言纷纷落下身子,同时天际上那些七境高手也感觉到莫图萨的怒吼,不再犹豫纷纷激发起浑身的妖力,一时间一道道代表着汹涌妖力的光柱冲天而起,将楚宁团团围住。 …… “我艹!这家伙这么厉害?”躲在草丛后的荣通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发出一声高呼。 那高八度的声音把周遭的众人都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纷纷侧头瞪向荣通。 荣通也自觉方才有些失态,略显尴尬的挠了挠头:“可他确实很厉害啊……” “而且很解气!” 奎宣文闻言也认可的点了点头:“凭一己之力,能重创蚩辽的军队,确实不同寻常,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哼,是有些勇气,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懦夫,但又有什么用呢?凭些手段确实能起到出其不意,可手段用尽后,又该如何自处?” “于战局又有什么帮助?” “当初若是不做那般异想天开的计划,如今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误人误己。”但沐荀纱对楚宁的成见显然极深,即使此刻认可了楚宁的勇气,却依然对其让龙铮山防线处于崩溃的谋划深感不忿。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这样的成见也并没有太多的问题。 众人闻言,虽然不太认可她的后半段评价,但也看出了此刻楚宁的困境是实打实的存在的。 “我们要不要出手?”奎宣文看着被数位七境大妖团团围住的楚宁,出言问道。 “废话,再不出手难道看着他被蚩辽人杀死?”而这话刚刚出口,一旁的沐荀纱便出言将之打断,语气极不耐烦。 这样的表态显然出乎了众人的预料,荣通也不解的看向沐荀纱:“师姐,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我还讨厌你呢!不还是跟你做了这么多年同门?”沐荀纱没好气的说道。 荣通:“……” 沐荀纱见身高七尺的荣通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不得不解释道:“这家伙目前看来,只是蠢不是坏,既如此,自然不能看着他去死!” 说罢这话,她站起身子,就准备出手。 “啧啧啧,都在啊。”而就在这时,众人的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本就心神紧张的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吊着一根狗尾巴草,双手插兜,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在看清来者模样的瞬间,众人皆是脸色一变。 “醇娘?你怎么来了?”吕琦梦最先走上前来,又惊又急的问道。 薛南夜的六位亲传弟子中,只有徐醇娘不擅长与人搏杀之事,加上她年纪尚小,故而几位师兄姐都从不让她参与战场之事。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的徐醇娘应当待在龙铮山等待消息,现在却出现在这般凶险之地,几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楚宁叫我来的啊。”徐醇娘却仿佛没有看出吕琦梦几人眼中的担忧,反倒扬起了脖子,理所当然的说道。 “楚宁?让你来的?” “来做什么?”吕琦梦的脸色变得愈发古怪。 “这小子把龙铮山防线的大军葬送了还不满意,现在还要把唯一的独苗也拉着去送死?”沐荀纱也在这时走了上来,怒声言道。 而吕琦梦此刻也无心纠正沐荀纱对楚宁的偏见,而是伸手扯下了对方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又拉起了徐醇娘的衣袖,焦急言道:“胡闹,你那点本事,来这里能做什么?快给我回去!” 徐醇娘却很是不满的一把挣脱开了吕琦梦伸来的手,嘴里叫嚷道:“什么叫我那点本事?我可是来救你们的!” “醇娘,莫要胡闹,这里的事你帮不上忙……”就连奎宣文野在这时走了上来,耐心的劝解道。 “我帮不是忙?那加上他们呢?”徐醇娘却这般说道。 “他们?”吕琦梦一愣,神情不解。 徐醇娘不语,只是在这时拍了拍手。 那时,众人只听徐醇娘身后的草丛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仿佛有什么成群结队的东西,正在朝着此地靠拢。 众人都意识到了异样,神情古怪的看着那些晃动的草木,熟悉之后,第一个小家伙从草丛中探出了头,是一只眉心生着一缕红毛的松鼠。 然后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越来越多的松鼠出现在了徐醇娘的身后,它们摇晃着毛茸茸的尾巴,歪着头齐刷刷的看向众人。 众人亦看向他们,只觉那密密麻麻的松鼠,多到几乎整个草丛都装不下的地步,恐有近万之数。 楚宁这个家伙…… 把整个龙铮山的松鼠都搬来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接应 “那家伙这是把整个龙铮山的松鼠都搬来了?”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松鼠,沐荀纱不由得感叹道。 “这些家伙这么听楚宁话的吗?”吕琦梦紧随其后。 “那家伙,还真有些本事。”奎宣文也感叹道。 “我滴个乖乖,龙铮山竟然有这么多松鼠?怪不得上次我说去赤水谷偷些灵草送给小翠,师尊不让我去……”荣通惊呼道。 众人:“……” “灵草你也偷?你和薛南夜那个混蛋,到底背着我们干了多少龌龊事?”吕琦梦冷眼望着说漏嘴的荣通,语气不善的问道。 自觉捅了娄子的荣通连连摇头,试图蒙混过关:“这……这不没偷吗?” “呵,你们两个一个贵为山主,一个管着伙房的账目,能沦落到偷鸡摸狗,想来各自管辖的款项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吕琦梦却是一眼看出了端倪,冷笑说道。 “若是今日我们死在这里倒也罢了,可若是活下来了,回去之后我第一个查你们的账!” “尤其是你那床底,每次神神秘秘,跟做贼似的藏东西,现在想来怕是私吞了不少龙峥山的财务!” 听闻此言的荣通脸色煞白,他拉了拉身旁奎宣文的衣袖,用恳求的语调颤声说道:“小宣文,师兄这辈子从未求过人,但这一次,如果师兄真有什么好歹,你一定记得把我床下的东西烧了,切不可给你大师姐发现。” 奎宣文闻言也是心头一惊,侧目惊讶的看向荣通:“师兄你还真的挪用公款了?” “放屁!我是那样的人吗?”荣通怒不可遏。 “那你害怕什么?”奎宣文愈发奇怪。 那时,荣通四十五度角仰望天际,神情萧瑟,幽幽说道:“不过是,欲留清白在人间罢了。” 奎宣文:“……” 他好像有些明白荣通的床底藏着些什么宝贝了。 “那这么说来,我也有些清白想要留在人间,望师兄成全……” …… “但就算你带来了这么多松鼠,可靠它们哪里能是蚩辽人的对手?”沐荀纱倒是没有心情去探究荣通的小秘密,而是问起了当下最重要的问题。 荣通等人也回过了神来,亦收起向彼此交代后事的兴致,也纷纷侧头看向徐醇娘。 面对众人那几乎写在了脸上的质疑,徐醇娘面露不满之色,她的双手叉腰,趾高气扬的说道:“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们莫要瞧不起人!” 她说罢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桃花,挑了挑眉头:“给这群人眼瞧鼠低的家伙看看咱们的真本事!” “吱吱!”桃花颇有灵性的在那时发出一声叫唤,旋即又回头看向身后的鼠群,再次发出一声急促的叫唤。 “吱吱吱!” 随着那叫声一落,密密麻麻的鼠群便如潮水一般涌上前来,不仅是此方,目力极佳的众人,很快就发现,在战场的对侧,同样有一群黑压压的松鼠出现,为首的是个后腿装着墨甲义肢的小家伙。 正是曾被楚宁救治的天天。 众鼠在战场边缘一字排开,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朝着胸口一掏一把木弓就出现在了它们的前爪中,而另一只前爪又如法炮制也伸手一掏,一个箭壶也出现在了爪中。 它们像模像样的将箭壶背在身后,站起身子,拉弓满弦。 要说这近万松鼠,一同拉弓满弦的场面,也确实有些震撼,但那加在一起也没巴掌大的弓箭,却着实很难让人相信它的杀伤力。 “这能行吗?我怎么感觉,这和给蚩辽人挠痒痒没什么区别?”沐荀纱第一个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不对劲,这些小家伙木箭上的箭头有古怪。”心细如发的奎宣文发现了异样,伸手指向那处。 众人闻言,又纷纷看看小家伙们弓弦上的箭头,却见那箭头晶莹剔透,闪着亮光,隐隐还涤荡着一丝灵力波动。 “这是……灵石?”吕琦梦惊声言道。 “确实很像,可这世上真有这么小的灵石吗?”沐荀纱皱起了眉头,有所怀疑。 “我听说那位小侯爷在冲华城时曾提供了一种切割灵石的手段,可以将作为箭头的灵石分成十多份,从而减少灵石的消耗。” “这会不会也是那位小侯爷的手笔?”奎宣文猜测道。 而一旁的徐醇娘闻言,则再次仰起头:“虽然主意是楚宁给的,但制造可是我们做的。他更改了分割方法,让一枚灵石可以分割成三百份,靠着墨甲工坊里工具与锻造台,我和天天它们可是忙活了足足一天一夜,这才紧赶慢赶,完成了此事。” “将灵石分割成十份,是因为一枚灵石爆炸的威力远远超出了蚩辽人能够承受的极限,即使分割成十份也足以杀敌,现在分割成这般大小,虽然工艺确实精湛,但真的能对蚩辽人造成威胁吗?”吕琦梦则发现了其中的弊端。 这个问题,让徐醇娘眨了眨眼睛,然后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懂,但楚宁这么做,自然有楚宁的道理。” 吕琦梦:“……” 她觉得自己这位小师妹,算是彻底被楚宁给洗了脑了,对其的信任已然到了盲目的地步。 而就在众人对此都抱有疑虑之时,战场的上空,那十余位七境的蚩辽强者已然将各自体内的妖力催动到了极致,伴随着一声怒吼,纷纷朝着楚宁扑杀了上去。 面对这群气势汹汹杀来的众人,楚宁也脸色一沉,嘴里猛然暴喝一声:“动手!” 那声音极大,又裹挟了些许大雷天音的手段于其中。 只是这样震慑心神的手段,往往是第一次出其不意之时最是有效,之后能带来的效果便会消减不少。 尤其是在对方的修为高出楚宁数境之时更是如此。 但唯一的好处是,这股声浪传递极远,清晰的落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桃花与对侧的天天自然也听得真切,两个小家伙嘴里顿时发出一阵急促的叫唤。 本就已经做好准备拉弓满弦的众鼠,在那时将准心对准了战场所在的方向,松开弓弦,下一刻,无数细小的箭支化为一波又一波绵绵的箭雨飞向了蚩辽军队所在的方向。 桃花等松鼠多少是拥有一些妖族血脉的,加上常年受圣山磅礴灵气滋养,故而这些松鼠虽然看上去弱小,可若是激发了体内的妖力,其力量短时间内是不弱于一些二三境的武夫的。 而这些箭支又极为细小,在这股力量的加持下,飞出的速度极快,转眼第一批箭雨就落在了蚩辽的军队之中。 砰! 砰! 砰! 一连串密集的爆炸声骤然响起。 尘沙沸腾,血雾炸裂,阵阵哀嚎声在军中响起,蚩辽的军阵也顿时乱作一团。 远处看着的吕琦梦等人更是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 他们毕竟与蚩辽人都交手过多次,旁的不敢说,但对蚩辽人最基本的了解还是有的。 蚩辽人身为半妖,除了诸如腐生君这种因为修炼了特殊法门,而导致肉身孱弱的,其余大多数能走上战场的,肉身都比起同境的人族修士要强出数分。 这种级别的灵石爆炸按理来说,是不足以伤到蚩辽人的,他们确实想不明白,楚宁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他在这些分割成细小灵石的箭支中掺杂了一些大份额的灵石碎片。”吕琦梦很快就发现了端倪,伸手指向有一次拉弓满弦的松鼠们。 众人闻言定睛看去,这才发现确实有极少一部分松鼠手中的弓箭上镶嵌了明显要大出许多的灵石碎片作为箭头。 “这是为何?”荣通第一个发问。 “自然是因为灵石不够用,我们手上有多少储备你们还不清楚吗?要是把所有箭头都换做那样大的碎块,把我们卖了都凑不出这么多灵石!”沐荀纱毫不客气的说道。 “可既然只有这种大小的灵石能够对蚩辽人造成伤害,那剩下的切割成小份的难道不就浪费了吗?还不如……”荣通却少见的脑子灵光了一会,直指问题的核心。 沐荀纱也是一愣,一时间确实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想要的不是杀敌。”而就在这时,一旁的吕琦梦忽然说道。 “不是杀敌?那是什么?”众人不解。 吕琦梦不语,只是抬头再次看向蚩辽的军阵,这时第二轮箭雨已经落下,灵石爆炸发出的轰响犹若鞭炮一般响彻不绝,地面的沉沙也被爆炸的气浪扬起,真甜蔽日,将整个战场都笼罩在尘沙之下,周遭还时不时有蚩辽士卒倒下。 死亡、黑暗以及轰响。 这些东西裹挟在一起,哪怕是军纪严明的蚩辽军队,也在这时乱做了一团。 吕琦梦看着这一幕,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明亮,嘴里幽幽的吐出了两个字眼。 “混乱!” …… 莫图扬巴自然能感觉到自己大哥的愤怒。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们手下这两万大军,即使放在蚩辽最精锐的部族中,其战力也算得上名列前茅。 这两万大军,是他和与自己大哥耗费无数心力从几百人,一步步扩建到现在。 而眼前这个少年,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仅凭一己之力,让他们损失了百余位极为重要的精锐,这是足以伤到大军根基的损失。 此刻的他只想快些将楚宁的脑袋拧下来,以泻心头之恨。 可就在他带着手下的七境好手再次对楚宁发动冲锋时,异变再起,战场两侧,无数箭雨从天而降,整个战场乱作一团。 漫天尘沙扬起,无数哀嚎响彻,还伴随着阵阵血雾爆开。 这番异变着实来得太过突然,也太大了一些。 莫图扬巴与众多好手都在这时不由得停下了攻势,低头看去。 “将军,那家伙要逃!”而就在他冷声的档口,身旁却传来了同伴的高呼。 莫图扬巴赶忙抬头看去,却见楚宁趁着这个档口振动双翼,朝着远处遁去。 他自然不愿放过这个罪魁祸首,便欲催动妖力追杀上去。 可这时第二轮箭雨再次落下,在密集的爆炸声中军阵愈发混乱。 身下他的那位兄长,正奋力的高呼,想要让混乱的军阵冷静下来,但收效甚微,在巨大的爆炸声中,哪怕他运集妖力,也难以将自己的军令准确的传达到每个人的耳中。 “穷寇莫追!” “四面敌袭,我们得先稳住阵脚!”莫图扬巴当下下令说道。 众七境高手闻言纷纷点头降下身形,落在了莫图萨的四周。 “大哥,看着箭雨的架势,我们是中了夏人的埋伏,此地不可久待,需速速离去!”莫图扬巴看向莫图萨说道。 在箭雨袭击的第一时间,莫图萨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也曾试图寻找那些伏兵的踪迹,可四面草木丛生,又没有灵瞳的探查,加上尘沙弥漫,他看了半晌,可除了看见四面源源不断涌来的箭雨,根本没有其他任何的收获。 敌军不明,他不敢大意,当下便朝着莫图扬巴点了点头。 跟随着莫图扬巴的七境好手,都是军中各营的千夫长,有他们出马,军阵的混乱明显缓解了不少。 莫图萨见状正要下令,让大军侧退,可就在这时,前方却传来一声高呼。 “我说过,我是来杀你的。” “今日,你们谁都不能活着离开!”众人闻声抬头看去,只见前方,那位名叫楚宁的少年并未远遁,而是停在了距离众人的不远处,正目光阴冷的望着他们。 而随着他此言一落,他的身后旌旗涌动,尘土漫天,虽看不清具体情形,可从那气势上来看,似乎早有大军在那处等候。 莫图萨脸色骤然煞白,他想不明白这支夏人的军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前方的,那处不是阳字营的蚩辽大军与那个韩遂带领的敢死队决战之地吗? 为何中军大营对此毫无预警? “大哥!为今之计,只有跟他们拼了,才有一线生机!”莫图扬巴同样脸色惊惧,但作为蚩辽勇士,他很快就稳定了心神大声朝着莫图萨说道。 莫图萨在短暂的沉吟后,也重重的点了点头。 如今大军所处的位置两侧有大量未见踪影的伏兵不断泼洒箭雨,此地自然不能久呆,前方虽然似乎也有数量庞大的夏人伏兵,但只有从此处突围,与其余诸部大军汇合,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想到这里,他正要下令。 可就在这时,大军身后,龙铮山的方向却忽然传来一道高呼。 一道身影出现在那处,隔得太远看不清容貌,却不断朝着众人挥手。 “诸位弟兄,我乃上屠所派之伏兵。” “上屠早就料到夏人鬼祟,让我于此接引诸位,前方夏人已布天罗地网,诸位想要活命且随我来!”那人用蚩辽语大声朝着众人吼道。 语调极为古怪,发音也有些僵硬,不像是正儿八经的蚩辽人能够说出的话。 众人皆面有异色,神情惊犹不定。 但就在那人说完这番话后,他的身后忽然出现了大批高大的身影,竟是一只只梼杌妖兽。 “是援军!” 本就被前方出现的夏人大军,以及四面不断涌来的箭雨弄得惊慌失措的蚩辽人,一见那些梼杌妖兽,顿时丢掉了心底那些许不那么重要的疑虑——或许他只是口音有些重的外地蚩辽人呢? 当下众士卒也不顾莫图萨的高声劝阻,开始疯了一般的朝着后方那处援军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三百四十六章 开疆拓土 “我听说蚩辽人新任的上屠有些本事,与之前那位莽夫有所不同,却不想竟然神机妙算到了这般地步?”躲在远处的沐荀纱等人自然将战场上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本来当楚宁的身后出现大片旌旗之时,他们还心神振奋,看到全歼蚩辽这支军队的希望,却不想本应属于龙铮山属地的后方,却忽然出现了蚩辽人的军队。 这样的变故让众人又惊又怒,同时也不免有些泄气。 “可是我们一直待在这附近,蚩辽人的军队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我们后方的?”荣通还是有些不解。 众人闻言也纷纷皱起了眉头。 “或许那不是蚩辽的军队。”吕琦梦却忽然幽幽说道。 “那么多梼杌妖兽,不是蚩辽人,还能是其他的……”沐荀纱显然不同意吕琦梦的观点,觉得她此言更像是在自欺欺人。 吕琦梦却道:“刚刚楚宁召唤出来的家伙不也是梼杌妖兽吗?” 这个问题,让众人一愣。 奎宣文最先反应过来:“我想起来了,之前冲华城呈来的战报中曾提及楚宁带来三千多难民,皆是感染了蚩辽人散播的魔化症之人,杜向明最初在呈报中大肆抨击楚宁以此裹挟冲华城的行径。” “但后来据他所言,楚宁不仅解决了众人身上魔化症的问题,还通过魔化症引导让这些难民拥有了蚩辽半妖一般妖化的能力……” “你是说那些家伙是冲华城的人?”荣通瞪大了眼睛,错愕言道。 “不然你没办法解释,楚宁在短短两天的时间里,拉出这么多人,我思来想去,如今只有冲华城中尚有这么多人手。”奎宣文说道。 冲华城距离龙铮山只有四十余里路,其中驻守着近十万之数的军民,但这些义军无论是来历,还是本身的修为都参差不齐,若是直接送到蚩辽战场,其中大多数,不仅无法对战事起到帮助,还会轻易的送掉性命。 而薛南夜之前的判断,认为龙铮山防线与蚩辽之间的战斗,会是一场相当漫长的拉锯战,故而定下的决策是让作为后方的冲华城负责花费大量时间训练义军,待到各项检验合格后再送往前线。 如此以来,既能保证前方战事的稳定,同时也能确保参战人员的生还率。 毕竟,龙铮山防线没有朝廷的支持,也就不可能有源源不断的兵源,每一个愿意自发来此的义军,对于龙铮山防线而言,都弥足珍贵。 这样的判断其实是无错的,但坏就坏在大夏的朝廷过于软弱,一份和亲的命令,直接将龙铮山的辛苦经营付之一炬,楚宁等人不得不选择铤而走险。 “如果那些家伙真的是冲华城的人的话,那这群蚩辽人跟着他们走了,就不是逃出生天,而是……” “自投罗网!”沐荀纱这样说着,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激动起来。 那可是近两万蚩辽大军,而且莫图萨的大军在整个蚩辽军阵中,也算得是精锐,如果能将之全歼,这可算得上是巨大的战果。 哪怕是邓异将军,在他执掌银龙军的几十年的时间里,这样的战果也绝不算多。 而就在众人想着这些的时候,前方的楚宁振动双翼朝着此处飞了过来,徐醇娘见状赶忙蹦蹦跳跳着朝着对方挥手。 楚宁很快就发现了众人,收起双翼在众人的身前落下。 “荣兄、吕姑娘、徐姑娘。”楚宁微笑着朝着众人点头致意,旋即又将目光落在沐荀纱与奎宣文的身上,他从未见过二人,自然是认不得的。 “奎宣文,山主门下弟子中排行第五。”在见识了楚宁刚刚展现出来的手腕后,奎宣文对楚宁再无半点轻视,反倒目光中充斥着毫不遮掩的崇拜。 不过大抵是之前说过太多“诽谤”楚宁的话,此刻的沐荀纱却多少有些拉不下脸。 好在奎宣文很清楚自家师姐的性子,说罢这话后,又指了指沐荀纱介绍道:“这是三师姐,沐荀纱。” 沐荀纱拉不下脸,只是害怕被吕琦梦等人嘲笑,本身对楚宁已无恶感,有奎宣文给出台阶,她亦朝着楚宁点了点头。 “奎兄、沐姑娘。”楚宁也一一回应。 于此同时,之前楚宁身后那大片的旌旗也在这时收敛,随着尘土散去,众人也看清了那处的场景,是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五百人的队伍,不过却因为皆持有旌旗,来回奔跑的缘故,故而营造出了有大军压境的假象。 众人也都在这时回过了味来,知道方才的场面只是楚宁为了恐吓蚩辽大军所做。 “刚刚那些蚩辽援军,也是楚兄安排的?”奎宣文在第一时间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楚宁倒也没有隐瞒,在那时点了点头:“我去冲华城调来了那处的守军,蚩辽对我们三处防线中的守军数量了若指掌,只有靠着冲华城中的奇兵,才有可能真的做到出其不意。” “此事贸然,但龙铮山防线有燃眉之急,而且为了以防蚩辽耳目,所以只能瞒住诸位,还望诸位莫怪。”楚宁说罢,郑重的朝着众人道了声歉。 若正本清源,无论是冲华城的义军,还是龙铮山防线上的大军,其指挥权,都在吕琦梦等人手中,楚宁此举确实有越权之嫌。 “我明白,既然决定听从你的计策,那你自然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而为,无需挂怀此事,但……”吕琦梦点了点头,旋即又皱起眉头问道:“但据我说知,冲华城中虽然号称有十万军民,但其中超过半数都是工匠与民夫,能算得上义军的应当只有四万余人,且大多数都还没有完成对蚩辽的战阵训练,就算你将蚩辽人引入了腹地,靠着四万训练不足的士卒,真的能吃下这两万蚩辽精锐吗?” 吕琦梦这样的担忧并非因为她畏敌如虎,而是因为事实就是如此,蚩辽人因为其半妖体质的缘故,在低境时展现出来的战力就是要强出寻常人数筹不止,这也是大夏在与蚩辽人作战时屡屡受挫的原因,更不提蚩辽的大军之中还有还有不少七境甚至八境的好手,这些高境战力往往能在两军对垒中起到重挫对方锐气的作用,无法对起高境战力造成威胁,就很难取得全歼的战果。 而吕琦梦所知,冲华城中,似乎并不存在这样级别的高手。 “这不还有我们吗?只要我们几人能斩杀蚩辽的主帅,前后已经经历数次奇袭的贼军必然溃乱!届时定然能全歼敌军!”一旁的沐荀纱却抢在楚宁发声之前说道,言罢更是提起了自己手中的佩刀。 从苏醒过来后,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期间众人经历过忧心忡忡的煎熬,也看到了楚宁振奋人心的计策,他们早已手痒难耐,等不及要上阵杀敌。 荣通等人闻言,也是一脸跃跃欲试。 就连吕琦梦也点了点头,自觉这应当也是楚宁计划中的一环,他们四人哪怕修为最弱的奎宣文也有七境初期的实力,就算数量上不如蚩辽军中好手,但也确实是目前唯一能够与蚩辽对抗的高境战力。 想到这里,吕琦梦也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搏命的准备。 毕竟楚宁已经将路铺好到了这般地步,能否全歼这支蚩辽大军,就看他们这些亲传弟子的表现了。 但就在她抱着搏命的决心准备与沐荀纱等人前往那处时,楚宁却微笑着打断了气势汹汹的众人。 “诸位莫急,对付这些宵小不劳烦诸位出手,诸位还是保存实力,待会有更重要的事,等着诸位。” 众人一愣,神情不解。 他们确实想不到,除了他们,龙铮山甚至算上冲华城,还有谁能有本事斩杀那些蚩辽军阵中实力强大的高境半妖。 “诸位且随我来。”楚宁也并不解释,而是微笑着说道,言罢便振动双翼朝着天际飞去。 大抵是被之前楚宁展现出来的近乎环环相扣的计策所折服,诸人虽然心有疑虑,但却也默契的都没有发生询问,而是纷纷施展功法凌空而起,追上楚宁。 这可让还未踏入六境的徐醇娘傻了眼,站在原地大声喊道:“唉!你们这就走了!那我怎么办?” 已经飞出相当远的楚宁并不回头,只是远远传音道:“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带着桃花它们原路返回龙铮山吧!” “哼!又不带我!”徐醇娘闻言跺了跺脚,在原地愤懑说道。 …… 龙铮山的大营就坐落在距离龙铮山山脚的不远处,众人跟随着楚宁追上蚩辽的大军时,那处等候着的冲华城义军已经在那位卓深卓老将军的带领下,与蚩辽人交上了手。 卓深毕竟曾在银龙军中任职,深谙蚩辽战法,而与之前送往龙铮山防线的义军不同,如今他手下的这批义军,因为有楚宁留下的那些掌握了妖化技巧的难民的存在,义军们在训练过程中不再需要靠着模拟假想敌来进行,而是拥有真正的蚩辽半妖作为对手,其训练的效果比起之前不知要好出多少倍。 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从未上过战场的义军们,在面对蚩辽的冲击时,显得进退有度,配合密切。 哪怕是以往在战场中,对大夏寻常士卒威胁最强的梼杌妖兽,只需要五位义军相互配合,就能极为有效的牵制,甚至击杀。 加上那群蚩辽人以为中的援军忽然倒戈的缘故,整个蚩辽大军竟然在义军的围攻下,节节败退,丝毫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甚至,义军已经在悄然间对蚩辽军队形成了合围之势,封死了其进退之路。 而反观整个蚩辽军阵,人群混乱,大多数人都只是在闷头逃命,几乎没有组织起任何像样的攻势。 看见这一幕的吕琦梦等人都错愕的呆立在了原地。 他们当然也知道,蚩辽大军接连受到重创,此刻更是被楚宁犹如腹地,甚至还遭遇了他们认为的援军的倒戈。 军阵之中出现混乱是在所难免的。 但要知道的是,莫图萨带领的大军并非乌合之众,而是军纪极为严明的精锐。 哪怕遭遇了这样的重辍,也不可能表现得如此群龙无首…… 等等! 吕琦梦的双眼猛然睁大,再次望向蚩辽混乱的军阵,在四下看了半晌之后,她终于发现了事情的端倪。 包括莫图萨在内的,蚩辽人军阵中的那些首脑级别的大蛮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莫图萨那些家伙哪去了?”她自然明白这都是楚宁的杰作,但她不明白的是,楚宁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这不在那里吗?”楚宁却伸出手指向蚩辽军阵中的几处。 众人纷纷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几处,四散奔逃的蚩辽士卒的脚下倒着好几具尸首。 那些尸首皆没有了头颅,但从其身上的甲胄样式却不难看出其身份正是军中的首脑人物。 这样的发现让众人更觉不可思议。 他们赶来此地最多比蚩辽军队晚上一刻钟左右的时间,而就这一刻钟的时间,蚩辽军中诸多首脑人物就全部斩杀,他们难以想象是谁能拥有这般的本事。 而就在这众人心头又惊又疑的档口,一道身影宛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楚宁的眼前。 是个老人。 形容邋遢,手里拎着一个大麻袋,不知道装着些什么,此刻袋子底部,正不断向下淌着鲜血。 老人完全无视吕琦梦等人,凑到了楚宁身前,便一脸谄媚的说道:“师祖爷爷,按你的要求,这些蚩辽人中凡修为超过七境的都被我装在了这个袋子里,您过目。” 他说着,笑呵呵的便将麻袋递了上来。 众人也纷纷侧目看去,只见那麻袋中正满满当当的放着一颗颗硕大的人头…… 楚宁只是瞟了一眼,便点了点头:“做得不错。” 得到这般夸奖的老人如获至宝一般,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这都是弟子该做的。” 不过很快老人又缩了缩脖子,将麻袋随意扔到一旁,搓着手小心翼翼的言道“师祖爷爷,你看事情也做完了,弟子是不是可以……” 说着,老人侧头看了一眼楚宁身后一脸错愕的众人,脸上露出恐惧与不安之色。 楚宁当然明白他的心思,点了点头:“嗯,回去吧!” 老人闻言,脸色一喜,又朝着楚宁连连道谢,然后便仿佛一刻都不愿再此地多待一般,转身催动法门以快得惊人的速度飞身遁去。 直到老人走远,楚宁身后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大……大师姐,那是不是……你父亲?”奎宣文最先发问,语气中依然带着一股不可置信的味道。 吕琦梦同样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好像是的……” 众人作为薛南夜的亲传弟子,当然也都知道关于余三两的事情。 他身上的古怪一直是龙铮山上最让人头疼的问题之一,平日里余三两对任何人都是态度恶劣,何曾见过他对人如此卑躬屈膝? 而且,因为余三两一直“隐居”锻造坊的缘故,荣通等人甚至从不知晓自己这位疯疯癫癫的师叔竟有这般实力。 “我爹不是说过他不会走出龙铮山吗?”吕琦梦倒是已经见识过了自己父亲对楚宁那异于常人的态度,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倒是比众人要更能接受一点,但她还是不解的来到了楚宁的身旁出言问道。 在决定铤而走险注定初级时,吕琦梦曾让韩遂帮忙传话,让楚宁询问是否能让自己的父亲出手。 但据楚宁的回信,所言的是余三两并不愿意走出龙铮山,吕琦梦也就只能将此事作罢。 楚宁闻言,回头看向一脸困惑的吕琦梦笑道:“所以,我把蚩辽人带入了龙铮山。” 吕琦梦一愣,看向四周郁郁葱葱的山林,眉头紧皱,他们的中军大营是在龙铮山的山脚不假,但距离真正的龙铮山地界还有三四十里的距离,就算蚩辽人一路逃窜到的此地,也尚且差上二十里之遥,无论怎么算,这里都不能算作是龙铮山的地界。 楚宁倒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眨了眨眼睛,说道:“这个简单,我告诉余前辈,在我的带领下,龙铮山开疆拓土,将疆域外扩了二十里。” 吕琦梦瞪大了眼睛:“这么离谱的话,我爹也信?” 楚宁点了点头:“不仅信了,还用了足足半个时辰夸我英明神武,还说要让薛南夜把他府上的牌匾送给我,说只有我这样的人物配得上那块天下第一匾。” 吕琦梦:“……” 第三百四十七章 死战 噗! 伴随着一刀挥出,韩遂用所余不多的气力,将拦在身前的一位蚩辽甲士斩杀。 然后,他便觉一阵目眩神晕。 他用左手握刀,以刀杵地勉强站稳了身子。 而他的右手,此刻耷拉在肩头,通体呈现出诡异的紫褐色——在半刻钟前,他带着几十人的小队冲杀时,遭到了一位腐生君部族的毒师的袭击。 这些擅使毒物的半妖,手段诡异,又有十余位精锐甲士为其牵制,奋力搏杀的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半数当场化作了肉泥,他与剩下的几位奋力的拼杀,这才在几人的掩护下杀出重围,可即便如此,那只是沾染了些许毒障的右臂,此刻也已经完全病变,甚至毒性还顺着手臂朝着肩膀蔓延,慢慢侵蚀着他的肉身。 呼。 呼。 韩遂低着头喘着粗气,耳边传来的源源不绝的嘶吼声。 刀与甲在相撞。 血与肉在撕裂。 战争不会因为他的力竭而停下。 但他还不想就此认输,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能活下去,只是因为他还想再往前走走。 或许这并不能再改变什么。 可没有理由。 他就是还想再往前走走。 想到这里,他抬起了头,看向前方。 那里有一座山丘,不算太高,那是蚩辽人五座后方拱卫中心,也是蚩辽人的中军大营。 不知是自己还是蚩辽人的鲜血顺着发丝滴落,让他的视线蒙上了一层红纱。 恍惚间他觉得那处似乎也有一道目光,将他锁定。 他睁大眼睛,努力的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样,可越是如此,他便越是看不真切。 周遭好些一直注视着他的蚩辽士卒看出了他的失神,他们缓缓靠近,猛然跃起,犹如毒蛇一般扑向他。 已经力竭的韩遂虽然也察觉到了危险,可他的身躯已经不再能支撑完成回防。 他转身的瞬间,蚩辽人的刀刃已然来到了他的眉心。 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走到了此行终点时…… “将军!小心!”一声暴喝从身侧传来。 下一刻,一道身形扑出,将那杀到自己跟前的蚩辽人生生撞飞,然后数道利箭袭来,将周遭的袭来的其余蚩辽人逼退,紧接着大批队伍杀到了韩遂的身前,将之护在中心。 “将军,你没事吧!”随后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上了前来,将韩遂扶起。 韩遂定睛看去,是一张满是血污的脸,他费了些气力才认出对方,是他帐下的一位名为于为景的士卒。 在一个多时辰前,他曾救过他。 他强提起一口气,站稳了身形,用并没有什么说服力的语调朝着于为景说道:“无碍。” “我们还剩多少人?”他又问道。 于为景闻言脸色一黯,低下了头:“大军损失严重,到现在,只剩千人不到……” 在他说话的档口,四周围杀的蚩辽人却忽然退去,周遭严阵以待的大夏甲士,皆神情古怪,抬头四望,不解发生了什么。 韩遂也意识到了异样,同样抬眼四望,很快的目光便转向了后方那座山丘,神情渐渐凝重。 周遭的甲士也从韩遂的表现中感觉到了什么,亦纷纷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黑暗中两道身影从山丘之上凌空而来,对于眼前严阵以待的大夏士卒视而不见,竟是直接落在了人群的中心,韩遂的跟前。 众甲士皆神情警惕,如临大敌。 而韩遂却在短暂的错愕后,冷静了下来,他用眼神示意众人稍安勿躁,旋即打量着落在自己跟前的两位蚩辽人。 一男一女。 男的身材魁梧,穿着一身黑色大袍,模样俊俏,左眼脸颊有一道血色纹路,应当是蚩辽上屠被赐下的神纹。 女子身着白色纱裙,皮肤白皙,与蚩辽人截然不同,更像是大夏女子。 “几天前,我曾询问过一位你们大夏的儒生,我背后这座山叫什么名字。” “那个老先生说,丘曰狐首,死朝旧乡,然后就服毒自杀了。” “不瞒将军,我其实很欣赏那个老先生,我年幼求学时,就曾读到过他写的《百文通疏》,是极好的启蒙读物,我有心将之招入麾下,只可惜他心怀故国,不侍二主。”男人落地之后,开口便幽幽的说了起来。 “刚刚,我救了一个打翻茭子糕的夏人少年。” “他在给我的食物里下了毒,为了让我也吃下那份糕点,他不惜自己也将之吞服。” “可他不知道,我身为血寂部族的半妖,这种毒物对我根本无用。” “他死之前,唔……”说到这里,男人顿了顿,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山丘:“就在趴在那里,朝你们喊着,杀敌,杀敌……” “然后就没了气息。” 男人言罢,不再说话,而是直直的看着韩遂,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阁下想说什么?”韩遂直截了当的问道。 “百浑吐炎。”男人却不答他此文,反而自我介绍道。 “你爹。”韩遂同样自我介绍道。 “大胆!”这话一出,百浑吐炎身后那位名为陈圭的女子顿时双目圆睁,就要上前。 百浑吐炎却神情平静的拦下了陈圭,依然笑盈盈的望着韩遂:“我自幼喜读书,只是蚩辽与中原王朝文字不同,虽有不少译本,但读来终究少了些味道,近来才有了机会,得到诸多典籍的原本,细细研读。” “将军生在中原王朝,又居此高位,想来看过不少书,不知最喜欢的是哪一本?” “少年阿宁。”韩遂不假思索。 百浑吐炎眉头一皱:“《少年阿宁》?这是何书,我怎从未听闻?” “那说明你看的书确实还不算多。”韩遂认真的回应道。 “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拜读。”百浑吐炎则诚恳言道。 韩遂却皱起了眉头:“这种书我们一般是在日前读,日后一般不读。” 百浑吐炎:“……” “将军还真是风趣。”好一会后,百浑吐炎方才这般说道:“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左氏春秋》,里面一句话叫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我观将军,勇猛刚毅,是栋梁之才,故有意招入麾下,日后将军若是想要解甲归田,我自予将军荣华富贵,将军若是还有心气,我蚩辽亦有大把机会让将军施展才华,我想无论怎样,都好过为了如此昏庸的朝廷而死。” 韩遂闻言,眉头一挑,嘴角也露出笑意:“绕了半天,就这事?” “将军意下如何?”百浑吐炎问道。 韩遂在那时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旋即摇了摇头:“不好。” “为何?夏庭无能,夏帝昏庸,朝廷上下皆为尸位素餐之臣,军阵内外皆是贪生怕死之卒。” “你们大夏与我们蚩辽交手已有百年时间,细数你们边关守将,从萧桓老将军到邓异邓染父女,再至将军,哪一位不是当世豪杰?只因夏庭猜忌、内外利益不均加上我们一些小小的许诺,就能让你们的朝廷处处忍让,步步昏招,将北境局面拖至如今的泥沼。” “如今无能的朝廷,真的值得将军这等英雄为其赴死吗?” “还是只是因为我们是半妖,所以……”百浑吐炎皱着眉头问道,他的语调激昂,仿佛真的是在为韩遂的遭遇而不忿。 但从始至终,韩遂都表现得极为平静,只是冷冷的看着百浑吐炎。 直到对方洋洋洒洒的说完这番话后,他方才开口幽幽道:“你既然口口声声说自己读过那么多书,也已经遇见过了那么多不肯归降的大夏百姓,那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知早就呼之欲出,何苦来我面前演这么一出恶心的戏码?” 被这般反问的百浑吐炎一愣,看向韩遂的目光多出了几分异样。 韩遂的嘴角却忽然上扬,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哦,我明白了,你是在拿我笼络人心。” “楚兄曾跟我说起过,你这个上屠出身卑微,能坐到这般位置,一定是个心智狠辣,同时极善笼络人心,方才这出戏你不是做给我看的,你知道以你们蚩辽在北境残忍暴虐的手段,我断不可能归降,这些戏码其实是做给你手下的士卒看的。” “你想让他们觉得,就连异族你都能有如此惜才之心,对待同族更是会礼贤下士!” “看来,你看了那么多书,真正该学的仁智礼义信,你是半点没有学到,唯独学到了那令人作呕的惺惺作态与虚情假意。” 听到这百浑吐炎眉头第一次皱起,看向韩遂的目光中虽然依然带着笑意,可眼底深处却多出一丝之前不曾有的凝重。 “楚兄又是何人?”他所认识的夏人不多,其中并不存在楚姓之人,也就是说双方大概率素未谋面,可对方却能如此精确的推断出自己的性子,他的心头不由得一凝,暗觉此人会是个祸患。 韩遂眨了眨眼睛:“你二爹。” “你这口无遮拦的腌臜货!上屠念在你有几分胆气,好言相待,你不识抬举也就罢了,还敢对上屠如此不敬,真以为我们不敢杀你?”百浑吐炎身后的陈圭在这时再也无法忍受韩遂的无礼,上前一步,出言喝骂道。 而这一次,百浑吐炎并未再如之前一般将之打断。 但听闻这般怒斥的韩遂却并不回话,只是看着百浑吐炎,脸上的笑容更甚。 百浑吐炎见状,脸上终于露出了不悦之色,他沉声问道:“一点口舌之利,值得将军这般开心吗?” “大人,如今的夏庭面对我们,在战场上讨不到半点便宜,不就只能靠着口舌之利,逞些许威风。”陈圭则出言说道,语气讥讽。 这本是讥讽之言,可哪知这话一出,韩遂却笑得更加开心,到最后竟是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放声大笑起来。 那小声如此真切开怀,就仿佛沉浸在这一种发自内心的狂喜之中。 这一次莫说是百浑吐炎与陈圭二人,就是于为景这些大夏士卒,也同样弄不明白自家将军到底是怎么了。 终究有人忍不住上前问道:“将军何故发笑?” 韩遂揉了揉已经笑出了眼泪的眼睛,看向那人:“我高兴……” “高兴?”那人眉头一皱,更加不假。 虽说杀到此地的众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他们的计划明显已经被蚩辽识破,此刻更是落入了蚩辽的包围,已无生还的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确实很难想象有什么值得韩遂如此开心的。 韩遂却在这时用力的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大声说道:“楚兄尚未谋面,就能推断出这二傻子的心性,定策之前,又怎么可能不考虑今日种种?” “所以今日,我等虽死,可此战必胜!” 韩遂仿佛恍然大悟一般,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与灿烂。 众人也是一愣,旋即你看我,我看你,皆在短暂的错愕后,面露喜色。 “将军的意思是楚侯爷算到了蚩辽人会看破我们的计划,同时也做好了应对之策?”但还是有人不放心的问道。 对于他们而言,死并不可怕,他们只是害怕自己的死毫无价值。 韩遂连连点头:“楚兄之聪慧,我平生仅见,他唯一可能失败的方法,就是轻视这个家伙,而他既然在这之前花费了大量时间以所有不多的资料,推算此人心性,那就一定做足了准备,诸位……” “我等,死得其所!” 这番话无疑鼓舞了在场众人,陈圭能明显的感觉到,在说出这番话的刹那,眼前这支残兵败将的体内仿佛迸发出了新的的生机。 她的脸色骤变,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将军说得没错,但我笼络人心是真,欣赏将军忠义亦是不假。”而这时,一旁沉默了一会的百浑吐炎终于再次开口说道,他脸上的神情坦然,似乎又恢复到了一开始见面时的从容。 “战场之上,一些必要的手腕是无比厚非的,就像将军一样,明知大势已去,却还是强撑着哄骗自己的士卒,虽然确实可以让他们拼死再为将军打上一场,但让这些忠勇之士到死依然蒙蔽在假象中,是不是过于残忍了?” “我能出现在这里,与将军侃侃而谈,难道还不足以说明这场战斗的胜负吗?” “别听他放屁!这个蚩辽人,想要霍乱军心!”韩遂一眼便洞悉了百浑吐炎的心思,大声喝道。 但这番话还是让周遭刚刚生出斗志的众人的脸上平添了不少疑虑。 “你们如今只剩千余人不到,还深入腹地,早无退路,我何须再诓骗诸位?”百浑吐炎笑着言道:“你们东西二路的大军早已被我派人截住,你们中军大营也已经被我手下的部族占领,算算时间此刻他们应该已经快要杀到此地,将诸位全歼至此。” “我念诸位皆有忠勇之心,所以特此开恩,愿意放下刀剑者,可入我帐下。” 说罢,他眯眼扫过众人,眼神期待。 只是这千人残卒虽然确实被他这番动摇了斗志,但却并无一人真正想过放下刀剑,投入蚩辽怀抱。 百浑吐炎见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诸位既然心意已决,在下就不多劝了,算算时间,他们也该来了。” 说着,他抬头看向前方,只见那地平线的方向一大群黑影出现,正快速的朝着此处奔来。 冲杀最前方的,是一群身形巨大的妖兽。 显而易见,是他口中从后方合围来的蚩辽大军。 虽然早已知晓后方有蚩辽大军的存在,可当对方真的合围过来,尤其是见到那大军声势浩大的模样,韩遂等人还是不免脸色泛白。 “诸君,好走。”百浑吐炎满意的扫过众人苍白的脸色,如此言罢,转身便带着陈圭离去,而在他退出战场的同时,身旁的蚩辽大军也再次提起刀剑,同样缓缓朝着韩遂等人围拢过来。 显然,蚩辽人已经准备就在此地,将他们全数歼灭。 意识到这大抵是他们生平最后一战的大夏士卒们围作圆形,直面四面强敌。 作为主将,韩遂左手提刀,面向后方最为浩大的蚩辽援军。 “诸位!此处便是我等埋骨之地了!”他朗声说道,目光渐渐凌厉,浑身战意奔涌,死死的盯着那越来越近的大军。 周围的甲士亦高声大呼:“追随将军,我等无憾!” 千人残卒,战意高昂,皆已做好搏命的准备。 站在队伍最前方的韩遂只是首当其冲,眼看着就要与蚩辽援军短兵相接,他甚至已经能够嗅到这些蚩辽人身上浓郁的血腥味。 “来啊!”他用尽浑身气力,大吼一声,就要提刀上前。 可就在这时,那冲杀到他跟前的蚩辽大军却忽然从中分开,朝着两侧奔去。 挥刀落空的韩遂愣在原地,抬眼一看,自家那些蚩辽援军中的妖兽对他们这千人残卒视而不见,竟然扑入两侧蚩辽军阵中,与同样一脸困惑的蚩辽人战作一团。 “难道是死前的幻觉?”韩遂的心头不由得冒出这样的念头。 他想要拍一拍自己的脑袋,确认自己是否是在做梦。 可或许是之前受的伤势过于重了些,又或许是这一拍用力过猛了些。 总之那一掌落下,眼前荒诞的幻觉不仅没有消失,反倒让他的脑袋变得更加昏沉。 而在那巨大的晕眩感下,他无法控制,晃荡几步后,就要朝着地面栽倒下去。 “我艹!” 第三百四十八章 画像 韩遂的脑袋一片混乱。 他不太能接受自己在临死前觉醒的独特爱好。 总不能几个月前,他们师徒三人联手登上月儿楼的二楼,自己发挥失常的原因是我并不喜欢女人吧? 不可能的。 我只是太紧张了! “韩兄,你没事吧?”就在韩遂脑海中思绪万千的档口,楚宁的声音忽然响起。 同时数道熟悉的身影也出现在了楚宁的身后。 “荣通、荀纱、宣文、老大……” “我艹,我男女通吃?还都是窝边草!?” “我可真是个畜生!” 韩遂在心底给自己的身份做出了重新的定义。 “这家伙是不是被打傻了?”沐荀纱直抒胸臆,基于自己见到的情况,给出了一个相当中肯且直白的看法。 “那这么说来,他岂不是没办法再担任二师兄的职位,那就只能由我顺次顶替了。” 沐荀纱这样说着,双眼放亮,神情期待。 显然,在意识到自己短时间内是打不过吕琦梦的情况下,老二的位置,是她目前所能得到的最高地位。 而听闻这话的韩遂一个激灵,顿时回过神来。 这并非幻觉,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你做梦!姓沐的,小爷不死,你万年老三!”他起身喝骂道。 这般反应吓了众人一跳,沐荀纱眨了眨眼睛,不无遗憾的嘀咕道:“还真是耐造,竟然还没死透。” 不过,她嘴上虽然如此抱怨,但在说完这话后,嘴角却止不住的勾起一抹笑意。 “韩兄,你莫要激动,你的伤势严重,先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们。”楚宁则在这时言道,目光却瞟了一眼,对方已经通体紫黑的右臂。 楚宁不说还好,这话一出,韩遂当真觉得一股巨大的疲惫感涌向脑海。 那是紧绷的心神忽然松懈下来后带来的疲倦。 他稍作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而得到应允的楚宁则看向身后,朝着名为卓深的老将军言道:“将军麻烦你让人掩护韩兄等人先行侧退。” 韩遂带来的七千人马,在激烈且漫长的鏖战之后,不仅人员锐减到了一千出头,并且大多身上都带着各种不小的伤势,让他们留在此地,于接下来即将开始的大战并无任何帮助,更何况,他们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卓深对楚宁自然言听计从,当下点了点头,便有千人的队伍涌出,搀扶着包括韩遂在内的众人从后方撤离。 做完这些,楚宁抬头看向前方,那处,一个黑袍男子正站在蚩辽队伍的后方,眯着眼睛,同样望着他。 二人的目光穿过战场上的血与火,狠狠撞在一起,互不相让。 …… 在走出数步之后,百浑吐炎就察觉到了异样。 虽然那时那些他以为的阴字营伏兵还未与诱敌深入的阳字营大军交手,但他绝已经察觉出了异样——脚步不对。 莫图萨带领的军队不过两万人,可此时杀来的伏兵,带来的大地震动明显超出了两万人能够带来的响动。 但不待他摸清到底发生了什么,那群所谓的伏兵便已经与阳字营的大军交上了手。 他手下的军队对此自然是好无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阵型隐隐有溃散的痕迹。 百浑吐炎似乎也未曾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地步,他抬头目光扫过那些分明生得蚩辽半妖模样,可却配合着夏人的军队对自己人痛下杀手的身影。 终于由衷的感叹出了一句:“了不起啊……” 一旁的陈圭在伏兵“倒戈”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她大声高呼,试图让军中将领组织慌乱的军队,发起反击。 虽有一些成效,但似乎远不能完全扭转此刻的战局。 两军对垒,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将手的第一战,他们手下的士卒就被伪装成援军的大夏军队打了个措手不及,阵型溃乱的同时,战场也被大夏军队有意识的分割成了数片,彼此之间调动不畅,很难阻止起有效的反击。 这是当年邓异所创造的战法——蚩辽的军队虽然战力远超寻常的大夏军队,但那是在各个部族的士卒相互配合下,才能产生的效果。 灵瞳提供情报,梼杌妖兽负责冲阵,罗刹与龙踏负责近身搏杀,无光刺杀首脑,腐生君则在后方施展毒障,以此奠定胜局。 而如果能将其战阵破坏,其中对战局能起到决定作用的无光、腐生君以及灵瞳部族的士卒,就很难发挥出足够的作用。 虽然罗刹、龙踏以及梼杌妖兽的战力依然不可小觑,但没了腐生君等部族诡谲手段的加持,并没有到不可战胜的地步。 故而,当大夏军队展现出分割战场的意图时,陈圭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想要组织人手进行反扑,但奈何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她能组织起来的攻势,远不足以阻止战局上的溃败。 这个时候,她本能的将希望寄托在了百浑吐炎的身上,正要转身询问,却听他发出了这样一声感叹。 她的眉头顿时皱起,满心不解的望向对方:“大人说什么?” 百浑吐炎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了战场大夏的军阵,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个少年。 “大人!战局凶险,这些夏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控制我们的妖兽……” 而此刻心头已是万分焦急的陈圭,也顾不得继续追问,而是赶忙大声说道,试图让不知为何陷入古怪状态的百浑吐炎恢复对战场的判断。 “他没有控制那些妖兽。”而百浑吐炎却这般回应道,目光依然落在军阵中的少年身上,就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怎么都挪不开视线。 “没有控制?”陈圭闻言先是一愣,旋即面露骇然之色:“大人的意思是说,莫图萨叛变了!?” 听闻这话的百浑吐炎终于收回了与楚宁针锋相对的目光,侧头看向了陈圭:“从古至今,因为半妖的身份,蚩辽人几乎鲜有融入中原王朝的先例,更何况如此的战局之下,哪有人会接受蚩辽的归降。” “当然,莫图萨又不是傻子,中原王朝气数已尽,他也不可能做出这么愚蠢的事。” “这些你看到的妖兽,以及掌握着奇特我蚩辽手段的敌军其实是夏人。” “夏人?”陈圭一愣,脸色古怪。 “夏人没有半妖血统怎么……” “这就是拓跋渠干的好事!”百浑吐炎喃喃自语道,眼中在那时泛起一抹冷色。 “拓跋渠?”陈圭皱起了眉头。 拓跋渠便是这次南征大军的上一任主帅,来自梼杌部族的上屠。 明面上他被解职是因为在与龙铮山作战上的失利,但实际上,在攻破盘龙关后,蚩辽就并不急着吞并龙铮山后的大夏疆域,所以在战场上选择的作战方式也是消耗为主,拓跋渠的些许失利,远不足以让王庭将一位攻破盘龙关的大功臣撤职。 其最根本的原因是,这位急功近利的上屠,在攻破盘龙关后,未经王庭同意,散布了国师大人与腐生君部族的几位顶尖毒师共同研制的魔障…… 据说那本是王庭为了征服整个中原王朝而准备的杀手锏,它尚且还存在许多问题,远不到能够使用的程度。 而将这样还未成熟的魔障提前散播,不仅无法对中原王朝造成足够的威胁,还会让其心生警觉,让此物真正出手时,能产生的效果大打折扣。 王庭对此万分震怒,这才将拓跋渠从前线撤了下来。 哪怕以百浑吐炎以及陈圭的地位,对于那魔障的详情也所知不多,但却有耳闻,其拥有能将夏人转化为半妖的能力,这可以很大程度上扩充蚩辽相对稀少的兵源,也是彻底征服整个中原王朝最重要的一步。 只是据那位国师所言,在这一点上,魔障还不能稳定的做到,所习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去实验…… 可现在,眼前这些夏人所化的半妖,无疑是在告诉陈圭与百浑吐炎,利用拓跋渠所散播的魔障,夏人完成了蚩辽没有完成的事情。 这足以动摇蚩辽下一步计划。 毫不夸张的说,这个消息一旦传回王庭,那位拓跋渠,连同他的部族,都会遭受到,整个蚩辽历史上最严酷也最残忍的惩罚。 陈圭也在百浑吐炎的点拨下想到了这一点。 她没有心思去为那位她素来看不惯的前任上屠即将遭受的命运而幸灾乐祸,她的双目圆睁,神情骇然,不住的摇头:“不……不可能,连国师都做不到的事情,夏人凭什么做到?” “师父说得是对的,中原王朝,得天独厚,底蕴雄厚不可小觑,哪怕我们已经取得如此战果,可任何的轻敌都有可能葬送如今的大好局面。”百浑吐炎这样说道,语气有些萧瑟。 陈圭是能理解他此刻心底的感受,整个蚩辽上下,为了完成入主中原的宏伟计划,百余年来,数代人励精图治,这才有了今日局面,可不过是因为一人之私,落错一子,便让这个计划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反观夏庭,这百年来,内里明争暗斗,对外昏招频出,可即便如此,依然稳坐东方天下的宝座。 难道,蚩辽人就活该受千年疾苦? 难道,夏人就真的比旁人位高一等,是天命所归,天下正统? 这确实很难让人接受的现实。 “大人,夏人只是勘破了魔障的些许皮毛,不见得就真的完全参悟了其中玄妙。” “当务之急,是保存力量,而非庸人自扰!”陈圭虽未女子,却心性坚定,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看向百浑吐炎,这般说道。 百浑吐炎闻声,也回过了神来,他看了陈圭一眼,眼神中带着感激。 陈圭则温软一笑,旋即提议道:“大人,夏人此番出其不意,确实占了先机,我们先行撤退,退回狐首丘,整顿兵马,再杀回来……” 这确实是基于目前战况最理智的选择,可百浑吐炎却摇了摇头。 “不能退,不仅不能退,我还要好好和这群夏人过过招。” “大人!?”陈圭心头一惊,脸色骤变:“夏人已取得先机,我们的战场被分割,强行应战,恐怕会损失惨重……” 百浑吐炎虽然是第一次担任主帅的要职,但于此之前,作为上屠手下的大蛮也经历不少战役,其中胜负各有,但无论怎样的情况,他都能做出于局势而言最正确的判断,陈圭不明白这一次,为什么他会如此冒进。 “那个家伙,应该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百浑吐炎却在这时伸出手,指向了夏人战场中心的一位少年。 “他?”陈圭皱起眉头,不解百浑吐炎为何如此笃定。 “之前那个夏人将领曾提及,今日一切的谋划,背后另有其人,那家伙甚至还通过我在夏人手中不多的资料,推测出了一些我的性子。” “我本并不放在心上,可现在,莫图萨的大军迟迟未到,反倒是他带着的夏人军队杀到,显然莫图萨的两万精锐恐怕已遭不测……” “一个这么年轻的家伙,能谋划出如此精密且环环相扣的计策,不仅坑杀了我两万精锐,如今更是以奇袭之法,打得我手下的士卒节节败退,甚至有可能,这些感染魔障的夏人,也是在他的手上,化腐朽为神奇的……” “此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能力,若是让他再成长下去,恐会是我蚩辽的心头大患!” 陈圭听他此番言语,也回过了味来,她看向那少年,心头忽然一动:“之前那个夏人将领曾说过,背后谋划之人,姓楚……如果真是这个少年,年纪温和,容貌也与当年我在王庭神庙中看到的有三分神似,莫不是……” 并未往此处去想的百浑吐炎心头一震,脸色骤变。 他再次看向那位少年,目光锁定在对方的面颊上,同样回忆着当年在祭祀王族英灵神庙中所见的画像。 那时,他的双拳紧握,目光阴冷了下来。 “如果是这样,那今日即使将十余万大军葬送于此,只要能杀他,也是值得的!” 第三百四十九章 你的书读得不够多 “楚宁!这些蚩辽人有些不对劲,如此溃局,不思整兵后撤,反倒还殊死抵抗,莫不是在等待援军?”在随军冲杀了一段之后,吕琦梦忽然退回到了楚宁身侧,朗声说道。 大战爆发后,楚宁便一直身居后方,并未去往前线作战,倒不是他贪生怕死,只是因为他觉得需要一个人来冷静观察战场局势,以确保可以面对任何可能发生的特殊情况。 他虽然看过许多行军打仗的兵法,也翻阅过从萧老将军始到邓染战死前的所有可以查阅到的作战记录,对于蚩辽的战法,已经烂熟于心。 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带兵打仗,他深知战场多变,稍有不慎,轻则害死成百上千条性命,重则让整个战局溃败,万劫不复。 以楚宁的性子,他是决不允许自己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的。 他自然也察觉到了吕琦梦所言的异状。 “嗯,确实古怪。”楚宁点了点头,但又很快说道:“但此次战机来之不易,韩兄手下损失的几千人暂且不论,宁兴与嘉运两处战场尚且还在苦战,损失不知几何,但是那两万被我们围杀的战果,远不足以振奋北境士气,我们得尽量将眼前这两万大军全歼,放才能扩大战果。” “而且,这背后的丘陵之上,就是蚩辽的中军大营,一定存在着数量不菲的军资,若是能一并攻破,于后面龙铮山防线的固守,亦有好处无穷。” “我会紧盯战场,你放心拼杀,若真有异样,我会第一时间通知……” 整个过程中,楚宁虽然都在与吕琦梦对话,可目光却始终在战场上游荡,寻找着那些可能是自己在不经意间遗漏的细节。 吕琦梦倒也明白楚宁话里的意思,龙铮山今日出击并不是简单的为了在战场上取得一次胜利。 这得是一场大胜! 一场足以振奋人心的大胜。 一场足以将朝廷的脸面摁在地上反复摩擦的大胜! 只是…… 想到这里,她忽然转头看向眉头紧锁的少年,虽然他的脸上保持着,他一贯的冷气。 可那蹙起的眉头,以及频繁转动的目光,还是让吕琦梦察觉到了对方心头的紧张。 她的心头不由得一软:“楚宁……” 吕琦梦轻声唤道。 楚宁也从对方忽然改换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些许异样,第一次将目光投注在了她的身上。 “怎么了?”他疑惑的问道。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若不是你,我们大抵想不出这样的计策,就算想出了,没有你救治的百姓所化的妖兵,没有你切割灵石的手段,我们也无法取得这样的战果。” “所以,你大可放宽心,我们相信你,而你则需要相信你的判断。”吕琦梦正色言道。 这大抵还是楚宁认识吕琦梦以来,第一次见她如此正儿八经的模样。 他听得出对方这番话句句由衷,心头一暖,也面露笑容,正要回应。 “当然,就算如此,我还是觉得你配不上邓染。” 楚宁:“……” 他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心底默默想着,待到此战结束,怎么都得狠狠的惩罚她二十遍,方可解心头之恨。 吕琦梦显然并不知道楚宁心底“龌龊”的念头,说完这话,朝着楚宁一笑,旋即转身再次扑杀入战场。 楚宁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但也并未去花费太多思绪去关注此事,很快就收敛了心神,再次紧张的看向战场。 蚩辽人确实组织起了几波相当有威胁的反扑,但因为战场被分割的缘故,这样的反扑很快就被清剿。 同时因为楚宁熟知蚩辽战法,在布置战事时亦特意交代过卓深,要盯紧蚩辽人的灵瞳与腐生君部族,而卓深同样经验丰富,在楚宁带来的那些拥有无光部与灵瞳部族能力的百姓的帮助下,完全压制住了整个战场。 一方摆好了架势,将整个战场的局势尽收眼底,而另一方这处处受制,此消彼长之下,战局的走向已经注定。 但也正因如此,蚩辽人此刻的死战不退,方才显得更加匪夷所思。 楚宁的目光扫过人群,眉头越皱越深。 他了解蚩辽人。 蚩辽人自然更了解自己的长处与短处。 那位新上任的上屠只要不傻,应当明白此时的战局已经不是他能扭转的,可他始终未有下达侧退的指令。 是另有谋划,还是被这失败冲昏了头脑? 对于后者,在史书上并不少见,毕竟主帅也是人,无法接受失败,而孤注一掷,最后满盘皆输者比比皆是。 只是楚宁总觉得那位来自血寂部族的蚩辽主帅,应当不是这等愚笨之人。 这样想着,他背后的双翼一振,身形猛然拔高,飞向半空,想要以足够高的视野,来洞悉战场上的情况。 但哪怕他已经将整个战场尽收眼底,所见的依然是蚩辽人各自为战的场面,完全想不到对方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得多?杞人忧天? 楚宁在心底暗暗评估着,以蚩辽现在的兵力,无论怎么看都断无再战胜他们的可能,区别只是,他们需要耗费多大的代价,才能将其完全歼灭罢了。 除非,能有一支大军神兵天降…… 等等! 念及此处的楚宁忽然心头一颤,今日之所以他们能取得此番胜果,是因为有冲华城这支未曾出现在蚩辽人视野中的援军,这是棋盘之外的棋子,任由那位蚩辽主帅有天大的本事,也算不到这棋盘之外的东西。 而现在,蚩辽人如此一反常理的坚守,是不是他们的身后同样有一枚他算不到的棋子? 不对,楚宁很快就否定了这样的念头。 如果他们后方真的有援军的话,那此刻蚩辽人理应且战且退,诱使他们深入,而不是原地鏖战…… 那就是…… 楚宁想到什么,脸色微变,他看向身下的众人张开嘴正要提醒,可就在这时他的脚下忽然漫开一道血色的事物。 那事物以他为中心飞速朝着四周蔓延,转眼便将周遭的一切染成血红,当楚宁回过神来的刹那,他已经身处一处血色的空间,周遭大战的士卒皆消失不见,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人而已…… 寻常人遇见这样的变故,大抵已经被吓得魂不守舍。 楚宁却只是用了三息不到的时间,就从短暂的错愕中回过了神来,他看向四周形成这处空间的血色光壁:“是血寂领域。” “蚩辽的十二部族中,梼杌罗刹之流,能幻化妖身,修至高境,移山填海不在话下。” “无光腐生,虽然正面对敌孱弱,但其能力只要配合得当,在很多时候甚至可以扭转整个战局。” “就连灵瞳与织梦府这些与血寂部族有着同样困境的蚩辽部族,同样也能施展诸如幻梦之法的神通,唯有血寂部族……” “一身血脉本有对同族活死人生白骨的奇效,若是放在大夏,这等本事,只会被各个豪族奉为座上宾,锦衣玉食款待,但偏偏阁下生在了蚩辽,只会被同族当做血奴豢养,若无特例,大抵每个血寂部族之人,这一辈子都只能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笼子里,被投喂残羹冷炙,宛如家畜一般苟且度日……” “之前我还在想,阁下身为血寂部族,是怎么坐上上屠的高位的,如今看来,似乎是依仗着侵吞了数千同族性命,而修来的血寂领域。” 楚宁语气不疾不徐的缓缓说着,脸上并无惧色,反倒是大量四周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浓郁的好奇。 他说罢这话,还伸出指尖,轻轻触碰空间周围血色的光壁。 只是那轻轻一点,光壁便如水面一般涤荡开层层涟漪,同时他的指尖也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感。 他微微蹙眉收回了手指,定睛看去,只见指尖的皮肤焦黑,像是被火焰灼烧后的木炭。 但他知道那并非灼烧后产生的异状,而是指尖的生机被剥离后的灰烬。 那时,楚宁体内的魔血运转,手指上的伤势便迅速弥合,转眼又恢复到了正常模样。 “想不到阁下对我蚩辽如此了解,血寂领域之事莫说你一个夏人,就是蚩辽内部,也鲜有人知晓。”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楚宁抬头循声望去,却见一道血色的身影在不远处缓缓凝实,化作了一位黑袍男子的模样,正是之前与他隔着战场对望过的那位蚩辽主帅! “百浑吐炎。”男人微笑着做出了自我介绍。 楚宁眨了眨眼睛:“你爹。” 百浑吐炎:“……” “你们夏人不是自诩中原王土,教化万民吗?怎么一个比一个不懂礼数?”百浑吐炎在短暂的沉默后,皱眉问道。 “礼数是讲给懂礼数的人听的,对于闯入自家的强盗,自然只有恶语相向。”楚宁平静回应道。 “强盗?所以在你的心里,蚩辽人就应该待在贫瘠的荒原,忍受万年风雪?”百浑吐炎冷笑一声,反问道。 “你们的孩子可以干净街道上追逐,可以在明亮的学堂中读书,而我们的孩子却只能从出生开始就加入残酷的搏杀,每天都忍受随时可能收到早上外出捕猎父母死于魔物之手的恐惧?” “我们不过是想要让自己的族人过上你们一样的生活,难道这也有错?” 楚宁能清楚的感受到,问出这番问题时,百浑吐炎眼中的怒火。 他似乎被对方问住,陷入了沉默,只是直直的望着对方。 百浑吐炎则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无法回答是吧?因为这就是事实,天下沃土,德者居之,你们夏人已经享受太久这中原沃土,让你们以为这一切就是理所当然!” “而现在天数更易,轮到我们蚩辽入主中原,你们反倒觉得不对,可知千年之前,又是谁将我们驱赶到了蛮原之地?” 面对百浑吐炎步步紧逼的质问,楚宁依然面色平静,他张开嘴诚恳言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无法回答。” “只是爷爷曾教导过我,不要和傻子争辩。” 百浑吐炎一愣,但却并未因为楚宁言语中的挑衅而生气怒意,只是抬头再次看向楚宁:“你就是楚宁,对吧?” 楚宁脸色微变,却是并未想到对方能知晓他的姓名。 “很早之前我就听说过你的事迹。” “一座鱼龙小城,在你的手中短短一年不到,就变得如此繁华,可见你对治理政务之事,应当是极为在行。” “之后,你所制造的墨甲,又在盘龙关上,给我们造成了不少的麻烦。” “加上那些被你治好的感染魔障之人,此番种种每一件事,都极为苦难,都是寻常人或许耗尽一生都难以完成的,但你偏偏做到的。” 百浑吐炎幽幽说道,话至此处,却又叹了口气,不无遗憾的继续道:“我本觉得,阁下能完成这些,一定是个与我一般,博览群书之人,本想着与你好生交谈……” 他的话说到这里,却戛然而止。 当然不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话,多么无趣,只是因为无数血色铁索忽然从四周凭空伸出,缠绕上了他的四肢,而站在他身前的楚宁,身形也在这时暴起,手中长剑浮现,背后双翼一振,宛如一头恶狼,朝他扑杀过来。 百浑吐炎眉头一挑,四周光壁之上中,一道道血色事物奔涌而出,化作一道道血色藤蔓直奔楚宁而去,试图拦截他前行的速度。 楚宁的背后在那时亮起阵阵星光,血色藤蔓还未及身,便被那道道星光搅碎。 他转瞬杀至了百浑吐炎跟前,没有半点犹豫,手中的长剑朝前一探刺向了百浑吐炎的眉心。 这理应是志在必得的一击。 但就在这时,百浑吐炎的嘴角却露出一抹笑意,只见他身躯一震,周身铁索被尽数震碎,旋即,他一手伸出,食指与中指轻轻一夹,楚宁袭来的剑刃就被其稳稳控住,再不得进寸。 “你大夏王土,百万经典,可没有那一篇教过我偷袭取胜,是君子所为。”他眯眼嘲弄道。 本以为这偷袭失利,多少会让楚宁挫败,可当他看向对方时,却见楚宁面色平静,开口说道:“那是因为你读得不够多,比如,你应该没有读过……” “兵不厌诈。” “嗯?”百浑吐炎眉头一皱,正要说些什么。 却听眼前的少年又开口言道:“哦对了,下一篇是,暗度陈仓。” 百浑吐炎闻言心头一震,他似有所感,脸色骤变,在那时猛然回头。 只见一头黑金色的梼杌妖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处,已经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朝他咬来! 第三百五十章 王族 在看清那黑金妖兽模样的刹那,百浑吐炎的脸色骤变,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从这只黑金妖兽的体内涤荡出来的恐怖气息。 “王族妖躯!”他双眸一凝,眉头皱起:为什么还有一只王族? 他打量着黑金妖兽那一身流淌着金属光泽的皮肤,脑海中浮现出某些大胆的猜测。 难道…… 而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那黑金妖兽已经嘶吼着杀到了他的跟前,朝他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 一股腥风扑面而来。 “孽畜,如此丑态,当真是污了这一生高贵血脉!”他语气轻蔑的骂道。 吼! 黑金妖兽却仿佛听出了他话中的鄙夷,眼中凶光大作,嘴里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 而面对这样的场面,百浑吐炎依然神情平静,他冷冷望着黑金妖兽,一只手抬起,周遭空间的光壁上,无数血液涌向他的手臂。 如果细细观之,不难发现,那些涌动的血液中似乎藏着一张张狰狞嘶吼的人脸。 而在这些血液涌入他手臂之后,他的手臂明显膨胀了几分,其上暴起一道道血色纹路,如同青筋一般,萦绕在他的臂膀之上,炙热血红,宛如一道道流淌的岩浆。 他在那时猛然挥拳,直面黑金妖兽。 一击不中退开数丈的楚宁,在第一时间感觉到了百浑吐炎这一拳之中包裹的威能。 血寂领域。 无疑是邪法中的邪法。 至少放在中原王朝,这种法门一旦有人修炼,那一定会遭到朝廷与各大圣山的追杀。 当然,没有血寂部族血统的寻常人,也确实无法修炼这样的法门。 此法是利用血寂部族的半妖彼此之间,血脉惊人相似的特点,将同族炼化为妖血灌入己身,以其对半妖肉身强大的修复力与增幅能力,而提升修行者的战力。 修炼大成之后,可以妖血张开领域,将敌人拖入小世界,从而达到乱军取首的目的。 同时在血寂领域之中,施法者也会得到妖血的增幅,拥有恐怖的肉身强度,以及近乎于魔物一般的自愈力。 当然,要修到这般境界,需要炼化的同族,恐怕当以千数而计。 楚宁也只是在当初邓染送来的那些她缴获的蚩辽古籍中见过此法的记载,书中描述不多,只是批以此法为“绝人心之善,开亘古之恶”,可见哪怕是在蚩辽族内,对于此法也是相当憎恶。 但巨大的代价换来的法门,自然也有其独到之处。 百浑吐炎挥出的拳头,在血寂领域的加持下,爆发出来的威能,让楚宁心惊肉跳。 他看着扑杀向前的黑金妖兽,里面利用二者之间的联系命令其退避。 但面对这样的命令,黑金妖兽回应他的却一道不满的怒吼——黑金妖兽拒绝了楚宁的命令。 虽然在不久前,黑金妖兽已经拒绝过一次楚宁的命令,但那时楚宁只觉是其无法控制自己的本能而做出的叛逆之举,但现在,面对明显的危险,作为生物的本能理应逃避,可黑金妖兽却不闪不避,反倒嘶吼着迎了上去。 似乎,在对死亡的恐惧之上,黑金妖兽还有着某些更加强大的本能。 那到底是什么,楚宁想不明白,也没有时间去细想。 在拒绝楚宁命令的刹那,黑金妖兽头颅与百浑吐炎袭来的拳头狠狠撞在了一起。 轰! 一声轰响爆开,漫天血雾涌开。 巨大的冲击力以二者相撞的中心,席卷开来,这股冲击波让整个血寂领域都开始颤抖。 楚宁不得不张开一道灵力屏障,方才稳住身形。 他抬头看向那处,只见爆开的血雾之中,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在那时如流星一般,从半空中坠落重重的砸向地面。 是黑金妖兽。 楚宁的脸色也随即一白,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虽然不知道这只黑金妖兽到底是如何生出自主意识的,但这并未改变二者心神相连的事实。 黑金妖兽受伤严重,楚宁不可避免的也受到了波及。 而这时,半空中那道爆开的血雾也缓缓散开,露出了百浑吐炎的身影。 他的身上的黑袍此刻已经尽数碎裂,露出了一身古铜色的健硕肌肉。 他挥拳的右臂,也血肉模糊,显然是受了不小的伤势,但随着周遭一道道涌来的血液灌入,那右臂上的伤势,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飞速的修复。 与书中记载无二,在这血寂领域中,施法者拥有恐怖的自愈力,是近乎不死不灭的存在。 其实在看见这道结界的第一时间,楚宁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之所以与百浑吐炎虚与委蛇,就是为了放开神识探查结界中的状况,试图寻到破局之道。 只可惜并未瞧出什么端倪。 而这种结界,通常而言,在没有明显破绽的情况下,想要破局,要么就杀死施法者,要么就将其力量耗尽,直到其无法再维持这个结界为止。 又因为血寂结界本身就会给予施法者恐怖的自愈能力,除非修为能碾压对方,否则是很难直接将之击杀的。 所以这第一条路,对于楚宁并不适用。 摆在楚宁的面前的,只有后一条路。 战场上的局势相对乐观,血寂结界的张开,虽然可以将对手拖入小世界,但会在外部留下明显的痕迹,只要他能拖得足够久,就算无法耗光百浑吐炎的力量,也可以撑到吕琦梦等人的救援。 楚宁是这么计划,同时也是如此行动的。 本来他打算利用黑金妖兽,两面夹击,相互牵制从而做到拖延战局的计划。 但现在,因为黑金妖兽的失控,不仅让这计划失败,他自己还受到了黑金妖兽的反噬,受了不小的伤势。 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也不为过。 “纵着衣锦,骨相犹贱。”百浑吐炎冰冷的声音在这时响起,他低头冷冷的望着地面上的黑金妖兽,眼中写满了鄙夷。 “堂堂王族之贵,却与夏民媾和,生出的后代果然从上到下,都透着令人作呕的臭味。” 同时周遭的血液再次涌向他的手臂,他冷言说着,周身顿时弥漫出滚滚杀机。 他这话一出,楚宁的心头一颤。 于此之前,他已经推断出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祖母,很可能是自己爷爷从蛮原带回来的蚩辽女子。 自己体内的妖丹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此刻百浑吐炎的话,似乎透露出,自己的祖母很可能不是一位寻常的蚩辽人,而是已经消声绝迹的蚩辽王族! 这个消息对于楚宁而言,过于震撼,他不由得有些发愣。 只是还不待他想明白其中就里,百浑吐炎已经凝聚好了拳势,俯冲着杀向了黑金妖兽。 楚宁的心头一紧,也不敢再多想,赶忙下令,让黑金妖兽躲避。 此刻的黑金妖兽倒在地上,脊背之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凹陷的伤口,不断往外渗着金色的鲜血,就连呼吸也变得孱弱。 可即便如此,面对那气势汹汹,从天而降的身影,这头幼兽依然回应以楚宁一声低吼。 虽然气势不足。 但楚宁却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那是一声坚定的“不!” …… 楚宁愣在原地,他看向那处。 只见黑金妖兽缓缓伸出了自己被血液灼伤的前足,狼狈且艰难的站起身子,仰头看向百浑吐炎。 那时,它金色的瞳孔中流淌出火焰。 是暴怒! 是狰狞! 是高高在上的王,不容亵渎的傲慢! 吼! 它发出一声怒吼,直视着那道从天而降的身影,任凭他气势如虹,任凭他的背后有漫天血潮,它依然扬起了自己的脖子,不闪不避,直面他的攻势。 虽然楚宁并不喜欢黑金妖兽的自作主张。 但不知道是与之心神相连的缘故,还是此刻眼前的画面过于震撼。 楚宁竟然在这一瞬间,有些理解黑金妖兽的选择。 那是一种被镌刻在灵魂深处的骄傲。 无关对错,也无关是非。 “谁让这是我自己下的崽呢!”楚宁这样腹诽一句。 虽然这样的形容有失偏颇,但黑金妖兽确实是他一步步制造而出的,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确实是它的父亲。 自己做的孽,只能自己去还。 念及此处,他终于也不再犹豫,背后万象墨甲伸出化为双翼,猛地一振,他的身形腾空而起。 七境的魔躯被他催动到极致,在万象墨甲的加持下,直扑百浑吐炎而去。 从始至终百浑吐炎都并未将楚宁的修为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这个少年只是一个拥有四境修为的家伙,在他八境巅峰的战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黑金妖兽的出现确实给他带来些许麻烦,但只是出其不意之下的结果。 当他回过神来后,这些威胁就更加无足轻重。 所以,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这头拥有王族血脉的黑金妖兽,他的眼中泛着灼热的光芒,兴奋、狂躁、还有期待。 王族在蚩辽已经绝迹百年。 他们拥有高贵的血统,能修炼任何部族的功法,更重要的是,其修行的速度比起寻常人还要快出数倍不止。 而身为血寂部族的半妖,他们族中还有一道不外传辛密之法,可以夺取旁人的血脉,炼入血寂领域之中,以为己用。 如果他能杀死眼前这只王族,意味着他有可能成为蚩辽百年唯一一位新王。 这不仅可以让他从此登上王座,更可以彻底改变他们血寂部族的命运。 这样的诱惑着实太大,哪怕以百浑吐炎的心性此刻也不免心跳加速!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伸出的拳头眼看着就要轰在那黑金妖兽的头颅之上时。 嗯? 忽然,他感觉到了身侧传来了一道数息的气息。 是楚宁! 以他的感知,很快就确定了来者的身份。 按理来说,一个四境的修士,哪怕有再绝顶的天赋,也不可能威胁到他。 可这一刻,他却感觉到,楚宁浑身涤荡的气息,比起之前有所不同。 更加强大,更加凶厉,也更加危险。 他心头一惊,侧头看去,而那时入目的却是一个硕大的燃着灵炎的拳头。 百浑吐炎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楚宁的拳头就重重砸在了他的面门之上。 他下坠的身躯在那巨大的力道之下,朝着一旁飞出,重重的撞在了身后的光壁之上,发出一声轰响,同时在光壁上砸出了一道蛛网般的裂纹。 楚宁并未乘胜追击,并非他轻敌大意,而是他明白在血寂领域之中,他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杀死百浑吐炎。 而如他所想的那样,在被砸入光壁的瞬间,光壁之中无数血液漫出涌向了百浑吐炎,光壁上的裂纹以及百浑吐炎的伤势也在这时被飞速修复。 此等举动并无意义,与其浪费体力,楚宁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这样想着,侧头看向了身侧。 那处黑金妖兽依然保持着仰天长啸,气势汹汹的模样。 它显然也没有想到楚宁会出手,更没有想到楚宁的一拳威力如此之大。 感受到楚宁的目光,它转头,用那铜铃一般巨大的双眼望着楚宁眨了眨眼睛。 然后,它的嘴里发出一声委屈的低吼,巨大的头颅就扑入了楚宁的怀里,亲昵的蹭着,嘴里的低吼不断,委屈巴巴。 就像是个在外受了欺负的孩子,终于寻到了自己的长辈,正在一个劲的宣泄着心头的难过。 只是它着实太过巨大了些,那贴过来的头颅落在楚宁的胸口,撞得楚宁一阵气喘。 他没好气的伸手重重的在黑金妖兽的脑门上拍了一下,嘴里骂道:“这会委屈上了,刚刚那股舍我其谁的气势呢?” 虽然几次忤逆楚宁,但看得出在黑金妖兽的心中,对楚宁是极为依赖的,被楚宁一阵臭骂,他也不敢还嘴,只能盯着头从喉咙间挤出一阵呜咽,不知是在难过还是在道歉。 楚宁本就心软,见他如此,气也消了大半。 在又瞪了对方一眼后,他伸出手抚摸在了对方的头顶,体内那道青霄神木所化的灵台之上绿色的灵力涌出,灌入了黑金妖兽的体内,它身上的伤势,便于那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弥合。 “这次,若是再不听话,你就一辈子给我呆在白骨秘境中吧!”楚宁压低了声音这般说道。 寻常孩童,若不管教,尚且顽劣。 这黑金妖兽,更是兽性极重,楚宁不会天真的以为,靠着几句软话,就能压住对方的性子。 对付这种家伙,不软硬兼施,日后恐还会惹出更多麻烦。 而这样的威胁也确实起到了作用,黑金妖兽低着头低吼回应,显然是听懂了楚宁的意思。 “是我小看你了,同为王族,你确实不应如此孱弱。”而就在这时,百浑吐炎的声音再次传来。 楚宁抬头看去,却见对方在血寂领域的加持下,也已经恢复如初,正凌空朝他飞来。 那时,百浑吐炎的身后无数血潮翻涌,状若天神。 楚宁握紧了拳头,看着对方,他知道真正的大战…… 刚刚开始。 第三百五十一章 这是我们的命运 “王族?那是什么意思?”已经确定了拖延时间的战术后,楚宁倒也不急着再次进攻,反倒装起糊涂,皱眉问道。 “不用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但这话刚刚道出,就被百浑吐炎识破,他说着还瞟了一眼楚宁身旁的黑金妖兽:“这家伙是你的什么人?” “让我猜猜,弟妹或者兄姐?” “你这家伙倒也够心狠手辣的,竟然将自己的血肉至亲炼化为了妖仆。” 楚宁闻言眨了眨眼睛,有些发愣,不过很快,他也回过了味来,知道对方是将黑金妖兽当做被自己炼化的妖奴。 这倒也并不怪他,毕竟楚宁刚刚召唤出黑金妖兽的手段,确实像极了一些炼制妖奴之人的神通。 楚宁并不打算解开对方的误会,只是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都不是,准确的说,它应该算是我的孩子。” 这话一出,百浑吐炎明显一愣,他再次上下打量着楚宁:“王族的血脉觉醒,即便再天资卓绝,也得在六岁之后,你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也就是说……” 之前从未表现出过多愤怒的百浑吐炎,在那时咬牙切齿的看着楚宁:“你小子这么天赋异禀的吗?” 楚宁诚恳的点了点头:“确实有不少人这么夸过我,但我觉得这种事跟天赋无关,主要还是多看书。” 百浑吐炎面露骇然:“中原王朝果然底蕴深厚,连这种事都能通过读书增强,我们一般在心有余力不足的时候,只能靠着药物……” 他这样感叹着,语气中不无艳羡,但很快又意识到了不对——他怎么能跟一个蚩辽叛徒聊起这些事情来呢? “但可惜,管你如何天赋异禀,今日你都得死在这里。”百浑吐炎冷冷一笑,背后血雾暴涨,遮盖了楚宁的视野。 一股可怕的威压席卷而来,压得楚宁有些喘不过气。 但他依旧面色平静的问道:“为什么你这么想杀我?” “王族的身份真的让你们蚩辽人如此害怕吗?为了杀我,你手下的十余万大军,可能会损失大半不止,即便如此,你也要杀我?” 百浑吐炎脸色微变,但又很快恢复平静,故作戏谑的反问道:“杀你,我一人足以,何来损失大半?你未免过于高看……”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楚宁打断,只见少年再次摇头,用平静且笃定的语调说道:“我们都清楚你的血寂领域会在现实世界留下明显的痕迹,龙铮山的人很快会察觉到异样,到时他们如果在外部施以破坏,你的结界并不能支撑太久。” “所以你需要足够的时间,而外面的战事,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崩坏,为了支援这场战事,你需要将宁兴与嘉运二地的守军调来此地。” “而不那么巧的是,那处蚩辽守军此刻正在与我们的人苦战,可以想象如此仓促的撤退一定会遭到我们守军的追击,那损失一定不会太小。” 听到这番话的百浑吐炎看向楚宁的目光渐渐变得阴冷了起来:“你的聪明,让我愈发觉得我的决定是正确的。” “我让你们这么畏惧吗?”楚宁反问道。 王族的身份对于如今的蚩辽而言,确实是个麻烦。 毕竟王族的绝迹,才让蚩辽内部团结,选择南下。 但即便过了百年,族中依然有一些顽固之人,固执的认为放弃复活祖神,是大逆不道,是对蚩辽的背叛。 只是因为王族绝迹,故而这群人始终未成气候,但若是真有一个王族后裔出现,蚩辽内部必然出现分裂。 而在蚩辽各个部族的高层之间,也确实流传着一个秘密。 说是当年织梦府部族有人曾在那场王族的屠戮中救下了一位幼童,孩童成年后,与织梦府族长之女结合,又诞下了数位子嗣。 此事曝光之时,蚩辽部族之间已经完成了一轮王族消失后的势力重组,在杀戮与血腥中崛起的新掌权者,以南下中原的伟大宏愿,将蚩辽十二部族整合在一起。 而一旦王族再次出现,必然会动摇他统治的根基,所以整个织梦府都在其后遭到了近乎灭族似的屠戮。 但即便如此,依然有一位王族少女在织梦府残部的舍命相护下逃了出来,从此了无音讯。 那个遗落的王族少女从此之后,就称为蚩辽上层的大人物们挥之不去的梦魇。 这么多年来,蚩辽内部一直没有放弃对其的寻找。 也就是在一年多前,这个石沉大海的王族遗女忽然有了线索。 据说当年她被夏庭的一位将领救走,王庭又费了些手段查到了那位夏人将领的身份,只是这时距离当年之事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暗访的蚩辽暗桩只查到那位将领回到封地后与一位从莽州带回来的女子成了婚,那女子是否是那位王族遗女早已无从考证。 而且当事人皆已死尽,就连那将领的两个儿子,也一个早夭,一个不知所踪,只留下了一个孙子。 可即便如此,本着除恶务尽的原则,在盘龙关大胜后,面对夏庭的求和,蚩辽高层还是提出了要将此子头颅献上,方可议和的要求。 至于后面种种变故,更是无需多言。 百浑吐炎在见到楚宁时,其实尚未想到他的这层身份,只是因为楚宁的谋划以及将魔障患者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让他意识到此子不除必成大患。 而后陈圭的提醒只是让他坚定了自己决定的佐证,其实算不得一开始动手的主要原因。 血统或许重要。 但在百浑吐炎看来那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心性、能力、眼光,远比出身重要太多。 “你的身份对我而言只能算是意外之喜,事实上在对你动手之前,你在我的心中也只是一个疑似王族余孽的家伙,不过既然上天把你送到了我的身前,可见天命所在,不容置喙。”他如此说道,语气中却莫名带起一抹无奈的悲凉。 楚宁倒也听出了这番意味,只是他也不确定,这番感悟是惺惺作态,还是确有其缘由。 当然,这对楚宁而言也并不重要。 “其实除开这些,还有一个原因。”百浑吐炎却再次说道,他的目光在那时又一次落在楚宁的身上。 “从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自内心的想要杀了你。” 楚宁眨了眨眼睛:“因为我说我是你爹?” 百浑吐炎倒也习惯了楚宁的口无遮拦,他并不觉恼火,只是眯起眼睛,冷声说道:“因为从看到你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会是我完成天命路上的……” “试金石!” 在那冰冷的三个字眼吐出的瞬间,百浑吐炎的身形猛然消失在了原地。 楚宁虽然表面在与百浑吐炎交谈,但暗地里其实一直做足了戒备,始终小心提防着百浑吐炎。 他的发难是在楚宁预料之中的事情,但他的速度也确实超出了楚宁的预期。 在其身形消失的瞬间,楚宁甚至来不及去寻找他遁去的方向,下一刻对方冷峻的脸庞就出现在了楚宁的眼前。 他冷笑着抬起头手,无数鲜血涌入在其上汇聚成一把血色刀刃,就要朝着楚宁的面门挥来。 “小黑!”楚宁暴喝一声,夹杂着大雷天音的怒吼对百浑吐炎的收效不大,但也确实让对方抬起的手微微一顿。 楚宁瞅准机会,背后双翼一振退开数步。 可即便如此,那挥出的血刀,还是将楚宁胸前的衣衫割裂,在他皮肤上划开一道不深,却极长的血痕,可以想象如果楚宁再慢上一点,又或者没有那一声大雷天音的拖延,此刻楚宁的胸前,恐怕已是皮开肉绽。 而这时,一旁的黑金妖兽,看着眼前的场面,眨了眨自己铜铃大的眼睛,这才后知后觉一般亦是到“小黑”是自己的名字。 它当下低吼一声,从侧面朝着百浑吐炎扑了上去。 正欲追击的百浑吐炎感受到了侧翼涌来的杀机,他眉头一皱,另一只手朝着黑金妖兽张开,无数血液化为藤蔓从他指尖杀向黑金妖兽,将其扑杀而来的身形禁锢在了原地。 然后他继续杀向楚宁,手中的血刀挥舞,每一下都势大力沉,每一下都直逼楚宁的要害。 意识到危险的楚宁不敢大意,他的双眸之中泛起幽光,魔躯被其激活,同时唤出紫气剑,不断抵挡着对方的攻势。 “天命?试金石?”同时,他望向百浑吐炎,问道:“就像那些被你炼化为妖血的同族一样吗?” 显然,楚宁是在试图激怒对方。 “楚宁,你把我想得太简单了。单凭这样的话,你以为就能激怒我吗?”百浑吐炎语气平静的讥讽道,但同时,他手中血刀挥舞的速度,却快了几分。 感受到这一点的楚宁眯起了眼睛,他一边抵挡着对方的攻势,一边继续言道:“那些人里都有谁?” “你的父母?兄弟?还是孩子?”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嘴角露出一抹恶趣味的笑容:“对不起,我忘了,以你的天赋似乎很难做到这一点。” 这一次,百浑吐炎愈发的沉默,与其相应的是,他攻杀的速度也更快了几分。 “杀死他们是什么滋味?” “我听说整个炼化的过程万分痛苦,你是怎么看着他们的身躯在你面前融化,化成一天天污血,又是怎么将他们吸收到你体内的?” “你说,这是不是相对于你吃了他们?”楚宁继续发问,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还带着几分由衷的好奇。 就仿佛是在探究一件很值得考究的问题一般。 百浑吐炎的脸色变得阴沉,他手中的血刀暴涨,他双手高举愤然朝着楚宁挥出,楚宁心头一惊,想要退避,却已经来之不及,不得之下,他的双手伸出,交叉于头顶,迎上了百浑吐炎挥来的血刀。 在二者接触的瞬间,楚宁背后的双翼收敛,化作黑色流体涌向他的双臂,在那处化作一枚巨大的黑色盾牌,灵炎、鬼索、甚至刚刚修成的佛门金刚意都附着于那黑色盾牌之上。 轰! 但即使楚宁已经底牌尽出,可在血刀落下的瞬间,那些事物却在一瞬间尽数崩碎,楚宁的身躯,也被巨大的冲击力所震退,飞出数丈开外,直直的撞在了血寂领域边缘的光壁之上。 哪怕七境魔躯护体,此刻的楚宁也觉脏腑震荡,脑袋晕眩,浑身上下每一处,都传来剧烈的痛楚。 而根本不待他压下这样的痛楚,百浑吐炎一个闪身便又杀到了他的跟前。 无数鲜血从他的背后涌出,化作一道道利刃刺入了楚宁的四肢百骸,伴随着一道道鲜血喷溅,将他的身躯死死的钉在了那领域的光壁之上。 只是一瞬间,楚宁便化作了血人,浑身鲜血流淌不止,涌入四面的光壁之上,渗入其中被其吸收。 这是血寂领域另一个恐怖之处。 领域大成之后,他可以吸收任何生灵的血液,将其化为己用,与之在其中对敌,往往最后会变成,自己越来越虚弱,可血寂领域的拥有者,却越来越强的此消彼长。 百浑吐炎则在那时猛然靠前一步,来到了距离楚宁极近之处,他的手中一把鲜血凝聚而成的利刺浮现,抵在楚宁的咽喉。 “你可知什么叫天命如椽?” “又可知什么叫一肩挑之?” “你以为那些过往能够击垮我?” “你错了,不是我要练就这一身血寂魔功,而是天命选择了我,让我不得不成为我。” “我的族人在被人奴役中度过了千年岁月,为了一个可能的未来,他们自发献祭,将自己的性命以及整个血寂部族的命运都交到了我的手上。” “他们不是我的孽障!” 百浑吐炎盯着楚宁的眼睛,冷声说着,然后那抵在楚宁颈项处的利刺又朝前送了送,冰冷的锋刃几乎刺破了楚宁的皮肤,点点鲜血开始外渗。 百浑吐炎的目光被那鲜红的血液所吸引,他神情变得狂热,也变得贪婪。 “十四岁那年,我族中长老为我观象,他说我会成为蚩辽未来的王。” “那时我不明白,一个血寂部族的孩子,凭什么成为蚩辽的王。” “即使在一个时辰前,我都一直以为,那是长老为了激励我而撒下的谎言。” “而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因为你。” “你身上的王族血统,会成为我登上王座的基石。” “这是我的命运,楚宁……” “这也是你的命运。” “这一切,早已注定!” 第三百五十二章 石头 楚宁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双目赤红,身躯轻颤,他的背后无数鲜血翻涌,仿佛间有一张张人脸,在血液中凝聚,又散开。 “是吗?” “但我从不信命。”楚宁用平静的语调这般说道。 而此刻胜券在握的百浑吐炎却无心再与楚宁多做交谈,他握着血刺的手猛地发力,就要洞穿楚宁的颈项。 但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一头巨大的妖兽袭来,张开了血盆大口,就要朝着他撕咬过来。 是黑金妖兽不知何时挣脱了那些血色藤蔓的束缚,从后方驰援而来。 百浑吐炎也感觉到了后方袭来的威胁,他的嘴角露出冷笑,另一只手伸出,死死的掐住楚宁的脖子,然后猛然转身,另一只手中的血刺化为刀刃,挥向黑金妖兽。 黑金妖兽虽有灵智,但或许是诞生的时间不长的缘故,与人对敌却凭着战斗本能行事,此番出手自然未有任何留手,直直的就要与那把血刀撞在一起。 楚宁见状,心头一横,他低吼一声,被数道血刺钉在光壁上的手猛然发力。 伴随着血肉撕裂的声音,他竟是的将双臂,穿过那些钉死在光壁上的血刺,生生抬起。 然后,双手猛地抓住了百浑吐炎架在他颈项上的手,七境魔躯被全力催动,巨大的力道倾泻,让其可以死死的遏住百浑吐炎的臂膀,而杀业鬼索、湮灵鬼火、甚至万象墨甲化作的黑色丝线,都在这时顺着他的双臂涌向百浑吐炎。 从他的臂膀蔓延向他的身躯。 百浑吐炎的眉头一皱,眼中泛起恼怒。 并非那种遭遇麻烦时的愤怒,而更像是被一只不起眼的蚂蚁钻进了裤腿,咬得不疼不痒,却搅得他心烦意乱。 他有心让楚宁吃吃苦头,身躯一震,浑身气血猛然旺盛,那缠绕在他身躯上的鬼索灵炎以及墨甲在一瞬间被尽数震碎。 巨大的反冲力,让楚宁的身形后仰,又重重的撞在了身后的光壁上,嘴里更是喷出一口鲜血。 但也正是因为选择对付楚宁,另一只手上的攻势明显慢了些许,黑金妖兽也瞅准机会,一口咬住了他的那只手臂,鲜血顿时四溅。 可这并未让百浑吐炎生出半点畏惧,他冷笑一声骂道:“孽畜!” 话音一落,那被黑金妖兽咬住的手臂,竟轰然爆开,化作一道道血雾。 血雾又转瞬凝结,化作一道道血色藤蔓,带着锋利的尖刺,刺入黑金妖兽的身躯。 噗! 伴随着数声闷响,黑金妖兽的身躯被藤蔓刺穿,金色的鲜血流淌而出。 噗! 而还不待黑金妖兽惨叫出声来,百浑吐炎的双眸又是一凝,将那些刺入黑金妖兽体内的藤蔓又猛地的抽出,同时带出大片的鲜血。 黑金妖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但却并未生出任何畏惧,作势竟然还要咬向百浑吐炎。 百浑吐炎的眉头一皱,那些血色藤蔓涌向他爆开的手臂,重新化作了一只血色的手掌,他猛然握拳,迎着黑金妖兽袭来的血盆大口,便是一拳挥出。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 黑金妖兽又一次重重的砸向了地面。 “不管试多少次,你都不会是我的对手。” “无论在旧日的岁月里,你们的血统如何高高在上,但天命不在,哪怕是曾经的王,也不过是新王登基前的垫脚石。”百浑吐炎冷冷的看着倒在地上的黑金妖兽,用冰冷的语气轻蔑说道。 黑金妖兽金色瞳孔中再次泛起怒火,它狼狈起身,目光中燃烧的火焰炙热。 无论跌倒多少次。 王都会重新站起。 哪怕已伤痕累累。 这同样是被镌刻在他灵魂深处的本能。 看着这一幕的百浑吐炎,满目憎恶:“我讨厌你看我的眼神,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你们曾以血统的优劣为由,奴役我们,而现在,你才是那个杂种。” 他似乎难以压制心头的某种情绪,背后的血气翻涌得更加厉害。 “不知为什么,明明你的身上那属于王族的血统更加浓郁,可偏偏,它比你更像是那个王。”他侧头看向同样气息萎靡的楚宁带着一股疑惑似的语气说道。 “所以,我决定先杀了它,然后再吞噬你。” 他的嘴角在那时露出一抹笑容,下一刻一枚血刺被他灌入了楚宁胸膛,楚宁的身躯在一次被死死的钉在了那光壁之上。 旋即,他再次看向那从地面上爬起身子,高声对他怒吼的妖兽,背后的血雾张开,化为了无数血色利刺,如暴雨一般朝着地面上的黑金妖兽涌去。 看着这一幕的楚宁脸色一变,他很明白以黑金妖兽目前的状况,如果硬抗下这一击,大抵是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且不说它的死亡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反噬,单单是对方由自己创造出来这一点,楚宁也并不希望对方遭受到任何意外。 但有了之前的经验,他能明显感觉到,此刻的黑金妖兽在百浑吐炎的挑衅下,似乎又表现出了如之前一般的极致的愤怒,他并不确定自己的阻拦是否会像刚刚一般遭到黑金妖兽的拒绝。 为了以防万一,他直接催动起了手臂上的本命魔纹,将其重新收入了白骨秘境中。 之前楚宁虽然也可以这么做,但每次召出与收回黑金妖兽,都需要消耗他大量的力量,而与百浑吐炎的对战,又明显需要黑金妖兽的助战,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愿意将力量耗费在这样的事情上的。 只是此刻却是已又不得他多想了。 但即便如此,在他催动本命魔纹召回黑金妖兽之时,他依然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黑金妖兽的抗拒。 它高傲的扬起自己的头颅,还在试图正面对抗百浑吐炎激发的血色剑雨。 而这样的情绪,甚至能够在短时间里,忤逆来自本命魔纹的命令。 它倔强的停留在原地,怒吼着朝向那些爆射而来的血色利刺,但无论多么执拗的坚持,都难以改变力量上巨大的差距。 在以前爪拍碎了一大批血色利刺后,更多的利刺接踵而来,它终究应接不暇,身躯被数十道血色利刺洞穿。 痛楚与伤势无疑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他的意志。 楚宁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点,他立马加大了对本命魔纹的催动,而这一次,黑金妖兽终于无法在抵抗楚宁的命令,于一声愤怒的低吼后,被收回到了白骨秘境中。 在黑金妖兽消失的刹那,无数血色利刺也在这时轰击在了地面上,激起阵阵血雾与轰响。 在这血寂领域之中,这样的变故自然是瞒不过百浑吐炎的感知的。 他并未因为痛下杀手的目标消失,而生出半点愤怒,只是转头看向浑身是血的楚宁:“我不明白……” “你在救它?” “为什么?你难道觉得,杀了你之后,它还有活下来的可能吗?” “不是你将它炼成妖奴的吗?怎么到了临死的关头,良心发现,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弥补?” 楚宁闻声,抬头看着他,却并未回应。 不是他不想与百浑吐炎交谈。 事实如果可以,他很愿意与其多说上一会。 毕竟他的目的是想要拖延时间,多说上一息话,就能少挨一息揍,怎么看着都是划算的买卖。 可麻烦的是,在将黑金妖兽收入白骨秘境的瞬间,他的脑海中就传来黑金妖兽暴虐的怒吼,他能清晰的感觉道,此时此刻,那家伙正在自己的体内怒吼咆哮,不断冲撞,试图从白骨秘境中逃出,继续迎战百浑吐炎。 楚宁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去压制对方,这让本就受伤严重的他,此刻无法对百浑吐炎的嘲讽做出任何回应。 而这样的沉默,落在百浑吐炎的眼中,显然更像是一种默认。 “看样子,与夏人的结合不仅让你高贵的血统染上了污秽,更让你学会了夏人的伪善。”百浑吐炎这样说着,目光下沉看向楚宁那被一道道利刺洞开的伤口。 鲜血四溢的同时,那些伤口又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 “嗯?这就是王族的身躯吗?竟然拥有如此可怕的自愈能力?”他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嘴里发出惊叹。 “之前我翻阅的记载中从未提到这项,是王族有意藏私,还是你本就与众不同?” 只是楚宁依然沉默以对。 百浑吐炎也并不介怀,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不愿意说吗?” “没关系,待我将你的血肉吸收,有的是时间慢慢研究。” 而听闻这话的楚宁,似乎终于用了些许力气,他看着百浑吐炎认真且艰难的说道:“我觉得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百浑吐炎大抵没有想到楚宁在这个时候,还会抱有这般天真的念头。 他脸上的笑容更甚:“如果你并非王族,且愿意效忠于我的话,以你的才干我确实可能考虑留你一命,但你的身世注定了今日你的死亡。” “楚宁,你不信命,但这就是你的命。” 他以胜利者的姿态说罢这番话后,一只手的伸出摁在了楚宁的头顶,血寂领域的法门被他催动,一股奇异的力量自他掌心涌出,将楚宁的身躯覆盖。 那时,楚宁的身子一颤,脸色骤然泛白,然后一道道鲜血便于他周身的伤口中不断涌入,灌入了百浑吐炎的体内。 感受着楚宁血脉中蕴藏的力量,百浑吐炎的脸上浮现出一缕迷醉之色,他眯起了眼睛,喃喃言道:“这就是王族的血脉吗?” “如此纯粹,如此强大……” “你们竟然天生就能享受到如此强大天赋……” …… 在其施展法门的瞬间,楚宁便感觉到了一股生机被剥离的痛楚。 但他却并未因此感到太多的恐惧,反倒以一种极为平静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当然知道在这种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他很难做到击溃对方。 本欲拖延时间的战术,也因为黑金妖兽的“叛逆”而宣告失败。 他如今还剩下的能杀死百浑吐炎的底牌并非没有——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激活体内的魔血,主动进入魔化状态,以那枚魔血中的力量,莫说是百浑吐炎,就是一位十境强者亲临,楚宁亦有一战之力。 但…… 一旦魔化,丧失理智之后,死在他的手里恐怕就不止百浑吐炎一人,血寂领域之外的蚩辽大军以及龙铮山众人,怕是都难有生路。 更何况,还有他和那位来历神秘的女子的约定尚在,无论处于何种缘由,楚宁都无法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么,他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选择—— 激发魔血,将其中的魔气灌入自己的血液之中。 百浑吐炎吸收自己的血脉,就一定会将这些魔气也吸入体内。 这可不是蚩辽人散播的魔化症中所携带的寻常魔气,那是来自源初种府司天体内的东西,魔性磅礴,一旦入体,他很确定足以让百浑吐炎的肉身崩坏。 但同时魔气四溢,就等于他主动解开了对魔气的束缚,这同样也会导致他开始魔化。 可与前者不同,这样的魔化过程是缓慢的,他有足够的时间在魔化完成前…… 杀死自己。 是的。 这就是楚宁的计划。 以魔气崩坏百浑吐炎的肉身,在其死亡后,赶在自己魔化前,完成自我了断。 做出这样玉石俱焚的计划,并非他不愿惜命,而是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他已无他路可选。 想到这里,楚宁的心头一沉内视丹府,就要催动体内那枚位于丹府中心的黑色魔血。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那枚之前机缘巧合凝聚的妖丹却在丹府中剧烈的颤抖,而伴随着这样的颤抖,妖丹之上浮现出一道道裂纹。 不是那种碎裂前夕的裂纹,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中破壳而出了一般。 按理来说这样的异动是无法逃过楚宁的感知的,只是之前,白骨秘境中的黑金妖兽一直在不断闹腾,心神本就受损的楚宁,感知能力大大下降,也就无法察觉这番变故。 鬼使神差的,楚宁将要激发魔血的心神投注在了那么妖丹之上。 而就在心神与其接触的瞬间。 楚宁的眼前忽然一黑,恍惚间来到了一处山崖上。 崖口极高,四面光秃秃的,只有崖口前长着一株怪树。 树枝极长,极多,生得张牙舞爪。 可其上却无半点枝叶,只是零零散散开着几朵血红色的花。 一位红衣女子坐在树枝上,背对着楚宁,红裙的下摆在山风中轻晃…… 楚宁从未见过那身影,可哪怕只是背影,却让他莫名觉得亲切。 咕噜。 他咽下一口唾沫,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开口问道:“你……你是谁?” 那树枝上的人影微微一顿,缓缓转过了头。 楚宁死死的盯着女子,而就在他要看清对方容貌的刹那。 轰! 一声巨响却从耳畔传来,将他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他与百浑吐炎都在这时抬头看向那巨响传来的方向。 它来自他们的头顶。 那处,形成这道血寂领域的光壁,仿佛被某种重物砸中了一般。 光壁之上一道道裂纹蔓延,同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内塌陷…… 很快裂口越来越大,那砸在其上的事物顺着裂口,露出了冰山一角。 似乎是…… 一块石头。 第三百五十三 蚩辽人永不挑食 “你就这么把这东西扔下去了?”云端之上,身材魁梧,周身萦绕着恶鬼之相的男人瞪大了眼睛望着身前身着紫衣面覆薄纱的女子,错愕问道。 紫衣女子的眼眸平静,看着男人问道:“你的任务是什么?” “把镇世石交给那个叫楚宁的家伙。”男人说道。 “人在哪里?”紫衣女子又问道。 “下面。” “镇世石呢?” “也在下面。”男人似有所悟。 “那还有什么问题?”紫衣女子眨了眨眼睛。 男人一愣,似有所悟。 但很快他又觉不妥:“可下面那么多凡人,万一被旁人捡了去……” “那可是镇世石,其上包裹着无上的天道法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取走的,甚至如果不做好准备,有没有足够的实力打底,哪怕只是触碰,其中的天道反扑,足以让人……”紫衣女子淡淡言道。 男人问道:“会死?” 问这个问题时,他的脸上写满了好奇。 这其实是有些古怪的画面。 二人的身份其实是有差距的,男人是幽罗界中的阴神,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一尊圣灵,假以时日,登上天柱之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女子,却只是凡间一座圣山的使徒。 按理来说,应当是女子对男人毕恭毕敬,但偏偏,女子的身份特殊,是由幽罗天钦点的圣山使徒,加上幽罗天不同于其他三十三重天,没有真正的大道根基支撑,所以所谓的圣灵,除了拥有足够长的寿命以外,其余方面与凡人并无太多差别。 紫衣女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于男人的无知,但还是解释道:“天道法则是有镇杀之能,但其性柔和,在没有人可以催动的前提下,除非你是天道所不容的域外之物,否则哪怕是魔物,也并不会遭到天道法则的镇杀。但……” “天道法则本身毕竟蕴含着世界规则,随意触碰哪怕其并不会主动攻击,其法则之力依然可能搅乱生灵的灵智、畸变其肉身,甚至有可能更改混沌其命数。” 听闻这话的男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作为幽罗界的“圣灵”,比起寻常人他显然更了解这个世界运转的某些规则。 世间万灵,从诞生那刻起,皆有其命数。 但命数并非定数,至少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是这样的。 它更像是一条轨迹。 每走出一段距离,生灵就会迎来不同的岔路口,不同的选择,意味着不同的路,周而复始,直至终点。 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命数就近乎于定数。 他们从生来那一刻起,就被赋予了某些伟大的使命。 诞生是他们的起点,而天命则是他们的终点。 这条轨迹的起点与终点,既已定好,这条路究竟要怎么走,就不再重要。 因为,在天道的规则下,那些身负天命之人,注定会走到那个终点。 而一旦命数混乱,尤其是对于那些怀有天命人之人而言,就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天道不会允许天命旁落。 于是如果无法修整命数,被天道抹除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那是凡人,甚至天柱圣灵都无法违抗的可怕力量。 那种抹除,更不是简单的杀死,而是一种肉体、灵魂、连同他存在过的所有记忆,都被抹去的可怕境遇。 一旦发生,哪怕是你的挚爱亲友,都将忘记你的存在…… 没有人会知道你消失,就像你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一般。 男人打了个寒颤。 “放心,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天命人,至少那位楚公子不是。”紫衣女子冷冷言道。 男人这才回过神来,长舒了一口气,也觉自己方才的担心有些杞人忧天。 “不过,发生点灵智混乱,肉体畸变恐怕是难以避免的。”紫衣女子的声音则再次响起。 男人刚刚松懈下来的心神,顿时再次紧绷,他哭丧着脸道:“玄露灵使,这位楚宁身份特殊,可是代理的森罗殿主特意关照的人,她让我将镇世石送来,要是因此伤到了那位公子,我这回去可就没法交差了。” 玄露面纱上的双眼眯起,瞟了男人一眼:“既如此,那你便现身,将此物的凶险告知于他不就好了。” 男人闻言的脸色更加难看:“灵使,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我们幽罗界虽然比不上其他三十三重天,但怎么说也是上界,我们这些人,虽然比不得上界的大人物,但按道理来说,也是圣灵。” “依照至高天定下的规矩,圣灵若非上界有令,否则是不能干预人间事务的,我这若是现身,岂不是……” “我虽在灵陀山供职,但本身也是幽罗界中的圣灵,除开幽罗天交代的事情外,我亦不能参与任何其他的凡间事务,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样,所以当那位代理的森罗殿殿主交给你这样的差事开始,我们就只能做到这一步。”玄露冷声言道。 “此等天物本就不是凡人所能拥有的,急功近利,往往会适得其反,这当是他的劫难。” “可……”男人还想说些什么。 玄露却出言将之打断:“偃郁大人,你此次来此人间,是为了捉拿那几只逃出幽罗界的鬼物。” “如今时间耗去大半,鬼物尚无踪迹,你可有想过回去之后如何交差?” 男人一愣,提及此事他亦有些苦恼。 “昨日灵陀山在大夏的暗桩有些收获,是关于那几只鬼物的线索,我皆呈于此信纸上,想来偃郁大人是用得上的。”玄露却在这时说道,言罢伸出手,从袖口下取出了一封信件,递了上去。 名为偃郁的男人闻声又是一愣,显然还有些摸不清眼前的状况。 “赠物之事,虽是那位代理森罗殿主的命令,但毕竟是私事,做不好大不了遭来些责罚,可捉拿鬼物,那可是公事,若是这些鬼物在人间闹出祸端,到时候,幽罗天大人责罚下来,不知道那位代理殿主是否保得住大人?”玄露幽幽问道。 话说道这个份上,就算偃郁脑子不够灵光,却也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他的脸色微变,神情犹豫,还是迟迟未有做出决定。 玄露见状,忽的叹了口气。 “偃郁大人,怎么还不明白,我灵陀山收到的命令只是配合大人捉拿鬼物,今日之事我本无须到场,之所以来此,是因为我家山主与此人有旧,听闻大人所做之事,便察觉到了其中的险恶,故派我来,就是为了解决这麻烦。” “大人也知插手凡间事终是不妥,大人我自是信得过,可你带来的这些帮手,鱼龙混杂,大人总不能让我当着他们的面出手,皆是若是真的走漏了风声,怕是大人也不会好过吧?”玄露幽幽说罢,还回头瞟了一眼身后站着的数十位幽罗界来的阴神鬼差。 偃郁闻言顿时如醍醐灌顶,他连连点头:“原来如此,灵使大人,所言极是。” “大人,时不我待,我的法门施展还需要一些时间,若是再耽搁下去,那位楚宁在我施法之前触碰到了这镇世石,那时一切可就无法挽回了。”玄露则这般说道。 “对对对!”偃郁连连点头,当下也不再犹豫,转身望向身后的阴神鬼差,咳嗽一声后道:“我已收到那几只鬼物的踪迹,诸位随我前去捉拿。” 说罢这话,他又转身朝着玄露递去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后,这才带着众鬼物化作流光朝着远处遁去。 玄露面色平静的朝着对方还了一礼,然后在确定众人的气息彻底消失后,这才转头望向云端之下,她的目光在那时渐渐变得阴沉,嘴里喃喃说道。 “小子。” “我家良月,身负大气运,是要铸就大道,入主上界的人物。” “理应高坐云端,长生久视。”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坏了她的气运根基……” “但我即为人母,当为其计深远,所以……” “你莫怪我。” 女子这样说罢,一只手伸出,朝着云端之下张开,不仅没有在那块镇世石上设下她所谓的保护的禁制,反倒激发了其内里的天道法则的气息。 那是极为吸引人的气息,对于任何未有接触过天道法则的人而言,他们都会不可自已的迷醉于这种与他本源类似,同时又高出他本源数个层次的气息。 他们会忍不住的想要拥有它、掌握它以及…… 抚摸它。 …… “那……那是什么?” 血寂领域是与百浑吐炎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存在。 二者之间的关系。 相比于楚宁与黑金妖兽之间的关系,还要密切数倍不止。 血寂领域被如此粗暴的砸开,对于百浑吐炎而言其打击是极为可怕的,他试图吸收楚宁血脉的手段被中断,同时身躯一颤,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周身的气息都在一瞬间萎靡了下来。 这应该是足以让百浑吐炎暴怒与恐惧万分的变故。 可当他抬头看见那块从血寂领域的裂缝中慢慢滑落向此处的石头时,这些情绪都消失不见了。 他的眼里只剩下了那个石块。 说不上为什么,他觉得那个石块仿佛拥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哪怕它尚未显出真形,其上溢出的气息,隐约可见的血色纹路,甚至那一个个未经雕琢的棱角,都充斥着一股奇异却致命的美感。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妙之物? 百浑吐炎在心底这样想到。 他的心跳开始加快,那从石块上溢出的强大的气息,让他的心神动荡。 “我要得到它!” 这样的念头猛然涌上了他的脑海,然后便不可抑制的蔓延向了他心神的每个角落。 这种的冲动如此强烈,近乎吞噬了他的理智。 他笃定,只要得到此物,自己就能拥有跳出甚至掌控天命的能力。 虽然,他并不清楚,这样的结论是如何得来的,但他浑身上下的每一缕血肉,都在这时笃信了这个结论。 至于这样的重宝为什么会以如此毫无预兆的方法出现在他的眼前。 已经不那么重要。 毕竟,他身负天命,天道有所垂青,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在这之前的二十七年人生中,这样的奇遇对他而言并不稀奇。 只是这一次的这份奇遇似乎更重,也更大了一些。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甚至遗忘了楚宁,身躯一震,在血雾的托举下飞速朝着那个石块靠拢。 …… 楚宁的脑袋有些发懵。 前一刻,他还被妖丹的异变带着,看到一处古怪的幻想。 下一刻,就看见了百浑吐炎的血寂领域被一块石头砸出了一个窟窿。 他本以为是战场上的吕琦梦等人察觉到了异样,这样以这种方式向他发起救援。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那块露出了冰山一角的石块上开始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息。 那气息,让楚宁觉得有些熟悉。 像是…… 魔气! 这样的描述并不准确。 不是那种寻常的魔气,而是与自己本命魔纹相似的,源初种级别的大魔才能散发出来的气息。 但也不完全相同。 这种气息更加煌煌泱泱,没有魔气的凶戾与霸道。 但他很确定二者的本质是相似,甚至同源的。 作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魔,楚宁对于自己的这个判断是笃定的。 只是他不明白,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这显然不会是吕琦梦等人能够掌握的手段。 操纵这样手段的人,是敌是友,对楚宁而言就是一个相当值得深思的问题了。 可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身前那位百浑吐炎却忽然像是着了魔一般,神情激动双目赤红的看向那块石头。 然后,便在楚宁不解的目光下飞速朝着那块石头飞了过去,像是完全忘记了楚宁的存在。 “是被蛊惑了?” “就像当初沉沙山中那些被魔气侵蚀弟子一样?越是被侵蚀,就变得越是渴望魔气。” 楚宁在短暂的困惑后,顿时明白了百浑吐炎想要做什么。 他本能的想要阻止,但又很快反应过来,这显然不是应该彰显他善意的好时机。 所以他闭上了嘴,默默的看着距离那石头越来越近的百浑吐炎,嘴里嘟囔了一句。 “蛮原确实贫瘠……” “让蚩辽人养成了从不挑食的好习惯。”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万玄牙 美妙。 那是一种近乎极致的美妙。 还未触摸到那块石头,只是靠近,只是微微的感受到了其上的气息。 百浑吐炎就生出一股从灵魂到骨骼,从脚趾到头皮的酥麻感。 这种感觉,让他近乎欲罢不能。 不仅是他,那些因为血寂魔功,而与他的血液融为一体的怨灵们,仿佛也在那股气息中得到了救赎。 他们不再挣扎,不再哀嚎,只是眯着眼睛,宛如沉睡一般,徜徉在血液之中。 百浑吐炎感受着这一切。 那一瞬间,他几乎热泪盈眶。 就像楚宁说的那样,一个血寂部族的孩子,想要一步步走到上屠的高位,很不简单。 但即便是楚宁,也无法想象,他口中的不简单,对于百浑吐炎而言是怎么样的不简单。 在最开始的时候。 血寂部族,虽然也是作为诸如梼杌、罗刹这种鼎盛部族附庸而生存。 地位也确实低下。 时不时会以各种由头抓捕、掠夺走血寂部族的族人,将之当做牛羊一般圈养,成为供养血液的血奴。 但至少表面上维持着平和。 毕竟王族尚在,复活祖神的宏伟目标依然是整个蚩辽的共识,也就需要血寂部族的力量。 可随着王族的绝迹,南下入侵的大计被定下。 整个蚩辽都开始为了这个同样宏伟的目标而运转。 蚩辽与大夏的战事开始频繁。 更多的战争,意味着更多的伤员。 而更多的伤员,就意味着需要更多的鲜血。 到了这个时候,整个血寂部族几乎都被圈养了起来,他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供给鲜血。 那是相当黑暗的日子,为了能让血寂部族供给更多的鲜血,蚩辽内部研究了很多方法。 起先是如同筛选猪狗一般,寻找他们眼中能够产出更多血液的人种,让他们交媾,以生出更优秀的后代。 但半妖终究不是牲畜,无论是生育的数量还是周期都过于漫长。 于是他们开始尝试用药物催产。 这是很残忍的事情,妖物带来的痛苦与死亡,都只能算是其众多副作用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小撮。 百浑吐炎曾在部族的暗房中见到过,身材臃肿宛如一滩烂泥的族人,浑身插满了铁管,鲜血不断从他的体内被抽出,可庞大的身躯让他动弹不得,甚至为了不让他的哀嚎引起族人的不适,他的舌头与声带一早就被割除。 在与百浑吐炎对视刹那,哪怕未曾言语,百浑吐炎也从对方的双眼读到了一抹卑微且强烈的恳求。 不是囚禁,还是在期盼有个谁,能将他杀死,结束这场噩梦。 百浑吐炎还曾见过一个孩子。 在他七岁时,那孩子刚刚出生,在他十二岁时,那个孩子却成了迟暮的老人。 他看着他出生,也曾拉着他的手蹦蹦跳跳,奶声奶气的叫他吐炎哥哥。 也看着他以超出常人的速度成长,成为曾经百浑吐炎眼中渴望成为的大人,然后又在短短两年时间里,成为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百浑吐炎永远忘不了,那天,那个老人躺在木堆上,用满是褶皱的手,拉着他的手,流着泪大说道:“吐炎哥哥,我怕……” “我不想死……” 但百浑吐炎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看着他的手渐渐垂下,看着他的双眼闭合,也看着王庭的人到来,将他的尸体带走。 百浑吐炎曾为此感到万分愤怒。 他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蚩辽人,那些家伙却要这么对他们。 他也不明白,自己的族长,族中的长辈,为什么要对那些家伙卑躬屈膝,而从不想着保护他们。 他憎恨蚩辽,憎恨除了血寂部族外的每一个部族。 在他看来,那些家伙都是强盗,都是恶魔。 他也曾立志要做些什么,改变族人的境遇。 为此,他努力的修行,花去多出常人数倍的时间去锻炼自己的体魄,去尝试对抗那些恐怖的魔物。 他的成长很快,至少相较于血寂部族的同龄人而言,他的成长甚至可以说是神速。 以至于,他曾天真的以为自己拥有了与蚩辽其他部族的同龄人一较高下的能力。 不过很快,他就认清了现实。 在族中最盛大的节日,三年一度的回归日上,十六岁的他被一位九岁的罗刹族孩童打得满地找牙,直到那时,他方才意识到血寂部族与其余部族之间巨大的差距。 那是一种但靠着努力难以逾越的鸿沟,似乎,血寂部族的孩子,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只能成为血奴。 这是让百浑吐炎近乎绝望的结果。 族中对他,其实是有厚待的。 他不用参与鲜血供给,也不用参加日常劳作,甚至可以得到一些其他族人难以想象的丹药辅助修行。 在以往的很长时间里,他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没有父母,一直跟在族长身边长大。 以至于有时候他都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族长的私生子,可哪怕是族长的孩子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殊荣。 直到这天,他宛如败家之犬一般回到他居住的帐篷中。 出乎他预料的是,年过六旬的族长早已在那里等候着他。 他仿佛早就猜到了今日的结果。 或者说,他仿佛一直在等待着今日的结果。 他说:“依照你的办法,就算你再努力十倍,你也改变不了什么。”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会是现在的结果。” “但我还是希望你去试一试,因为只有明白了这其中的差距,你才会心甘情愿的踏出那一步。” 百浑吐炎不解。 他问族长指的是什么,族长没有回答,只是将一本书递给了百浑吐炎。 那是一门功法。 一门名为血寂魔功的功法。 …… 百浑吐炎发自内心的抗拒那门功法,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修行它。 族中有足足八千人自愿成为他的血祭,他是含着泪从中挑选出了三千人。 族长说,这是血寂部族必须付出的代价。 只有这样的代价,才能将百浑吐炎迈入属于他的天命,也才能让血寂部族,摆脱血奴的命运。 从那天起,百浑吐炎就成为了血寂部族新任的族长,三千族人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可血寂魔功,既然被叫做魔功,自然不是寻常的功法。 哪怕那三千族人是自愿成为血寂的,可化为魔血后,他的灵魂也与血液熔炼在了一起,每时每刻,都在血液之中受尽煎熬。 百浑吐炎的耳边也因此始终充斥他们的哭喊与哀嚎。 他们中有一些是小时候对百浑吐炎关怀有嘉的长辈,有些是自小与他一同长大的玩伴。 而现在,他们成了百浑吐炎挥之不去的梦魇。 看着他们如此备受折磨,他也曾后悔过,想要散去功法。 但老族长却告诉他,魔功既成,便无回头可能。 散功,就意味着那几千同族白白牺牲,也意味着剩余的血祭部族的族人又要重新回到任人宰割的境地。 只有他完成自己生来的天命,带着蚩辽入主中原,才有可能助血寂部族扭转命运,也才能让那三千冤魂安息…… 百浑吐炎其实不太明白,什么是天命,为什么老族长又笃定他的身上带着天命。 但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他只能选择相信。 …… 而现在。 此时此刻。 感受着那块石头上传来的气息,百浑吐炎忽然意识到,老族长所说的都是对的。 尤其是,当他的指尖触碰到石块上那些血色的纹路时。 他感觉到他的灵魂仿佛开始延伸,开始朝着四周蔓延,穿过空间,也穿过时间…… 那时。 他看到了自己的过去,也看到了自己的天命。 南下的大军,从北境直入中州。 虎狼之师,以席卷之势,荡平所有的夏庭军队。 直到,他们来到了泰临城下。 那座中原最雄伟的城门前,新任的女帝带着她的部下,与他殊死一战。 那是相当惨烈的战斗,对方也是相当了不起的对手。 即便在城破之后,那位女帝依然以决绝的自爆带走了数千名蚩辽勇士的性命。 但天命不可违逆。 他依然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入主王都,四海臣服。 然后,在他登基即位的那天,天降霞光,赐下九鼎重器,以镇天下气运。 而作为完成天命的奖赏,至高天将以神光接引,引他入三十三重天,坐镇婆娑天,位列天尊。 甚至就连那三千族人的亡魂,也得到了早已为他们备好的果位,成为他座下的圣灵。 一切如此圆满。 就如老族长所说的那般,他是天命所归之人,他当有一场大造化…… 百浑吐炎很清楚的知道,这并非什么幻觉,而是在某种强大的法则的牵引下,让他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不…… 是自己的天命! 他的嘴角露出满足的笑容,但就在这笑容洋溢开来的瞬间,他的身躯却又忽然一颤。 他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 既然一切皆已注定。 那他是什么? 是任人摆弄的棋子? 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拨弄的木偶? 还是一场荒唐大戏中的丑角? 那…… 这个世界又是什么? 一台精密运转的墨甲? 一本早已被构思好的志怪小说? 那一瞬间。 百浑吐炎忽然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不再真实,一股恐怖的威压随着这个念头的升起,而朝着他倾斜而来。 似乎,这个忤逆的念头让他引起了某些存在的注意。 那个存在看向了他。 从九天之上,一种俯视蝼蚁的姿态看向了他。 哪怕只是目光,都让他在一瞬间脊背发凉,从灵魂到每一寸血肉,都开始颤栗。 他的脸色发白,身子因为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而不断颤抖。 虽然他的心底存在理智在不断告诉他不能抬头,不能看向那个存在,因为对于他这样的蝼蚁而言,哪怕只是直视对方,也是一种巨大的亵渎。 而这样的忤逆,势必会遭来灭顶之灾一般的劫难。 但…… 他不甘心。 他想要看清对方的容貌,他想要知道,到底是谁操控了一切。 这样的渴望过于强烈,以至于无法遏制。 所以。 第三百五十五章 烈弓 楚宁的身躯一颤,缓慢且艰难的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吕琦梦。 “你……你说什么?”他不可思议的问道。 “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那家伙就是蚩辽新上任的上屠,织梦府部族的万玄牙啊!”吕琦梦被楚宁这样的态度吓了一跳。 “你不是之前还给韩遂分析过吗?说这家伙出身卑微,却能坐上这样的高位,一定是有些本事的,怎么现在做出一副好像第一次听说的架势?” 说到这里,吕琦梦的脸色变得古怪,她瞟了楚宁一眼,一脸狐疑的说道:“你这家伙不会是想要装作自己是在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做出的谋划,从而让我以为你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我可得告诉你,本姑娘可不是醇娘那样的笨蛋美女,这样的手段,在我这里可不起作用。” 楚宁:“……” 若是放在以往,就凭吕琦梦这几句话,他怎么说也得在脑海里好好惩罚她十遍。 可刚刚的经历对于楚宁而言,着实太过古怪,他已然没有了心思去做这些勾当。 明明蚩辽的主帅是百浑吐炎,来自血寂部族。 这一点在龙铮山防线为帅已经数月的吕琦梦不可能不清楚,为什么在她的嘴里,好像从始至终,都另有其人呢? 那这个万玄牙又是谁? 于此之前,怎么从未听闻过这个名字? 还有,蚩辽的主帅战死,怎么整个蚩辽大军对此都毫无反应? 总不能我种了蚩辽人的某种邪术?被篡改了记忆? 楚宁的脑袋有些发懵,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刚刚……”他还想发问。 “援军!有蚩辽援军!”而就在这时,一声高呼传来,打断了楚宁的思绪。 他抬头看去,只见大军的东西两侧皆有大量的蚩辽大军朝着此地奔袭而来。 楚宁的脸色一变,在被百浑吐炎拉入血寂领域之时,他便意识到了百浑吐炎正试图将嘉运以及宁兴二城的蚩辽大军调集到此地,从而完成对他们的围剿。 可如果百浑吐炎并不存在,那为何自己基于百浑吐炎而得出的推论,还是实现了? 一股巨大的不安在那时笼罩着楚宁。 “果然有诈!