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病美人后成了反派的心尖宠》
1. 第 1 章
夜凉如水,月色低垂,风声呼啸而过,夹杂着细碎的沙沙声,如泣如诉。
枫叶染红了宫墙,平添一抹肃穆。
身穿鹅黄色宫装的侍女们穿过走廊,越过角门,后面是一大片池塘,月光把她们的影子拉的又细又长。
走在最后面的两个小宫女瑟瑟发抖,手里端着空托盘,紧张到手指发白,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像是有洪水猛兽。
领头的大宫女察觉到,停下脚步叫住她们。
“你们东张西望的做什么呢?!”
圆脸宫女一脸惊恐:“没,没什么,就是有点冷,姐姐莫怪。”
尖脸宫女怯怯道:“姐姐,听说……听说那位快不行了,他会不会变成厉鬼啊?”
“闭嘴,你想死吗!”大宫女眉头斜挑:“跪下。”
“这话也是你们能说的?传出去千刀万剐都不为过,看在你们进宫不久又是初次犯错的份上,在这里跪足一个时辰,罚俸半年。”大宫女厉声道。
诅咒皇室乃诛九族的大罪。
两个小宫女低垂下头:“是,奴婢知错,甘愿领罚,绝不再犯。”
等大宫女离开,两人被阴森森冷风一吹,更加害怕了。
远处呜咽声音不断,越听越像鬼哭狼嚎。
而她们嘴里的“那位”,正是秦国太子——秦子瑜。
按理来说,每年因为饥荒死的人不少,尤其宫墙内,被打死的更是数不胜数,不至于如此害怕,但她们听说,死前越是不甘心的人,死后越容易变成厉鬼。
秦子瑜虽贵为太子,却从小身患恶疾,太医曾断言他活不过而立之年,终日精心调养着,才平平安安到了二十五。
一开始,皇帝是心疼这个儿子的,不然不会册封为太子,随着时间流逝,皇帝开始后悔曾经的决定,一个常年身处病痛的太子,不利于江山稳固。
于是皇帝越来越宠爱其他皇子,对太子视而不见。
今年秋,太子的病情突然恶化,眼看着日渐衰败,连汤药都灌不下去了,如今不过是吊着一口气。
尽管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皇帝都没看过一眼,他岂能甘心,岂会甘心?!
东宫,太和殿内。
袅袅梨香顺着香炉缓缓升起,冲淡了药味,整个大殿弥漫着一股死寂,门口处的太监俯首而立,有两个在闭着眼睛假寐,屏风处侍奉着几名宫女,俱都不发一言,落针可闻。
屏风内,老太医看着床上的人摇了摇头,眼神似无奈,似悲悯,更多的则是惧怕。
天子一怒浮尸百里,太子殿下再不受宠,身份摆在那里,若有不测,他也无法保全自身。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紫金色的纱幔下露出一节皓腕,瘦的好似皮包骨,苍白没有生气,手指纤细而柔若,隐约能看到上面淡淡的青色纹路。
墨色长发凌乱的散在床上,遮住大半张脸,隔着纱帐看不清面容,呼吸极浅,若非胸口还在起伏,与冷冰冰的尸体无异。
老太医把完脉,默默的叹了口气。
殿下不吃不喝几天,正常人都熬不住,何况是病人,希望愈发渺茫,他也该告知家中,为他准备一副棺材,到时候陪着殿下一起去,殉主总比等候发落要好些,以免祸及家人。
见太医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守在床边的嬷嬷不停的掉眼泪。
夜越来越深,太医在太监的带领下去偏殿小憩,嬷嬷顶着酸胀的眼皮守在床边,不时的看一眼床上的人,昏昏欲睡。
不知道什么时候,纱帐边的手缩了回去,如果嬷嬷这个时候醒着,定会惊喜万分,床上的人竟然睁开了眼睛。
秦子瑜默默打量着四周,昏黄的烛光,柔软的床幔,到处透着古色古香,他微微转头,身下的头发被压到,疼的皱了皱眉。
是梦吗?
很真实的梦。
亦或者灵魂出窍。
他昨天连夜对接资料修改方案,恍惚中刚睡着就到了这里,秦子瑜不信鬼神,但周遭的环境太过古怪,压着他的胸口,闷闷的喘不上气。
他从床上坐起来,刚到半截,身体突然不受控制的倒下,头晕耳鸣心跳加快,剧烈的喘着粗气,无力到想要干呕。
“殿下?”
嬷嬷被声音惊醒,掀开床幔:“殿下,您醒了?!”
“太好了,太好了,太医,庆安快寻李太医过来!”
秦子瑜惊疑不定,他刚才没看到床边有人,更没想到自己的身体这么虚弱。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在没搞清楚周遭情况之前,不能轻举妄动。
李太医很快被搀扶过来,给秦子瑜把脉,他的手搭在秦子瑜手腕上,半晌后激动的跪下。
“殿下大吉,皇上大吉,殿下的身体还很虚弱,但能清醒过来证明已经开始好转,老臣这就下去开方子抓药。”李太医起身后退,摇摇晃晃的,前几步还是同手同脚。
嬷嬷喜极而泣:“佛祖保佑,菩萨保佑,殿下总算是醒了,可有什么想吃的,小厨房里一直备着汤水呢!”
不提没感觉,提起来秦子瑜瞬间饿的前胸贴后背,像是饿了很久,照刚才的情况来看,他的身份不低,这些人对他毕恭毕敬的,还口称殿下。
大概是个皇子。
“确实有些饿了,你做主便是。”
嬷嬷连连应声,让人去准备饭菜,亲手喂他喝粥。
秦子瑜勉强吃了小半碗,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待太医开好药方,又喝了一大碗汤药,像从臭水沟里刚掏出来的,比苦胆还苦。
“殿下的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切记劳心费神,保持心情愉悦。”李太医嘱咐。
秦子瑜点头:“知道了。”
那么难喝的药,脸不憋红才怪。
“太医且坐,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李太医退后一步,小太监立刻端上凳子让他坐下。
秦子瑜抬头:“你们都出去。”
“是。”嬷嬷看了眼秦子瑜,带着刚才服侍用膳的太监宫女们往外走。
待屋内只剩下二人,秦子瑜问:“李太医,我睡了多久,除了你们可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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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看过?”
李太医眉毛高高抬起,跪倒在地:“回殿下的话,老臣担心殿下的身体,没有留意其他,还请殿下恕罪。”
殿下定是在问皇上。
见太医惶恐,秦子瑜把声音放平,让他不必紧张,只是闲谈。
从太医口中得知,他昏睡了五天,刚开始还能灌点汤水,后来直接昏迷不醒,期间六皇子来过两次,后宫的娘娘们也让人送了许多药材和补品。
秦子瑜假装不经意的问起后宫娘娘们,发现跟他从前看过的一本小说有些像,不能确定。
太医走后,秦子瑜召来嬷嬷:“许久不见小六了,这几日睡的糊里糊涂,记忆也有些混乱,父皇给小六取字了吗?”
嬷嬷道:“殿下怎么突然问起六殿下?”
“前些日子皇上刚给六殿下赐了字,是煦,和煦的煦。”
秦子瑜摇头:“没什么,我累了,嬷嬷这几日辛苦,下去歇歇吧。”
“奴婢不辛苦,只要殿下好好的,让奴婢做什么都愿意。”嬷嬷道:“外面庆康跟庆安守着,殿下有事便喊他们。”
秦子瑜应了一声。
“奴婢告退。”嬷嬷福身,退到屏风后才转身离开。
秦子瑜小心翼翼的松了口气,看来他猜的没错,确实是穿书了。
秦子璋,字煦,小说中的下一任皇帝,而他,秦子瑜,字熹,小说里最不起眼的炮灰之一。
不是所有叫熹的都有熹贵妃那样的福气。
小说是一本励志大男主文,没有女主,讲的是男主从捡破烂的小乞丐一路升级打怪,斗奸臣,清社稷,君臣相互扶持,最终进入内阁,成为一代传奇的故事。
书中对原主的描写不多,只知道他从小身体不好,当初皇后怀孕的时候被下毒,险些一尸两命,后来拼死生下原主,魂归黄泉。
帝后感情至深,皇后又薨在皇帝最爱她的时候,对原主爱屋及乌,怜惜他的身体,三岁便册封为太子。
可惜原主身体太弱,无法用功读书,也没办法学习治国之道,等同于废物,皇帝渐渐对这个太子越来越不满意,一心培养贵妃所出的六皇子。
原主也开始对皇帝产生愤恨,他怨这个世界不公,怨恨所有健康的人,别人吃喝玩乐的时候,他在喝药呕血,别人读书习武,他在忍受病痛,心理逐渐扭曲,表面光风霁月,实则阴狠恶毒。
被他害过的人不少,所以原主的身体虽然虚弱,却不是死于病痛,而是报复。
梳理完剧情,已接近天明。
秦子瑜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被外面的声音吵醒。
房门推开,发出“吱呀”轻响,外面的太监宫女们乌压压跪了一地,脚步声越来越近,屏风后上的身影逐渐清晰。
“听说太子殿下醒了,臣特意来看望。”
重音落在“特意”二字上,略带阴柔,却不会让人觉得女气,尾音挑起,多了一丝慵懒倨傲。
秦子瑜心中微动,手心缓缓捏起,说是来看望,应该是来送他上西天的吧?!
2. 第 2 章
来人身穿绛紫色织锦长袍,从屏风后露出身形,阳光透过窗棂,微曲的刘海在他脸上落下一层阴影,半明半暗。
秦子瑜捏着手指关节,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全身的血汇聚到头顶,艰难的舔了舔唇。
他猜对了,来人正是萧赐,原主的仇人之一。
也是小说中最大的反派。
原主恶心,萧赐更不是什么好人,他睚眦必报心肠歹毒,从洗恭桶的小太监一路升至西厂督公,手握大权,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而最初导致他进宫被阉的人正是原主,并在他进宫后多次殴打和羞辱,他记恨最深的必然也是原主。
看萧赐桀骜不驯的模样,应该已经被封为西厂督公,不出两章,他就要被萧赐亲手杀死,再嫁祸他人,一箭双雕。
怎么办?
秦子瑜不知道他为什么穿到这里,穿到原主身上,原主又去了哪里,死了穿回去固然是好,如果回不去……
按照他以前看过的小说或者电视剧的套路推测,目前是回不去的,他不能死。
秦子瑜半撑起身体,透过纱帐观察着萧赐,他知道萧赐是太监,出身不好,没想到竟然长的这么……
漂亮。
是的,漂亮。
风流中带着邪肆,恍若画中人。
看着萧赐,秦子瑜心中有了主意。
秦子瑜观察萧赐的同时,萧赐也在打量着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感觉今天的太子殿下跟往常不太一样,尽管还是病恹恹的,那双眼睛却亮的出奇,隔着纱帐都能看到里面蓬勃坚韧的生命力,连眼角的小痣都活色生香了起来。
萧赐笑了一声,声音极轻,秦子瑜瞬间警惕。
“殿下精神不错,看来这些日子太医费了不少心思,殿下可要好好奖赏。”
萧赐往前走,屏风到床不过十来步距离,每走一步,秦子瑜的心就跟着跳一下。
他定了定神:“这是自然。”
由于刚被吵醒,秦子瑜的嗓子有些干,撑在床边的手指微微发抖,多亏昨夜喝了些汤水,否则根本爬不起来。
纱帐中间露出两根细长的手指,指甲莹润如玉,秦子瑜的眼睛落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眼前豁然开朗。
两人对视的瞬间,萧赐瞳孔骤缩,死死盯着秦子瑜,一时间忘了身处何地,半晌后方找回声音。
“殿下还真是,好的很。”
脸色依然苍白,却像是换了个人般,带着一股不服输不认命的坚定。
“有人惦记,自然要好好的。”秦子瑜毫不避讳,盯着萧赐的眼睛:“萧大人说是也不是?”
萧赐的嘴角翘起一个弧度,面上带笑,声音冷若冰霜:“能活下来,殿下很开心?”
秦子瑜假装没听出其中深意:“自然。”
“能多看大人几眼,自然是开心的。”
萧赐的笑意僵硬在脸上:“殿下称臣为大人,臣可不敢应,还是叫小狗子比较习惯。”
秦子瑜:“……”
这人是有受虐倾向吗?
萧赐进宫时年纪尚小,因不懂规矩得罪了许多人,再加上原主指使,所有人都可以打骂,大太监给他起了个贱名,一叫便是七年。
后来萧赐越爬越高,无人敢再轻视,又得皇帝赐名,人们渐渐忘了那个卑微的小狗子,只记得手握大权的总领太监,如今又一跃成为西厂督公,除了他自己,没人再敢提半个字。
“嗯?怎么不说话?”萧赐半俯下身,捏住秦子瑜的下巴。
秦子瑜吃痛,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额头上浮起细密的汗珠,衣服虚虚的挂在身上,从萧赐的视角看过去,能看到纤细的锁骨,还有瘦到凸出骨头的胸膛,苍白到毫无血色。
用不了多少力气,就能掐断这人的喉咙。
秦子瑜半跪在凌乱的锦被上,被迫与萧赐对视,那双眼睛在他脸上不断游走,似是在探查着什么。
下巴的疼痛让秦子瑜无法思考,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倒,萧赐下意识的挪开手,一把捞在他的腰上。
轻飘飘的像抱了一团棉花。
大幅度的动作吹起纱帐,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秦子瑜头重脚轻,他人还在床上,但已经被萧赐抱在怀里。
下一瞬,秦子瑜猛地被推开,伏在床边咳嗽起来,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像坏掉的破风箱。
萧赐甩甩手,盯着他不断起伏的身体,咳嗽声越来越小,渐渐没了动静。
死了?
萧赐把人翻过来,用手指探了下秦子瑜的鼻尖,是热的。
看来确实病的很严重,竟生生把自己咳晕过去,嘴角带着点点血迹,如同染了一层口脂。
他静静的盯着秦子瑜看了一会儿,拂袖离开。
秦子瑜再次恢复意识,时间已是正午,嬷嬷守在床边垂泪,见他醒了,一边喊太医,一边骂萧赐不是东西。
“嬷嬷若是为我好,就莫要再提他半个字。”秦子瑜低低的咳嗽着,胸前蒙了一层雾,又堵又闷。
这样下去,不必萧赐动手,他自己就凉凉了。
“殿下……”嬷嬷眼睛通红:“他竟敢如此折辱您,奴婢定要告到御前,求皇上狠狠惩治!”
秦子瑜抬起眼皮:“我饿了,上些好克化的清粥小菜吧。”
嬷嬷擦干眼泪:“是,奴婢这就去吩咐。”
“庆安,你守着殿下。”
屏风处的小太监应声:“是。”
庆安迈着小碎步跑到床前,秦子瑜揉了揉眉心,看来原主身边的人都不太聪明。
嬷嬷口口声声说他受了折辱,谁看见了,谁又敢指证?
何况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是自己晕过去的。
他已经成为弃子,皇上不会在意他的死活,何况……
大秦王朝历经千年,初开国时风光无限,后渐渐没落,如今身在皇位上的人懦弱无能,实在算不上一个英明的君主,更无力改变朝局。
秦国的大权都掌握在宦官手里,首当其冲的就是萧赐,让皇上惩治萧赐?
那跟直接灭国有什么区别。
萧赐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东宫,必定留有后手,他得赶紧好起来,才能实施下一步计划,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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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难逃原主的结局。
秦子瑜喝了小半碗粥,恢复了些许力气,让庆安扶他下床。
嬷嬷从殿外进来:“太医不是让您好好修养吗,才刚好些,殿下何必这般着急?”
“庆安,你纵容殿下胡闹,殿下不当心,你也不知道规劝吗?!”
庆安脸色慌乱,因为扶着秦子瑜,身体不能动,更不能下跪。
秦子瑜拍了拍他的手,抬头看向姜嬷嬷:“嬷嬷是最了解我的人,我这样的身子还能撑多久,不过是想出去看看,万一哪天就……”
“殿下!”嬷嬷打断他的话,满脸心疼:“殿下想出去,待痊愈后有的是时间,您定能长命百岁。”
“不对,奴婢糊涂了,殿下千岁。”
秦子瑜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百岁已是难得,嬷嬷近来辛苦,这几日不必近前伺候了。”
“殿下可是嫌弃奴婢?”姜嬷嬷非常难过:“奴婢知道,有些话不该说出来污了您的耳朵,扰了您的清净,可奴婢担心您,那萧赐不是什么……”
“姜嬷嬷!”
他的声音不大却极具威严,姜嬷嬷瞬间停下,阳光把二人隔开,秦子瑜微弓着身子,看不清面容,眼神中的冷光让人不敢直视。
然而下一刻,那双眼睛又恢复了平日里无精打采的倦怠模样,仿佛刚才都是错觉。
姜嬷嬷服身:“奴婢告退。”
秦子瑜重新扶着庆安的手站直身体,只一个动作就用尽浑身气力,他站了半晌,尝试着迈出第一步,结果重心不稳,还好庆安眼疾手快,及时的趴在地上给他当了垫子。
秦子瑜瘦弱,到底是个成年男子,庆安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太监,被秦子瑜压在身下挣扎了半天,最终没能爬起来。
庆安又气又急,气自己不争气,着急秦子瑜的身体。
“都怪奴才无用,才致殿下摔倒。”
外面本来有太监宫女守着,姜嬷嬷怕人看到秦子瑜的狼狈,刚才退出去的时候让他们离远些,庆安喊了几声都无人应答。
“别喊了。”秦子瑜理了理脸颊上的碎发:“吵。”
庆安闭上嘴,过了一会儿问:“殿下等奴才恢复些力气再扶您起来。”
“不必,该喝药时自有人进来,既然躺下了,不如睡一会儿,否则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光阴。”秦子瑜说着闭上眼睛。
庆安:“?”
感受到身上清浅的呼吸,庆安很是迷茫,殿下真就这么睡着了?
“别动。”秦子瑜的胃被顶了一下,感觉不太舒服,他已经很久没有白日里睡过觉了,自从工作后,几乎没有假期,没日没夜的忙碌,现在难得有闲暇时间。
庆安绷直身体,不敢再动,他刚才觉得腰间有些痒,没忍住稍微动了一下,结果就被发现了。
结果越不想动,身上越难受,庆安越来越痒,就在他抓心挠肝的时候,殿门被推开,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庆安欣喜的感谢天感谢地,就在看到人脸的那一刻,“谢”字裂成了两半。
救命,还不如让他痒死!
3. 第 3 章
“殿下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
随着话音落下,外面传来兵兵乓乓的声音。
庆安心惊,这声音对于他们来说最熟悉不过。
秦子瑜问:“外面在做什么?”
“姜嬷嬷不能照顾好殿下,臣罚了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萧赐的语气轻飘飘的,落在秦子瑜耳朵里却无比沉重,随着板子落下的声音沉到谷底。
原主从小没有亲娘,姜嬷嬷是原主的奶娘,虽是奴婢,两人的关系却不仅仅是主仆,更像亲人。
三十大板,不死也半残。
秦子瑜攥紧拳头,东宫的眼线太多,姜嬷嬷心直口快,那些话定是传到了萧赐耳朵里,才有了这场祸事。
表面上是罚姜嬷嬷,实际上是在给他施加压力,告诉他刀俎和鱼肉的位置已经变了,以原主的身体素质,大概会被吓晕,直接吓死也未可知。
姜嬷嬷是替原主受罪,秦子瑜不想任由她被打死,但在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求情只会让萧赐下手更重,他越着急,萧赐越会揪住不放。
“孤早就觉得她管的太宽,因她是孤的奶娘,孤只能一忍再忍,多谢大人考虑周全,打完后直接赶出宫去,孤不想见她。”秦子瑜抬头微笑:“孤的身体还没恢复,实在没有力气,还请大人帮忙。”
萧赐的视线落在秦子瑜微抬的手上,那只手细瘦苍白,指甲干枯毫无生气,同它的主人一样,随着目光下移,萧赐对上秦子瑜的眼睛,明亮又深沉。
里面没有害怕,有的只是期待。
萧赐盯着他眼角下方的小痣看了一会儿,掀开外袍坐在主位上,气势十足:“既然殿下这般厌恶姜嬷嬷,不如……直接打死?”
秦子瑜继续笑着:“也好。”
板子的声音消失,小太监匆匆跑进来:“禀督公,姜嬷嬷受不住板子,已然断气了!”
萧赐敲着扶手:“这点小事还来回禀?扔去乱坟岗。”
“是!”小太监应下,跑出去大声吩咐:“你们两个,把人用草席裹了抬走,别让贵人们沾了晦气。”
听着外面的动静,秦子瑜捏紧手指,现在是姜嬷嬷,下一个便是他。
自从进殿后,萧赐就一直盯着秦子瑜的脸,试图找到破绽,可惜没能如愿。
尤其是在听到姜嬷嬷断气的消息后,好歹是陪他长大,照顾他二十多年的人,竟然毫不在意,问都不问一句。
也是,太子殿下向来狼心狗肺,怎会同情怜悯他人?
“殿下以后都不用担心了。”
秦子瑜垂头:“孤身体乏累,想歇息,大人自便。”
说着,秦子瑜趴在庆安身上把头一歪,活像冬眠的王八。
萧赐:“……”
他捏住扶手,笑容逐渐放大,起身走到秦子瑜跟前。
庆安快吓疯了,他年纪不大,进宫的时候萧赐已经成为管事,从未有过接触,但听到过一些闲言碎语,说萧赐酷爱折磨人,喜欢各种各样的刑罚,手底下的小太监们隔几日就会少一个,死了残了也无人敢管。
太子殿下病重后,东宫里的太监宫女们有的被调走,有的打入辛者库,他前几个月还在做洒扫,突然能近身服侍,受宠若惊的同时,更多的则是畏惧。
种种迹象表明,督公跟殿下积怨甚深,连殿下的奶娘都敢打死,何况他一个小太监。
可如果殿下出事,他们全都得陪葬。
陪葬还是去辛者库?
庆安吓得口舌打架,激动中嗓子都哑了三分:“萧,萧大人,殿下多日未曾进食,今日只喝了小半碗粥,力气尚未恢复,天气渐冷,地上又凉,还望大人施以援手,救殿下性命!”