楚宁,我们该撤退了!”就在楚宁想着这些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吕琦梦焦急的声音。 楚宁一愣,回过了神来。 他看向四周正浴血厮杀的士卒,又望向前方那个站在蚩辽军阵后方,咬牙切齿,脸上露着愤怒之色的陌生身影。 他的心头是有犹豫的。 如果方才自己经历的一切,都是蚩辽人的邪法使他产生的幻觉,那么这些袭来的大军,是不是还潜藏着其他的算计? 楚宁的心头打鼓,陷入了沉默。 “楚宁?”而吕琦梦见楚宁迟迟未有作答,也有些焦急。 从刚刚开始,她就察觉到了楚宁的有些不对劲,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恍惚,而现在,蚩辽援军来袭这样的关键时刻,楚宁似乎依然不在状态。 吕琦梦也无心去探究楚宁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心头一沉,看向四周,便要下达撤退的命令:“敌军来袭,诸位退回……” 但她的话还未说完,一只手却忽然伸出,拉住了她。 吕琦梦一愣,看向那只手的主人——一直低着头的楚宁。 “不退。”那时,少年的嘴里却吐出了两个异常坚定的字眼。 “可是……”吕琦梦并非不信任楚宁,事实上,她很清楚他们能够歼灭两万蚩辽精锐,全是依仗楚宁的谋划,若是放在半刻钟前,她大抵连句为什么都不会问,就会立马执行楚宁的命令。 但现在的楚宁…… “相信我。”而楚宁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在那时抬起了头,直勾勾的望着吕琦梦。 那一瞬间,吕琦梦似乎又在对方的眼眸中看到那种让她信服的自信。 她深吸一口气,当下又大声喊道:“全军坚守!” 这个命令很快被四周的甲士传递开来,而那位负责指挥作战的卓深老将军也立马开始调动军队,从全线进攻,转化为防线收缩,准备应对从东西两侧杀来的蚩辽大军。 …… “你有把握吗?”看着阵势已成,吕琦梦终于有心情侧头看向楚宁问道。 “有。”楚宁点了点头。 吕琦梦顿时长舒一口气。 “但不多。”楚宁又言道,目光死死的盯着从嘉运镇方向杀来的蚩辽大军。 吕琦梦:“……” “战场多变,没有谁敢说自己有必胜的把握,尤其是对于我们而言。”楚宁看出了吕琦梦的担忧,轻声解释道。 “我们的实力本就弱于蚩辽,想要以弱胜强,就必须承担风险。而我觉得,现在我们所冒的风险,相比于可能取得的战果,是完全值得的。” 吕琦梦一愣,她当然也明白楚宁所说的道理,当下也没了犹豫,在那时重重的点了点头。 很快嘉运城方向的蚩辽大军就与原地坚守的夏军狠狠撞在了一起。 卓深指挥得当,以大盾重卒硬抗下了冲杀在最前方的一批梼杌妖兽的冲击,而后大量携带着灵石箭头的箭雨倾泻而出,将这第一轮攻势逼退。 夏庭一方的梼杌妖兽杀出,配合着夏庭甲士特有的墨甲战阵,开始与蚩辽大军进行短兵相接的近战搏杀。 一部分弓手,则退回到了部队后方,拉弓满弦,瞄准天际,准备应对随时可能起飞的灵瞳妖隼。这些能够监视整个战场的家伙,会是影响大军调度的重要威胁。 而在逼退了第一批试图起飞的妖隼之后,夏庭一方拥有无光部族能力的半妖则开启了自己的血脉之力,摸入了蚩辽军阵,开始寻找那些对战局威胁巨大的腐生君毒师。 同时,弓手阵营也有专门的甲士铺开了一道道金属立柱,其上镶嵌有灵石,放置的瞬间,立柱上的墨纹启动,张开了一道道结界,并不具备太大的杀伤力,却可以探查蚩辽无光部族潜行的身影。 此物名为灵视柱,是邓异将军在时,研发出来的特定墨甲装置,专门用于针对无光部族的斩首行动。 只是此物造价昂贵,工艺复杂,且一次使用后,就会彻底报废,哪怕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月,冲华城也只储备了百余根。 此次将之全部带出,显然也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我们的兵力对付一面的蚩辽军勉强能够胜任,可如果宁兴城的蚩辽军队也杀来的话,两面受敌……”吕琦梦看着前方的战事,心头还是不免有些担忧。 楚宁的目光同样死死的盯着战场,并未在第一时间回答吕琦梦的问题,而是隔了好一会后,仿佛终于确定了些什么后,方才说道:“若是真的被两只蚩辽大军夹击,我们确实很难还手。” “可他们真的是来袭击我们的吗?” 吕琦梦一愣,不解的看向楚宁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看看这支蚩辽大军,他们是更像在对我们出击,还是在逃命?”楚宁伸手指向了蚩辽的军阵,这样问道。 吕琦梦抬头看去只见蚩辽的军阵颇为混乱,虽然在不断发起进攻,但不同队伍之间的进攻,却缺乏协同,甚至会出现相互掣肘与冲撞的情况,几乎不能对军纪严明的大夏军队造成态度像样的威胁。 “他们好像,更像是在逃命……”吕琦梦低声嘀咕道。 “这些蚩辽大军,本应该是在与嘉运镇的大军作战,却被百浑……却被蚩辽主帅仓促调往了我们所在之地,嘉运镇也好,宁兴城也好,那处的守军都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他们的目的,不可能轻易放他们走,一定会在后方追击。” “哪怕在这之前,他们在战局上时取得了优势的,可如此仓促的撤退,在追击下也一定会影响他们的士气。” “而来到此地后,我们又稳住了阵线,他们也能意识到如果不在短时间内击穿我们的阵型,他们很快就会面临被两面夹击的命运,乱中出错,甚至让将领渐渐失去对战场的掌控,也是完全可以预料到的事情。”楚宁平静的解释道。 吕琦梦顿时露出恍然之色,但也有更多的疑问:“你就这么笃定嘉运与宁兴两城的守军会追击蚩辽人?” “毕竟在这之前他们的出击是被蚩辽人成功阻击过的,战场上的失利,免不了会让他们生出投鼠忌器的心思,万一他们担忧蚩辽人的忽然撤退是背后有诈,从而不敢追击的话……” “确实有这个可能。”楚宁点了点头:“但我相信无论是宁兴还是嘉运的守军,都应该明白,今日之战,我们只能胜,败亦或者是小胜,对我们而言都是失败,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发动追击。” 听闻这话的吕琦梦再次点头,看向楚宁的目光不免多了几分佩服,这家伙不仅算到了蚩辽人的计划,也算透了自家将士的心思。 幸好这家伙不是蚩辽人。 她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这样的念头,心底竟生出了几分庆幸。 但这其实不是楚宁做出这样判断的最重要的原因。 蚩辽从两地撤军有很多种方法,尤其是在他们在战局上占据了主动权的前提下,他们是完全可以以一波强力攻势击退两地的守军,然后再做出收兵罢战的态势的。 这样一来,两地守军一定会投鼠忌器,认为是龙铮山中军大营的战事已经尘埃落地,从而更倾向于与中军大营取得联系,而不是追击敌军。 而楚宁之所以笃定蚩辽大军的撤退会格外仓促在于,他在那血寂领域中与那位百浑吐炎的对话。 从对方所言可知,百浑吐炎调集蚩辽大军的目的,是为了给他杀死楚宁,拖延时间。 所以,他的需要让两处大军尽可能快的赶到战场,故而断不会给他们时间佯攻,再像模像样的撤退。 楚宁觉得百浑吐炎是真实存在的,虽然他不清楚为什么吕琦梦等人似乎都忘记了百浑吐炎这的存在,蚩辽的主帅也在他们口中换做了一个他从未听闻的家伙,但…… 楚宁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并且基于这些经历,做出自己的判断。 “宁兴城的蚩辽军队也来了!”而就在楚宁想着这些的时候,吕琦梦的声音再次响起,楚宁侧头看去,只见东侧方向也出现了大量的蚩辽军队。 “卓将军!”吕琦梦看向不远处的卓深大声说道。 卓深闻言点了点头,当下又对在东侧布防的军队下达出了一道道军令。 大军斗志昂扬,但为了确保对抗嘉运镇来的蚩辽人的战事不出问题,同时也因为并不清楚这群蚩辽人的战力,所以卓深抽调了部分军中精锐,与其对抗,此刻面对宁兴城来的蚩辽大军,负责固守的大军数量明显要少上许多。 即使楚宁所推断的一切是正确的,两地袭来的蚩辽军队已经有乱军之相,但也需要他们能稳住对方第一轮的攻势,如此才能让破阵心切的蚩辽人自乱阵脚。 反之如果他们无法顶住这第一轮攻势的话,不仅会让东侧的蚩辽大军突破,此刻已经产生了乱象的西侧蚩辽大军,恐怕也会受其鼓舞,重新恢复信心,甚至组织起新的攻势。 故而这第一轮战事可谓是重中之重。 楚宁与吕琦梦都无心再讨论其中的得失利弊,都在这时走上了前去,手握刀剑,与大军一同面向那些正飞速逼近的蚩辽人,准备与其大战一场。 周遭的士卒也明白这一战的重要性,亦纷纷严阵以待。 而就在这时,第一批用来的蚩辽大军终于杀到了他们的跟前。 楚宁等人皆聚集起了周身的灵力准备迎接这第一轮攻势。 但就在双方要短兵相接之时,楚宁的脸色却忽然变得古怪。 他并未见到想象中杀气腾腾的蚩辽大军,冲杀到他们面前的蚩辽人,队伍混乱不说,脸上的神情也异常的慌张,仿佛正被某些巨大的恐惧所笼罩。 面对挡在他们身前的大夏军队,不仅没有组织起任何像样的攻势,反倒只是一个劲的向前逃窜。 这样准备迎接一场恶战的众人都愣在原地,不明白这群来自宁兴城的蚩辽人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轰! 而就在众人发愣的档口,一道血红色的光芒从蚩辽队伍的后方袭来,落入蚩辽的阵营之中。 伴随着一声轰响,蚩辽军阵中猛然爆开一团巨大的能量波动,数十位蚩辽士卒就在这时化为了肉沫。 这恐怖的手段看得楚宁等人皆是一愣,楚宁回过神来抬头看去,只见那远处的天际之上站着一道身影。 她身着血色甲胄,手握一把赤色烈弓,背后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浑身杀气涌动,立于那处,宛如一尊天神…… 楚宁看着那道身影,神情有些呆滞,过了好一挥后,方才喃喃说道:“衔……衔玉姑娘……” 第三百五十六章 他不是他 如果说,宁兴城赶来的蚩辽大军,能够保持嘉运镇大军的水平,其实是可以对大夏军队造成不小的威胁的。 就算在楚宁的带领下,大夏的军队最后能够成功的防守住蚩辽大军的攻势,但依然免不了会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但现在,宁兴城方向的蚩辽大军,却是以完全溃败的方式出现在楚宁等人的面前,这不仅无法对楚宁等人造成任何威胁,甚至这样的情绪还会蔓延开来,影响另一侧还能勉强维持秩序的蚩辽军队,以及那些正面战场上的蚩辽残部。 战场上。 恐惧如同瘟疫。 一旦滋生,就会蔓延。 这是楚宁在萧桓老将军行军笔记的拓本上看到过的内容。 他对此深信不疑。 “你家那位原来这么厉害?”一旁的吕琦梦也看清了那道位于半空中的身影,她瞪大了眼睛,喃喃说道。 “吕姑娘,你误会了,我和……”楚宁皱了皱眉头想要解释。 “别误会不误会的了,蚩辽人已成溃败之势,快让大军合围,我们今日一定要将整个蚩辽主力都消灭在这里!”吕琦梦却一摆手,大声说道。 “不可!”楚宁却赶忙言道。 “什么意思?这不痛打落水狗?”吕琦梦皱起眉头问道。 “合围是要合围,但得让大军在后方给蚩辽人开出一道口子,给他们一道逃生的机会。”楚宁言道。 “这是何意?此等机会千载难逢,蚩辽人杀我们那么多人,怎么还能放虎归山?”战场的局势已经完全倒向了大夏一方,压力骤减,沐荀纱等人也围拢了过来,听闻楚宁这话,脾气火爆的沐荀纱第一个发声问道。 倒是吕琦梦在这时反应了过来,她看向楚宁,似有所悟的言道:“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可是此理?” 楚宁点了点头,笑着陈恳言道:“看样子吕姑娘是读过些兵书的。” 吕琦梦翻了白眼,觉得楚宁是在卖弄学问。 “什么勿遏勿迫,你们能说点我能听懂的话吗?”一旁的沐荀纱却有些傻眼,瞪大了眼睛问道。 同样赶来的奎宣文,则解释道:“这话的意思是对于撤退的军队不要阻拦,包围敌人时要留有缺口,对于陷入绝境的敌人不要过分逼迫。” “目的是为了让敌人能看到逃命的希望,这样就不会因为绝望而爆发出与我们死战的意志。” 沐荀纱眨了眨眼睛,倒是挑不出什么毛病,她虽然性子鲁莽,但却不会刚愎自用,听闻这番解释,倒也认可了这番话。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沐荀纱这般说道,当下就带着荣通等人前往前线,开始布置起围剿蚩辽大军的阵型。 …… “混账!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我让他们撤兵回援,是为了绞杀这群夏人,他们倒好,不仅引来了其余两地的夏人军队,自己还乱成了一锅粥!” “这些家伙,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陈圭看着身前因为暴怒,而不断高声咒骂的男子,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她总觉得今日的上屠与以往有些不一样。 在她的记忆里,万玄牙是个沉着冷静,荣辱不惊的人。 他并非全能,更不是全知。 在她跟随他的这些岁月里,万玄牙也犯过错,但他总是能很快的调整过来,解决问题,将麻烦造成的损失减到最少。 这是相当了不起的本事,也是万玄牙身上最让陈圭佩服的一点。 但今天的万玄牙,却表现得过于失态。 且不说他调回两地蚩辽大军的命令本就失策,如果是为了杀死楚宁,倒也说得过去。 可偏偏,他又忌惮楚宁身处的中军,只敢派出几队精锐突袭,挫败之后,就寄希望于两地大军能够以人数以及战力优势扭转战局。 这显然是天方夜谭,两地大军仓促撤离,夏人的军队主将只要不是傻子,一定会不断追击,届时蚩辽大军必然军心涣散。 只要夏人能顶过前几轮攻势,撑到两地的夏人大军赶来,整个蚩辽军队一定会出现溃败。 这些都是可以预料的事情,她能看明白,没道理以往素来冷静机敏的万玄牙看不明白。 或许是因为这场大战,对于蚩辽的损失过大,上屠一时无法接受吧。 陈圭这样想着,终于还是上前一步言道:“大人,败局已定,此刻不是懊恼的时机,应当想办法命三军后撤,尽可能的保存实力。” “撤退?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上屠之位,你知道王庭有多少人在盯着我吗?” “织梦府出生,却身居如此高位,又有多少对我心存不满?” “此战若是输了,从此我就是万劫不复!”万玄牙在那时猛然回头看向陈圭,厉声问道。 说这话时,他完全了陈圭记忆中那温文尔雅的模样,反倒双目赤红,状若野兽。 陈圭不免愣了愣:“大人,临行前国师曾特意告诫过,胜负乃兵家常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放屁!他收我入门,不过是想要用我的身份团结注入织梦府、血寂等弱势部族的族人,你以为他真的把我当做弟子吗?那些话,都是场面话罢了!” “这一战,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输!”万玄牙这样说着,身子剧烈的抖动,同时双目赤红的看向战场的前方,大声喝道:“给我上!不许退!” “谁敢临阵脱逃,我第一个砍了他!” 说罢这话,迎面正好撞见一位从夏人包围圈中拼死杀出的蚩辽士卒。 本就怒火中烧的万玄牙没有多想,手起刀落,当下就将那位蚩辽士卒斩首。 鲜血顿时迸溅开来,浸透了万玄牙的衣衫。 他浑身染血,状若疯魔,四周好不容易退下来的士卒们看着他这幅模样,都吓得呆立在了原地。 万玄牙则在这时举起了手中的刀刃,怒目看向众人,低吼道:“给我回去!杀了那些夏人!” “谁敢再退,我便形同此人!” 死亡永远是最有效、最直接、也最立竿见影的手段。 那些萌生退意的蚩辽士卒,见有先例在前,又看万玄牙一副已经杀红了眼的模样,也明白退无可退,就算心头有百般不愿,却不能不在那时,又转身冲向那个已经成为他们梦魇的战场。 只见刚刚走出几步,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方才状若疯魔的万玄牙脑袋一歪,栽倒向了地面,而他的身后,那位被他引以为左膀右臂的女子正举着右手,做手刀状,其上灵力涌动,尚未散去,显然,万玄牙的倒地正是她的出手所致。 众士卒在那时面面相觑,弄不明白陈圭此举何意。 却听陈圭寒声说道:“事不可为,立即下令三军相互掩护,向后撤出百里!” “百里?”一位在军中还算担任要职的将领闻言脸色一变,神情惊骇:“我们大量的军资都存放在狐首丘上的拱卫大营中,撤出百里,岂不是意味着要将这些拱手送人?” 蚩辽本就贫瘠,这些年连年征战,对蚩辽内部消耗极大,如今出征的军需,很大程度上都是靠着以战养战,以及对占领的幽莽二州近乎无休止的掠夺而得来。 只是竭泽而渔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如此数量庞大的军资被夏人夺去,此消彼长之下不说会彻底扭转整个战局,但一定会让蚩辽南下的脚步放缓,这样的重大挫败对于蚩辽而言是很难接受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夏人大军已成虎狼之势,再打下去,不仅保不住军需,我们的伤亡也会剧增,越是这时,越要懂得壮士断腕!将军只管下令,日后王庭若有惩戒,陈圭一人担之!”陈圭却在这时展现出了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决断力。 听闻这话,那将领微做犹豫,旋即也心头一横,下定了决心,朝着陈圭点了点头。 年过七旬老将沉声说道:“姑娘能有如此担当,老朽佩服,日后王庭若有责罚,我当与姑娘一同担之!” “此事终究是后话,拓跋将军还请速速下令。”陈圭则道。 名为拓跋宏的老人再次点头,当下也不再犹豫,转身走向军阵前方,开始指挥大军以尽可能少的伤亡朝着后方撤退。 拓跋宏是最早一批与夏人作战的将领,虽然没有什么显赫的战功,但经验丰富,由他出面,蚩辽各军阵中的混乱明显缓和了不少。 陈圭见状也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她也终于有了闲暇又一次低头看向地上那位被她打晕过去的上屠大人。 她端详着对方的容貌,与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并无二致。 可不知为什么,她却看越觉陌生。 就好像,他似乎不再是他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终极谋划 “蚩辽人看样子是打算撤退了,我们要继续追击,还是?” 随着蚩辽主将下达了退兵的命令后,蚩辽的战线彻底崩溃,吕琦梦来到了楚宁跟前,出言问道。 “自然是要的,但不能操之过急。”楚宁看着前方溃逃的蚩辽人,若有所思的说道。 “什么意思?”吕琦梦略显不解。 楚宁不语只是又低下了头,看向了脚下,以手中之剑在地上粗略的勾画出了一些图形。 吕琦梦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觉那幅图形,有些眼熟。 思虑了好一会后,她忽然心头一颤,似有所悟——那是从龙铮山到盘龙关的整个地形图,她自然是看过这个地形图,但记忆不算深刻,毕竟军用的地形图,是相当详实且错综复杂的,她能做的只是记住一些关键的节点。 可看楚宁这张用了百来息的时间勾画出来的地形图,却明显是接近最详实版本的。 虽然她无法通过记忆确认楚宁这随手勾画出来的地形图是否完全正确,但一些比较关键的城镇山脉与她记忆中并无二致,她有理由相信,这个家伙是真的将整个龙铮山以北的地形都刻在了脑海中。 而在勾画完整个地形后,楚宁又盯着地形看了一会,下一刻,他忽然伸手指向地形图上的三个地点。 “从此地往北走,百里之内,只有三座重镇能容下数万人的大军……” “分别为,廊下、宽山、龙渠三地。” “去廊下,需过鹿河,蚩辽人虽几乎都通水性,但没有足够的船只协助,数万大军断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全渡河,这对他们风险太大,所以他们断无可能去往鹿河。” 说道这里,楚宁将目光聚焦向另外两处。 “然后是宽山与龙渠,通往两地皆为陆路,因为之前邓将军在时,都将两镇作为练兵以及转运军需的要地,所以都有相对平坦的官道修筑,蚩辽人的撤退,可能选择二者中的任何一座,且根据之前的情报,蚩辽人都在二城有少量驻军,可能也储存了数量不少的军需。” 楚宁说着指向距离二者不远处的一处节点:“去宽山与龙渠的官道,在北水镇分叉,东行龙渠,西行宽山。” “而从此地到北水镇有一小道,吕姑娘你领五千精兵快马加鞭同此道赶往北水镇,以逸待劳,待到蚩辽败军行至此处,你们再从中杀出。。” 吕绮梦认真的看了看楚宁指出的小道,虽然多为崎岖难行的林道,但只要他们能够全速前进是有可能赶在蚩辽之前抵达那处的,当然这也有着不小的难度。 “你放心我会率领主力大军,尽可能阻击蚩辽人,拖延他们撤退的时间,保证你有一天一夜的时间,赶往此地。”楚宁似乎也看出了吕绮梦的担忧,又出言说道。 吕绮梦暗暗估算了一番,正常情况以他们手下龙峥山弟子的修为赶往此地要十个时辰的样子,楚宁如果能争取到一天一夜的时间,她是有信心赶在蚩辽人之前抵达的。 想到这里,她朝着楚宁重重的点了点头:“好,不过靠着五千人,就算蚩辽如今已经呈溃逃之势,但这么点人,我觉得不一定能完全对蚩辽形成合围……” 楚宁这番谋划,耗费心力,又要以大军不计代价的追击拖延,在吕绮梦看来自然是所图甚大,理应是奔着全歼蚩辽主力去的。 所以有此担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姑娘多虑了,此举并非为了全歼蚩辽主力。” “此战虽然让蚩辽主力受挫,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手中至少还有六七万人之众,与我们兵力相差无几,如果执意围剿,就算能够完成全歼的目标,但我们同样会损失惨重。” “蚩辽主力被全歼,背后还有全族的支持,不出数月就能卷土重来,可我们不一样,一旦我们手下这些人伤亡巨大,没有朝廷支持,兵源很难补充,今日我们的损失同样不小,不能再如此冒险了。”楚宁解释道。 一旁的荣通闻言也皱起了眉头:“既然无法全歼蚩辽人,此番追击又有何意义?劳神劳力,难道只是为了吓唬吓唬蚩辽人?” “既如此倒不如原地休整,顺便消化整理蚩辽人留下的丰厚的军资。” 这话出口,其余众人亦纷纷抬头看向了楚宁,等待着他的命令——在不知不觉间,哪怕楚宁并无任何官职在身,甚至在冲华城的众目睽睽之下,显化出了魔躯。 可众人还是在心里默认了楚宁的首领身份。 尤其是在这些重要的决策上,众人更是以楚宁马首是瞻。 楚宁却是脸色如常,他用手中剑指了指代表北水镇的地点,说道:“蚩辽大军一到,你们从西侧杀出,蚩辽人受惊,必定东去。” “你想把他们赶去龙渠城?可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吕绮梦不解问道。 楚宁则在这时侧头看向沐荀纱、奎宣文以及荣通三人:“三位皆是龙峥山的高徒,一身修为不凡,如今我有一个重任交给三位。” “此重任凶险无比,有性命之忧,但一旦功成,可复云州失地,诸位可愿往?” 楚宁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脸色一变,下一刻只见几人脸上的神情都变得极为激动,就连素来沉稳的吕绮梦都在这时身躯一震,声音打颤的问道:“你所言当真?” 蚩辽与大夏交战多年,除了邓异将军曾收复过些许失地外,这些年大夏的领土其实一直在被蚩辽人缓缓蚕食,就连邓将军收复的些许失地也因为他的意外身亡,而又被吐了出去。 如果他们今日不仅能重挫蚩辽大军,还能光复云州失地的话,这样的战果无疑是给对于北疆战事持观望态度的许多人,一记足以震荡人心的猛药。 “楚宁,你要我们做什么?莫说是危险,就是把我这条命给你,只要能收复云州失地,我荣通绝不眨半下眼睛!”荣通最先上前一步,脸色通红的颤声说道。 沐荀纱与奎宣文虽未发声,但此刻看向楚宁那热络的目光也将此刻内心的激动表露无遗。 楚宁则在这时伸出剑刃在地面的地形图上一画,从代表他们当先所在地的地点,勾勒出了一道直抵龙渠城的路径。 “从此处赶往龙渠城,除了蚩辽人撤退所走的官道,还有一道早年民间修筑的小道,是做商道之用。” “只是随着官道开通,这条商道已经弃用多年,加上二十年前一场地龙翻身,古道损毁严重,就是云州本地人,没有六七十岁的年纪大抵都不会知晓这条路线。” “我需要你们在两天时间内从这条小道赶往龙渠城。” 荣通与沐荀纱皆是头脑简单的武夫,听闻这话几乎未做多想就要点头。 他们已经完全沉浸在楚宁许诺的光复失地的宏伟未来中,此刻就是楚宁要了他们的命,以二人简单的头脑大抵都不会说半个不字,更何况只是赶路。 但奎宣文显然比二人要沉稳得多,对于楚宁所言的小道,也多少知道一些,他皱着眉头说道:“楚侯爷,这条古道我也知道一二,当初朝廷的归武令最为严苛的时候,我们为了避开朝廷的耳目给盘龙关运送物资时,曾有设想过从这条古道而行,但最后却不了了之。” “这条古道本就狭窄,又多为山路林道,加上地龙翻身损毁颇多,若是只是我与师兄师姐同行,以我们七境能驭空而行的能力,两日赶到并不算难,可若是再带上兵马,哪怕只是几千精锐,也很难……” 这倒不是奎宣文有意推诿,别说那些寻常士卒,就是他们这三位七境高手,也没有办法长久驭空而行,两日抵达龙渠城已是不容易,更不提再带上兵马了。 “我知道。”楚宁却点了点头,这样说道:“所以,我并没有想让诸位带上兵马。” 这话一出,众人脸上皆神色错愕了起来。 “就我们三人?能做什么?”沐荀纱不解问道。 哪怕她再自视甚高,也不会觉得单凭他们三人,能挡住数万蚩辽大军。 “不是三人。”楚宁却又摇了摇头,旋即望向天际,朗声朝着那道红色身影言道:“陆姑娘。” 那道身影回头,背后血翼收敛,缓缓落在了楚宁等人跟前,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的看着楚宁,目光有些冷。 楚宁被她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愣,总觉得几日不见的陆衔玉比起以往似乎对他似乎要生疏不少。 “陆姑娘,我想请你与宋兄他们走上一遭,去往……”楚宁倒也无心多想,出言说道,本欲向她详细介绍此行的目的地。 可她的话刚刚出口,就被陆衔玉打断:“我知道,龙渠城。” 楚宁又是一愣,眨了眨眼睛神情古怪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前方的蚩辽人虽然已经溃败,但战事还未完全结束,刚刚楚宁呼唤陆衔玉的前一刻,对方还在半空中不断催动孽龙煞,对蚩辽军阵发动攻势,加上战场嘈杂,按理来说她是不会知晓他们方才所言的。 除非…… 她表面虽然在与蚩辽作战,可暗地里其实一直分出一缕心神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而在楚宁古怪目光的注视下,方才还一脸清冷之色的陆衔玉,两颊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绯红。 小荷包果然还是那个小荷包…… 楚宁在心底暗暗想到,莫名有些窃喜。 “就算陆姑娘与我们同行,她这孽龙煞虽然强大,但我们四人,好像和三人也没什么区别吧?”这时,并未察觉到陆衔玉异样的奎宣文又出言问道。 楚宁闻言也整理好了思绪,说道:“你们此去不是为了阻击会逃窜于此的蚩辽大军,而是为了毁掉他们存放于此的粮草。” “粮草?”陆衔玉也出声问道,神情疑惑。 “蚩辽今日丢了中军大营,粮草短缺,而他们在云州境内转运粮草的重镇,只能是廊下、宽山、龙渠三地,三镇虽未重镇,但蚩辽人初得云州之地,大军在前,断不可能在三地留防太多的军队,以蚩辽的作战习惯,三地留守的军队应当在千人左右,你们四人皆修为不凡,陆姑娘又有孽龙煞在手,此物能激发灵煞龙炎,只要配合得当,找到粮草储存之地,想要毁掉应当不难。” “龙渠城粮草被毁,蚩辽主力的得不到食物补给,军中恐慌一点更甚,同时我会派出两支五千的步卒,袭击廊下、宽山二地,拿下二地存储的粮草在,这样一来,蚩辽主力粮草彻底断绝,只要那蚩辽主将不傻,一定会带大军退回盘龙关,等候后方粮草,重整旗鼓,我们就可借机收回失地。”楚宁再次言道。 楚宁的计划环环相扣,让听到这里的众人,都神情激动了,陆衔玉更是眼中异彩连连。 “可是……” 但吕琦梦却皱着眉头问道:“我们靠着此法或可收复云州失地,但蚩辽一人一定会死守盘龙关,无法夺回这处天险,蚩辽人只要以盘龙关为关隘,不消一个月时间,就能重新补充兵源与粮草,没有天险可依,这得回的失地,也不过是井中月,水中花……” 吕琦梦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头顶,他们心头刚刚燃起的火苗,被一把浇灭。 “放在以往,确实如此。”楚宁点了点头,倒是认同了吕琦梦提出的异议:“但今日不同往日。” 众人闻言,又让众人面露希冀之色,纷纷再次侧头看来。 “你们别忘了,朝廷是要与蚩辽和亲的。”楚宁说道。 这话倒是显得有些模棱两可,众人大都想不到这和北疆的战事有什么关系。 奎宣文却在这时眼前一亮,猛地一跺脚,说道:“我怎么没想到!” 众人见状又纷纷看向奎宣文,沐荀纱直截了当,一脚踩在了奎宣文的脚背上:“别故弄玄虚,到底什么个意思?” 吃痛的奎宣文有些委屈巴巴的看着沐荀纱,但再被沐荀纱狠狠地瞪了一眼后,却是不敢抱怨半句,老老实实的解释道:“朝廷与蚩辽和亲的圣旨上说得清清楚楚,和亲之后,蚩辽与我们便以和亲时各自占有的疆域划分边界。” “如果楚侯爷的计划成功,等到蚩辽补充兵力与粮草,卷土重来时,起码得要一个多月的时间,那时朝廷派来的那位皇女早就到了蚩辽地界,届时边界就会按照我们所占之地划分……” 说到这里,奎宣文脸上的喜色反倒渐渐散去,他再次皱起了眉头,看向楚宁:“可是虽然话虽如此,蚩辽人毁约也不是一次两次,想来也决计不会遵守这个约定,他们若是一边和亲,一边还是选择大举入侵,我们……” “不是如果,而是蚩辽人一定会这么做。”楚宁反倒看得很是清楚。 而他这样的笃定,却是让众人更加困惑,不明白既然楚宁算到了这一点,那之前的种种谋划,到最后,岂不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如果蚩辽人这么做了后,你们觉得朝廷该如何向着天下人交代呢?”楚宁却微笑着反问道。 众人若有所思,好一会后,陆衔玉开口幽幽说道:“之前朝廷是以蚩辽人难以战胜为由,开始和亲,可我们今日靠着这么些义军就收回了云州失地,在天下人眼中,蚩辽就不再是不可战胜的。” “估摸着对于和亲之举的反对声无论是在民间与朝堂上皆会扩大,如果和亲之后,蚩辽人再入侵云州,就算我们不得不再次退回龙铮山,但在这之前,只要我们让人四方宣扬,我们兵源与军需的短缺。那么在天下人的眼中,北境的战败就不再是因为蚩辽人强悍,而是朝廷的不作为造成的。” “届时朝廷就是有一百个不愿意,恐怕也得重新开始抗击蚩辽……” “此举,等于是将朝廷绑上了我们的战车!” 楚宁听完陆衔玉的这番话,不由得面露笑容,朝着陆衔玉点了点头:“陆姑娘果然聪慧。” 被楚宁这般夸奖的陆衔玉脸色有些泛红。 而一旁的众人,更是纷纷面露了然之色。 “有道理!要不说,龙配龙凤配凤,你们两个还真是一对,这心眼都一样多!”一旁的荣通一拍脑门,兴奋的大声说道。 丝毫没有注意陆衔玉因此而变得绯红的脸色。 不过她却并未出言解释什么,只是问道:“但蚩辽人如此狡诈,朝廷中那些有意与蚩辽媾和的家伙,怕是也能想到这一点,这趟和亲之旅,恐怕不会顺利。” “不会吧?那可是大夏的皇女,这能出什么幺蛾子?”沐荀纱显然觉得陆衔玉此言是有些危言耸听了。 “在这样涉及到各方利益的大事面前,任何人都可以被牺牲,切莫高估朝廷的某些人以及蚩辽人的狠辣程度,恐怕这和亲之事上,我们还得多盯着一些,以防万一。”楚宁却是格外认同陆衔玉的观点,他说罢,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又问道:“对了,你们可知此次派往蚩辽和亲的是哪位皇女?” 这个问题倒是难住了在场众人,他们远居北境,又被朝廷全力中心排挤,加上知晓和亲之后,大家的心思都放在了如何扭转困局之上,倒是没什么人去关心是哪位皇女。 “我关押那位朝廷派来的特使时好像听他说过,那个皇女,好像是……”奎宣文则在这时说道。 “是……” “那位太子的嫡女……” “陈曦凰!” 第三百五十八章 炼化它 “所以,你不认得百浑吐炎?” 七月初三,初秋的北境已经有了些许寒意。 夜风拂过,吹得大帐前的绣有龙铮二字的战旗猎猎作响。 大帐之中,楚宁看着跪在脚下瑟瑟发抖的男人,用已经熟练的蚩辽话问道。 男人低着头,浑身衣衫破烂,露出的皮肤呈现一种与中原人士截然不同的古铜色,那是蚩辽人特有的肤色。 他颤抖着摇了摇头,闷声应道:“小的从未听闻过这个名字……” 男人名叫羊斗,是蚩辽灵瞳部族之人,据说也算得上是那位蚩辽上屠的心腹,在军中负责侦查大夏军队的动向。 “那这么说来,通过我们内斗时,未有出现人员死亡,从而推论出我们是在使诈的人,其实是那位名叫万玄牙的家伙?”楚宁皱着眉头又问道。 “自然,上屠大人接手大军后,军中所有大事几乎都是由他决断。”羊斗再次言道,脑袋埋得又更低了几分,撑在地上的双手紧紧握拳,提及那位万玄牙,他的语气中明显多出了几分异样的味道,似是敬畏。 楚宁也明显感觉到了对方语气中的异样,他眉头一挑:“看样子,在你们的心中,那个万玄牙是个很了不起的家伙?” “上屠这种级别的人物,哪里是小的们能够评价,只是……” “万玄上屠与其他的上屠不同,他对我们这些地位低下的部族之人从未有过轻视,只要能在战场上发挥作用,都会得到应有的奖赏与重要……” 听到这话的楚宁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怪异:“那你觉得,以你对那位上屠的了解,他会在大军溃败之时,做出让你们死战不撤的命令吗?” 羊斗对楚宁显然是有些畏惧的,从进入营帐被问话开始,他那不断颤抖的身躯中,就能看出些许端倪。 可即便如此,面对楚宁的这个问题,他依然选择了沉默。 “看样子万玄牙于此之前确实很会收买人心,以至于即便把你们坑害到如此地步,你依然不愿谈及他的一切。” “可惜,你们的看不出来,你们的上屠早已不是你们的上屠了。”楚宁对于羊斗的沉默并不挂怀,只是摇着头,以一种感叹似的语气喃喃言道。 羊斗的身躯在那时一震,似乎从楚宁的语调中听出了些什么,他豁然抬头双目赤红的盯着楚宁,低声问道:“你……你知道什么?” 楚宁却摇了摇头,无心与一个蚩辽俘虏解释这一切,只是挥了挥手,站在大帐门口的两位甲士便迈步上前伸手将浑身是血的羊斗拖了下去。 然后,他望着即使被拖拽着离去时,依然不断朝着自己大声质问的羊斗,心头莫名泛起一股愁绪,低头叹了口气。 …… 距离那场让蚩辽人败退的大战已经过去了七天时间。 这七天里发生的一切都按照着楚宁的谋划在步步推进。 他带着大军很好的拖延了蚩辽人撤退的步伐,而吕琦梦也带着五千精兵,成功在蚩辽人抵达前,攻陷了北水镇,配合着蚩辽人身后楚宁的大军,两面合围,将蚩辽人赶去了龙渠城。 而当蚩辽人提着一口气,幻想着抵达龙渠城后,靠着坚固的城防与其中储备的丰厚军需,与追杀了他们一路的蚩辽人搏命一战。 可来到龙渠城后,看到的却是死伤惨重的城中守军,已经几乎被烧毁殆尽的粮草。 那时,已经亡命逃窜了近三天三夜的蚩辽人,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上都彻底陷入了崩溃。 在追击途中,楚宁特意让一批精锐做足了修整,在这时杀出,不仅斩获了大量蚩辽贼军的人头,还逼着本就混乱的蚩辽大军继续北逃。 而这一次,彻底没了指望的蚩辽人军阵的秩序彻底失控,不断有小支队伍脱离大部队,而被楚宁手下的大军击杀。 到最后,那位蚩辽的上屠,甚至以诱骗的手段言说已经将近来败局告知王庭,王庭的援军以及粮草皆已在赶来的路上,以此让包括羊斗在内的五千人原地留守,只要撑住一日,便可等来援军与粮草。 信以为真的羊斗等人拼死作战,足足拖延了楚宁大军五日时间。 虽然这其中有楚宁觉得胜局已定,且那时双方鏖战的地点已经接近盘龙关,即使破城,继续追击也已经无法再对蚩辽人造成更多实质性的打击,反倒白白消耗义军有生力量,所以选择了伤亡最小的围而不攻,只是以小辍人员不断骚扰的战术的原因在。 但那时已经数日未有进食,且大都浑身带伤的五千人,能撑过足足五日时间,也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 可他们终究没有等到万玄牙承诺中的援军,只等来了退回盘龙关后,万玄牙一众就坚守不出的消息。 心灰意懒,加上饥寒交迫,又在被大夏的军队发起的攻势下,斩杀半数守军后,终于是城门失陷,羊斗等人被当场生擒。 而这些日子,楚宁也抽出了相当多的时间审问这些蚩辽人,他迫切想要从这些蚩辽人的嘴里得到一些关于百浑吐炎存在过的痕迹。 这一切,给楚宁带来的震撼着实太过的强烈了一些。 那不是杀死一个人。 而是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了一个人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这样的手段,楚宁闻所未闻。 同样,这样的手段,也让他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巨大恐惧。 对于包括他在内的,这世界上存在的大多数生灵而言,他们的寿命,相较于整个世界存在的尺度而言,本就短暂。 如果连存在痕迹都能被抹去的话,那生灵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这让楚宁生出一种巨大的无力感…… 而自爷爷死后,楚宁所走出的每一步,其实都是在让自己摆脱这种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无力感。 可就在他以为他已经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主宰自己命运的时候,却让他看到了这样的场景,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这已经无关他与百浑吐炎在立场上的不同。 而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担忧,与感同身受。 毕竟,如果施展那个手段的家伙,能够如此轻易的抹去百浑吐炎存在的痕迹的话,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也可以以同样的手段抹去楚宁的痕迹。 甚至有可能,这样的事情其实已经发生过无数次,只是楚宁无法察觉…… 而除开这些,还有一点让楚宁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有记得那日发生的一切。 想着这些,楚宁只觉脑袋有些发疼,眉头也不由得紧紧皱起。 就在这时,营帐被人推开,一道背负血色烈弓的身影走入了大帐之中。 “陆姑娘。”楚宁看着那来者,起身言道。 陆衔玉面色冷峻,以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站在距离楚宁颇远处说道:“朱升朱瞻兄弟二人传回了消息,我们此番大胜,歼灭了蚩辽八万之众,并且尽复云州失地的消息已经在北境传开,民间欢欣鼓舞,不少城镇锣鼓齐鸣,百姓自发庆祝,可谓盛况空前。” 楚宁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意外。 盘龙关破后,整个北境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这场可以称得上是史无前例的大胜,是北境百姓渴望已久的东西,如何欢欣鼓舞,都并不让人意外。 “我交代的事情……”楚宁则问道。 “他们已经通过玉桂商会的人脉,将我们从抵抗蚩辽开始,从未收到任何朝廷援助的消息传播开来,一些地界的百姓已经开始通过官府向朝廷施压,但数量不算太多,气候难成。”陆衔玉回应道。 说到这里,她却是顿了顿,又看向楚宁,神情复杂之余又带着一丝担忧:“或许……” “要按照你的设想,那位皇女殿下和亲之后,蚩辽再次撕毁与大夏朝廷的承诺,那时才能通过天下的悠悠之口,让大夏朝廷彻底转向。” 相比于身处龙铮山的其他人,出生褚州,并且在当地也算是有些根基的陆衔玉,显然更容易接触一些坊间的小道消息。 比如,某年某月,那位皇女曾一大早从楚宁的卧室中走出。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足足一夜,总不能是为了讨论天下大势吧? 更何况那日楚宁在第一次知道和亲的人选正是陈曦凰后所表现出来的古怪,陆衔玉是历历在目的。 此番言论既是对局势的分析,同时也是带着自己小心思的试探。 “我明白。”但让陆衔玉失望的事,楚宁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就没了下文,让人很难从他这样的表现中去猜透他的心思。 他是要接受这样的现实,亦或者暗中计划着一场史无前例的,破坏他自己所有谋划的抢亲? 陆衔玉并不确认是不是自己的自作多情,但此时此刻,她真的觉得,她从少年的沉默中读到了一些到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重。 她的心终究还是软了下来。 那时,她主动迈出一步,来到了楚宁的跟前,目光看向少年身前的案台上,那里摆着许多手稿,里面记录的并不是关于蚩辽的战事,毕竟这一切如今已经暂时尘埃落定,楚宁在短时间里也确实并不需要再在这个问题上花费什么精力。 那些手稿上记录的是他审问那些蚩辽人得来的供词,所有的内容都直指一个在他们记忆里不曾存在的蚩辽上屠。 “所以……那些蚩辽人也不知道那个什么百浑吐炎?”陆衔玉的目光扫过那些手稿上的文字,出言问道。 她知道楚宁并不愿意提及关于陈曦凰的事情,所以将话题有意引到了另一个事情上。 楚宁闻言面露苦笑:“陆姑娘觉得我是得了癔症?” 于此之前,楚宁已经将自己在血寂领域中的遭遇,完完整整的告诉了陆衔玉。 陆衔玉对此未置可否,只是让楚宁尽可能的多询问那些蚩辽俘虏,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听闻这话,陆衔玉有些恼怒的瞪了楚宁一眼:“你既然愿意将此事告诉我,便是信任我。” “既然你信任我,又为何会觉得我会怀疑你?” 陆衔玉这话,倒是让楚宁有些无地自容。 楚宁歉意言道:“我当然知道陆姑娘是值得信任的,只是此事过于光怪陆离,其实哪怕是我自己,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 “楚宁。”陆衔玉则在这时打断了楚宁的话,楚宁抬头看去,却见对方正一脸严肃的望着他。 “我其实不太想说这些话的,免得让你这家伙,又沾沾自喜,有恃无恐的欺负我。” 陆衔玉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幽怨,却又无可奈何的继续言道:“但在我的心里,你这样的家伙,即便真的患了癔症,也是能凭自己的意志分清现实与幻觉的。” “所以,在我看来,当你已经无法分清其中的差别时,就意味着所谓的幻觉,可能就是真相。” 楚宁闻言一愣,却是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陆姑娘可真是看得起我。”他摇头苦笑着言道。 陆衔玉却是又白了楚宁一眼:“你以为我想啊,可没办法,我的心底就是这么想的!” 楚宁自然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不免有些羞愧。 而陆衔玉似乎也知道因为陈曦凰之事,给楚宁带来的巨大压力,她也不忍心在这个节骨眼上为难楚宁,当下主动给楚宁挪出了台阶:“那下一步,你准备怎么继续探查此事?” 楚宁闻言也沉吟了一会,转头看向大帐中的角落。 那里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用黑布遮掩的事物。 “恐怕只能从那个东西入手了。”他在那时沉声说道。 陆衔玉微微皱眉有些不解。 而楚宁则在这时走到了那处,伸手扯开了其上的黑布,露出了其下掩盖之物的真容。 竟是一块一人高的石块,其上棱角交错,看上去只是一块从山体上脱离的寻常山石。 但石块之上,却密布着一道道诡异的血色纹路,陆衔玉虽然看不懂那些纹路的意义,却能隐隐感觉到其中蕴藏的深邃气机。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杀死……不,抹去了百浑吐炎的石头?”陆衔玉神色凝重的问道。 “嗯。”楚宁点了点头。 “你准备如何着手?”陆衔玉又问道。 楚宁看着那块怪石,于那时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言道:“恐怕得富贵险中求……” “我想尝试炼化它。” 第三百五十九章 我想死在你的手上 炼化它?! 陆衔玉的心头一惊。 虽然她并不清楚这块石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如果之前楚宁所言都是真的的话,那这块石头是拥有将一位八境强者,在一瞬间抹去,并且消除其存在的所有痕迹的能力的。 这样的存在,有多么危险,是不言而喻的。 “你疯了?”陆衔玉焦急言道,声音都不觉大了几分。 “那个百浑吐炎,不过是个蚩辽上屠,他死得如何诡异终究是他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就算你对此事实在好奇,那也可以慢慢寻找线索,何必为此冒险?” 她显然很不理解楚宁的决定,语调在那时提高了数分。 这让楚宁确实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他愣了愣,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陆衔玉,似乎在不解对方这么激烈的反应是因何而起。 陆衔玉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她的脸色微红,却还是梗着脖子说道:“难道我说的有问题吗?大敌当前,蚩辽人不会因为一次惨败,就从此收手,龙峥山与北境都指着你出谋划策,还有……还有……” 说到这里,陆衔玉的声音小了几分,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纠结,到了最后,却还是没有勇气将心底想说的话宣之于口,转而说道:“还有那位皇女,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他们考虑吧?” 楚宁闻言,看向陆衔玉的目光更加古怪:“陆姑娘怎么知道我和曦凰的事?” “不是!?你们真有一腿啊?”陆衔玉瞪大眼睛,虽然早就从诸多传闻以及楚宁当时听闻此事时的古怪反应中猜出了些许,可当楚宁真的承认时,陆衔玉还是不免有些诧异。 “不是的。”楚宁却摇了摇头:“我和曦凰的事情,和腿无关。” 陆衔玉眨了眨眼睛,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少年,见对方目光清澈,神情诚恳。 她暗暗松了口气,嘴里随口问道:“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嘴吧。”楚宁应道。 陆衔玉:“……” 女子费了些气力,方才摁下了心头,想要狠狠揍上楚宁一顿的冲动。 “而且我要炼化此物,其实并不只是为了探查百浑吐炎的死因。”楚宁的声音则再次响起。 “就像姑娘说的那样,百浑吐炎的死因再离奇,对我而言毕竟只是个无关痛痒的角色,我没有蠢到为了这样一个人,而冒险的地步。” 毕竟事关楚宁的安危,陆衔玉只能暂时压下心头的怒火,问道:“那是为何?” “其实在冲华城那次魔化之后,我的身体就一直处在很糟糕的境地……” 楚宁深吸一口气,当下便将自己处境一五一十的告知了陆衔玉。 陆衔玉脸色的神情从惊讶到凝重,从凝重又化作了浓浓的担忧。 直到楚宁说完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她又沉默了好一会的时间,这才开口问道:“可这和这块石头有什么关系?” “薛山主给我的那道‘土特产’只能暂时稳定我身体的状况,但其本身霸道的气息,会无时无刻侵蚀我的丹府,一旦被其完全侵蚀后,就意味着我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楚宁解释道。 自从听了楚宁讲诉的自己的处境后,陆衔玉一直愁眉紧锁。 “可有破解之法?”她赶忙问道。 “嗯。”楚宁点了点头:“薛山主在给予我这枚‘土特产’后,就告知过我,想要活命,唯一的办法就是炼化此物,但炼化此物的必要条件是,我得将体内五座大道修至五境,结出道种。” “那你就想办法破境啊?你这般聪慧,难道还能修不到五境?”陆衔玉言道,语气依旧焦急万分。 “是你有什么隐疾?实在不行,我可以以醍醐灌顶之法帮你!” 所谓的醍醐灌顶之法,是一种极端的损己利人的法门。 施法者动用自己的本源之力,为受法者强行提境。 其结果,往往是让施法者修为暴跌,甚至从此断绝修行之路。 而且此法要求严苛,哪怕是十境强者,不惜损耗修为全力施展,所能给后生提升的修为也并不算太大。 所在在大多数时候,是宗门亦或者族中长辈濒死时,又恰好有某位后生被困于某一境界时,才会使用。 已经迈入八境的陆衔玉,倒也确实踏入了能够施展此法的门槛。 不过她可不是行将就木的老人,而是一个年仅二十八岁,就跨入八境,拥有大好前途之人。 此刻却能毫不犹豫的提出这样的办法,楚宁都不免一愣。 “看什么看?行不行?”陆衔玉心头焦急,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带给了少年怎样的冲击,反倒语气不满的催促问道。 “陆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的情况极为特殊,寻常办法根本无法破境。”楚宁解释道,语气柔和了不少。 “为何?”陆衔玉愈发不解。 楚宁面露苦笑,又沉默了一会,终于决定不对陆衔玉再做任何隐瞒,看向对方问道:“陆姑娘,你可听闻过天道枷锁?” …… “楚宁,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在楚宁又花费了一些口舌,给陆衔玉解释完天道枷锁究竟为何物后,陆衔玉神色古怪的盯着楚宁,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这确实太过匪夷所思了一些。 他一个边地的世袭侯爷,不说是寂寂无名之辈,但在这大夏天下,这样的人物不在少数,更何况,他的家族早已被大夏朝廷边缘化,比起寻常庶民或许还有几分成色,但真的论起来,这个身份本身其实并不见得比一些灵山中稍受重视的弟子强出多少。 可就是这样的家伙,先是被大魔同化,又被天道枷锁这种听上去便不得了的东西盯上。 她现在甚至有些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某位天上的圣灵转世。 “我吗?褚州人啊。”没有听出陆衔玉言外之意的少年认真的回答道。 陆衔玉:“……” “你还是说说,这和你要冒险炼化这块石头有什么关系吧。”对于楚宁有时候“灵光一闪”般的木楞,陆衔玉也毫无办法,只能试图将话题引向她最关心的事情上。 “这块怪石出现时,其体内曾溢出过一股强大的气息,一开始我觉得它与大魔的本源之力极为相似,可却没有大魔之力的暴戾,后来我又反复回味了那股气息的波动,觉得那时其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带给我的熟悉感,似乎并不只是因为与大魔气息的相似,而是其与我体内的天道枷锁的气息也有几分神似。” “所以我在想,如果我能炼化此物,得到这其中的力量的话,是不是可以利用那股力量破开天道枷锁,从而完成破境。”楚宁将自己的想法于那时和盘托出。 “你这……”听完楚宁的话后,陆衔玉皱了皱眉头,由衷的评价了一句:“不就是病急乱投医吗?” 陆衔玉的评价其实相当中肯。 只是因为觉得这二者的力量极为相似,他就想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炼化此物。 这股力量是什么,他不清楚。 是否能被炼化,他也不清楚。 甚至冒这么大的风险,最后炼化而成的东西,是否能对他困境有效,他同样也不清楚。 这无论怎么看,这都称不上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陆姑娘,我不想死。” 而就在陆衔玉想着这些的时候,少年的语气平静且诚恳,他看着她,眼眸中写着的是不甘与坚定。 陆衔玉一愣,她忽然意识到楚宁正在面对一个很大的麻烦。 当然,在这之前,楚宁其实已经向她说明白了自己的遭遇。 只是因为,于此之前,无论是面对归寂山中的源初种,还是冲华城中足以颠覆整个北境战局的叛乱,亦或者几日前那场痛快淋漓的对蚩辽的反击。 少年总是表现得游刃有余、运筹帷幄。 以至于让陆衔玉生出了一种错觉——无论面对何种麻烦,他总是能化险为夷。 就好像他天生就能做到这些一般。 “陆姑娘,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无所不能。”似乎是看穿了对方的心思,楚宁叹了口气,在那时低声说道。 “我也怕死,也想要活下去。” “我还有很多的事想做,还有很多的人要见,我还没有完成对爷爷的承诺,娶个媳妇给我们楚家开枝散叶。” “但现在,我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才能活下去。所以,哪怕只有一点点机会,我也想试一试。” 陆衔玉看着少年,看着她眉宇间的恳切,她再次沉默了一会,好久以后,方才幽幽问道:“真的只是娶一个媳妇?” 楚宁一愣,旋即脸上的神色变得尴尬了几分:“这个是有些浮动的。” “上浮了几个?”陆衔玉板着脸问道。 “四五个吧……”楚宁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陆衔玉虽然知道这家伙背地里有些门道,但没想到门道这么深,她顿时瞪大了眼睛:“楚宁,你还算人不算!” 楚宁一愣,赶忙诚恳言道:“如果只算人的话,应该只有一两个。” 陆衔玉:“……” 她确实费了些力气方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旋即冷笑着说道:“楚宁,没看出来,你小子口味挺杂的啊!” “确实。”楚宁虽然不解陆衔玉怎么就把话题跳转到了这里,但还是诚恳的回应道:“小时候阿爷就教育过我,人不能挑食,不然对身体不好。” 陆衔玉:“你他&……” 在一阵相当鸟语花香的宣泄之后,陆衔玉的气终于消了几分。 她同样叹了口气,望向楚宁说道:“我可以帮你做什么?” 楚宁有些诧异,似乎不理解陆衔玉怎么知道他是有求于她的。 陆衔玉却翻了个白眼:“以你家伙的性子,要是我帮不上忙,你怎么可能跟我说这么多,早就自己偷偷摸摸的做了。” 她的语气中带着三分无奈,七分幽怨。 在她看来,这本身就是楚宁对她有所疏离的表现。 楚宁倒是没有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埋怨,只是心底生出一股说谎被人戳穿后的紧迫感。 好在陆衔玉也没有过多的为难他,而是在又瞪了楚宁一眼后,说道:“说吧,到底要我帮你做什么?” 楚宁闻言如蒙大赦,赶忙说道:“炼化此物,凶险万分,所以我希望陆姑娘可以陪着我。” 这样的话,让陆衔玉又是一愣,脸色微红,心底也泛起些许窃喜,暗道:“难道这家伙终于开窍了?” 她正要点头应允。 却听楚宁又开口言道:“这样一来,如果我发生了魔化,陆姑娘可以在第一时间动手,杀了我。” 对于炼化此物,楚宁并不是一时兴起。 这些日子,耗费精力盘问那些蚩辽士卒,也不仅仅是因为他对百浑吐炎的消失感到震惊与不可思议,也因为他一早就动了炼化此物的心思,想要以其中那股强大的力量,对自己体内的天道枷锁,来上一场“以毒攻毒”。 而很明显的是,以那股力量的强大,绝不是靠着寻常手段可以炼化的。 楚宁唯一的依仗就是体内那股与此物有着相似根底的大魔之力! 这是相当冒险的举动,不仅因为这个过程凶险,也因为动用大魔之力,会让他自己面临被魔气侵蚀,失控的风险。 为了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之后给旁人带来太多的麻烦,楚宁确实需要一个人,为自己护法,在自己魔化前,将自己杀死。 但这个理由显然出乎了陆衔玉的预料,她愣在了原地,眼眶忽然就红了起来。 “楚宁!你明明知道……” “明明知道我是在乎你的!龙铮山那么多人,你为什么非要把这种事交给我!” “你就非要这么欺负我吗?”她带着几分哭腔质问道。 一股委屈涌上心头,那个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女战神,此刻却委屈得像个孩子。 楚宁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请求会换来对方这样剧烈的反应。 他有些慌乱,却又不知如何辩解,最后只能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只是觉得……” “如果真的要死的话……” “我希望是死在你的手上。” 第三百六十章 降临 陆衔玉终究无法拒绝楚宁。 即便在她看来,楚宁对她的要求,有些苛刻,甚至不近人情。 但在对方说出这句话后,她所有的怒火与委屈都在这时消弭。 至少这说明,这在楚宁的心中,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这对她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她先是出面,让帐外的士卒退下,并且嘱咐他们,若未得应允,不得叨唠,而如果真的有急事,就全权交给吕琦梦处理。 然后,陆衔玉方才回到帐中,朝着楚宁点了点头。 得到回应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那块巨石前盘膝坐下,开始了这场他自记事起,最没有把握的冒险。 这样的形容并非夸大,哪怕是当初在沉沙山对付灵骨子时,那个过程虽然同样险象环生,但他毕竟与灵骨子共同生活了三年,清楚他的秉性,也为此做足了准备。 而现在,他所面临的麻烦却与以往截然不同。 他完全不了解眼前之物的根底,也没有时间去做太多的准备——距离那枚“土特产”的入体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楚宁的寿命只剩下了两个月多一点。 他没有太多试错的空间。 哪怕他真的能炼化此物,此物又真的能助他突破天道枷锁,可这个过程同样需要的时间。 更不提炼化那么所谓的“土特产”,楚宁同样需要时间。 所以,他不得不铤而走险。 念及此处,楚宁深吸了一口气,沉眸看向眼前这块诡异的石头,一股神识涌出,将其笼罩。 与之前每一次一般,单凭神识,他并无探查到这块怪石内里的状况,并不是因为其上设有什么结界,只是单纯的因为怪石本身的材质极为坚固与特殊,以他的神识无法穿透。 它就像是一位神祇,高坐云端,岿然不动。 任凡人穷尽手段,也无法窥视其万分之一的力量。 楚宁此举也并不是为了再做尝试,以神识包裹此物,是为了感知其外泄气息的变化——在之前的探查之中,楚宁虽然未有探查到其根底,但却感知到,其本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一张一弛,宛如呼吸。 以他本身的修为,即使动用了魔血中的大魔之力,单是将这股力量灌入怪石之中,他就有可能因为过度使用大魔之力,而陷入失控,更不提之后更加的困难的炼化了。 所以,为了在这一步尽可能减少自己身体上的负担,楚宁准备在其气息收缩时,将自己体内的大魔之力与神识灌注到其气息之中,随着其气息收缩,一同进入怪石之中。 这其实也并不是什么特别聪明的举动。 这样将自己的力量与神识,以裹挟的方式进入怪石之中,极有可能被其庞大的力量在一瞬间碾碎,大魔之力与其勉强算是处于同一水平的力量,或许无恙,但神识一旦崩碎,心神受损,会加速魔气的失控。 这对楚宁而言,是极为凶险的。 但他并无选择。 他在那时屏息凝神,认真的关注着怪石气息的张弛。 在感受到其力量变化的瞬间,他的心头一沉,体内魔血运转,一股大魔之力连同着他的神识,被他一道灌注入了怪石散发的气息之中。 大魔之力被主动催动的瞬间,楚宁的双臂之上浮现出一道道黑色的鳞甲,那是初步魔化的征兆。 一旁为其护法的陆衔玉见状心头一紧,脸上露出了担忧之色。 她几乎下意识的站起身子,但又想到楚宁之前的交代——若非万不得已,切不可主动打断,他炼化的过程。 陆衔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重新坐了回去,只是那皱起眉头以及紧紧追随少年的目光,依然将她此刻心头的不安展露无遗。 此刻的楚宁倒是已经无法分出心神去关注陆衔玉的变化,在他体内的大魔之力以及神识注入那气息的瞬间,怪石开始了新一轮的气息收缩。 事情进展相当顺利,两股力量随即被纳入了怪石的内部。 于此同时,似乎察觉到了外力的入侵,一股强大的力量,裹挟着一阵可谓泰山压顶一般的威压也在一瞬间席卷而来。 楚宁的脸色骤然泛白,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同时双臂之上那些代表着魔化程度的黑色鳞甲开始迅速蔓延,从最初之时在小臂背面滋生些许,开始朝着手掌蔓延。 陆衔玉心急如焚,站起身子,目光紧紧的盯着这一幕——楚宁开始炼化时还曾交代过,一旦那些黑色鳞甲覆盖了他的整个双臂,那就证明魔化的进程,彻底失控,那时陆衔玉就需要行事楚宁请求她做的事情了。 而现在,楚宁的炼化才刚刚开始一刻钟不到,他双手的小臂以及手掌都完全被鳞甲覆盖,并且开始有了向臂膀蔓延的趋势。 她的心头不免有些迟疑,现在出手打断楚宁的炼化之举或许还来得及…… 哪怕楚宁之前已经说过,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可陆衔玉还是很难说服自己,眼睁睁的看着楚宁陷入魔化,然后再由自己出手,杀死对方。 她的脑海中,天人交战。 一边是楚宁请求,一边是楚宁不断走向失控的现实。 不觉间,她已经起身,走到了楚宁的身前,右手之上一道灵力凝聚,只要她愿意,念头一动,她就可以将楚宁与怪石分开,救下对方。 但就在她抬起手的瞬间,她却瞥见了少年的脸颊。 显而易见的是,他正在承受着某些巨大的痛楚,故而眉头紧锁。 可哪怕如此,陆衔玉却在对方的脸上看不见任何的恐惧,只有一股不服输的狠劲。 就像是一只困兽。 歇斯底里,声嘶力竭。 即使浑身伤痕累累,却从未放弃过走出那片囚禁自己的牢笼。 它要做的从始至终也只有那么一件事。 用自己的身躯、爪子、獠牙不断冲撞那个牢笼,直到它破开,亦或者,直到他自己死去。 从归寂山到冲华城,在冲华城到龙铮山。 他所走出的每一步,都是抱着这样的念头。 让这样的楚宁,放弃求生的机会,继续苟活一两个月的时间…… 那不是楚宁该做的事情。 也不是自己心中在乎的那个少年,能够做出的事情。 这些年涌出的瞬间,陆衔玉心中的纠结,脑海中的天人交战,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她手中聚集的灵力散去,身子在那时在少年的身旁坐了下来。 她忽然有些明白自己到底看上这家伙的哪一点了。 无外乎就是这股死不服输也死不认命的劲头。 陆衔玉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嘴角浮出一抹笑容,那是她喜欢他的原因,也是她想要成为的样子。 她不再纠结,不再犹豫,她只想陪在他的身边,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她都不再畏惧。 毕竟这是他的选择。 而人活一辈子,活的不就是一个称心如意吗? 不再犹豫的陆衔玉,将自己的手放入了楚宁的掌心,即使此刻对方的手掌已经被魔气侵蚀生满了鳞甲,硌得她有些发疼,可她却能透过那些鳞甲,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就像她能透过少年此刻的脸庞感受到他的决意一般。 她只觉安心,脑袋一歪贴在了他的肩头,就这么静静陪着他,同时缓缓的朝着对方体内注入灵力,试图安抚对方体内躁动的魔气。 这其实是相当凶险,同时也收效不大的举动。 以楚宁体内魔气的庞大的程度,她的力量所能起到的安抚作用并不大,反倒有可能让自己沾染上楚宁体内的魔气,使自己危险的境地。 但,这是她现在所能为楚宁做的唯一的事情。 也不知是不是这样的举动起了效果。 楚宁手臂上鳞甲蔓延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渐渐趋于静止。 陆衔玉心头一喜,更加卖力的朝着楚宁的体内注入着灵力。 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眼前这块怪石之中,气息的波动忽然变得汹涌且狂躁。 陆衔玉知道,这是楚宁开始尝试炼化此物,这也说明楚宁已经熬过了第一道难关。 她的心头激动,目光紧张的盯着那处,期待着那个几乎是不可能的奇迹的发生。 …… 陆衔玉的感知,其实并没有错。 楚宁的神识在进入怪石内部后,怪石内部所蕴藏的那股恐怖的力量在第一时间就差距到了外力的入侵。 它对其展开了本能的反扑,哪怕楚宁在第一时间,用大魔之力将神识包裹,但神识依然在那股恐怖的力量下剧烈的动荡,就宛如一叶扁舟,于大海中心遇见了滔天浊浪,随时有倾覆的可能。 在这样的巨大威胁下,楚宁的心神近乎失控,就在这时,一股柔和的力量涌入了他的体内,这股力量中蕴藏的气息温暖且柔顺,更重要的是,带着一股与楚宁心意相似的决绝的坚定。 