秦子瑜神色厌倦发困无力是因为病痛,并非他本意,若是从前的身体,他早爬起来揍萧赐个鼻青脸肿了,大不了一起死,真以为他怕了啊!
奈何外部条件不允许,只能用柔和些的办法。
庆安刚说完,察觉到腰上被怼了一下,立马闭嘴。
秦子瑜“嘘”了一声:“多嘴,睡觉。”
庆安从善如流,面对大地假装睡着。
萧赐冷笑:“看来太子殿下是真打算不起来了。”
秦子瑜道:“没办法,孤的身体不受掌控,庆安年纪尚小,力气也小,萧大人既然在此,没有不帮忙的道理,想来是跟庆安差不多,孤还是等……”
话还未说完,秦子瑜眼前一花,从冰凉的地面落入温热的怀中,正对上萧赐的下巴,秦子瑜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太监真的不长胡子!
对比许多天没有沐浴,又脏又狼狈的他,萧赐浑身透着贵气,更像上位者。
萧赐随意颠了颠秦子瑜:“太子殿下就算再重上一半,臣也拎得动。”
敢说他力气小,真想现在就掐死他。
庆安手慢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垂着头缩到角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秦子瑜用尽浑身力气抱住萧赐的脖子,生怕萧赐一个不开心把他扔到地上。
药香夹杂着梅香扑鼻而来,萧赐偏过脸:“松手。”
“孤的胳膊好疼,麻烦萧大人把孤放在床上,多谢。”秦子瑜没理会他的话,直接转移话题。
萧赐瞪了他一眼,不轻不重的把他扔到床上。
秦子瑜不满:“孤身子弱,萧大人记得下次轻一点。”
萧赐半眯起眼睛,其中藏着危险:“下次?”
“殿下当真觉得还有下次?”
秦子瑜道:“孤自然不想总是麻烦萧大人,可是没办法,外面的人都听你的,不敢靠近,只能劳烦大人了。”
“再者说……”
他故意停顿了一会儿,见萧赐不搭腔,继续道:“孤也不喜欢他们碰。”
秦子瑜声音缱绻,带着暧昧的味道,苍白的脸颊浮起点点粉色,衣襟凌乱,桃花眼微微上挑,其中意味不明。
萧赐喉咙滚动,这张脸太具有欺骗性,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世间最好的画师都画不出其中半分昳丽,正因如此才更加可恨。
心底阴暗之人,实不该如此貌美。
八岁那年,萧赐家里遭了水灾,父母带着他们北上,为了求到一点粮食,中途把姐姐卖了,依然没能撑过来,留下他跟弟弟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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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命。
兄弟二人跋山涉水到达长安,饿的干瘪枯瘦头晕眼花,就在他以为会饿死时碰到了秦子瑜,那个时候他年纪小,不懂人间险恶,只觉得庆幸,遇到了神仙似的哥哥,人美心善声音还好听。
那明明是世界上最温暖的手,却把他推进冰冷的净身房,从天上直接坠入地狱,永生永世无法解脱。
那张过于漂亮的脸蛋,轻易就能俘获人心,得到他人信任,可笑至极。
萧赐未进宫前虽然过的艰苦,但有亲人相伴,偶尔抢到一些别人丢掉的食物,兄弟两个分食,总能撑过来,进宫后挨饿受冻更是家常便饭,稍有不对就是一顿打骂,就算他不犯错,秦子瑜也会故意给他安上各种罪名,宫里的奴才们最会看人下菜,他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就着雪水吃干到连狗都咬不动的馒头。
那个时候他就发誓,绝对不会放过羞辱他的人,尤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病秧子。
秦子瑜如今落到他手里,死是最简单的,他要他生不如死!
“殿下不喜欢被他们碰?”萧赐扯开嘴角,笑容逐渐放大。
秦子瑜心里一惊,满腔热血忽的一下冰凉,四肢百骸都凉透了。
“也是,殿下怎会喜欢一群阉狗呢?”
萧赐转头:“来人,把东宫里所有太监全部叫过来。”
守在殿外的小太监听到动静,应了声是。
“等一下!”秦子瑜这次是真的慌了,他说那句话是想让萧赐起疑心,相互拉扯后再放大招,没想到萧赐反应这么快,直接抓住他话里的把柄。
东宫里的奴才们换过一轮,大部分都是未成年,萧赐想干什么,简直是教坏小孩子!
坚决不行。
不管了,直接放大招。
秦子瑜心一横,脱口而出:“孤不喜欢他们碰,是因为早已心有所属,孤在为心爱之人守身如玉!”
殿门大开,院子里聚过来许多小太监,近些的全都听的清清楚楚,呆立在原地,太子殿下竟然有了心仪之人,是谁?
他们纷纷为将来的太子妃默哀,太子殿下的身子估计撑不了多久,别说行敦伦之礼,从床上爬起来都艰难,太子妃嫁过来,身份虽高贵,却要守一辈子活寡,将来太子薨后,未来的皇帝不一定会善待她,受苦比享福多。
也不知道谁家姑娘这般可怜。
小太监们不敢出声,怕惊扰了里面的人,只敢把耳朵凑近,尽量多听些。
萧赐来了兴致,东宫早些年抬进来一位侧妃,还有两个侍妾,除此之外再无他人,秦子瑜常年病痛,从未去过侧妃院中,估计连那人的鼻子眼睛都没看清楚,这些年秦子瑜身体好时,偶尔能出去转转,可是看上了哪个小宫女?
正好可以杀。
“太子殿下既心有所属,该早些禀明圣上,以殿下的情况,圣上岂有不应之理?”
“孤……”秦子瑜目光闪躲,故意咳嗽了几声,假装害羞。
“殿下若真心喜欢,可告知于臣,臣定为殿下办成此事,哪怕做不成太子妃,做个妾留在东宫也好。”萧赐道。
刚好试试他新得的刑具。
4. 第 4 章
秦子瑜摇头:“不,不行……他做不得妾。”
“哦?”萧赐兴趣更浓,不能做妾,莫非是高门贵女?
“如此,殿下更要说出来,否则将来佳人有约,殿下岂不是抱憾终身。”
萧赐循循善诱,秦子瑜这般珍视那人,可见用情至深,想到将来秦子瑜跪在他脚下,痛哭流涕的求他,萧赐激动的每个毛孔都在颤抖,跃跃欲试。
他一定好好招待未来的太子妃。
秦子瑜目光闪躲:“嗯,可是……”
“他不愿意怎么办?”
“殿下多虑了,以您的身份,谁会不愿意?”萧赐道:“殿下放心,她若是不愿,臣就是绑也把人绑到您面前。”
然后用鞭子抽到皮开肉绽。
萧赐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秦子瑜抬头,对上萧赐的脸,从一开始的恍惚到确定:“……真的?”
他的眼神真挚而纯粹,里面除了期盼,还有些别的东西,让人猜不透看不清。
“真的。”萧赐点头。
秦子瑜本来没有把握,现在完全不担心,就算当上了西厂督公,萧赐还是太年轻。
他笃定萧赐不会轻易杀他,只要不死,总有转圜的余地。
“那……孤只告诉你一人,大人千万要替孤保密,否则传出去,名声不好。”秦子瑜道。
萧赐点头。
试探这么久,萧赐已经不耐烦,秦子瑜再不说就把人吊起来,就是不知道他能撑多久,受不受得住。
秦子瑜用尽浑身力气,身体前倾,突然的靠近让萧赐忍不住皱眉。
他继续往前,伏在萧赐腿上,萧赐强忍着把人踹出去的冲动,手指攥的嘎嘣作响。
秦子瑜抬头,两人脸对着脸,中间隔着不到半尺的距离,能轻易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秦子瑜身子弱,稍微动一下呼吸就会加重。
萧赐想别开脸,凝望着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最终没有动。
秦子瑜缓了缓:“孤的心上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安静。
如同风卷残云过后的废墟,寂静的可怕。
庆安捂住嘴巴,生怕发出声音。
殿下在说什么,殿下病糊涂了吗!
候在外面的众人恨不得没长耳朵,知道太子殿下有心上人不可怕,知道那人是督公大人才可怕!
督公不会放过他们的。
萧赐的心跳停了一拍,重复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秦子瑜用力点头,他努力告诉自己,眼前的人是书中最大的反派,有着不输主角的心智,甚至比主角还要聪明,他不能露出半点破绽,一旦被发觉,所有的铺垫都将功亏一篑。
“望萧大人信守承诺,为孤办成此事。”
萧赐抓住秦子瑜的手腕:“殿下还是这么爱作弄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殿下怎么就学不乖呢?”
秦子瑜吃痛,闷哼一声,死死咬住嘴唇。
“疼。”
“孤有没有撒谎,大人看不出来吗?”
萧赐盯着秦子瑜,那双黑色瞳孔里清楚的倒映出他的脸。
“你说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是庆……”
秦子瑜赶在他前面:“是你!”
“孤心中之人,一直都是你!”
萧赐冷笑:“太子殿下不是最看不起阉人吗?”
“胡说八道,孤最爱的就是你。”秦子瑜反驳。
对于他说的话,萧赐一个字都不信。
“是吗?”
萧赐捏住秦子瑜的下巴:“……太子殿下真是不老实,看来的用刑了。”
“殿下听过碎骨之型吗?”
萧赐声音低沉,娓娓道来,更具压迫力。
“打断受刑者的脚踝,强迫受刑者在地上行走,殿下没有力气也不要紧,有人扶着,不会让您倒下。”
“殿下觉得这个刑罚怎么样?”
秦子瑜汗毛倒竖,眨了眨眼睛,听着萧赐继续。
“若是不想让人看到外伤,可用针刺之刑,取三寸长的银针,刺入受刑者体内,殿下放心,臣的手很稳,绝对不会让您受伤,只是会有些疼,您可要忍住了。”
说着,萧赐手里突然出现几根银针,根根发亮,又细又长。
秦子瑜勉强笑了一下:“来人,昭告天下,孤要封萧赐为太子妃!”
眼看着银针越来越近,秦子瑜两眼一翻,彻底没了动静。
萧赐:“……”
又晕过去了。
他收起银针,把秦子瑜平放在床上,睨着角落里试图隐身的庆安。
“刚才的话,若传出去半个字……”
庆安哆哆嗦嗦的跪下:“奴才定守口如瓶!”
萧赐点头,拂袖往外走,敲打完外面的小太监后离开。
一天之内秦子瑜晕过去两次,第二次不是被吓的,纯粹是支撑不住,醒来时太医恰好在,盯着他喝下一大碗汤药。
眼看着天色沉下去,秦子瑜让庆安收拾了些银票和衣服。
“这些都是姜嬷嬷常穿的,她照顾我多年,也算尽心,你把这些东西拿到乱坟岗,然后离远些盯着。”
“乱坟岗?”庆安惊讶。
秦子瑜道:“你若是怕,孤可以让别人去。”
庆安摇头:“奴才不怕,奴才这就去。”
“殿下放心,奴才进宫前去过乱坟岗,知道怎么走,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他年纪虽小,但不傻,殿下让他做这些,明显是想提拔他,看他靠不靠得住,想要在这吃人的深宫中活下去,就必须去赌,拿性命赌。
“不。”秦子瑜道:“你不用避开任何人,尤其是萧赐的人。”
庆安:“?”
“如果被他抓住,记得实话实说。”
庆安伏在地上:“是。”
“去吧。”
看着庆安的背影,秦子瑜靠在床上发呆,白日里他并未见到姜嬷嬷的尸体,也没有听到哭喊声,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姜嬷嬷没有死,萧赐是为了吓他,利用姜嬷嬷让他处于惊慌中,不得安稳。
人活着才有用处,死了……将彻底失去意义。
白天他确实被吓到,现在细想想,漏洞颇多。
明明只穿过来一天,秦子瑜感觉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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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工作两个星期都没有这么累,身体累,心更累。
尤其是面对萧赐的时候,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假装喜欢一个人不难,但要假装到连自己都相信,很难。
其实萧赐长的不错,可惜是个太监。
一夜无梦。
也许是睡前想太多,秦子瑜睡着后反而很安稳,以至于被吵醒也不觉得烦躁,神清气爽。
庆康传话说六殿下候在外面,带了一个人来向他问安。
带了人?
秦子瑜招手,让庆安扶他起来,换好衣服倚在床边:“让他们进来吧。”
因着他的病,太和殿内门窗紧闭,不能透风,药味甚重,梨香也不能掩盖。
屏风后出现两个身影,身形差不多,殿内的奴才们跪了一地,垂头待二人走过。
前面的人身穿宝蓝色窄袖长袍,袖口处的莲花纹若隐若现,腰系皮质玉带,上面点缀着玲珑玉璧,更显腰细腿长,眼窝较深,眉毛又浓又黑,看起来格外精神贵气。
他身后的人……
秦子瑜怔了怔,后面的人穿了一件灰蓝色交领外衫,上面绣着大片竹叶,长身玉立,让他发怔的不是这人的气度,是他的长相。
“见过皇兄,皇兄安否?”两人动作一致跪在地上,前面的人开口询问。
秦子瑜嗓子发干,错开眼神:“尚可,快起来。”
“昨日听闻皇兄醒了,我本想过来探望,可母妃说皇兄精神不振不宜见人,今日见皇兄气色不错,总算放心了。”秦子璋起身后,动作利落的走到秦子瑜面前,对着他上看下看。
秦子瑜微笑:“多谢贵妃娘娘记挂,孤定会珍重自身,争取早日康愈。”
他转头看向旁边:“这位是……”
秦子璋跟着看向身后的人:“墨云是父皇选中的今科状元,也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更是我的朋友!”
“他早些年走南闯北,会些医术,我让他来给皇兄瞧瞧,万一能治好皇兄的病,那可是大功一件!”
秦子瑜了然,陆墨云,原书男主,也是反派萧赐的发小,两人本是邻居,避难时分开,后在皇宫相遇,刚开始都很高兴,陆墨云渐渐发现萧赐心思不善,手段残忍,两人分道扬镳,之后一心扶持秦子璋坐上皇位,同萧赐斗法,最终赢得胜利。
萧赐的结局固然是死,陆墨云一路走来也失去了很多,亲人、朋友、下属、老师,基本上全都为了保护他而死,代价惨重。
“墨云,快来见过皇兄。”
陆墨云拱手弯腰:“见过太子殿下。”
秦子瑜盯着陆墨云腰上的玉佩出神,直到被秦子璋喊醒:“皇兄,墨云都行礼半天了!”
“起来吧。”秦子瑜道。
秦子璋担忧:“皇兄的精神还是不太好,白日里都能走神,墨云,你给皇兄把脉试试。”
陆墨云点头:“是。”
“且慢。”秦子瑜运了口气,直视陆墨云:“孤有个问题想问陆大人。”
陆墨云道:“殿下请问。”
秦子瑜:“大清巨人是谁?”
秦子璋:“……”
皇兄在说什么啊!
5. 第 5 章
陆墨云回答出问题后,秦子瑜把手腕交给他,见陆墨云一脸凝重,玩笑道:“我记得佥都御史是正四品。”
“状元的官职一般不会太高,有些还会放出去历练几年,陆大人直接是正四品,还在父皇最重视的都察院,看来父皇很喜欢陆大人啊!”
“请殿下安静,诊脉时不宜太过激动。”陆墨云淡声道。
秦子瑜瞪他,装什么装,配合他演戏不错了!
陆墨云收回手:“殿下气虚脉浮,细而无力,乃亏损、血气不足之象,面白无色,毒入肺腑,臣相信太医已经竭尽全力,臣也……无能为力。”
不是哥们,你真会啊?!
秦子瑜在看到他腰间玉佩的瞬间,几乎已经确定,陆墨云也是穿越的,因为那块玉佩是他亲手送给陆墨云的。
两人相识十几年,从初中到大学,大学还是舍友,毕业后合作开了家公司,一个负责管理运营,一个负责拉业务。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能用“兄弟”二字简单概括,更像是家人,陆墨云知道他从小到大所有的糗事,他每次在外面喝醉酒,第一个想到的也是陆墨云。
陆墨云排行第三,上面有一对双胞胎,秦子瑜经常开玩笑喊他三蛋,大清巨人这个梗,也只有在他面前提起来才更有效果。
两人一同穿越,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联系。
陆墨云眸色沉沉,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却仿佛比秦子瑜还要难受。
秦子璋着急:“皇兄明明在好转,怎么就无能为力了?你连老国公的病都能治好,皇兄还年轻,肯定有办法,你再好好想想。”
陆墨云眼睛里的痛苦一闪而过:“国公爷虽年迈,却不过寻常病症,臣恰好碰见,占了个先机,若太医院出手,也能药到病除。”
秦子璋摇头:“我问过季太医,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阿云你不必自谦。”
陆墨云沉默着,目光凝在秦子瑜身上,秦子璋不着痕迹的往前一步:“阿云,你先去外面候着,我再跟皇兄说会话。”
“等等。”秦子瑜道:“孤虽是第一次见陆大人,不知他到底有何本事,听你夸的这般好,定有过人之处,孤的身子,孤自己心中有数。”
“陆大人以后可常来东宫,或许等孤的身体好些,能想到新的法子也未可知。”
秦子璋点头:“皇兄说的有道理,阿云,你隔几日下朝后来东宫一趟,若有人问起,便说是我吩咐的。”
陆墨云拱手:“是。”
“臣定尽心竭力,寻到治愈太子殿下的办法。”
秦子璋挥手,让陆墨云退下。
“这世上能人异士多的是,我就不信找不到治好皇兄的人。”
秦子瑜咳了一声,虚虚的喘了口气,秦子璋脸色大变,急忙扶住:“姜嬷嬷呢,她怎么不在?”
手下的骨头僵硬而清晰,光是这般接触,秦子璋便能感觉到秦子瑜的羸弱。
皇兄又瘦了。
他扶着秦子瑜换了个姿势,听秦子瑜道:“嬷嬷照顾孤多日辛苦,孤让她去休息了。”
“怎么全是些年轻的小太监,庆康和庆安呢?”秦子璋皱眉:“皇兄不过病了几日,你们这些狗奴才胆敢疏忽懈怠,不想活了吗?!”
秦子瑜:“刚才带你们进来的就是庆康。”
秦子璋愣住,从暴怒到茫然,大脑空白了一瞬。
小太监们纷纷跪下请罪:“奴才知罪,求六殿下恕罪。”
“庆康……”
庆康跪着往前膝行一步:“奴才在。”
秦子璋捏住床上的被子,手上青筋暴起,咬牙道:“本宫说的不是你,滚,都滚出去!”
庆康吓得往外跑,差点栽个跟头。
待殿门关上,秦子璋尤在生气:“谁干的?”
说完才发现声音过大,震耳欲聋,他脸色微变:“皇兄,我不是对你,你别生气,身子要紧,我是气他们……”
“孤知道。”秦子瑜笑着拍他的手:“你该回去温习功课了,别让贵妃娘娘担心。”
一句话,秦子璋红了眼睛:“皇兄又赶我走。”
他知道这些年父皇不重视皇兄,东宫的供应一落千丈,从前奴才们有多尽心,现在就有多散漫,要不是他常来,东宫跟后宫里的冷宫没区别。
再怎么说皇兄也是太子,是皇子,岂是那群奴才们能作践的。
“不是赶你走。”秦子瑜道:“这些年你也看见了,孤虽是太子,却无法用功读书,不能辅佐父皇,父皇对你抱有厚望,以后少来东宫,免得贵妃娘娘不喜。”
“皇兄又说这些,其实母妃也很担心皇兄,只是宫务繁忙没办法过来,我只好代替母妃多跑几趟了。”
秦子璋脸色严肃:“皇兄病的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我上次来庆安和庆康还在,可是他们照顾不尽心?”
秦子瑜摇头:“这些事不用你操心,用早膳了吗?”
后宫人员变动,贵妃岂会不知,袖手旁观罢了。
“还没。”秦子璋问:“皇兄也没用呢?”
“我跟皇兄一起!”
秦子瑜抬起下巴:“你忘了外面还有个人?”
“啊!”秦子璋尴尬,摸了摸鼻子:“我忘记了。”
“那我先送他出宫,回头再来看皇兄。”
“去吧。”
秦子璋匆匆离开,跑的飞快,秦子瑜能感受到他的一片赤诚,是真心在乎原主这个哥哥的。
原主很少暴露出骨子里的阴险狡诈,大多数时候温文尔雅,尤其在弟弟妹妹们面前,很有兄长风度,以至于秦子璋毫不知情,对他极为信赖。
小说里原主死后,为他真心流泪的也只有秦子璋,因萧赐陷害给别人,所有人都不知内情,秦子璋在中后期知道真相后,疯狂报复萧赐,就差拿着刀直接上去杀人了。
但其实在原主心里,他不喜欢这个弟弟,因为他太健康了。
不仅健康,还得到了父皇的关注,委以重任,而他这个太子,听着好听,实际上所有人都在盼着他死,给秦子璋腾地方。
凭什么秦子璋什么都有,有父皇母妃的宠爱,有朋友的称赞与扶持,有健康的身体,而他什么都没有。
原主不止一次想杀了秦子璋,又在秦子璋懵懂无辜的眼神中心软,到最后也没能下手。
秦子瑜摇摇头,想这些没有用,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来。
庆安回来复命,说在乱坟岗找到了姜嬷嬷的尸体,他在附近寻了个地方,把姜嬷嬷埋起来,带出去的东西全烧了。
“你说你是一大早赶回来的?”秦子瑜问。
庆安伏在地上:“是,奴才卯时从南掖门入,进宫后马不停蹄赶回东宫,中间没有碰见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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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句话重音落在任何人上,秦子瑜点头:“孤知道了,你下去吧,今日不用当值。”
“是。”庆安磕头跪安。
卯时从南掖门入,到东宫大概半个时辰,秦子璋跟陆墨云走的时候,已经辰时。
也就是说,庆安一进宫就被人堵住了,关于姜嬷嬷的那些话,不能信。
一连几天无人打扰,秦子瑜努力调养身体,每天在院子里走动,恢复体力,趁着养病摸清了东宫的底细。
庆康和庆安都是在半个月内提拔起来的,庆康胆子小,但做事认真,庆安胆子大,相对来说活泼一些,偶尔还能给秦子瑜讲个笑话。
东宫内除了伺候他的六个宫女八个太监,还有一个侧妃两个侍妾,侧妃是贵妃娘娘的亲侄女,据说是她向皇上提议,想让太子殿下留个后。
萧赐当初动了原主惯用的宫人,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否则他肯定会穿帮。
这几日陆墨云一直没来,秦子瑜有许多话想问,疑惑太多,但不能主动去寻,只能等。
“庆安,你知道萧大人最近在忙什么吗?”