正是这抹气息,让楚宁因为魔气暴走,而充斥着暴戾之气的心神在那时找到了锚点,让他重新寻到了本我,这才有力气控制注入怪石中的大魔之力守住了动荡的神识。 而那股怪石中的力量在尝试数次反扑后,并未消灭楚宁的力量,反倒恢复了平静。 并不能摸清是何缘由的楚宁也懒得多想,直接运转法门,将大魔之力张开,包裹住怪石中的那股力量,开始了炼化。 似乎是察觉到了楚宁的意图,怪石中方才归于静默的力量再次开始翻涌。 它在黑色的大魔之力的包裹下,聚集成了一团金色的光团,不断蠕动,试图冲破黑色的屏障。 但大魔之力仿佛对这金色光团有着些许克制,金色光团每次触及黑色屏障,就会如照累积一般退开,周而复始,最后就像是认清现实,呆立在了原地,任由大魔之力将其完全包裹。 楚宁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心头一喜,这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他在此刻也终于看到了炼化怪石的希望。 想到这里,楚宁加紧催动大魔之力,将其包裹的同时,准备开始炼化的最后一步。 怪石中的力量强大无比,自然不可能靠着寻常手段炼化,楚宁所设想的手段是当初在灵骨子中习得魔纹。 只有这种同样强大且包含着某种至理的古老文字,才有可能驯服这股力量。 寻常情况下,楚宁并没有单独铭刻这种强大文字的能力。 哪怕在沉沙山时,他用于对付灵骨子的魔纹,的也是利用灵骨子遗留的魔纹碎片拼凑而成。 这需要强大的修为,以及损耗大量的心力。 而现在,楚宁催动了大魔之力,靠着这股力量的加持,他觉得自己是可以尝试在光团之上铭刻下炼化其所需的魔纹的。 他反复斟酌过,于眼前情况而言,最适合的魔纹是“炼”。 作为当初在沉沙山之战中,使用过的魔纹,楚宁对其是相当了解的。 魔纹分为九段,只要能将之完整铭刻下来,就代表着炼化此物的成功。 他没有犹豫,当下便施展开了法门。 在第一道魔纹铭刻的瞬间,那团本来已经放弃抵抗的光团,再次开始剧烈的颤抖,仿佛不甘于自己的命运。 但楚宁咬紧牙关,强忍着巨大的反噬带来的痛楚,继续铭刻。 随着第六道魔纹的完成,金色光团的反抗反倒渐渐变得微弱,似乎是已经无力再抗争。 接着第七道、第八道…… 楚宁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他忽然有些理解在沉沙时,灵骨子即将在他身上完成最后一道魔纹时的状态。 那种紧张与兴奋交织。 惶恐与希冀融汇的感觉着实太过复杂。 以至于以楚宁的心境,都有些难以自已。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神识催动大魔之力,在那光团之上铭刻下了最后一道魔纹。 整个过程异常的顺利,可就在他要将那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 金色的光团忽然一颤,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化作一道笔直的光柱直冲云霄。 轰! 楚宁的耳畔顿时响起一声轰鸣。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云层漫开,内里有什么东西仿佛受到了感召,从九天之上降临此处。 在与之对视的瞬间,楚宁的身躯一颤,脸上漫开浓郁的骇然之色。 他忽然想起了那天,在被完全抹去之前,百浑吐炎似乎也曾这样抬头看过…… 更似乎与他一般,露出了这样骇然到难以自已的神色…… 第三百六十一章 萧桓 啪! 啪! 幽州。 王庭驻地前,旌旗猎猎。 几道身影跪在大帐外,数位罗刹力士唤出了粗壮的妖臂,手握带刺铁鞭,奋力挥舞。 每一下都爆出阵阵刺耳的破空之音。 每一下也都重重的落在那几道跪于大帐前的身影的背脊之上。 不过四五鞭下去,那几人便被打得皮开肉绽,却并无一人发出半声哀嚎。 对于蚩辽而言,懦弱是最不可接受的事情。 这是千余年来,严苛的蛮原环境在他们身上刻下的铁律。 哀嚎、求饶都只会换来更严酷的刑法。 伴随着长鞭一次次落下,有人已经有些挨不住了,身躯颤抖,脸色泛白。 譬如那位织梦府的上屠,万玄牙。 他的背脊弯曲,双手已经落在地上,只有靠着这样,才能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倒下。 但。 这也只是暂时的。 无论是他发白的指节,还是额头上一层层铺开的汗珠,都在彰显他的身躯已经到了极限,毕竟在面对这样的刑法时,是不允许激发出半点妖力护体的,只能靠着毅力支撑。 陈圭同样被打得皮开肉绽,脸色泛白,但相比于万玄牙,她纤细的腰身却挺得笔直。 “上屠,不能倒下,若是挨不过这一劫,你连见到国师,申辩的机会都没有!”陈圭在这时看出了万玄牙的异状,她皱着眉头低声说道。 这是蚩辽的传统,对于他们这种犯下了弥天大错的罪人而言,想要申辩,就需要先熬过十二道鞭刑,这些长鞭的材质特殊,其上的倒刺中淬满了蛮原特有的鹃鸩之毒,这种毒物在小剂量时并不致命,但一旦侵入血肉,却可激发巨大到足以让妖兽昏厥的痛楚。 十二鞭则象征着蚩辽十二位祖神的惩戒,若能扛过这十二下,就代表祖神给予了罪人一丝将功补过的机会。 只是大多数人,都很难做到这一点。 万玄牙闻言侧头看向陈圭,此刻,他脸上的神情虚弱,却还是艰难的朝着陈圭点了点头。 陈圭见状,也在苍白的脸上挤出了一抹笑容。 虽然当时在战场上,面对大军的溃败,万玄牙表现得格外癫狂,也发出了一些相当不理智的军令。 但在苏醒回来后,他倒是似乎又找回了几分往日的冷静,不仅将撤军过程中所有事宜教给了陈圭,而且也积极配合着她的举措,甚至在北水镇以及龙渠城接连受挫的情况,依然全力支持她。 这让陈圭心头担忧平复了不少,只要万玄牙能够回归正常状态,哪怕在战场上确实犯了大错,可以他的能力,想要东山再起也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看着此刻万玄牙苍白的脸色,以及紧皱的眉头,陈圭却有些心疼。 她心中一动,一道金色的气息从她的体内涌出,灌注到了万玄牙的体内。 这是她独有的手段,非十境大能,且不有意探查很难察觉到那缕金色气息的波动。 而随着这股力量入体,万玄牙苍白的脸上明显多出了几分血色。 他也感觉到了这是陈圭在暗中相助,他转头再次看向陈圭,虽未发声,可眼中却有感激之色浮现。 陈圭则回应以温软的微笑。 她喜欢他。 七年前,他从一群夏人奴隶中将她救出,不仅没有像其余蚩辽人那般对她肆意折辱,反倒处处礼遇,在知晓其才学后更是为她做保,让她可以以夏人的身份,在蚩辽王庭中担任要职。 而后更是将她推荐到了国师面前,让她与他一道拜入了国师门下。 从那时起,她就喜欢上了他。 为了他,她愿意做所有的事情。 …… 十二道鸩鞭过去。 陈圭与万玄牙皆万分难堪,他们几乎是被侍卫拖着进入王庭的大帐的。 侍卫们将她他们放在了大帐的中心后,就退了出去,浑身剧痛的二人几乎无法站直身子,只能以一种狼狈的姿势匍匐在地上。 王帐中的光线很暗,陈圭用了一会时间适应此刻昏暗的环境,然后才抬起头缓缓看向前方。 那里一位老人正匍匐在案台前,批阅着身前那沓厚厚的文书。 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脸上的沟壑纵横,干瘦的身躯即使身着宽大的黑袍,在他躬身时,也可见脊背上嶙峋的瘦骨。 他坐在那里,就像是一株枯树,行将就木,死气沉沉。 若不是那握着的笔还在轻轻移动的话,他其实更像是一具干尸。 可就是这样一个老人,却让面对大夏势如破竹的大军,依然可以面不改色的陈圭,此刻的眼中却泛起一阵忌惮。 她侧头望了一眼身旁的万玄牙,男人匍匐在地,把头埋得极低。 整个身子正以一种极快但又极轻微的频率颤抖着。 陈圭皱了皱眉头。 这不是她记忆中的男人应该展现出来的气度。 不过她很快就想明白了。 他曾是国师最器重的弟子,为了能让出身低微的他坐上上屠的位置,国师力排众议,同时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而他才刚刚接手如此重任,便发生了近二十年来,蚩辽最惨烈的一场大败。 以他那骄傲的性子,恐怕是觉得无颜面见国师。 此刻的表现与其说是恐惧,倒不如说是羞愧。 陈圭想到这里,眉宇舒展了几分。 “师父。”她再次看向大案前的老人,决定由自己来打破这份王帐中的死寂。 “唔。”老人闷闷的应了一声,语气平静,依旧低着头,在各地递来的呈报中书写的手也并未停下。 直到他将那份案前的呈报批注完成,在更换下一份呈报的间歇,方才用低沉的语气问道:“说说吧,怎么输的。” 当然整个过程中,他依然专注于案前的事物,并未抬头。 似乎相较于那些更多只是关于各个部族间鸡零狗碎的摩擦,云州的大败并不是什么太过重要的事情。 陈圭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他依旧低着头,似乎并没有回话的意思。 意识到这一点的陈圭深吸了一口气,同时整理着脑海中早已打好的腹稿。 虽然她对这个老人始终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但她更明白老人是个极端理智与冷静的人。 纵观这次与大夏作战的过程,他们的谋划与决策除了在最后撤退的决断力与执行上出了些问题,于此之前的种种,其实是没有大的过错的。 毕竟没有人能够算到,夏人那边竟然出了楚宁这么一号人物,不仅破解了他们引以为杀手锏的魔障,更是以此培育出了总有半妖之力的夏人士卒。 这些都是不可预计的不可抗力。 以陈圭对老人的了解,只要她能客观的陈述出事实,不做推卸责任的推诿之言,对方大抵是不会过多的怪责的。 最多只是会做出一些为了安抚人心,看似严苛,实则不痛不痒的惩戒。 而就在她准备道出自己所知的一切时…… “是她!师父!是她!” “我本有能力力挽狂澜,那些夏人无论是战力还是人手都弱于我们!只要能稳住阵脚,必能扭转败局!” “可是她!临阵怯敌!” “把我打晕,挟持大军一路溃逃,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师父若是不信,可询问三军将士,所有的军令都是由陈圭所出,与我无关!” 一道惊惧的声音在那时骤然响起,陈圭错愕的转头看向那声音的主人。 入目的是一张写满怨毒的脸。 那一瞬间,她愣在了原地。 从战场上苏醒过来后的大多数时间里,万玄牙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之中。 陈圭想着其毕竟遭遇了如此巨大的挫败,难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 直到今日来到王帐前领罪前,她为了能让万玄牙能够好好恢复,将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一并揽了下来。 整个过程,万玄牙也都很是配合,她以为是那个她在乎的男人正在慢慢从挫败中重新振作起来。 即便在以后想要东山再起,会面对层层阻碍,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陪着他熬过眼前的难关。 但此刻想来,那些所谓的配合,似乎更像是一场早有预谋推卸责任。 毕竟只有这样,他才能干干净净的将自己从这场失败中摘出去。 陈圭不是不能接受为她心中的那位上屠受罚。 事实上,为了他,即便是献出自己的性命她也并不在乎。 他只是不能接受,对方会以如此卑劣的手段将她推出去。 那一瞬间,她只觉心如死灰。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场失败,会让一个人变得如此判若两人,在这之前,他们明明也曾共度过许多难关。 每一次,他都能凭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化险为夷。 越是危险,越是不可能,他越是能迎面而上。 他就像是一团火焰,永远炙热,永远熊熊燃烧。 而现在,他眼中的火焰熄灭。 只剩下让陈圭作呕的怯懦。 不知是不是被万玄牙陡然拔高的声音所吸引,之前一直伏案工作的老人也在这时抬起了头。 他混浊的眼中似有光芒流转,落在了万玄牙的身上。 熟悉这位蚩辽国师的人,大抵都知道,这位国师最是擅长洞察人心。 当年他自荐入王庭,只用了三句话的时间,就道破了那位胸怀雄才伟略的蚩辽共主的心中所想,从此便被蚩辽奉为国师。 所以,他很少盯着一个人看很久。 因为,大多数寻常人,他只需一两眼就能看破对方的心思。 而当他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往往就代表着这个人,他也很难看透。 那是足足十余息的时间。 然后他就像是想通了某些事情一般,眉头舒展开来,收回了目光,转头看向了陈圭。 “他所言是真的吗?”他开口问道,语气依然平静,仿佛丝毫没有看出场面上的异样。 陈圭看着万玄牙,她的目光从不可置信到恍然,又从恍然渐渐变作了一滩波澜不惊的死水。 在那样的目光下,万玄牙明显有些羞愧,不敢与她对视,慌乱的转过了头。 看着这一幕的陈圭,嘴角浮出了一抹苦笑,然后她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气力一般,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抬头看向老人,用干涩的声音低语应道:“是的。” “上屠所言句句属实,前线的溃败皆是陈圭一人之过,与上屠无关。” 这话一出,万玄牙都不免身躯一颤,他本以为今日会有一场近乎于你死我活一般的争执,可不曾想陈圭竟然如此坦率的承认此事。 是因为她也知道自己中了套,已经无力回天了吗? 念及此处,他不禁暗暗窃喜,自己的算计,同时心头又不免有些紧张唯恐自己那位师父能看出些端倪。 他不敢抬头,反倒将头埋得更低,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而再次出乎他预料的是,那位号称心如明镜的国师很快就做出了他的判断。 “既如此,那陈圭就押入大牢秋后问斩,至于你嘛,既然此事你并无过错,那就官复原职,好生回去安抚军心,准备重振旗鼓,夺回失地。” ...… 嘀嗒。 一滴污水从牢房的屋顶落下,打在陈圭的衣衫上。 陈圭宛如一具被夺了灵智的傀儡一般,瘫倒在污浊的地面上,任由那些污水滴落在身上,她却一动不动。 “陈姐姐,你吃些东西吧,这些都是我偷偷给你带来的肉食,吃了才好得快。”牢房前,一位身材瘦弱的少年,一脸担忧的将一团用油纸包裹的带着肉香的事物塞到了她的跟前。 那少年名叫百浑炔,是血寂部族的孩子。 家世可怜,是由陈圭出面,方才给他寻到了在大牢当差的活计。 此刻想来,陈圭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为人绝不算善良,当初怎么会忽然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血寂部族的少年,动了恻隐之心? 不过,当初的那抹善念,如今倒是成了她临死前最后一抹慰藉。 她摇了摇头:“我用不上了,你的月钱不多,留着给你妹妹吧。” “不用的,陈姐姐,我妹妹现在在赤月学院读书修行,她天赋不错,不仅吃穿不愁,每个月还有月钱,比我还多嘞。” “你不要担心,你帮助了我们那么多血寂部族的族人,我们是急着这份恩情的,老族长已经动员大家联名上书,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下你的!”百浑炔似乎看出了陈圭的心灰意冷,他赶忙继续出言宽慰道。 陈圭愣了愣,她仔细的想了想,似乎自从自己身居高位开始,就一直动用着手下的权力,尽可能的帮助着血寂部族的族人…… 只是她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以往好像会对这群家伙格外偏爱。 对方的心意虽好,可她却明白出了这么大的败仗,为了让万玄牙可以安然脱身,自己必须得死,否则国师就无法想蚩辽王庭交代。 念及此处,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想要阻止血寂部族这般无用功的行径。 只是她的话未出口,牢房外却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脚步声。 是有什么人到此来问话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知恩图报 要怎么去形容,于那云层中浮现的景象呢。 那并非一个具体的人,亦或者圣灵。 只是一股恐怖的意志以及一双…… 有着金色瞳孔的眼睛。 与之对视的瞬间,楚宁只觉心神震荡,仿佛天地都于此间崩碎了一般。 一种被镌刻到了灵魂深处的恐惧开始蔓延。 似乎只是因为看了对方一眼,他便已经犯下了一件不可饶恕的罪孽。 他的身躯与灵魂在战栗。 他的意识与神志在崩坏。 他的存在、乃至他作为他的这个概念,也开始被瓦解。 他正在失去他…… 那是一种超出了力量层面的恐怖能力。 他更像是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规则。 楚宁在这一瞬间忽然明白了,那时的百浑吐炎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而同时,他也与他一般,面对这样的境遇,完全无能为力。 那种超越了生命层次的力量,根本不是他靠着所谓的勇气与意志所能抗衡的。 从灵魂到身躯,他的每一寸血肉都在颤抖,都在对那个意志的主人表达着臣服。 他仿佛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瓦解。 “别看他!”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在楚宁的脑海中响起。 宛如一声惊雷。 楚宁骤然惊醒,他赶忙低下了头。 那一瞬间,倾泻在他身上的威压泄去大半,对自己身躯的控制权,似乎也回归了意识。 但身躯上的瓦解却并未停止,还在继续。 还不待他回过味来,一只手却忽然从那金色的光团中伸出,抓住了他的衣领,用力一扯,下一刻,楚宁就来到了一片金光璀璨的世界。 如此快速视角转换,以及方才那宛如梦魇一般的遭遇,饶是以楚宁的性子,也不免有些愣神,好一会后,方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周遭那些璀璨到近乎夺目的金光,似有所悟。 这应当就是怪石中那团金色能量所化的世界。 然后他看向前方,金色光晕之中,有一道人影。 他的躯体完全有一道道光粒组成,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可楚宁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百浑吐炎。”他说道,语气反倒平静了下来。 “你竟然记得我,怪不得我还能活着。”金色的人影用一种唏嘘的语气回应道。 虽然模糊的脸颊上已经没有了可以被称作五官的东西,但这时楚宁还是能清晰的感觉到,说出这番话时,他的脸上似乎是在苦笑。 “发生了什么?那家伙又是什么?”楚宁问道。 百浑吐炎没有回答楚宁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在与他对视时看到了什么?” 楚宁皱了皱眉头,神情困惑:“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百浑吐炎似乎有些诧异:“什么都没看到?难道我这些日子的推测是错的?” “你看到了什么?”楚宁则反问道。 他从百浑吐炎的话里明显的感知到了对方似乎在与那双眼睛对视时,看到了某些很古怪亦或者说,很不可思议的东西。 百浑吐炎沉默了一会,方才幽幽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眼:“未来。” “未来?”楚宁不解。 “我的未来。” “横扫你们大夏的每一片土地,攻入你们的王城,杀了你们新登基不久的女帝,然后入主中原,成为此方天下共主,最后再登上神阶,成为一座天界的天尊。”百浑吐炎用一种相当古怪的语气陈述道。 没有那种讲述自己辉煌成就时的洋洋得意。 也没有如今龙游浅摊的不甘。 只有一股淡淡的,却真切存在的悲悯。 楚宁听得有些发愣,百浑吐炎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问道:“怎么?觉得我在痴人说梦?” 按理来说,就在半刻钟前,楚宁刚刚才被百浑吐炎所救,哪怕只是顾及这层关系,怎么也得给对方几分面子,不把话说得太死。 但偏偏,楚宁并不是一个喜欢虚头巴脑的家伙,所以他很诚实的点了点头,说道:“确实。” 百浑吐炎:“……” 楚宁的直白,让百浑吐炎明显一愣,那到了嘴边的话,被生生堵在了喉咙间。 好在楚宁很快意识到了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此直白是一件有些失礼的事情,又赶忙宽慰道:“没关系的。” “我小时候,也会做类似称霸世界的梦。” “你……年纪虽然大点,但只能说童心未泯,也是好事。” 百浑吐炎:“……” “楚宁,你不会真以为我给你说我有天命在身是在和你开玩笑吧?”好一会后,他终于勉强整理好了情绪,这般言道。 “不然呢?”楚宁眨了眨眼睛。 “若非这块怪石,我让我真切的看到了未来,心境发生了变化,我已经杀了你,你们大夏天下,想来不会再有你这般的人物,能阻拦我前进的步伐。”百浑吐炎沉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愠怒。 “前半段说得确实很有道理。”楚宁选择性的认同了百浑吐炎对自己的夸奖,然后又补充道:“但大夏境内,除了龙铮山还有二十七座圣山,灵山更是无算,十境强者在百数以上,他们虽然、大概、允许没有我这么聪明,但修为摆在那里,哪怕只有十分之一出手,你们蚩辽也绝不会是对手。” “更何况,那天就算没有那块怪石,我也能杀了你。” 楚宁这话并非虚言,事实上那日他已经做好了与百浑吐炎同归于尽的准备,并且那个计划百浑吐炎根本没有半点察觉。 只是百浑吐炎对此并不挂怀,在他的视角下,很难相信楚宁能有这样的本事,只将其当做不愿服输下的嘴硬罢了。 他望着楚宁,幽幽问道:“楚宁,你真的觉得所谓的十境强者很难得吗?” “不是吗?”楚宁反问道。 百浑吐炎的嘴里在那时发出一阵干涩的笑声:“你根本不了解这个世界的本质。” “这世间修行之人所需的灵力从何而来,是圣山与灵山。” “而圣山与灵山灵力又从而来,是那些被我们称作三十三重天的上界。” “如果说灵山能给世间带来的灵力是一碗清水的话,圣山能给世间带来的灵力就是一池清泉。” “如果一个人,能泡在这一池清泉中,就算是个傻子,只要勤快一些,六十岁前迈入七境根本不是问题。” “而如果这个人,再聪明一点,再勤奋一些,抵达十境也绝非难事。”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妙的,你知道最妙的在什么地方吗?” 百浑吐炎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楚宁不语,只是看着对方,他能感觉说到这里的百浑吐炎,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疯癫。 “而圣山与灵山最大的不同在于,灵山是圣上的赝品,它的上限被钉死。但圣山是一个没有上限的存在,某些存在可以通过某些手段,增加或者缩减圣山获得灵力的速率。”百浑吐炎也并没有藏着掖着,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见地。 他言罢,伸手指了指头顶。 身处金色光团中的楚宁抬头看了看,并无法在这璀璨的金光中瞥见任何有意义的东西,不过他却明白,百浑吐炎指的是什么。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愿意,可以轻易的加快某一座圣山获得灵力的速率,在如此强大的灵力浇筑下,需要一些天赋与机缘才能迈入的十境强者或许还会受到一些限制,但九境强者却会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冒出来。” “蚩辽被困于蛮原,在那个贫瘠的地界,我们确实没有那么多足够与大夏抗衡的高境战力,可如果我们得到一座圣山,又恰好那些存在愿意为我们打开灵力的阀门呢?” 楚宁的脸色在听到这话的瞬间骤然一变,他得承认,如果百浑吐炎所说的关于圣山的一切是真的的话,那大夏对于蚩辽而言确实算不上是不可战胜的。 而且从蚩辽一直想要拿下龙铮山的战略来看,似乎他们早就算到了这一点。 楚宁在想到这些的同时,周身忽然涌出一股寒意。 这股寒意无关于蚩辽的强弱,也无关于其谋划的深远,而是蚩辽人是怎么知道当他们占领了一座圣山后,他们口中那些掌管着圣山的存在,会为他们倾泻灵力? “哦,对了。” “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个你可以申辩的借口,那就是大夏拥有着远超蚩辽的人口,哪怕我们拥有一座可以产出数倍甚至数十倍灵力的圣山,但毕竟蚩辽人丁稀薄,我们难道就真的能保证自己能在十多年或者二十多年内,培养出超越大夏的高境战力吗?”百浑吐炎的声音则再次响起。 虽然明白,他能主动提出这个问题,恐怕心底也就早已有了答案,但楚宁还是不免觉得好奇。 “道种。”百浑吐炎的嘴里幽幽的吐出了两个字眼。 楚宁的心头一颤,他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灵力决定外力的推动大小,而道种则决定了个人吸收这些推动你修为进步的力量的效率。” “楚宁,你是个聪明人,我说到这里,你应当该明白这个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世界了吧?”百浑吐炎问道。 楚宁能清晰的感觉到,那时那张没有五官的脸,正用一种悲悯的目光看着他。 那样的悲悯不是因为楚宁,也不是因为他自己。 而是因为这个世界,以及在这个世界中生长的万灵。 咕噜。 楚宁咽下了一口唾沫。 “灵力的多寡,因为圣山的存在而取决于上界。” “我们吸收灵力的快慢,也因为道种的存在,而取决于上界。” “也就是说……” “他们其实可以很轻易的通过这些手段调整不同族群之间的强弱,让符合他们心意的存在统治这个世界,并且在他们觉得合适的时候,随意的替换掉这些人。” “所以……” “圣山也好,道种也罢,或许是上界的馈赠,但其实也是我们身上的枷锁!” 楚宁用一种相当苦涩的声音说出了自己的推论。 “楚宁,这就是天命。”而百浑吐炎则在这时,对楚宁的推论做出简单明了的总结。 “不可更改?”楚宁并不死心。 “哼。”百浑吐炎闻言却发出了一声冷笑。 “我不知道,但至少那会很不容易。” “在我看见那些未来的瞬间,我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我开始憎恶我身上的天命,而也就是这念头升起的刹那,那一位出现了,我被抹去,成为了如今的模样。” 楚宁闻言沉吟了一会,皱着眉头继续推测道:“他们察觉到了你的心思,认为你的存在已经无法完成他们需要你完成的天命,所以用这种手段将你抹去,然后让那个叫万玄牙的家伙接替了你的位置,成为了新的背负天命的人?” “万玄牙?哪里冒出来的家伙?”百浑吐炎语气变了变,被困在这金色光团中的他显然无法知晓因为他的消失,世界所发生的变化。 “你都不认识我怎么认识,不过好像所有人都被他当做了你……” “嗯这么说或许不太对,应该说是所有人都以为从始至终,你一直都是他。”楚宁耸了耸肩膀,如实说道。 “也包括陈圭?”百浑吐炎追问道。 楚宁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对劲:“你是说那个白衣服的女子,好像是的。” 百浑吐炎顿时没了方才的滔滔不绝,沉默了下来,唯有那轮廓模糊双手紧紧握拳。 楚宁瞟了那处一眼,问道:“你喜欢她?” 百浑吐炎依旧不语,只是低头沉默,似乎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哪怕双方立场不同,楚宁却还不免对此刻的百浑吐炎生出了一些恻隐之心。 只是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毕竟这种事太过古怪,也太过匪夷所思,已经超出了正常认知的范畴。 就算楚宁真的好心到告知那位陈圭事情的真相,恐怕对于已经完全被篡改了记忆的对方而言,也只会觉得是楚宁疯了。 可百浑吐炎毕竟刚刚救过楚宁,一码归一码,如果不为他做些什么,楚宁不免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所以,少年在认真的思考之后,抬头看向了这位曾经的仇敌,认真的说道。 “下次,如果我见到那家伙,我会帮你割了他的舌头。” 正沉浸在不甘与愤怒中的百浑吐炎闻言抬头面向楚宁,语气古怪的问道:“为什么?” “这样他们亲嘴的时候,至少没办法伸舌头。” 第三百六十三章 拜托你了,我的王 金色光团所化的世界中陷入一段良久的沉默。 百浑吐炎直愣愣的盯着楚宁,身子仿佛凝固了一般,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站立了好一会。 忽然,他身躯一抖,嘴里发出一阵大笑。 “楚宁,你可真是个天才!”然后,他捧腹说道。 楚宁挠了挠头:“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我顶多只能算是聪明,离天才应该还有些距离。” 那时,楚宁脸上的神情平静且诚恳,显然是在很认真的回应百浑吐炎的夸赞。 百浑吐炎又不免盯着楚宁看了一会,这才说道:“脸皮也够厚,你这家伙,此番活了下来,日后怕是会给蚩辽造成大麻烦。” 楚宁眨了眨眼睛:“所以,你后悔救我了?还是说,你准备对我动手?” 百浑吐炎摇了摇头:“若是放在几天前,我确实会想要不择手段的杀了你,为蚩辽入主中原荡平阻碍,但现在,我觉得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蚩辽也好,大夏也罢,都不过是大人物手中的傀儡。” “我们自以为的胜负,不过是大人物们念头一动下的结果,那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百浑吐炎说到这里,语气忽然变得激昂了起来。 楚宁的默默听着他的长篇大论,并不对此发表任何自己的看法。 他并不是甘于现状,也不是不理解百浑吐炎的愤怒与憋闷。 他只是知道,任何宏伟的目标,都需要着眼于当下。 对于此刻身陷囹圄的二人而言,如何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噗。 就在楚宁想着这些的时候,四周却忽然传来一阵闷响,他侧头看去,只见那金色的世界周遭,出现了一道道灰色的细线,它们不断冲击着这团包裹着楚宁与百浑吐炎的金色光团。 其中一部分已经刺破了金色光团的外壁,开始缓缓朝着二人立身之地靠拢过来。 “这些是……”楚宁从那些灰色细线中感觉到了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息。 “果然,他并不打算放过你!”百浑吐炎同样也发现了那些灰色的细线,他并未如楚宁这般惊诧,反倒用一种仿佛早已了然的语气,沉声说道。 “什么意思?”楚宁皱着眉头问道。 “七日前,我被那个家伙盯上后,肉身与灵魂都几乎崩溃,在最后关头,我也不知道哪里生出一股力气,遁入了这个金色光团中,这才勉强活了下来。” “这金色光团到底是何种力量,我并不清楚,但似乎与那位想要抹除我们的存在,是有着同源关系的,所以在金色光团中,我获得了短暂的安全。” “但那家伙并没有因此放过我,在我进入这光团后不久,这些那家伙所释放的灰线就侵入了金色光团中,袭击了我。”百浑吐炎看着那些灰线,幽幽说道。 “所以,你有办法对付他们?”楚宁问道。 毕竟如果百浑吐炎无法应付这些家伙的话,此刻他也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与楚宁交谈。 只是,这在楚宁看来理所当然的事情,得来的却是百浑吐炎否认的回答。 他摇了摇头:“很遗憾,我没有这样的本事。” “那为什么……”楚宁顿感不解。 “这种从各个层面完全抹去一个人的手段,显然不是第一次被施展,我认为在这之前,它已经被使用过很多次,只是因为其抹去受法者存在痕迹以及能篡改生者记忆的手段,所以当世无人知晓这种神通的存在。” “因为这种神通明显是经历过很多次的修正之后,而转化来手段,他趋于完美。” 楚宁点了点头,之前他对此也有类似的推论。 “当那个家伙决定抹去某个人时,他会在其身上种下一个印记。”百浑吐炎说着,忽然伸出了手,朝着楚宁张开,楚宁只觉身躯一颤,一道金色的印记骤然从他体内涌现,漂浮在了半空中。 他打量着那个金色印记,是由九道古怪的纹路组成,复杂、生涩,同时暗含某种天地至理,像极了…… 魔纹! 意识到这一点的楚宁心头一震。 这个来自上界的印记与魔纹如此相似。 而之前楚宁又感觉到,金色光团中的力量与大魔之力同源,同时,百浑吐炎又得出了金色光团与上界之人激发的力量,亦为同源。 那是不是可以说,大魔其实也来自上界。 或者说,所谓的上界神灵,其实就是大魔! 此刻的百浑吐炎并不知晓楚宁心头翻涌的思绪,他继续说道:“那位存在,曾经施展此法时,一定遇到过相当强大的对手,至少相比于你我,要强大百倍不止。” “那个家伙,依靠着某种手段,躲避过这个神通的追捕。” “所以你看这道印记上的纹路明显做出过一些修改,譬如第三道纹路,就加强了对受法者气息的感知,第五道纹路,就提升这个印记本身与施法者之间的联系。” “还有,应当也有受法者,想到过寻找替死鬼,将印记炼出,移植入旁人的体内,所以第七道纹路也有锁定其受法者血脉气息的能力,从而避免了李代桃僵之事的发生。” 百浑吐炎伸手指着眼前那枚金色印记,一笔一划的与楚宁讲解起了其中的含义。 本来还在震惊于自己关于神魔同源的猜测的楚宁,听闻这话,不由得抬起头,用一种极为古怪的目光盯着百浑吐炎。 “你竟然能看懂这个印记?”他错愕的说道。 这当真不是楚宁自视甚高,而是魔纹的复杂早已超出了寻常文字的层面。 对魔纹的研究近乎痴迷的灵骨子就曾经断言过,寻常人没有六十年的废寝忘食,几乎不可能看懂魔纹。 而楚宁靠着体内的大魔之血,也花了三年的时间方才研究处些许门道。 可百浑吐炎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这些事情上花费过精力的样子,可他却能如此轻易读懂这些印记中的含义。 这确实让楚宁有些难以接受。 而百浑吐炎的反应却相当平静:“这很难吗?” 楚宁闻言,不甘心的追问道:“你以前见过类似的东西?” 百浑吐炎果决的摇了摇头:“没有。” 楚宁深深的看了百浑吐炎一眼,想要通过对方的脸上的神情去确认他是不是故意在自己面前逞威风。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家伙根本没有五官。 不过百浑吐炎倒是从楚宁脸上古怪的神情察觉到了几分楚宁的心思,他很贴心的安慰道:“我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厉害,并不是今日这一会,我就弄明白了其中的奥秘,我这七天时间,有大半光景都在研究此物,这才得出了这些结论。” 楚宁:“……” 显然百浑吐炎的话并没有给楚宁带来有太多的安慰。 此时此刻,楚宁倒是真有几分相信,百浑吐炎口中的天命所归了。 这家伙的聪慧程度,已经近乎妖孽,完全超出了楚宁能够理解的范畴。 他不由得由衷的感叹了一句:“百浑吐炎,你才是真正的天才。” 听闻这话的百浑吐炎,先是一愣,旋即咳嗽一声,郑重回应道:“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我顶多只能算是聪明,离天才应该还有些距离。” 楚宁:“……” 噗。 这时,之前异响再次响起。 楚宁侧头看去,只见那些灰线又朝着他所在之处,蔓延了些许,距离他只有数尺之遥了。 “所以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楚宁问道。 百浑吐炎有些诧异:“楚宁,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听你的语气,好像我救你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是的。”楚宁摇了摇头:“显然你不会白白救我,所以我觉得是时候告诉我,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了。” “跟你这样的聪明人对话,就是舒服。”百浑吐炎倒是没有否认楚宁的话,但又话锋一转:“不过,我需要你做的事情,不算简单,我希望你能言而有信。” 对于活下去颇有执念的楚宁点头如捣蒜:“我最讲诚信了。” “什么都行?”百浑吐炎反问道。 楚宁正要点头,但有想起之前在归寂山以及那处往生地秘境中,陆衔玉以及陈曦凰对自己做的事情,他一只手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到了嘴边的话也从什么都行变作了:“大多数都行。” 百浑吐炎倒是并未关注到楚宁这古怪的反应,而是自顾自的言道:“我所在的血寂部族,处境艰难,这些年因为我的得势,方才渐渐有了些起色,我不知道我被抹去后,没有了我这个上屠撑腰,我的族人的处境会发生什么变化,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好好照料他们。” “可我是夏人,怎么能照料到你的族人。”楚宁皱起了眉头。 “你也是王族。”百浑吐炎却打断了楚宁的话。 那骤然高亢的声音,让楚宁沉默了下来。 百浑吐炎倒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的声音很快的缓和了几分:“这些日子,我被困于此地,或许是没有了什么天命所归的重任在肩的缘故,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蚩辽入主中原的计划固然完美,但需要动用的禁忌之力,也注定覆水难收,我的消失对我而言故而是悲剧,但对蚩辽而言,或许也是一个契机。” “楚宁,你身负王族血脉,我有预感,你会回到蚩辽,或许,你能扭转所有人的命运。” 楚宁听到这里,明显从对方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些什么,他的眉目低沉了下来:“所以,你救我的办法,会让你死?” 百浑吐炎愣了愣,好一会后方才说道:“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你似乎有些舍不得我。” 楚宁此刻却没有太多兴致与他玩笑,只是闷闷的应了声:“天才惜天才吧。” “你这脸皮,日后定有大成就。”百浑吐炎笑道。 这时周遭侵入光团的灰线又朝着楚宁蔓延了几分,已经来到距离楚宁极近的地方。 “我无法对抗这些灰线,但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百浑吐炎瞟了一眼那些灰线,再次出声问道。 楚宁的心绪凝重,闻言摇了摇头。 百浑吐炎的身躯一振,那时他的身后漫天血潮涌动,血潮之中,无数亡魂涌动。 “那家伙留在我们身上的印记,锁定我们的血脉,让李代桃僵之事,变得不再可能,但偏偏,我的体内拥有数千同族人所化的亡魂,他们早已与我融为一体,所以当我被那些灰线所伤,几乎要被抹去之时,一道亡魂取走了我身上的印记,替我接受了被抹去的命运。” “印记消除,这道神通就认为目标已死,彻底退去,我才能得以活到现在。”百浑吐炎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看向楚宁言道:“这是我的第二个请求,替我照顾好他们。” 说罢这话,他背后的漫天血潮猛然收敛,下一刻化作一道血光,灌入了楚宁的体内。 楚宁体内那枚妖丹一颤,其上的裂纹更多了几分,将那漫天的血雾纳入了妖丹之中。 那一瞬间,楚宁心生明悟,仿佛已经掌握了血寂领域的施展法门。 “我不明白,既然你已经从这法门中逃出升天,为什么还要舍命救我?”楚宁却无心欣喜于这忽然获得强大法门,反倒用更加不解的目光看向百浑吐炎。 “楚宁,有时候人真的不能不信命。”百浑吐炎的语气苦涩。 “那位同族的亡魂确实帮我骗过了这神通的施展者,但那时为时已晚,他体内的某种近乎本源的东西已经被其完全破坏,按理来说四五天前,我就应该已经彻底消散,能拖到现在,是因为我感觉到我与这个世界似乎还存在着某些微弱的联系,我用我的神魂抓住了那缕联系。” “我就像是身处悬崖之上,脚下已经是万丈深渊,可那缕联系就是我的救命稻草,让我能够死死抓住,苟活几日。” “我一度不明白,这缕联系到底是谁给我的,直到我见到你,而你认出了我,我才醒悟过来,正是因为你还记得我,所以我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才没有被完全斩断,也所以才能活到救你的时候。” “但这还不是最妙的地方。” “最妙的地方在于,在我被他盯上之前,好死不死,我用血寂领域吸收过你的血脉,所以……” 百浑吐炎说到这里,伸出手的猛然合拢,竟是一把抓住了那枚从楚宁体内溢出的金色印记。 那时,之前宛如毒蛇一般将楚宁包裹的灰线,仿佛得到了某些指令,猛然掉转了马头,朝着百浑吐炎涌去。 只是一瞬间,百浑吐炎的身躯,就被那些灰线彻底包裹。 楚宁神情动容的看着这一幕,愣在原地。 而百浑吐炎本就模糊的身躯,则在那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消散。 “最后一个请求。” “我不喜欢这样世界……” “更不喜欢做任何人的提线木偶。” “如果可以,改变他。” 他用最后的力气这样说道,然后在消散的前一刻,他身躯微躬,用几乎消失的右手握拳敲击心脏。 那是蚩辽最高的礼仪。 也是,敬奉王族的仪式。 “拜托你了,我的王。” 第三百六十四章 弄巧成拙 陆衔玉紧张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从一个时辰前,楚宁的状况就开始变得很不对劲。 并不是肉身发生了多么严重的魔化,而是他的灵魂仿佛被抽走了一般,整个身躯耷拉了下来。 他分明还有着自己的呼吸,可陆衔玉却感觉不到他的灵魄所在。 在开始炼化这块怪石前,楚宁曾告知过陆衔玉自己大概的计划——根据怪石气息一张一弛的特性,将自己体内的大魔之力以及部分神识灌入怪石之中。 按理来说,就算他遭遇到了一些问题,灵魄也应该不会受损。 而哪怕再退一万步,这怪石真的拥有吸走人灵魄的能力,可她一直陪在楚宁的身边,不可能对此毫无察觉。 在尝试着唤醒楚宁无果后,陆衔玉彻底慌了神。 这是楚宁之前从未提及的状况,她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既害怕自己莽撞行事弄巧成拙,可同时又不想就这么坐以待毙。 而就在这时,事情却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 她看见楚宁的身躯开始虚化,同时自己脑海中关于楚宁的记忆也开始消散,仿佛正有一股可怕的力量,在裹挟着她,忘掉关于楚宁的一切。 这让她想起了楚宁与她说过的那个消失的蚩辽统领的事情。 在这一刻,她方才真正意识到,楚宁所说的是真的,并且此时此刻的楚宁,也正在经历着与那个家伙相同的事情。 忘记楚宁,对于陆衔玉而言,是比让她亲手杀了楚宁,更残忍的事情。 她在那时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脑袋,另一只手死死的抓着楚宁那布满鳞甲的手,想要留住身旁,也留住自己记忆中的楚宁。 那位冥冥之中的存在,似乎感受到了陆衔玉的抵抗,一道沉闷的低吼在她的脑海中响彻,陆衔玉只觉脑仁发疼,宛如炸开一般。 鲜血开始从她的嘴里溢出,剧烈的痛楚从五脏六腑传来,同时她的灵魂也开始战栗,一种被刻入本能的恐惧也在试图让她屈服。 可即使如此,她依然死死的抓着楚宁的手,哪怕自己的掌心被对方手上生长出来的锋利的鳞甲割破,渗出淋漓的鲜血,她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同时不断在嘴里叨念着楚宁的名字。 她正试图用自己的生命去记住那个少年! 这确实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 莫说是她一个刚刚迈入八境的武夫,就是一些十境强者,哪怕与楚宁关系极为熟络,也很难察觉到这样的事情在悄然发生。 虽说她的感知,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楚宁被消弭时,她正以自己的力量灌注于对方体内,从而让彼此之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联系,因此让她能感知到一部分正发生在楚宁身上的状况。 但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本心,并且坚持了这么久的时间,则全是靠她自己本身的意志。 而这样的行径似乎彻底触怒了冥冥之中的存在,一股灰暗的力量顺着楚宁的手臂涌向了陆衔玉。 陆衔玉的身躯一颤,那种仿佛要撕裂整个头颅的痛苦,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可这并不是赦免,而是神罚降临前的宁静。 陆衔玉在短暂的错愕后,忽然发现自己的身躯开始发生某些变化,她并未在第一时间抓住事情的脉络。只是在她看向了自己的手掌时,那处的指尖开始溢出点点金色的光晕,而随着这些气息的涌出,她的手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与模糊。 那时,陆衔玉方才醒悟过来——那发生在楚宁身上的事情,正如瘟疫一般,蔓延到她的身上。 她将与他一道,被彻底从这世上抹去。 陆衔玉看着自己渐渐虚化的手掌,愣了一会。 眼中并未泛起恐惧,反倒是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神色——至少这样一来,她不会失去他。 她更加用力的握紧了楚宁的受,转头看向对方的脸颊,只觉越看越是好看。 她想起了在归寂山中没有完成的事情…… 既然都要死了,没道理一点好处都不给她捞着吧? 陆衔玉这样想着,仰头就要朝着少年的双唇吻去。 …… 这确实是陆衔玉的第一次。 但没吃过猪肉,不代表没见过猪跑。 在陆衔玉十四五岁的时候,她还是看过一些诸如霸道山主爱上我之类的演义故事的。 这些故事中,对于男女主拥吻的描述极近溢美之词,仿佛那是这世间最淳厚的美酒,最美味的佳肴。 但当她闭着眼睛,真的吻上去的刹那,口感却不太尽如人意。 不够光滑,略显粗糙,甚至还有些硌人。 不是…… 这家伙这么中看不中用吗? 陆衔玉不免在心底有些抱怨。 “陆姑娘。” 而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陆衔玉的耳畔响起。 陆衔玉睁开了眼,入目所见是少年明亮的眼眸,以及一只横在二人双唇之间长着鳞甲的手。 她眨了眨眼睛,对于眼前的状况显然有些懵圈。 “我们是死了?”她试探性的问道。 “暂时没有。”楚宁同样眨了眨眼睛:“但如果你一直趴在我身上的话,或许会被闷死。” 陆衔玉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依然保持着“献吻”的姿势,她的脸色一红,赶忙站起身子。 而楚宁也借此松开了捂着嘴的手,同样起身,而他双臂之上因魔化而生出的鳞甲,也在这时消散。 看见这一幕的陆衔玉面露异色:他竟然能够主动结束魔化的进程。 事实上这是相当恐怖的能力。 这意味着楚宁能够控制自己魔化的程度,在与人对敌时,完全可以使用一部分大魔之力,却又保持自己的本心不被侵蚀。 见识过楚宁在冲华城近乎完全魔化时的恐怖战力,陆衔玉很清楚这样的能力对楚宁带来的提升。 不过,这些都不是陆衔玉最关心的问题,她抬头问到:“你炼化那东西了?” 说着,她侧头看向大帐中之前放置那块怪石的方位,却发现那块怪石早已消失不见。 “嗯,算是吧。”楚宁点了点头。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刚刚我感觉你仿佛也要消失了,就连我的记忆都受到……”陆衔玉又问道。 只是这话刚刚起头,楚宁的身子却骤然一颤,猛然朝她投注来了一道凶戾的目光。 陆衔玉从未见过楚宁这幅模样。 她的心头一寒,在那样的目光下,只觉浑身发寒。 “你……”她看着楚宁,低声想要说些什么。 可话未开口,楚宁的背后忽然漫天血光涌动,下一刻,她便与楚宁一道出现在了一处血色的世界中。 “血寂领域。”楚宁的声音适时响起,为陆衔玉解开了心头的疑惑。 “血寂领域?这不是你说的那位消失的蚩辽上屠的手段吗?”陆衔玉错愕的抬头看向楚宁,低声问道。 “嗯。”楚宁点了点头:“我在那怪石的内部遇见了他,他……” “救了我。” 楚宁并未隐瞒当下便将自己在那怪石中经历的一切一一道出,陆衔玉听得是心惊肉跳。 而楚宁大致说完自己的经历后,则沉眸看向陆衔玉,问道:“陆姑娘你怎么会感知到我的遭遇?” 问这个问题时,楚宁的态度肃然,目光一直死死的落在陆衔玉的身上,颇有几分如临大敌的味道。 陆衔玉虽然奇怪于楚宁的反应,但也未有隐瞒自己的遭遇,同样一五一十的道出。 而在她说完这些之后,楚宁的脸色明显难看了几分。 “我……闯祸了?”陆衔玉看他这副模样,暗以为自己出了差池,当下有些紧张的看向楚宁问道。 楚宁不语,只是在那时伸出手,五指张开,那时一股金色的灵力涌出,将陆衔玉的身躯包裹。 那股力量用来的瞬间,陆衔玉只觉身躯一颤,脸色骤变。 倒不是她怀疑楚宁会对她不利,她只是从那股金色的力量中感觉到了一股恐怖的威压,这种感觉与之前那个想要抹去自己记忆的力量如出一辙。 只是相比于后者,楚宁激发的力量,明显要弱上许多,但其本源应是一致的。 而就在那力量将她包裹的瞬间,她的体内溢出了数道色彩斑驳的气息。 陆衔玉看着那些气息,瞳孔放大。 最外层的是血色且炙热的事物,那是代表她肉身的血气之力。 然后是青色、暗红色以及一缕黑气交融的事物,那是她体内的灵力、杀气以及当初楚宁在归寂山时分给他一缕湮灵鬼火后带来的魔气。 而被这些气息包裹在最里侧的,则是一道蓝色的气息,灵动深邃。 这是代表着她灵魂的气息。 陆衔玉虽然并不反感楚宁的窥视,她相信楚宁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可他不过抬手间就将自己的一切一览无遗,这样的手段还是让陆衔玉在心底惊诧不已。 隐隐觉得炼化过那块怪石后的楚宁似乎实力得到了质的提升。 而楚宁则并无心关注陆衔玉的变化,他只是目光紧紧的盯着陆衔玉体内气息的投影,好一会后,并无发现的楚宁长舒一口气,张开手合十,那股从陆衔玉体内溢出的气息投影也收敛入了陆衔玉的体内。 “看样子,陆姑娘你并没有被那个存在注意到,体内也没有留下对方的印记,想来之所以你会遭遇抹去的危机,是因为那时你恰好在向我输送力量,导致我们的气息出现的链接。”楚宁看向陆衔玉说道,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 已经听楚宁说过自己脱险经过的陆衔玉当然知道,那抹去生灵所有存在痕迹的神通,是需要在受法者的身上种下一道印记,从而完成整个神通的。 也明白了楚宁之所以如此紧张,甚至以相当失礼的方式,探查自己体内的状况,实际是在担心自己是否被那神通锁定。 意识到这一点的陆衔玉不仅没了火气,反倒心底美滋滋的。 “但陆姑娘,虽然你逃过了此劫,但关于今日的事情,还有之前我与你说过的百浑吐炎的事情,都不可对外人提及。”楚宁则继续语气严肃的说道。 心情大好的陆衔玉自然是点头如捣蒜,甚是乖巧的应道:“我明白。” 得到满意回答的楚宁,也松了口气,伸手一挥,周遭的血色退去,二人又重新回到了大帐之中。 “那现在,是不是意味着你能够突破四境了?”陆衔玉则问起了当下她最关心的问道。 楚宁摇了摇头:“那怪石中的力量确实被我炼化,可能否在破境之上起到作用尚且并不好说,我得尝试之后,才能做出定论。” “为此,我可能需要闭关一段时间。” 陆衔玉对此倒是并不意外,那怪石中蕴含的力量极为强大且古怪,即使炼化成功,想要将之完全消化,也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她点了点头:“我明白,我这就去通知吕琦梦他们,让他们暂时接管军中事务,你也不必太担心,蚩辽人短期内应当不会有什么动静,你有足够的时间去尝试。” 事关楚宁的生死,陆衔玉也显得格外的重视。 说罢这话,她转身就要走向营帐外,显然是不愿意耽搁一刻 楚宁看着女子那着急忙慌就要离去的身影,心中一动,开口唤道:“陆姑娘。” 已经走到营帐门口的陆衔玉闻声停下了脚步,回头望来,神情疑惑。 楚宁则眨了眨眼睛,说道:“下次干那种事时,你最好在我清醒的时候。” 陆衔玉一愣,但很快就明白楚宁话中所指,她脸色泛红,可素来要强的性子让她可做不出来像寻常女子那般落荒而逃的事情。 她强压下心头的羞涩,挑衅似的看向楚宁:“那你就好好闭关,下次姑奶奶一定让你看看什么叫霸王硬上弓!” 陆衔玉的直白,让楚宁都一时哑然。 好一会后,回过神来的少年,方才露出一抹笑意,朝着女子点了点头,应道:“好。” 这样的回答,更像是对二人之间关系的某种默认。 陆衔玉自然没有想到素来回避此事的楚宁,竟然能给出如此笃定且直接的回应。 那一刻,她心乱如麻,反倒不知道怎么面对楚宁。 “那……你给我等着!”她慌乱的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当下便逃一般转身出了大帐。 楚宁站在原地,微笑着看着慌乱离去的女子。 直到确定陆衔玉的脚步声远去,他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 那时,他周身的气息犹如潮水般泄去,脸色也变得极为苍白。 他甚至难以站稳自己的身躯,扑通一声,单膝跪了下来,同时嘴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好一会,咳嗽渐渐平息。 他松开了捂着嘴的手,只见掌心之上是一团金色与红色掺杂的渗人血迹。 楚宁并未太多在意自己手掌上的血迹,而是伸手拉开了自己的衣袖,只见右手的手臂之上,一道道血管凸起,半数呈现金色,半数呈现黑色,相互交错,并且隐隐有想着臂膀蔓延的趋势。 楚宁看着那处,苍白的脸上挤出了一抹苦笑。 “还真是弄巧成拙……” “炼化此物,不仅没有缓解我的伤势,还让我的寿元只剩下了一个月不到……” 第三百六十五章 妙计 “从蚩辽手中夺来的物资差不多已经归类完毕,粮草数量不菲,足以供给我们手下的八万大军六个月左右。” 因为楚宁的闭关,军中事务都挪到了吕琦梦所在的营帐商议。 负责钦点军需的奎宣文当下一脸兴奋的近日所获道出。 六个月的粮草度用,虽不至于让龙铮山防线从此之后高枕无忧,但却是一笔已经称得上相当丰厚的粮草储备了。 要知道当年在银龙军最为鼎盛之时,整个盘龙关上,所储备的粮草也只有四个月左右。 一来这和大夏朝廷对于北疆战事素来态度暧昧有关。 二来也是因为参与战士的士卒皆为武夫,无论是战场上的厮杀还是平日里的训练,对各种肉食的消耗极大,按照大夏的军制,一个正常士卒一日的口粮,当是寻常人的三到五倍,可想而知八万大军六个月度用的粮草当是何等丰盛。 “而且随着我们大胜的消息传回北疆,各地百姓欢欣鼓舞,又筹集了不少的军需,亦在送往龙铮山的路上。”荣通也在这时起身说道,脸上笑意弥漫,喜不胜收。 这算是十余年来,整个北境最扬眉吐气的一战,这些日子,军中各部都是喜笑颜开。 坐在主座上的吕琦梦闻言点了点头:“嗯,粮草足够,蚩辽人还留下了不少灵石丹药,其中一部分我们用得上的丹药,我已经划分出来,可剩下的灵石与丹药该如何处置,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灵石可以保留一部分,剩余的可以尝试变现,购买诸如龙弦弓之类的墨甲,哦,对了,修筑临近盘龙关几处城镇的防御攻势,也需要大量的钱财,也可以挪出一部分,作为此用。”沐荀纱则起身说道。 吕琦梦没有回话,只是侧头看向了放在营帐中央的巨大沙盘,横在沙盘最前方的是一道贯穿东西的黑色城墙,宛如一条黑龙盘踞其上,凶芒毕露。 那是盘龙关。 在邓异的主导下,北境耗费了无数财力修建而成。 它曾是为大夏拦下蚩辽的铜墙铁壁,可如今却成了横在他们身前不可逾越的恶龙。 而在盘龙关外,有七座被插上了龙旗的城池,几乎是与盘龙一字排开,根据沐荀纱等人提出的构想,他们想要将七座城池连成一片,成为与盘龙关分庭抗礼的防线。 “师姐,我知道这条防线如果要建成,需要耗费大量的银钱,可是如果不建,蚩辽人卷土重来之时,我们恐怕有只能将得回的失地又一次拱手送人!”沐荀纱看出了吕琦梦的犹豫,再次开口言语,语气有了些焦急的意味。 “琦梦,我以为荀纱所言确有其道理,此番大胜已经上了蚩辽元气,而北境各地百姓亦大受振奋,军需物资源源不断涌来,很快还会有大批义军加入,我们理应一鼓作气,修缮防御工事,以备下次大战,如果我们还能复刻一两次此番大胜蚩辽的战果,别说保境安民,就是夺回幽莽二州,一雪前耻,也未尝不可!”一位老者在这时起身,看向吕琦梦沉声说道。 老人名叫黄归龙,是龙铮山硕果仅存的三十四代长老,年纪虽然只有六十出头,可论起辈分比薛南夜还要高上一辈。 为人本算刚正,但可惜早年妻子因难产去世,故而对其独子极为宠溺。 他那儿子,在龙铮山还惹出过不少祸端,全被他压了下去。 不过,他在大事倒也拧得清,加上龙铮山如今人才凋零,他是除了薛南夜与余三两外,唯一一位九境高手,故而被派来常驻于宁兴城,负责那处的军事要务,之前陆衔玉便是在他的手下为将。 在整个龙铮山,也算是颇有威望。 只是面对他的出言,吕琦梦依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侧头看向了坐在另一侧的陆衔玉:“陆姑娘,你对此事怎么看?”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齐刷刷的将目光落在了那位背负烈弓的女子身上。 在场所有人都见识过陆衔玉在战场上,手持孽龙煞大杀四方的场面,据后来黄归龙所言,其实哪怕遭遇了蚩辽主力的埋伏,在两军对垒中,宁兴战事一直隐隐占据上风,其主要原因就在于交战没多久,陆衔玉就凭借着这把孽龙煞,配合这黄归龙,斩杀了当时宁兴城防线上的蚩辽主帅,致使整个蚩辽军阵陷入混乱。 这也是为什么,之后的追击中,蚩辽人一溃千里的原因所在。 军帐之中,事情往往就是这么简单,你有上阵杀敌的实力,无论是何出生,所有人都会对你抱有应有的敬畏。 故而,如今陆衔玉在军中也算是颇有话语权,更何况,众人更明白的是,在楚宁闭关后,从某种程度上而言,陆衔玉的话就代表了楚宁的话。 作为此番大胜的头号功臣,楚宁的想法更是尤为重要。 而面对众人齐刷刷投递来的目光,陆衔玉只是短暂的诧异,旋即便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不同意。”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面色微变。 沐荀纱最先发声问道:“为什么?” “沐姑娘可曾看过当年邓将军修筑盘龙关耗费了多少银钱?”陆衔玉反问道。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知道盘龙关修筑耗费巨大,正因如此,我们才要……”沐荀纱有些恼怒的说道。 “我们没有当年邓将军那般阔绰的家底,而且,盘龙关是依天险而修筑,因地制宜之下,已经节省了不少开支,而我们如今是要平地起高楼,其耗费的银钱,当以数倍而计,而且没有天险可依,其抵御蚩辽人的能力也会下降不少,是事倍而功半的无谓之举。”陆衔玉据理反驳道。 “难道就因为难,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们应该把这云州的土地再次拱手让人!?”沐荀纱说道这里,音量陡增,变得慷慨激昂,看向陆衔玉的目光也变得凌厉了起来:“你可知道,整个北境有多少百姓在翘首以盼,等着我们驱逐蚩辽,夺回旧土?” “他们节衣缩食,从牙缝中抠出的军需与银钱,难道是为了让我们继续对蚩辽忍让退避吗?” 陆衔玉平静的望了沐荀纱一眼:“沐姑娘也知道这些军需与银钱都是北境百姓节衣缩食,从牙缝中抠出来的啊?” “归武令颁布以后,朝廷以各种名义缩减盘龙关上的开支,从那时起,北境百姓就开始想尽办法供养银龙军,说句不好听的,银龙军根本就不是朝廷的军队,是北境百姓一锄头一锄头,从地里挖出来的军队!” “可这一仗打了太久了,朝廷又以折冲府盘剥,北境各州的百姓早已是苦不堪言,家徒四壁者,数不胜数,就是从此之后,北境的百姓不吃不喝,怕是也凑不出足够的银钱,来完成沐姑娘构想的宏伟防线!” “不管诸位愿不愿意接受,眼前夺回的失地只是暂时的,我们迟早还是需要退回龙铮山防线,所以我觉得与其将我们手中好不容易得来的银钱,用在这遥不可及的空中楼阁之上,倒不如早做打算,加固龙铮山防线,同时也可以分出部分军资,资助龙铮山以北的百姓南迁。” 陆衔玉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同时也有理有据,哪怕是一心想要在盘龙关前与蚩辽人一决胜负沐荀纱也很难找到足够让人信服的说辞来驳斥陆衔玉。 但沐荀纱显然不是个愿意认输的性子,她当下侧头看向奎宣文,想要让这师兄弟中,最善言辞之人,替自己出声,却见奎宣文却是在对着陆衔玉连连点头,看那模样分明已经是被陆衔玉说服。 沐荀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下便恶狠狠的瞪了奎宣文一眼。 奎宣文似有所感,当下缩了缩脖子,收起了脸上的赞赏之色,但无论沐荀纱如何使脸色,他却始终闷着头,不愿出声。 沐荀纱更加气恼,却又无可奈何。 “陆姑娘,我想知道,你的这番好,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那位楚侯爷的意思?”而就在这时,那位名叫黄归龙的老者再次起身说道。 这个话问有些意有所指了。 莫说是陆衔玉,就是吕琦梦等人闻言,也在这时皱起了眉头。 嗅出了些许不对劲味道的陆衔玉也不接话,只是反问道:“我们不是在讨论下一步大军该如何行动吗?只要言之有物,这些话谁说的,有那么重要吗?” 黄归龙抚了抚下巴处的胡须,脸上露出似笑非笑之色,他见此举无功,倒也并不继续宅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而是故作语重心长的言道:“陆姑娘,你的担忧我是理解的,但若是又退回龙铮山,北境各地刚刚被激发的抗击蚩辽的热情恐怕又会消退,我们总不能一直困守于龙铮山下?” “更何况,就像是你说的北境百姓已经在多年征战以及朝廷的盘剥下苦不堪言,他们又能再从牙缝中挤出多少军需供我们与蚩辽人消耗下去呢?”而就在这时,那位名叫黄归龙的老者再次出声说道。 “或许以我们目前的财力确实无法完成从灵谷到许城的完整防线,但我们手上掌握的灵石再配合民间的筹款是足以将……”老人说着走到了沙盘前,指了指了位于最东侧的两座两座城池,又指了指最西侧的两座城池,言道:“灵谷与土河二城,以及藏岳与许城二城之间的防线构筑完成的。” 陆衔玉倒是并未急着反驳黄归龙的提议,而是走到了沙盘前,看着老人所致的四处地界,这些城池是沐荀纱口中新防线的七座城池中,所涉及的四座。 分别位于东西两侧,彼此之前相距不算远,依照目前的财力,确实面前能够修筑完善。 “可只是这四座城池构筑的防线并不足以抵挡蚩辽,我们的中间依然门户大开,这就和防洪修坝一般,如果无法完全合拢,这样的防线也将毫无意义,蚩辽人完全可以从其余几处进攻,此举岂不是空耗我们的财力?”很快陆衔玉就皱起了眉头,出言反驳道。 黄归龙却摇了摇头,似乎早已料到陆衔玉会有这般的怀疑,眯眼笑道:“但这正是我们想要看到的结果。” “两处防线修成,蚩辽大军若再次来犯,一定与陆姑娘所想一般,会避开两处防线,从中心的三座城镇入侵,届时我们只需在三族城池留守一定数量的疑军,一旦蚩辽大军来袭,稍作抵抗,便从三城撤离,引蚩辽大军深入。” “届时我们陈于这两处防线的主力部队可以同时出击,直取盘龙关!” “一旦夺回天险,不仅可以对深入腹地的蚩辽人关门打狗,更可以从此转守为攻,有了北出幽莽的屏障!” 这话一出,在场中的一些人都不免被黄归龙描绘的美好未来所振奋,一个个面露兴奋之色。 心思简单的沐荀纱更是双眼放光,看着黄归龙便问道:“长老,你有如此妙计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我还以为是要修筑整个防线呢?原来只是疑兵之计……” 她的话还未说完,却被一旁的奎宣文一把拉住,坐回了座位上。 沐荀纱有些不解,看向对方,却见奎宣文的脸上丝毫没有听闻这般“完美计划”的兴奋,反倒目光渐渐阴沉。 不仅是他,吕琦梦与荣通同样如此,就连那伤势还未痊愈的韩遂也同样目光愤懑的盯着正在沙盘前滔滔不绝的老人。 “你们这是怎么了?”沐荀纱就是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凑到了奎宣文的身旁,小声问道。 奎宣文侧头看了一眼沐荀纱,有些无奈:“师姐啊……” “你可长点心吧……” 沐荀纱被他这般一说,愈发不解,而这时那位黄归龙却忽然转头望向了提出这个问题的沐荀纱。 “荀纱,可不是老头子故意瞒着你,昨日与你说起这些的时候,我确实是想加固防线,可后来……” 说到这里,老人顿了顿,目光瞥向了人群中的某一处,一位三十出头的青年。 那时,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伏儿与我探讨此事,分析了诸多北境局势,便觉此法与那位楚侯爷固守龙铮山之策一样,都是中庸之法,只是权宜之计。” “而后伏儿费尽心思,方才想出这般妙计!” 