庆安正在侍弄花草的手抖了一下:“奴才不知。”
“那你可知道他的住处?”秦子瑜继续问。
庆安停下动作,走到跟前:“督公大人偶尔在离东宫不远的开阳殿办公务,因大人在宫外有府衙,不常住宫里。”
“既然不远,你扶我过去看看。”秦子瑜起身,萧赐不来,他总要做点什么,否则怎么能算是喜欢呢。
庆安硬着头皮:“是。”
这几天庆安基本上摸清了秦子瑜的脾气,太子殿下看起来好说话,脸上总是带着笑,他们做错事或者手脚不利落,摔个盘子花盆,殿下完全不在意,罚都懒得罚,但若是有人不听话,胆敢忤逆殿下,或者在暗中监视的,殿下心里都记着,以后估计连去辛者库刷恭桶的机会都捞不着。
秦子瑜以前看电视剧,总觉得东宫狭窄逼仄,虽金碧辉煌,却没有自由,穿书后才发现东宫很大,单他住的地方就有三座正殿,宫内山水林立应有尽有。
隔着两道月洞门,后面是女眷的住处,太子妃的宫殿、侧妃和侍妾的宫殿。
以他现在的身体,转一圈东宫下来,要从天亮到天黑。
好在太和殿离东宫不算太远,中间秦子瑜休息了两次,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殿下若累了,不如让人抬肩舆过来?”庆安提议。
秦子瑜摇头:“不用,多走走才有力气。”
不是他不愿意,而是皇上已经很久没来看过这个儿子,宫人们疏忽懈怠,有传肩舆的时间,他都走过去了。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之前到达开阳殿。
幸运的是,萧赐恰好在。
小太监进去通报,出来后让秦子瑜稍等片刻。
他的语气不算恭敬,庆安气的想破口大骂,被秦子瑜抬手拦下。
“你叫什么名字?”秦子瑜问。
小太监答:“奴才小文子。”
“好,小文子。”
“你该知道孤身体不适,受不得风。”秦子瑜微笑:“孤若倒在这里,你可担得起责任?”
小文子脸色僵硬:“太子殿下稍等,奴才再去通报一回。”
不出片刻,小文子匆匆跑出来,领秦子瑜进殿。
6. 第 6 章
他本以为开阳殿内宫人环绕,有捧折子的,有服侍新鲜瓜果的,有捏腿锤肩的,结果什么都没有,只有萧赐一人,长身玉立站在书架前,背对着桌案,烛光缭绕,在书架上落下一道长长的阴影,随着烛火跳动。
萧赐听见响动半回过头,烛火在他下巴处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
“这么晚了,殿下来做什么?”
秦子瑜的眼睛里聚着两团火光,嘴角缓缓上扬,清晰的吐出两个字。
“睡觉。”
开阳殿内装饰极为简单,几排书架,两排长椅,一张桌案,再加一个主位。
萧赐坐在主位上,今日穿了一件绣金丝深红色蟒袍,更显眉眼张扬,恍若妖孽。
殿内只剩下二人,秦子瑜坐在椅子上,病中无心打扮,什么舒服穿什么,对比起来,萧赐才是太子,而他是萧赐身边的狗腿子。
天彻底黑了,殿内灯火通明,萧赐手里把玩着一把短刃,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皮。
“太子殿下凤体欠佳,不好好在东宫休息,来我这开阳殿吓唬小太监,就不怕真的应验吗?”
秦子瑜拿起手帕覆在唇边,低低的咳嗽了几声:“自然害怕。”
“不过……”
他停顿了一会儿,压下嗓子里的痒意:“能见到萧大人,再怕也值了。”
萧赐目光冰凉,落在雪白的帕子上,恍惚看到点点鲜红,如同开在风雪中的梅花,苍白的唇角也似乎沾上了颜色。
秦子瑜道:“大人别介意,老毛病了。”
毒入肺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既然是老毛病,殿下怎么还不薨?”萧赐毫不避讳,也不需要避讳。
他说着话,手里的动作未停,刀刃翻飞间,光亮落在秦子瑜脸上。
秦子瑜眯起眼睛,微微垂下头:“或许是想多看大人几眼也为可知。”
萧赐的眼神陡然狠厉,秦子瑜眨眼的功夫,刀已经抵在他的脖子上。
“殿下的舌头有些多余了。”
刀刃冰凉,浑身的血液瞬间凝聚到一处,秦子瑜默默攥紧拳头,微笑着直视萧赐的脸。
“大人不信?”
他伸出食指,轻轻拨开刀柄:“大人不必吓孤,孤是从东宫走过来的,若在这里见了血……”
“大人也难辞其咎吧?”
变聪明了,还敢反过来威胁他。
从鬼门关走一趟,变化竟然这么大。
当初他升任督公,把东宫的宫人们里里外外换了个遍,秦子瑜吓的一病不起,越来越重,大有去西天的架势,当时萧赐有些憋闷,仇还没报,人就没了,真是太便宜他了。
结果秦子瑜突然好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另辟蹊径的说喜欢他,可笑至极。
他倒要看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殿下可知,几天前六殿下跑到我面前,质问我为什么换了东宫的宫人和侍卫。”萧赐歪头盯着秦子瑜,几天不见,他的气色好了许多,脸蛋不再干瘪,重新散发出生机。
真让人不爽。
秦子瑜摇头:“不知道。”
“不是太子殿下哄骗的?”萧赐问。
秦子瑜:“不是。”
“大人与贵妃娘娘一向交好,想必了解六弟的性子,我如何哄骗得了他。”
萧赐拿着刀柄,一点点下移:“我了解六殿下,但是……”
“更了解您。”
随着话音落下,刀刃抵在秦子瑜下方:“殿下的确很聪明,您从东宫一路过来,想必碰见了不少人,脖子上确实不适合见血。”
“反正也用不到,不如跟臣一样,做个太监如何?”
秦子瑜眼皮一跳,勉强维持住表情:“以前确实没用,可万一……以后有用呢?”
“你我都是太监,将来如何是好。”
萧赐捏着刀柄的手指发白,另一只手揪住秦子瑜的脖颈,稍微用力,秦子瑜就被提了起来。
被人拎脖子的感觉很不舒服,秦子瑜涨红了脸,差点咬到舌头。
短刃锋利,外衫被划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月白色中衣。
萧赐没有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秦子瑜惊慌:“小心!”
“以我现在的身子,下面死了,上面也会死!”
平静被打破,萧赐的眼神中迸发出光彩,他低低的笑了。
“原来太子殿下也知道害怕。”
“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秦子瑜一阵天旋地转,被萧赐随意抗在肩上,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他们从后门出,正好卡在侍卫换班的时间,萧赐一路避开行走的太监宫女们,把秦子瑜带到一座偏僻的宫殿前。
宫门厚重,殿宇陈旧,周围是阴森森的老木,完全不像皇宫。
秦子瑜被扔在地上,扶住旁边的树杈,平复着心跳。
萧赐看见他手心被硌出一道红印,心中轻嗤:真娇气。
“殿下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秦子瑜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站直身子:“不知道。”
漆黑的殿门像吃人的黑洞,仿佛靠近就会被吸进去,再也爬不出来。
萧赐道:“殿下果然是贵人多忘事。”
秦子瑜沉默着没有搭腔。
萧赐继续道:“当年就是在这里,殿下亲自把我推了进去。”
秦子瑜:“……”
“孤记得这里走过水。”
小说中关于原主的描写不多,关于反派的不少,当年萧赐还是个孩子,被施以宫刑后,怡然殿突然失火,所有人忙着救火,顾不上萧赐,当时他差点就没命了。
后来怡然殿翻修,原主再也没来过这里。
萧赐恨他是应该的,他也觉得原主过分了,如此对一个孩子。
“走水后所有人都觉得这里晦气,里面的摆设与从前无异,但从来无人用过,殿下想不想进去看看?”
秦子瑜:“……”
不想的话能让他走吗?
萧赐带他来这里,中间特意避开巡查侍卫,就算他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凶手是谁。
你说你看到太子从东宫走到开阳殿,之后没从开阳殿出来?
你确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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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盯着开阳殿吗?如果太子中途离开,这就属于污蔑,污蔑西厂督公该当何罪?
至于庆安,一同杀了便是。
他相信萧赐有这个胆子,也有这个能力。
厚重的木门发出吱扭吱扭的声音,秦子瑜跟在萧赐身后迈入殿中,故意落后几步,这样萧赐一旦有动作,他还有个反应的时间。
里面太过昏暗,混合着尘土与木头的味道,萧赐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角落里的宫灯。
虽无人用,却很干净,应是常有人来打扫。
外间看起来并无异样,跟普通殿宇差不多,往左拐进里间,正对着门的是一张铁床,四四方方的,上下左右四个角分别固定着用来绑住手脚、防止人乱动的锁链。
“殿下可知道臣当初躺在这张床上的时候在想什么?”萧赐转过头,睨着那张平静的脸。
那张脸在烛光下忽明忽暗,雪一样莹润苍白的脸颊映射出点点昏黄,由于刚才一路被扛过来,外衫压的变了形,额间的汗珠缓缓路过眼角那颗小痣到达耳边,停留在下巴处。
出气多进气少,明明呼吸都很艰难,却又无比安静,眼神明亮如星。
他听到清凌凌的声音。
“你在想……我。”
萧赐皱眉:“你说什么?”
秦子瑜重复道:“你在想孤,慌乱害怕之余,希望孤能推门进来阻止他们,把你带走。”
萧赐大步走到秦子瑜面前,目光冷而沉:“那不过是殿下的臆想。”
两人对视,一个比一个平静,烛光在两人脸上不断晃动,萧赐的眼神落在那颗泪痣上,喉结动了动。
“殿下,请吧。”
秦子瑜极小心的呼了口气:“什么?”
“躺上去,试试滋味如何。”萧赐一把拎住秦子瑜的脖子,把人扔铁床上。
秦子瑜的后背紧贴在上面,冰冷穿透衣服渗入皮肤,冷的他打了个寒颤,挣扎着想要逃离。
“你要做什么,放我下去!”
萧赐冷笑着,动作没有停,抓住秦子瑜的一只胳膊,用铁链绑住,很快,秦子瑜就被牢牢地绑在铁床上,双腿分开动弹不得。
“终于不装了么?”
口口声声说喜欢,都是骗他的,太子殿下向来花言巧语,骗人的招数信手拈来。
“孤没装,你先松开,这样绑着很不舒服。”秦子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想做什么,都随你,先松开我好不好?”
他尽量放软声音,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激怒萧赐。
萧赐撕开刚才用刀划破的外衫:“别怕,很快的。”
“很快殿下就会跟臣一样,不用站着出恭了。”
秦子瑜闭了闭眼,艰难的抬起头,看着萧赐拿出短刃,划开他的衣服,一层一层,直到露出最里面的亵裤。
就在萧赐的手放在秦子瑜亵裤上打算扯开的时候,突然感觉里面的东西跳了跳。
秦子瑜:“……”
萧赐:“……”
“太子殿下!”
秦子瑜别过脸:“你看到了,孤确实没撒谎。”
7. 第 7 章
“太子殿下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想那些龌龊事?”萧赐旋转着手里的短刀,脸色越来越沉。
秦子瑜也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抵赖不得。
“孤并非故意,这几年孤一直病着,很少见到大人,更何况离得这般近,孤只是一时没忍住,不是有意勾引……”
“勾引?”萧赐上下打量着秦子瑜:“太子殿下,您这干巴巴的模样,能勾引的了谁呢?”
秦子瑜语塞,原主的身体太过瘦弱,一阵风就能吹走,要是他以前的身体,保准迷的萧赐流鼻血!
哼。
看不起谁呢。
“太子殿下,奉劝您一句,别肖想那些不该肖想的,否则……”
萧赐划开秦子瑜仅剩的亵裤,冰凉的刀刃贴在上面:“这就是下场。”
“啪”地一声,刀身与肌肤相撞。
冷汗湿透衣衫,发丝紧紧贴在头皮上,秦子瑜强忍疼痛,心里骂骂咧咧,还不如给他个痛快,拿刀在上面敲什么敲,敲你爹呢!
挣扎间,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细白的手腕上出现一道道红痕,萧赐停下动作,眼睛落在秦子瑜带着汗珠的鼻尖上。
秦子瑜闷哼一声,绷直的腿瞬间放松,眼前如同蒙了一层水雾,有气无力道:“箫大人玩够了吗?”
再继续下去,他真的会死!
又疼又爽,俗称马上风。
妈的,还说他龌龊,到底是谁龌龊!
“当然没有。”萧赐收起刀,他的确没想对秦子瑜做什么,起码现在不会,好不容易有人陪他玩,自然要好好玩玩。
玩够了再杀。
希望太子殿下不要死的太快。
“宫门马上落钥,臣尚有公务在身,就不送殿下回东宫了。”
临走前,萧赐解开绑住秦子瑜的锁链,秦子瑜咬牙瞪他,萧赐笑眯眯的假装没看到:“臣告退。”
“萧赐!”
秦子瑜盯着萧赐离开的方向,努力平复着心情,莫生气,莫生气,生气伤身体。
妈的萧赐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他的衣服还是碎片呢!
该死的,等他躲过这一局,将来登基后,立马杀了萧赐,五马分尸!
秦子瑜勉强把衣服系好,亵裤被扯烂,里衣也被刀划的不成型,好在外衫完整,裹严实些,外面看不出异样。
他不知道路,幸而走了不远碰到几个宫女,让她们去东宫找庆康,剩下两个守着。
就是这两个小宫女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害怕中又带着一丝探究。
“你们叫什么名字?”秦子瑜问。
他走路太慢,走几步就喘,不如原地等待,见两个小宫女紧张的发抖,秦子瑜不太开心,他有这么可怕吗?
圆脸宫女道:“回殿下的话,奴婢锦凡。”
尖脸宫女:“奴婢锦荣。”
“锦凡,锦荣,都是花团锦簇的好名字,多大了?”秦子瑜接着问,看起来年纪很小。
锦凡怯生生道:“奴婢们是新进宫的,刚满十五岁。”
童工。
锦荣偷偷看了秦子瑜好几眼,秦子瑜问:“你在看什么?”
锦荣缩回脖子:“殿下,您长得真好看,像仙女……不,不对,是神仙,天上的神仙。”
话还未说完,就被锦凡用胳膊捅了一下,锦荣立马跪下:“殿下恕罪,奴婢不懂规矩,甘愿领罚。”
秦子瑜笑了:“孤罚你做什么,你都夸孤长得好看了。”
锦荣惊讶抬头,眼神中充满喜色:“真的?太子殿下太好了,老天爷定会保佑您长命百岁!”
锦凡跟着跪下:“殿下千岁。”
锦荣道:“是,是奴婢蠢笨说错话,殿下千岁。”
秦子瑜被二人逗笑:“你们两个挺有意思的,明日来东宫当差吧。”
他虽然没有实权,这点小事还是能办成的。
两个小宫女极为高兴,尤其是锦荣,她们进宫不过半年,成日里听年纪大的宫女说主子们不好伺候,要事事小心,尤其是在太子殿下面前,绝对不能多嘴,殿下不喜欢热闹。
太子殿下明明就很好嘛!一点也不严肃。
秦子瑜不喜欢心思深的,东宫里现有的太监宫女们,一多半都是萧赐的人,连庆安和庆康都不可信,他需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否则将来寸步难行。
为了活下去可以一时委曲求全,但不能一直仰人鼻息。
就算原主身体弱,活不长久,找几个人在他面前叽叽喳喳的也不错,当看电视了。
回头让她们排练几个节目,唱歌跳舞演小品说相声。
这日子越过越有盼头了。
夜色悄然而逝,庆安在外面跪了两个时辰,说没有照顾好殿下,失职该罚,秦子瑜没有阻止,东宫不能失了规矩,不然上行下效,没人再把他当主子看待。
现在罚庆安,也免得以后落人口实。
翌日清早,秦子瑜刚睁开眼睛,庆康便来报,说陆大人请见。
陆墨云来了?
“快请。”秦子瑜道:“陆大人是来为孤诊治的,不能慢待了,你们多准备些吃食,让陆大人陪孤一同用早膳。”
“是。”庆康一边服侍秦子瑜穿衣服,一边吩咐人去传膳。
待陆墨云进殿,秦子瑜已经收拾好,早膳也差不多摆好了。
“臣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秦子瑜的嘴角止不住向上勾起,要说穿成这个病秧子唯一的好处,应该就是身份高,陆墨云不得不跪。
唔……
如果能穿回去,他必得大肆宣扬,让所有人知道。
连路边的狗都不能放过。
“起来吧。”
陆墨云俯身:“是。”
“这几日都察院有要事,臣没能前来为殿下诊脉,是臣之错,望殿下莫怪。”
秦子瑜抬眼看他,心情瞬间又不美妙了,面对萧赐的时候没感觉,他以为萧赐本身就高,可是现在……
凭什么陆墨云也比他高啊!
他们原来身高一样,连身材都差不多,陆墨云没变,变的是他。
秦子瑜越想越难过,他怀念自己的身体,怀念健康的身材还有腹肌人鱼线。
“殿下?”
秦子瑜的呼吸冷了几分:“陆大人说的哪里话,朝政自然比孤紧要。”
陆墨云:“……”
“玩笑罢了,你先替孤诊脉,你们都出去,免得惊扰陆大人。”秦子瑜道。
庆康招呼着摆好早膳的宫女太监们:“都下去。”
关上殿门,秦子瑜松懈下来:“不错啊,都会拽文言文了。”
“把手伸出来。”陆墨云抓住秦子瑜的手腕。
秦子瑜往后缩:“哎哎哎,你摸什么摸,这是你能摸的吗,过分了啊!”
“摸了又能怎么样?”陆墨云挑眉:“别闹,让我好好看看。”
“这是怎么回事?”
刚扯开袖子,就看到秦子瑜手腕上有几块青紫色痕迹,像被什么东西绑过,对于陆墨云来说不算陌生,身边有些玩的花的,喜欢捆绑play。
但没有这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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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瑜不想提昨天的事,太丢人了。
“这不重要。”
陆墨云沉默,盯着秦子瑜的脸。
秦子瑜投降:“好吧好吧,被人用铁链子绑的,差点就没命了。”
“萧赐?”陆墨云眉头紧皱。
秦子瑜点头:“嗯。”
陆墨云“啧”了一声,重新抓住秦子瑜的手腕,秦子瑜总觉得他没安好心:“装装样子得了,放开。”
“闭嘴。”陆墨云眼神凌厉。
秦子瑜张了张嘴又闭上,好吧,他现在不跟陆墨云计较。
把完脉,陆墨云道:“你体内的余毒太深,没办法根治,太医应该也没办法,只能延缓,拖来拖去,你的身体会越来越弱,最后油尽灯枯。”
他说的头头是道,秦子瑜收回手:“你真会啊!”
“先不说这些。”
“我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那块玉佩搞的鬼?”
“你是说它?”陆墨云摘下腰间的麒麟玉:“我也不清楚,我穿过来的时候身上就带着这块玉佩,已经十二年了。”
“十二年!”秦子瑜惊讶:“你来这儿已经十二年了?”
怪不得会把脉!
陆墨云更惊讶:“不然呢,你什么时候穿的?”
“嗯……”秦子瑜算了算:“七天前吧,咱们见面的头一天。”
“头七?”陆墨云道。
秦子瑜:“七你个头啊!你才头七,咱俩不是刚喝完酒吗,我回去改方案,酒劲儿上来迷迷糊糊的,醒了就在这里了。”
“对我来说,那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了。”陆墨云叹气:“怪不得萧赐进宫了,我还说你怎么这么蠢,连剧情都不知道改一下,得,等死吧您内!”
秦子瑜:“……”
“暂时不会,你放心,我就算走,也会把你带走。”
“不然留你一人在这世上,哥多伤心啊!”
秦子瑜说着揉上陆墨云的头,他现在终于能当哥了。
“我比你多活了十年,快叫爸爸。”陆墨云挥开秦子瑜的手:“别乱摸,发型都乱了。”
他们本来只差两个月,陆墨云穿过来的时候才六岁,现在十八岁。
“你十八,我二十五,我是你爸爸。”秦子瑜不肯认输。
两人吵了一会儿,秦子瑜饿了,到桌子前边吃边吵。
吵累了,早膳也用的差不多,秦子瑜不敢吃太撑,身体受不住。
陆墨云突然认真:“我一定会找到救你的办法。”
“先过了萧赐那关再说吧。”秦子瑜道:“你跟他不是发小吗,去帮我求求情?”
陆墨云:“怎么求?他对我算不上热情,跟小说里有很大差距,恐怕会适得其反。”
“你既然十二年前就穿过来了,洪灾的时候怎么没跟他一起?”秦子瑜问。
陆墨云反问:“我为什么要跟他一起,拯救他?我又不是菩萨。”
“再说,我以为你跟我一起穿越的,他不会进宫,谁知道你刚来。”
秦子瑜:“我刚来还是我的错了?”
“垃圾。”
陆墨云“啧”了一声:“现在没时间骂你,萧赐此人诡异的很,他不轻信人,又恨你入骨,哪怕是服软,你先活下来,我拼了这身医术,一定让你长命百岁。”
“已经在服软了。”秦子瑜泪流满面。
陆墨云:“你做了什么?”
都被绑了,还暂时死不了?
秦子瑜:“我说要封他当太子妃。”
陆墨云:“……”
8. 第 8 章
“你认真的?”
这哪里是服软,这是挑衅吧!
秦子瑜没死不是他命大,是萧赐彻底被激怒,不会让他死的太痛快。
“当然。”秦子瑜道:“不然你还能见到我?”
“别丧着个脸,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放心吧,萧赐想让我难受,就会留着我慢慢玩,玩来玩去,到时候谁死谁活还未可知。”
“若你失败了呢?”陆墨云眉头紧皱,他不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尤其是对萧赐来说,原身欺辱他多年,他怎会对秦子瑜产生感情。
秦子瑜歪头笑:“那我也不亏啊!”
反正都是死,他不在乎。
“陆三儿,你在锦绣人堆里长大,我不是,我只有我自己,死就死了,没什么好伤心的。”
秦子瑜固然不想死,人只要有希望,就不会想着去死,但对他来说,活着并不是最重要的。
说话间,外面传来响动,庆康高高的吊起嗓子:“皇上驾到~”
秦子瑜跟陆墨云对视一眼,陆墨云扶着他起身往外走。
“父皇!”
秦子瑜还没跪下,明黄色的身影已经出现,强行把他拉住。
“瑜儿。”
听声音,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
秦子瑜心道:鱼儿,还水儿呢。
叫的好听,真在乎这个儿子,早该过来看看了。
秦子瑜跪不下去,被皇帝轻松拎起来,他本想装装样子,滴几滴眼泪,被拎起来后整个人愣住了,不知作何反应。
不是,怎么谁都能把他拎起来?
陆墨云适时的把秦子瑜从皇帝手中接过:“殿下身体尚未痊愈,臣先扶殿下坐下,失礼了。”
他扶着秦子瑜转身,挤眉弄眼了一会儿。
秦子瑜:你眼睛抽筋了?
陆墨云:想死就别活着。
秦子瑜:你小心点,这是我家,我那便宜爹看着呢。
皇帝大步流星的往里走,坐在主位上,秦子瑜方有时间看清他的长相。
很端正的一张脸,尽管眼角爬满皱纹,鬓角花白,仍能看出年轻时的俊俏。
秦子瑜蓦然想起记忆里的人,眼神沉了下去。
“儿臣不孝,劳动父皇亲自过来。”
陆墨云扶着秦子瑜坐下后就跪到了一边,皇帝的眼睛先是扫过秦子瑜,然后落在他身上。
“墨云,你怎么在这里?”
皇帝语气和缓,脸上还带着微笑,光听声音,会认为坐在上面的是位英明睿智,仁义慈爱的君王。
袅袅梨香飘过,冲淡了空气中的紧张。
陆墨云垂着头,态度恭敬不卑不亢:“六殿下担心太子殿下的病情,着臣前来诊治,可惜臣学艺不精,无法为殿下和皇上解忧,是臣无能。”
“原来如此。”皇帝收回眼神,重新看向秦子瑜:“吾儿沉疴多年,朕请遍四方医士都无法治愈,墨云不必为此愧疚,起来吧。”
陆墨云叩首:“是。”
“坐。”
“来人,上茶,给瑜儿上姜枣茶。”皇帝吩咐。
他身边的宫女应下,匆匆出去泡茶,皇帝问起秦子瑜最近膳食用的如何,睡的香不香。
庆康跪答:“殿下最近胃口好了许多,能喝大半碗粥,夜里早早睡下,只是经常半夜醒来,睡不安稳。”
“可用了安息香?”
庆康:“太医说殿下暂时不能用安息香。”
宫女上茶的动作行云流水,走动间衣角翻飞,令人赏心悦目。
皇帝轻抿一口,眉宇间闪过不悦,放茶杯的动作略重。
秦子瑜道:“儿臣不能喝茶,东宫里只剩下些陈茶了,父皇莫怪。”
他长长的吸了口气,用帕子捂住嘴,用力的干咳了几声,嗓子里不断发出喉鸣。
“怎么咳的这般重,李太医呢?”皇帝问。
庆康一边服侍着秦子瑜,一边回:“王爷身体不适,李太医今儿一早被景王府叫去了。”
“峥儿病了?朕怎么不知道?”
他身边的大太监庆吉道:“是有这么回事,四更天的时候报进来,王爷夜里突然高热,奴才怕惊扰了皇上,还没来得及禀报。”
皇帝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狗奴才,连朕都敢瞒,峥儿若有什么事,朕摘了你的狗头!”
庆吉跪下:“奴才有罪,皇上身体要紧,千万别动气,贵妃娘娘吩咐了,要奴才仔细照顾您呢!”
听到贵妃的名字,皇帝的脸色和缓了几分,手指松开:“也罢,你现在派人去景王府,多赐些药下去。”
庆吉:“是,奴才领命。”
路过秦子瑜的时候,庆吉脚步微顿,雪白的拂尘从右边换到左边,亲自带人去了景王府。
皇上发完火,安抚了秦子瑜一阵,问起日常,关心完他的身体,闲话片刻后离开。
陆墨云盯着皇帝匆匆离去的背影,脸上神色莫辨,秦子瑜走过去,轻飘飘的拍他的肩膀:“看什么呢?”
“他……跟你……”
“我跟他又没有感情,走就走呗,至于这么伤春悲秋吗,别一脸郁闷,让我感觉你跟他有一腿,想当我后爹。”
陆墨云回头,脸上装满了不赞同,却不好再说,秦子瑜明明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一味的装傻。
“你现在好歹是一国太子,能正经点吗?”陆墨云道。
秦子瑜摊手:“你看我像正经人吗?”
陆墨云没理他,兀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李太医是专门照顾你的,太医院那么多太医不请,偏把他请了去,这个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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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医是太医院院判,医术高明,我病情已经稳住,请他去也无可厚非,很正常。”秦子瑜跟着坐下,手放在胸前揉了揉,刚才咳的太厉害,胸腔震的有些疼。
陆墨云:“名义上的确说得过去,但很明显是在针对你。”
“除了萧赐,我想不出第二人。”
“既然知道,何必明说,昨夜景王府乱成那样,皇上能不知道?不过是跟庆吉一唱一和的演双簧呢,不敢得罪萧赐,又怕我心生怨怼。”秦子瑜摇摇头:“交给你一个任务。”
“不必你说,我已经找到了,不然哪里敢来见你,放心,此人已拜入老师门下,成为我的师弟,随时可以派上用场。”陆墨云道。
秦子瑜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咱俩。”
陆墨云:“……”
能单独夸他吗?
两人约定好五日后再见,陆墨云不能久留,也不能来的太过频繁,容易引起怀疑。
秦子瑜捻着陆墨云留下的玉瓶,里面是上好的玉脂膏,能迅速消肿褪红,他放下玉瓶,喊庆康去寻针具和药水,还有消毒用的硝石。
景王一病不起,反反复复了好几天,李太医留在王府没回来,皇上新指了一位陈太医到东宫,除了秦子瑜不用再照看其他人。
陈太医约莫三十岁的年纪,下巴上续着一层胡须,眼睛很小,笑起来几乎看不见,又特别爱笑,见谁都眯着眼睛,据说是李太医的徒弟。
太医院难得有这么爱笑的人,太医们大多冷着一张脸,要死不活的模样,仿佛笑一下就会升天。
秦子瑜问起的时候,陈太医笑眯眯道:“太医院的医士们都守着规矩,怕贵人们怪罪,臣年纪尚轻,伺候的第一位贵人便是您了。”
“师父嘱咐过臣,说只要办好分内之事,不管做什么殿下都不会怪罪,臣见了殿下就开心,也希望殿下能开心些,或许对病情有所帮助。”
会说话,是个妙人,比他师父通透多了。
“那你可知,孤的性命都系在你身上了,孤若出事,父皇必不会放过你。”秦子瑜道。
陈太医脸色未变:“臣明白,殿下放心,臣定尽心竭力,护殿下周全。”
师父一直侍奉东宫,对于太子的病情他也略有耳闻,甚至帮着配过药,如今接手过来倒是顺理成章,反正不是他死就是师父死,如今能代替师父,算是尽孝了。
“依你之见,孤还有多久?”秦子瑜问。
陈太医道:“殿下求生意志很强,情况也在逐渐好转,能维持住的话,可保三年无虞。”
“你倒是敢说真话。”秦子瑜心中默默,三年,足够了,就算他死,也要把萧赐一起带走,给墨云铺平道路。
“召庆安过来,陪孤去开阳殿。”
刀山火海,总要闯一闯。
9. 第 9 章
萧赐正在处理公务,临近天黑,小太监进来点灯,随着烛火一根根点燃,他的眼皮开始狂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收起心思,继续看手里的折子。
“外面什么动静?”
小太监垂首:“奴才出去看看。”
不等他出去,小文子风风火火的推开殿门:“督公,太子殿下来了。”
萧赐脸如黑炭。
小文子跟守在殿内的小武子一同跪下:“督公息怒,奴才这就把人轰走。”
上次太子殿下过来,督公连着几天心情不好,他们缩成蚂蚁都要被骂,开阳殿还好,据说督公府里更是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大声说话。
对于他们来说,太子殿下就是个瘟神,好不容易能喘口气,怎么又来了?
小武子挤了挤眼睛,小文子摇头,他有什么办法,太子殿下就站在外面,回头万一晕倒,他可担待不起。
“怎么,孤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小文子刚打算找个借口把人赶走,听到声音,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完蛋了!
萧赐揉了揉眉心,没有抬头:“你们都出去。”
小文子/小武子:“是。”
秦子瑜挥挥手,让庆安跟他们一起。
他现在走路不需要搀扶,只是不能长时间久站,也不能走太远,到开阳殿刚刚好。
“天色已晚,太子殿下不在东宫好好歇息,难不成是看上臣的开阳殿了,想换个寝宫?”
秦子瑜缓缓走到桌案前,烛光映照着萧赐面白如玉的脸,更显鼻梁挺阔,眉眼深邃。
“孤看上的不是殿宇。”
“是殿宇内的人。”
萧赐猛地抬头,合上手里的折子:“秦子瑜,你想死吗?”
他的眼神太过锋利,饶是秦子瑜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仍旧被他看的心里打鼓,强撑着没有动,眼睛一眨不眨的像是在看情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萧赐的目光不自觉的汇聚到那颗红色的朱砂痣上,又从朱砂痣转到红润带着水光的唇。
上次不是这样的。
萧赐移开目光,自从上次敲打过秦子瑜,他连着做了三天噩梦,梦里全是面前的这个人,泛红的脸颊,盈满泪光的眼睛,还有沁出汗珠小巧的鼻尖。
噩梦的持续令他寝食难安,夜夜不得眠。
他难得平静了几天,没去找秦子瑜的麻烦,他不去,秦子瑜却找了过来,真当他这里是窑子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秦子瑜不闪不避:“孤也不想搅扰大人,可心中实在想念,明明身上没有力气,这思念却像是长了腿,自己走了过来。”
桌岸上的蜡烛突然发出“毕波”轻响,灯花爆了。
两人一同看向烛火,秦子瑜笑道:“连灯花都认同孤说的话。”
萧赐:“爆灯花是自然现象,该剪灯芯了。”
秦子瑜:“……”
两人一时无言,秦子瑜仗着自己身娇体弱,直接坐在离萧赐最近的椅子上,萧赐懒得理他,没看的折子还有一箩筐,他不用上朝,但朝中大事小事都需要先过他的眼,之后再呈给皇帝。
当然,一些小事通政司就处理了,到不了他这里,但还是很忙,非常忙。
他是西厂督公,东厂如同虚设,所有事情都归他管。
秦子瑜有些困,最近天越来越冷,太和殿已经开始烧炭,开阳殿里虽然不算冷,但有些凉,秦子瑜挪动着椅子,离萧赐越来越近。
椅子跟地板摩擦的声音不断响起,萧赐耳聪目明,从秦子瑜动第一下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但没有开口询问,也没有阻止,直到秦子瑜挂在了他身上。
“太子殿下这是作甚?”
萧赐往右,秦子瑜的脖子骤然一沉,脑袋差点砸在扶手上,迷迷糊糊道:“别动。”
“让我靠会儿。”
他睁不开眼睛,许是原主身体不好,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睡眠比正常人多一倍,调理了许多天,还是一入夜就困。
幸而现在晨起能正常清醒,不必再睡到日上三竿。
秦子瑜正困得厉害,下巴突然被捏住。
萧赐抬起他的脸,细长的眼尾扫过下眼睑:“太子殿下就这般放心?”
不怕他下杀手?
见秦子瑜没有反应,萧赐稍微用力,下巴处被捏的变了形,相比于上次,手感仿佛更好了些。
“疼。”
温热的呼吸洒在萧赐手上,萧赐好似被烫了一下,猛地松开对秦子瑜的钳制,秦子瑜的头本来被他托着,突然撤手后,不受控制的往前,整个钻进萧赐怀里。
秦子瑜强行忍着困意睁开了眼睛,无他,鼻子被撞酸了,再不醒他可能要被萧赐玩死。
他的眼睛里含着一层水光,迷蒙的抬起头:“大人要杀要剐都随便,可以让我先睡会儿吗?”
萧赐呼吸暂停,脑海中突然闪现出梦里的画面,他推开秦子瑜,手不知道按住了哪里,秦子瑜发出惨叫。
“啊!”
秦子瑜捂住胸口,眼泪不受控制的溢出眼眶,胸口处火辣辣的疼。
见他的脸立刻白了,不像是装出来的,萧赐的眉心一点一点聚起,刻在了额头上。
秦子瑜颤抖着手,小口小口的呼吸着,仿佛这样能减轻些疼痛。
萧赐坐在原地,看着他缩成一团,手里的折子逐渐变了形。
“臣还有公务,太子殿下若是不适,还请尽快回东宫。”他朝外喊:“来人。”
小文子推门而进,浑身裹着冷气:“奴才在。”
“送殿下回东宫。”
话刚说完,襟带被一只细白干瘦的手抓住,声音都在忍疼:“孤……孤不走。”
“孤是来找你睡觉的,孤不走。”
萧赐沉着脸:“小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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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文子硬着头皮往前,拉住秦子瑜,强行把人往边上拽,此时已经顾不得犯上不犯上了。
秦子瑜本就没有力气,他不甘心的松开手。
“孤明日再来。”
明天说什么也要留下。
见自家主子被轰出来,庆安拿着披风把人从头到脚罩住:“殿下。”
秦子瑜摇摇头,冷风袭来,冲走了殿内的暖意,体表温度迅速下降。
他抓住披风,另一只手虚虚的扶在庆安手上:“走。”
转身间,秦子瑜脸上的虚弱已经不复存在,刚才可怜兮兮揉着胸口的好似另有其人,庆安垂下眼,恭恭敬敬的托着人往回走。
“庆安。”
“奴才在。”
“明天打听好时间,别让孤扑空。”秦子瑜道。
庆安半弓着身子:“是,奴才明白。”
月影婆娑,主仆二人一脚深一脚浅的在甬道上走着,身后是呜咽的冷风,秦子瑜很想走快些,偏他又走不动,不多时就出了一身汗。
约莫过了半刻钟,身后有几人抬着轿子奔来,为首的是开阳殿的太监小武子。
“夜里风大,殿下坐轿子快些。”
秦子瑜笑了:“替孤多谢你家主子。”
进展不错,上次丢下他不管不顾的离开,这次知道送轿子了。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很快,秦子瑜去开阳殿被轰出来的事就传了出去,各宫的太监宫女们私底下都在谈论,当天被罚的人数不胜数,贵妃娘娘又抓了几个缺心眼的打板子以儆效尤,到晚上,宫里的风言风语才少些。
秦子瑜让庆安盯着开阳殿,萧赐果然一天没在,早早就出宫了。
秦子瑜摇头,少年人果然纯情。
陆墨云吐槽:“太监,能不纯情吗?”
“你就不能收敛些,连那终日不问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曹祭酒都知道了,问我发生了什么,他们肯定觉得你病疯魔了。”
秦子瑜奇怪:“又不是我往外传的。”
“宫中四处都是耳目,不想我好过的人太多了。”
陆墨云道:“说不准还真的歪打正着。”
“这可不是歪打。”秦子瑜攀上他的肩膀:“你哥我聪明睿智貌美如花,当所有人都知道我见恶于萧赐,他就更不好动手了。”
陆墨云顺势把他的手腕平放在桌子上,三根手指按上去:“聪明睿智……不予评论,貌美如花倒是真的。”
秦子瑜其实不太满意原身的长相。
“像小白脸。”
陆墨云斜眼看他:“其实跟你原来挺像的,就是皮肤白了些,眼睛大了些,身高缩水了。”
秦子瑜说起这个就来气:“何止是身高!”
陆墨云低头:“……这儿也缩水了?”
秦子瑜拍案而起:“孤登基后,必须封你当太监总管!”
10. 第 10 章
“按理来说,咱俩这关系,给你看看也不要紧,但是真的缩水了,我不想承认。”秦子瑜非常痛苦,事关男人尊严,要是能动手术就好了。
见他情绪低落,陆墨云问:“有这么严重?”
“一厘米也是缩了!”秦子瑜嚎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气绝身亡。
陆墨云:“……”
“你自己留着好好观赏吧,我走了。”
秦子瑜没理他,心情处于低落中,虽然这破身子动一动就喘三喘,他没打算做什么,毕竟算是在追萧赐,尊严不够怎么行,幸好萧赐没有,不然他真的会自卑。
风言风语越传越离谱。
一开始传太子殿下与萧赐不合,被人从开阳殿轰出来了。
中间传太子殿下抓住萧赐的把柄,结果闹了好大的笑话。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传两人在密谋皇位,传传就过去了,没人当真,毕竟秦子瑜身体不好,皇上大概率比他活得久些。
秦子瑜摇头,古代人就是不会营销,若让他来传,定要说太子殿下对萧赐霸王硬上弓,拿太子身份压制,萧赐誓死不从。
单霸王硬上弓这几个字,就能霸占皇宫娱乐头条三百六十五天。
第三百六十六天就真上弓了。
“今天开阳殿有动静吗?”秦子瑜咬着香梨问。
庆安摇头:“督公这些天未曾进宫。”
两个宫女笑嘻嘻的推门进来,怀里俱捧着一盆玫瑰海棠,嫩粉色的花朵盛放着。
“殿下,这是宫中花匠培育出来的新品种,奴婢找花房要了两盆,摆在屋里正好。”锦荣往里走,摆在正对着秦子瑜的桌子上。
另一盆是黄色的,放在屏风外面。
庆安看的眼角直抽,这是谁教导出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有这么放花的吗?
他转头看向秦子瑜,秦子瑜言笑晏晏一团和气,仿佛对她们的做法很是赞赏。
自从这俩宫女来了东宫,一应洒扫浆洗的活都不用做,只需要在屋子里铺被子收拾房间,然后逗太子殿下开心。
太子殿下在她们面前总是微笑着,偶尔赏些糕点首饰,是以两个小宫女完全不知道害怕,越发天真了。
“庆安公公也在呢,奴婢去御膳房拿了些菊花茶,放公公屋里了。”
庆安当即咧了嘴,眼角眉梢再无严肃。
东宫内都知道太子殿下不喝茶,御膳房也知道,但东宫去要东西,御膳房不敢不给,于是就便宜了他们,菊花茶不值几个银子,御膳房不至于为这点小事闹到皇上跟前。
锦荣冲着秦子瑜服身:“庆安公公别以为奴婢多事,是咱们殿下想着您,专门吩咐奴婢去取的呢!”
庆安受宠若惊,忙要跪下,秦子瑜抬手:“这几日看你急的嘴角都起泡了,多喝些茶水泄泄火,别真生病。”
说到底庆安着急上火也是为了他。
之前他命庆安出宫去乱坟岗,庆安回宫时被萧赐抓了过去,假意投靠才留住性命,现在两边都叫他为难,恨不能变出个孪生兄弟相替。
锦凡道:“奴婢有个同村的姐姐在重华殿当差,听闻今日景王进宫了。”
重华殿是皇上专门用来处理政务的宫殿,闲杂人等不可靠近,能在重华殿服侍,起码是有后台的人。
朝内权利倾轧,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是贵妃娘娘亲兄,内阁阁老同景王有师徒之恩,锦衣卫虽是皇上的人,但其中一个指挥同知曾被萧赐所救,暗地里帮过萧赐不少,六部更是乱中无序,有时候自家人打了自家人都不知道。
原主的母亲,先皇后娘娘出身昭义侯府,昭义侯曾平定南疆之乱,回京受封,之后统领左军都督府,是实打实的权臣,后来又被封为国公,可惜先皇后故去,国公一病不起,跟着撒手人寰,他只此一女,国公府渐渐没落,如今不过是担着虚名,跟秦子瑜这个太子之位差不多。
记得小说里国公有一位远房亲戚,靠着自身能力进了锦衣卫,叫什么来着?
秦子瑜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这人后期捅了萧赐一刀,很有魄力。
“你这个姐姐……”
锦凡道:“殿下放心,不过是闲话家常,奴婢有分寸,绝对没有故意探听重华殿的消息。”
“嗯。”秦子瑜点头:“景王病了许多天,确实该好了。”
病愈后第一时间自然是进宫谢恩。
“李太医如何?”
庆安道:“李太医昨日已经告老辞官,还乡去了。”
“怎么走的这般匆忙?”秦子瑜皱眉:“该多赏赐些银钱,李太医照顾孤辛苦,总不能让老人家寒心。”
庆安解释道:“李大人辞官后来过东宫,当时殿下正睡着,大人恐惊扰到殿下,特意嘱咐奴才们先别告诉您,这事陈太医也知道。”
“你就不能把孤叫醒?”秦子瑜心中怅然,他觉得李太医知道些什么,但不敢说出来,这次是真没办法问了。
正说着,陈茁端药进来,刚打开门秦子瑜就闻到了苦味,待他近前,看见黑漆漆的汤药,秦子瑜痛苦面具:“孤怎么闻着味道更酸了?”
连续喝了快一个月的汤药,秦子瑜整个人都被药里里外外浸透了,他有些佩服原主,喝了那么多年药,还没有彻底变成疯子。
又苦又酸又恶心,这根本不是人能咽下去的,别说一个萧赐,如果当初是他,宫里现在全是萧赐,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萧赐,都别活!