第三百六十六章 内乱之兆 龙铮山有三座神峰,如今山主一脉所在的升龙峰。 早年门下尽数战死,随着曹天被楚宁斩首,杜向明远走,而近乎断了传承的绝翎峰。 而最后,便是黄归龙掌管的天胜峰。 三座神峰在职能上区别不大,所习之功法,也相差无几。 三峰分治,归根结底只是因为数百年前,龙铮山有过一段,门下弟子贪图享乐,荒废修行,致使上门衰落的过完。 数十年后,中兴之主登场,为防再有这等事情发生,便推行了三峰分治,德者居于山主正统一脉,山主人选,也当从正统一脉选出。 不过此举虽然让三峰弟子有了相互竞争的斗志,可同时三峰的自知,也让其各自传承有了几分世袭轮替的味道。 这一点到了薛南夜的师父,上一任升龙峰峰主的身上才有了些许缓解。 老山主一直致力于改变三峰传承,由上一任峰主内定的规则,以一种更合乎情理的选拔方式推行,需要其余两峰峰主,以及诸多长老认可方可上任。 绝翎峰尚好,那位战死的曹长老虽然同样顾念后辈,但最后还是顾全大局,同意推行此法。 相比之下,黄归龙就显得要顽固得多了。 当然其实在大多数时候,这位黄长老做事待人都还算公允。 可唯独有那么一个软肋,就是此刻他口中的伏儿。 他与亡妻唯一的儿子。 大抵是出于对亡妻的愧疚,黄归龙,始终心心念念想要将自己这峰主之位传给黄伏,故而无论前任山主以及薛南夜如何劝说,他在更改三峰峰主继承之事的问题上,都从未松口。 今日演出这场大戏,对于熟悉黄归龙之人,更是一眼就瞧出了他的心思。 无非就是想要借着今日之事的名头,让他那位儿子能够在众人面前长长脸,最好是能采纳这个他所谓的由他儿子提出的计划,日后若是真的计划成功,届时他想要再将自己的儿子推上峰主的位置,怕是任任何人都说不出半句不是来。 只是,黄伏是整个龙铮山少有的酒囊饭袋。 哪怕是那位被楚宁斩首的曹天,说到底也只是心性幼稚,意气用事,但无论是修行还是行事,至少主观并没有太多的坏心思。 可这黄伏,可实打实的做过欺男霸女的恶事。 在修行之上也极为懒散,哪怕是有黄归龙想尽办法弄来的大量丹药灌注,在圣山这般灵气充盈的地界,修了足足三十三年,也才刚刚摸到七境的门槛。 这样的家伙,能想出这样的计划,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那个名为黄伏的家伙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吕琦梦等人阴沉的目光,他得意洋洋的站起身子,享受中被众人注视时那众星捧月的感觉,来到了沙盘前。 像模像样的指着眼前的沙盘,仰起头道:“陆姑娘代表楚侯爷提出的计划,固然不错,但却过于守成。” “我们中的大多数,都并非龙铮山弟子,甚至都不是云州之人,赶往此地,是为了击退蚩辽,能够从此过上安生日子。” “难道诸位想要一辈子都待在龙铮山,与那蚩辽人拥有耗下去?” “天下板荡,朝廷软弱,我们要战胜蚩辽,就得有向死而生,毕其功于一役的勇气!” 那时黄伏一脸慷慨之色,配上那一身与军帐格格不入的青色长衫,倒确有几分英雄气概。 一些不清楚他为人的义军头目,以及天胜峰弟子,都纷纷面露激动之色,仿佛已经看见了夺回盘龙关,绞杀蚩辽军的未来。 人总是如此。 尤其是在个体的人汇聚成一个整体后,理智的声音会被淹没,急功近利却不落实处的虚假未来,往往会让群体迷失其中。 哪怕某些人,在某些时刻生出了些许疑虑,也会很快被淹没在群体的狂欢中。 更何况,黄伏的话也确实戳中了在场许多人的心思,他们愿意背井离乡来到此地,与蚩辽作战,固然是因为这些义军都是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的勇士,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想回到家乡,不想结束这场惨烈的战争。 而黄归龙提出的计划不仅许诺他们美好的未来,更直戳了他们心中最深处的渴望。 如果放在以往,或许这样的计划,还会被人抨击。 可现在,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胜,让他们意识到蚩辽人并非不可战胜。 只是,自信固然是好事。 可盲目的自信,往往会带来灾殃。 陆衔玉看着这一幕,眉头紧皱,她当下便要在说些什么。 “黄长老,你可曾想过,如果我们按照你所说的,将所有的兵力财力都孤注一掷到你的计划中,若蚩辽在盘龙关留下足够的守军,我们无法短时攻破,可能会陷入被腹地中的蚩辽军以及盘龙关中的守军两面夹击的险境中?”一道含着几分怒气的声音忽然响起,却不是来自陆衔玉,而是坐在主座上的吕琦梦。 陆衔玉倒是有些错愕,她本以为黄归龙提出这个计划,并且话里话外,都在暗搓搓的攻击着楚宁,这一切是代表着龙铮山的意志。 毕竟在楚宁的指挥下,取得如此大胜,再加上在此战中大放异彩的半妖队伍也是楚宁一手打造的。 楚宁在军中的威望可谓水涨船高,隐隐有了成为众人心中共主的架势。 许多军务都几乎是被本能送到了楚宁手中,由他定策。 在这样的情况下,之前身为义军统领的龙铮山一行人害怕其一家独大,从而推出黄归龙来提出与楚宁之前定下的计策完全向左的计划,看似是义军下一步方向之争,实际却是一场夺权之变。 这样的事情并不稀奇,无论是在之前的陆家,还是后来进入镇魔司后的官场上。 陆衔玉都见过太多。 她并不会因为龙铮山圣山的名头,就天真的认为这群家伙是能无私奉献,任人唯贤的圣人。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私欲。 她也并不例外。 但此刻吕琦梦的发话,倒是让陆衔玉意识到,或许龙铮山的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绮梦!你此言有些过于危言耸听了吧?”而就在陆衔玉想着这些的时候,一位老妇人忽然从人群中站起,她眼含愠怒之色,手持一把铜杖,重重的敲击在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我们能取得此次大胜,难道不是靠着破釜沉舟而来吗?” “为何他楚宁能让大军冒险行事,火中取栗,我们的计划就行不通了?” “对付蚩辽,敌强我弱,若是这点决心没有,何谈守卫北境?” 老妇人语气含煞,双目之中凶光泛动,音量也被其拉得极高。 陆衔玉能明显感觉到,相比于黄归龙父子暗搓搓的指摘楚宁,眼前这个老妇人对于楚宁的恶意与不满,可谓昭然若揭,几乎是摆在了明面上。 她不免有些奇怪,楚宁就算抢了龙铮山的风头,但怎么说也是在此番大战中立下了首功之人。 龙铮山的一部分人想要夺权,也不该如此明目张胆的针对,这免不了会引起许多拥护楚宁之人的反感。 她侧头循声望去,打量着那位老妇。 老妇年纪颇大,看那一头银白的头发以及脸上纵横的沟壑,恐已过七旬,却身着甲胄,腰身笔挺,手中那根铜杖之上雕有一只似凤非凤,头生七根羽翎的神鸟之相。 “是绝翎峰的七翎铜杖?”陆衔玉通过那根铜杖,很快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所以这位妇人是绝翎峰现任的峰主,那位名为嫦玄的太上长老?” 龙铮山传到今日,已有三十六代。 但因为近百年来,北疆战事不断,而身为北境为一座圣山,龙铮山对于抗击蚩辽之事可谓责无旁贷,这些年死伤极多。 时至今日,莫说与黄归龙同辈的三十四代弟子,就是与薛南夜同辈的三十五代弟子,尚且存活于世的也已经不多,尤其是当年薛南夜的师尊病逝前,还因为某些事遣散过不少门徒。 而眼前这位名为嫦玄的妇人,如今已是是整个龙铮山辈分最高的那位。 她的身份神秘,到底是哪一代的弟子,莫说陆衔玉这个外人,就是大多数龙铮山的弟子,都说不明白,只知道无论是黄归龙还是薛南夜,见了这位妇人,都得行晚辈之礼。 许多年前嫦玄就隐居于绝翎峰的一处山腰,直到七年前盘龙关一役,绝翎峰精锐尽亡,她方才被请出山,重新执掌绝翎峰。 龙铮山决定抵抗蚩辽后,她便在嘉运城担任主帅,谁从未出手,嘉运城也没有取得什么太大的战果,但却是三处防线中,伤亡最小的。 倒是应了那句,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的箴言。 而作为绝翎峰的峰主,对于亲手杀死曹天,逼走杜向明的楚宁,带有如此强烈的敌意,那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 本意与黄归龙争辩几句的吕琦梦见嫦玄竟然为其发声,也一时间脸色难看。 与黄归龙的影响力只停留在天胜峰不同,嫦玄作为整个龙铮山最年长之人,在三峰的弟子之中,都有相当高的威望,有她为黄归龙站台,吕琦梦一时间也有些投鼠忌器。 一来不愿与嫦玄交恶,二来更是害怕让龙铮山内部出现间隙。 这对于北境战事带来的打击可谓是致命的。 但她在为大局着想,那位黄伏却自以为有嫦玄作为后盾,面色更加得意,他瞟了一眼高台上的吕琦梦,眼中闪过一丝垂涎之色,旋即说道:“既然我们有所分歧,那不如大家举手表决,事关重大,我以为还是要以少数服从多数的方法,这样才能团结所有人,好更好的抗击蚩辽。” “绮梦,想来应当也不会因为山主将军中主帅的位置交给了你,就专断独行吧?” 这番话看似说得相当体面,可却是实打实的逼宫之举。 在他们父子刻意隐瞒其中的风险,却又拔高其可能战果后,在场的许多人已经被其描绘的美好未来所迷惑。 加上嫦玄的支持,单凭吕琦梦等人,根本无法在这种以人数论胜负的事情上取得优势。 当然,吕琦梦作为主帅确实可以直接否决这样的提议。 但要知道的是,龙铮山防线的三处驻军,彼此分开,各自服从于他们的主帅,吕琦梦虽然有三军主帅的名头,但对于其余两处防线的大军掌控力并不强,如果强硬拒绝,同样会让军队内部产生裂隙,若是作为其余两处主帅的黄归龙与嫦玄有意煽动,事情会如何发展就变得极不可控。 念及此处,吕琦梦的脸色愈发难看,低着头沉默不语,并不回答黄伏的提议。 但黄家父子显然有备而来,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吕琦梦。 黄归龙又朝前迈出一步,说道:“吕琦梦,你这是何意?我家伏儿的计划是好是坏,大家自有公论,若是大多数人不同意,我们父子二人也不会多说半句,你为何连给大家一个决断的机会都不肯?还是说,你只想专断独行,薛南夜难道是这么教你做这个三军主帅的吗?” 黄归龙话至此处已经是图穷匕见,看样子也是知道薛南夜昏迷的消息,甚至动起了彻底夺走军权的心思。 这话一出,一旁的荣通等人皆脸色愤慨,尤其是被当了枪使的沐荀纱此刻回过味来,更是双目喷火,就要起身怒骂,却被奎宣文死死拉住。 他明白这个时候,口舌之利对局势毫无帮助,反倒会让黄归龙寻到由头,借机发难。 吕琦梦紧皱着眉头,脑海中思绪翻涌,衡量着各种得失。 虽然直接否决这个提议,会让军队内部生出间隙,但至少还有修复的可能,如果真的应允举手表决的办法,一旦落败,想要再否决此策,需要付出的代价可就太大了。 想到这里,她也下定了决心,抬头看向了黄归龙等人,就要开口拒绝对方。 “我觉得,这位黄长老说得不错!” “吕姑娘,举手表决我以为是个最公允的办法!” 而就在这时,大帐外却传来了一道让吕琦梦等人心头一震的熟悉声音。 第三百六十七章 拨乱反正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时看向了大帐的门口。 有人面露惊喜,有人面色阴郁。 唯独那位名为嫦玄的老妇人眯起了眼睛,脸上的神情耐人寻味。 当大帐的幔布被人推开,一身黑色武服的楚宁也在那时走入了大帐。 陆衔玉在第一时间迎了上去:“你闭关这么快就结束了?” 从楚宁决定闭关到今日,也才过去三天时间。 而以陆衔玉了解到的,那怪石中力量的古怪程度来看,理应不是这么两三日的时间就能完全掌握的,更何况楚宁还需要利用那股力量突破四境,这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完成。 这么快出关,陆衔玉不免有些担心楚宁力量炼化是否顺利。 “嗯,比我想象中要顺利很多。”楚宁微笑着朝着陆衔玉点了点头。 “你的修为……”陆衔玉还是有些不放心。 毕竟破境之事关系到楚宁的生命安全,按理来说,他既然完全掌握了那股怪石中的力量,就该一鼓作气,尝试破境,可现在楚宁的修为依然停留在四境…… “破境之事有诸多关隘麻烦,还需要准备些时日,不能操之过急。”楚宁却这般解释道。 陆衔玉闻言虽仍有疑虑,但还是点了点头,稍稍放下了心来。 “这位就是楚侯爷吧?果然是少年英雄气度不凡!”而就在这时,一道恭维的声音传来。 楚宁抬头看去,却见一位老人正迈步朝他走来。 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天胜峰的峰主,黄归龙。 陆衔玉心头一紧,拉了拉楚宁的衣角,想要提醒对方来者不善。 可话未出口,楚宁就伸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的拍了拍。 陆衔玉一愣,倒也明白这是楚宁在让她安心。 虽然不明白楚宁有何手段对付对方,可莫名的,在感受到楚宁传达的意思后,陆衔玉悬着的心,便真的放了下来,就好像,只要这个少年在,这世上就没有他做不到事情一般。 这样的感觉古怪,却真实。 “你说这个计划是这位提出的?”楚宁则在这时抬头看向黄归龙,但目光并未驻足多久,转头就望向了站在黄归龙身后的黄伏。 黄伏似有所感,扬起了脖子,趾高气扬。 黄归龙眯眼笑了笑:“却是犬子所想,我听方才楚侯爷所言,似乎对此法也颇为赞同。”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也齐刷刷的再次看了过来,他们确实也都记得,楚宁踏入大帐前,似乎是曾说过,同意众人举手表决此事。 “我只是赞同黄长老提议的表决之法,至于你们的办法……”楚宁说道这里有意顿了顿,然后方才用低了三分的语调言道:“在我看来,狗屁不通。” 这话一出众人愕然,吕琦梦等人虽然也不愿意冒险执行这孤注一掷的计划,但却也要顾及几分黄归龙与嫦玄的面子,不敢将话说得太过难听。 可楚宁倒好,直截了当,丝毫没有给黄归龙父子留下半点颜面的意思。 “你!”本来还趾高气扬的黄伏被这般话一激,顿时脸色难看,指着楚宁就要喝骂。 幸好黄归龙还算冷静,伸手将其拦住,同时眯眼望向楚宁:“我确听闻过楚侯爷年轻气盛的性子,今日倒是领教到了。” “今日大家齐聚于此,是为了商议下一步义军的行动计划,楚侯爷如果觉得我家伏儿提出的计划不妥,大可点明其中的问题,而不是靠着肆意辱骂这般下作手段,此举既无法维系楚侯爷你的计划推行,反倒让阁下你显得粗俗无理。” 黄归龙毕竟是圣山峰主,自然不会如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一般,被楚宁一两句话激怒,反倒抓住了这个由头,攻击起了楚宁。 楚宁闻言,仿佛是被黄归龙说动,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愧色,他望向对方,语气诚恳:“黄长老误会了。” “我所说的狗屁不通,并不是攻击辱骂,我的意思是……” “这个计划,真的狗屁不通。” 黄归龙:“……” 有时候以越是诚恳的语气,说出越是诚恳的话,便越是让人恼怒。 黄伏素来被其父宠溺,虽已年过三十,性子却冲动异常,他闻言面色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一步大喝道:“楚宁!你不要觉得你在此番大战中立下了些许功劳,就能目中无人,居功自傲!” “此番大胜,可不是你一人之功,没有我们龙铮山弟子以及诸多义军奋力拼杀,你以为单凭你一人就能击败那么多蚩辽人吗?” 他虽然不学无术,但毕竟是圣上峰主的儿子,耳濡目染之下,也多少明白一些借势而为的手段。 此刻这番话便将楚宁对他计划的否认,上升到了对整个义军的轻视,想要以此煽动众人对楚宁的不满。 只是大军刚刚新胜,这样的手段能带来的效果,其实不大,但也确实有那么一部分,尤其是一些龙铮山天胜峰的弟子,看向楚宁的目光已然泛起些许不满之色。 这点不满的火苗虽然稀少,但人性使然,分裂一群人永远比团结一群人更加容易。 哪怕只是星末微光,若不加以控制,日后也有可能成为大祸临头前,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主座上的吕琦梦在此刻已经是眉宇阴沉,如果说之前,黄归龙试图推出黄伏,只能算是任人唯亲的话,此刻黄伏的举动,已经是在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而绑架整个义军联盟。 “为什么我说你的计划狗屁不通,就是在目中无人?”楚宁却用一种格外疑惑的目光看向了黄伏。 “充其量,我只是目中无你而已?” 黄伏也来了火气,声音陡然大了几分:“我难道就不是义军中的一员?难道就因为我没有楚侯爷的名气,楚侯爷就能肆意折辱?” “我倒想问问,楚侯爷如此反对我的计划,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究竟是为了整个北境的战事,还是只是为了维护你自己的声望?” 一旁的黄归龙闻言,看向自己儿子的目光中露出了些许欣慰之色。 在他看来,黄伏能说出这番话,比起以往已经有了十足的长进,他心底泛起一种儿子终于成器了的欣慰感。 同时也戏谑的看向楚宁,心底暗暗觉得楚宁跋扈的态度,将他自己逼入了死角,此刻已经不是这个计划是否行得通的问题,而是楚宁根本不愿意倾听旁人之言,专断独行的问题。 他正得意间,却听楚宁忽然开口问道。 “灵谷与土河二城距离多少?” 这是个相当奇怪的问题,以至于正准备继续站在道德制高点抨击楚宁的黄伏一时间措手不及,根本不知如何回应。 “藏岳与许城二城之间的距离又是多少?”楚宁却又开口问道。 “楚侯爷,今日从见面起,你先是肆意辱骂,如今理亏之下,又胡言乱语,这里可是中军大营,不是你撒泼打滚的玩乐场?”黄伏厉声喝道,那一脸的肃杀之相,落在不熟悉他的人的眼中,倒还真有那么几分英雄气概。 “所以,你不知道对吗?”楚宁却不接他此话,而是平静的反问道。 这个问题一出,陆衔玉等人心思机敏之人,隐隐觉察到了什么,眼神古怪。 黄归龙也心头一凛,脸色骤变。 唯有那沉浸在自己仗义执言,敢为人先的英雄气概中的黄伏不明事态变化,继续朗声说道:“笑话,我等刚刚收复失地,上至安抚民心,下至整理物资,各种事务数不胜数,哪里有心思去理会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可不是每个义军成员都有楚侯爷你这般闭关的闲情雅致。” 说完这话的黄伏,心头愈发得意,暗觉自己这番言论可谓精妙到了极点。 不仅驳斥了楚宁的问题,而且还从侧面抨击了楚宁因私废公的“卑劣”行径。 只是这样的得意还未在心头完全漫开,楚宁的声音再次响起。 “既然你连两地之间距离几何都不曾知晓,又如何得出靠我们手中的物资,足够我们修筑两地防线的结论呢?” “我!”黄伏顿时语塞。 而周遭那些不明就里的众人也从楚宁这个问题中闻出了不对劲的味道,众人纷纷朝着黄伏投来狐疑的目光,在这般注视下,黄伏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得涨红。 “我再问你,你可知蚩辽下次进攻会调度多少士卒?又会在盘龙关留守士卒?”楚宁却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继续发问道。 已经彻底慌了神的黄伏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面对楚宁的追问,更是无从回应。 楚宁则伸手指向了眼前的沙盘:“你们想要引蚩辽大军深入,做合围绞杀之势,可有没有想过……” 说到这里,他伸手一指,沙盘旁代表着蚩辽军队的黑色石子飞起,落在沙盘中央,也就是黄归龙父子口中想要将蚩辽引入的云州腹地处。 然后,他灵力催动,黑色石子分作两波,分别飞向东西两侧,来到了两处构想的防线后方,同时又有一批黑色石子从盘龙关中涌出,同样奔向那两处防线,瞬间便对那两处形成了合围之势。 “只要蚩辽主帅稍稍动动脑子,不一心扑杀向腹地后方,在攻入腹地后,从两侧回杀,届时等着我们的就是前后夹击的死境!” 若说之前,楚宁的询问只是让众人意识到这个计划似乎并不完整,而此刻楚宁在沙盘上的演示则是众人彻底醒悟。 这个计划就是一个完全想当然纸上谈兵。 不仅毫无胜算不说,反倒会将所有人送入死地。 这哪里是要险中求胜,这分明是要葬送整个义军! “不知两地距离,不知修筑防线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就连蚩辽兵力也没有一个大概的估算,全凭你脑们一拍,就要把数万义军与整个北境的未来,投入到这样狂悖且毫无逻辑的计划中。” “说你们狗屁不通,难道有问题吗?” 楚宁则继续说道,语气平静,目光却死死的盯着黄伏。 话至此处,黄家父子已经无地自容,只觉今日一切,宛如一场闹剧,而他们二人,在此事之后,便会成为最大的笑话。 “楚宁!你找死!”黄伏毕竟还是那个纨绔子弟,跟着黄归龙学了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并不能改变他的本性。 他被楚宁这番话噎得无言以对,心头本就恼火,而周遭众人看向他的那种或仇视,或默然的目光,更是让他内心的不甘愈演愈烈,很快便将这一切都归咎在了楚宁的身上。 他喝骂着就要上前,与楚宁动手。 这是他多年行事形成的本能。 但这一次,身旁的黄归龙却将他拉住。 “爹!”黄伏回头望向黄归龙,神色愤慨。 黄归龙却态度强硬,他很明白楚宁的话说道这般地步,在场众人绝不会再支持他们父子,继续闹下去,只会让他们本就所剩不多的颜面尽数扫地。 黄伏对黄归龙多少还有些畏惧,虽然不甘,却终究没有再闹下去。 他愤懑的又看了楚宁一眼,转身就要与黄归龙一同离去。 而之前曾出言声援过皇子父子的那位老妇嫦玄看着这一幕,眼中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失望之色。 “等等。”可这时,楚宁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黄家父子驻足回头,黄归龙沉着脸色:“楚侯爷今日已经对我们父子极尽羞辱,此刻还有什么赐教?” “难不成只是因为我们提出的计划不够完善,楚侯爷还要惩治我们不成?” “义军联盟,是包括龙铮山在内的有识之士自发组建的军队,大家皆为北境而战,自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任何人都可以提出自己的想法,对与不对,都是可以讨论的,我又岂会责难。”楚宁微笑的说道。 似乎是感觉到了楚宁语气中的善意,黄归龙脸色稍缓,暗觉这个楚宁倒也还算识得大体,他的语气也缓和了几分:“那楚侯爷唤我们所谓何事?” “蚩辽虽退,但贼心不死,随时可以卷土重来,越是这个时候,义军联盟就越是应该同仇敌忾,为此,我想在令公子的身上求取一物,以振军心。” “何物?”黄归龙神情疑惑。 那时,少年的眼中泛起神光,他开口,幽幽吐出几个字眼:“无他,项上人头矣。”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唯有那位老妇嫦玄,浑浊的眼中,在那一瞬间,爆出一抹精光。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为什么? 黄归龙愣在了原地。 黄伏也神情错愕。 而在短暂的出神之后,回过神来的父子二人都露出了笑意。 “楚宁,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你不会觉得靠着些小聪明,出了些主意,就以为自己在这军中有了生杀予夺的大权吧?”黄伏冷笑着问道。 黄归龙也笑道:“楚侯爷好大的官威,刚刚还说可以尽情谏言,怎么现在就要诛杀异己了?” 父子二人确实有恃无恐。 一来他们并不觉得方才提出的计划,足够成为楚宁杀死他们的借口,而在道义上既然站不住脚,便无法得到众人的支撑,反倒是一个很不错的,让他们可以攻击甚至扳倒楚宁的机会。 二来更是因为他们对于黄归龙九境武夫修为的自信。 这样的战力,放眼整个义军联盟也是独一份的存在,单凭楚宁这般修为,莫说杀了黄伏,就是想要伤到他,也是天方夜谭。 “因为他该死。”楚宁却淡淡的应道。 “哦?我这孩儿虽然不成器,做出的谋划入不得侯爷法眼,但怎么看也罪不至死吧?侯爷想要杀他,总归得给个说法吧?”黄归龙闻言愈发觉得可笑,只当楚宁毫无城府,被之前他们险些煽动众人的举动激怒,而说出这番狂悖之言。 他甚至已经想到了楚宁道不出一个所以然后,他该如何反制,削减楚宁的威望,最好是能以此为胁迫,为自己的儿子在军中谋得一个好差事,铺平其日后登上天胜峰峰主之位的道路。 “黄长老,你身为宁兴城义军主帅,手握重权,想要给你儿子一个好差事,不难。” “为何非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楚宁不答他此问,反倒幽幽问道。 黄归龙听闻这话脸色一变。 一旁吕琦梦等人闻言,亦是如梦初醒,意识到了其中的古怪。 黄归龙袒护其子,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今日之举,大多数人也都看得明白,说来道去,也无非是想要为其子谋取军功,以备日后登上峰主之位。 但就像楚宁说的那样,三处防线相互独立,黄归龙若铁了心要为其子某得一官半职,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再一看黄归龙父子,随着楚宁此言道出,二人脸上再也没了之前的轻蔑之色,反倒渐渐阴沉了下来。 “丰元二十七年,六月中旬。宁兴城前,蚩辽大军调动活跃,黄伏带兵三千,驻守于宁兴城北安马乡。本应监视敌情,可到地之后,却宿醉畅饮,甚至招来女妓,闭营不出,延误军机不说,蚩辽军队杀到时,更是仓皇失措,弃大军逃窜,致使三千守军孤立无援,几乎尽数战死!”楚宁却不给父子二人半点反应的时间,在那时一摆衣袖,寒声言道。 “为隐瞒此事,主帅黄归龙知情不报,还为其子隐瞒罪行,只道是蚩辽大军袭杀,非人力可阻!” 这话一出,营帐之中满座哗然。 “你……你胡说!”黄伏更是慌了神,在那时指着楚宁,涨红了脸大声喝骂道。 楚宁却根本不理会他,继续说道:“丰元二十七年,七月下旬,有大批难民,由婉林小道,逃往宁兴城避难,黄归龙命黄伏带大军接引。” “黄伏却借机盘剥难民,其间见马家小女马穗貌美,便动了强占之心,马穗受辱之后,自缢而亡,其父兄与你理论,被你以蚩辽奸细之名当场镇杀!” 话说至此,黄伏的脸色已是难看到了极致,他又惊又惧,可思议的看着楚宁,颤声道:“你……你怎知……” “楚宁!”而他的话还未出口,身旁的黄归龙却抢先迈出一步,打断了自家儿子就要脱口而出的认罪之言,他怒目说道:“我念在你在此番大胜中确有功劳,对你是百般忍让,你不思感激也就罢了,还在此地肆意诽谤,真以为我杀不得你?” “诽谤?”楚宁冷笑一声,大手一挥,数十份厚厚的卷宗飞出落在了黄归龙的跟前:“黄伏所犯之罪,尽数呈于其上,有三千甲士中幸存者的口供,也有马家父兄死前托人递出的血书。” “龙铮山防线至今也才半年不到,黄伏在你的庇护下,所犯罪案已十起有余,从冒领军功,到杀人越货,可谓无恶不作。宁兴城中义军对其早已是苦不堪言,不然你以为这些卷宗是怎么送到我手中的!?” “我只道其中一二,是念在黄长老你除了在黄伏之事上,其余驻守宁兴城之事做得还算妥当,给你留了三分薄面,你若想要,我还可传唤人证,让你看看什么叫铁证如山!” 听到这话的黄伏已经彻底慌了神,他来到了黄归龙的身旁,低声说道:“爹,这家伙来者不善,不如……” 说着,他以手作刀,朝着黄归龙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闭嘴!”黄归龙却是一反之前对黄伏一贯宠溺的态度,目光凶厉的朝着他喝骂一声。 其实对于儿子的诸多恶行,他在心底多少是有些感觉的。 只是出于某种趋吉避凶的本能,或者说,他并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儿子本性已经恶劣到这般地步的事实,所以他在潜意识里忽视了那些其实昭然若揭的真相,一次又一次的选择了相信黄伏的说辞。 而现在,楚宁既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抖出了这些事情,那一定是掌握真凭实据。 这不仅打破了他心底为自己筑起防线,更是将他与自己的儿子逼到了绝境。 他在修为上虽然碾压了楚宁,可若是真的出手杀害,以楚宁现在的威望,日后整个北境,甚至整个大夏天下都不会再有他们父子二人的容身之地。 此刻的情况已经极为不利,可他在自己这个儿子眼里,却看不到半点悔恨。 这时,黄归龙终于意识到,在自己的溺爱下,黄伏已然无药可救…… 但这毕竟是他的儿子,他终究没有办法对他见死不救。 在喝阻了黄伏之后,他又深吸一口气,终于抬头看向了楚宁 “楚宁!既然你有备而来,老夫也不做争辩,你就说你想要什么吧!” “今日,各位义军首脑俱在,我黄归龙也绝非出尔反尔之人,只要你能放过我这不争气的孩儿,就是让老夫当场自刎,老夫也绝不皱半下眉头!” 这番话说到这般地步,已经是彻底向楚宁低头。 黄归龙也做好了从此之后,为楚宁所胁的准备。 “黄长老自然是有不察之罪,但究竟是有意包庇,还是被黄伏蒙蔽,还待日后细查,今日我要做的只是……” 楚宁的话说道这处,身形猛然暴起,状若猛虎直扑黄伏而去。 这般忽然崩现的杀意,让周遭众人都心头一颤,神情骇然。 黄伏在被那杀意包裹的瞬间,亦是脸色苍白,空有六境修为,可在黄归龙的庇护下,几乎从未与人有过像样搏杀的他,此刻面对着如有实质的杀意,早已被吓得丢了魂,愣愣的站在原地,连逃跑的心思都生不出半点。 幸好黄归龙虽然同样对于楚宁的忽然发难毫无准备,但身为九境高手,无论是速度还是洞察力都超出常人太多,短暂的错愕后,他飞身来到了自己儿子跟前,一柄刻有天胜二字的宝刀,自他手中浮现,横亘在楚宁与黄伏之间。 同样也是在这时,楚宁的双手猛然高举,一把造型极为古怪的兵器亦在这时,浮现在了楚宁的手中。 那是一把刀。 一把巨大到有些夸张的刀。 长越七尺,刀刃宽越三尺。 比起楚宁的个头,还要高出一截。 而最古怪的还得是刀身的材质,那似乎是一把石头铸成的大刀。 刀身极厚,也并无开刃之说,其上密布着一道道宛如岁月侵蚀后的裂纹,显得破破烂烂,但在那裂纹之下,却又流淌着熔浆一般,血色的事物。 在场众人,哪怕是最见多识广之人,也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一把刀。 可除了造型与材质的古怪,众人却是在这把刀上感觉不到任何刀意与灵力波动。 似乎,这只是一把靠着与众不同的外形,而哗众取宠之物。 唯有陆衔玉一眼认出了此物,这就是那块险些要了自己与楚宁性命的怪石所化。 看见此物,陆衔玉暗暗松了口气,此物的出现至少说明楚宁是真的炼化了那块巨石,如此看来,他应当于此之后性命无忧。 而黄归龙显然不知道此物的根底,瞥见此物的瞬间,他的心头是有些惊诧的,唯恐这是楚宁得来的某些大杀器。 但在细细感应之后,却又瞧不出端倪。 作为一位九境强者,他的神识强大,世间宝物,他就算看不出根底,也多少能感觉到其些许隐晦的力量波动,但此物就像是一块再寻常不过的石头。 他心头大定,只觉是楚宁年少无知,不知道自己与一位九境大能之间,有着何等巨大的差距。 只是这样的念头,在那巨大石刀落下的瞬间,便骤然消弭。 当然,他的感知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这把石刀之上确实没有任何的刀意与灵力波动,只有…… 一股大得匪夷所思的…… 重量。 是的。 那把石刀重量极沉,以至于黄归龙这样的九境强者,在以刀刃与之相撞的瞬间,也只觉自己手臂发麻,刀身巨颤之下,虎口也传来一阵剧痛,待到他回过神来时,便见自己的虎口竟已然在这股巨大的力量下,生生被撕裂,正有淋漓的鲜血涌出。 黄归龙近乎愣在了原地,虽然因为事发突然的缘故,他并未来得及调集周身所有的力量来抵御楚宁,但以他的修为,也绝不是一个四境楚宁可以伤到的。 更何况,楚宁又是如何能挥动如此重量的事物? 难道说…… 黄归龙骤然想起了当初听闻过的关于冲华城的传闻。 眼前这家伙,难道还真是一尊大魔不成? 不过这些念头很快就被他压下,他沉眸望着楚宁,沉声说道:“楚侯爷,我已愿意服软,你又何必苦苦相逼?有道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黄伏草菅人命时,黄长老可曾与他讲过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楚宁低声反问道。 这是诛心之言。 黄归龙的脸色顿时又阴沉了几分。 楚宁则在这时借力退开数步,然后身形再次跃起,以劈山之势,再次朝着黄归龙挥出一刀。 黄归龙阴沉着脸色,提刀迎上。 这一次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面对楚宁的攻击,黄归龙运转起来体内的灵力与刀意。 轰! 一声闷响荡开。 即便他已经做足了准备,可楚宁手中的石刀仿佛有穿透灵力的古怪力量,巨大的重力依然尽数倾泻在了黄归龙的刀刃之上。 黄归龙的身躯一颤,虎口上的伤口被撕裂得更大了几分。 当然,这并不代表身为九境强者的黄归龙当真不是楚宁的对手,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调动周身庞大的灵力与刀意,将楚宁的身躯撕裂。 但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他却万万不敢如此行事,只能压着火气一味防御。 “你当知道,今日有我在,你断不可能伤到伏儿分毫,大家都是聪明人,倒不如说说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看向楚宁再次出声说道。 楚宁闻言,眼中露出一抹笑意,他开口反问道:“是吗?” 那语气中的笃定与胜券在握,让黄归龙的心头咯噔一声,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啊!!! 而就在这念头升起的瞬间,身后却传来了黄伏的惨叫。 他豁然回头,只见一头巨大的黑金妖兽凭空出现在了黄伏的身后,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猛地一咬。 本就疏于修行的黄伏,对此毫无准备,在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身后,项上头颅顿时被那黑金妖兽吞入了嘴中,颈项处,血如泉涌。 “不!”黄归龙肝胆俱裂,他发出一声怒吼,手中刀刃之上刀意暴涨,挥向那头正在大快朵颐的黑金妖兽。 但黑金妖兽的身形却在这时,犹如他出现时的毫无预兆一般,也骤然消失。 汹涌的刀意奔涌向前,不仅没有轰杀到黑金妖兽,反倒撞在了黄伏那具没了头颅的尸体上,一瞬间,便将那具肉身搅得粉碎。 血雾爆开,铺洒在黄归龙的身上。 他愣在了原地,感受着脸颊之上炙热的鲜血,神情近乎呆滞。 场面也在这时陷入了死寂,没有人想得到楚宁真的想要杀死黄伏,更没有人想到,他真的杀了黄伏。 所有人都一脸骇然的看着这一幕,他们忘记了思考,也已经无法思考。 呼。 呼。 黄归龙沉重的呼吸声,回荡在血染的大帐中。 许久。 他忽然回头,双目赤红的望向站在身后依然一脸平静的少年。 “你……” “该死!”他咬牙切齿的低语道。 那一刻,磅礴的灵力自体内奔涌而出,凶戾的刀意振得手中的神刀急促轰鸣。 大帐晃动,摇摇欲坠。 失去了儿子的黄归龙再无忌惮。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念头。 杀了楚宁! 而楚宁看着步步紧逼的黄归龙,脸上并无惶恐之色,只是用困惑的语气,道出了三个字。 “为什么?” 第三百六十九章 最后一份卷宗 “为什么?” 这是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在在场所有人看来,都是如此。 无论是熟知黄归龙的龙铮山的弟子,还是只是今日见识过黄归龙行径的义军,都很清楚黄归龙对自己儿子的袒护。 现在,楚宁杀了黄伏。 黄归龙要杀他,哪里还需要为什么? 楚宁此举,于他们看来多少有些刻意为之了。 但唯有那位名为嫦玄的妇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向楚宁的目光从一开始的泛起神采,在此刻却是已然露出了几分欣赏之色。 黄归龙面色狰狞:“楚宁!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既要赶尽杀绝,就当有此番觉悟!” “杀人者,人杀之!” 此刻的黄归龙双目完全充血,赤红如魔。 狂暴的灵力奔涌,将他头上的发簪折断,一头银发随即胡乱扬起,张牙舞爪。 整个中军大帐,也在这股庞大的灵力所激起罡风下,晃晃悠悠,摇摇欲坠。 言罢这话,他猛然上前,手中宝刀挥出,裹挟着漫天刀意与了灵力攻向楚宁。 周遭众人见状,脸色街边。 尤其是陆衔玉韩遂等人,几乎就要下意识的上前救援。 他们虽然觉得楚宁此举有些冲动,但却也明白黄伏此人是实打实的死有余辜。 他们自然不愿意看楚宁遭遇不测。 只是这样的念头刚起,一旁却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名为嫦玄的妇人以手中的铜杖重重的敲击在了地面,一道赤色的灵力以铜杖落地处为中心,如涟漪一般层层荡开。 灵力所过之处,一道赤色的屏障浮现,将众人与楚宁二人隔绝。 此举固然保护了众人,不受二人大战的余波冲击,可同时也拦住了想要上前的吕琦梦等人。 “嫦玄长老!你做什么?黄归龙可是九境强者,你让楚宁单独面对他,可是要出人命的!”沐荀纱第一时间大声朝着妇人质问道。 “是啊,嫦长老,楚宁怎么说也为此番大战立下了大功,他可不能有事!”荣通也紧接着附和道。 只是嫦玄对于二人的话,却仿佛是充耳不闻,并无回应,只是抬头看着前方。 众人这才意识到,在之前黄家父子的发难中,这位辈分极高的绝翎峰长老,似乎是站在黄归龙一边的。 这么一想,倒也不足为奇。 毕竟因为楚宁的缘故,曹天被杀,杜向明出走,整个绝翎峰因此近乎是被断了传承,她对楚宁有所不满,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同样意识到这一点的陆衔玉没有再耗费时间与嫦玄做无谓的争执,她冷冷的看了对方一眼,握住了背上的烈弓,赤色的甲胄涌现,覆盖身躯,一对双翼张开,她身形拔高,来到了大帐的上方,浑身灵力奔涌,拉弓如满月。 一道由灵力与杀意交汇而成的利箭于那时浮现,狂暴的力量不断在箭头汇聚,以至于那处的光芒愈发耀眼,到最后已经到了无法直视的地步。 吕琦梦看着这一幕,眉头紧皱,终于也不再有所顾忌,侧头看向嫦玄,语气不善。 “嫦长老!” “楚宁行事或许过于冲动,但黄伏这些年在山中所行之事,你我皆有目共睹,说他死有余辜,绝无半点夸大。” “至于曹天杜向明之事,师尊想来也与你言说过,楚宁或有不妥之处,但二人行差踏错,理应有如此下场,我与你一般,并不想看到曹天与杜向明二位师弟落到这般田地。” “但大错铸成,他们该付出这样的代价,否则就是对诸多不远千里万里来此驰援我们的义军的不敬!你德高望重,想来应当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吕琦梦这番话,可谓条理清楚,将事情始末、楚宁出手的逻辑,都讲得明白。 可听闻这番话的老妇人,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大帐中心的二人,不给吕琦梦半点回应。 吕琦梦心头焦急,她看着半空中已经将孽龙煞催动到极致的路线,以及那中心处,就要短兵相接的楚宁与黄归龙二人。 她明白,一旦楚宁真有什么三长两短。 陆衔玉恐怕会第一个与龙铮山拼命。 她修为八境,又手握孽龙煞这等大杀器,真实战力已经能与一些九境大能抗衡。 并且以楚宁的威望,以及陆衔玉在冲华城累积的声望,二人的离心离德,必定导致义军联盟的分裂。 所以,无论是出于公义,还是私交,她都不愿意看到楚宁有任何的意外。 想到这里,她也顾不得一些薛南夜的交代,再次望向的嫦玄,大声言道:“嫦长老!师尊曾亲自告诉我,一旦他有什么意外,楚宁就是下一任龙铮山的山主!” “你此刻见死不救,甚至助纣为虐,是想断了整个龙铮山的传承吗?” 这话一出,嫦玄尚未给出回应。 一旁的沐荀纱韩遂等人却是脸色一变,神情错愕的看向吕琦梦。 他们同样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消息,虽然他们中,哪怕是之前对楚宁多有不满的沐荀纱,在经历这场在楚宁指挥下的大胜后,对楚宁也多了几分佩服。 可佩服归佩服,如此轻易的将山主之位传给一个外人,怎么看都过于草率了些。 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自己那位师尊到底是出于怎样的考量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而就在众人满心诧异于吕琦梦给出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时,那位嫦玄亦转过了头,第一次看向众人,她脸上的神情平静,仿佛早已知晓这件事情。 “既然你知道他是未来的圣山山主,就应该明白他会面对多大的麻烦。” “如果眼前这点事情,他都处理不好,又拿什么去坐上山主的宝座呢?”妇人用沙哑的声音幽幽言道。 这简单的两句话,却透露出了许多讯息。 就好像…… 嫦玄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而眼前的一切,则像是一场她精心为未来山主准备的考验。 …… 轰! 伴随着一声闷响,黄归龙手中的刀刃重重的落在楚宁的石刀之上。 那时,攻守之势调转,为了抵御这位九境武夫的含怒一击,楚宁浑身的灵力被尽数运转,双手之上浮现出了一道道黑色的鳞甲——他主动开启了魔化。 可即便如此,在巨大的力量下,他双足所踏的地面,依然在一瞬间尽数崩碎,无数尘土扬起,他的身形也明显向后弯曲,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弯曲的幅度也在不断加剧,甚至隐隐能听到阵阵骨骼碎裂的声响。 楚宁咬着牙,强忍着对方杀招带来的巨大压力,看向眼前满脸凶厉的老人,低声说道。 “杀人者,人杀之。” “黄长老原来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黄归龙赤红的双目中,厉色汹涌:“你胡说!伏儿只是顽劣了些!他怎么可能干出那样的……” “黄长老!”楚宁却陡然拉高了声线,打断了黄归龙的话:“你比谁都清楚,我说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 “你有没有想过,若不这些年来,你的自欺欺人,或许黄伏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这番质问,让黄归龙的身躯一颤。 “就算……” “就算伏儿有千般不对,也轮不到你……”他怒声吼道,同时周身的灵力翻涌得更加厉害,汇聚于那刀身之上的力量骤然狂暴,将楚宁的身躯压得更低了几分。 “应该由谁来做?!”楚宁却再次高声质问道,同时目光死死的盯着黄归龙赤红的双目:“难道黄长老,还能亲自动手不成!?” 黄归龙闻声脸色再次骤变。 楚宁似乎从他这样的神情变化中看出了些许端倪,语气平和了几分:“黄长老,你并非大奸大恶之辈。” “执掌天胜峰这些年,也曾多次前往盘龙关驰援,更曾立下过赫赫战功。” “但父辈之荫,可保子孙富贵太平,却不可赊后辈之孽。” “黄长老你理应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却一再对他妥协,今日就算我不杀他,以他乖张的性子,迟早闯下弥天大祸,届时,黄长老同样容不下他!” 黄归龙身躯的颤抖愈发厉害,就连落在石刀上的宝刀,力量似乎也泄去了几分。 “难道……” “难道就不能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吗?” “就算让他战死在蚩辽战场上,也比……” 而就在他说着这些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一道刺耳的破空之音。 一支猩红色的光柱裹挟着无边的杀意,从陆衔玉的烈弓中飞出。 在触及到嫦玄张开的屏障的瞬间,那道屏障竟开出了一道口子,让这柄飞箭可以毫无阻碍的爆射向黄归龙。 身为九境强者的黄归龙自然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头顶传来的危险气息。 他仰头看向那处,本能的抬起手中的刀,就要全力抵挡这威势惊人的一箭。 但就在手中宝刀抬过胸口的刹那,老人的眼中却闪过一瞬恍惚,然后,他抬起刀的手顿了顿。 而就是这一瞬的差池,那道光柱便已然及身,从他的胸口灌入,鲜血爆开的同时,光柱破开了他后背的血肉,从那处穿出,将黄归龙的身躯钉死在了地面上。 大帐之中在那一瞬间陷入死寂。 众人虽然都见过陆衔玉靠着那把孽龙煞在蚩辽战场上,大杀四方的场面,但却没有想到这个才堪堪二十八岁的女子,竟然能以八境修为,一箭将一位成名已久的九境强者击溃。 难道,这位陆姑娘还是位身负圣纹级道种的天才不成? 众人的心底甚至泛起了这样的猜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漂浮在半空中的陆衔玉却在这时皱起了眉头,她看着那被孽龙煞洞穿了身子,此刻鲜血横流,只能靠着那道血色光柱支撑着身体的老人,心底闪过一丝一缕。 她很清楚自己的本事,八境修为加上孽龙煞的加持,确实可以伤到,甚至杀死一位九境强者,在之前的蚩辽战场上,她就做到过这一点。 但那时,是有黄归龙掩护,以命相搏,分散了那位蚩辽高手的注意力,方才让她得手。 而刚刚,那一击在她看来最好的结果,也无非是让黄归龙退避。 她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对方在明显能够抵御这一箭的档口,抬刀的手迟缓了些许,这才让她得手。 只是,一位九境大能,真的会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吗? 那怎们看,都更像是,对方在一心求死…… …… 呼。 呼。 呼。 黄归龙的呼吸沉重,犹如老旧的风箱。 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滴落在地面,形成了一滩触目惊心的殷红。 “黄长老这是何苦?”楚宁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老人艰难的抬起头,透过被染成血色的眼帘,他看到了少年脸上的悲悯。 “何必假惺惺……”他这样说道,声音嘶哑。 “伏儿被我养成了这般模样,老夫难辞其咎。” “你既不愿给我们父子一个机会,难道还不准我们去地下一家团聚……” “黄长老相信幽冥之地,真可令亡魂相聚,再续前缘?”楚宁平静的反问道。 黄归龙不语,只是冷冷的看着的楚宁,目光依旧带着几分怨毒,但却多了些死寂。 他已经无心与楚宁争辩。 对错也好,是非也罢,在现在的黄归龙看来,都不再重要。 “如果上天真有此德,我也得很遗憾的告诉黄长老,哪怕去了九泉之下,你的伏儿,也不可能与你们夫妻相聚。” “他罪孽之深,恐需在那九幽炼狱,受万年之苦,方可减一二……”楚宁再次说道,却并没有对将死的黄归龙道出半点安慰之语。 黄归龙近乎死寂的眼中,再次泛起怒火:“楚宁!千错万错,伏儿已以命相抵,你还想如何……” 楚宁并不回应黄归龙的咒骂,只是默默的伸出手,一抹焕发着浓郁生机的绿色光团自他掌心浮现。 “此物或可助黄长老修复伤势,再觅生机。”他说道。 黄归龙面露嗤笑:“收起你假惺惺的仁慈,我不杀你,是因为你对北境战事还有些许用处。伏儿已死,我亦不存生志,更不会接受你的恩惠……” “这不是恩惠。” “而是给长老一个,为黄伏减轻罪孽的机会。” “我说他万死难辞其咎,其实已经给他留够了颜面。”楚宁却这般说道。 言罢这话,他伸手将那枚散发着生机的光团推之了黄归龙的跟前,同时伸手一招,一份之前从未出现的卷宗被他放在了黄归龙的脚下。 “黄长老九境强者,即使受了这样的伤势,想来也能再活上一两个时辰,足够你看完这份罄竹难书的卷宗了。” 说罢这话,楚宁转身,头也不回的朝着大帐外走去。 黄伏错愕的看向少年离去的背影,想问什么,可还不待他开口,一阵秋风忽然从大帐外灌入,将地面上卷宗的扉页卷起,浮于黄归龙的眼前。 在看清那上面所写的内容的刹那,黄归龙的身躯一颤,他赶忙低下头,看向那厚厚的卷宗,目光扫过其上一排排文字。 他眼眶骤然泛红,脸上的神色近乎崩溃。 然后。 这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就这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开始嚎嚎大哭起来…… 第三百七十章 见过之后 楚宁刚刚走入自己的营帐,还未坐下。 营帐的幔布就被人撩起,背负烈弓的身影子在这时迈步其中。 “黄归龙服下了你留给他的东西,身子虽无大碍,但黄伏的死给他冲击很大,他此刻已陷入昏迷,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休养。”她望向楚宁说道。 来到了书桌前的楚宁随手翻开一本书,点了点头,抬头却见陆衔玉眉头紧皱,神情担忧。 “陆姑娘是害怕他苏醒后,还会找我寻仇?”楚宁倒是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开口问道。 陆衔玉也没有遮掩的意思,当下就点了点头。 “黄伏可是他的骨肉至亲,他对其本就宠溺,你杀了黄伏,我并不觉得黄归龙能如此简单的放下仇恨……” 楚宁翻动着手中的书页,叹了口气:“是啊……” “骨肉至亲……” 说罢这话,他方才抬头看向陆衔玉,微笑言道:“陆姑娘放心,我看过黄归龙的履历,他应是熬得过这一关的。” 陆衔玉闻言,脸上的担忧并未因此减少,反倒愈发不解楚宁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甚至觉得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楚宁过于低估了人心,以至于显得有些幼稚与想当然了。 “陆姑娘不想知道,我给他看的最后一份卷宗上是什么内容吗?”楚宁又问道。 陆衔玉愣了愣,倒是想了起来,在最后的关头,黄归龙明显已蒙死志,是在看过那卷宗之后,这才接受了楚宁激发出来的生机之力。 如此看来,那份卷宗,才是黄归龙转换态度的关键。 想到这里,陆衔玉不免愈发好奇,目光直勾勾的望着楚宁。 楚宁不语,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卷宗。 陆衔玉神情疑惑的接过卷宗,定睛看去。 下一刻,她的瞳孔骤然放大,握着那卷宗的手,也死死扣住了纸页的边缘。 “这家伙……” “竟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许久,当陆衔玉看完卷宗上的内容后,顿时怒不可遏,将那卷宗一把拍在了大案之上,嘴里怒声骂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当一个人的欲望与能力不匹配时,误入歧途就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楚宁则平静应道。 陆衔玉用了一会时间,终于算是消化掉了卷宗上的内容,但紧皱的眉头依然未曾舒展:“怪不得,我到宁兴城后,听人提及,在战线拉开的初期,龙铮山一方,其实是抓住了几次战机的,但每每到了关键时刻,蚩辽人就仿佛未卜先知一般,洞悉了我们的攻势,最后都未有扩大战果……” “原来是黄伏这家伙在给蚩辽人通风报信,他身为圣山后裔,怎么能干出这般无耻之事!” “应当是七年前,他在一处酒楼与人赌博,欠下巨额银钱,蚩辽的奸细借机接近,帮他偿还银钱后,带着他吃喝玩乐,又以赚钱还债为由,设局让他参与几次人口买卖。”楚宁则出言解释道。 “随着他与奸细关系愈发密切,他也越陷越深,尤其是在一次酒醉之后,蚩辽人给他服下了一种名为‘极乐’的药物后,他彻底迷失,为了获取这种药物,开始疯狂的向蚩辽人出卖龙铮山的情报……” “甚至有可能当初龙铮山出现的那只人造大魔,都有可能是他的杰作。” “黄归龙对黄伏万分宠溺,之前我当众披露的种种恶行,虽然足以致黄伏死刑,但毕竟还只停留在其心性顽劣,草菅人命的范畴,而此事若是败露,那黄伏可就是实打实的遗臭万年,整个龙铮山都会因为他而蒙羞。” “黄归龙如何舍得让他的儿子死后还被万人唾骂?” “有了这份卷宗,就等于握住了黄归龙的命脉。” 陆衔玉听到这里,倒也明白了过来,但同时又不免泛起新的疑惑:“那为何你不一开始就道出此事,黄伏做下这等恶事,一旦证据确凿,当时军帐的众人皆不会容他,你也不必独自面对一位九境强者……” 想起方才的场面,陆衔玉此刻还有些心有余悸。 “黄归龙虽然宠溺黄伏,但还是有底线的,我道出此事,最好的结果是黄归龙杀了黄伏,然后自尽。” “可蚩辽未平,我们大军之中九境高手只有他这一位,黄伏不可留,黄归龙却又不能死,所以只能以此法,胁迫也好,威逼也罢,总归是要让黄归龙继续为我们所用。”楚宁沉声说道。 陆衔玉倒是并不觉得楚宁此举有何不妥,毕竟,说到底黄伏今日的结局,很大程度是由黄归龙一手造成的。 他固然可怜,但更可恨。 “你不必觉得算计了黄归龙,比起那些因为黄伏而死的义军,黄家父子能有这样的结局,已经算是便宜他们了!”陆衔玉甚至还贴心的安慰起了楚宁。 当然,其实楚宁对此本就没有半点愧疚。 是非对错,他看得清楚,只要不祸及无辜,也不会有多余的妇人之仁。 但对于陆衔玉的好意,他还是微笑着点头应是。 “可是,这些卷宗,你从何处得来的?”陆衔玉又开口问道。 据她所知,楚宁来到龙铮山防线后,一开始的两日在规划与蚩辽的大战,接下来的几天,又忙于与吕琦梦等人商议收回的失地与缴获物资的处理,以及追击各项的事宜,再后来就是闭关修行。 如此行程,怎么看都并没有时间去调查黄伏,而且还结出了如此详实卷宗。 “不是我得来的,而是有人送给我的。”楚宁则道。 “送给你的?谁?” “我亦不知道。”提及此事,楚宁的脸上也露出一抹苦笑:“今日一早我出关时,就看见了那份卷宗摆在了我的案台前。出自何人之手,我亦不得而知……” “不过卷宗送来的同时,黄家父子就在义军联盟的议事中提出了与我之前相左的计划,我估摸着恐怕送来此物之人,应当来自龙铮山,才能对黄家父子的计划了如指掌,不然不可能如此巧合。” “那你知道是谁了?”陆衔玉又问道。 “有些猜测,但不确定。”楚宁应道,说罢却又话锋一转,将那份卷宗递到了陆衔玉的跟前:“这份卷宗陆姑娘你且收好,虽然我以为黄归龙应当不会再生事端,但世事难料,又这份卷宗在,多少可以让其有所顾忌。” 陆衔玉对于楚宁的话,素来言听计从,闻言也未做多想,便点了点头。 只是还不待她将此物收好,却见楚宁再次伸出手,一枚黑色的印记便浮现在了他的掌心。 陆衔玉定睛看去,只见那枚印记模样古怪,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文字。 同时其上涤荡着一股阴冷却凶厉的气息,是……魔气! “这是……”陆衔玉神情古怪的看向楚宁问道。 “魔纹。”楚宁并不藏私,直接道出了此物的根底。 “魔纹!”陆衔玉惊呼一声,不由得瞪大了眼珠。 作为曾经镇魔府的府主,她自然是听闻过此物的,相传这是源初种级别的大魔使用的文字,单是文字本身,就蕴含恐怖的威能。 早些年,西境之地,就出现过一只身躯周围萦绕着魔纹的大魔,那只大魔根本无需出手,凡七境以下的修士,只要触及它周身的魔纹,就会在眨眼间化作干尸。 后来镇魔司派出了品阶极高的巡猎使,将其击杀后,剥离下来了一道魔纹,带回王都,请来了数位大儒研究,其间还有一位九境大儒不慎被魔纹所伤,虽然保住性命,就修为大跌。 在付出了如此多代价后,镇魔司终于确认了那枚魔纹名字——“涸”,是一枚灵殇级魔纹,拥有吞噬生灵体内血液的可怕能力…… 这是大夏历史上,收拢的第八枚完整的灵殇级魔纹,镇魔府内部一直流传着这样的传闻,说是镇魔司一直试图将这些魔纹拓印到符箓上,让其成为类似万劫灭灵符一般的大杀器。 只是这么多年下来,似乎一直没有成功。 而楚宁竟然能够铭刻出一枚完整的魔纹,这让哪怕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接受了楚宁的与众不同的陆衔玉,依然在此刻感到无比正经。 她甚至暗暗怀疑,这个家伙,不会真的就是一尊大魔吧…… “这枚魔纹名为‘役’,并不是特别高品阶的魔纹,真的算起来,品阶应当是在烬灭级左右。”楚宁倒也看出了陆衔玉的惊讶,在那时开口解释道。 魔纹作为一种并没有被世人完全吃透的文字,对其的品阶的划分,完全来自一些远古时期的古籍。 以其力量的强弱,或者引发异象的多寡,分为烬灭、灵殇、以及代表源初种本源之力的大湮三个级别。 之前在沉沙山时,楚宁与灵骨子这对“师慈徒孝”的师徒,曾使用的过的诸如“药”、“炼”、“爆”等魔纹,就都属于烬灭级别的魔纹。 但莫要因为其似乎位于魔纹品阶的最低端,就轻视这些魔纹,事实上,因为魔纹本身的复杂性,哪怕是最低品阶的魔纹,只要使用得当,也可能给九境甚至十境的修士造成致命的伤害。 楚宁自从离开沉沙山后,其实一直在暗中练习魔纹的铭刻,但几乎没有成效。 不过在炼化怪石的力量时,他极大程度的解放了魔血中的力量,靠着这样的契机,方才铭刻出了几枚魔纹,作为傍身之用。 “这枚魔纹,可以在对方心甘情愿的情况下,镶嵌入对方体内,如此一来,你便完全掌控了对方的生死,他但凡生出半点忤逆之念,你就能在第一时间感知。” “当初在归寂山时,我曾往你的体内注入了一道湮灵鬼火,这本是来自一位源初种的权柄之力,所以那缕鬼火之中,也带着一丝魔性,当然,以陆姑娘你的心性,应当是能守住本心的。” “而这缕魔性,让你拥有了催动魔纹的能力,我待会便将法门教于你,待到黄归龙苏醒后,务必让其种入此物,以防万一。” “而且,有了这位九境强者保护,陆姑娘想来在这龙铮山,也不会再有任何的危险。”楚宁的声音再次响起。 陆衔玉一愣,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她瞪大了眼睛看向楚宁:“你要离开龙铮山?” 楚宁点了点头。 “去哪里?做什么?你身体里的问题解决了吗?”一连串的问题,从陆衔玉的嘴里问出,她脸上的神情也在这时变得焦急起来。 “炼化了那股力量后,破境应该只是时间问题。”楚宁微笑着言道。 “至于去哪里……” 少年沉默了一会,方才说道:“玉桂商会那边,通过朱升兄弟给我传来了消息,为曦凰送亲的队伍,在褚州境内遭遇了魔物的袭击,损失惨重,我想……” “我和你一起去。”楚宁的话,还未说完,身前的女子便开口言道。 楚宁一愣,看向目光坚定的陆衔玉,神情错愕。 陆衔玉是知道他与陈曦凰的关系的,他本以为说出这番话会让对方恼怒,却不想陆衔玉却是想都未想的便要与他同行。 “云州局势未稳,你的孽龙煞是战局中极为重要的战力,你留在此地,对战局有利,而且……”说到这里,楚宁顿了顿,脸色阴沉了几分:“曦凰遇袭之事,绝非偶然,我怀疑朝廷中有人不想让她此事成行。” 陆衔玉似有所悟:“你的意思是,朝廷不想让和亲继续了?” “不是不想和亲,而是不愿在我们取得大胜的时候和亲。”楚宁沉声言道。 依照之前大夏朝廷与蚩辽签订的盟约,一旦和亲,双方就得以目前各自所占据的地界,划分新的边界休战。 蚩辽当然不会在意这样的盟约,但一旦背盟之事发生,龙铮山又向大夏天下证明了蚩辽并非不可战胜,北境乃至整个大夏天下一定会民怨沸腾,倒是朝廷再对北境坐视不理,是如何都说不过去的。 这对于某些想要出卖北境的大人物而言,是不可接受的事情,所以一定会想办法阻止这次和亲,楚宁推测,这次所谓的魔物袭击,也是因此发生的。 陆衔玉当然明白这层关系,她却无心过多关心那些大人物的算计,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楚宁,幽幽问道:“那你救下她后……” “打算怎么做?” 她知道楚宁与陈曦凰关系匪浅。 可如果阻止陈曦凰和亲,那就正中了朝廷以及蚩辽人的下怀。 可如果不阻止…… 楚宁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这其实也是他到现在依然没有想明白的问题。 他低着头再次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方才闷闷的说道。 “无论如何,都得见过之后,才知该怎么做。” 第三百七十一章 动之以情 夜色渐深。 楚宁陪着陆衔玉吃完晚饭后,便决定动身。 他并未将准备离开的消息告诉其余人。 一来是不喜麻烦,二来也是因为自己并不擅长与人道别,尤其这还可能是一场诀别。 可即便如此,在得知楚宁的计划后,一路上陆衔玉那依依不舍的眼神,依然让楚宁有些招架不住。 她几次试图说些什么,也都被楚宁看似不经意的打断。 陆衔玉本就聪慧,很快就察觉到了楚宁的抗拒。 她不免有些落寞,低着头陪着楚宁一路走到了大营的门口。 “陆姑娘,就送到这里吧,军中事务繁忙,姑娘也早些休息为好。”楚宁回头微笑着看向身后的女子。 陆衔玉闻言抬头看向楚宁,神色复杂。 她其实很不明白,几日前在与楚宁经历过那场生死后,少年当时对她的态度,明明已经有了变化。 话里话外,都似乎已经快要默认二人之间的关系。 可今日再见,他却明显生疏了起来。 是因为要去见那位陈曦凰? 还是当时只是一时冲动,现在又后悔了? 陆衔玉想不明白,只觉心头委屈得紧…… 但她从不是逆来顺受之人,在那时开口问道:“那你何时回来?” 楚宁依然面带微笑:“我修为孱弱,在此地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此间事了后,想到处走走看看,所以也就不回来了。” 陆衔玉的身躯一颤,又问道:“那……那我日后,去何处寻你……” “陆姑娘,你年纪轻轻已入八境,又有孽龙煞在手,日后自有大前途在。” “此番事了,你或封侯拜相,或潜心修行以正大道,何必为我劳心?有缘,你我自会相会。”楚宁脸上的笑容依然和煦,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女子渐渐泛红的眼眶。 陆衔玉自然听出了楚宁话里话外的意思。 她再也遏制不住心头的委屈,两行泪顺着脸颊滑落。 “楚宁……” “事不过三!” “你真要如此对我?!”她幽怨的望着楚宁,强压着喉间的哭腔问道。 楚宁的心头一颤,却不得不维持着自己脸上的笑容,忍住了伸手为她擦去泪痕的冲动,退后一步,朝着她拱手一拜:“此一别,从此山高路远,相见无期。” “愿姑娘保重。” 说罢这话,楚宁决然转身,朝着营外的夜色迈步而去。 身后的女子沉默良久,忽然开口大声说道:“楚宁!” “你连一句承诺都不愿给我吗?” 少年迈开的脚步在那时一顿,却依然没有回头,终是转身走入了浓郁的夜幕之中。 …… “这就走了?” “那姑娘是吕琦梦,还是那天在拿着弓的那位?” “听声音不像是那位龙铮山的大弟子,那这么说来,是另一位。”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你就不好好和人家告个别?” “反正只有一个月能活,与她好生风流快活一日,你那般天赋异禀,说不定还能一击即中,给她留下个念想。” 楚宁走出没多远,脑海中便响起一道戏谑的声音。 少年皱了皱眉头,在心底问道:“你还没死?” “这么想我死?那当初为什么救我?”那声音反问道。 “是有些后悔了。”楚宁认真的回应道。 “哼。”那声音冷笑一声:“你也别担心,我估摸着也没多少活头了。” “怎么?遇见麻烦了?”楚宁再问道。 “遇到一只长得奇形怪状,像是七八只妖物缝合在一起的域外之物,勉强打过……”那声音回应道。 “受伤了?” “那道没有。” “那为什么没活头了?” “因为……”那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忽然陡然提升了数倍:“老子已经十多天没吃一口东西了!” “我要饿死了!” 楚宁:“……” 那声音的来源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在那金色能量团中,救下楚宁的百浑吐炎。 那时,楚宁被那道可以将人完全抹去的神通盯上,自知时日无多的百浑吐炎,索性便夺取了那道神通种在楚宁身上的印记,决定替楚宁赴死。 而就在其被那些灰线缠身之时,楚宁忽然心头一动。 那古怪的神通,是通过斩断受法者与世人的联系,而将其抹除,如果能在他与百浑吐炎之间留下一种比起记忆更加坚韧的联系,或许能助对方度过此劫。 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楚宁当下便利用那时的魔躯,铭刻出了一道魔纹“役”。 就如之前,他对陆衔玉所言的那般,魔纹“役”可以让施法者与受法者建立一种牢固的主仆关系,他想要尝试,这种由魔纹产生的联系,能否抵御那道强大神通带来杀力。 毕竟,大魔之力与那股神通所代表的力量,是趋于同源的,这并非没有可能。 楚宁的推论虽没有太大的问题,但这个过程却并不顺利。 在百浑吐炎消失的前一刻,楚宁将魔纹种入了对方体内。 百浑吐炎虽然消失,但楚宁却感知到这股联系依然存在,但他还来不及与其沟通,那些灰色的细线却顺着着种魔纹建立起来的联系,开始攻击楚宁。 楚宁心头大骇,运集其体内的大魔之力抵御。 但大魔之力,虽然对那些灰线有着一定的抵御作用,但却也只能减缓其侵蚀的速度,并不能彻底解决眼前的麻烦。 危急关头,楚宁忽然想起他在被神通锁定时,百浑吐炎将他拉入金色光团后,明显抵御了灰线许久时间。 当时楚宁对光团的炼化本就只差最后一步,他索性不顾体内灰线的侵蚀,转头开始炼化金色光团。 这个过程倒也顺利,而且或许是因为他与百浑吐炎依靠着魔纹建立起来的这种联系,本就不在那神通斩断的范畴之类,顺着联系攻击楚宁的灰线并不算多,靠着金色光团中的力量与大魔之力,楚宁竟然抗下了那一轮攻势。 但代价是金色光团中的力量被消耗殆尽,已经无法支撑楚宁去完成剪除灵台上的天道枷锁。 不仅如此,过度的动用大魔之力,也让他丹府中的魔血隐隐有暴走的趋势。 而魔血的暴动,还引动那枚薛南夜赠与他的“土特产”,以至于“土特产”对他丹府的侵蚀速度加快了不少,楚宁暗暗推测,照这个速度下去,只需一个月的时间,自己的丹府就会被其完全侵蚀…… 至于百浑吐炎,在稳定下自己身体的状况后,楚宁靠着魔纹建立的联系,竟能与之进行对话。 这并非魔纹带来的能力,楚宁推测应当是灰线顺着这道联系向他发起进攻后,一部非灰线的力量被魔纹吸收,故而让魔纹建立的联系产生了变异。 而后,通过交流,楚宁也知道了那道神通并未将百浑吐炎杀死,而是将其送入了暗域。 在与陈曦凰以及陈吱吱从往生地中逃出来时,楚宁曾短暂的接触过暗域,那里充斥着恐怖的死气、幽煞、暗质等无序且狂暴的力量,生活着一些比魔物更可怕的生灵。 对于只有八境的百浑吐炎而言,被送入那处,倒是与直接杀死他并无太大的区别。 “你个混蛋!老子本来死得那么有英雄气概,我自己想想都觉得自己那个时候帅得可怕,你倒好,非得用什么狗屁魔纹强行让我活下来!” “这暗域是个什么鬼地方,根本不是人呆的,我堂堂蚩辽上屠,未来的天下共主,现在就要活活饿死了!” “遭知道你这家伙要恩将仇报,我就不该救你!”就在这时,百浑吐炎的怒骂声,忽然自楚宁脑海中响起, 楚宁却神色平静的说道:“不是我的魔纹救了你,而是你本来就不会死,至少不会马上死。” 他一开始其实也认为,是自己的魔纹建立的联系救下了百浑吐炎。 但如果是这样,就无法解释为什么百浑吐炎会被放逐到暗域。 而后来,楚宁想明白其中的关节。 那道神通,其最终目的是将一个他们不想要留存于世的生灵完全抹除,为了彻底消弭他存在的影响,必须斩断他留下的所有因果。 而他死于这个世界这件事情本身,也是他存在的痕迹,也注定会留下一些因果。 所以,为了不留下半点因果,那神通在斩断其与世界所有的联系后,就会将之放逐到暗域。 如此,便彻底剥离了其与这方天地的联系。 基于此,楚宁甚至可以得出了一个很可怕的推论…… 那些传说生活在暗域之中的恐怖生物,会不会就是之前被放逐于暗域的生灵呢? 楚宁想到这里,当下便将自己的这番推论一一道出。 百浑吐炎是个聪明人,只用了一会时间,便消化完了楚宁所言的推论,并且意识到这样推论应当就是事情的真相。 “那又如何,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至少我的惨状不会被人知道吧!?”不过百浑吐炎似乎并不愿意轻易收回自己方才的言论,依然嘴硬的说道。 “你不救我,我也会被拿到神通抹杀,被放逐到暗域,那个时候,我不仅可以知道你的惨状,还能亲自看到。”楚宁应道。 百浑吐炎:“……” 大抵是意识到自己在这个问题上,确实无法战胜楚宁,心灰意冷的百浑吐炎,索性破罐子破摔:“好好好,那就当你说的是对的吧!” “本上屠反正也要死了,懒得和你争辩。” “我觉得既然那神通未有杀死你,那为什么要这么早就放弃呢?”楚宁皱起了眉头,低声反问道。 脑海中百浑吐炎的声音顿时恼怒了几分:“你以为是我不想活吗?我说过了,我已经十多天没吃东西了,我没有吃的!我要饿死了!你懂吗?!是我的大夏语不够标准吗?” “你不是杀了一头七八只妖物组成的缝合怪吗?”楚宁反问道。 那一头,百浑吐炎再次沉默了一会,然后比起刚刚更加恼怒的声音在楚宁的脑海中响起。 “你疯了吗?楚宁!” “你知道那东西长成什么样吗?” “浑身肉瘤,青一块紫一块,白里泛着灰,灰里透着白!” “隔得老远,我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味道,就像是穿了半月没洗的布鞋,又放在了陈年老醋里泡了半年,最后又不小心掉进了茅坑……” “不用这么具体,我知道很臭就行了。”楚宁皱着眉头打断了百浑吐炎的话。 百浑吐炎:“……” “总之我是不会吃这东西的!”然后,他态度坚决的应道。 “可吃了,你才能活下来,活下来才有机会回到现世。” “靠吃这些东西活下来,我情愿去死!”百浑吐炎依旧不为所动。 “我可以输送一些湮灵鬼火给你,烤熟了也许味道……”楚宁提议道。 因为吸收了一部分灰线的原因,他与百浑吐炎之间的联系极为特殊,他甚至可以通过二者之间的联系,将自己体内的一部分力量输送给百浑吐炎,只是这个过程会有大量的损耗,大抵最后传导到百浑吐炎的体内,只会剩下十分之一的样子。 反之亦然。 也正是靠着楚宁时不时向其输送一些魔气,百浑吐炎才能抵御暗域中那些恐怖的力量波动。 “这不是熟不熟的问题,这是尊严!你懂吗?”百浑吐炎低吼道。 “想想陈圭。”楚宁无奈,只能开始动之以情。 “那也不行,她要是知道我吃了这些东西,也会看不起我!”百浑吐炎则油盐不进,继续拒绝道。 “你若是死在暗域,她会把那个万玄牙当做你。”楚宁转而晓之以理。 百浑吐炎:“……” “他们会亲嘴。” 百浑吐炎:“……” “还会伸舌头。” “他娘的!闭嘴!我吃!我吃还不行吗!”百浑吐炎终于妥协,怒声吼道。 “嗯,加油。”楚宁由衷的鼓励道。 然后他便屏蔽了百浑吐炎的声音,作为魔纹“役”中为主的那一方,他对百浑吐炎有着百分百主导权,只要他愿意,可以随时定其生死,自然也能选择是否与其联系。 做完这些,楚宁也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身后的密林,面露微笑的说道。 “阁下跟了我一路了,不打算出来聊聊吗?” 第三百七十二章 绝翎 “阁下跟了我一路了,不打算出来聊聊吗?”楚宁的声音在林间回荡。 许久。 当余音散去,眼前的山林依然死寂,并无任何回应。 楚宁眉头一挑。 “阁下这还藏着就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我既能出声点破,自然是知晓了你的踪迹……”他再次说道。 而这一次,那跟踪之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时候继续躲藏并无意义,只见不远处的草木堆一阵抖动,伴随着一道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定睛看了一会,却见其又很快没了动静。 楚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阁下何意?还不愿意出来一见?” “莫不是相貌丑陋,不敢示人?” 那处草木中沉默了一会,旋即一道带着愠怒的声音响起:“没大没小的家伙!” “老身是蹲久了,腿麻……” “还不过来扶一把!” 楚宁:“……” …… 半刻钟后,楚宁从草丛后方,扶出了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妇。 不是旁人,正是那位绝翎峰的长老以及现任峰主——嫦玄。 “嫦长老有何指教,派人召我前去即可,何必一路随行。” “这天黑林深,若是长老有个好歹,楚宁如何与薛峰主交代?”楚宁一边扶着老妇走到还算开阔的林道,一边轻声说道。 “哼。” “你都要离开军帐了,我若等到召你,怕是连你人影都寻不到了。”老妇人杵着那把七翎铜杖,嘴里冷声说道。 这话倒是让楚宁不免一愣,离开军帐之事,他只与陆衔玉说起过,以对方的性子,就算对自己心生不满,也绝不会将此事道与旁人。 眼前这妇人是如何得知的? 嫦玄则斜眼瞟了一眼楚宁,浑浊的眼中,闪过戏谑之色:“怎么?不撒个谎,说自己只是出来散心,偏偏我这老婆子?” 楚宁面露苦笑,自然知道对方能点破此事,必然是已经看穿了些东西,低头恭敬说道:“长老慧眼如炬,晚辈岂敢欺瞒。” “刚刚不是才欺瞒过吗?你们男人啊,从换下尿布那天开始,就学会骗女人了。”老妇人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说道。 楚宁脸色尴尬,挠了挠头。 好在嫦玄似乎也无心在这个话题上做过多纠缠,她又瞪了楚宁一眼,旋即挣脱了楚宁扶着她的手,用手中的拐杖杵地,颤颤巍巍的朝前走去,嘴里低声道:“走吧。” “好歹你在蚩辽战场上立过大功,老身就当是代表龙铮山,送送你吧。” 楚宁倒也看得出来,老妇人一路跟着自己,不会是单纯的为了送送他而已,他也不点破,只是乖巧的迈开步子,跟上了对方的步伐。 …… “你不怕我跟着你,是对你动手?”一老一少并肩而行,走出没几步,嫦玄就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楚宁皱了皱眉头,不解道:“我与嫦长老无冤无仇,为何会害怕嫦长老对我不利?” 老妇人却是挑了挑眉头:“难道没人告诉过你,我是绝翎峰的现任的峰主?” “我门下最得意的两位弟子,一个死于你手,一个被逐出师门,难道这些还不能构成我对你怀恨在心的理由?” “他们铸成大错,理应有此下场。” “我与他们尚有私仇,却只处公过,晚辈尚且如此,嫦长老德高望重,想来也不会公私不分。”楚宁却是平静的应道,虽然说的话颇为恭维,但语气由衷,让人听不出半点奉承之意。 老妇人也有些诧异,她看向楚宁,好一会时间后,叹了口气:“若是曹天与杜向明能有你这信心与心胸,绝翎峰又何至于此?” 对于此言,楚宁不太好接话,只能低头默默听着。 好在嫦玄也无心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转身继续朝前迈步,一边走着一边幽幽说道:“你这般聪慧,想来应当已经猜到那些卷宗,是老身我特意放在你的帐中的。” 楚宁点了点头,面色依然平静,并无任何得意之色。 嫦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脸色愈发感慨,好一会后,又才幽幽说道:“我本意,一来是想要拔了黄伏这颗毒瘤,二来也是想看看你的手腕。” “说实话,我想过很多种你对付黄家父子的办法,唯独没想到你会杀了黄伏。” “楚宁做事不周,让前辈失望了。”楚宁低头应道,语气里却并没有太多歉意。 “别个老婆子假惺惺的。”嫦玄自然也听了出来,她冷哼一声这样说道:“这是你我第一次谈话,不出意外的话,也应该是最后一次,你小小年纪,就不能坦诚一些吗?” 楚宁面无表情,拿出了当年在沉沙山中对付灵骨子的“赤诚之心”,说道:“晚辈句句由衷,前辈明鉴。” “哼。”老妇人冷哼一声,似有些气不过,但还是很快压下了火气,缓和了语调。 “我承认起先见你如此行事,我对你确实有些失望,觉得你过于意气用事。” “虽然你这个年纪,眼里容不得沙子也不是什么坏事,但对于一位日后要执掌圣山的山主而言,却显得过于幼稚。” “可后来看你收复黄归龙的手段,我才意识到,你这小混蛋表面上看呆呆傻傻,可肚子里却全是坏水。” 这番话看似在指摘楚宁,可语气里却是毫不遮掩的欣赏。 “前辈谬赞,楚宁愧不敢当。”楚宁也很是真诚的谦虚应道。 “嗯。”嫦玄点了点头:“心狠手辣,再配上这股不要脸的劲,日后龙铮山那些小兔崽子交到你手里,大抵是吃不了亏。” 楚宁:“……” 虽然这番话依然是那欣赏的语气,可楚宁却不那么受用,总觉得话里话外揶揄多过夸赞。 “薛山主说传位于我,只是一时戏言,龙铮山人才济济,我看吕姑娘韩兄等人,都是人中龙凤,山主之位,他们比我更为合适。”楚宁很快整理好了思绪,开口言道。 嫦玄却果断的摇了摇头:“不行,他们的脸皮没你这么厚。” 楚宁:“……” “小家伙。” “和老身说说,为何要拒绝那位陆姑娘。” “我看她无论是样貌、心性还是这天赋,都是上上之选。” “对你嘛,那也是没话说,要知道今日若不是她出手,你可不定能降得住黄归龙。”这时,嫦玄却忽然话锋一转,这般问道。 楚宁一愣,有些没有适应老妇人这跳脱的思维,回过神来后,更是心头咯噔一声,神色古怪的盯着嫦玄:“前辈,你偷听我和陆姑娘说话?” 这显然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尤其是对于一位长辈而言。 “这话说得,我都这岁数了,听听小家伙们的情情爱爱,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嫦玄坦然应道。 “你去大夏随便找个村口看看,哪个我这年纪的妇人,不喜欢听些墙角?” “再说了,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查到黄伏那小孽畜的腌臜事的?” 楚宁对于嫦玄的理所当然,一时哑然,这倒是他头一遭遇见这般真性情的长辈:“前辈,还真是与众不同。” “呵,少打岔,那姑娘我看当真不错。” “就是日后做了山主夫人,那也是拿得出手的,你为何不允?”嫦玄却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道。 楚宁顿感无奈,只能言道:“我和陆姑娘不合适……” “屁个不合适。” “你是男的,她是女的。” “人家生得貌美如花,你也生得……”说到这里,老妇人顿了顿,瞟了楚宁一眼,又才道:“人模狗样。” “有什么不合适的?” 楚宁对于陆衔玉本就颇为愧疚,被嫦玄这番一说,也不知何该如何回应,只能低着头,沉默不语。 嫦玄看着这副模样的楚宁,也忽然叹了口气:“臭小子。” “你知道老婆子这辈子,最讨厌什么样的人吗?” 楚宁闻言抬头看向老妇人,眨了眨眼睛:“不知道。” “但我觉得前辈应该会说,是晚辈这样的人。” 嫦玄有些恼怒:“就你小子聪明!” “但你说得不错,老婆子就是讨厌你们这样的男人。” “总是自我感动,打着替别人着想的幌子,替别人做了决定。” “心底还肯定觉得自己特了不起,特像一个英雄好汉。” “却不知,或许那些被你做了决定的人,根本不需要你们这样。” “你能活一天也好,一个月也罢,她们都不在乎,她们只想陪着你,直到那天到来。” “而不是知道真相后,用一辈子去后悔当初的离别!” 老妇人这样说着,浑浊的眼眸,忽然深邃了几分。 她似乎在指责楚宁,又似乎在指责某个楚宁素未谋面的家伙。 她好似在感叹陆衔玉的境遇,却又好似在感叹自己的境遇。 楚宁听到这里,心头一震,错愕的看向嫦玄:“前辈你看出来了?” 嫦玄挑了挑眉头:“你觉得呢?当年那个负心汉,跟我告别的时候,与你方才那一出,简直如出一辙。” 楚宁虽然不清楚当年眼前这位妇人,与那一位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从嫦玄的语气中,楚宁却不难听出嫦玄的怨气。 他缩了缩脖子,强压下了心头的好奇,没敢追问。 “你那麻烦,时不时因为薛南夜给你体内注入的圣髓?”嫦玄则在这时又开口问道。 “圣髓?”楚宁一愣,但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应当就是薛南夜口中的“土特产”。 他并未隐瞒当下就点了点头。 “还有多久时日?”嫦玄再问道。 “本来是有三个月时间的,但晚辈求生心切,急于求成,遭了反噬,如今只剩一个月出头……”楚宁苦笑着回应道。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见得就没有活下去的可能,这么早就放弃,未免辜负了薛南夜对你的期望。”嫦玄板着脸,说教道。 楚宁眨了眨眼睛,他当然没有想过放弃,只是现实摆在眼前,他又根本没有解决这个难题的头绪。 就算他心底有一百个不愿意,但也不得不做好自己可能只剩下一个月时间的准备。 只是还不待他解释,嫦玄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听薛南夜那小家伙和我说起过,你的灵台被一股强大的外力锁闭,造成你无法破境。” “这种事我能帮你的不多……” “无碍,前辈无需为我烦忧,一切自是命数。”楚宁坦然应道。 只是话音未落,却见嫦玄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但却能多少帮到一点。” 楚宁一愣,也看见了嫦玄嘴角的笑意,知道对方是在有意捉弄自己。 咚。 而就在这时,只见妇人手中的拐杖的猛地跺地,拐杖之上七枚翎羽浮雕宛如活了过来一般,从拐杖上飘出,来到了楚宁的周身。 楚宁心头一震,看向周身漂浮的翎羽,隐隐感觉到了其上涌动着一股灼热之气。 下一刻,只见嫦玄手捏法诀,七道翎羽之上顿时燃起紫色的火焰。 “去!” 然后,伴随着妇人的一声低喝,七道紫炎猛然灌入楚宁的体内。 楚宁的身躯一颤,回过神来后,却见自己那座武道灵台之上,青色的湮灵鬼火之中,似乎多出几缕紫芒,时隐时现,其中涌动的力量似乎也有了不小的提升。 “绝翎峰之所以为绝翎峰,是因为当年祖师爷证道之时,天降神光,一只赤水谷中的绝翎鸟得其助益,灵智开化,化为妖类。” “而后一直跟在祖师爷身边修行,她天赋极高,很快就成为了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被祖师爷钦点成为绝翎峰的峰主。” “祖师爷登天之后,大妖绝翎也感受到了破境的契机,但因为此方天下不容妖族大道,所以她便决定动身前往西方的妖族天下。” “离开前,取下了自己的七枚本命翎羽,化为此杖,作为我绝翎峰的镇山之宝。” “她所修火道,与你的武道灵台有着相似的渊源,我以此物灌注入你的武道灵台,你若能将其中力量完全炼化,或可以此冲破桎梏,完成武道灵台的破境。” “虽然这距离炼化圣髓所需的五座大道灵台依然有所察觉,但至少是迈出了最重要的第一步。” 第三百七十三章 尹黎 嫦玄的解释让楚宁的脸色骤变。 虽然老妇人从出现那刻,楚宁就能明显感觉到,那隐藏在她那略显恶劣的态度下的善意。 但他没想到的是,为了帮他觅得一个破境的机会,对方竟然将渊源如此之深的宝物赠与给了他。 “前辈,既然此物是绝翎峰首任峰主留下的至宝,理应作为绝翎峰的传承之物,你将这七枚翎羽灌入到了我的体内,那此物岂不是……”楚宁错愕的问道。 妇人闻言看向手中已经失去了翎羽浮雕的铜杖:“这玩意在外人眼中,是不可多得的至宝,但在我手中这么多年,一直就是根拐杖。” “而现在,它还是那根拐杖。” “与我而言,并无区别。” “可是,这对于绝翎峰而言,意义非凡……”楚宁还是觉得不妥。 但他的话音刚落,老妇人便幽幽说道:“老身死后,哪里还有什么绝翎峰……” 楚宁一愣,脸上不免有些愧色。 “别误会,老身可没有指摘你的意思。” 嫦玄却道:“我得承认传承固然重要,但绝翎峰的弟子,如果只能靠着祖辈余荫才有资格传承这绝翎峰,那传下去也是丢了先人脸面,不如不留。” “强如天神圣灵,亦躲不过天人五衰。” “鼎盛如大夏天下,也逃不脱循环往复。” “区区一座神峰传承,又凭什么要求长生久视呢?”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瞟了楚宁一眼,说道:“而且我将此物赠与你,未尝是没有私心的,你接受了这七枚代表着绝翎峰传承的翎羽,若能活下来,日后执掌了龙铮山,以你的性子,我想也不会亏待如今绝翎峰仅剩的一些弟子。” “虽然他们无论是天赋还是心性,比起曹天和杜向明还要不如,但只要能传下去,也未尝没有中兴的可能。” 嫦玄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楚宁自然没有了继续矫情下去的必要,但他的心底仍然有一些疑虑。 “前辈,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也好,薛山主也好,就如此认定晚辈,要将这龙铮山交到我的手里?” 这是一件完全经不起推敲的事情。 龙铮山那么多弟子,其中不凡吕琦梦韩遂这种,天赋心性都极佳之辈。 反观楚宁,无论在薛南夜与嫦玄眼中该如何出色,终究只是个外人,而且还是个认识并不算久的外人。 他们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就将这样的众人,放心的交给楚宁。 “怎么?怕我们别有所图?”嫦玄眉头一挑反问道。 楚宁点了点头:“有一点。” 嫦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混小子,还真敢说!” 楚宁眨了眨眼睛:“不是前辈让我坦诚一些吗?” “少在那里和老婆子卖乖!”嫦玄骂了一句,说道:“你这个人选,不是我定的,是薛南夜那小子定下的,只是与我商议了几句。” “有些事,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只能告诉你,有那么个薛南夜的至交好友,向他推荐了你,然后薛南夜那小子觉得你不错,我今日见过后,也觉得你还算将就,所以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这么简单?”楚宁听完嫦玄的解释,并未觉得释怀,反倒心头感觉愈发古怪。 “世上的事本就都很简单,只是有些人喜欢把他弄得复杂。”嫦玄倒是回应得相当理所当然。 “那前辈可知那位推荐晚辈的,薛山主的至交好友是谁?”楚宁追问道。 “那小子年轻时就喜欢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能和他说上三句话的,在他眼里就是朋友,若是能喝上一顿酒,那就算得上知己,我哪里知道他口中的至交好友到底是谁?”嫦玄提及此事,语气也有几分不忿,想来是对薛南夜的择优标准早有微词。 楚宁见嫦玄这番话不似作假,当然就算对方就是有心诓骗,楚宁也确实没有求证的能力。 他只能暂且将这件事默默记下,等日后有机会再一探究竟。 “臭小子,你都要死的人了,还有心思担心龙峥山的传承?” “小小年纪,不要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你没那么大的能耐,这世界少了谁,都照样回转下去。” “你若是熬不过这一劫,龙峥山的事就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而你若是熬过这一劫,有的是时间和薛南夜那小子掰扯此事,何必急于一时?”嫦玄的声音再次响起。 虽然语气依然不善,楚宁却能真切的感觉到对方言语中的关切。 他微微一愣,旋即恭敬的朝着眼前的妇人拱手一拜言道:“前辈所言极是,晚辈受教了。” 嫦玄见状,也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那你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吗?”而后,妇人问道。 楚宁点了点头:“前辈放心,晚辈不会放弃求生的希望的。” “还有呢?”嫦玄眉头一挑,反问道。 “还有?”楚宁却皱起了眉头,神情不解。 嫦玄那刚刚缓和的脸色,再次阴沉了下来:“合着老婆子和你说了这么多,都白说了?” “晚辈不解,还请前辈明示。”楚宁赶忙拱手说道。 “榆木脑袋。”嫦玄无奈的骂了一声,旋即言道:“我是让你把那陆姑娘带上,无论最后你能不能熬过这一劫,不要让她和你留下遗憾。” 楚宁这才明白了过来。 他眨了眨眼睛,却是果断的摇了摇头:“不可。” 嫦玄愈发恼怒:“你这臭小子,怎么跟那茅坑你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前辈误会了,我此行是为了救人,凶险万分不说……”楚宁赶忙解释。 “那又如何,你觉得你那位陆姑娘会因此畏缩不前,人家今日为了你,可是敢对九境大能动手的。”嫦玄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愤慨。 似乎是因为有过类似的遭遇,老妇人已经完全的将自己带入到了陆衔玉的角色中,对于楚宁的言行,愤懑不已。 “我当然不怀疑陆姑娘的心性,只是因为我要救的人很特别。”楚宁如实说道。 “不就是要和亲的皇女吗?有什么特别的?”嫦玄皱起了眉头。 “主要是我和那位皇女的关系比较特别。”楚宁似乎有些做贼心虚,谈及此事,语气也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嫦玄毕竟是过来人,很快便从楚宁的反应中瞧出了端倪。 “你不会和那个皇女,有些蝇营狗苟吧?” 楚宁闻言皱起了眉头:“前辈这话说得有些难听了。” “我和曦凰之间,可没有什么蝇营狗苟,最多就是有一些……” “唇齿之交。” …… 五日之后。 云州,龙窝林。 龙窝林位于云褚二州交界处。 一旁不远处,便是连通两地的开阔官道。 但对于大多数往返两地的行脚商人而言,反倒是这位于龙窝林中的小道,更受他们青睐——朝廷往年以督查归武令的名义,在两地官道间设下了数道关卡,最多时,足足有七道。 这些关卡中的官员,大都会以各种名义盘剥往来的商贩,有时候连寻常百姓都不放过。 通常,还未走到行商处,手中的银两与货物就会被盘剥到半数以上。 时间久了,大家对官道是避之不及,反倒是龙窝林中这处小道,倒是热闹风范,哪怕是到了半夜都随时能看到往返商队与百姓。 只是时过境迁,从盘龙关失守到现在,半年不到的时间,曾经热闹非凡的林道如今早已人烟罕至,林道两侧长满了杂草,已经渐渐有蔓延到道路中央的趋势,若是有人愿意,去拨弄几处两侧草堆,很容易就能寻到一些枯骨与尸骸—— 那是死在南逃路上的百姓。 既无人收殓尸骨,更无超度亡魂,以至于每到夜里,龙窝林中,阴风阵阵,甚至有传闻,有人曾看见过惨死的游魂,在林间漫无目的的游荡。 …… 夜色渐深,尹黎带着大军在清理出来的林道一侧安营扎寨,忙完一切后,他来到了火堆旁,坐了下来。 这位异姓王尹青的二儿子,族中手握一州之地作为封地的贵胄之后。 也是整个大夏历史上,最年轻的四品中郎将。 如此家世,如此官位,他完全可以待在泰临山坐享荣华富贵,没必要来到云州这样的是非之地。 但在得知陈曦凰被选派出来,要前往蚩辽和亲后,他第一时间站了出来,主动请缨,要护送其前往蚩辽。 是的。 他喜欢陈曦凰。 从少年时,被送入太傅府求学时,他便喜欢上了当时一同求学的陈曦凰。 那时,对于懒散惯了的少年而言,每天能催促着他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来的从来不是别的东西,而是陈曦凰那张绝美的脸。 他曾幻想过无数次,与她结为夫妻的场景,但每次单单只是这么想,就让他有一种亵渎了神人的负罪感。 他觉得,这样美丽高贵的女子,应当被奉上神坛,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染指,包括他自己。 所以,当初在鱼龙城中,见那个乡野的小侯爷与陈曦凰举止亲昵,他方才会那般愤怒。 那不仅因为心爱的女孩被旁人染指,更因为那种近乎信仰的东西,被亵渎的愤怒。 为此他做了不少相当幼稚,也相当失态的事情。 而现在,如此圣洁的皇女,却要被送往蚩辽,与那些在他看来裹着茹毛饮血的半妖结为夫妻。 当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消息时,他万分愤怒,恨不得当场就提刀杀到北境,与蚩辽人决一死战。 但很快,他也冷静了下来,他知道,这不是他能做到的事情。 他只能接下护送陈曦凰的任务,送自己心爱的女人最后一程。 当然,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只要这个过程中,陈曦凰愿意,他随时可以放弃自己的一切,带着她亡命天涯。 为此,一路上他不止一次的试探过对方,但陈曦凰却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从不回应。 她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深居简出,大多数时候,都待在马车中,若不是必要,几乎从不以面示人,他带着她走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与之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的时候,都是隔着马车的屏风交谈,而且话里话外,都格外生疏,似乎并不愿意与他多做交谈,隐隐透着一股仿佛已经认命般的妥协与无奈。 尹黎对此相当苦恼,他不明白陈曦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他的心中,这位皇女殿下应当是高傲、聪慧且强大的。 她怎么能心甘情愿接受这样的命运,嫁给那些茹毛饮血,尚未开化的蛮子? 尹黎想不明白,他有时候会有些憎恶自己。 憎恶自己这般孱弱,无法改变蚩辽与大夏的战事,以至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 他甚至一度在心底暗暗谋划,直接带着陈曦凰出逃,哪怕她并不喜欢他,他只要能守在她身边,让她能够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他也心满意足。 而这个计划,在这一路上一直被他不断完善,从如何支走随行的军士,如何说服已经完全认命的陈曦凰,甚至如果无法说服,又该以怎样的手段将之强行带走。 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他都做了相当完善的预案,以确保此事万无一失。 而按照这个计划,在进入云州之时,就是他实施这个计划的时间。 也就是现在! 尹黎看着四周毫无防备的甲士,又看了看不远处停放的马车,他深吸了一口气,却又收回了目光。 然后,他转头看向了眼前的篝火。 火焰跳动,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 他的眼中泛起了犹豫。 不是因为惧怕此事会给他带来多么大的麻烦。 事实上,他早就做好了为陈曦凰而死的准备。 对他而言,相比陈曦凰的安危,他的性命也好,那让人艳羡的家世也罢,都不那么重要。 但此时此刻,他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了犹豫。 只是因为,自从跨入北境地界之后,这些日子以来,一路上的所闻所见,让他忽然有些理解了,那个心高气傲的陈曦凰,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同意这桩如此折辱自己的亲事…… 第三百七十四章 遇袭 “将军。”就在尹黎思绪万千之时,一个声音从一旁传来。 一位中年副将来到了他的身侧,拱手恭敬的朝他行了一礼。 尹黎抬头看向那中年副将:“尸体都处理好了?” “嗯。”中年副将回应道。 “营地四周共计三十六具尸体,都已经按照将军的要求,掩埋好了,一些身上带有铭牌的,还可以以木头为碑,刻上了名字,但更多的尸体损坏严重,早已无法辨别身份。” 尹黎闻言点了点头,道了声:“辛苦了。” 旋即又抬头看向四周的草木,声音低沉地问了句:“卢将军,你说整个龙窝林,会有多少这样的尸体?” 卢姓副将一愣,也同样看向四周疯涨的草木。 “据说,盘龙关失守后,褚州还有一些官员特意在官道上设卡,盘剥南逃的百姓,还有一些盘踞在深山中的强盗也盯上了这些难民,在官道上劫掠。所以到了后来,很多难民就只能选择从龙窝林的林道南下,但偏偏又遇见了魔化症的爆发。” “为了防止事态扩大,褚州的官府派人封锁了龙窝林,让大批百姓困死于此。” “据说,整个龙窝林当时,可能有近十万难民……” 卢姓副将,说到这里,语气低沉了几分,又感叹了一句:“说实话,若不是真的来了一趟北境,末将真的很难想象,我大夏天下竟会发生这样惨绝人寰之事……” “最可怕的是,这种事,我们在来到北境之前,半点风声都未收到。” “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到底是第一次,还是已经发生过无数次……” 尹黎闻声,不免有些诧异的望了一眼身旁这位副将。 这位副将姓卢名敢。 出身寒门。 无论是天赋还是家世与身为异姓王嫡子的尹黎都无法相提并论的。 靠着在南境军中拼杀了得来的军功,又花了不菲的银钱,这才在京中谋得了一个校尉的差事。 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以卢敢的家世与修为,这一辈子大抵只能待在校尉这个品阶,终老一生。 而这次,因为要护送陈曦凰去往蚩辽和亲,方才被破格提拔,坐到了右郎将的位置。 在最开始的时候,尹黎在内心深处,其实多少是有些看不上这个举止粗鲁,靠着阿谀奉承与贿赂银钱上位的粗鲁汉子的。 但几日前送亲队伍遭遇到魔物袭击时,整个过程中,卢敢冷静沉着的表现让其对他有些另眼相看。 而此刻对方的感叹更是让尹黎,暗觉这个家伙似乎并不简单,至少绝不是他以为的那种酒囊饭袋。 但他的沉默,却让卢敢脸色微变。 这种话虽是他有感而发,但话里话外,多少都带着点指责朝廷的意思。 若是对寻常的同僚抱怨几句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可眼前这位将军,可是异姓王的嫡子,他的话是可以直达天听的,若是他有心告上自己一状,卢敢一家老小,大抵都只有死路一条。 卢敢想到这里,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他赶忙看向尹黎,就要出言解释。 “朝廷对北境的不闻不问已不是一两天的事情。”而就在这时,出乎卢敢预料的是,尹黎竟然在这时点了点头,认同了卢敢的话。 卢敢不免一愣,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位王族嫡子。 “几个月前,我曾来过一次褚州的鱼龙城。”尹黎却仿佛并未察觉到卢敢的异样,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那里很是繁华,虽然比不得泰临城,但也算得热闹非凡,就是聚集了太多的武夫,而且城中有不少制造军械的工坊。” “城中百姓对那位楚侯爷很是爱戴,我当时不忿,觉得那个家伙是个裹挟民意,试图带着那群刁民拥兵自重的家伙。” “但现在,我忽然有些理解鱼龙城的百姓了……” “无论那个楚宁到底是不是包藏祸心,但至少,他给了那些百姓一条生路……” “我想,如果我也是北境的寻常百姓的话,有这么个侯爷,他给我口饭吃,把我当个人看,他若是真要让我造反,我估摸着我想都不会想,扛着锄头就得跟着他一起上!”尹黎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复杂。 有些嫉妒,有些追悔,亦还有些佩服。 如果说方才卢敢的那番话是口不择言的话,此刻尹黎所言,那就是实打实的大逆不道。 这并不是一个合适于同僚间的话题。 但对于朋友间,却恰好合适。 卢敢在短暂的错愕后,那时咧嘴笑了起来,大大咧咧的在尹黎的身旁坐了:“那个小侯爷我可听说了,在冲华城击退了褚州士卒引来的蚩辽大军,前些日子又带着龙铮山在云州取得了大胜。” “据说……”说到这里,卢敢顿了顿,目光揶揄的瞟了一眼不远处停着的马车,说道:“据说,咱们护送的这位皇女,还和那位小侯爷关系不匪。” 尹黎闻言,嘴角的肌肉有些抽搐,并不接话。 心底多少有些后悔自己方才释放善意的举动。 可打开了话匣子的卢敢,却继续言道:“说实话,我挺佩服这位皇女殿下的。” “你说她可是堂堂的太子嫡女,而且太子也没有别的子嗣。” “太子百年后,她可不就是咱们大夏的女帝了吗?” “即便如此,为了北境,却愿意远嫁蚩辽……” 尹黎身子一颤,那个困扰着他许久的问题,在这个时候忽然迎刃而解。 他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那驾马车,神情复杂。 是啊…… 也只有因为这北境的芸芸众生,才会让陈曦凰心甘情愿的接受这样的命运。 那时,尹黎的心头忽然涌出一抹浓郁的愧疚——陈曦凰为了北境,为了大夏,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而自己一路上还在想着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儿女私情。 一时间,他自惭形秽。 果然,自己终究是配不上心怀天下的陈曦凰的。 他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陈曦凰会看上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侯爷了。 毕竟相比于这一路上为了小情小爱,自怨自艾的自己,那位在前线拼杀的小侯爷,确实要强出太多。 这一刻,尹黎竟觉自己,输得心服口服。 想到这里,他的双手握拳,再次看向那驾马车,在心头暗暗下定了决心:如果这是你的决定的话,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将你送到蚩辽…… 沙沙沙。 而就在这时,远处的林木中忽然传来一阵轻响。 有过多年行军打仗经验的卢敢警觉的起身,看向那处。 可瞧了半晌,他却并未看出什么端倪。 “是山兔?”卢敢这样说道,转头看向身旁的尹黎。 尹黎也站起了身子,眉头紧皱死死的盯着传出响动的地界。 几天前,他们曾遭遇过一次魔物的袭击,八百人的队伍,有足足一半人负伤,还死了六十多位精锐。 那时尹黎就隐隐觉得蹊跷,故而在去往云州时,选择了相对偏僻的龙窝林林道,为的就是避开耳目,此刻的异响更是让他心弦紧绷,脸上的神情凝重了起来。 “不对!”忽然,他沉声说道。 话音刚落,那处林间一道黑影猛然站起。 还不待二人反应过来,周遭的林间,更多的黑影一道接着一道的站起,转眼便将众人所在的营地团团围住。 “敌袭!” “敌袭!” 卢敢也反应过来,一把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刀,大声喝道。 这群跟随着尹黎来此的甲士,也是青麒军中的精锐,闻声的瞬间,各处营帐中一道道身影飞快窜出,将甲胄穿戴齐整,严阵以待。 “诸位,我们是朝廷命官,来此是有机要在身,就此离去或可既往不咎!”尹黎也在这时看向周遭的黑影,寒声说道,试图以朝廷的名头喝阻那些家伙。 但周遭那些黑影却对于尹黎的这番威胁充耳不闻,只是摇晃着身子,缓慢却坚定的朝着他们所在之地围拢过来。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黑影从四周的草木中出现,数量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已将整个营地围得密不透风。 看着这一幕的尹黎眉头紧皱,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么大一群贼寇是如何悄无声息的潜伏道他们营地四周的。 不过这样的疑惑,很快就解开了。 最前方的几道黑影,在来到距离营地不过一丈之遥时,忽然站定了身子。 只见他们缓慢的晃动头颅,发出“咔”“咔”的闷响。 吼! 下一刻,他们嘴里传来一声嘶吼,身形弯曲,双手着地,宛如野兽一般高高跃起,朝着尹黎所在之地扑杀而来。 借着身前篝火中燃起的光芒,尹黎终于看清了这群“贼寇”的模样—— 褴褛的衣衫,或被啃食或干枯的身躯,以及大片裸露在外的白骨。 他们不是人,而是…… 那些死在龙窝林中的百姓的尸骨! “是被魔气感染的行尸!”卢敢也在这时反应了过来,他暴喝一声,一马当先冲杀上去,手中大刀一挥,将数具行尸拦腰斩断。 身后的青麒军也在第一时间,以七人为一队,结出阵型,尽百道麒麟虚影浮现,林中一时间青光大作。 麒麟虚影加持于那些甲士之身,他们如有神助一般,扑杀向前,面对大量行尸,却是如入无人之境,极有效率的收割着行尸的性命。 尹黎亦身先士卒,冲杀在队伍的正前方,一边指挥大军维持阵型,一边同样奋力挥刀。 已有八境修为的中郎将浑身灵力与刀意翻涌,每一次挥刀都能砍到大片的行尸。 但行尸的数量却极为骇人,通常第一批还未杀完,第二批就已经冲杀到了跟前。 众人就这么在尹黎的指挥下,鏖战了近一个时辰,行尸还源源不断的从四面八方涌来,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 这批青麒军虽然勇武,但在如此绵绵不绝的攻势下,也渐渐露出了疲态,有数道麒麟虚影,因为结阵的甲士中有人灵力耗尽,而致使虚影溃散。 而那些理应并无理智只依靠着本能行事的行尸们,却仿佛洞悉了这些青麒军的弱点,一旦有小队中麒麟虚影消散,便会大批的行尸扑杀上前,青麒军一方很快便出现了伤亡。 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将军,这么下去,我们会被尸群耗死的!”卢敢经验老道,意识到了不对劲。 尹黎也眉头紧皱,他在挥刀又斩杀了数只行尸后,抬眼看向四周,密密麻麻的行尸依然不断涌来,丝毫没有衰减的意思。 此时此刻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想办法突围,可夜色已深,林间道路复杂,对突围极为不利,加上大军在之前的鏖战消耗巨大,此刻再想突围,已经有些力有不逮。 但留下来又只有死路一条…… 尹黎的脑袋极速运转,终于下定了决心。 “收缩防线!” “以双圆嵌合阵型护主殿下马驾,朝北侧突围,一队修整,一队御敌,半刻为限,交替行军!”他朝着四周大声喝道。 青麒军应声而动,很快就重新集结出了阵型,将陈曦凰的马驾护住,开始缓慢且艰难的朝着北方突围。 这个过程虽然艰难,并且时不时就有青麒军被行尸拖入尸潮,在哀嚎中被啃食干净。 但军阵突围的脚步并未停下,尤其是有以尹黎以及卢敢等军中头目,在前方奋勇杀敌的情况,突围的速度甚至渐渐加快了些许。 就在众人暗以为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时,前方的尸群忽然朝着两侧退开,竟是给众人让出了一条道来…… 众人不免一愣,一时间摸不清发生了什么。 “这些家伙,难道是怕了?”卢敢皱着眉头看向尹黎问道。 “不清楚,但既然如此,我们抓紧时间,尽快冲出此地!”尹黎沉声言道。 卢敢闻言点了点头,正要命令军阵加速前进。 轰! 可就在这时,众人前方的地面忽然隆起。 周遭的气温猛然下降,众人仿佛置身于冰窟之中。 一股恐怖的威压从四面袭来,让哪怕身为八境强者的尹黎都觉呼吸不畅。 众人的步伐一顿,皆握紧刀剑目光凝重的望着那处。 轰。 地面再次发出一声闷响,那土堆又隆起几分,就在众人以为要有什么东西会从那处破土而出之时。 噗! 噗! 数十道闷响从队伍后方响起,一道道森白的事物在那时自他们脚下破土而出。 当下便有十余位甲士猝不及防,被那些事物洞穿了手臂脚踝…… “小心!”尹黎意识到不妙,回头大声吼道。 可话音刚落的瞬间,他就看到那十余位甲士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来,化为了干尸…… 第三百七十五章 懦弱 大风忽起,林木摇荡,声如鬼哭,跌宕不休。 远处的山腰上,盘膝而坐的少年睁开了眼。 他的左眼燃着赤红,右眼泛着紫芒,眉心还亮起一道青色的火焰印记。 伴随着他心头一动,一座巨大的武道灵台在他身前浮现。 同时眼中的异彩消失,但左右双手,却燃起赤紫二色的灵炎。 赤色灵炎中,凤凰虚影升腾。 紫色灵炎中,尾生七枚妖异紫羽的神鸟虚影闪烁。 而后,眉心处那道青色的火焰印记,也缓缓凝实,化作一道青色的鬼火,来到了那座武道灵台之上。 赤紫二色灵炎亦从他的掌心飞出,同样涌向灵台,与那青色鬼火交融在一起。 青色鬼火之中顿时泛起朱紫二色,火焰暴涨的同时,灵台四周那一道道赤色的枷锁开始颤抖,在“滋滋”的闷响中,枷锁的边缘隐隐出现了熔化的痕迹。 少年的心头一喜,眸中光芒一凝,法门催动,那夹杂着这朱紫二色的青焰再次暴涨。 眼看着就要将枷锁熔断,可就在这时,那道灵炎之中却发出一声闷响,三者的交融戛然而止,灵炎虽然依然交汇在一起,但三色火光,却泾渭分明。 如此一来,威能大减,眼看着要被熔断的枷锁,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我修复。 少年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叹了口气。 “还是不行吗?”他喃喃说道,语气中不免有些失落。 但他很快就从这样的失落中恢复了过来,定睛看着眼前的灵台中的三色灵炎,嘴里嘀咕道。 “我的武道灵台之中,如今拥有三股强大的灵炎。” “其一,凤凰真火,是靠着凝聚灵台时红袖姐姐夺来的凰血玉修得。” “其二,湮灵鬼火,是从源初种厄弥坦的体内剥离而出的权柄。” “其三,七翎紫炎,是嫦玄前辈所赠。” “三者的力量都极为霸道,我已尝试过数种交融之法,或有些许成效,但都难以将之完全融合。” “其主要原因在于,湮灵鬼火作为大魔的权柄之力,似乎在层级上高出另外二者,故而在对抗二者时,展现出了吞噬二者的特性,而凤凰真火与七翎紫炎又不远就范,会本能的发动反击,甚至联手对抗,让融合之事每每在最后关头受挫。” “但今日表现比起之前几次,都大有进展,不仅融合的程度高出之前不少,展现出来的力量也足以助我突破天道枷锁……” “这至少证明我壮大两股灵炎,让其在力量强弱的层面上接近湮灵鬼火,以减少湮灵鬼火对二者的侵蚀,从而让融合之事能够顺利进行的思路是对的……” 楚宁这样说着,身旁一道身影正手握纸笔,奋笔疾书,将楚宁的那番话记录在了手札上。 那道身影,高挑挺拔,身躯之上覆盖着一层白色金属状的甲胄,整套甲胄完全嵌合,没有半点缝隙。 其上浮现着一道道纹路,以眉心为起点贯穿身躯与背脊,然后再在各个节点伸张出枝节,连同四肢以及心脏,纹路之中,有赤色的液体流淌,宛如熔浆,又似鲜血。 整体造型,与黑金宝相极为相似。 只是皮肤化作了纯白,贯穿其身躯的金线化作了血液。 那是楚宁利用白骨秘境中第二具黄金骷髅,配合百浑吐炎灌入自己体内的血祭领域的力量,制造出来的第二具躯壳,楚宁将之命名为血玉。 血玉不仅拥有了相当恐怖的治愈能力,同时楚宁还从黑金妖兽的体内抽出了大量的黑金道种的力量,与之结合,让其肉身的战力,提升了数个等级,配合恐怖的自愈能力,其瞬间爆发的战力,或许无法与黑金妖兽相提并论,但持久作战的能力,却是高出黑金妖兽数个等级不止。 而最可怕的是,他不仅拥有与黑金妖兽一般的灵性,其智力水平也明显高出黑金妖兽不知多少个层级。 能够很好的执行楚宁所下达任何任务,甚至能如之前那些被楚宁通过魔纹控制的鬼物一般,帮助楚宁摄取书籍上的内容,并且能完全消耗理解,免去了楚宁的许多麻烦。 这时,前方的林间的传来的厮杀声又大了几分。 楚宁站起了身子,眯眼望着远处林间的场景。 一只体型硕大的骨魔从地底爬出,浑身白骨堆砌,高越一丈,呈现人形,背后拖着长长的骨尾巴,在末端裂开为数十道细长的骨线,能刺入地底,悄无声息的从方圆数里之内破土而出,只要触及血肉,便会在一瞬间,将对方的生机抽干。 也正是因为它的出现,刚刚还与大批行尸打得有来有回的送亲队伍,此刻节节败退,伤亡数量剧烈攀升。 “衍生种?”楚宁看着那只正在大杀四方的骨魔,嘴里喃喃说道。 但很快,他又皱着眉头推翻了自己的论断:“不对,是一只次生种骸魔作为主体,嵌合了渊蛇的骨尾而成的人造魔物……” “这些行尸似乎也是被其催动驱使……” 楚宁想到这里,看向那骨魔的胸膛处,透过白骨的夹缝,可见有一枚血色的事物,在如心脏般跳动,每一次的收缩,都会涤荡出一股隐晦的魔力,灌入那些行尸的体内。 “那是衍生种大魔的气息,也就是说,在将两只次生种嵌合的同时,还灌入了衍生种的脏器,以此将这只次生种的战力拔高到了接近衍生种的地步!” 楚宁的眉头紧皱,眼前这只魔物不由得让他想起了在龙铮山遇见的那尊噬息母虫,二者都有极为明显的人造痕迹,而相比于噬息母虫,眼前这只骨魔身上的嵌合方式明显更加复杂,但却也更加成熟。 如果二者都出自同一手笔的话,是不是意味着背后之人在人造魔物的造诣上,有了相当大的精进? 而且,之后龙铮山曾出现的与大渊之间的空间链接,更是让楚宁隐隐觉得幕后之人不仅拥有足够大的野心,更拥有与之匹配的恐怖力量。 最可怕的是,他似乎已经经历了不少与之有关的事情,可即便到了现在,他依然没有寻到半点与之有关的线索。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沉,脸上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吼! 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低吼,不远处的山丘上,一道黑影跃起,落在了楚宁的身旁,正是黑金妖兽。 “找到了吗?”楚宁回头看向对方问道。 黑金妖兽低吼两声,金色的瞳孔中泛起阵阵委屈之色。 “逃了?”楚宁似乎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他脸上并无多少失望之色,想要伸手摸一摸黑金妖兽的脑袋以示安慰,可手刚刚伸出,却忽然发现自己并不能触摸到高跃一丈的黑金妖兽的头颅,只能转而拍了拍它的身子,说道:“无碍,这些家伙来历神秘,在龙铮山那样的地方都能来去自如,你能感应到他们的些许气息已经很不错了。” 楚宁的话,对于黑金妖兽而言极为受用,身形硕大的妖兽顿时眉开眼笑,伸着比楚宁脸还大的舌头,就要朝着楚宁舔来。 于此之前,已经遭重过的楚宁反应及时,低声制止了对方。 一心将心照明月的黑金妖兽顿时委屈巴巴,嘴里还发出了一声低吼。 楚宁略感无奈,露出一抹苦笑。 “好啦,有什么委屈以后再说,既然正主跑了,我们也该收拾那些家伙了。”楚宁说罢,再次转头看向远处林间溃败的战场,背后万象所化的骨翼张开,双臂之上黑色的鳞甲浮现,周身灵力与魔气翻涌而出。 …… 楚宁早在三天前,就寻到了送亲的队伍。 但他并未急着出面与陈曦凰一见,而是一直在暗处跟随。 他很明白,之前送亲队伍遭遇的袭击绝不会意外那般简单,根据玉桂商会传来的情报来看,很有可能是朝廷内部与蚩辽联手而来的结果,他们想要阻止和亲,所以一定还会有下一次的袭击。 躲在暗处不仅可以降低那些想要致陈曦凰于死地的家伙们的警惕,更可以让楚宁有机会揪出幕后黑手。 就如今日这般。 楚宁从行尸们对送亲队伍发起第一轮攻势时,就已经有所察觉,隐忍不出,不是因为他冷血,想要看着那些青麒军的甲士战死。 而是在战斗发生的第一时间,他便察觉到了有人在背后操作,但以他的修为,却难以洞悉对方的具体位置,只能派出感知灵敏的黑金妖兽跃上高处寻找。 若不找到幕后之人,他就算在第一时间参战,失去了躲在暗处的优势,也极有可能被对方靠着绵绵不断的尸潮,将他也活生生耗死。 只是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楚宁这个躲藏在暗处的家伙,竟然在派出那只人造魔物后选择了遁走。 楚宁虽有些遗憾,但也很快收起了这些心思,伴随着背后的双翼一振,带着黑金妖兽与血玉直扑前方的林间而去。 …… “将军!这魔物如此强大,龙窝林的惨案发生才三个月不到,就算怨气滔天,也断不可能滋生如此强大的魔物……”卢敢在挥刀逼退了数只扑杀上来的行尸后,转头看向身旁的尹黎,大声言道。 此刻的卢敢身上的甲胄已有多处破损,右肩的肩头,更有殷红的鲜血渗出,模样狼狈。 尹黎的身上虽然尚无明显的伤势,但周身涤荡的气息,比起之前,却明显虚弱得多,可见消耗也是相当巨大。 至于身后的青麒大军,更是损失惨重,一眼看去,队伍的规模起码缩减了近一倍的样子。 眼前这只人形骨魔战力强大,同时自愈能力极强,背后生出的骨尾,更是诡异万分。 可以化为数十道骨线,钻入地底,不仅攻势调转,防不胜防,更可怕的是,一旦被其得手,不仅意味着性命不保,更可将抽走的生机,灌入自己体内,恢复伤势。 一刻钟前,尹黎曾与卢敢联手,在二十余位军中好手的掩护下,重创过这骨魔,可骨魔却趁机用骨线袭杀了数十位青麒军甲士,在那些甲士的生机被剥离的同时,他身上的伤势也转瞬被修复。 这让众人几乎陷入了绝望。 …… 尹黎看着说出这番推论的卢敢,沉着脸色点了点头。 他同样是明白这一点,只是以他对朝廷局势的见解,并无法想得太深。 当然,即使他足够聪慧,想明白了某些问题,对于眼前的局势,也并无半点帮助。 吼! 这时,那只骨魔忽然发出一声低吼,庞大的身躯却丝毫不显笨重,高高跃起,直奔军阵而来。 周遭密密麻麻的行尸,也仿佛收到了敕令,呼啸着朝着众人发起了冲杀。 “小心!”卢敢意识到了不妙,大喝一声,提刀与前方的行尸战作一团,手中长刀大开大合,生生斩杀了数十只行尸。 借着这样的战果,他的身形快速朝着前方逼近,来到了那只冲向军阵的骨魔的侧翼,他猛然举刀,从侧方挥向骨魔。 可就在要得手的瞬间,骨魔侧翼的肋骨下,竟发出一阵闷响,一只完整的骨臂就这么毫无预兆的伸出,抓住了卢敢的刀刃,伴随着骨指发力。 砰! 只听一声脆响,卢敢手中的刀刃碎裂。 他的身躯也在巨大的反冲力下暴退数步,直接跌坐了地面。 那一瞬间,他只觉气血翻涌,脑袋发昏。 但早年在战场上拼杀的本能却让他强提了一口气,猛然起身,提着刀准备应付那骨魔接下来的攻势。 可起身之后,却发现那骨魔丝毫没有追击他的心思,将他击退后,骨魔身躯继续朝着前方的军阵奔袭而去,其剑锋所向的最前方,赫然正是随着大批行尸的冲击,军阵混乱下,暴露在外的那辆车驾! 他要对殿下出手! 卢敢先是一愣,旋即脸色骇然,大声吼道:“保护殿下!” 要说此番随行的青麒军,确实无愧精锐之名。 哪怕之前已经经历过连番鏖战,体能消耗巨大不说,其中大半身上还都受了不小的伤势。 可在卢敢的一声令下之后,遭重数十位甲士,尽是不顾身上的伤势,从大片尸群的包围中冲杀了出来,拦在了那驾马车与骨魔之间。 只是骨魔的战力显然不是这些寻常士卒所能比拟的,他们刚刚落位,骨魔背后的骨尾猛然伸出,尾端裂开化为数十道骨线,将他们的身躯洞穿。 杀红了眼的甲士们,并未因此展露出半点畏缩,反倒伸手死死的抓住了贯穿身躯的骨线,高举刀刃,挥砍向杀到了他们跟前的骨魔。 但刀刃刚刚被他们举过头顶,他们的身躯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干瘪了下来。 只是眨眼光景,活生生的几十号人,就化作了一堆枯骨。 骨魔的身躯一撞,他们便化作了漫天的齑粉。 如此行为虽于螳臂挡车无疑,并未给骨魔造成半点实质性的伤害,但骨魔激发骨线的过程,确实也耗去了他两息不到的时间。 这个时间并不算长,但正是这数十位甲士用性命争取来的两息时间,让尹黎可以扫清拦在自己身前的大量行尸,在骨魔高举的利爪要撕碎车驾的前一刻,从左侧持刀杀到了骨魔的跟前。 那时尹黎心头焦急万分,当下也来不及多想,将浑身的灵力与刀意都在一瞬间灌注到了刀身之上,作势就要挥出。 骨魔也感受到了尹黎挥出这一刀中所裹挟的威势,他低头看向了尹黎,深陷眼窝中,血色的光芒跳动,仿佛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尹黎将这样的神色看得真切,他的脸色微变。 而就在这时,骨魔背后的骨尾张开,爆射而出的骨线,将从后方支援过来的十余位青麒军甲士的身躯洞穿。 但他却并没有如之前那般,瞬间将十余位甲士的血肉吞噬,而是利用那些骨线,将他们的身躯束缚,就像是蜘蛛用蛛网储存已经落入落网的猎物。 那一瞬间,尹黎的身躯一颤,脸色变得苍白。 他意识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问题。 即使他现在拼尽一切,斩伤了眼前的骨魔。 可骨魔依然可以凭借着之前的手段,在将那十多位甲士吞噬后,让伤势转瞬自愈。 而那时,力量耗尽的自己,就只是对方手中的玩物。 他也会被这些骨线贯穿,也会被他抽干血肉,然后以那般丑陋的方式死去…… 一股巨大的恐惧在那一瞬间笼罩在了尹黎的周身。 眼前那骨魔头颅中跳动的火焰,也仿佛化作了两座无底的深渊,随时可能将他吞噬。 哐当。 他手中的刀在那时落下。 身子瘫坐在了地上。 骨魔似乎早已料到了他的这般反应,那眼窝深处跳动的火焰更加灵动,就仿佛是在嘲笑尹黎的软弱。 然后,骨魔收回目光,迈出脚步,越过他,走向了身后那驾他曾无数次暗下决心,誓死也要保护的马车。 尹黎瘫坐在原地,他不敢去看那道与他擦身而过的身影,也不敢去看那驾身后的马车。 在那一瞬间。 他终于认清了自己。 他只有为她而死的决心。 却没有去完成它的勇气…… 第三百七十六章 摧枯拉朽 咚! 咚! 咚!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脚步声,那尊巨大的骨魔终于走到了马车前。 他眼窝中的火焰跳动,嘴里发出一道道渗人的骨骼碰撞的轻响,似是狞笑。 只见他一手握拳,狂暴且凶厉的魔气开始在那森白的骨结间汇聚,就要轰向眼前的马车。 远处的卢敢将方才发生的一切看得真切,他也来不及为尹黎的临阵脱逃而恼怒,脑子里在那一瞬间,只剩下一片空白。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关心陈曦凰的安危。 作为一个混迹官场的多年的老油条,他可没有那些新兵蛋子一般的满腔热血,更不会天真的相信所谓使命、忠义。 他见过太多抱着为国尽忠的决心,奔赴死亡的场面。 也见过更多,在那之后,被人遗忘,被人抛弃,甚至被冠以恶名的下场。 从那时起,他就明白一个道理,什么狗屁朝廷,什么苍生社稷,都是官老爷们用来愚弄百姓的托词。 若是大人物们真的在乎老百姓的死活,这天下又那么多的枉死之人。 人死了便是死了。 什么都不会留下。 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获得公道。 他之所以如此担忧那位皇女的安危,也只是因为,他知道,按照大夏的律法,在这种大事上出了岔子,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而现在,他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毫无办法。 …… 轰! 一声闷响忽然荡开。 骨魔的拳头尚未轰入马车,其上裹挟的拳风却将车厢四面的木墙卷起,尽数搅碎。 一道白色的身影,也终于那时,出现在了众人眼帘。 她一袭白衣,青丝垂要,端坐马车之中。 整个人宛如一株落入尘世的雪莲,圣洁白净,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她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 仿佛没有察觉到车厢外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的大战。 直到骨魔硕大的拳头就要轰在她的身躯上时,她方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骨魔,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骨魔狰狞的面容,却依然看不见半点恐惧。 叮。 那时,她身旁放着的佩剑发出一声轻响,剑出鞘了三分,雪白的剑光明亮刺眼,一股凌冽的剑意如满弦之箭,就要铺散开来。 咻! 可就在这时,头顶却传来一阵刺耳的破空之音,她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异色,那即将出鞘的剑刃,也落回了剑鞘。 她转头看去,只见一道森白的事物,正划破夜色,从远处的天空爆射而来。 骨魔也察觉到了异样,他猛然抬头,眼窝中的火焰剧烈跳动,嘴里发出一声低吼。 只是那吼声未落,那道森白的事物,便已然与他挥出的拳头撞在了一起。 砰! 没有想象中电光火石般的碰撞。 二者相触的刹那,只听一声脆响,骨魔的那只骨臂骤然化为了齑粉。 而森白事物上的力量却远未消弭,继续向前,直直的撞在了骨魔的胸口。 砰! 又是一声脆响,骨魔胸前的肋骨被撞碎,身躯在那森白事物的裹挟下倒飞出去,将沿途近百只行尸撞得支离破碎,最后被钉死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之上。 在场的众人这才看清,那道击退骨魔的森白事物,竟是一把造型夸张的巨大石刀。 场面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对于这样的变故没有半点准备,好一会之后,那回过神来的卢敢方才喃喃说道:“死……死了?” 咔嚓。 只是那话音刚落,骨魔低垂的脑袋猛然抬起,眼窝中的火焰不仅没有熄灭反倒越烧越旺。 “吼!” 他的嘴里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破损的胸膛处,那道血色的事物骤然绽放出刺眼的血光。 一股诡异的能量与他周身弥漫开来,白色骨架上,以胸膛为中心,血色的纹路蔓延开来,他周身的气息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升腾。 而随着他的变化,四面陷入短暂呆滞的行尸也仿佛被灌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他们的双目之中泛起血光,干瘪的身躯也开始膨胀。 吼! 骨魔又是一声低吼,四周的形式顿时陷入了疯狂,低吼着朝着众人再次扑杀过来。 同时骨魔破碎的右肩上,一只可见粗壮的臂膀也缓缓伸出,与另一只手一道,握住了大把巨大的石刀的刀柄,就要将之从自己的胸膛处一寸寸的抽出。 “将军!这魔物震碎了自己的魔核,想要绝命一搏,它已是强弩之末,拦下他脱身的时机,我们才有活下去的希望!”卢敢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了骨魔的打算,他来不及细想太多,此刻的他被大批狂暴的行尸包围,难以在短时间内杀出重围,面对即将脱困的骨魔,他只能将希望放在尹黎的身上,在那时回头朝着对方大声吼道。 依然瘫坐在地上的尹黎仍处在失神的档口。 他听闻此言,身躯一颤,抬起了头,右手在地面慌乱的摸索,试图寻到那把脱手落地的佩刀。 这不算太难,很快他就握住了刀柄。 可当他站起身子,抬起头,却再次对上了骨魔那双跳动着火焰的眼睛。 他分明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一抹狰狞的笑意。 尹黎就要迈开的步子,在那时一顿,再次停了下来。 那把被插入骨魔胸膛的石刀,已经被他抽出大半,他若是冲杀上前,稍有差池,便根本无法阻拦对方脱困,反倒需要再第一时间直面震碎魔核后战力暴涨的骨魔。 那股巨大的恐惧再次涌上他的心头,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身躯也开始了颤抖,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气力一般,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在战场上,这样的呆滞,无论对于将性命托付给你的战友,还是自己,都是致命的危险。 数十只狂暴的行尸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异样,他们嘶吼着从后方朝着尹黎扑杀了过来。 被恐惧笼罩的尹黎完全丧失了一位八境强者应有的感知力。 直到行尸已经扑到了他的身后高高跃起之时,他方才有所察觉,那时,他慌忙转身,提起手中的刀,想要抵御那些行尸,但提刀的速度明显慢于了行尸们扑杀的速度。 就在眼看着他要被那些行尸扑中的档口,一道血光忽然自他身后亮起。 是一把月刃。 月刃划过,身前的瞬间,数十只行尸的身躯被拦腰截断,他们的动作停滞,上半身的身躯以一条极为平滑的切线为轨迹,从身躯上滑落,轰然倒地。 然后,飞出的月刃旋转着遁向后方,落入了一只由白色甲胄包裹的修长手掌中,然后那枚月刃就在那时液化,融入了那白色的甲胄之中。 尹黎也在这时看清,那道只手的主人,是一位周身都被包裹在白色甲胄之下的高挑身影,看不出容貌,只有甲胄之上的纹路中,流淌着血色的事物,在月夜下,折射着妖异的光芒。 而他的出现无疑激怒了周遭的行尸,它们纷纷调转了扑杀向那些青麒军的身形,转而朝他杀来。 那白色的身影对此并无半点恐惧,只见他双手张开,背脊之上,数十枚月刃从那身白色甲胄中飞出,围绕着他飞速旋转,只是一瞬间,就将周遭扑杀而来的行尸绞成碎片,竟是让以她为中心的数丈之内,形成了一个隔绝行尸的真空地带。 吼! 而看见这幅情景的骨魔明显更加愤怒,他再次发出一声咆哮。 此时,那把贯穿他胸膛的石刀,已经被他抽出了大半,得益于此,他的力量似乎也恢复了大半,这一吼之下,体内的魔气愈发汹涌的溢出,周遭的行尸得到了这股力量的灌注,身躯再次膨胀。 然后,在骨魔的驱使下,所有的行尸都纷纷朝着白色身影扑杀了过来。 那密密麻麻的行尸汇聚在了一切,宛如一道黑色的潮水,铺天盖地的涌来,那道白色身影与之相比,就好似一叶扁舟,似乎下一刻,就被被其彻底吞没一般。 在场众人看着这一幕,皆是心头一惊,经历了刚刚的变故,众人已然将其当做了救命稻草,见那白色身影即将步入险境,众人的心也在这时被提到了嗓子眼。 但就在这时,一声比起骨魔的怒吼,更加雄浑的咆哮声从人群的后方响起。 一只身形高大且健硕的妖兽,如黑色闪电一般从后方窜出,迎着那汹涌的行尸大军,冲入了尸潮。 数以百计的行尸,只是与之接触的一瞬间,就被其撞飞数丈开外。 但这相比于眼前聚集的成千上万的尸潮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更多的行尸在这时扑来,很快就将那只黑色的妖兽淹没。 就在众人皆以为这只妖兽已经葬身尸潮的只时,一道灼热的气息却忽然从那处传来,那四周的行尸身躯上忽然燃起青色的鬼火,只是眨眼光景,大批的行尸便被烧成的灰烬,那只黑色的妖兽也借此再次站起了身子。 而这时,众人方才发现,那只巨大妖兽的背上竟然还坐着一道身影。 他浑身浴火,宛若神灵。 载着他的妖兽,也在这时发力,继续朝着尸潮深处奔去,目光所向赫然就是那只骨魔的所在之处。 骨魔显然也意识到了妖兽上的人影才是他最大的威胁,他连声怒吼,驱赶着庞大的尸潮不断朝着妖兽扑杀而去,试图以尸潮拖延他前行的步伐,为自己拔出胸口的石刀拖延时间。 但妖兽背上的身影,却手段极多。 先是激发大片灵炎,将周遭的行尸烧成灰烬。 旋即又手捏法诀,地面之下,无数杀业鬼索伸出,将大批行尸的身躯搅碎。 借着背后又亮起无数星辰虚影,其中剑意爆射出一道道凌冽的剑意,又将一大片行尸的头颅洞穿。 甚至,他还唤出了一道面容狰狞的佛陀虚影,那佛陀虽生得凶神恶煞,还有一对獠牙张开,可浑身涤荡的佛光,却纯粹浩荡,佛光一照,又是数以百计的行尸当场化作青烟。 座下的妖兽也同样凶厉,爪劈鞭挥,每次出手也同样伴随着十余只行尸的支离破碎。 并且在这个过程,他们的身形不断朝着前方突进,已然来到了距离那骨魔只剩下三丈不到之处。 只是那骨魔却极为狡诈,在自己身前,布置了数量极多的行尸,妖兽杀至此处时,面对的事数量明显多出之前数个量级的行尸,他前进的速度骤减。 