“这是师父离开前留下的药方,殿下试试。”
陈茁眼睛里带着期盼与沉重,他的手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别的什么。
锦荣从他手上接过药碗:“陈大人熬药辛苦,奴婢伺候殿下喝药吧。”
她走到秦子瑜跟前,半蹲下身子行了个万福礼:“殿下说这药苦,奴婢却只闻到了花香,等殿下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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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花香味只怕会更浓呢!”
“锦凡做了红枣糕,殿下喝完药可以吃,看看她做的甜不甜,若是不甜,殿下可要狠狠的骂她一顿,替奴婢出气。”
“促狭。”秦子瑜笑骂,自从锦荣来了东宫,欢乐多了不少,小姑娘很讨喜,也很会说话。
“她又怎么你了?”
锦凡咬唇,作势要打锦荣:“奴婢不过是昨夜趁她睡觉偷吃了她的梨子,这就记恨上了!”
秦子瑜笑的前仰后合:“好了好了,孤喝药便是,你们待会儿再闹。”
他拿起碗仰头灌下,像把苦胆扔进苦瓜汁里,浓重刺鼻的气味逃无可逃,眼看黑漆漆的汤药见底,秦子瑜囫囵把红枣糕塞进嘴里,面部肌肉狠狠地扭曲了几下。
以前的又酸又苦,这次多了辣味。
等压下恶心,秦子瑜又恢复了风度翩翩慵懒散漫的模样。
“怎么样,红枣糕甜不甜?”锦凡忙问。
被圆溜溜的眼睛盯着,秦子瑜点了下头:“嗯,甜。”
锦凡高兴:“奴婢下次还做给殿下吃!”
喝完药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秦子瑜感觉手脚有了温度,不再冰凉,他把暖手炉放到旁边,问陈茁用了哪些药。
陈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殿下!”
“求太子殿下查明真相,为师父报仇!”
他的举动吓住了所有人,一时间庆安几人呆愣在原地,僵硬成了石头。
突如其来的话让秦子瑜也没反应过来,良久才找回声音:“你说什么?”
陈茁抬头,一行清泪滑到胡子下方,眼睛前所未有的大,里面藏着彻骨的痛。
他稳住情绪,沉声道:“昨日师父告老时并无异状,还与臣攀谈许久,要臣戒骄戒躁,好好服侍殿下。”
“臣想着师父终于离开了皇宫,很替师父高兴,昨夜回到府中,看到了师父留给臣的信。”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信封有些皱,显然被人大力揉捏过。
秦子瑜打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信纸。
——文竹亲启:
吾今告老离去,未与汝相商,乃事出突然,望汝勿怪。
……
太子之病情,吾研习多年,奈何光阴如梭,仍不得要领,附药方一份,汝可继续钻研。
中间都是对于陈茁的嘱托,秦子瑜一目十行看下去,在最后看到了一行小字: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从今别离去,音尘尽可消。
文竹是陈茁的字。
陈茁含泪道:“昨夜看到信时臣便觉得不对,赶去师父府中,府中空无一人,却留下了许多摆件首饰。”
可见他们走的有多匆忙,就算告老,也不用当天离开,那些摆件值不少银子,他托人问过守城士兵,无人见过师父,也无回乡的路引。
陈茁悲戚,声泪俱下。
“殿下,这是师父的绝笔信啊!”
11. 第 11 章
“你先起来。”
待陈茁哭够了,秦子瑜让庆安把人扶起来。
“李太医离开的的确很突然,还不一定出事,也有可能被人请走了,你先冷静。”
陈茁道:“师父乃太医院院判,若是要请,何不递名帖,光明正大的请?府里那样乱,定是出事了,师娘早些年伤了腿行动不便,臣实在担心,求殿下指条明路。”
他言辞恳切,一夜之间头发都白了几根,秦子瑜知道,若非走投无路,陈茁不会求到他一个不问世事的病秧子跟前。
“你怀疑景王?”
陈茁垂首:“臣不敢。”
“只是师父这些天一直在景王府,从前无告老之心,刚离开王府便要回乡,其中应当关联。”
说话的功夫,太阳已经爬上树梢,光亮洋洋洒洒的泼进殿中,罩住秦子瑜半边身子,像在他身上披了一层光。
“你说的这些孤明白,景王现在身在何处?”秦子瑜问。
锦荣逆着光抬头,险些睁不开眼睛:“皇上留了王爷在宫内用午膳,现在这个时辰,王爷或许在碧波亭。”
碧波亭不是亭子,而是一座琉璃水榭,在御花园往东,建于东湖之上,整座水榭由琉璃制作而成,又引了湖水从中间自下而上,在水榭四周形成水幕,远远看去晶莹剔透,轻透凉爽。
东湖上种满了莲花,夏天一边对弈一边赏莲,美不胜收,可惜现在是深秋。
“他去碧波亭做什么?”
庆安道:“奴才进宫早些,听闻景王很喜欢碧波亭的风景,无论春夏秋冬都会去那里,一待就是两个时辰。”
秦子瑜抬手:“孤去碧波亭与他一见便是。”
锦荣小跑着寻来厚披风,一板一眼的给他系好,换上新的暖手炉。
“殿下一向怕冷,早些回来,奴婢盯着小厨房做好玫瑰甜羹等您。”
陈茁跪在地上,深深磕了个头。
景王名秦子峥,是皇帝亲哥哥——瑞王的遗腹子。
当年皇帝初登基,瑞王心中不平,暗地里拉拢了许多旧臣和权贵,事情败露后饮下毒酒,皇帝不忍端王无后,留下了当年怀有身孕的端王侧妃,侧妃在怀孕时受到惊吓,神志不太清醒,生下孩子后彻底疯了。
再后来,疯掉的端王侧妃薨逝,皇上怜悯幼子亲自赐名,秦子峥九岁时被册封为景王,享亲王待遇。
小说中景王跟萧赐合作过一段时间,互相利用,后期撕破脸,狗咬狗好不精彩。
仇人的仇人便是朋友,秦子瑜深谙此道。
瑞王虽是皇帝的兄长,年纪也比皇帝大上几岁,然他成亲后一直无后,到死都不知侧妃已然有孕,当时秦子瑜刚刚降生,是以秦子峥比他小半岁,因秦子瑜从小身体弱,两人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算不上亲近。
此刻东湖之上没有莲花,一眼望去萧条无比,这里只有夏天才热闹,冬天更加荒凉。
秦子瑜上了船,庆康陪在身边伺候着,划船的小太监没有多话,听吩咐办事。
下船后是一条长长的台阶,足足有五丈高,光往上爬就耗尽了体力,气喘的同时腿还有些酸胀。
远远地,秦子瑜看到一个黑色人影,正坐在树下喝茶。
这么冷的天,呼吸间都是凉意,坐在外面喝茶?
对面的人多半有病,而且病的不轻。
黑衣人听到脚步声,漫不经心的抬起头,眼神突然就定住了,一寸也舍不得移开。
直到秦子瑜走到近前,黑衣人才恍惚收回心神。
“听说前些日子峥弟病了,如今刚好,怎的在高处吹冷风?”
金黄色枫叶飘落而下,在空中不断地打转飞舞,声音好似裹着冷风一同钻进秦子峥耳朵里,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低声喃喃:“原来是小堂兄。”
秦子峥起身拱手:“见过皇兄。”
他刚想开口询问,披风里钻出一只手,浑身裹着梨香,托在了他手腕下方。
温暖,柔和。
秦子瑜微笑着:“一家人不必多礼。”
“峥弟为何独自一人在殿外喝茶?”
秦子峥收回手,挺直了脊梁:“原是不知道去哪里,走着走着就到了碧波亭,正好这里清净无人打扰。”
“孤听闻前些日子峥弟病了,甚为担心,总想着当面见上一见,才可心安。”秦子瑜跟着撤手,把自己重新埋进披风里。
他的动作极为小心,隐约露出里面的红色。
秦子峥敛眸,不动声色道:“多谢皇兄记挂,臣弟已经大好了,倒是皇兄,太医不是说皇兄不能见风吗?若是想见臣弟,让人传个话便是,臣弟定会立刻出现在皇兄面前。”
“的确是不让见风。”秦子瑜转过身,偏头看着远处的枯木:“不过总在屋里待着有什么意趣,四四方方的天,四四方方的墙,看都看腻了。”
“孤想出来透透气,这里人少,说话也方便。”
秦子峥脸上没有惊诧,仿佛对于他的到来了然于胸。
秦子瑜沉声道:“明人不说暗话,李太医照料孤多年,如今告老还乡,府内却一片狼藉,其中是否跟你有关?”
“是吗,臣弟倒是不知道呢。”秦子峥轻笑出声,胸腔不断震动着,笑声略带讽刺。
秦子瑜的视线从远处收回:“峥弟可不像不知道的模样。”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不过是个太医而已,食君俸禄,忠君之事,这是他应该做的,如今既走了,皇兄便当他已经回乡不是很好?”秦子峥摇头晃脑的走到桌前,茶已凉,他却丝毫不觉,举起茶杯灌进嘴里,长袖随风而起,掩盖住了他脸上的神色。
秦子瑜缓慢跟上,庆康过来扶,他摇摇头:“你先去外面,离远些。”
“是。”庆康行礼后退下。
秦子瑜走到秦子峥身边,需要微微仰头才能与他对视。
“现在没外人了,峥弟可以说了吧?”
秦子峥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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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想让臣弟说什么,臣弟什么也不知道。”
“好,你可以不说,孤只问一句,李太医的家眷现在安否,点头或者摇头便好。”秦子瑜紧盯着秦子峥,不管是为了原主还是陈茁,他都需要一个答案。
那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光想起李太医那双年迈浑浊的眼睛,心情就会沉重。
两人相视半晌,秦子峥点了下头。
秦子瑜如释重负:“那便好。”
“虽不知他们现在身在何处,但活着就有希望,至于李太医的事,孤早晚会查出来。”
“快到午时了,峥弟随我去东宫一同用午膳如何?”
话音刚落,庆康喊道:“殿下,景王爷,御前的庆海公公来传话了!”
秦子峥放下茶杯,低声道:“看来要辜负皇兄好意了。”
庆海爬上台阶,出现在二人眼前,他手里挥着拂尘,长着一张方方正正的脸,眼间距略宽,显得特别刚正不阿。
见秦子瑜在,庆海行礼道:“皇上在重华殿偏殿摆膳宴请景王,贺王爷痊愈,太子殿下也去热闹热闹吧。”
“既然父皇特意宴请峥弟,孤便不去了,望庆海公公替孤传个话,问父皇安。”秦子瑜很识趣,皇上对他毫无父子之情,没得过去讨人嫌。
他正要走,庆海公公往左一步拦住,半俯下身子:“殿下不如亲自去问皇上,皇上定会高兴。”
秦子峥道:“皇兄陪臣弟一同去吧,若是丢下皇兄不管,皇上知道了恐怕会动怒,到时候臣弟可要大祸临头了。”
庆海的身子更低了:“皇上也很想念太子呢。”
这话等于在明示,从他出东宫时,皇上就已经知道,请别人的儿子却把自己儿子放在一边,传出去有损皇帝仁爱之名。
“是孤考虑不周,该早些去重华殿请安,有劳海公公前边带路。”秦子瑜微笑。
“不敢。”
几人一同上船,庆康在秦子瑜身边半步不离的服侍着,怕他站不稳摔下去,船上有房间,桌椅摆设一应俱全,谁也没进去。
东湖岸边已有轿撵等候,专门为秦子瑜准备。
重华宫外守卫森严,黑漆漆的铁甲,五步一哨十步一岗,连声咳嗽都听不见。
越过第一道门,第二道门随之打开,庆海道:“殿下同王爷进去便是,奴才就不去了。”
“好,公公辛苦。”秦子瑜点头。
他脱去披风交给庆康:“你在这里好好陪着海公公。”
庆康应下:“是。”
秦子瑜和秦子峥相携进殿,两人身高差不多,秦子峥落后半步,动作整齐潇洒,远远看去俨然一对俊俏兄弟。
两人都没想到殿内除了皇帝还有别人。
西厂督公——萧赐。
秦子瑜请安结束朝他看去,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不期而遇。
萧赐陡然眯起眼睛,被秦子瑜身上的衣服明晃晃的刺了一下。
他讨厌红色。
12. 第 12 章
秦子瑜假装没有看到,顶着幽冷如寒潭般审视的眼神笑了一下,一派云淡风轻。
红与金的碰撞掩盖了他身上的病弱,映衬的脸色红润许多,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
秦子瑜跟萧赐对坐两边,秦子峥在他右手边,举起酒杯恭贺大秦王朝繁荣昌盛。
秦子瑜喝着杯子里的甜水,酒香扑鼻,浓厚馥郁却又不上头,一闻就是好酒。
宫女跪坐在秦子瑜身后,见他杯子空了,立马补上。
秦子瑜招手,宫女附耳过来。
“你帮孤拿壶酒来。”
宫女脸上有片刻惊诧:“殿下,皇上专门吩咐过,您只能喝汤。”
“还有红枣枸杞汤,您要不要尝尝?”
秦子瑜往高台处看了一眼,偷摸着瘪了嘴。
“反正也没人看见,你不说我不说,天知地知,就给我喝一口嘛。”
天知道他憋了这么久,不能吃辣,不能吃荤腥都可以忍,不让喝酒实在是忍不了。
宫女瞬间红了脸,跪倒在地:“奴婢不敢,殿下饶了奴婢吧。”
见她吓得瑟瑟发抖,秦子瑜顿觉无趣,都是打工人,他没想折腾别人,只是想偷摸喝口酒,怎么就这么难。
“瑜儿可是身子不适?”
皇帝在上方看的清清楚楚,具体的听不到。
宫女刚要磕头告罪,秦子瑜先她一步开口:“儿臣看到父皇眼下乌黑,恐父皇劳累过度,想着她们在重华殿服侍,或许能提醒父皇一二。”
“然一个小宫女,是万万不敢在父皇面前规劝的,是儿臣考虑不周,不关她的事。”
皇帝欣慰点头,摸着下巴上刚续起来的胡须:“吾儿有心了,朕这几日确实无法安枕,如今有萧卿在,朕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他冲着萧赐的方向远远举杯,萧赐起身回敬:“臣定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两人饮尽杯中酒,秦子瑜跟着喝了口汤,默默打量着萧赐。
三天前陆墨云进宫,说长安城内出了一起盗窃案,盗贼偷走东西便罢了,还挑衅般的在宝物周围留下“到此一游”几个大字,十分嚣张。
天子脚下,怎容许此人妄为,顺天府全部出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全都搜了个便,还是一无所获。
秦子瑜跟陆墨云对此案不感兴趣,闲来无聊看个热闹,想知道这场闹剧什么时候结束。
在如此紧张的形势下,盗贼不仅没有停手,还偷走了成阳伯府传了五代的丹书铁券,并扬言下一个目标是玉玺。
皇帝虽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宫中禁卫森严,尤其是重华殿,别说贼人,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怎么偷,拿什么偷?
但事情传出去,整个长安城炸了锅,老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都等着玉玺被偷走,对他们来说没有好处,却也没有坏处,那可是传国玉玺,活几百年都不一定能见到!
顺天府捉不到人,府尹愁的一个头三个大,整日求爷爷告奶奶,事情越闹越大,惊动了锦衣卫,还是无疾而终。
秦子瑜猜测,皇帝召萧赐进宫,应该就是为了抓盗贼。
唔……贼喊捉贼吗?
朝廷已经一团乱了,现在更是乱上加乱。
秦子瑜瞥向身旁的景王,秦子峥见他看过来,举杯微笑:“皇兄陪我喝一杯?”
“请。”
秦子瑜同他在空中碰杯,一个装的是酒,一个是甜汤。
伴随着袅袅琴音,午膳结束,秦子瑜起身告退,与另外二人并肩而行,他走在前面,身后脚步声极近,萧赐身高腿长,一步顶他两步,压迫感极强。
秦子瑜没见过长这么高的太监,比他跟秦子峥高半个头,就算他身高缩水了,也将近一米八,萧赐差不多得一米九。
不过他之前也没见过太监,庆安和庆康年纪尚小,还在长身体,身高也是因人而异。
出了重华殿,秦子瑜侧身让开位置:“孤走路慢,箫大人想必有要事忙,别被孤耽误了。”
萧赐双手抱胸,斜斜的看向一边,独没有看他:“殿下有心,臣告退。”
他越过秦子瑜,迈着长腿三两步消失在视野中。
“他这是什么态度?”秦子峥皱眉,看着庆康为秦子瑜系披风:“皇兄面前,他也敢嚣张!”
酒气扑面而来,秦子瑜侧过脸:“箫大人公务在身,无暇顾及也是有的。”
接着他嗤笑一声,在庆康的搀扶下继续往前:“再者说,孤这个太子本就有名无实,倒不如峥弟,好歹领着工部的差事,臣子们见到你,比见到孤的态度恭敬许多。”
“皇兄别这么说,其他人还是好的,唯独萧赐,别说在皇兄这里,就是在皇上面前也……”秦子峥突兀的止住话头:“臣弟僭越,皇兄莫怪。”
秦子瑜的呼吸越来越重,他停下脚步:“有什么好僭越的,你又没有冤枉他。”
“皇兄的身子怎么还这般虚弱?”看着他低头喘息的模样,秦子峥道:“不如坐轿撵回去,这里有本王在,庆……”
庆康及时报上名字。
“嗯,你去传轿撵。”
秦子瑜低低的咳嗽起来,他说不出话,景王又是主子,庆康不敢不从,小跑着去寻人传轿撵。
秦子峥扶住秦子瑜的胳膊,看他咳的越来越厉害,伸手轻拍他的背部,直到秦子瑜停下。
“多谢。”
秦子瑜用手帕擦去嘴边的湿润,半身的重量交给景王,不是他装柔弱,这身子尚未痊愈,吸凉气就会忍不住。
“皇兄跟我还这般客气?”秦子峥环顾四周:“这里是风口,不宜久站,得罪。”
说着,秦子峥一把抱起秦子瑜,朝不远处的凉亭而去。
走动间胸前的衣服被抓住,他没有低头,怀里的人很轻,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走。
秦子峥脱去外衣放在石椅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把人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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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人挡在秦子瑜身前,为他遮去冷风。
“你才刚好,快穿上衣服。”秦子瑜想起身,被秦子峥按住:“别动。”
“皇兄不必心疼我,我从小身强体壮,再者说,皇兄不是也怀疑我没有生病,请走李太医是别有居心吗?”
冷风吹过,秦子峥巍然不动。
秦子瑜感受着肩膀上的温度,心中暗叹,若萧赐这般好说话该多好。
那勾搭起来可就太容易了。
他抬起头:“峥弟是否别有居心呢?”
刺眼的阳光穿过缝隙,秦子瑜眨了下眼睛。
他整张脸都在阴影下,偏眼睛处斜斜的反射出一道光,纤长的睫毛在鼻翼处印下深深浅浅的痕迹,随着眨眼的动作不断偏移。
秦子峥安静片刻,听着耳边风吹树叶传来的沙沙声。
“在此之前……没有。”
两人年纪相仿,因是堂兄弟,嗓音有些相似,秦子瑜的声音更温润些,秦子峥的偏少年意气。
秦子瑜笑:“那之后呢?”
秦子峥沉默着没有回答,喉结滚动了一下。
庆康很快找来轿撵,扶着秦子瑜坐上去,对着秦子峥千恩万谢,跟在轿撵旁离开。
秦子峥盯着轿撵上的身影,在原地站了约莫半刻钟,直到被冷风吹醒,穿上外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回到东宫,秦子瑜立刻依偎到暖炉旁,庆安端来汤药服侍他喝下。
“告诉陈茁,李太医的家眷安然无恙,让他别担心,关于李太医的事,孤会继续追查。”
庆安应声,端着喝干净的药碗退下。
“孤小憩片刻,今晚萧赐会在宫中,你记得叫醒孤。”秦子瑜道,现在睡,晚上能多清醒一会儿。
庆康跟着退到屏风后,招呼两个小宫女,让她们仔细时辰。
秋末冬出的白天越来越短,秦子瑜感觉刚睡着,耳边就传来了声音,睁眼一看,天色已然昏暗。
庆康道:“殿下果然料事如神,督公申时正刻入宫,现今就在开阳殿。”
“嗯,你下去休息吧,让庆安过来。”
太监们轮班当值,秦子瑜知道他们辛苦,夜里还要守着,尽量让他们交换休息。
黄昏的风更冷,秦子瑜尚未用膳,他每日需喝两次药,早膳和午膳后半个时辰各服用一次,晚上不用,陈太医说他脾胃虚弱,晚上喝药会加重损伤。
所以晚上不回东宫也无妨,这次他不仅带了自己,还带了被子。
充满梨香和药香味的被子。
这是秦子瑜第三次来开阳殿,已然轻车熟路,不等小文子通报就推开了殿门,小文子被晾在一边,几度无语。
太子殿下真把这里当东宫了!
秦子瑜艰难的抱着被子,在萧赐锋利的眼神下往前走,一步未曾停留。
他在萧赐面前站定,中间隔着桌案。
“箫大人,睡吗?”
13. 第 13 章
“别这么紧张,在萧大人未点头之前,孤不会对你做什么。”
萧赐凉凉的看着他,随手就能捏死的人,还妄想做什么?
秦子瑜左右看看:“你住哪个房间,孤把被子放下,有点沉。”
“太子殿下。”萧赐放下笔,强压下心中怒火,自从秦子瑜从鬼门关回来,就像是变了个人,虽然怕他,却总是舔着脸贴上来,被骂了也无动于衷,永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他起身走到秦子瑜面前:“臣没动你,只是暂时没找好替罪羊,并非是不敢动你。”
秦子瑜不慌不忙道:“没有误会。”
“孤知道,孤也知道你一开始的目标是景王。”
殿内门窗紧闭,明明没有风,却蕴含着风暴,摇晃的烛火打破沉寂,陡然跳动了几下。
秦子瑜转过身:“是这间吗,你这里太冷了,被子够用吗,不行再去东宫拿一些。”
他没理会萧赐杀人般的眼神,嫁祸需要时机,现在萧赐不可能动手。
里间的摆设更简单,像临时宿舍,一张雕花大床,一扇隔绝外界的屏风,还有两个放衣服的柜子,连张椅子都没有。
萧赐紧跟在秦子瑜身后,盯着他的动作。
“你还知道什么?”