而骨魔胸膛处的石刀已经近乎完全抽出,只剩下最末端的一道刀尖尚未拔出。 同时,他震碎魔核所激发出来的力量,也完全扩散,整个身躯之上,都被蒙上一层诡异的血色。 它看着被困在距离自己不过三丈处的妖兽,眼中的火焰剧烈跳动,丝毫看不到因为魔核碎裂而即将面临死亡的恐惧,只有可以亲手撕碎眼前之人的兴奋。 但就在它的双臂发力,要将石刀最后一点刀尖抽出的瞬间。 妖兽背脊上的身影,竟在那时忽然张开了双翼,他的身形猛地跃起,在骨魔错愕的目光下,来到了他的跟前。 那人的左手握住了石刀的刀柄,与骨魔的双臂抗衡,止住骨魔抽出石刀的动作,而右手则高高抬起,手臂之上,黑色的鳞甲以极快的速度从肩头生出蔓延到手臂,最后覆盖整个手掌。 他的五指明显伸长了几分,五指前端变得锋利异常,闪烁着金属色调的冷光,涤荡出一股渗人的寒意。 旋即,他将右手前探,抓向骨魔的胸膛。 血色的胸骨豁然碎裂,骨魔眼窝中的火焰震荡,脸上终于第一次浮出了恐惧之色。 但那样的神色还未来得及在他的脸上荡开,那只深入他胸膛的魔爪却用力一握。 咔嚓。 宛如琉璃碎裂的轻响荡开。 骨魔眼中的火焰剧烈的翻腾,身躯也开始胡乱的抽动,就连周遭那些行尸也仿佛如同失去了牵线的木偶,纷纷呆立在了原地。 噗! 而下一刻。 那人的手臂用力一扯,一道血色的事物被他从骨魔的胸膛处掏出。 骨魔身躯的抽搐戛然而止,眼中翻腾的火焰也骤然熄灭,四周的行尸膨胀的身躯也瞬间干瘪,然后尽数如同烂泥一般,瘫倒向了地面。 …… 龙窝林中,在那时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呆立在了原地。 这种毫无征兆的峰回路转。 这种摧枯拉朽般的劫后余生。 让所有人都在那时在心底生出一种难以分清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临死前的幻想的恍惚感。 尹黎同样如此。 他看着那只在他眼中近乎是无法战胜的骨魔,此刻在地上化作的一堆白骨。 脑袋中一片空白。 他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如此轻易的击败这只骨魔,尤其是在北境这样地界。 难道是龙铮山的山主亲至? 他想着这些的时候,那位杀死了骨魔的身影恰好转过了头,朝着此处走来。 那时。 尹黎的双眼瞪得浑圆。 他看见了一张,此时此刻,他最不想看见的脸…… 第三百七十七章 阿阮 楚宁……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他能杀死一只如此强大的魔物? 为什么…… 为什么他能毫无惧色!? 一系列问题,在一瞬间涌向了尹黎的脑海。 他的脸色发白,身躯开始不住的颤抖。 楚宁的脚步越走越近,他慌乱的低下了头,但他知道那是无用功,因为就在刚刚确定对方身份时,他曾与楚宁有过一霎的目光交错。 从楚宁眼神的变化中,他知道对方已经认出了他。 而等待的将会是一场极致的羞辱。 毕竟如果双方位置互换,他找不到任何放过楚宁的理由。 以己度人,或许不算是个好词。 但在大多数时候,是没错的。 …… 咚。 咚。 楚宁脚步声越来越近。 每一次声音响起,就宛如一道重锤敲击在尹黎的心脏。 羞愧、恼怒、愤慨甚至嫉妒,一系列复杂的情绪涌上了尹黎的脑海。 方才自己怯懦的表现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只觉无地自容。 终于,楚宁的脚步声来到了他的跟前。 他的身子开始剧烈的颤抖,脸色煞白,脑袋也不自觉的埋得更深了几分,甚至呼吸都变得不畅。 咚。 咚。 咚…… 就在尹黎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的档口,楚宁的脚步声却继续响起,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那一瞬间,尹黎的双眼瞪得浑圆。 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豁然抬头,转身看去。 他看到了少年与他擦肩而过的侧脸,看到了他始终落在前方,不曾在他身上驻足半刻的目光。 没有丝毫的刻意,也没有半点的不自然。 他无视了他。 不。 准确的说,应该是,在楚宁的眼中,他从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 尹黎的脸涨得通红。 一种比方才更加巨大的挫败感将他笼罩。 而这种巨大的挫败感很快就变作了恼怒—— 凭什么他敢无视我? 我是封王尹青的嫡子,我拥有高贵的血统,显赫身世,无与伦比的天赋。 而他,不过是一个边境封侯,身上还背着朝廷的血债,与龙铮山的乱党搅和在一起的逆贼! 身为朝廷的命官,青麒军的中郎将,他有义务诛杀这样的逆贼! 这样的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难以遏制。 他看向楚宁的目光变得怨毒,袖口下握拳的手,因为用力过猛,指甲嵌入了血肉,鲜血淋漓。 而就在他几乎要将这样的疯狂付诸实践的瞬间,已经走出数步的楚宁,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过来。 尹黎的心头一惊,可楚宁的目光却并未在他身上停滞太久,很快就又扫过了周遭的众人。 “诸位,魔障已破,幕后恶首也已遁去,诸位可安心修整,诊治伤情,如果有受伤严重者,可将其统一调度于一侧,待会由我统一治疗。” 似乎是为了让这样的命令能传达到在场每个人的耳中,楚宁在这番话中明显裹挟了某些神通,声音洪亮的同时,语调之中也带着之中振奋与安抚人心的力量。 惊魂未定的众人,闻声之后,终于回过了神来。 由那位卢敢出面,开始调度幸存的士兵,清理战场,救治伤员。 而那声音响起的瞬间,尹黎也是身子一颤,那一刻,所有的恶念都开始如潮水一般退去,他回过神来,只觉一阵后怕。 他觉得匪夷所思,不明白自己方才为什么会生出那般歹毒的念头,并且险些付诸实践…… 想到这些,他只觉脊背发凉,整个人愣愣呆立在了原地…… …… 楚宁终于走到了马车前。 车厢中的女子也走下了马车,平静的站在那处,目光直直的盯着楚宁。 楚宁忽然变得有些紧张。 虽然他们也才几个月不见,但此刻的再见,却颇有几分物是人非的感觉。 那时他们柔情蜜意,耳鬓厮磨。 而现在,一个命不久矣,一个却要嫁做人妇。 楚宁强压下心头生出的这种强烈的割裂感,在陈曦凰的身前站定了身子,亦看了她。 她还是那般美。 一袭白衣,飘飘欲仙,宛如从画中走出来人儿。 楚宁的心跳加快了几分,看向陈曦凰的目光渐渐有些炙热。 …… “陈曦凰”明显感觉到了楚宁目光中的异样。 这样的目光,她并不陌生。 在她的一生中,最不缺乏的就是那些倾慕者。 从圣山山主,到已故的大夏先帝,那些试图得到她的男人犹如过江之鲫。 她太清楚他们的心思。 只是后来,随着她破开十境,迈入十一境后,这样的男人便少了很多。 当然,不是他们忽然没了那肮脏的心思,只是单纯的因为她的修为,让他们不得不将这些心思藏起来。 “看样子这家伙,和那个叫尹黎的一样,都是曦凰的追求者。” 她在心底这样想着,同时哀叹一声。 “有这般多红尘纷扰,也难怪曦凰没有办法一心求道。” 是的。 从一开始与送亲队伍一同出发的,就不是陈曦凰。 而是那位在大夏成名已久的十二境剑仙,洛水! 与大多数依附于圣山的高境强者不同,洛水并不属于任何圣山灵山。 她的身世来历已不可考,世人只知她是东境人士,六十多年前,被誉为天下剑宗之首的琅玉山召开十年一度的剑宗大会,天下来自各个灵山圣山的年轻剑修皆齐聚一堂。 对谈剑道,比试剑法。 是天下剑修,乃至整个武道数一数二的盛会。 无数年轻剑修,都渴望在这次剑宗大会上,拔得头筹,为自己以及背后的宗门争得一份荣耀。 当时参与的年轻剑修,放在如今,大都已是声名赫赫的剑道大能。 譬如如今琅玉山的山主,十一境剑修白陌柏。 灵泉山太上长老,万绝尘。 执掌南境十七万剑甲的袁南行。 每一个放在当年,都是各个宗门与士族中年轻一辈的翘楚。 当时与会者无不都认为那一届剑宗大会的魁首,会从这些人中出现。 直到一个穿着白净素衣,手捧着一本大多数书铺都能买到的入门剑谱的乡野少女的出现。 她凭着最简单的剑招,一路过关斩将,闯入了决赛,于此之前,挑战过的百来位年轻剑修,鲜有能在她的手上走过三招的。 再然后,即便是前面那些天才妖孽,也没有阻挡她登顶的步伐。 她就这么成为那届剑宗大会的魁首。 整个大夏天下为之震动,有人想要摸清她的来历,认为她一定是某个隐世大族的族人,也有人极尽一切手段,想要将她收入门中。 但少女却只留下一句:“剑道如日,诸君为萤。” 然后扬长而去。 当然,她并没有从此销声匿迹,只是开始了游历大夏天下。 她曾在青木山,与三百岁的道君论道。 曾在南疆与年少的先帝一同平叛,击退南疆叛军。 曾与镇魔司现任府主同探大渊,深入暗域。 甚至还曾在北境指点过萧桓武道功法,助他踏入十境。 她就像是这方天下的主人,无论走到哪里,总能经历一些寻常人终其一生都不会遇到的光怪陆离的事情。 在剑道修为上,她更是一骑绝尘,是如今整个大夏天下,最接近十三境那一小撮人之一。 当然…… 这只是她素来深居简出,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她的那位徒儿,就是如今的皇帝想见上一面,都难上加难,关于她的许多消息,都只是江湖传闻,其中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就难以求证了。 而她之所以以陈曦凰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她想要为自己唯一在乎的徒儿,完成一件事。 让剑道天赋不输于她的陈曦凰,能够了却红尘,专心追寻大道。 …… 楚宁看着眼前的女子,总觉得她有些过于冷淡了些。 虽然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可眼神中却带着陌生与疏离感。 是因为要和亲的关系,所以想要与我划清界限? 楚宁暗暗猜测道,同时终于率先开口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曦凰……” 洛水闻声也回过了神来。 她皱着眉头看向楚宁,并不喜对方这亲昵的称呼,但她尚且摸不清这样亲昵的称呼是眼前少年的自作主张,还是他与陈曦凰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这一步。 虽然她并不相信自己的那个眼界颇高的徒儿,能看上眼前的少年,但在完成那件事之前,洛水并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为了不露出破绽,她抢先打断了楚宁的话,问道:“你方才的手段,是魔化?” 楚宁一愣,认真的想了想,自己之前与陈曦凰相处时,似乎确实没有展现过这样的手段。 再观陈曦凰那皱起的眉头,楚宁只觉对方应当是在担心自己。 他笑了笑,赶忙言道:“无碍,我现在已经能自由控制短暂的部分魔化,曦凰你不必担心。” 洛水闻言,紧皱的眉头不仅没有完全舒展,反倒皱得更深了几分。 这少年的态度如此亲昵自然,不似假装的,只是他方才魔化的手段,却让洛水极为不喜。 在她看来,楚宁应当是修炼了魔功的邪魔外道,她不明白自己的徒儿是怎么与这样的人扯上的关系的。 而这样的反应,落在楚宁眼里,则成了对方只是表面装作不在乎,可内心深处依然极为在乎自己的证据。 细想之下,这样的猜测完全成立。 无论是出于怎样的原因,陈曦凰被逼成为和亲的皇女,基于这样的前提,自己这个与她有着极为深厚的唇友谊的存在,很可能会成为那些之前试图促成和亲之人的眼中钉,她或许就是因为害怕牵连自己,故而才在人前做出这样一副冷漠的态度。 想到这里,楚宁对其态度的不解消散,并且更想要弄清她对于和亲的真实想法,这关系着楚宁接下来的计划。 为此,他朝着陈曦凰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到身后的密林中一叙。 洛水自然也读懂了楚宁的颜色,她心头一跳,却是不敢回应。 毕竟她现在连眼前这个少年姓甚名谁都还没有弄清,这要是单独相处必定露馅。 念及此处,她故作平静的看向身前那些甲士,说道:“先救人吧。” 楚宁一愣,回头看去,却见那位中年副将倒是颇有手段,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将因为行尸的冲击而混乱的军阵调配齐整,其中还有约莫百来位伤势严重的伤员被他依照楚宁的要求,送到了军阵前方。 楚宁虽然担心陈曦凰遭受了某些威胁,但此刻寻到了对方,倒也不急在一时,当下就点了点头,转身朝着伤员的聚集处走去,洛水见状,也迈步跟了上来。 感受到这一点的楚宁,会心一笑,只觉陈曦凰还是那粘人的性子,一刻不愿与自己分开,却不知化身陈曦凰的洛水,只是想更好的摸清他的身份,免得露出破绽。 “这位公子,依照你所说,卑职已经将所有伤势严重的伤员都带到此地,不知公子准备如何医治?”卢敢上前问道,脸上写满了敬畏之色。 洛水也眉头一挑,有些好奇的看着楚宁,这些伤员的伤势都极为严重,其中半数甚至有性命之危,哪怕以她的眼界与修为,也很难想到楚宁能有何种手段,为这么多人同时医治。 就在她满心疑惑之时,只见楚宁朝着那位卢敢点了点头,旋即便走到了人群中央。 下一刻,他的双臂张开,背后一道巨大的神树虚影浮现,磅礴的生机如潮水般自他体内倾泻而出,覆盖周遭,那些受伤的甲士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势,在这股生机的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 第三百七十八章 之前抱的时候 当年洛水在剑宗大会上,一战成名后,云游天下。 曾去过西境,那时大夏与西方天下正处战乱之中,西境各州郡混乱不堪,有诸多妖物横行。 洛水路过一处乡野时,恰好撞见一只大妖行凶,试图将一镇之地的百姓炼化为血食。 作为剑修,洛水自然不能置身事外,悍然出剑。 只是那大妖手段诡谲,洛水与之酣战数日,依然未分胜负。 而大妖却靠着妖族强悍的肉身渐渐压制住了洛水,就在她体力不支要败下阵来,成为大妖口中的血食之时。 一对青年男女却忽然赶到,击退了大妖。 不过那时,洛水也受伤严重,命悬一线。 两个年轻人没有犹豫,一个不惜损耗修为,为她灌注真元续命,另一个则催动法器,带着她一路狂飙,用了一天时间,赶到了两千里外宗门。 那座与东神山齐名的道教圣山,青木山。 青木山时任掌教听说了洛水是为保护百姓而伤成这样,便破例祭出了青木上的镇山之宝,青霄神树,为其灌注生机,又亲自出手为洛水修复经脉,这才让洛水保住了性命。 而后,洛水又在青木山休养了一年时间,这才动身离开。 而在这个过程中,她与那对青年男女也渐渐熟络,彼此间谈天说地,成为了洛水在这世间少有的知己。 再后来,洛水继续云游天下,随着修为的提升,她也已经从一个在剑宗大会上一战成名的天才少女,成为了名满天下的剑仙。 但即便如此,她与那对青木山弟子的关系依然极好。 二人大婚、诞下女儿、孩子周岁,这些大事,无论她身在何处,只要收到消息,都会在第一时间赶来。 以至于那时整个大夏天下,哪怕是朝廷,想要寻到这位洛水剑仙,都得通过夫妻之手,传达消息,这也让修为天赋在青木山不算太高的夫妻二人,在圣山中反倒有了想到不错的地位。 只是好景不长,西境一场妖族入侵,夫妻二人奉命前去支援当时的守军,却不幸中了埋伏,双双战死,只留下了一个不过七岁大的孩子。 听闻这事的洛水第一时间赶回了青木山,暴怒之下的女子,以十境修为连斩数位大妖,然后竟一路杀入了西方天下,将三位十一境大妖斩首后,这才退回西境。 她本欲将才刚刚七岁的女孩带在身边照料,可她自记事起,就与剑为伴,对此毫无经验可言,刚刚失去父母的女孩,又极为敏感不便脱离青木山这个熟悉的环境,思前想后,终于还是答应了时任掌教将之放在青木山照料的提议。 而后近十多年的时间,无论遇到什么麻烦,每个五六个月洛水皆会回到青木山,与女孩见面。 直到二十多年前,女孩忽然失踪,再无消息。 洛水费尽心思寻找无果后,迁怒于青木山,逼得青木山那位活了三百年的道君亲自出马,这才将洛水逼退。 于后光景,洛水也从未放弃寻找,但始终并无所获。 她本已渐渐放下了执念,可却不想今日,竟然在楚宁的身上看到了女孩的阴魂。 他竟然敢把阿鱼与阿承的孩子炼化为阴神! 这让洛水心头的杀意暴涨,她眯起了眼睛,一身白衣飘动。 丹府深处,一柄巨大得宛如山岳的白色的本命飞剑轻颤,萦绕在飞剑四周纯粹金色的江流之上,隐隐有阵阵血色冒出。 而就在她几乎就要忍不住在此地动手,斩杀楚宁时。 “公子这是什么手段?竟然能有这般神效!”卢敢激动的声音骤然响起。 “偶然习得的微末之技,不足挂齿。”并未察觉到“陈曦凰”异状的楚宁回头微笑着回应道。 “这可不是微末之技!如此神迹,卢敢可谓闻所未闻!”卢敢却摆手说道,眼中的崇敬之色不似作假。 “对了,还未请教公子名讳。”他又接着发问道。 楚宁倒也并不遮掩,如实应道:“楚宁。” 这话一出,场面上顿时陷入死寂。 就连那准备出手的洛水,也是眉头一皱,压下了体内涤荡的剑意。 如今,这确实是个响彻整个大夏的名字。 从北疆铸剑令,到冲华城魔化之事,以及近来带领龙铮山收复云州失地,每一件都可谓石破天惊。 就连洛水,都在这时收起出手的心思,少见的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起了眼前的少年,似乎是在努力将之与那个传闻中力挽狂澜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当然,她并不会因为楚宁的名头而收敛杀心,她只是知道以楚宁的声望,在这个地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之杀了,无论是对于隐藏自己的身份,还是对陈曦凰日后的名声,都不是一件好事。 她强压下了心头的冲动,安静的站在那处,同时暗暗思索着怎么才能有与楚宁独处的机会。 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很快这个机会就被送上了门来。 在知晓楚宁的身份后,卢敢也好,周遭的甲士也好,都神情兴奋了起来,拉着楚宁一边说着久仰大名之类的客套话,一边又连声感谢楚宁的救命之恩。 楚宁费了些力气安抚好了众人,又让卢敢带着大家在原地修整,待到天明再行出发,不必担心魔物去而复返。 而经历方才的事情,卢敢与劫后余生的青麒军自然是对楚宁言听计从,连连点头应是,全然忘了一旁还有那么一位此次送亲队伍中的真正主帅。 当然,楚宁也没有心思去管那位尹黎,在处理好这一切后,他转头看向了洛水,言道:“曦……咳咳,可否请殿下移步一叙?” 还在想着该如何找机会与楚宁独处的洛水听闻这话,自然是求之不得,她面无表情的朝着楚宁点了点头。 …… 洛水一路紧随着楚宁,走入了一些的林间,她的目光一直死死的落在少年的背影之上,之前被她收敛起来的杀机,于此刻再次在她的双眸之中漫开。 平心而论,哪怕洛水在二十年前已经决心不再过问凡尘俗事,但在听闻了楚宁的一些事迹时,她对楚宁还是颇为认可的。 甚至一度认为,所谓的冲华城魔化,只是朝廷中某些有心之人编撰出来的事情。 毕竟一来传闻中已经近乎完全魔化的少年,能被起死回生的化作原貌,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二来,以洛水的经验而谈,朝廷那些家伙,为了自己的利益,再龌龊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更何况一个处处与他们对着干的边境封侯? 但今日一见,却让洛水颠覆了对楚宁的认知,原来这个威名远播的小侯爷,还当真是个修炼魔功之人,不仅如此,将生人活生生炼为阴神这般恶毒的法门,竟然也能修得如此炉火纯青。 如此看来,所谓仁德与大义,不过是他用来伪装自己的皮囊。 这样狡猾的恶徒,理应死不足惜。 但在那之前,她还有些问题要向楚宁确认。 “这里他们应该看不到了。”就在洛水想着这些的时候,走在前方的楚宁忽然驻足,闷声说道。 洛水亦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处草木极深,已经完全遮盖了卢敢等人的行迹。 她眯起了眼睛,狭长的眼缝中杀机正浓。 可就在这时,身前的少年却忽然来到了她的跟前。 “嗯?难道被他发现了?”洛水眉头一皱,心头一凛。 若是放在以往,以她的修为,莫说如此近的距离,只要她愿意,念头一动,方圆三十里之内,一只蚂蚁的异动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但今时不同往日,为了能完成那个计划,她特意去大隋山求得一张千相面具。 这种工艺早已失传,整个大隋山只剩下三具的墨甲面具,是目前整个大夏天下公认的用于伪装易形的最强之物,远不是什么功法神通能够比拟的。 它不仅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样貌,也可以将一个人的修为气息完全压制在他想要压制的水平。 而除非是十三境的大能,外人根本无法看出根底。 唯一的缺点是,这样的面具只能使用一次,一旦主动解开了封印,面具就会毁去。 而洛水想要完成的事情,让她极有可能遭到一些十境以上的大能的窥探,所以在没有走到那一步之前,她断不可能主动解开封印,这也让她的感知下降不少,对于楚宁的忽然走近并无预警。 但就在她暗暗心惊之时,同时调集丹府中的灵力剑意随时准备反扑之时。 少年的双手却忽然放在了她的肩头。 几十年,从未与任何男子有过这般亲密接触的洛水心头一颤,怒火在一瞬间升腾而起,几乎就要本能激发出体内的剑意,将眼前这个狂悖之徒砍成碎末。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少年却比她想象中更加大胆。 他的双手发力,将她的身躯转了过来,然后便将她紧紧的拥入了怀中。 感受到少年怀里传来的温度,以及那落在了她腰身上的双手传来的力道,本意要将楚宁一击毙命的洛水,却反倒有些恍惚了起来。 不是她反应迟钝,而是她几十年的人生中,被一个男人拥入怀中,这样的事情不仅从未有过,她甚至从未想过会有人能有如此胆量。 以至于让她反倒陷入了愣神之中。 而不待她回过神来,却听少年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曦凰,让你受委屈了。” 少年嘴里呼出的热气拍打在她的耳垂,她的身躯旋即一颤。 这里面固然有少年过于大胆的原因在,更因为他说出的话中,裹挟的情绪,似乎并非一厢情愿的空穴来风,而是他与自己那个徒儿之间,真的有些什么…… 洛水顿时想到了,在与陈曦凰进行的最后一次谈话时,陈曦凰曾说过自己在北境有那么一个两情相悦的如意郎君在。 而也正是因为她,自己那个以往始终将家国大义放在第一位的徒儿,竟然想要反抗和亲的安排。 难道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少年。 这样的猜想让洛水的脸色更加难看。 她不明白以自己那位徒儿的眼界,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心狠手辣,修炼魔功之人? 而这样的猜测,虽然让她一时间无法接受,但同时也让她不得不暂时放下了心头的杀意。 毕竟她之所以走上这一遭,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徒儿能够全身心的投入追寻大道之中,若是杀了楚宁,并不能斩断红尘,反倒极有可能会让其成为自己徒儿的心魔,终其一生都难以抹除。 所谓的斩断红尘,需要的是修行者本身将其放下,而不是靠着外力干预可以做到的事情。 不过自以为看透楚宁本来面目的洛水,此刻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之前她本来还担心即使做成了此事,自己那徒儿还会被儿女私情所困,无法投身大道,而现在看透楚宁的本性,她暗暗想着,只要到时候将楚宁带到自己徒儿面前,让她亲眼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实际上不过是个表面伪善,内心却肮脏狠毒之辈,想来以陈曦凰的智慧,定不会再泥足深陷下去。 念及此处,洛水平稳下了心神,终于开口言道:“你先松开。” 但话一出口,她又觉语气太过声音,若是被楚宁看出了破绽,恐会影响她之后的计划,故而又赶忙尝试着低声说道:“我的意思是……” “你抱得太紧了。” 可即便她已经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足够柔和,但对于素来性子清冷,并且并未与任何异性有过亲密关系的洛水而言,她显然不并不擅长此道。 那在她看来足够柔软的声线,落在楚宁的耳中依然带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疏离感。 少年松开了手,皱着眉头,不解的看着洛水:“可之前,你抱我的时候,可比这紧多了。” 洛水心头一跳,很难在脑海中想象出自己那个徒儿主动拥抱旁人的场面。 但不知实情的洛水,却也不敢否认,只能慌乱的寻找借口道:“主要是……是……” 正不知如何圆谎的洛水,忽然瞥见了楚宁衣衫上在之前大战中沾染的污垢,她赶忙说道:“你身上太脏了,臭烘烘的。” 楚宁闻言,也看向了自己的衣衫,他似乎是意识到问题的所在,面露了然之色。 就在洛水暗暗松了口气,以为蒙过这一关时,却听少年的声音却又忽的响起。 “也对,之前有几次抱的时候,确实没穿衣服。” 第三百七十九章 师祖奶奶 抱的时候…… 没穿衣服…… 洛水的脑袋宛如炸开了一般,她穆然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只觉脑仁发疼。 自己那位徒儿与眼前这家伙已经到这般地步了? 她的心绪不免有些紊乱,暗道难怪自己徒儿为了他,可以不顾大夏朝廷的安危,执意否掉与蚩辽的和亲,看样子,她对其已是到了用情极深的地步,甚至已经越了礼数,提前将生米煮成了熟饭。 想到这里,洛水的心头一沉。 她本以为二人最多互生情愫,届时只要揭破楚宁的真面目,陈曦凰自然会放下。 可如果用情太深,就算陈曦凰能够看开,也难免留下心结,对日后修行不利。 “曦凰,接下来你如何打算?”就在洛水有些理不清头绪之时,楚宁的声音再次响起。 洛水皱了皱眉头,这是个相当不好回答的问题。 以她之前接触过那些修炼魔功之人的经验来看,这些邪魔外道,心智常年被魔气侵蚀,往往极为偏执,占有欲极强。 如果自己告诉他自己想要完成和亲的话,大抵会激怒对方,虽然她并不觉得楚宁能对她构成太多的威胁,但她并不愿意在那件事完成之前,招惹太多的祸端。 更何况,她还想着事了之后,能够带着楚宁去陈曦凰面前,揭露对方的本来面目,若是这个时候翻脸,对之后的计划不利,毕竟她总不能一直压着楚宁一路从这里走到蚩辽,再从蚩辽又一步步的走回泰临城。 念及此处的洛水愈发苦恼,一时间却是想不到如何作答。 “曦凰,我知道你是因为不忍看北境百姓继续遭受战乱,方才应下此事的。”楚宁的声音却在这时再次响起。 洛水抬头,倒是有些诧异,心头暗道这个家伙,倒是很了解自己那位徒儿。 她也并不接话,平静的看着楚宁等待着他的下文。 “但曦凰你要明白,一味求和与忍让,是换不来和平的。” “所谓和亲不过是蚩辽用来羞辱朝廷,以及让朝廷上下放松警惕的幌子。” “他们不可能停下来,就像已经尝到过肉食鲜美的幼狮,不会在满足于奶水,他们只会不断南下……” “直到覆灭整个大夏!”楚宁则继续说道。 洛水沉默一刹,虽然她并不喜欢楚宁的为人,但她不得不承认对于蚩辽的判断,楚宁是准确的。 “那依你的意思,我应该跟着你离开这里?”洛水眉头一挑,反问道。 楚宁却在那时认真的看着洛水,幽幽说道:“我只是希望,你能过上你想过的生活。” “我不想你委屈自己……” 洛水自然不可能答应楚宁这样的要求,她有必须去往蚩辽的理由,当下便沉下脸色,揣摩着自己那位徒儿的性子,说道:“古来,臣有食君之禄,死君之节。” “而我身为皇女,生来便享受万民供养,自当为万民计,何惜此身?” 楚宁闻言皱起了眉头,他当然明白以陈曦凰的性子,大抵是不会在以身献国这样的大事上有半点含糊的。但同时,在他的记忆中,陈曦凰并非愚忠之人,他的话已经说得这般明白,陈曦凰按理来说,是不会听不懂的。 “曦凰,难道你还有别的苦衷?”他索性直接问道,目光坚决,眼神笃定,仿佛是确定陈曦凰不会做出这般决定。 洛水心头一跳,想着当初她与陈曦凰面谈时,对方同样笃定拒绝和亲的语气,暗觉眼前这家伙,倒是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徒儿。 她不由得再次陷入了沉默,唯恐再说下去,会露了馅。 “是因为朝廷的时局?还是太子的处境?”楚宁则继续问道。 洛水对于朝廷的时局素来并不关心,她知道这种事极为复杂,而楚宁又与陈曦凰关系如此亲密,自己少有说错的地方,便有可能被对方识破。 她不敢冒险,只能低着头暗暗思量,但一时间却是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而这样的反应,落在楚宁眼里,倒是越发像极了有着难言之隐的架势。 楚宁暗暗想着,应当是涉及到了那位当朝太子,陈曦凰不便明言,他自然不忍心让陈曦凰为难,索性开口说道:“无碍,曦凰你若不愿说,那便不说。” “我有一两全之策,可助你跳出这泥沼。” “两全之策?”洛水虽然不喜楚宁人品,但此刻也不免有些好奇。 楚宁则反问道:“曦凰你可有想过,自从你们走入褚州地界后,已经接连遭遇了两次魔物袭击,是何缘故?” 洛水眉头微皱,此事确实颇为古怪,两次袭杀的魔物,她虽未有出手,但却能明显感觉到那些魔物本身的气息有些古怪,似乎并非自然形成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她当下便闻出了味道,开口问道。 “嗯,朝廷也好,蚩辽也罢,其实现在他们都并不太愿意让和亲进行下去了。”楚宁也不藏着掖着,当下就将关于和亲之后,蚩辽一旦再次来犯,朝廷会面临各方压力的推论当着洛水的面一一道出。 洛水修为虽然了得,但在这些事情上思虑不深,听闻楚宁这番话,只觉茅塞顿开。 “可有陈……咳咳,可有父皇在朝,他难道会坐视这些人加害于我?”但洛水还是不太能接受,这些魔物是由朝廷操控而来的结论。 楚宁深深的看了洛水一眼,有些不忍,故而言道:“朝廷派系林立,就是皇帝陛下也不见得能掌控全局,更何况太子,此事太子有没有参与自然有待考证,但朝廷中一定有人心怀不轨。” 洛水倒是并未多想,她点了点头,算是认同楚宁的推论,又言道:“所以,你与我说这些,是同意我前去和亲了?” 楚宁方才言说的推论中,无一都在言说和亲完成之后,会给北境带来的好处,任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他其实是在赞同和亲之事。 虽说洛水认同他的逻辑,但还是在心底觉得鄙夷。 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想着利用一个女子去完成他所谓的家国大义,这本质上和那些想着依靠和亲与蚩辽永修秦晋之好的朝堂大臣,又有多少区别? 自己这个徒儿,到底还是看错了人。 但听闻这话的楚宁却在那时果决的摇了摇头:“我不同意。” “不同意?那你方才与我说的那些……”洛水却是被楚宁这前后矛盾的说辞弄得泛起了糊涂。 “北境的局势凶险万分,如今靠着龙铮山的弟子以及大批义军的舍生忘死,这才觅得一线生机,所以和亲之事若是不成行,北境恐再无此等机会,能够绑架朝廷出兵。” “所以我想陪你一起去。”楚宁言道。 “陪我一起……就不是和亲了?”洛水神情古怪,暗觉这个叫楚宁的家伙未免有些过于自欺欺人了。 “我问过知情者了,此番与你和亲的是蚩辽王庭的五王子拓跋将,相比于他的几个哥哥姐姐,这位五王子为人跋扈,胸无大志,每天所思所想无非是财色酒气。” “是蚩辽共主的六位子嗣中公认的最没有可能继承大统之人,蚩辽将此人选为与你的和亲对象,一来是为了羞辱朝廷,二来是害怕你一旦成为其他王子的妻子,他日他继承大统,你会左右他对大夏的政策。”楚宁则在这时说出了一段与之前二人谈论的话题似乎毫无关系的事情。 洛水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她也没有心思听楚宁这般顾左右而言他下去,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你到底计划了些什么?” 楚宁的脸上泛起了冷色,在那时幽幽的吐出了三个字眼:“杀了他。” 洛水的脸色骤变。 不是觉得楚宁这个计划多么大胆。 而是惊讶于这个计划和她的那个计划竟是如此…… 雷同。 以和亲之名接近蚩辽高层,然后再趁机刺杀。 只是不同的是,洛水的目标是那位如今的蚩辽共主,蚩辽王拓跋长生! 想到这里,她深深的看了楚宁一眼。 心底不得不收回一部分之前对楚宁的评价,虽然这家伙品行不端,伪善很毒,但似乎对曦凰还算真心,否则没理由陪着她深入蚩辽腹地。 “可且不说杀了那位拓跋将后你能否脱身,拓跋将一死,那不同样意味着和亲失败,蚩辽如果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在经历了云州大败后,也不愿再进行和亲之事,岂不是正好给了他们由此发难,毁掉此门和亲的机会?”洛水问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这样说道。 她甚至觉得如此计划,与直接不去和亲并无区别。 “当然不能给蚩辽返回的机会,所以在杀死拓跋将后,我们还得在蚩辽境内多待上一段时间,伪装成他还活着的假象,直到蚩辽再次南下之后,方才能离开。” 这样的回答让洛水心头的不解更甚,此去蚩辽王庭,满打满算只需要二十天左右的路程,而按照之前楚宁的推测,蚩辽的再次南下怎么也得在三个月之后,要让一位蚩辽王子死去两个多月时间,而不被人发现,这可比杀死他这件事本身要难出太多。 “这怎么可能做到?”洛水问道。 楚宁的嘴角在那时上扬,看向洛水问道:“曦凰,你可曾听说过大隋山的千相面具?” …… 二日正午时分,只剩下一百三十余人的送亲队伍在简单的吃过午饭后,再次出发。 尹黎低着头看了一眼身后走在马车旁的身影,那个少年骑在马背上,时不时的侧头与车厢中掀开帘布的女子交谈着。 他细细算过,就这短短一上午的时间,陈曦凰与楚宁说过的话,都比他这一个多月以来与陈曦凰说过的所有的话加在一起还要多得多。 若是放在以往,他一定会觉得恼怒不甘,可现在的尹黎却没了这份心气。 他只觉自惭形秽,心气尽去。 莫说是让陈曦凰多看他一眼,经历了昨日之事,他甚至能感觉到周遭的士卒们看他的眼神中都藏着一份鄙夷,只是这份鄙夷碍于他封王嫡子的身份而被众人遮掩了起来。 他想到这里,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失魂落魄的跟着队伍,麻木的前行。 “你的意思是你能造出千相面具?”马车中的洛水探出了头,看向驾马在身旁的楚宁问道。 千相面具的神奇她当然是再清楚不过的,现在她就使用着此物。 只是此物的工艺早已失传,她很难相信楚宁一个刚刚十八岁的少年,能懂得造出这般神奇植物。 “当然不可能,不过之前我在一本古书中恰巧看到过一个仿制千相面具的墨甲,虽然无法如千相面具那般,完全模拟出一个外貌、气息、修为。但至少在容貌幻形上,能有千相面具的八至九成水平,在配合我所修的功法,模拟对方的气息,想来应该能够扛过两三个月的时间。”楚宁解释道。 “可是你只是看过,其中真伪尚且没有定论,而就算是真的,你又确定你能在短时间内造出吗?”洛水对墨甲之事还是有些了解的,许多墨甲的工艺极为复杂,从用材到锻造,从墨纹铭刻到元件镶嵌,哪怕有图纸的前提下,每一步也都需要反复试验。 她倒不是担心楚宁安危,而是害怕这个计划太过草率,中途若是出了纰漏,反倒会影响她的谋划。 楚宁则在那时抬头看向前方:“确实有些风险,所以我们需要去一趟龙铮山,那里有上好的锻造工具,能确保成功率。” 洛水闻言也看向前方,只见一道三座神峰以犄角之势矗立的山脉已经露出了轮廓。 她的眉头在那时皱起。 “怎么?曦凰你不喜欢龙铮山?”楚宁从她的表现中看出了端倪,好奇的问道。 洛水愣了愣,但很快摇了摇头,敷衍似的应了一句:“没有,只是害怕耽搁了行程。” “放心最多两日时间,我们平日加快些速度,应该能够弥补。”楚宁却是不疑有他,这样说道。 言罢,他一拍马背,就越过马车去向了前方,寻到那位卢将军,商议起加快速度的事情去了。 洛水看着少年的背影走远,不由得再次抬头看向远处的圣山,她的眉头在那时皱得更深了些。 事实上,她不是不喜欢龙铮山。 而是相当讨厌龙铮山。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十年前,她受故人之托曾去过一次龙铮山,在那里她遇见了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追着她一个劲的叫她…… 师祖奶奶。 第三百八十章 纵马驰骋 龙铮山,赤水谷。 徐醇娘撸起了袖子,一边躬身在灵田中拔起一株株长势喜人的黄牙参,一边不忘指挥着周围忙碌的小家伙们,不要忘了将黄牙参的种子补种入之前的坑地中。 云州战事大胜后,北境振奋,各地捐献的物资如潮水般涌来,堆积在龙铮山的山腰处,徐醇娘作为唯一驻守山中的亲传弟子,每日光是将这些物资分文别类,都得耗去大量时间。 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却又得赶来赤水谷的灵田收割成熟的黄牙参。 而灵田中的聚灵阵在楚宁的改良后,长势喜人,收成比起往日要高出三成开外,徐醇娘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从一大早忙活到现在,还不见能收拾完。 但女孩却不觉辛苦,她很清楚的知道,物资也好,各种灵草也好,没多一份,前方的战士就能多一点保障,就能少一点伤亡。 相比于前方士卒的舍生忘死,自己这点辛苦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想到这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迹,就要低头继续劳作。 “吱吱。”就在这时,一旁的树枝上传来一阵叫声。 徐醇娘抬头看去,只见一只眉心有一点红毛的松鼠正站在那处,朝着她兴奋的叫唤着。 “桃花,你不好好在仓库处理物资,来这里作甚?”徐醇娘笑问道。 龙铮山大部分青壮都被派往了前线,如今山中人手紧缺,虽然有不少新来的义军,但都对山中事务并不熟悉,同时他们也需要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训练之事上,故而物资的存放与搬运工作很大程度上,都是桃花带着松鼠们进行的。 别看这些小家伙个头不大,但因为多少有些妖族血脉在身,旁的不说,三四个合力,还是能面前比得上一个成年人的气力的,加上数量足够庞大,在桃花的指挥下,胜任这种工作并不算难。 “吱吱吱!”桃花闻言却又发出一阵急促的叫声。 徐醇娘微微一愣,下一刻脸上却骤然绽开笑颜:“你是说楚宁来了?” “吱吱!”桃花一边叫着,一边忙不迭的点着头。 徐醇娘手中刚刚拔出的黄牙参脱落,砸在了脚下天天的头上。 猝不及防的小家伙被黄牙参砸了个晕头转向,好不容易从那沾满泥土的根系中爬出身子,却见徐醇娘已经跟着桃花一路小跑着走远,只是远远的朝它道了一声:“天天,你看着这里,我去去就回!” …… “龙铮山竟是如此热闹?”洛水走下了马车,她抬头看着位于半山腰的山门前的场景,不免有些诧异。 那里堆积得有成山的货物,还有百来位年纪颇大的龙铮山老人,在清点货物登记造册,一旁密密麻麻的小松鼠们,反复往来于山门与前方的山道,搬运着货物,在山道上形成了两道长线。 “应当是各地捐献而来的物资,此番云州大胜,北境各地大受鼓舞,各地百姓豪绅都不乏毁家纾难者。”楚宁解释道。 “听说此次大胜,都是楚侯爷谋划而来,不仅斩敌数万,还收回了云州除了盘龙关外所有的失地,这可是我们大夏几十年来鲜有的大胜,别说北境百姓,我们这些人在来的路上收到这个消息,那也是欢欣鼓舞!”一旁的卢敢也出言附和道。 话里虽然带着几分多年臣服官场特有的恭维,但也不难听出,对于此番大胜,他也确实是感到惊喜。 倒是走在他身侧的那位尹黎,脑袋低得更深了几分。 这一路上,他大抵都是如此,沉默寡言。 当然,也没有谁有心思去宽慰这位封王嫡子,毕竟在那龙窝林中,他险些害得所有人丧命,若是换做其他人,这些青麒军早就秋后算账,不说如何,一顿揍是免不了的。 但碍于他封王嫡子的身份,众人这才压下了怨气。 “可是这些物资不是应该运往前线吗?怎么反倒往山上运?”卢敢自然也懒得去理会尹黎,而是一门心思的讨好着楚宁。 他不太清楚楚宁的目的是什么,但身为官场老油条,他隐隐已经察觉到了前后两次魔物袭击中的不对劲,想要安全走完接下来的路,恐怕少不了这位小侯爷的帮助,作为一个务实的兵痞,他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孰轻孰重。 得罪了尹黎,大不了回京之后,被参上一本,可护送皇女的功劳摆在那里,大不了功过相抵。 可若是开罪了楚宁,那就是有没有活下去的命的区别了。 楚宁面色平静的应道:“物资都是民间自发筹集的,从各种刀剑、墨甲原料、灵石以及粮草,数量与种类繁多,我们需要将之分文别类,其中很多军需,还需要改装加工,才能投入前线使用,所以需要放入龙铮山中,再行分配。” 卢敢闻言倒是未做多想,事实上他也并不关心,只是想要借此打开话匣子,加深与楚宁的关系而已,所以便故作了然的点了点头,嘴里还不忘附和道:“嗯,有道理。” “还是楚侯爷考虑周到,当年我在南疆做卒时,就只知与人拼杀,这种后勤调度,我还真是一窍不通,也幸好有小侯爷这种运筹帷幄的人坐镇,我北境才能万无一失。” 这话说得,其中谄媚之意过于露骨。 一旁的洛水闻言眉头微皱,她作为剑修,素来喜欢直来直去,自然是看不上卢敢这种阿谀奉承之辈,不过更让她在意的是…… 按照之前楚宁所言的计划,蚩辽再次南下,他们会退守龙铮山,所以这些物资之所以不运往前线,显然是在为日后固守做打算,但他却不与卢敢言明,看样子在这个家伙眼中,卢敢一行人似乎并不可信。 而楚宁倒是对于卢敢的谄媚之言,并无半点不似,反倒眼前一亮:“将军曾在南疆为将?” 正愁无法与楚宁打开话匣子的卢敢闻言,心头一喜,当下更是忙不迭的点头:“可算不上什么将军,只是当过好些年的百夫长。” “那将军在南疆可有熟识之人?”楚宁又问道。 “那倒是不少……”卢敢应道:“毕竟混了十多年,旁的不敢说,在南疆那样的地界,从各个边镇,到各地藩国,就是那平南王袁南行卑职也多少能说上几句话。” 说罢这话,心思机敏的卢敢眼珠子一转,又问道:“楚侯爷可是在南疆有什么事要办?侯爷对我等有救命之恩,只要侯爷你开口,卑职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定替侯爷办到!” 楚宁也不藏着掖着,坦然道:“确实有件事想请将军帮忙。” 对于有求于楚宁的卢敢来说,这样讨到楚宁人情机会,他自然是求之不得,当下便又问道:“侯爷请讲。” “我想请你帮我送一封信到万奴国。”楚宁说道。 “万奴国?”卢敢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南疆藩国林立,情况复杂,若是其他地界或许我还不一定能够办到,但若是万奴国那可简单多了。” “他们王庭早年就接受过朝廷的册封,是南疆几座有实力的藩国中,与我们关系最好的一处,给那处送信问题不大,不知具体是何地何人。” “灵陀山,魏良月。”楚宁言道。 “灵陀山?那可是南疆诸多藩国之中唯一一座圣山,侯爷竟然在那里还有熟识之人!”卢敢面露异色,一半感叹,一半奉承似的说道。 “能做到吗?”楚宁却并不关心卢敢的感叹,而是直截了当的问道。 “自然。”卢敢拍着胸脯保证道,旋即又眨了眨眼睛,一脸揶揄的问道:“听这名字,像是个姑娘,侯爷和她是什么关系?” 一旁的洛水一直默默听着二人的对话,起先她倒是并不太在意,直到楚宁提到了魏良月这三个字眼。 相比于对灵陀山的了解只停留在所谓圣山层面的卢敢而言,洛水显然更明白魏良月这三个字眼的重量。 她不免也有些好奇,楚宁是怎么认识这么一个距离北境数万里之遥的圣山山主的。 “这和送信有关系吗?”楚宁皱了皱眉头,不解问道。 “倒也不是说一定有什么关系,但灵陀山毕竟是圣山,而且在万奴国中地位超然,这位姑娘想来应当也是山中弟子,若是知晓关系,送信会更加便利,如果侯爷不便……”卢敢的话,还是为楚宁留有了些许余地,只是这话还未说完,就被楚宁打断。 “她答应过要做我媳妇。” 楚宁这话一出,卢敢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旁的洛水却明显身子一颤,看向楚宁的目光顿时变得凛冽起来。 什么意思? 这小混蛋已经有了意中人,还敢招惹我那徒儿? 洛水正觉恼怒,而楚宁似乎也感受到了洛水的异样,他同样抬头看向洛水,神情疑惑的说道:“我之前不是与你说过吗?” 洛水闻言只觉脑仁发疼,心头思绪万千。 难道我那徒儿知道这小混蛋在外面还有其他女子? 既如此,她还能与这小混蛋不清不楚?甚至为了他拒绝和亲? 不对! 他一个邪魔外道,灵陀山那位山主,人中龙凤,怎会看得上他? 再说了,北境与万奴国数万里之遥,二人又怎会熟识? 莫不是他在信口开河试探于我? 这件事在洛水看来着实过于匪夷所思,以至于她不免多想了些。 就在她暗暗苦恼该如何作答时,山门里却忽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楚宁!” 众人的谈话被那声音打断,皆循声看去,只见一位身材娇小的青衣少女,正一路小跑来到了众人跟前。 她这一路显然跑得很急,在楚宁身前站定后,脸蛋红扑扑的,额头上也浮出一道道密密的汗迹。 但少女对这些却似无所感,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楚宁,满目欣喜:“楚宁!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我接到消息,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楚宁看着徐醇娘,也露出笑容:“我收到消息,有人要破坏和亲之事,事态紧急,所以不得不立马动身,但我提前与陆姑娘,还有嫦玄前辈都说过,应当也不能算是不辞而别吧。” “我不管!你为什么只给他们说?不也告诉我一声?是不是没把我当朋友!?”徐醇娘却皱着眉头,神情恼怒的质问道,说着眼眶还明显的有些泛红。 楚宁眨了眨眼睛,倒是不明白徐醇娘怎么这么大的火气,且不说旁的,当时徐醇娘尚且还在龙铮山,他就是想说也没有那个机会不是。 而一旁的洛水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少女,本就暗觉她与楚宁的关系不菲,心底愈发替自己的那个徒儿觉得不值。 此刻,见徐醇娘红了眼眶,更是做实了自己心头的猜测。 心道这个叫楚宁的小混蛋,不仅修炼魔功,心狠手辣,而且还是个四处留情的负心汉! 如此恶贯满盈之徒,当真是死不足惜! 而就在她想着这些的时候,徐醇娘下一步的动作,更是做实了她这样的猜测,只见那少女猛地朝前一步,一把就抓住了楚宁的手。 楚宁也被徐醇娘这般举动吓了一跳,他赶忙后退一步,想要挣脱对方的手,可徐醇娘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死死将他的手握住,身子随之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楚宁也害怕用力过猛,伤到对方,不敢再继续发力,只能盯着洛水那仿佛要吃掉他的目光,停下了动作。 “醇娘,你这是怎么了,我只是去办些事,又不是不回来。”他只能一边安抚着握着他手的女孩,一边抬头看向洛水,想着该如何跟她解释,自己与徐醇娘之间并无什么不妥之事。 可是,他的还未来得及向他以为中的陈曦凰递去半道眼色,握着他手的徐醇娘眼眶却红得更加厉害,泪珠不争气的从两颊滑落,嘴里更是裹挟着一道浓郁的哭腔:“还想骗我,你的身子……” 楚宁听到这话,脸色骤然一变,这才感觉到有一道灵力在徐醇娘握住他手的瞬间灌入了他的体内,感应着他体内的状况。 徐醇娘的反应,也只是因为担心楚宁的身体。 以她的本事,想来自己只剩一个月寿命之事,大抵是瞒不过她的。 只是楚宁并不愿意让陈曦凰知晓此事,他也来不及多想,另一只手一把伸出,直接将徐醇娘揽入了怀里。 女孩对此措手不及,那到了嘴边的话,也生生咽了回去。 楚宁唯恐言多必失,当下也顾不得会不会让陈曦凰多想,朝着她道了句:“我与醇娘有些要紧的事,诸位慢行,桃花会给你们安排住处。” 说罢这话,他背后伸出双翼一振,带着徐醇娘便朝着山顶方向飞去。 只留下脸色铁青的洛水,以及那位一脸震惊的卢敢呆愣在原地。 好一会后,卢敢方才看向楚宁离去的方向,略带艳羡的感叹一句。 “年轻人,身体就是好啊。” “昨天一路跋涉,今日就能纵马驰骋……” 第三百八十一章 记得说谢谢 楚宁背后的双翼振动,速度极快,转眼就带着徐醇娘来到了内门弟子的住处。 在确定陈曦凰没有跟来后,他这才收敛双翼,缓缓降落。 “醇娘,事发突然……” 他松开了手,正想与怀中的女孩道歉,可却忽然发现对方却将头埋在他的怀里,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一动不动。 “醇娘?”他又唤了一声,稍稍提高了些许声量。 怀中的女孩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一个激灵站起了身子,脸蛋却红扑扑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方才情急,不得已而为之。”楚宁也自觉刚刚自己的行径太过冒犯,赶忙道歉。 “没……没事。”徐醇娘闷闷的应了一声,脑袋依然埋得极低。 楚宁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以为对方还在生气,他继续解释道:“我身体的状况我是清楚的,我只是不太想让曦凰知道此事,接下来我还要护送她前往蚩辽完成和亲,如果她知晓此事,可能会影响后面的计划,这对北境极为重要,不容有失。” 徐醇娘听闻此言,立马抬头看向楚宁,错愕的问道:“你还要去蚩辽?” 楚宁自然点了点头。 “你疯了吗?你身体这个状况,哪里还能去蚩辽那般凶险的地方!?”徐醇娘的声音陡然大了几分。 “不好生休养的话……” “醇娘,我的身体我们都明白,不是靠着休养就能有所好转的。”楚宁却平静的打断了徐醇娘的话。 听闻这话的徐醇娘明显一愣,眼眶又一次开始泛红,她显然也明白楚宁体内的状况,是在朝着近乎不可逆的方向发展,确实不是靠着丹药之类的东西可以扭转的。 楚宁见她这副模样,心头不忍,缓和了语气:“醇娘,我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我不想就待在这里等死,那……” “那太窝囊了。” 徐醇娘一愣,她倒是能够理解楚宁这样的心境,但她的担忧却难以因此消减:“可是,蚩辽境内危险重重,三师兄还说过,现在蚩辽也不愿和亲继续进行,你进入蚩辽境内后,必定会遇见一些麻烦,如果过多动用体内的力量,可能你连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都不会剩下。” “哪怕只有一天时间,也好过等死。” “我阿爷曾说过,一个人从认命等死那一刻起,就已经死了。”楚宁的回答却格外坚决与笃定。 徐醇娘咀嚼着楚宁这番话,因为难以辩驳,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楚宁知道,徐醇娘并非那种蛮不讲理之人,也趁这个时候,软下了声音:“更何况,我也并非死路一条,在离开军营时,嫦玄前辈曾指点过我一二,如果一切顺利,我说不得会有一线生机,所以醇娘你也不必为我担心。” 徐醇娘听闻这话,顿时抬起了头,目光直直的看着楚宁,好一会时间,直到楚宁快要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时,她问道:“真的?” 楚宁连连点头:“真得不能再真了!” 徐醇娘明显还有所怀疑,但也无法求证,只能在那时伸出手,指着楚宁,恶狠狠的言道:“楚宁,你若是敢骗我!” “你就死定了!” …… 虽然已经接受了楚宁要护送陈曦凰去往蚩辽的现实,但徐醇娘对此依然放心不下,她不顾楚宁反对,生拉硬拽着楚宁去到了龙铮山的丹药室,又为其好好的诊脉了一番。 看得出,对此她颇为用心,足足耗去了一刻钟的光景,方才松开了放在楚宁手臂上的手。 “师尊到底给你体内灌入了什么东西,竟如此霸道……”她紧皱着眉头嘀咕道,语气中竟是颇有几分对薛南夜的不满。 也幸好如今的薛南夜依然昏迷不醒,否则以此刻徐醇娘的怒火中烧,保不齐还得寻到对方,劈头盖脸的大骂一场。 “嫦玄前辈曾说过,此物似乎唤作圣髓,但我查阅了很多书籍,都并未见过与之有关的记载,而且此事也不能怪薛山主,若无此物,此刻我可能已经因为神性失控而死,此物虽然也带来的麻烦,但至少保住了性命,而且也有一些对应的破解之道。” “虽然破解之法相当困难,但怎么也好过之前,只能坐看神性扩散。”楚宁倒是分得清其中区别,开口为薛南夜辩解道。 徐醇娘当然也明白其中缘由,她叹了口气,说道:“若是师父在就好了,他医术高明,说不得是有办法的。” 徐醇娘口中的师父,自然不是那位昏迷多日的薛南夜,而是上一任龙铮山木本府的府主。 楚宁曾听她提起过几次,那位前辈在医道以及灵植养成之事上颇有本事,却被有心之人以家族安危胁迫,而不得不辞去了木本府府主的职位,离开了龙铮山。 “无碍,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求不得。”楚宁笑着宽慰道。 “你倒是看得开!”徐醇娘闻言,没好气的白了楚宁一眼,旋即又快步走到了一旁,从案台上取来了纸笔,伏案疾书了起来。 “醇娘,你这是?”楚宁有些好奇开口问道。 可徐醇娘却并不回应,只是闷头写着。 楚宁倒也不好催促,只能定睛看去,却见徐醇娘在其上所写的不是旁物,正是自己的病情。 她书写的速度很快,但条理清楚,对于自己病情中所有的细节都并无遗漏,足足小一刻钟后,方才手臂,将之装入了一个早就备好的信封中。 楚宁隐约瞥见上面写着的字迹:恩师白悬石…… 而做完这些的徐醇娘终于抬头看向了楚宁,她解释道:“云州之战大胜后,师父似乎借此说服了他族中的老小,主动与我取得了联系,他虽然如今碍于朝廷之上的某些威胁无法亲自前来,但却依靠自己在族中以及兖州的影响力筹集了不少药材,托人送来的同时,还给我带了封信,向我询问师尊的情况,想要帮着我做出些应对,以更好治疗师尊的病症。” “我昨日才将师尊的情况归总完毕,本来是准备今日遣人送去,既然你恰好来了,我也将你的病症一并告知师尊,看看他有没有办法。” 楚宁当然不会拒绝这份好意,不过却又不免有些好奇的多问了一嘴:“那位白前辈是兖州人士?” 兖州就在褚州以南,鱼龙城百姓迁居之所,邓染留下的封地也在兖州,如此说来,距离龙铮山倒也并不算远。 甚至当初与陈吱吱一道,楚宁还曾在兖州,杀了不少允收百姓的兖州官员。 “嗯,在兖州真观城,据说自从四五百年前,从西境峡州迁徙而至后,就一直没有离开真观城,在当地颇有威望。”徐醇娘说道。 楚宁闻言心头一凝。 他不由得想起了那本已经失传的医道圣书《医经》,其执笔人白玉章先生就曾是西境人士。 传闻中,他著书之后,因为书中记载了活死人生白骨之法,逆了天道,被至高天降下责罚,神魂俱灭的同时,连其书也一同消失在世间。 而徐醇娘那位极善医道的师父,祖上也是西境人氏,又巧之又巧的与白先生同姓,难不成是白先生后裔? 但很快,楚宁就摇了摇头,甩开了脑海中这些忽然泛起的猜测。 毕竟单凭这两点,就做出这样的猜测,未免有些过于草率,更何况,这也不是现在的他应该去关心的事情。 而就在他收敛思绪,抬起头时,却见徐醇娘不何时不见了踪迹,他正疑惑间,其又去而复返,怀里却多出了一大包丹药瓶。 楚宁一愣,神情不解:“醇娘,这是……?” 徐醇娘不语,只是将那一大包丹药放在了楚宁的跟前,一字排开,这才如数家珍一般的介绍道:“这是玄灵固元丹,由三百年玉髓芝辅以百年地心乳、五行灵果加之晨曦花露炼制而成,一枚可抵五境修士三年苦修,药性中正平和,既能温和拓展经脉,强化丹田气海,又能固本培元。” 楚宁听到这里,心头一颤,这丹药他虽未曾听闻,但所有之药材,却极为名贵,想来价值不菲。 可徐醇娘却并未停下,接着又指着另一瓶丹药言道:“这是太初归元丹,是归元丹的上阶品级。由千岁级的黄牙参配以凝魂花、紫龙血藤以及七彩月兰炼制而成。服之药力直贯丹府,不仅能如归元丹一般,固本培元,修复伤势,还能使修士神识更为凝练,操控更为精微。极大增强对幻术、心魔的抵御力,稳固心神。” “这是乙木转神丹,以千年长生莲的莲心配以血玉灵芝、地龙灵筋加上甲木……” “停!停!停!”见徐醇娘滔滔不绝的介绍这些价值连城的丹药,心头疑惑的楚宁赶忙叫停了对方,然后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下问道:“醇娘,你把这些丹药拿出来作甚?” “给你带上啊。”徐醇娘理所当然的说道。 “你体内的状况复杂,我也不知道到底什么丹药有用,所以你都备上,到时候哪个有用,吃哪个。” 楚宁闻言一愣,他看了看眼前这满满当当的十多个丹药瓶,暗觉徐醇娘这怕不是把龙铮山的家底都掏了出来,他顿时面露苦笑:“醇娘,我身体的状况特殊,非药石可医……” “胡说!你最主要的病根是因为那个什么圣髓侵蚀你的丹府,这些丹药都是可以增强体魄修为的丹药,你的修为增强,丹府自然也跟着增强,圣髓侵蚀的速度不就慢下来了吗?”徐醇娘却打断了楚宁的话,笃定言道。 要说这徐醇娘毕竟是内行,楚宁这番话,若是面对韩遂亦或者吕琦梦这些对药石之道所知不多的家伙,倒也足以蒙混过关,可面对徐醇娘,却被其一眼瞧出了漏洞。 楚宁脸上的笑容愈发苦涩,他没法否认此事,便又说道:“这话是没错,但单靠这些丹药对我修为以及丹府的提升,并不算大,也只能稍稍减缓我丹府被圣髓侵蚀的速度,我就算把这些灵丹妙药,一股脑全吃了,且不说能不能完全吸收,即使真的吸收了,也最多给我延长一个月的寿命,岂不糟践了这些宝物?” 楚宁这样的推测已经是相当乐观的结论,事实上,同一种丹药,往往前三枚的效果最佳,越往后面,其药效就会开始锐减,这也是为什么,一些王孙贵胄,钟鸣鼎食之家的嫡系后裔,即使有大量丹药灌注,自身不够勤奋的情况下,修为依然会表现得不尽人意的原因所在。 如果算上这些因素,这些丹药能给楚宁带来的续命时间,实际上不会超过二十天。 “那又如何?总归是有用的不是吗?”徐醇娘却毫不意外,显然也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可如此多名贵之物,只能换我一个月不到的寿元,未免过于浪费……”楚宁自然觉得不妥,出言婉拒道。 “可也许就是这多出的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能让你找到遏制圣髓的方法!难道你觉得自己的命,比不过这些死物?”徐醇娘也皱起了眉头,语气中带起了一股不悦的味道。 楚宁不由得再次面露:“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这些东西毕竟是龙铮山的所有物,而且皆极为名贵,应当是留着给门中有潜力的弟子突破修为桎梏所用,我岂能如此自私……” “这怎么能叫自私呢?没有你,就是这丹药再多十倍,我们也不可能在云州取得这场大胜,你能活下去,比什么丹药对我们都重要!” “可若是吕姑娘他们需要此物时,你又……”楚宁还是觉得不妥。 “没关系的,师姐他们只知道打打杀杀,根本不清楚这木本府里到底还有多少丹药,我说多少就是多少,他们不会怀疑的。”徐醇娘却是一脸的笃定回应道。 “这不是一回事,这毕竟是龙铮山的东西,我们私自挪用,本质上不就是偷盗了属于吕姑娘他们的东西吗?”楚宁严肃的说道,还是不愿接受这般贵重之物。 这个问题显然也困扰住了徐醇娘,女孩闻言皱起了眉头,想了许久。 然后,她忽然抬头,看着楚宁,用格外认真的语气言道:“那你下次见了他们,记得说声谢谢!” 楚宁:“……” 第三百八十二章 老夫老妻 楚宁终究还是拗不过徐醇娘的坚持,收下了那份可能是龙铮山最后一点家业的灵丹妙药。 然后又陪她简单的吃了一顿晚饭,与天天和桃花打了招呼后,就独自去往了墨甲工坊。 墨甲工坊的大门紧闭,楚宁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敲响了大门,同时身子后退了一步—— 据徐醇娘所言,自从那日在龙铮山脚,大杀四方后,余三两就又如往日一般躲进了墨甲工坊之中。 徐醇娘依照之前楚宁定下的治疗方法,每三日前去给余三两送药一次,顺便为其诊脉,但每次余三两都会如同孩子一般又哭又闹,吵着要见师祖爷爷,极不配合。 徐醇娘也没了办法,只能也拿出哄小孩的手段告诉余三两,只有好好吃药,才能见到楚宁。 此法虽然在短时间里效果拔群,但时间久了,余三两明显开始抗拒,情绪也愈发不稳定。 所以在楚宁动身前往此处时,徐醇娘特意叮嘱,让他切莫被余三两可能表现出来的“热情似火”吓住。 楚宁早已见识过余三两面对他时的谄媚,对此心头格外警觉,故而退后一步,也是害怕被余三两冲撞到。 只是这记下敲门声下去,墨甲工坊内却并无回应,静悄悄的一片。 自作多情的楚宁不免有些尴尬,他以为是自己敲门的声音太小,亦或者余三两此刻已经入睡,所以便又上前加大了力道,又敲了几下,却依然并无回应。 楚宁的眉头不由得一皱,想起了之前与余三两接触时,对方曾有几次发病,在癫狂后陷入昏厥的场面,他来不及细想,赶忙直接推开了墨甲工坊的大门,同时伸手屈指一弹,数道灵力飞向工坊的四周,工坊四周的灵灯顿时被点燃,偌大的工坊在一瞬间亮得恍若白昼。 “余三两?”他目光扫过四周,却并未发现余三两的踪迹,便朝着工坊后方与锻造坊比邻处吼了一嗓子,可声音在工坊中回荡,许久光景,直到彻底散去,依然没有等到余三两的回应。 楚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据徐醇娘之前所言,这些年,余三两从未离开过墨甲工坊与锻造坊,也只有楚宁出现后,他方才打破过这个规矩,这件事还让身为其女儿的吕琦梦好一阵吃味。 是病情好转了?知道主动出去走走? 楚宁暗暗猜测着,又去了一趟一旁的锻造坊,依然没有寻到余三两的身影。 虽然心头有那么一些不安,但他也不知该从何寻起,更何况,他的时间有限,需要在两天内锻造出他所需的仿制版的千相面具,以及另外一些,此番前往蚩辽所需的墨甲。 他也只能暂时压下心头的担忧,想着或许等上一回,余三两就回来了。 想到这里,楚宁收起了其他的思绪,走到了锻造台前,将之启动,依照着自己在那书中的见过记载,开始准备仿制千相面具所需的材料。 楚宁是很享受这种,将自己在书本中所学的东西,实践于现实的过程。 尤其是这种,从无到有的制造与锻造,带给楚宁的成就感极强,甚至强过修为上的提升。 他沉浸其中,不觉时间飞逝。 当他将所需的材料备齐后,一缕亮光忽然照入了他的眼眸。 楚宁的睫毛轻颤,抬头看向前方,却见窗外已是旭日朝升,原来不觉间,一夜时间就已经过去了。 他站直了身子,正要伸个懒腰,背后却传来了一道谄媚的声音。 “师祖爷爷。” 虽然已经听过无数次,但那谄媚之言中抑扬顿挫的语气,还是让楚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赶忙回头看去,却见一夜不知所踪的余三两不知何时回到了墨甲工坊,手里捧着一碗香喷喷的米粥正一脸喜色的望着楚宁。 “师祖爷爷忙活了一夜,大抵是饿了吧?我给师祖爷爷熬了一碗清粥,师祖爷爷尝尝。” “待会我再去溪边抓两条鱼,给师祖爷爷做最爱吃的煎鱼。”余三两一如既往的献着殷勤。 腹中确有几分饥饿的楚宁接过了米粥,坐在了一旁,尝了一口,味道一如既往是楚宁最满意的口味。 “昨日,你去何处了?”他问道。 这个问题倒是让余三两皱起了眉头,眼中有些不满,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那个地铺:“我一直都待在此地,就是怕师祖爷爷哪日回来寻不到我。” “我是日盼夜盼,师祖爷爷倒好,昨日我不过睡得早了些,师祖爷爷回来后,却不唤我,只是自顾自的捣鼓墨甲,我半夜醒时,见师祖爷爷回来,欢喜得不行,可又怕叨扰师祖爷爷,就只能在一旁候着。” 余三两这样说着,脸上顿时浮现出,宛如孩童般的委屈之色。 楚宁闻言却神情微变,看了一眼,那处的地铺。 他昨夜来时,第一眼就看见了那处,很确定那里只有被褥。以他的目力以及专注力,不可能忽视掉一个活生生的人。 楚宁只能猜测,或许是这余三两又犯了癔症,对自己干了什么没有了记忆。 他也知道在这种事情上,与余三两是掰扯不清的,索性也就不再这个问题上纠缠。 但余三两却并不满意,凑到了楚宁的跟前,开启了日常一般的连珠炮似的询问。 “师祖爷爷前些日子去了哪里?” “是不是去准备做掉薛南夜的东西了?” “咱们什么时候动手啊?” “到时候,师祖爷爷觉得是我继任山主好,还是师祖爷爷宝刀未老,要亲自……” 楚宁听得头大,正想要如往常一般随口说点什么敷衍掉对方时。 他却忽然发现今日的余三两与上次相见时,似乎有些不一样。 但一时间楚宁又说不上有哪里不一样。 头发更加花白,脸上的褶皱更多,背脊也更加佝偻。 他似乎…… 更老了。 如果说上次相见,他像是个六十岁的老人的话,此时此刻的余三两看上去,恐怕得有七十开外…… 而考虑到他本身九境甚至有可能十境的修为的话,能表现出这样的老态,其实际年纪应当在百岁开外! 意识到这一点的楚宁,脸上的神情骤然严肃了起来,他放下了手里的米粥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余三两的手。 余三两被楚宁这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朝后退去了一步,脸色煞白:“师祖爷爷,你……你要干什么?” “这不可以的!” 楚宁翻了个白眼:“闭嘴。” “哦。”余三两顿时乖巧了下来,闭上了嘴。 楚宁则在那时催动起了神识灌入余三两的体内,快速游走,感受着其体内的变化。 心脏、肺部、肝肾、丹府…… 楚宁的神识扫过对方体内每一寸血肉,发现其都存在着再生后的痕迹,而且看起新旧交替初的状况,似乎这些伤势才刚刚被修复没多久,也就几个时辰内的事情。 是昨晚受的伤! 楚宁心头一震,看向余三两的目光变得严肃了起来:“你昨天到底去了何处?”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就在这里睡觉啊……”余三两这样说着,可脸色却渐渐变得古怪,嘴里的声音也渐小:“不……不对。” “我好像还去了别的地方……” “什么地方!?”楚宁追问道,语气焦急。 这已经是第二次,余三两在他的眼皮底下出现这么严重的伤势,并且每一次这样伤势的出现,都会伴随着余三两的快速衰老。 而依照他现在身体的状况,如果再发生一两次这样的事情,余三两很有可能自己生机衰竭而活活老死! 楚宁虽然有时候对余三两的聒噪有些不耐烦,但却并不希望这个对自己极好的家伙真的有什么意外。 余三两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他努力的试图回想:“好像是做了一场梦,就在龙铮山……” “哦!”忽然,他猛地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我是去找薛南夜那混蛋了,不过好像没打过他……” 楚宁:“……” 他自然不会去信余三两这般胡言,薛南夜还在昏迷之中,哪有可能与他交手,更何况薛南夜虽然为人有时候有些吊儿郎当,但以他对余三两的关心程度,断不会下此狠手。 “真的!师祖爷爷,我记起来了,我真的是去寻薛南夜那个混蛋了,不过那家伙确实厉害,我每次都不是他的对手。” “但我的修为也在增强,我估计下一次……” “最多,下下一次,我就能打过了,到时候师祖爷爷我们一起上,杀了那个混蛋,重振龙铮山!”余三两反倒有些气恼楚宁的态度,声音也不觉大了几分。 对于余三两这样的疯言疯语,楚宁有些无奈,若是放在以往,他倒是可以一笑而过,可现在余三两的状况已经岌岌可危,他不得不好好思索这番话,想要找到其中可能的线索。 只是任凭他绞尽脑汁,思来想去,都并不太能找到合理解释余三两这番话的办法。 他正低头苦苦思索的时候,紧闭的墨甲工坊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楚宁抬起头,素来“敬重”自家师祖爷爷的余三两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麻烦楚宁,第一时间就来到了大门前,打开了大门。 然后,楚宁便见余三两的身子一颤,用极为惊醒与不可思议的声音大声言道:“师……师……” “师祖奶奶!” …… 虽然楚宁承诺过,最多两天时间就能打造出他口中那个所谓的千相面具的仿制品。 但洛水还是觉得不那么放心。 她对墨甲之道也有几分了解,明白这千相面具的精妙,哪怕只是仿制品,对于于此之前,从未制造过的楚宁而言,要在两天时间里造出,还是过于匪夷所思了些。 她要刺杀的可是蚩辽共主,若是楚宁造不出此物,或者造出的东西没有他所说的那般功效。 到时候,杀了那位和亲的蚩辽王子,其身份败露,死于蚩辽之地事小,因此让蚩辽王庭起了戒心,让她刺杀的计划落空,可就是大事了。 所以,在修整一夜后,她还是向那位徐醇娘询问了墨甲工坊的所在,想要亲眼看看楚宁制造面具的进度。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开门,就见到了洛水最不想见到的家伙,也听到她最不想听到的称呼。 看着眼前一脸邋遢之相的老人,以及对方脸上近乎猥琐的谄媚之色,暗觉受到冒犯的洛水,双眸之中泛起杀机。 “曦凰?你怎么来了?”而就在这时,那糟老头的身后,楚宁的声音响起。 洛水不愿再楚宁面前过多的暴露身份,只能在这时收敛杀意。 “师祖爷爷这话问得,师祖奶奶肯定是来看你啊!这么多年了,师祖奶奶还和以前一样,一刻都离不得师祖爷爷。”只是她杀意刚收,那余三两一开口,又说出了让洛水恨不得剥了他头皮的狂悖之言。 楚宁闻言明显一愣,有些奇怪:“其他人不叫师祖奶奶,为什么偏叫曦凰师祖奶奶。” 余三两闻言却是眉头一皱:“这怎么乱叫呢!她是师祖奶奶,我自然叫她师祖奶奶,若是逮着一个姑娘我就叫,师祖爷爷你吃得消吗?” “你倒是有些眼力劲。”楚宁闻言却也不恼,反倒心底有些美滋滋。 不过,他也感觉到了洛水目光中的不善,只当其是脸皮薄,故而又咳嗽一声,喝阻了余三两,然后走到了洛水跟前,小声解释道:“曦凰,你莫要与他见气,他的脑子有些问题,所以喜欢胡乱称呼人,我还在想办法为他医治。” 洛水闻言瞟了楚宁一眼,又看向余三两,却见其体内气息紊乱,却又几分疯癫之相。 再一联想,自己如今已经是陈曦凰的模样,与之前相见时截然不同,倒也确实可能是他疯疯癫癫,见了人就胡乱称呼,而非故意冒犯她。 想到这里,洛水也难得再理会,转而问道:“面具你铸造得如何?” “已经备齐了材料,估摸着晚些时候就能完工,我带你去看看。”楚宁也害怕洛水迁怒于余三两,赶忙出言,领着她便朝着墨甲工坊中走去。 只有站在原地的余三两看着洛水渐行渐远的背影,皱起了眉头,满脸困惑的嘀咕道。 “这师祖奶奶也是的,怎么见师祖爷爷还要带副面具?” “都是有孩子的老夫老妻了,还害羞上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你认识他? “这就是你所谓的晚上就能完工了?”洛水在楚宁的指引下,来到了锻造台前,入目第一眼所见的便是锻造台上堆满了的各式各样的金属材料。 看上去倒是唬人,有几乎如小山一般高。 只是这场面骗骗旁人可以,却骗不了懂得一些墨甲之道的洛水。 且不说这些金属材料只是完成了提纯与合锻,想要制成墨甲,还需要塑型、墨纹铭刻、元件嵌合、灵能通路等诸多步骤,而且这些步骤越往后才越是繁琐,楚宁目前的进度距离制造出成品可以说是遥遥无期。 难道这家伙是故意以制造墨甲为由,拖延时间,让和亲之事无法进行。 所说的那些冠冕堂皇之言,也只是哄骗我的托词? 基于对楚宁并不算好的刻板印象,洛水皱着眉头在心底推测道。 “塑型都还未有开始,这看上去不像是两日之内就能完成的。”洛水当下就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嗯?曦凰你还懂墨甲?”楚宁倒是有些诧异,之前从未听陈曦凰提及过这方面的事情。 洛水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年幼时曾得过一位恩公搭救,他精通墨甲之道,有着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一些寻常摆件,经他之手,往往能焕然一新。靠着他,我度过很艰难的一段日子。” 提及此事,洛水的眼中露出一丝缅怀之色。 楚宁却脸色古怪:“曦凰你贵为皇长孙,幼时为何会有艰难,甚至还需旁人施救,才能度日?” 洛水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找补道:“幼时顽皮……外出偷玩时,迷了路……” 这番话,其实有诸多漏洞,经不起推敲。 但好在楚宁对陈曦凰极为信任,并未多想,点了点头,便未作追问,反倒解释起了眼前的情况。 “曦凰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在今日之内完成面具的锻造。” 洛水闻言对此不置可否,显然是不太信任楚宁此言。 若是换做旁人,轻视自己,楚宁大抵只会一笑了之。 但陈曦凰显然不是旁人。 而楚宁的爷爷,曾经教导过楚宁,说男人这一辈子,最忌讳的事情有三。 一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二为,好大喜功,好断妄言。 三为,后宅不宁,夫纲不振。 对于素来将自己爷爷所言,奉为金科玉律的楚宁而言,显然并不太能接受陈曦凰这样的态度。 少见的起了好胜心的楚宁,眉头一挑,下一刻,在洛水诧异的目光下,一道浑身包裹在白色甲胄中的身影豁然出现在了洛水的跟前。 那道身影身材高挑,浑身甲胄白净如玉,其上还流淌着血液纹路,散发着一股奇异的美感。 洛水心头一惊,她自然认出了这道身影,是那日楚宁到来时,与之一同出手的同伴之一。 只是很快楚宁就将之收回,境界被压制的洛水并没有时间细细打量,只是见其随手召回的手段,暗以为是墨甲傀儡之类的东西。 可此刻细细一观,却分明在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灵动的神识。 那是活物才有的气息! 这让洛水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如果说那头妖兽,还可以用诸如御妖师、谒灵者这样的小道修行之法解释的话,那眼前这个人形生物,显然不属于这样的手段。 洛水只能想到的就是诸如生祭活人,炼为傀儡这样的邪门手段。 再一联想,那被其炼为阴神的故人之后,洛水心中对楚宁的杀意不免更甚了几分。 她之所以不问及此事,只是害怕楚宁生出疑心,想等到刺杀之事完成后,在好好盘问,但此刻见识了楚宁如此歹毒的法门后,她已然有些按捺不住—— 这样的恶贯满盈之辈,多在这世上活一刻钟,都让她觉得恶心。 她在这时暗下决心,就在近日寻个机会,杀了此贼! …… 楚宁当然不会知道,他在想着重振夫纲的时候,对方在想着让他重开。 他在那时手捏法诀,只见血玉的身躯如液体般溶解,以一化二,再以二化四,化作了四团银白色的液体。 再然后,四团液体飞速凝形,也化作了四个一模一样,却比之前的血玉要小上一号的身影。 “这是……身外化身?”看见这一幕的洛水不免心头诧异。 要知道身外化身,是道门十一境大能才能施展的手段,自从一百多年前那场至高天降下的登天敕令开始,天下十境以上的修士数量锐减。 洛水只在那位青木山的道君身上见识过这般手段。 “只是相似而已,这具妖身,是以三千蚩辽血寂部族族人的灵血与生魂,配合我们在那小世界得来的黑金道种,炼化而成,因为血寂部族血脉的特性,故而可以分化出化身,但活动范围极小,只能在方圆一里左右,不似那身外化身,不仅可以完全独立于主体,还能修行各种功法。”楚宁则解释道。 “对了,曦凰,我们所凝练的那枚黑金道种,据我研究发现,在妖体之中可以通过吸收血肉之力,而不断结出新的道种,这具妖身所用的黑金道种,就是靠着我之前那具吸收了黑金道种力量的妖身,缓缓凝聚而出的。” “不过似乎只有吸收了最初黑金道种的身躯才能凝聚出新的道种,譬如这具妖身,就没有这个能力。” 这番话的后半段,洛水听得云里雾里。 显然,哪怕以她的见识,也并不知晓黑金道种到底是何物。 不过,她却明锐的察觉到了楚宁提及的三千蚩辽血寂部族族人的灵血与生魂之说。 哪怕如今蚩辽与大夏正处敌对关系,可以三千生魂祭炼的法门,何其残忍? 是洛水依然难以接受的。 这倒不是她妇人之仁,只是这种以生魂活人为祭的手段,带来的修行速度极快,而枉死的冤魂又会无时无刻的影响着修行者的心神。 食髓知味之下,几乎没有人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断施展,最后将手伸向无辜的百姓。 所以,大夏天下,是明文禁止修炼这等法门的,哪怕是对外敌施展,也是不被认可的,至少在明面上是这样的。 不知对方已经完全对他起了杀心的楚宁,继续驱使着以一化四的血玉妖躯来到了那堆昨日他炼制好的材料前,四尊妖躯手捏法诀,那些材料便纷纷凭空飞起,被一道道血光包裹,开始缓缓塑型。 楚宁也并未闲着,他先是让洛水四处看看,若是觉得无聊也可回去休息,自己则走到了那些妖躯身旁,接过他们用妖力塑型出来的元件,开始打磨——越是高阶的墨甲,对元件的精确度越是要求极高,血玉所化的妖躯虽然聪慧,但也不见得能完全掌握墨甲元件制造的工艺,所以楚宁需要对这些初步塑型的元件进行二次加工,确保万无一失。 而一旦开始制造墨甲,楚宁就会变得心无旁骛,自然也就无暇顾及一旁的洛水。 洛水冷冷的看着背对着她的少年,眼中之前被隐藏的杀意再次渐渐浮现,涌动于那双清冷明亮的眸中。 “师祖奶奶。”而就在这时,一旁一道谄媚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回头看去,却见是那个名为余三两的老人走到了她的身后,手里还端来了一把木椅,乐呵呵的说道:“师祖奶奶,师祖爷爷一旦开始制造墨甲,那可就是雷打不动,你坐会,我去给师祖奶奶弄两个你最喜欢的吃的小菜。” 洛水皱着眉头,正要拒绝。 一来她对余三两观感不佳,自然不愿吃他做的东西。 二来她一心求道,对于口舌之欲早已没了什么感触,对于她而言除非必要时吃些馒头米饭,其他的东西大抵都并不放在心上,对她而言,那些看似美味,却制作繁琐的食物,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 这些年也只有自己徒儿做的几道深得她心意的小菜,能让她放下身段尝上几口。 本来这次去泰临城,她还有心让自己徒儿弄上两道,但偏偏素来对她还算乖巧的陈曦凰,却因为她为了完成这个计划,而将之囚禁之事,对她心生不满,话都不愿与她多言半句,自然也就不会有心思给她做饭。 对此,洛水还有些遗憾。 “山间河蟹极多,我给师祖奶奶弄你最喜欢的蟹酿橙。” “再来一份雪霞羹。”就在洛水想要拒绝的时候,已经风风火火走出一段距离的余三两的声音却忽然传来。 洛水一愣,整个人呆滞在了原地。 她喜欢的小菜不多,这便是其中最受她青睐的几种之二。 她倒不是,那种见到喜爱之物就走不动道的性子,她只是惊骇于对方竟然能如此准确的道出她的喜好。 难道是曦凰将自己的喜好告诉了楚宁,楚宁又告诉了他? 洛水正觉这是一个目前而言,最有可能的推测时,却又很快意识到了不对——此刻的她是以陈曦凰的模样出现在他们眼前的,除非这个叫余三两的家伙已经看穿了她的身份,否则无法解释此事。 但她带着千相面具是墨家至宝,眼前之人内息雄浑不假,可同时也混乱不堪,应当没有这般能力。 还是说,他是在扮猪吃虎? 是个隐藏的十一境,甚至十二境大能? 这样的念头一起,洛水顿时有些投鼠忌器,她的剑道修为强大不假,本身也极为自信,自认为不惧十三境以下的任何对手。 但那需要她解开千相面具上的封印,对她而言,这是个目前难以接受的代价。 为了能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得不压下对楚宁的杀意,选择静观其变。 …… 虽然洛水并不喜欢楚宁的为人,但她不得不承认楚宁在墨甲锻造上的天赋,堪称恐怖。 至少,比起大隋山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们要强出不知几何。 只是一上午的光景,一个个构造紧密的墨甲元件,如同变戏法一般被楚宁一个接着一个从手里造出,然后在她看来,相当繁琐的墨纹铭刻、元件嵌合、灵能通路等工艺,在楚宁的手里也是驾轻就熟,完成的效率极快。 洛水一度怀疑,楚宁是在粗制滥造,以此给她做出一种,自己在加快进度的表象。 可她上前拿起一些制造完成的元件检查之后,却惊讶的发现其上的墨纹铭刻极为精妙,灵能通路也相当完善,灌注灵力之后,灵力在传导后的损耗极低。 而后,完成了前置工作的楚宁,更是当着她的面用那些材料组装出了两个他口中所谓的千相面具的仿制品。 直到这时,洛水才敢相信楚宁所言不假。 看着眼前拿着那两张面具朝她介绍的楚宁,她的心态也悄然发生了些许变化。 暗暗觉得,眼前这少年能被自己徒儿看中,倒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只可惜,走了歪路,否则单是以他在墨甲上的造诣,就足以让大隋山那些自视甚高的家伙们颜面扫地。 “曦凰,我没有骗你吧,我说今日之内能造出此物,自然是有十足把握。”面对自己心仪的女孩,楚宁少见的表现出了一丝孩子气,他拿着两个成品面具,不无得意的朝着洛水说道。 洛水虽然心底诧异,但表面上却并不愿意给楚宁好脸色,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为何要造两个?待到杀了那个什么王子,你乔装成他即可,按理来说只需一个面具。” 楚宁的眉宇间在那时闪过一丝异色,脸上的笑容散去几分:“毕竟是我第一次制造此物,我也害怕有什么纰漏,故而多造一个以防万一,也是此物所需的材料紧俏,龙铮山并无盈余,不然我还想再多造一两个。” 他的解释倒也并无什么问题,心思早不在此的洛水也未做多想,点了点头后说道:“既然面具已经造出,不如我们现在动身,何须等到明日。” 自觉有可能身份已经被那个深浅不知的余三两识破的洛水,想着快些上路,摆脱对方,这样她方才干净利落的动手,杀了楚宁这个十恶不赦之徒。 “不急。” “我还需要再准备一个墨甲,你安心等待,明日一早,我们定可出发。”楚宁则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锻造台。 洛水这才发现,楚宁准备的大量材料,并未用完,还堆砌着相当大的数量。 “还要造个墨甲?何物?”洛水不解的问道,语气中其实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味道。 只可惜对自己素来从不设防的楚宁根本没有听出这丝异样,反倒是眨了眨眼睛,故作神秘的说道:“算是送给你的一个礼物。” 而听闻这话的洛水,并无半点感动,反倒心头冷笑。 如今北境局势危急,他们此行蚩辽,可是为了北境抗击蚩辽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 事关万千黎庶的安危,这等关头不争分夺秒,却想着用礼物来讨女子欢心,如此胸怀,在洛水看来,幼稚且自私。 她沉着脸色就要说些什么,拒绝楚宁自以为是的“好意”。 “来咯。” “师祖爷爷,师祖奶奶,快来尝尝我的手艺,比起当年可有减退!”就在这时,一道兴奋的声音从墨甲工坊的后方传来。 二人转头看去,只见余三两端着一个食盘,就快步走了出来,脸上的喜色溢于言表,脸上密密的褶皱也因为如此丰富神情挤压在一起,并不好看,却真切动人。 他极为热情的将几个菜碟摆在了小木桌上,正要招呼楚宁二人,却又觉不对,索性一把将整个木桌抬起,一边朝着屋外走去,一边出言招呼二人:“师祖爷爷,师祖奶奶,到外面吃,风景好着嘞。” 以往的楚宁其实并不太喜欢师祖爷爷这样的称呼,但不知为何,配上师祖奶奶这几个字,他倒觉得这个称呼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曦凰有什么待会再说,尝尝余前辈的手艺,相当不错的。”楚宁也笑着朝洛水言道。 洛水虽然不愿继续耽搁下去,但也知道这时再拒绝,就显得有些刻意,故而只能压下心头的不悦,跟着楚宁来到了屋外。 这时,热情的余三两已经摆好了碗筷,见走出工坊的二人立马笑呵呵的招呼二人坐下。 “师祖爷爷喜欢的煎鱼。” “师祖奶奶喜欢的蟹酿橙与雪霞羹……”待到二人落座,他第一时间伸手指了指桌上的菜肴,兴致勃勃的介绍道。 不得不说的是,余三两虽然平日里疯疯癫癫,可这一手厨艺,却是没得说的。 还未动筷,楚宁便嗅到了一股让他食欲大动的香气。 “曦凰,你尝尝,就算不是你喜欢的,但余前……三两的厨艺,做出来的东西总归不会差的。”楚宁当然不会相信余三两能知道陈曦凰的喜好,毕竟他都没有弄清此事,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余三两厨艺由衷的认可。 洛水见眼前的二人都是一脸期待,也不得不主动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雪霞羹,放入嘴中。 咕噜。 只见洛水身躯一颤,喉咙不自觉的轻轻蠕动。 这味道…… 她脸上的神色在那时变得古怪万分。 她本觉得就算余三两识破了她的身份,那雪霞羹与蟹酿橙特有的味道也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出来的,毕竟当初她可是挑剔了陈曦凰好久,她那聪慧徒儿方才做出了几分神似的味道。 可余三两所做的雪霞羹与她记忆深处的味道,几乎如出一辙! 此物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精细与名贵的菜肴,正常做法,就是用豆腐以及木槿花、鸡汤亦或者素汤熬煮而成,味道甘鲜,只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洛水特别喜欢在此物中加入一些糖块,增加味泽。 但因为此物以甘鲜著称,加入糖块极易破坏其整体观感,所以糖块本身的大小品类,极为讲究,熬制的方法也需要特定的变化。 除非亲自吃过,否则即使如陈曦凰一般被洛水挑剔过百次以上,所做出的雪霞羹,也不可能如此符合她胃口的雪霞羹。 而她与余三两这次不过是第二次相见,自然没有挑剔的可能,所以…… 想到这里洛水的心头一片骇然,她抬头看向了眼前的老人,目光凌厉,寒声问道。 “你认识他!?” 第三百八十四章 他是谁 “他?” “谁?”余三两被问得有些发懵,眨了眨眼睛,困惑的反问道。 楚宁也察觉到了洛水态度中的异常,皱起了眉头看向对方。 洛水脸上的神情严肃,目光如炬,却又带着一股迫切。 “教你做这个羹的人!”她再次发问,语调明显拔高了几分。 余三两就像是忽然被长辈呵斥的孩子一般,委屈巴巴了起来:“可是这个雪霞羹不就是师祖奶奶教我做的吗?” “胡说!我与你从未相识,什么时候教得你?”洛水的眉头 “再者言,连我自己都不会,我又如何教得你?”洛水的情绪却愈发激动,声音中已明显带着几分恼怒。 余三两似乎有些畏惧眼前的洛水,他脸色更加委屈,支支吾吾的说道:“那……那或许是师祖爷爷?我……” “我这些年记性一直不太好,是有可能记错了的。” “刚刚是我,现在又成了他,你的嘴里可有实话?”洛水怒目再喝道。 似乎是被洛水这一声喝骂给唬住,余三两愣在原地,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眉目中带着怒气的女子。 好一会后,这个看上去已经年过七十的老人忽然眼眶一红,泪珠在浑浊的眼眶中打转。 “是……是不是三两做得不合师祖奶奶的胃口?” “我……我去重做就是,师祖奶奶你莫要生气……” 他就像是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语调中带着哭腔,伸手就要去将那食盘取走。 只是那手方才伸出,就被另一只手死死握住。 余三两一愣,侧头看去,却见伸手之人不是旁人,正是一直在一旁看着的楚宁。 “师祖爷爷?”余三两神情不解。 楚宁不语,只是朝着他用相当坚决的眼神摇了摇头,旋即便抬头看向了洛水。 “曦凰。” “我不知道你口中的他是谁,对你又有何意义。” “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三两对你并无恶意。” “你不要,也不该为难他。” 那时楚宁的目光凌厉,眼神中竟隐隐透着一抹渗人的怒火。 洛水不禁一愣,倒不是惧怕楚宁,而是这些日子相处来看,这家伙对自己的徒儿极为宠溺,无论自己摆出怎样的态度,他都能笑颜以对,今日这般愠怒的态度,倒还是头一遭。 不过他这样的态度,这也让洛水冷静了几分。 她看向余三两,老人的神情惶恐,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她的心头不免泛起一丝不忍…… 楚宁是穷凶极恶之辈固然不假,但眼前这个老者,怎么说都是龙铮山的人,看其疯疯癫癫的模样,最多也只是受了楚宁蛊惑。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或许同样的菜肴,同样的味道只是巧合。 只是…… 她想到了某些事情,只觉心绪翻涌,烦闷不已。 她无心再说什么,冷冷的看了楚宁一眼,竟是转身离去。 “师祖奶奶……”余三两见状,想要开口唤住,却被楚宁打断。 “无碍。”楚宁这样说道,语气中也带着几分恼火的味道。 “我们吃饭。” 余三两却有些放心不下,小声道:“师祖爷爷,你去看看师祖奶奶……” 楚宁闻言抬头瞟了一眼洛水的远去的背影,少见的发了怒,沉声言道:“我说吃饭!” 余三两缩了缩脖子,终究还是不敢再言,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心绪不宁的陪着楚宁闷闷的吃完了这顿在他看来本该是其乐融融的一顿饭。 …… 生而知之。 对于大多数…… 不,准确的说,是对于这个世界上,除了屈指可数的个例以外的所有人而言,都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体验。 但很不巧的是,洛水就是这么一个生而知之的人。 从她记事起,她就知道自己会为这天下开辟一座圣山。 一座与众不同的圣山。 不应是儒释道三家,也非象征着征伐的兵家,更不应该是最为繁盛的武道。 那座圣山的开辟,会标志着某个新世界的到来。 譬如一座新的天下。 当然,年幼的她并不清楚自己会走向何方,只是隐隐感觉到了这股使命的存在。 而作为天选之人,上天会在必要的时候给予她一些小小的帮助。 譬如…… 经历一些可以让她磨炼心智的磨难。 所以,在她十岁那年,她的父母接连因病亡故。 她应该在凡间流浪,遭受一些相当痛苦的折磨,这才洗净道心,走上那条从她出生时,上天就为她铺好的路。 但某些意外却悄然而至。 有个人救下了她,在不正确的时间,不正确的地点。 而正是那场相遇,让她偏离了应许之道,成为了的如今她。 这些,都是在她迈入十一境与十二境后,渐渐感知到的。 之所以,始终以那个人形容那个家伙,不是因为他的名字不可提及,只是单纯的因为,洛水已经渐渐忘了她。 这并非她薄情寡义,而是冥冥之中似乎有股力量在试图修正这样的偏差。 而她难以对抗那股力量…… 不过青木山那位活了三百年的道君曾告诉过她,天道无厚薄,既降其责,必备其泽。 她想或许自己能踏入十三境,能完成开辟圣山的天命,至高天应该就能降下恩泽,让她记起那个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 只是她的修为越高,关于对方的记忆却愈发的模糊。 到了如今,她早已记不清那人的模样、名字、年纪甚至性别。 只记得他在某个大雪纷飞的寒夜,给自己端来的那碗雪霞羹。 那是她与他之间最后的联系。 所以在吃到那碗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羹汤时,她才会情绪失控…… 想到这里,站在一处崖口的洛水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远方。 山风和煦,远处云雾招摇,笼罩着那座名为绝翎的神峰,已近黄昏的阳光撒下,将云海中穿行的飞鸟镀上了一层金黄。 看着这幅景象的洛水,心情似乎好了些许。 或许这一切只是巧合,毕竟她自己也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还记得那碗羹汤的味道…… …… “曦凰!”而就在她刚刚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时,一个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洛水侧头看去,只见一位少年不知何时来到了距离不远处的山崖崖口。 “好巧啊,你也在这里。” 少年也不等洛水回应,笑呵呵的就走了上来。 只是他虽然嘴里说着好巧,可略显急促的喘息声,以及额头上点点汗迹,却将他之前一路小跑,焦急寻找的行踪暴露无遗。 洛水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少年,等着他的下文。 解开心结,对她而言,只是平复自己的思绪,但并不代表她会继续容忍楚宁这样的卑劣之徒存活于世。 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杀了对方,但在那之前,她不介意听听楚宁想要说些什么,同时也让她有时间放开神识看一看四周,有没有可能存在的耳目,免得打草惊蛇,暴露了自己身份。 而楚宁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可能面对的危险,来到了洛水身前后,便自顾自的说道:“我已经把所需的墨甲都完成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能出发。” 正用神识仔仔细细探查四周状况的洛水,并无心回应楚宁此言,依然冷冷的望着她。 楚宁被她看得有些心头发麻,只以为对方还在为自己午晌时不好的态度而气恼,他挠了挠头继续说道:“曦凰,我今日态度是差了一些,但只是因为我觉得你不该那般对余前辈的。” “他是口无遮拦了些,但对我们的心意是好的。” “而且我感觉这次见面,你和以往有些不一样,我知道是为什么……” 洛水这时正好收回了放开的神识,确定了四下无人,本欲动手的她,听闻这话她心头一跳,暗觉莫不是被这家伙看出了些什么。 她强压下动手的冲动,沉声问道:“那你说说是为何?” 在这个问题出口的同时,她丹府中的剑意与灵力已经被完全催动,目光也死死的盯着楚宁。 脑海中思绪翻涌。 若是楚宁发现了她的身份,她自然是要杀了他的。 只是,对方在这个时候与她摊牌,说不得是留有什么后手,譬如他已经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了其他人,杀了他或许并不能一绝后患,还得想办法套出其他的线索。 “你害怕牵连我。” 可就在她头脑风暴,想着要如何杀死楚宁时,眼前的少年却一脸笃定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嗯?”对于楚宁的自作多情,洛水都不免愣在了原地。 “我知道以你的性子,答应此次和亲,一定是在朝廷中受到了诸多压力,才不得已为之。” 楚宁丝毫没有察觉到洛水的异样,依旧自顾自的说着:“以前我其实不太明白,人为什么不能坚持本心,但自从上次与你分别后,我一路从鱼龙城走到龙铮山,遇见了很多人很多事,我忽然明白,朝廷中的事情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 “在冲华城时,独孤齐本来是个很好的人,可因为独孤封的决定,他不得不在家族存亡与自己本心之间做出抉择……” “在同令城时,我还遇见了致使盘龙关败亡的环城守将,我怎么都无法想到,他们竟然能乔装成银龙军,以银龙军的身份回京受赏。甚至,负责保护他的那个上柱国的死士罗玄还告诉我,盘龙关的败亡,甚至有可能是朝廷中的某些人与蚩辽之间达成的某种默契……” “所以我能明白你面对的各种问题,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所以……”楚宁认真的说着,试图开解在他看来正在为这些事烦恼的洛水。 洛水其实并不在乎楚宁的这些说辞,之所以耐心的听着,无非是想要确定这家伙到底是否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但听来听去,却更像是恋人之间敞开心扉的互诉衷肠。 她对此并不感冒,甚至有些失去了耐心。 可就在这时,楚宁转述中的一个名字却忽然让洛水的眉头一皱。 “你说罗玄?”她沉声问道。 这个名字,她有些印象,当年阿阮失踪时,与她一同失踪的还有一位青木山弟子,也叫罗玄。 以青木山给出的线索来看,二人的关系还算不错,罗玄因为出身不好,时常在被青木山的一些弟子欺辱,阿阮帮过对方几次,二人一同失踪,被认定是一同遭到了某些不测,所以这些年在寻找阿阮的过程中,洛水也时常对人提及这个名字,故而极为敏感。 但此问一出,她又很快摇了摇头,这世上同名同姓之人数不胜数,这一切大抵也只是巧合。 “嗯,你认识?”楚宁不疑有他,点头言道。 “这家伙是个狠毒之辈,本是道家圣山青木山的弟子,天赋不佳,便起了邪念,将一位天赋极佳的同门炼化为了自己的本命阴神,拘于体内,靠着吸收对方的力量与人对敌。” “嗯!?”听到这里的洛水身躯一颤,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阿阮的失踪已经可以追溯了十几年前,而楚宁如今也才十八岁,阿阮失踪时,他应该是在一个尿都把不住的年纪,怎么去炼化一尊阴神。 这是一个相当简单,甚至只是稍稍细想就能想明白的问题,可为什么她这么久都没有意识到…… “怎么了?曦凰?”楚宁说完这番话后,却发现洛水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回应,他有些奇怪忍不住开口再次问道。 洛水这才回过神来,又一次看向了眼前的少年。 少年的目光清澈,脸上写满了真切的担忧之色。 她骤然有些恍惚,心底更是不由得生出了些许愧疚的心绪。 “你说的那个阴神,莫不是前几日,你为那些青麒军治疗时……”她强压下心头的思绪,沉声问道。 “嗯。”楚宁再次点头:“本来她只是暂时寄宿在我的身上,可后来在冲华城时,为了帮我治疗那些难民,主动成为了我的本命阴神。也是因为那次消耗过大,这段时间她一直处于沉睡之中。” 楚宁说到这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追问道:“对了,曦凰你见多识广,可知道有什么在不伤害本命阴神的前提下,将其从灵台上剥离的办法吗?” “剥离?”洛水又是一愣:“若是不伤害阴神,那就会对你造成极大的损害,你为何要……” 这倒让洛水有些困惑了起来,毕竟如果楚宁所言是真的,阿阮也是自愿成为他的本命阴神,他没有必要以损害自己为代价,去剥离阴神。 楚宁心头苦涩,他已时日无多,一旦真的无法在那一天到来前完成破境,自己死也就罢了,蛛儿与那青衣鬼魅作为他的本命阴神,也会一同遭遇不幸,他并不愿意拖累他人,所以想着寻到这样的法门,在那天到来之前,斩断双方的联系。 毕竟,能少死一个,是一个。 只是这些话,他自然不能对洛水言明,只是故作轻松的说道:“她作为本命阴神与我的联系不算深,我答应过她要想办法送她回家,所以……” 洛水虽然修为被压制在了八境,但眼界却不会错,阿阮所化的本命阴神,与楚宁的灵台早已融为一体,强行剥离,楚宁轻则修为倒退,重则有性命之忧。 显然楚宁是在说谎。 但她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这样,一时间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难不成是在故意以这样的话博得自己的好感? 可这样一想又觉不对,哪怕楚宁有天大的本事,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也不会知道她与阿阮的关系,如何以此讨好自己? 洛水忽然觉得她有些看不懂眼前的少年了。 阿阮的状况确实是因为力量耗尽而陷入沉睡,既然摸不清这家伙的心思,那不如先留他一命,待到阿阮苏醒后,一问便知。 洛水这样想着,终于算是打定了主意。 第三百八十五章 风采依旧 “他?谁?”洛水皱了皱眉头,神情困惑。 楚宁闻言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就是那个你很在乎的家伙!” 他今日之所以在饭桌上说了那样的重话,在很大的程度上其实就是因为洛水表现出来的那个不知名的家伙的在乎。 虽然从始至终洛水都未有说过对方是谁,但出于某种直觉,楚宁觉得那个洛水口中的家伙,对他而言应当是某种威胁。 “他吗?”或许是因为意识到自己错怪了楚宁的缘故,比起之前,洛水对楚宁多了几分耐心,并没有直接结束这个话题,而是想了想后道:“我也不清楚他是谁。” 楚宁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这显然是一个相当缺乏说服力的说辞。 洛水之前表现出来的态度,已经可以说是到了失态的地步,如此在乎之人,怎么会不清楚对方到底是谁呢? “我从不说谎。”洛水似乎看穿了楚宁的心思,淡淡的再次说道。 楚宁眉头一挑,脸色古怪,想着在往生地的经历,暗道:你说的谎还少了? 但他并未戳穿,而是在想了想后问道:“就是你之前说的救过你的人?” “嗯。”洛水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楚宁又问道。 “十一二岁的样子。”洛水回答道,心头因为愧疚生出的些许耐性,已经到了快要耗尽的档口。 浑然不觉的楚宁只觉心头稍安,他又开口小心翼翼的问道:“所以曦凰你想要找到他,只是因为想要寻他报恩?” “不然……”有些不耐烦的洛水听闻这话,正要回应,可心头却忽然一动。 她看向一脸紧张的楚宁,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这家伙莫不是在吃醋? 她虽然这一生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但毕竟活得足够长,有些事情,她还是能够看明白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起先她只觉滑稽,本能的想要否认,可话到了嘴边,她却忽然心头一动。 楚宁虽然解释明白了阿阮的事情,但那三千生魂炼制而成的妖躯也好,修炼魔功之事也罢,终究还是洗脱不了的罪责。 就算这些事也如阿阮之事一般有着内情,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这样的家伙,去影响陈曦凰追寻大道的步伐。 想到这里,她收起了解释的心思,反倒顺水推舟的言道:“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对我很重要。” 这样说罢,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说辞,似乎力道尚且不够,她又瞟了楚宁一眼,补充道:“也比你重要。” 这说的自然是实话,只是这些实话是对于洛水而言的实话。 而听闻这话的楚宁,明显脸色有些难看,他直直的看着洛水,好一会后,方才问道:“曦凰,你这番话可是真心?” “自然。”洛水回答得相当坚决。 而这话一出,少年脸上的神情如她预料的那般骤然黯淡了不少。 洛水见他如此,不免暗觉自己这灵机一动,倒是好过千般手段。 同时也不免暗暗感叹,这儿女情长果真最是磨人,管你是英雄豪杰,还是王侯将相,一旦用了情,旁人一两句无心之话,便得让你辗转反复,心神不宁。 而越是因为如此,洛水便越是坚定了,要斩断楚宁与陈曦凰之间情丝的决定。 念及此处,她正要再说些什么。 但让她意外的是,上一秒还耷拉着脑袋的楚宁,这一刻却仿佛放下了心结,朝着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曦凰,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告诉我那家伙有什么特征,玉桂商会情报网络遍布北境,对西境与南疆也有所涉及,我可以让他们帮你找找。”楚宁这样说道。 洛水不免一愣,有些错愕,她直愣愣的看着一脸认真的楚宁,好一会光景之后,终于确定眼前的少年并非戏言,她疑惑的问道:“你还愿意帮我找他?” “当然。”楚宁再次点头。 洛水却不愿相信,她见过太多因爱生恨的故事,自然很难接受楚宁此刻的转变。 “你不是应该恨他,也恨我的吗?”洛水问道。 楚宁微微一愣,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是有一点不舒服。” “但至少你并未瞒着我,愿意与我明言,我虽不理解,但愿意接受。” 说这话时,洛水敏锐的察觉到少年的眼底闪过一丝黯然,这让她不由得有些后悔,自觉自己这样的行径,似乎有些下作。 她这一辈子做事素来光明磊落,此番作为,确实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但这样念头升起的瞬间,那枚与她脸颊融为一体的面具上,却有淡淡诡异紫芒渗入她的体内。 可事关曦凰的前途,一些必要的手段,终究是值得的。 她的念头一动,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你想说,我们还是朋友?”她看向眼前的少年,这样问道。 对她而言,楚宁能就此放手,并且不记恨曦凰,倒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楚宁闻言,亦抬头看向了洛水,然后果断的摇了摇头。 “这对我很难,我可能不太能做得到,而且,也不想去做到。” 少年的语气平和,但说出的话,却让洛水有些吃惊。 “那你也不打算和我一道去蚩辽了?”她再次问道,心头暗暗松了口气,她并不喜欢楚宁刺杀那位蚩辽王子的计划,对她而言会是平添变数的举措。 “这是两码事。与你同行蚩辽既是私情,亦为公义,如今你我虽无私情,但公义尚存,你放心,这一趟我还是会去的。”楚宁却并不清楚对方的心思,反倒认真的回应道。 “还真是个死脑筋。”洛水闻言有些无奈的在心底暗暗说道。 不过,为了以防被楚宁看出端倪,洛水并未出言反驳,只是以不咸不淡的态度点了点头。 “陈姑娘,你我之事虽已了解,但我却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姑娘成全。”楚宁则再次说道。 洛水倒是敏锐的察觉到了楚宁对她称呼上的变化,不过她并不介意,反倒很满意楚宁的自知之明。 基于这样的心情,她倒是没有第一时间拒绝楚宁,而是说道:“只要你不在男女之事上继续纠缠我,无论何事,我会尽力完成。” 虽然从这次见面开始,楚宁就察觉到了洛水的异样,其态度的冷淡,言语间带着的疏离,楚宁都是真切的感受得到的。 但此刻对方如此决绝的话语,还是让楚宁脸上的神情一滞。 他沉默了一会,这才抬头道出了自己的请求:“陪我吃一顿饭。” …… 墨甲工坊中,洛水看着再里侧厨房中忙活的佝偻身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所以,你所谓的请求,就是让我和你,陪着他吃一顿饭?” 她本以为楚宁会狮子大开口,提出些相当离谱的要求,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只是让她做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楚宁站在她的身侧,同样看着在厨房中忙活的老人,沉默了一会后,方才开口言道:“他快要死了。” “嗯?”洛水不由得一愣,目光再次落在了对方的身上。 她的修为被千相面具压制,与之相应的,神识感知的范围与效率也下降很多,但其精准度她还是颇为自信的。 之前她就用神识探查过余三两体内的状况,内息是有些混乱,但却远不至死亡的地步。 “余前辈身上的情况很复杂。” “他受过很重的伤势,而且不止一次,你看他的模样,七八十的样子,可他的实际年龄才五十不到,这般老态就是因为,他在用自己雄浑的修为维持自己的生机,而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楚宁倒也知道洛水心头所想,开口解释道。 洛水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双眼睁大,一时间并未完全消化楚宁所言。 “我知道这很匪夷所思,但我检查过多次他的内息,很确定我的推论没有问题。” “本来我答应过薛山主与吕姑娘他们要治好余前辈的,但可惜我才疏学浅,终究是辜负了他们。”楚宁说道这里,脸色略显黯淡。 虽然有时候,他也有觉余三两疯疯癫癫,有些烦人,但对方对自己那种发自内心的好,楚宁也是真真切切感受得到的,这样的结果他其实很难接受,但遗憾的是,如今他既无能力,也再无时间去为余三两治病了。 想到这里,楚宁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了自己的情绪后,又说道:“我不知道与前辈,为什么把你和我认成所谓的师祖爷爷和师祖奶奶,但我觉得,在以前的某一段的经历中,一定有那么两个让他极为在意的前辈,曾与他度过过一段很不错的日子。” “虽然以前我来时,他也很高兴,但明显,今日看到你后,他表现得比往日还要开心。” “所以我想我们既然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不如好好陪他重新吃完午时没有吃完的饭。” 洛水听完楚宁这番话,思虑了一会,然后看向楚宁,皱眉言道:“可是我们都知道,我们不是他口中的师祖。” “这是假的。” 楚宁转头望向她,平静的回应道:“但开心,是真的。” 洛水顿时愣在原地。 而还不待她消化完楚宁这番话,这时屋中的老人已经将最后一道菜起锅,放入食盘,转身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二人。 老人的脸上顿时荡开了一抹如孩童般真切的笑容。 “师祖爷爷、师祖奶奶,快来尝尝,这菜刚出锅时最好吃!”他说着就端着食盘穿过二人,快步来到了午晌时摆放木桌的墨甲工坊外。 楚宁二人互望一眼,跟着他走了上去,也如午晌时落了座。 “师祖奶奶,你再尝尝这个。”然后,老人便殷勤的又将一碗重做好的雪霞羹递到了洛水的跟前,一脸期许的说道。 洛水望着老人脸上的期待,又看了看身前那道羹汤,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了碗,盛几勺,放在了唇边,轻抿一口。 淡淡甜意伴着鲜美之味,充斥在她的口腔。 还是那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味道。 洛水一时有些恍惚。 “师祖奶奶,怎么样?”但这样的恍惚,很快被老人略显紧张的询问声打断。 洛水抬头看着他,很奇怪,那分明是个七老八十的老人,可看着她时,眼神中的目光,就像是一个急于等到长辈夸奖的孩子。 纯粹、清澈,近乎无邪。 她忽然有些后悔,后悔今日那恶劣的态度。 似乎是为了弥补,又或者只是为了完成与楚宁的约定。 她少见笑了笑,点头道:“嗯,好喝,和以前一个味道。” 老人浑浊的眼中亮起来华彩,他很开心,以至于手舞足蹈。 “那师祖奶奶再尝尝这个……”他又将另一份菜肴推到了洛水跟前。 蟹酿橙、小煎鱼、酱牛肉。 每碟小菜都不算特别昂贵,但味道都极好,也都恰好是洛水记忆中的味道。 她愈发的恍惚,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巧合。 而得到夸赞的余三两显得格外高兴,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高高举起,笑呵呵的朝着二人说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有机会与二位师祖一同坐在一起,给二位师祖做饭。” “这场景,和当年简直一模一样……” 他如此感叹着。 话音刚落,一阵山风吹来,前方的树林沙沙作响。 躲在树中的萤虫被惊起,飞在半空,宛如星河坠于头顶。 楚宁与洛水同时抬头看去,皆被这忽来的美景吸引了目光。 举杯欲言的老人看着眼前二人,忽然也有些发愣。 他们是如此年轻,风华正茂,就仿佛数十年的岁月没有在他们的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而当他低头看向手中的酒杯,清酒中倒映着的却是他那张暮气沉沉的脸。 “多年过去,二位师祖风采依旧……” “弟子却已……” “行将就木。” 他的心底泛起一丝苦涩,总觉得这几十年的光阴仿佛弹指一瞬,就骤然消磨,他似乎错过了很多。 但…… 这一切,应当是值得的。 他这样想着,独自一人,仰头将那杯中酒一饮而尽。 第三百八十六章 走着瞧 这顿饭,余三两吃得很开心。 席间他说了很多话,其中大部分楚宁听不太多,洛水自然更听不懂。 他说他很怀念以前与二位师祖游历天下的日子。 他还说,能再次遇到他们,他觉得自己很幸运。 最后,他甚至借着酒劲开始轻声哼起了歌来。 那是一首似乎有些年岁的童谣。 “三月天,旧纱窗。” “青石巷里纸鸢扬。” “囡囡、囡囡快快长……” “踩着纸鸢摘月亮。” 严格上来说,余三两那沙哑的声音并不适合唱歌,但这首歌,在他那特有的嗓音中,却迸发出了一股独特的味道。 依然不算好听,甚至明显有些跑调,可就是莫名的能让人动容。 哪怕是洛水,看着这一幕,眼神中的默然,也有了几分融化的趋势。 当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在心底默念起了《斩灵诀》。 那是她在迈入九境时,靠着游历天下的感悟而自创的功法。 可以屏蔽六识,禁欲清心。 如今的她,距离十三境,只剩一步之遥。 越是这个时候,凡俗的杂念对她越是危险。 她不得不小心谨慎。 一旁同样听着这段歌声的楚宁,脸上闪过一抹异色,忽然开口言道:“三两,若是得空,你其实可以去看看吕姑娘,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我觉得,她很想你。” 正唱得兴起的老人闻言侧头看向楚宁,停下了歌声,然后仿佛受到惊吓一般,连连摆手。 “不行,不行!” “我害怕!” 楚宁皱起了眉头,他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提起此事,是因为他从余三两的歌声中似乎感受到了对方对于亲情的渴望。 他觉得如果余三两能够迈出那一步,无论是对吕琦梦还是对他自己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楚宁问道。 余三两则一脸的心有余悸:“他们都不是人,我不是跟师祖爷爷说过了吗!” “整个龙铮山的人都死了,就是薛南夜那个混蛋干的,只有杀了他,我们才能救回他们!” 楚宁:“……” 他有些无奈,这样话的余三两确实不止与他说过一次,但他还是想要尝试唤醒对方,只可惜这最后一次努力,与之前的结果并无二致。 他叹了口气,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而是转而说道。 “三两,我……我和你师祖奶奶,可能得离开一段时间。” 余三两顿时愣在了原地,好一会后,方才回过神来,他立马站起了身子,问道:“为何?二位师祖要去何处?什么时候再回来?” 楚宁虽然料到了余三两会有这般反应,可却没想到,这反应会如此剧烈。 他苦笑一声,言道:“有些要紧的事要办,短则两……半年出头,长则一两年,但总归……” “总归是会回来的。” 余三两闻言,又沉默了一会,他就像是个得知父母即将离家的孩子,满心不舍,却又强装出一副懂事的模样。 “那……那二位师祖要记得早些回来。” “嗯。” 楚宁点了点头,又道:“我不在的日子,你好好待在这里,不要……不要再去找薛南夜的麻烦,你不是他的对手,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做掉他,到时候,我让你做龙铮山的山主。” 楚宁自然是不相信余三两身上那些伤势是由薛南夜造成的,只是他无法寻根究底,只能以一种余三两能够听懂的方式嘱咐对方。 余三两似有犹豫,但在十来息的沉默之后,还是点了点头:“我都听师祖爷爷的。” …… 墨甲工坊外,洛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即使垫着脚也在不断朝着二人挥手道别的身影,微微皱眉。 “你骗他?”然后,她看向了楚宁,这样问道。 “嗯?”走在前方的楚宁神情疑惑。 “按照你的计划,我们只用待到蚩辽人再次南下,就能回到大夏。” “这个时间短则三月,最长也不会超过半年,可你却跟他说,最短也要半年。” “为什么?”洛水则点明了楚宁方才话中的问题。 楚宁不语。 “你觉得你可能会死在蚩辽?对吗?”洛水再次言道,眼神也阴沉了下来。 被一语道破了心思的楚宁,脸色微变。 只是还不待他出言反驳,却听洛水再次说道:“那为什么你还要去,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其实不需要……” “陈姑娘。”楚宁却打断了她的话。 然后在洛水略显错愕的目光下,少年走到了她的身前。 那是一个相当近的距离,以至于让洛水觉得楚宁此举有些冒犯。 但她却说不出什么喝阻之言。 只因那一刻少年投递来的目光,忽然锐利了起来。 仿佛将她从里至外的剥开,看了个透彻。 “我们子时动身,在山腰汇合。” “不要想着一个人出发。” “相信我,那样你绝对走不到蚩辽。” 楚宁面无表情的说罢这番话,转身便走向了黑暗。 洛水愣在原地,好一会的光景才回过神来,她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似乎自己的身份已经被对方看穿。 她莫名的有些心有余悸,不明白自己堂堂十二境大能,为何会在方才,对一个少年生出一股忌惮。 就在她心神不宁的档口,身后的工坊中,老人沙哑的歌声再次响起。 是那段童谣的后半段。 “云里藏着黑妖怪。” “要抓囡囡回天上。” “囡囡、囡囡你莫怕……” “爹爹替你打妖怪。” “你只向前摘月亮……” 洛水回头,看着坐在工坊门口孤零零的身影,她忽觉恍惚,自己…… 似乎在哪里听过这首歌。 …… 虽然回到龙铮山不过两天时间,楚宁也曾与徐醇娘说过,自己这几日会很忙,大抵不会有时间回住处下榻。 但徐醇娘还是贴心的给楚宁安排了一个房间,甚至因为清楚楚宁喜欢看书的习惯,还在房间中特意放上了书桌与笔墨纸砚。 楚宁与洛水道别后,便回到了住处,也没耽搁什么时间,进屋后就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摊开信纸奋笔疾书。 很快第一封信就被他喜好,是送往兖州太平城的,那是邓染的封地,也是如今鱼龙城百姓迁徙之地。 信中的内容简单,是以楚宁的身份,正式的承认蛛儿是自己亲生女儿,一旦自己有什么意外,蛛儿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自己的爵位,以及作为明面上自己妻子邓染的封地。 如此一来可以确保,城中的百姓不会流离失所。 楚宁认真的检查了信中的内容,确定并无差池后,将之装入了信封。 然后,他再次研墨,开始了第二封信的书写。 而这一封,是准备送往南疆灵陀山的。 相比于上一封的笔走龙蛇,这一封信,楚宁写得明显要慢上许多,字字斟酌。 他先是大致阐明了自己的处境,当然并未言说具体情况,只是告诉魏良月自己恐怕没办法赴约,去灵陀山见她了。 然后又用相当诚恳的态度表达了歉意。 可到了最后当结尾处,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落笔。 他想写事至此休,惟愿君郑重,却觉有些过于潦草。 又想写纸短情长,只求来世,再续前缘,却又觉过于俗气。 思来想去,不得要领的楚宁有些烦恼,直到他抬头看向窗外,见那明月高悬,少年方才忽有所感,提笔写下。 与君见时,星垂于野。 辞君之后,月悬于空。 星月恒明,如我伴君。 楚宁满意的看着纸张上的二十四个字眼,他默默读了几遍,仿佛能看到自己师姐读到这片文字时,红着眼眶流泪的模样。 当然,他并不是有什么恶趣味,亦或者奇怪的癖好。 他只是没那么想死。 只是…… 觉得如果自己一定要死,那如果有人会为他难过的话,会让他觉得好受那么一些。 …… 将第二封信也放入信封后,楚宁终于动身,出了房门,他先去了徐醇娘的住处,将第一封信放到了徐醇娘的门口,并未过多叨扰,虽然他已经与徐醇娘说过自己要前往蚩辽的计划,但离别总是让人难受的,他不喜欢这样的事情。 然后他又去到了龙铮山给青麒军安排的住处,那位名叫卢敢的将军曾说过,他在南疆颇有人脉,楚宁就准备寻他为自己送出这封信。 他到时天色已晚,青麒军们都已入睡,楚宁看着四周都几乎一模样的房间,一时间却是犯了难,不知道哪一间才是卢敢的住处。 正想着敲开一个房门询问时,一个声音却从他的身后传来。 “楚宁。” 楚宁回头一看,只见两处房屋中间的通道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人影。 是个年轻人,模样俊俏,腰身挺拔,只是眉宇却有些低垂,带着一股丧气。 “尹黎?”楚宁看了一会,这才确定对方的身份。 他正疑惑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时,尹黎却走了上来,看着楚宁说道:“你……你们准备出发了?” “嗯?”楚宁闻言面露异色。 他确实并不打算带着青麒军一同出发,毕竟此行山高路远不说,朝廷与蚩辽中,那些并不想看到双方和亲之人,一定还会出手,这些寻常甲士,在这种事情不仅帮不上忙,反倒还是累赘,而且人员太多,还容易暴露行踪。 所以他准备就与陈曦凰二人出发,只是却不想尹黎竟然能知晓此事。 “是陈……”楚宁下意识的问道。 “不是。”只是这话还未出口,尹黎就摇了摇头,神情苦涩:“殿下很少与我说话,这种事自然更不可能告诉我,我和她之间,远没有你和她那般亲密。” “也对。”楚宁闻言,认同的点了点头。 而这般诚恳的反应,却是让尹黎的嘴角不免抽搐了几下。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楚宁却并未察觉到对方的异样,抬头继续问道,看向尹黎的目光也有了些许变化,暗觉这家伙似乎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的酒囊饭袋,至少脑子还算聪明。 “很难猜吗?你和殿下的关系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此番来寻她,不就是想要带着她私奔?”尹黎却是一脸笃定的言道。 楚宁:“……” 他在心底默默收回了对于尹黎的评价。 “在来的路上,我其实几次暗示殿下,我可以带她离开,但她都熟视无睹,我还一度奇怪以殿下的心性,怎么可能甘心嫁到那样的地方,直到见到了你,我才明白,原来她一直在等你。”尹黎则继续说道,脸上的神情有几分萧瑟。 “其实……”楚宁本有心解释,但话到了嘴边,又索性咽了回去,让他误会也好,毕竟解释起来太过困难。 “那你是准备拦我?”他转而问道,看向对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警惕。 而听闻这话的尹黎却是愣了愣,旋即摇了摇头:“若是几天前,你这么做,我大抵会拦着你,可现在……”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楚宁,眼中的神色复杂:“我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更配得上殿下。” 楚宁不免有些意外。 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初见时与他起了不小争端的家伙,还算坦荡。 “给我吧。”这时,尹黎忽然伸出手,朝着楚宁再次说道。 “什么?”楚宁神情困惑。 “信啊!你来这里不就是想要让卢敢帮你送信吗?我爹在南疆同样有些人脉,我帮你送,最为妥当。” 楚宁皱了皱眉头:“我觉得亲自交给卢将军,比较好,他现在人在何处?” 尹黎摇了摇头,苦笑道:“自从那日之后,他们便对我……很疏离。” “今日一早,卢敢就带着他们去了山腰,说是帮忙给前方的守军运送物资,并未叫我,也没有告诉我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楚宁眨了眨眼睛,当然知道对方所指何时,虽然他也不齿于那日尹黎在面对魔物时懦弱的表现,但处于礼貌,他还是安慰道:“你别多想,害怕很正常,我五岁时,还被一只山猫吓哭过,不丢人的……” 尹黎的嘴角抽搐得明显更厉害了几分,他咬牙切齿的言道:“我今年二十八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无情 哐当。 哐当。 名为息鸟林的林道中,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着。 驾车的马夫穿着一件黑色麻衣,头戴兜帽,将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容貌,只从是能从其衣衫与兜帽之间的微小缝隙中,隐约看见些许白色的光泽,似是甲胄。 车厢中,楚宁缓缓睁开了眼,随着周身萦绕的三色灵炎缓缓散去。 楚宁的眉头也在这时紧紧皱起。 就在刚刚,他再次尝试将自己武道灵台上的三种灵炎融合在一起。 对于之前的融合失败,楚宁做了相当多,也相当详细的总结。 三道灵炎之间的力量的不平衡是失败的最大因素。 这一次,他依靠自己对力量相当细微的掌控,将这三股力量平衡到了其力量强弱几乎完全一致的地步。 但这三道灵炎的融合依然以失败告终。 楚宁的心头不免苦恼,不明白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这毕竟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即便楚宁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还是不免心有不甘。 “真凰山的凤凰真火,绝翎峰的七翎紫火,这两物都是圣山传承级别的圣物,想不到竟然都落在了你一人的身上,不过那最后一道青色灵炎,我却是看不出根底,倒是稀奇。”一道清冷的声音则在这时,于楚宁的对侧传来。 楚宁抬起了头,看向了坐在那处的清冷身影。 “湮灵鬼火。”楚宁说道。 “湮灵鬼火?”那道清冷身影皱起了眉头,以她的眼界,竟然从未听说过此物。 “是来自大魔的权柄之力。”楚宁再次解释道,语气平静,就好像是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而听闻这话的女子顿时脸色一变,哪怕以她的性子,在那时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错愕的看着楚宁:“你说什么?” “陈姑娘,就是你想的那种东西。”楚宁却如此说道。 “怎么可能!?”洛水的声音在那时提高了数分。 不怪她如此惊诧,源初种级别的大魔,其真实战力,甚至超越了十三境大能,自有史以来,人族面对的几次寥寥可数的源初种大魔,都是靠着数位十三境大能同时借助圣山之力,方才将之击退。 而这些源初种大魔最让人忌惮的就是他们掌握的那些诡异万分的权柄之力。 一些致力于研究源初种的学者认为,源初种级别的大魔之所以无法被杀死,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的灵魄其实是寄宿在那些权柄之中的。 而权柄代表着某种与天地一同诞生的规则,无法被破坏。 所以,权柄不灭,故灵魂不灭,灵魂不灭,故大魔永生。 当然,洛水并不会觉得以楚宁的修为,能得到一只源初种的权柄。 这是她根本不会去想的事情。 在她看来,楚宁就是有天大的机缘,她口中的大魔权柄,应当也这是一只衍生种大魔所携带的,传承于源初种的下位权柄。 但即使如此,这也是相当凶险的事情。 而莫说是凡人,就是天上的圣灵,都有数量相当不菲的被大魔灵魂夺舍的先例尚在。 “我无法验证你所言真假,但我要提醒你的是,从古至今,除了被至高天亲自出手斩杀的府司天外,四方天下从未有人或者神,真正的掌控过权柄的力量,你此举无异于是在玩火自焚。”洛水神情严肃的说道。 “姑娘不必担心。”楚宁却毫不在意,甚至在脸上挂起了一抹笑意:“我浸淫此道良久,对魔物的了解自认为可称举世无双,关于魔物的诸多说法,都不过是世人以讹传讹,我心性非凡,自然不会受制于此。” 魔物的凶险,是三岁孩童都能道出一二的。 楚宁这话,已经不能说是狂妄自大,只有最无知之人,才能在这种事上,表现出这样的无畏。 洛水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之前因为阿阮之事对楚宁的误解也好,代替陈曦凰斩断与楚宁的情丝也罢,都让洛水对楚宁多少有了那么些愧疚之心。 所以在听闻楚宁身怀大魔的权柄之力时,她虽心头惊讶,却还是耐着性子,用好言规劝,可得来的却是楚宁如此狂悖的反驳。 她愈发觉得,斩断楚宁与自己徒儿之间的情丝,是一个相当明智的决定。 毕竟已楚宁如此狂悖的性格,就算自己的徒儿不寻大道,他也绝非自家徒儿的良配。 念及此处,她冷下了脸色,不再言语。 楚宁自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却很快将之消化,就像是没有发现对方的异样一般,又一次自顾自的开始尝试凝练三种灵炎。 …… 接下来的时间,楚宁一直沉浸在修行之中。 洛水一直冷冷的在一旁看着楚宁,一次次尝试,又一次次失败。 在她看来楚宁此举无非就是为了通过将三种灵炎的融合,从而完成对大魔权柄的掌控,但这显然是痴心妄想。 且不说此举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就算他真的完成了三种灵炎的融合,最终也会被其反噬。 而每一次失败后,楚宁的状态都明显变得更加狂躁,到了夜晚时分,在息鸟林中行进了足足一天的马车停下时,楚宁已是发丝散乱,双眼赤红,那模样颇有几分疯魔之相。 洛水看着这副模样的楚宁,眼中的神色鄙夷。 这并非她缺乏同情心,而是在她的一生中见过太多堕入魔道之人,无论于此之前他们是多么风华绝代,又或者他们踏入魔道的初衷如何不得已,但走到这一步,便再无回转的可能。 而楚宁在她看来,也已经步入此列。 对于这样已经无可救药之人,她自然不会再浪费口舌。 楚宁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却又很快压制了下来。 他先是伸手从怀里取出一枚丹药,吞入口中,他周身狂暴的气息在丹药的帮助下平复了不少。 然后他站起了身子,走下了马车,却又在迈出一步后,忽然停下,微微侧头:“陈曦凰,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失控的话,你会怎么做?” 洛水愣了愣,旋即用清冷的声音笃定言道:“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楚宁听出了对方话中的决议,他的身躯一颤,心头暗暗苦笑:还真是绝情,不过…… 这样也好。 他这样想着嘴里却冷冷言道:“放心,我永远不会给你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