秦子瑜放下被子:“孤知道的太多了,大人不妨严刑拷打试试。”
“说不准还能有意外收获。”
装柔弱不是他的风格,秦子瑜本身不是软弱之人,一次两次不打紧,总有一天露出马脚,倒不如顺其自然,强者更能引起征服欲。
至于他跟原主性格不同,过去这些天秦子瑜一直试图变化,身边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不会再把他当成鬼上身。
萧赐半倚在屏风处,长发垂到腰间,他还未到束冠的年纪,头上简简单单插着一根墨玉簪,额前的碎发微微卷曲,暗紫色长袍上的纹路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忽明忽暗的脸如同海面,表面风平浪静,内里波诡云涌。
“聪明人从来不会在人前暴露自己的聪明。”
萧赐的语气带着凉意:“殿下明知臣的心思,还时不时的过来碍眼,是在给臣创造机会吗?”
“是啊,所以箫大人准备什么时候动手?”秦子瑜走到他身边,仰头看着萧赐。
萧赐摩挲着手指,明显蠢蠢欲动。
秦子瑜话锋一转:“孤不是聪明人,只是能猜到一些大人的心思。”
“与虎谋皮,不如做真正的上位者,掌控全局岂不是更好?”
萧赐站直了身体,他发现以前小看了这个病秧子,本以为秦子瑜从小身在宫中,不能读书习武,对朝局漠不关心,只喜欢暗地里折磨人,而今发现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跟想象中的大不一样。
岂止是懂,简直是了如指掌,不仅对他,对景王和皇上也同样。
“殿下今日怕是出不了开阳殿的殿门了。”萧赐道。
充满威胁的话,一般人都会心生恐惧,秦子瑜摆摆手:“别客气,孤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走。”
“你用晚膳了吗?让人多准备一份。”
怕解决不了问题,如果他害怕,早死在萧赐手里了,只刚开始被带到废弃的暗房,他就会惊惧病倒一命呜呼。
秦子瑜伸手想拍萧赐的肩膀,萧赐退后一步,他的手僵在原地,随即像无事发生一样往外走:“边吃边聊,孤的身体饿不得。”
萧赐捏紧拳头,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后恢复平时面无表情的模样。
开阳殿的晚膳比东宫丰盛许多,秦子瑜吃的不亦乐乎,他决定以后每天都来这里用膳。
最好能赖住不走。
不过他吃不多,倒是萧赐,看着人畜无害像个小白脸,实际上很能吃,不紧不慢的非常优雅,完全想不出来他小时候跟其他乞丐抢食物是什么模样。
营养不良个子还能这么高,若从小养尊处优,岂不是要戳破天?
大清巨人这个称号应该让给萧赐。
秦子瑜吃饱后,萧赐还在吃。
“孤刚才的提议,大人可以仔细考虑。”
“确实,孤从前伤害过大人,大人心中有怨是应该的,可是杀了孤又能怎么样呢,大人就算不动手,孤也活不长,倒不如留着,或许以后用的上。”
萧赐放下筷子,从容的擦嘴,让人撤了剩余饭菜。
“景王不是虎。”
“是猫。”
还是一只没成年的猫,对他来说不惧威胁,或许有攻击力,但不堪一击。
秦子瑜道:“有张阁老在,他就不会是猫。”
“孤才是猫。”
萧赐把手帕扔到一边,盯着秦子瑜的脸,认真道:“殿下未免太抬举自己了。”
秦子瑜:“……”
“大人说话真是越来越高级了。”
“既然如此,孤比景王更加合适。”
“其一,孤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拥护太子不算谋逆;其二,孤身体虚弱,易掌控且不会有后嗣,过几年大人可以在宗室中挑选年幼的孩子亲自培养;其三……”
他缓缓靠近,在距离萧赐不到半米的地方站定。
“孤心慕于大人,甘愿做大人手里的棋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唱夫随、夫妻与共,风雨同舟,同舟共济千帆过……”
萧赐打断秦子瑜的话:“殿下。”
“臣还有公务,就不陪殿下在这里唱戏了,您请便。”
他利落的穿上官服,脚底生风,秦子瑜刚喊出一个字,人影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也罢,看来今天又失败了。
萧赐要调查贼人之事,确实无暇顾及他,目的已经达到,只要他说的那些话被萧赐听进去,就有合作的……当棋子的机会。
陆墨云听闻秦子瑜抱着被子去开阳殿追人,险些从椅子上掉下去。
“你这是追人还是膈应人去了?”
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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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萧赐动手啊!
秦子瑜抬起眼眉:“自然是追人。”
“难道我不够有魅力吗,洗白白都没人要。”
见陆墨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秦子瑜承认:“好吧,的确是膈应人去了。”
“趁着他现在不会对我下手,能多恶心几次算几次,晚点就没机会了。”
陆墨云:“是,晚点你变成鬼去吓他。”
秦子瑜头疼,他是真没有其他办法,但凡原主留的摊子没这么大,就算当初把萧赐弄进宫,然后置之不理,好歹能解释过去。
比如怕萧赐挨饿,宫里好歹能吃饱穿暖,你又不是头一个,进宫当太监的,不都是想活下去,想出人头地吗?
难就难在原主不仅亲自把人带进宫,还在萧赐成为太监后多次羞辱,多次!
次数多到两只手数不过来。
“景王野心勃勃,萧赐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选择。”
“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陆墨云摇头:“一无所获。”
“李太医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不能明目张胆去查,夜里探过一遭,府内家眷只拿走了现银,不少首饰散落在地上,应该是跑动间掉的,走的混乱匆忙,可见是临时起意。”
“景王或许知道内情,此事若与他无关,你就要小心了。”
秦子瑜点头:“我明白。”
萧赐不至于对一个年迈的太医下手,想要他的性命,直接杀了便是,没必要兜圈子,李太医临走前的那封绝笔信,足以表明他知道自己会死,到底是何人所为?
除了李太医那里,盗贼之事同样没有进展。
这本就是景王跟萧赐一同做的局,为了把朝廷彻底搅乱浑水摸鱼。
“那个什么远现在如何?”秦子瑜问。
陆墨云:“薛怀远。”
“哦,薛怀远,我就记得叫什么远,你现在不是他师兄吗,跟他关系怎么样?”秦子瑜继续问。
陆墨云:“怀远很用功,每日读书到凌晨,老师很喜欢他,再过两年便能科考,他很信任我,经常来找我询问探讨。”
“回头介绍你们认识。”
秦子瑜摇头:“不用了,只是以防万一,毕竟跟萧赐有血缘关系,有他在,就等于捏住了萧赐的把柄。”
“要说把柄,你宫里那位更派的上用场。”陆墨云道。
他们看过小说,知道萧赐的命门在哪里,说来也巧,萧赐的弟弟被陆墨云轻松找到,而他们的亲生姐姐,现如今就在东宫。
萧赐与弟弟相差三岁,分开时弟弟才五岁,加上高烧不断失去了记忆,被长安城外一户姓薛的人家收养,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不愁吃穿,再加上薛怀远肯努力用功,十二岁便考中了秀才。
至于萧赐的姐姐,当初被大户人家买去当了丫鬟,她倒是没有失忆,什么都记得,但身陷宫中没办法亲自寻人,更不可能想到从前卑微的小狗子,如今风光无限的西厂督公便是她苦寻多年的亲弟弟。
14. 第 14 章
陆墨云离开后,外面开始淅淅沥沥的下小雨,到后半晌演变成雨夹雪,雨水混合着雪花,落地成冰。
秦子瑜窝在贵妃榻上,穿着一件素色棉袄,太和殿内早起烧上了地龙,热气腾腾一点也不冷。
他吃着两个小宫女剥好的干果,听她们讲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贵妃娘娘亲至,陈美人护着那两个太监宫女,说什么也不许发落。”
锦凡跟锦荣走到屏风后,一个扮演贵妃,一个扮演陈美人。
“陈美人,你可知罪?”
贵妃娘娘的身影出现在屏风上,格外高挑,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她高贵冷艳的气场,让人不敢直视。
陈美人跪在地上小声抽泣,声音像裹了一层奶油:“嫔妾知罪,嫔妾罪该万死,他们两个早在多年前便互生情意,是嫔妾不顾樱桃的意愿带她入宫,连累福全追随,才导致今日祸事,千错万错都是嫔妾的错,望贵妃娘娘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文贵妃往前走:“这么说,是你纵容他们私相授受,往宫外传递物件,他们不知道分寸,难道陈美人你还不知道吗?”
陈美人哭道:“嫔妾知错,甘愿受罚。”
文贵妃气笑了:“是啊,这宫女太监私底下偷情,总比往宫外传递消息的罪名轻。”
“贵妃娘娘在说什么,嫔妾不知。”陈美人可怜巴巴的摇头:“嫔妾只知道他们私下里有往来,樱桃胆子小,万万不敢犯那杀头的大罪,贵妃娘娘说话要讲证据,不能单凭您一张嘴,说什么便是什么,这后宫是皇上的后宫,嫔妾断不能任由您这般冤枉!”
文贵妃道:“这点小事本宫还能处理,不必劳烦皇上。”
“你想见皇上,先保住你自己再说吧!”
“来人,把知语轩的宫人全部打入慎刑司,严加审问,供词出来之前,陈美人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是!”
眼看着身边的大宫女被拖走,陈美人匍匐在地上晕厥过去。
两个小丫头从屏风后出来,问她们扮演的像不像。
秦子瑜点头:“回头到了出宫的年纪,你们可以去茶馆说书了。”
两人喜上眉梢,锦荣擦去眼角溢出来的泪,刚才太过入戏,她跟着哭了一场。
“昨夜父皇可事宿在贵妃宫里?”
锦凡点头:“正是,还未入夜皇上便去长乐宫了,箫大人亲自镇守重华殿。”
“嗯,看来贼人快要落网了。”秦子瑜道。
锦凡好奇:“殿下怎么知道?”
“这还不好猜吗,有箫大人在,那贼人定无处可逃!”锦荣高高的扬起脸,满眼都是对萧赐的崇敬。
秦子瑜拨弄着前几日秦子璋送来的西洋钟,分了一丝余光给她:“你们仿佛很推崇他。”
庆安在一旁听到,默默为她们捏了把汗。
这些天殿下对督公太过积极,新来的小宫女不知轻重,可能真的以为二人关系很好。
锦荣笑着露出两个梨涡:“奴婢从入宫起,耳边听到的全是对督公的称赞和夸奖,还有许多小姐妹争着想跟了督公呢!”
庆安瞳孔放大,想去捂锦荣的嘴。
跟殿下抢人,不要命了!
锦凡扯了扯锦荣的袖子:“殿下别笑话奴婢们,奴婢不过是个小宫女,不懂大道理,就觉得督公长得好看,但那是以前。”
她红着脸垂下头:“现在接触多了,奴婢觉得殿下才是这世上最俊俏的人。”
锦荣跟着点头:“对,殿下不仅俊俏,性子还好,从不拿奴婢们撒气,真真就是话本里那种神仙公子哥!”
“好了,你们两个。”秦子瑜放下钟,笑着摇头:“快去外面捧一盆冰水降降温,脸快熟透了。”
锦凡跟锦荣松了口气,两个小丫头结伴告退。
香炉里的烟随着开门的气流转了个弯,继续聘聘婷婷的四散到房间。
庆安倒了杯温水:“冬日干燥,殿下润润喉。”
“是啊,冬天了。”秦子瑜望向窗外,窗户上糊着一层纸,能稍稍看清外面的景色:“今年冬天来的好早。”
“你是不是觉得孤太纵容她们了?”
庆安心里敲响警钟:“奴才不敢。”
秦子瑜道:“孤只是不想太冷清,你和庆康跟她们的年纪差不多,却像是差十来岁,日日守着宫里的规矩,人都麻木了。”
庆安半弯着身子:“奴才们进宫早,见识过宫里的规矩。”
当初萧赐清洗东宫守卫还有宫人的时候,他就在其中。
喝完药,秦子瑜昏昏欲睡,正打算让庆安扶他去休息,庆康来报,说侧妃带着李氏和张氏来请安。
自从他穿到这里,还没见过原主的妃嫔,之前病的奄奄一息不见这些人过来,如今身子渐好,她们知道过来献殷勤了。
其实不能怪她们,原主每天一副要死不死的模样,她们正是青春灿烂的年纪,太和殿总弥漫着药味,谁愿意守在这里照顾一个病秧子?
侧妃文慧心倒是求见过两次,秦子瑜都以休养为由推脱。
看来昨天文贵妃的事,让她这个侄女挺直了腰杆,顺便把两个侍妾带了过来,他若是再避而不见,文慧心定要去长乐宫哭上一哭,回头皇上就该让他哭了。
秦子瑜吩咐庆安去泡茶:“让她们进来。”
三个身穿宫装的女子从殿外进来,跪在地上叩首请安。
秦子瑜心中感叹,上辈子连姑娘的小手都没牵过,这辈子突然多出几个漂亮老婆,还挺不适应的。
“起来吧。”
三人谢恩起身,前面的文侧妃先抬起头,对秦子瑜露出一个欲说还休的微笑。
她身后的李氏小小的吃惊了一下,脸瞬间红了,眼睫乱颤,张氏一直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模样更加惹人怜惜。
秦子瑜温和的请她们坐下,说实话,这三人要是放到现代,追她们的人能从市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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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到机场,可惜藏在深宫中,简直是暴殄天物。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着这样的美人,心情顿时顺畅许多,
“孤前些日子一直在昏睡,如今总算能清醒几个时辰,你们进宫这些天可还好,有什么短的缺的只管告诉庆安,他会替你们准备。”
文侧妃起身优雅的行了个蹲礼:“多谢殿下记挂,嫔妾们一切安好。”
“殿下身康体健,嫔妾们便放心了。”
两个侍妾跟着蹲下,一言未发。
从言谈举止可以看出来,文慧心被悉心教养过,规矩一丝不苟,另两个则是从小门户里出来的,今日头一次见他,紧张到不停发抖。
秦子瑜点点头,问起她们的日常,说了会子话便让她们退下了。
待三人离开,秦子瑜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一个时辰后叫醒孤。”
庆安担忧:“外面雨雪未停,殿下今日别出门了吧。”
说完又怕挨骂,抿着唇不敢多劝。
秦子瑜打了个哈欠:“正因为风雪未停,才体现出孤的真心。”
“不必多言,你也去睡会儿,夜里还有的折腾。”
庆安无奈:“是。”
刚出太和殿,刺骨的冷风迎面而来,秦子瑜没忍住咳嗽了几声,用帕子捂住。
体内的热气逐渐被凉意替代,这次他没有作,让庆安找来轿撵,平时走过去无妨,天气太冷了,他怕这副身体受不住,病倒后得不偿失。
湿漉漉的地面全是冰,走路需要格外当心,一刻钟的路足足拖了两刻钟才到。
雨已尽,雪越下越大。
秦子瑜站在开阳殿前望着漫天大雪,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萧赐,缩在墙角任人打骂,血与雪混合在一起,被掩盖在漆黑的夜色,深沉的宫墙中。
殿内没有地龙,点着两盆炭火,算不上冷,但绝对比不得东宫。
秦子瑜抱着手炉,除了萧赐,还有两个小太监,正靠在炭火边取暖。
“太子殿下!”两人看见秦子瑜,跑过来请安。
秦子瑜笑道:“不必理会孤,孤是来瞧箫大人的,你们自去烤着。”
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纷纷退下,顺便拉走了庆安。
督公没发话,说明不需要拦,反正太子殿下早把这里当成了东宫,来去自如,他们能怎么办?
萧赐在下棋,左手执白子,右手执黑子。
秦子瑜走到他身边,萧赐没有抬头,恍若未闻。
棋盘上黑白分明,正战的不可开交,秦子瑜看不太懂,感觉黑子更战上风。
落子与棋盘上,声音清脆利落。
看了半晌,仍分不出输赢,秦子瑜分别抓住两边棋子,甩袖扔在棋盘上,哗啦啦撒了一地。
“局势胶着,大人现在需要的不是黑白棋子,而是一把乱棋。”
萧赐抬头,秦子瑜恰好弯下腰,发尾扫过他的鼻尖,顿时梨香满园。
15. 第 15 章
燃烧的银炭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给静谧的开阳殿带来点点生机。
萧赐率先转过头,看着棋盘上散乱的棋子:“殿下待如何?”
“上山当土匪还要先拜山头,孤自然不会让大人失望。”秦子瑜坐到萧赐对面,拢着袖子四处打量:“堂堂西厂督公,怎么就这两盆炭火,国库难道已经空虚至此?”
萧赐道:“殿下极少出宫,就算出宫也是散心,游湖赏花看风景,自然不知道老百姓是如何生活的。”
两盆银炭,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
秦子瑜承认:“你说的没错,不过这些东西总要有人用,留着岂不是浪费?”
“人家大老远送来,其中耗费了不知道多少人力物力,银钱也付了。”
“再者说,如果大家都不用,银炭就没了用处,那些挖炭的人该如何生活?”
“这么说,挖碳人还要感谢殿下了?”萧赐头一次听他这种说法,讽刺的同时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秦子瑜摇头:“那倒不必,银货两讫而已,他做工,孤出钱,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他把手炉放在茶几上,铜胎掐丝珐琅手炉外面包着一层大红色绣金丝布套,保温的同时不会烫手。
“殿下似乎很喜欢艳丽的颜色。”
细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手炉上,更显白嫩,十指不沾阳春水。
秦子瑜笑问:“不好看吗?”
他的笑容在烛光下格外晃眼,萧赐不在意般的往后靠了靠,眼睛落在秦子瑜眼角的小痣上,不知道是不是衣服衬的,看起来更红了。
秦子瑜没指望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好话,自然而然的说起昨夜之事。
“听说大人重新部署了金吾卫,抓到知语轩的宫人私自往外传递消息,可是确有其事?”
萧赐捻着茶杯:“殿下的消息一向灵通。”
“光传递消息可不够,就算拿住贼人审问,左不过是私自窥探的罪名,父皇对他们一向容忍,大人多年心血,不怕是一场空吗?”秦子瑜捏起盘子里的糕点:“大人这里的桂花糕看着更新鲜些,甜吗?”
萧赐没有回答,冷冷的盯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秦子瑜咬了一口,入口绵软,不是很甜,对他来说刚刚好。
“不错,还是你这里好,庆安不让孤吃这些,你看,孤这不是没事吗?”
“小题大做。”
秦子瑜一边吃一边说着,假装没有感觉到周围的杀气。
“你还知道什么?”萧赐打断他的话。
秦子瑜咽下嘴里的食物,想了想:“嗯……很多,看大人想知道什么了。”
“孤今日是来拜山头的,免费送大人一个消息好了,望大人看在孤诚心的份上,回答孤一个问题。”
见萧赐警惕起来,秦子瑜没正形的挥了挥手,明明是很不雅的动作,在他身上却格外合乎情理,风流潇洒别具一格。
“殿下说的没错,确实该绑起来好好审问。”萧赐道。
尤其是那张万年不变的笑脸,让他想要撕碎,看看面具下究竟隐藏着什么。
秦子瑜举起手,两只手并在一起举到萧赐面前:“要绑起来吗?”
萧赐没理他。
秦子瑜收回:“好了,不开玩笑,孤是个正经人。”
“早些年,在南康郡王和普宁郡王还没有封号的时候,曾经风流过,他们风流的方式不太一样,因为身份限制不能一展宏图,心中悲愤无处诉说,总觉得自己生不逢时,当对现状的不满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爆发。”
“经他们手折腾死的人不少,都是良家女子,甚至还有几个……怀孕的妇人,一尸两命。”
萧赐瞳孔微缩,银炭燃烧的声音愈发刺耳起来。
“这些陈年旧事,殿下如何得知?”
秦子瑜道:“正因为是陈年旧事,也只有孤这种又闲又有身份的人才会知道。”
“他们不仅打死过人,还霸占了江南几千亩良田,累的百姓苦不堪言,他们该死。”
听着从他嘴里吐出来“该死”二字,萧赐心头堵塞多年的麻布骤然被拔除,全身筋脉都通畅了。
秦子瑜话题一转:“孤知道,当年江南水患让你流离失所,若非他们做下的事,你们不可能连过冬的存粮都没有。”
只能北上求援,赌一条活路。
萧赐默默攥紧拳头。
“当年有个账本,本应该销毁了,但当时为他们做事的人怕被过河拆桥,为了保命,把账本还有他们做过的所有事全部记录,藏了起来。”
“在哪里?”萧赐问。
秦子瑜没有瞒他,一脸正色:“通政司左参议,李大人府上。”
“当年为他们做事的就是这位李大人,凭着那点子关系一路升官,可惜资质有限,如今才到正五品。”
虽然官职不大,通政司却非常要紧,各地官员的奏折到了长安城,先去通政司走一遭,是皇帝最信任,也是最容易走漏消息的地方。
萧赐一拍桌子:“竟然是他!”
他查了许久,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竟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当晚,闻名长安城的大盗落入李府,偷走李府家传玉瓶,并盗走了让整个长安城为之颤动的一本账本。
“殿下想问什么问题?”
看在秦子瑜诚心的份上,萧赐难得给了他个好脸。
秦子瑜放下吃了一半的桂花糕,发现庆安拦他是有道理的。
胃里不太舒服。
他把暖炉捂到怀里:“很简单,孤想知道姜嬷嬷身在何处。”
萧赐手指弯曲着,眼睛没有离开秦子瑜,竟然不问李太医的事吗?
秦子瑜看出他在想什么:“人已去,可以慢慢查。”
活人更重要。
“不过若是跟大人有关,还望大人指条明路。”
萧赐不屑:“臣还不至于为难一个老太医。”
秦子瑜点头:“嗯,孤也相信大人不会。”
“姜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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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被送往江南,这几年江南太平无灾,殿下大可放心。”萧赐道。
秦子瑜之前就有猜测,现在总算不用担心了,看小说的时候就觉得萧赐不是彻头彻尾的大坏蛋,他有原则,只报复那些伤害过他的人,剩下的小鱼小虾不屑沾染。
至于为什么会跟男主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只能说命运捉弄。
秦子瑜打了个哈欠,勉强支撑的精神在这一刻松散开。
“孤困了,外面风雪未停,今日可否歇在开阳殿?”
萧赐的思绪还停留在他说的话上,想着两个郡王做下的污糟事,连累爹娘为此丢掉性命,阿姐和弟弟也失去了踪迹,自他手握大权就开始查,到如今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
听到秦子瑜的话,他的眼皮突突的跳了两下。
秦子瑜会知道吗?
萧赐不着痕迹的否定了这个想法,秦子瑜知道那些过去,因为他本身是皇家人,查起来总有线索,而他……
“唔,孤真的困了。”秦子瑜等不及,歪歪扭扭的从椅子上站起身,头重脚轻的踉跄着朝前倒。
惊恐之下,秦子瑜倒吸一口凉气,来不及尖叫就被人抓住手腕,轻松捞了回去。
满腹梨香在怀,萧赐的手托在秦子瑜的腰后方,扶他站稳之后松开,鼻尖下的香气越来越浓,经久不散。
秦子瑜牵起嘴角:“多谢箫大人。”
“还劳烦大人替孤整理好床铺,孤实在没有力气。”
萧赐:“……”
见他变了脸,却依旧去铺床,秦子瑜的笑容逐渐放大。
萧赐铺完床,才发觉过于听话了,僵硬之下手上青筋毕露,差点把床掀翻。
秦子瑜和衣躺下,招呼萧赐:“孤怕冷,大人可否陪孤一起?”
萧赐转身便走。
没有地龙的太和殿确实冷,尤其到后半夜,手炉失去作用,仅凭着里间的一盆炭火,远远抵不过寒冷。
秦子瑜是被疼醒的,迷迷糊糊间胃里一阵抽搐,疼的他浑身冒汗,喘息不止。
萧赐隐约听到呼痛的声音,冲进来见秦子瑜蜷缩在一起,手脚冰凉,额间的头发被冷汗湿透,紧紧抱着被子不撒手。
“殿下?”
萧赐的声音穿透房间:“小文子。”
“去东宫把陈太医带过来。”
庆安急的团团转,脸皱到一起,恨不能以身相替。
“疼。”秦子瑜死命的咬住唇,他记得曾经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也是这般疼。
萧赐怕他咬伤自己,伸手去掰秦子瑜的下巴,却被他抓住手,一股脑的塞到肚子上。
秦子瑜意识迷离,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好不容易寻到热源,自然先捂到痛处,企图用这点温热驱散寒冷。
萧赐想抽回手,几次没能成功,秦子瑜的嘴唇一直动,淅淅索索的在说着什么。
他把耳朵贴过去,听到秦子瑜模糊黏腻的声音。
“至臻……”
萧赐浑身冰凉。
16. 第 16 章
鼓声打破清晨的寂静,地面上积雪未化,一大早进城卖柴的中年人停下脚步,搓着手取暖,呼吸间皆是浊气。
顺天府外围满了人,他好奇的凑过去,听人们在谈论最近传遍长安城的江洋大盗。
“抓到了?”
前面的人头也没回:“什么抓到的,人家是自首的!”
“自首?!”
“是啊,快看,侠盗出来了!”
长安城虽是皇城,守在宫墙外,但不全是有钱人,穷苦人家背井离乡想赚点银子的也不少,因这大盗只偷官宦府上的家传宝贝,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渐渐传成了“侠盗”。
顺天府府尹江长垣头疼欲裂,听着堂下的人自称盗贼,意外偷到了一个账本,看完后心惊不已,不敢私藏,于是亲自送到顺天府,并状告南康王和普宁王。
“区区凡夫俗子,竟敢状告当朝郡王,来人,先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江长垣扔下令牌,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否则随便一个老百姓就敢跑来顺天府捣乱,天威何在?
“侠盗”自称姓许,被按在地上时没有反抗,只高呼千古奇冤,他作为侠盗有责任为民除害。
江长垣气的两撇胡子高高翘起:“别忘了,你才是害!”
老百姓们不懂法制,称他为侠盗,还真把自己当大侠了不成!
不管这位“侠盗”有何居心,偷窃的罪名肯定躲不掉。
沉重的板子落下,不出三下便见了血,许大盗愣是忍着没吭声,百姓们纷纷叫好,为他呐喊鼓气,还有人想冲过去当场拜师,被衙役拦住。
“肃静!”
江长垣严肃道:“府衙重地,不得大声喧哗。”
板子一声比一声沉重,打完后衙役退到一边,许大盗勉强跪下,后背上的鲜血和汗混合在一起,狼狈至极。
江长垣暗暗点头,顺天府为了捉拿盗贼,满长安城布控,到最后不仅没抓到人,还要靠盗贼主动投案自首,如今二十板子下去一声不吭,这人确实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但是再铁骨铮铮,也不能抹去他把长安城闹到鸡飞狗跳的事实,现在还扔出个冲天炮,要状告南康王和普宁王,是想把他这顺天府夷为平地吗!
江长垣翻着衙役呈上来的账本,越看越心惊,当即让人把许大盗关起来,自己拿着账本匆匆进了宫。
开阳殿内,秦子瑜缓缓睁开眼睛。
他第一时间看到的是庆安,庆安正背对着他倒腾暖炉上的银炭。
听到动静,庆安回过身:“殿下醒了!”
秦子瑜点点头,吃力的坐起来,浑身软绵绵的。
庆安道:“殿下别乱动,奴才去喊陈太医。”
见到陈茁,秦子瑜纳闷:“你怎么在这儿?”
陈茁皮笑肉不笑道:“殿下昨夜肠胃不适,后半夜发起热来,好不容易才退烧,还是多躺几天,等天气暖和些再回东宫。”
听着他的语气,秦子瑜知道给人找麻烦了。
“辛苦陈太医,回头等孤好了,重重有赏。”
“箫大人呢?”
庆安往前一步:“皇上有急事传召,箫大人守了殿下大半夜,刚刚才离开。”
“他守了孤半夜?”秦子瑜回过味来,低低的笑了两声。
陈茁在一边摇头,东宫那么暖和殿下不好好待着,非要来开阳殿受罪,这不是没苦硬吃吗?
督公大人可没领情,要不是殿下身份贵重,估计早被扔出去自生自灭了。
陈茁提醒:“殿下半夜里折腾起来,惊动了贵妃娘娘,六殿下早起来看过一次。”
抱怨了半天开阳殿冷,冻着他金尊玉贵的皇兄了。
“贵妃娘娘知道了,那父皇岂不是……”
秦子瑜轻吐了口气:“父皇可有动怒?”
庆安摇头:“皇上听闻殿下病了,吩咐奴才们好好照顾着,其余什么也没说。”
“嗯,你们先下去,孤再睡会儿,箫大人若回来了,第一时间叫醒孤。”
秦子瑜翻了个身,虽然胃里空空,却没什么胃口,昨夜迷迷糊糊的时候被灌过药,嘴里全是苦涩的药味。
庆安想劝几句,陈茁摇了摇头,用口型制止他。
殿下肠胃不适,饿上两顿不打紧,药效过去自然就好了。
秦子瑜一觉睡到后半晌,萧赐仍不见动静,他心里明白,大概是被外面的事情拌住,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直到戌时末。
秦子瑜披衣起身,在庆安的搀扶下往外走,刚走到屏风处,萧赐推门而入,两人撞了个面对面,目光一触即分。
“殿下的……”
“大人怎么……”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嘴。
秦子瑜道:“大人回来的这样晚,父皇可有下诏?”
萧赐沉默着,转身出去换下官服,穿了一件浅云色常服过来,他身量高挑,衣服架在他身上,格外清冷矜贵。
“皇上震怒,传召南康王和普宁王进宫,骂了他们一顿。”
秦子瑜跟上他的脚步:“父皇这是要保他们了。”
“陈年旧事,确实不值一提。”萧赐语气冰冷,看人的眼神带着凉意。
秦子瑜坐到暖炉旁边:“不,是因为在父皇眼里,孤这两个堂兄还有利用价值,不管是为了体现他的仁善,还是为了朝堂上多两个棋子。”
“吃人的狼和家养的狗都分不清。”萧赐捏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既然这火烧的不够旺,那就再添点好炭,把整个屋子都烧热。
用完膳后,庆安服侍秦子瑜喝药。
萧赐处理完公务,见他还没躺下,身子歪在一边,脑袋昏昏沉沉的不断小鸡啄米,明明困得眼神迷离,却死活不肯合眼,像是特意在等他。
庆安不着痕迹的退下,为他们关好房门。
萧赐走到床边,静静盯着秦子瑜,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毛茸茸的头顶,发尾略黄,因为身子弱,头发不比正常人柔顺,多了几分烟火气。
秦子瑜抬起脸,努力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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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眼睛。
“既困了,怎么还不睡?”萧赐问。
秦子瑜笑了一声:“大人是在关心我吗?”
他撑着床抬起身子,语气绵软。
“如果我一直病下去,是不是可以一直留在开阳殿?”
萧赐偏过头,坐到远处的椅子上,长腿无处安放,慵懒的靠在椅边。
“殿下想一病不起,直接薨逝岂不是更好?”
秦子瑜:“……”
“孤以为已经上了你的船,没想到大人还把孤当外人。”
“大人不必着急,总有那么一天,不会让你等太久。”
说话间,秦子瑜呼吸加重,仿佛光坐着就耗尽了所有力气。
他再也撑不住,轰然倒下。
萧赐的身体有瞬间僵硬,很快恢复。
“至臻,是谁?”
秦子瑜的耳朵一阵轰鸣,没听到他的话,翻了个身才好些。
萧赐重复:“昨夜殿下似乎喊了声至臻,是在喊谁?”
秦子瑜愣住:“……至臻,不是你的名字吗?”
萧赐是皇上赐名,从前叫小狗子,但他原本姓楚,叫楚至臻。
“孤恍惚记得第一次见你,问你叫什么,你说叫臻臻。”
“难道孤记错了?”
不应该啊,他记性还没这么差,小说里写过萧赐的本名,原书男主也喊过这个名字。
萧赐出生在一个平淡的家庭,父亲科举落榜,回乡开了家学堂,学生们都喊他楚先生,给萧赐起名至臻,是希望他至真至诚,高尚美满。
这话说的萧赐牙疼,什么臻臻,他当初不可能这么回答。
“臻臻。”
萧赐皱眉:“殿下的舌头不想要了吗?”
秦子瑜闭紧嘴巴,他不想当哑巴,哑巴要学手语,手语好难。
半晌后,萧赐道:“臣早已不是当年的楚至臻,殿下莫要忘了,是您把臣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殿下可要快些养好身子。”
“养好后,臣让殿下看一出好戏。”
听萧赐的语气,秦子瑜直觉告诉他不是好事:“可以不看吗?”
“殿下觉得呢?”萧赐反问。
秦子瑜:“……”
“臣不喜欢热闹,这里不是东宫,殿下突然病倒,皇上虽未发话,到底心存疑虑,觉得是臣做了什么,才导致殿下病倒。”
萧赐顿了顿,接着道:“还有贵妃娘娘,专门召臣过去,问殿下为何会在开阳殿,殿下觉得孤应该说实话吗?”
秦子瑜梗住,实话……
实话就是他堂堂太子殿下,追着一个太监不放,传出去将是整个皇宫甚至整个长安城、整个秦国的笑柄。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秦子瑜很快想通:“反正父皇跟贵妃都不喜欢孤这个太子,传出去正好给六弟让位置,大人说是也不是?”
这次轮到萧赐无言。
当人没脸没皮到一定程度,确实无懈可击。
17.第 17 章
秦子瑜这次病倒比以前好的快,不出两天就能下地行走,第三天便可出门。
萧赐带他出宫,去西厂。
从前原主出门,车马、陪侍、金吾卫等,动辄上百人,再怎么说也是金尊玉贵的太子,不仅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更为了皇家的体面。
这次极为低调,只带了庆安和庆康。
一大早跟贵妃报备后,秦子瑜跟着萧赐的车架出了宫。
他来到这里将近两个月,秋末到冬初,头一回出宫,窗外街景萧条,处处透着冬天的凄凉,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不用锦衣卫开路,也不会有人不要命的冲出来。
萧赐坐在侧边闭目养神,秦子瑜在正中间,掀开帘子的一角,望着外面的亭台楼阁。
长安城没有他想象中的繁华,许是看惯了现代的灯红酒绿,有些不适应。
“望春楼……”
萧赐睁开眼睛:“望春楼是长安城最大的酒楼,这里晚间才会热闹。”
酒楼外会有许多商贩,卖各种小吃零嘴,发簪手串等小玩意儿,平时宵禁比较严,过节时最为喧嚣,卖艺的捏泥人画糖纸的,整整一条街,望不到尽头。
西厂位于皇宫往西,一路穿过华荣街和听风路,门口立着两个威武雄壮的石狮子。
萧赐率先跳下马车,他的腿太长,看着更像是走下去的。
秦子瑜刚病愈,平时胃口不佳吃的少,脚步有些虚浮,待落地站定,庆安退后一步,随行在他身后。
庆康守在西厂府衙外,这里是别人的地盘,需留几分心眼,一旦殿下有任何不测,他立刻把信号烟花放出去,不过可能性不大,殿下出宫前请人去过长乐宫,贵妃娘娘知道此事,督公总该有所忌惮。
踏进西厂的门,秦子瑜没来由的一阵冷战,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却阴森森的像进了鬼屋。
自萧赐坐上西厂督公的位置,东厂和内行长愈发形同虚设,东厂本就比不上西厂,现在几乎没人提起,如今萧赐把持着三厂,又是皇帝的亲信,监管朝臣和百姓,大臣们稍微有点动静,都逃不过西厂的眼睛,端看萧赐想不想往上报,如何报。
西厂众人身穿统一的朝服,衣服颜色和材质略有不同。
掌刑千户凑上来禀报:“李庸关了三天三夜,奴才亲自盯着,嘴硬的很,到现在也不肯吐露半个字。”
萧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千户垂下头:“奴才无能,着人把李庸的亲眷抓了进来,还有一应相关人等分开关押。”
千户头皮发麻,扑通一声跪下,缩在地上瑟瑟发抖,他身后的太监们跟着一起跪下,不敢求情,更不敢多说一个字。
秦子瑜拢着袖子,在宽大的斗篷遮掩下,抱紧了怀里的暖炉。
“他哪里是嘴硬,是知道一旦说出来,便是他的死期。”
秦子瑜走到萧赐身边,与他肩并着肩:“就看他舍不舍得夫人孩子陪他一起受罪了。”
整个西厂噤若寒蝉,只有他闲庭信步,不像是来观刑的,倒像是来赏花的。
萧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
“带路。”
“是。”千户从地上爬起来,动作小心的擦去额上冷汗,半垂着眼睛看向秦子瑜:“这位大人是……”
督公的朋友吗?
穿着华贵宠辱不惊,身份定然不低。
萧赐边往里走边道:“东宫。”
听到东宫二字,众人显然很意外,哗啦啦的再次跪倒,口呼参见太子殿下。
秦子瑜微笑:“都起来,孤闲来无事随箫大人出来走走,不必多礼。”
闲来无事看人受刑吗?!
西厂众人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纵然他们监察百官,用尽各种手段,也不惧酷刑,但没有人喜欢看人受刑,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模样不会太好看。
不过这真的是太子殿下?跟传闻中的好像不太一样。
他们被选入西厂的时候年纪尚小,年纪大些的也有,但很少与东宫接触,更别说面见太子了,太子殿下不常在宫中走动,就算路上遇到,他们也会早早跪下或者避开,基本上是头一次见到真人。
不是说太子殿下病的快薨逝了吗?
现在看着脸色虽然不好,但绝没有到濒死的地步。
而且没想到竟然长得这般,这般……
掌刑千户在脑海里转了半天,翻遍他从小到大认识的所有文字,终于想起来一个词。
如花似玉。
跟他们完全不一样,同样面白无须,他们像是田里的烂西瓜,太子殿下则是晚上的夜明珠,单站在那里就让人移不开眼睛,不敢靠近却又想多看几眼。
千户在前面带路,众人纷纷散去,各忙各的。
关押犯人的地方在地下,不见天日,刑堂就在牢房外,越是阴森的地方,越容易让人产生错乱。
秦子瑜让庆安留在外面,他能猜到里面大概是什么场景,不想吓到更多人。
走下不算宽敞的台阶,千户陪着笑脸解释:“殿下贵步临贱地,是西厂的荣幸,台阶比较窄,是为了防止犯人逃跑,殿下莫怪。”
“无妨。”秦子瑜摇头,走的极为小心。
萧赐回头看了一眼,伸出左手。
秦子瑜惊讶,然而萧赐脸上只有平静,什么都看不出来,他把手搭在萧赐手上,感觉比暖炉还要烫。
千户闭了嘴,垂下头再也没说话。
还未下完台阶,隐约能听到里面的叫骂,混合着妇女孩童的哭声。
行至平地,血腥味越来越重,萧赐撤回手,大步往前走,千户卖着小碎步吩咐狱卒去提李庸。
“李府上下老老少少全抓来了,总共三十二口。”
萧赐点头:“他儿子今年有十八岁了吧?”
千户道:“是。”
“把他儿子一起提过来。”萧赐吩咐。
秦子瑜皱眉:“听着似有婴儿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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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户回:“李庸的孙子刚满月。”
秦子瑜吸了口凉气。
萧赐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殿下心疼了?”
“李庸虽有错,婴孩无辜。”秦子瑜很难不心疼,才刚满月的孩子,知道什么?
“他的父母妻儿倒罢了,既享受了富贵,就该承担富贵带来的风险,但刚出生的孩子分不清是非对错,也无法选择出身。”
好比那些拐卖人口的人贩子,确实该连坐,他不相信那些亲属一个都不清楚人贩子在做什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赐用手指敲击着桌案:“既然无辜,那就一起带过来。”
秦子瑜:“……”
李庸很快被带过来,绑在架子上,他儿子同样。
年约五十的男人,身上全是伤,衣服破破烂烂的,有鞭打和烫伤的痕迹,伤口泛黑,上面的血迹已然干涸。
看到襁褓中的婴儿,李庸怒了:“萧赐,你这个畜生,你想干什么,他才刚出生,你敢动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阉狗,杂种,没爹没娘的小畜生,不就是个没根的东西,等我出去后……”
“啊!”
萧赐一个眼神,守在旁边的狱卒一刀切下李庸的食指,鲜血喷溅在狱卒身上,他面无表情,仿佛刚才砍的是葱姜蒜,而不是手指。
秦子瑜闭了闭眼睛,心想李庸这步棋走错了,他看到刚满月的孙子时确实愤怒,立刻怒目圆瞪,但那一刻他并没有开口,骂人的话是在三秒钟过后开始的。
三秒,足够他想清楚了。
李庸骂人是为了激怒萧赐,好让萧赐一刀结果了他,痛痛快快的死,可惜萧赐不是冲动之人,反而他骂的越肮脏,萧赐越冷静。
一桶热盐水当头泼在李庸身上,婴孩的哭声随着他的嚎叫响彻整个刑堂,在闭塞的空间内回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嚎叫声先停下。
哭声渐小。
萧赐冷声开口:“李大人可以尽情骂,骂一句就少个指头,算上你全家。”
“刚才正好五句,我再送你一根手指,把李少爷的左手砍下来。”
李庸大叫:“不!”
李少爷在惊恐之下,当即晕了过去,随后被砍下左手,活生生疼醒,哀嚎声盖过所有声音。
秦子瑜一阵耳鸣,他清楚的看到,李少爷晕过去的同时,吓尿了。
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快比上他这个太子了,可见李庸有多宠这个儿子,真没用。
萧赐收回视线,落在秦子瑜脸上。
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没有惊恐慌乱,有的只是嫌弃,对那两个父子的嫌弃。
“看孤做什么?”
秦子瑜的声音很小,只有萧赐能听到。
“李庸做下的事,足够千刀万剐,你太便宜他了。”
昨天秦子瑜收到消息,顺天府外有人以命相逼,触柱而死,是曾经被祸害过的女子的父亲、母亲还有丈夫。
18.第 18 章
审问持续了半个多时辰。
李庸的嘴确实硬,但他终究舍不下刚出生的小孙子,吐了个干干净净,只求萧赐高抬贵手,别让李家绝后。
萧赐没有当面答应,离开刑堂后,吩咐下面的人善待老人和妇孺。
秦子瑜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刚才的画面,李庸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人样,狱卒一边用刑一边往他身上泼盐水,晕了醒醒了晕翻来覆去。
血腥味残留在鼻腔,幸而他早上吃的不多,否则定要大吐特吐一番。
“殿下身子不舒服?”
听到萧赐的询问,秦子瑜摇头:“歇歇就好。”
“听闻西厂折磨人的刑罚有上千种,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也……谢过大人不杀之恩。”
若是萧赐想动手,大可以把他堵在西厂,至于贵妃处……
萧赐早些年在长乐宫待过一段时间,当初就是靠着贵妃才得到皇帝信任,进入西厂后一路高升。
他也确实有能力,用铁血手段为皇帝解决了不少心头大患,清洗朝纲,引权贵不满,他们不会恨皇帝,只会恨萧赐。
尽管如此,朝廷仍旧积弊甚深,官场风气不正,端看皇帝对两个郡王的态度就能略知一二,想彻底改变,不仅需要手段和魄力,更需要背后有人支持。
阳光撒在秦子瑜身上,隔着斗篷感受不到风,暖洋洋的让人发困。
“棋子只要有用,就不会有人舍得丢掉。”萧赐道:“与其谢臣,不如谢南康王和普宁王,殿下都舍得大义灭亲了,臣自然不会让殿下失望。”
“亲?”秦子瑜抬头看向远处的枯木,微微眯起眼睛:“孤与他们不熟。”
“就算流着相同的血,亲与疏也无法直接下定论,在我看来,能相互扶持相互惦记的才是亲。”
“至于一味的算计讨好,不过利益牵扯的傀儡罢了。”
他遇到过太多亲戚邻居,从前对他冷眼旁观,后来见他发达了,又亲亲热热的凑上来找他借钱,或者让他介绍人脉。
连他都如此,何况一国太子。
秦子瑜能想象到原主小时候,这些所谓的伯父堂兄是如何虎狼环伺口蜜腹剑,然后在皇上的日渐冷淡中,一个个离他而去。
原主身体不好,不是脑子不好,他分的清是非对错,或许一开始会怨怪自己,要不是他整日生病,父皇不会对他失望,叔叔伯伯还有堂兄弟姐妹们也不会不理他,来找他的时间越来越少。
直到他渐渐长大,明白其中的千丝万缕。
真真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
原主的身体本来就弱,再加上心思过重,哪怕是萧赐不动手,他也撑不了太久。
“殿下说的这般清楚,你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萧赐轻笑,嘴角若有似无的勾着,眼神毫无温度,他擦去手上莫须有的灰尘,仿佛在嫌弃刚才的接触。
秦子瑜:“算孤单相思?”
冷风拂过,树枝随着他的话音颤抖了两下,树上的乌鸦“嘎嘎”叫着,飞到屋檐下。
秦子瑜盯着乌鸦的飞行轨迹:“看,连它都被孤感动了。”
萧赐:“……”
乌鸦在历朝历代都有神鸟之称,也有人说它们是太阳的化身,本朝代表着祥瑞,是以无人驱赶,皇宫中偶尔也能见到。
“殿下该回宫了。”
秦子瑜道:“新抓来的人,审问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结果,大人不防陪孤去望春楼,看看有什么新菜系。”
东宫有太医盯着,他需要忌口,这不能吃那不能碰的,穿来这么久,没吃过一次痛快饭。
偶尔吃一次应该没问题。
“若是去望春楼,不如去我府上,有新送来的糟蟹,就看殿下敢不敢了。”萧赐道。
秦子瑜眨了下眼睛:“有何不敢?”
“大人带路便是。”
萧赐的府邸是皇帝半年前新赏赐的,离西厂不远,四周基本上全是官家宅院,占了整一条街。
庆安跟庆康看着宽阔的萧府,眼神中不乏艳羡,同样是太监,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督公的高度,若将来能有个宅院,把老家的亲人接来,或者认个干儿子,有人为他们养老送终,就已经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秦子瑜突然开口:“大人入宫十载,宫女们便罢了,到了年纪可以出宫,好歹有个盼头,太监们一辈子都在宫里,没有后嗣,大人当初可认过干爹干哥哥之类的?”
周围瞬间安静,庆康和庆安退后三步,恨不能把自己砌地上,当个杂草或者土堆。
干爹倒还好,有些总管太监年纪大了,想提携下面的小太监,不仅能养老,还多几个眼线,将来都是人脉,可是干哥哥……
殿下当真不明白干哥哥是做什么的吗?!
萧赐的眼神比冬夜里的风霜还要冷:“没有。”
“孤也觉得没有。”
秦子瑜跟在萧赐身后跨过门槛,开门的老仆对着二人弯下腰,目送他们往里走。
府外除了大,一切平平无奇,府内别有洞天。
院门两边种着常青树,在凄凉的初冬格外显眼,曲折蜿蜒的青石板路后是堆砌而成的假山,周围有许多空地,本应种满花草,可惜芳菲落尽,只剩下一地干枯。
宽敞明亮的厅堂,外面游廊环绕,透过厅堂的花窗,后面有一个巨大的人工湖,远远能望到错落有致的厢房,被层层叠叠的古树和影壁墙遮挡住。
花厅是专门用来待客的,华贵不失优雅,比之开阳殿,此处更符合萧赐的审美,他坐在椅子上,犹如一幅美好的画卷,单看着就令人心旷神怡。
“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待厅内只剩下二人,秦子瑜道:“大人孤身一人在宫中,无亲眷相照,不如认孤当干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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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虚长你几岁,不算占便宜。”
萧赐手里的茶杯浮现出一丝裂纹,水珠缓缓往外渗透,修长的手指捏住杯盖一角,那一角瞬间化为齑粉。
“殿下觉得,是杯子硬,还是殿下的骨头硬?”
秦子瑜摆手:“不比了,大人当孤随口开的玩笑。”
见萧赐不笑,秦子瑜收起不正经:“好吧,这一点儿也不好笑。”
“那孤认大人当干哥哥,好不好?”
萧赐:“……”
“皇上若是同意,臣自然没有意见。”
秦子瑜适时转移话题:“平时大人午膳都用什么?孤不能食辛辣之物,其他倒没什么忌口,有酒吗?”
萧赐知道他刚从刑堂出来,故意开玩笑让气氛轻松些,没有同他计较。
随着李庸的指认,西厂大牢很快人满为患,萧赐亲自带人审问,有提前听到风声跑路的,也有死不认账的,一连五六天,秦子瑜都没见到他人影。
两人中间仍隔着许多仇恨,想让萧赐对他产生兴趣并且爱上他,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陈茁说可以保他三年不死,他没记错的话,皇上的身体也不是很好,估计就这两年,来都来了,不能白折腾一场,捞个皇帝过过瘾。
拿下萧赐,那个位置才更有把握。
至于朝堂上,有陆墨云相帮,把宗亲处理掉,之后的事一步步来。
“你安安静静的养好身体要紧,想那些子虚乌有的事做什么?”陆墨云不认同秦子瑜的想法,什么皇帝不皇帝,秦朝的皇帝难道好当吗,撑着这破烂身体登上皇位,跟整个朝堂对着干,可还有善终的那一天?
秦子瑜摇头:“我没想那么多。”
“你说过,这具身体早就毒入肺腑,完全治愈的希望不大,好不容易有这种机会,我怎么甘心退出?”
陆墨云额头上青筋毕露,眼睛里蕴含着风暴:“我说过,我会治好你,我一定会治好你!”
“就算找到解药,我也没办法同寻常人一样。”秦子瑜云淡风轻道:“你别生气,我说的是事实。”
“你懂什么,解了毒慢慢温养着,肯定能养好,你不能费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西厂看见了李庸的家人,怎么,当你自己是活菩萨吗!”陆墨云抓住秦子瑜的肩膀:“你连自身都难保,还想去保别人,清醒一点!”
秦子瑜被他吵的头疼:“我很清醒。”
书中寥寥几笔,亲眼所见才知道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
百姓们无处伸冤,只能用命去投石问路,权贵高高在上,不把他们的性命放在眼里,恶毒如李庸,不过是条走狗,也有襁褓中的孙儿想要守护,他留住了自家血脉,那其他人呢?
那些普通老百姓就活该吗?!
他想改变,哪怕只能改变一丁点,也不枉来这个世界走一遭,看得见黑暗,才会心向光明。
19.第 19 章
用陆墨云的话说,秦子瑜疯了。
他从一开始不认命,费尽心思的活下来到想往上爬,都在一念之间。
“我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只差一步。”
陆墨云咬牙:“这一步难如登天。”
皇上早放弃了这个太子,秦子瑜在他心里的位置甚至比不过那些宗亲,满朝文武大臣,没有人认为皇上会把皇位传给他。
“那又如何,只要我活着,其他人想跨过去,都是谋逆。”秦子瑜道。
陆墨云无奈,两人多年朋友,秦子瑜决定的事不会更改,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往前。
当年他们碰到阻碍,陆墨云一度想要放弃,秦子瑜说什么也不肯,陪人喝酒喝到胃出血。
好不容易熬过去,又让他面对这些,这都什么事啊!
“你何必如此,六殿下也可以。”陆墨云道,他与秦子璋认识已经有段时间,此人确实是个君子,跟外面那些人不一样,被皇上和贵妃养的很好。
尤其是秦子璋对秦子瑜这个哥哥非常信任,经常跑来东宫送各种补品和稀奇的玩意儿。
秦子瑜摇头:“他年纪尚小,心不够狠。”
陆墨云隐隐感觉不太对,秦子瑜没有说实话。
“你既然决定了,我会帮你。”
秦子瑜笑着:“回头请你喝酒。”
提起酒,陆墨云更生气了:“你还敢提!”
“你也是胆子大,不仅敢去西厂,还敢跟萧赐回家,同他一起对饮。”
“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知道爱惜,还以为是从前呢,你能喝酒吗,陈茁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小心,你全当耳旁风,再这样下去别说三年,一年都保不住!”
秦子瑜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手碎玩着桌子上的茶杯。
“我又不是经常喝。”
“这不是没事吗?你怎么突然跟个老妈子似的,当医生后添的毛病?”
陆墨云惊呆了:“毛病?!”
“你才有毛病,我告诉你,你再敢喝酒,我就开剂药毒死你,给你来个痛快。”
秦子瑜:“……然后你再跟着殉情?”
陆墨云扶额:“说正事。”
“前些日子查李太医,我查到一桩旧案。”
“景王故意生病把人叫走,估计也是为了这桩案子。”
看他犹犹豫豫的模样,秦子瑜问:“跟我有关?”
陆墨云点头:“嗯,确切来说是跟原主有关。”
“原主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皇后怀孕时就中了毒,生完孩子后力竭而亡,但具体是谁下的毒,怎么下的,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咱们都不知道。”
小说主角是陆墨云,视角大部分也在他身上,关于秦子瑜的描述不多,只是偶尔从皇帝嘴里提起来,能隐约窥探一二。
帝后是青梅竹马,感情甚深,连如今宠冠六宫的文贵妃都无法与之相比,皇帝曾提起贵妃娘娘常半夜惊醒,久不能眠。
他们看小说的时候,以为皇后被贵妃谋害,死于后宫争斗,但事实远不仅限于此。
“我穿过来时年纪尚小,无功名在身,没办法入宫确认你的身份,只得四处拜访名医,一边读书科举一边研习药方,刚入朝为官时碰到老国公的病,后来秦子璋邀我入宫,为贵妃把过一次脉。”
陆墨云道:“贵妃的确忧思甚重,却无惊惧之相,想来六宫事务繁忙,全都系在她一人身上,总会有力所不逮的时候,又从六殿下那里听说,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是闺中好友,皇后将门虎女,说话做事一向直白,贵妃出身名门大家闺秀,有次出门上香时遇到意外,为皇后娘娘所救。”
“想来如果真的是贵妃下手,她不会让六殿下亲近你,整日往东宫跑。”
“嗯,所以你查到了什么?”秦子瑜点头,原主不止一次的问过皇帝,母后为谁所害,皇帝说他只需要养好身体,剩下的不用操心。
皇帝或许是好意,瞒着原主不想让他知道那些污糟事,但对于孩子来说,母亲是至关重要的角色,他没办法不去问不去想。
陆墨云喝了口茶水润喉,继续道:“耳听不一定为真,这些被封尘的过往,宫里还是有不少老人知道的,你听完就算。”
当年皇上跟皇后成亲后,二人琴瑟和鸣,但当时皇帝刚登基不久,位子还不够牢固,再加上性格仁善,放在寻常人家,丈夫柔和,妻子略强势些也无妨,定是婚姻美满幸福和谐的一家。
可惜身在皇室,皇帝的性子说好听了是仁慈,说难听点就是懦弱。
先帝留下的老臣需要升职加薪,权贵需要安抚,不能刚上位就釜底抽薪,一代新臣换旧臣,会让人觉得新帝不念旧情,帝位来的不够名正言顺,让世家寒心。
皇帝登基时不过二十出头,先前有几个侍妾,但无正妃,再加上太后走得早,无人为他安排准备,先帝倒是准备过,可惜没等到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成婚就咽了气。
皇帝守孝三年,期间有不少朝臣劝着选秀,都被他推拒,直到皇后入主椒房殿。
之后各种贵人美人疯狂往后宫里塞,文贵妃也是那个时候被塞进来的,为的是家族荣耀,至于她本人怎么想,无人在意。
她们大多是权贵世家的宗亲,有族妹、女儿,还有孙女,皇帝没办法推辞,照单全收。
皇后第一个身怀有孕,本应是大喜,可惜后宫不平,怀孕没多久就流产了,皇帝难过至极,狠心把后宫清理了一番,处死了一堆宫女太监,为那个没有降生的皇子陪葬。
“皇帝大动干戈,动摇了许多人的利益,其中便有景王的父亲,从前的永王。”
永王是皇帝的兄长,行三,前面还有南王和宁王,这两王爷走得早,留下了现在的南康王和普宁王。
单字是亲王,双字为郡王。
“永王不平,暗地里买通了淑宁宫的大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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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皇后下毒。”
“慢毒很难察觉,一日两日没有变化,时间长了就会有生命危险,而当时的皇后已经再次身怀有孕。”
不用他再细讲,秦子瑜已然猜到最后的结局。
永王机关算尽,最后把自己搭了进去,满门抄斩,只留下一个身怀有孕的侧妃,孕中受到惊吓成了疯子,产下孩子后没多久就离世了。
“秦子峥带走李太医,是想查当年之事?”秦子瑜皱眉,这算是皇家丑闻,当年肯定都把嘴封死了,就算李太医知道些什么,也不可能告诉他,毕竟连原主都问不出来。
陆墨云点头:“应该是。”
“说起来,皇上对永王比对那两个王爷好,永王谋逆,还能留下血脉,连秦子峥都跳过郡王,直接被封为亲王。”
“或许两人年纪相当,情分也与旁人不同。”秦子瑜道。
陆墨云在东宫待了一个多时辰,他经常出入宫门,外面的路不知道走了多少遍,这次却无比沉重。
他随着秦子瑜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尽管前途未明,却依然要继续前进。
甬道上,陆墨云碰到了他另一个发小,最近闹的满城风雨的西厂督公。
上次见面是陆墨云刚受封时,两人不咸不淡的叙旧,谁也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今日再见,更是如此。
陆墨云同萧赐遥遥相望,随着脚步越来越近。
“陆大人三天两头往东宫跑,知道的,会赞叹陆大人博学,不知道的,会以为陆大人不务正业,都察院是要关门大吉了么?”
萧赐先开口,声音夹杂着冷风,态度比之前还疏远。
陆墨云浅笑着,温润如玉:“陆某不才,至今未寻得解毒之法,只想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至于是东宫还是西宫,无甚区别。”
“倒是箫大人愈发神武,在长安城到处拿人,引得百姓惊慌,此事陆某已递了折子上去,还望大人尽快处理,否则过几日陆某就要在大朝会上直言了。”
他的折子被萧赐扣下,这些日子参萧赐的人不少,一个都没到皇帝跟前。
就算萧赐得皇帝爱重,也很难不引来猜忌,卧榻之侧怎容他人酣睡?
“陆大人还是先管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别得不偿失。”萧赐往前迈了一步:“听说陆大人每次去东宫,至少逗留半个多时辰。”
“大人究竟是去看病,还是去看人?”
尾音轻佻,带着几分慵懒倨傲,自从两人开始谈话,周围的太监侍卫匆匆避开,此时甬道上只余他们二人,皆挺直着脊梁,谁也不肯相让。
陆墨云直视回去:“看病。”
“也看人。”
甬道上忽然刮来一阵狂风,吹动二人的衣衫和头发,万国寺的钟声响起,宁静悠远的声音打破肃静,禅声阵阵,随着风逐渐远去。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陆墨云听到萧赐的低语。
“枉费心机。”
20.第 20 章
萧赐说完后扬长而去,陆墨云停留在原地,转身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一个太监。
压迫感未免太重了些。
枉费心机?
到最后一无所有的还不知道是谁。
秦子瑜躺在软塌上,吃着新送来的贡梨,口舌生津。
他闭起眼睛养神,想着刚从陆墨云处得到的信息。
原主生下来体内就有残毒,不致命,但会慢慢摧残五脏六腑,时间越长毒越深,直到身体忍无可忍跟病毒大干一场,你死我亡。
古代最好的医疗基本上都在皇宫,这么多年寻不到解药,大概是真的无能为力。
手里啃了半块的梨滚落在桌子上,秦子瑜歪在一边,迷迷糊糊间,恍惚听到有人喊了他两声,但他实在睁不开眼。
“他一直这样吗?”
庆安在旁边小声道:“是,殿下经常说着话就睡过去了,又睡不安稳,每次醒来都很疲惫。”
萧赐垂眸看着塌上的人,屋内地龙蒸的热气腾腾,庆安站在旁边已然出汗,秦子瑜却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完全感觉不到热意。
他终于明白秦子瑜为何独爱艳丽的颜色,那样衬的脸色好些,不像现在,他静静的躺在塌上,随时可能停止呼吸。
“殿下刚才还说,若是有督公的消息,一定叫醒他。”
萧赐沉默着挥手,庆安行礼退下。
木质香调冲淡了梨香,秦子瑜动了动鼻子,呼吸沉了些许。
但他仍旧不安,手指无意识的捻着,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呓语。
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萧赐凑近,那声音反而没了。
正当他要起身的时候,胸前的衣襟突然被抓住。
萧赐的身体紧绷着,衣服上的细链搅在一起,往下是一只细白的手,因不常见太阳,手背上的青筋非常明显。
“别走……”
呼吸落在脸上,有些痒。
“别丢下我……”
萧赐没有动,静静的看着他,半晌后扯下外衣,衣服的一角在秦子瑜手上,剩下的盖在他身上。
感觉到周围压力一轻,秦子瑜才真正睡了过去。
耳边偶尔传来翻书的声音,纸张摩擦让秦子瑜做了个久远的美梦,醒来时意犹未尽,若是再加上讲课声,他会睡的更香。
受身体影响,秦子瑜总感觉精神不振,经常跟人说话就能睡着,但那是在安全的环境中,萧赐出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醒了,好在他迷糊间演技还不错,把人蒙骗了过去。
藏蓝色外衫随着他起身滑落,秦子瑜摸着手下柔软的料子,故作疑惑。
“大人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秦子瑜的声音本就有几分软,因着常年卧病,从来没有中气十足过,半睡半醒时尤其模糊,让萧赐恍然想起那日在开阳殿,秦子瑜口中吐出的“至臻”二字。
“大人把衣服给我,独自坐在外面不冷吗?”
虽说整个东宫都有地龙,但正殿和偏殿,内室和外堂是有区别的,他平时不穿外袍只敢在屏风内,出门更是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裹成个粽子才算完。
萧赐的视线穿过屏风,隐隐约约能看到对面的身影,转而问道:“殿下记得臣的本名,还记得些什么?”
“唔……”秦子瑜愣了一会儿,话题转的太快需要想想。
“你那个时候还没有我胸口高。”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又瘦又干巴,小脸脏兮兮的,眼睛特别大,看人的时候透着股狠劲儿。”
“明明饿的不行,却又小心翼翼的怕弄脏我的手,后来还是我强行拉住你,你才跟我走。”
萧赐那个时候才八岁,明明是个孩子,却像个小大人,不哭不闹不争不抢,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凑过去,被萧赐的眼神吓住,骂骂咧咧的走开。
只有他过去时,萧赐没有凶狠的瞪他。
秦子瑜叹息:“我那时候也不懂,觉得宫里有吃食,比在外面做流民饿着肚子强,还有新衣服穿。”
萧赐垂头轻笑,若真是为他好,把他安排到王府或者公侯府里做个小厮,他手脚勤快些,总不至于饿肚子,难道只有进宫才能保住性命吗?
他至今记得秦子瑜那张带着笑意的脸,虚伪至极,恶心至极。
“是吗,这么说来在臣入宫后,殿下几次三番的‘提点’,全都是为了激励臣,想让臣更快的适应,在宫中生存下去。”
这下秦子瑜不知道该怎么接了,萧赐讽刺意味十足,原主虽然没有亲自动手,却任由身边的人对萧赐拳打脚踢,因着他的所作所为,萧赐成了可以人人欺负的对象,除了身体上的折磨,精神上的羞辱也不少。
偌大的皇宫,表面上大家都和和气气,暗地里的阴私多如牛毛,男女通吃的老太监,仗着主人看重,逼迫别人成为对食,不仅跟宫女动手动脚,玩弄小男孩的手段也不少,他们身上没有那个东西,就借助各种道具,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不知道萧赐有没有经历过。
上次问干爹干哥哥的事,秦子瑜也是想从他那里套话,如今萧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他自己,那些不堪的过往没有人知道,就算知道也会假装不知道。
秦子瑜不尴不尬的笑着,隔着屏风看不清楚,萧赐心底没来由的涌上一股火,越看越觉得扎眼。
“那些事,的确是孤对不住你。”
秦子瑜没有逃避,他需要正视原主给萧赐带来的伤害,拔除了刺伤口才能恢复,否则只会越来越深,化脓流血不断反复。
萧赐眼皮狂跳,他愤怒了这么多年,记恨了这么多年,在胸口堵了这么多年,明明就要成功了,马上他就可以亲自杀掉把他带进地狱的人,那人却承认了过错,像个牛皮糖一样黏着他,明明听到了夙兴夜寐的道歉,却不觉得痛快。
定是秦子瑜谎话连篇,才会让人觉得不真实。
他放下手里的书卷,从椅子上起身,走过屏风看到秦子瑜正揪着他外衫上的链子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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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子瑜讪讪的收回手:“没玩坏,好好的呢。”
“我记得我睡着的时候在吃东西,应该没吃完,东西呢?”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显得特别忙,秦子瑜在桌子上找了半天,快把果盘盯出洞来,也没找到剩下的半块梨。
庆安怎么回事,该勤快的时候不勤快,不该勤快的时候瞎勤快!
在外殿盯着的庆安连打两个喷嚏。
萧赐在软榻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殿下想道歉,总该表现出诚意。”
“诚意?”秦子瑜不明白,他感觉自己非常有诚意:“我应该做些什么?”
萧赐半弯下腰,两人的距离一点点拉进。
“比如”
“殿下的真心话。”
秦子瑜更不明白了:“我所说的话句句真心。”
“是吗?”萧赐冷笑着,捏住秦子瑜的下巴,左右转动,欣赏了片刻:“殿下的脖子,不用链子拴起来可惜了。”
这样白皙的脖子,就该拿狗链子拴起来,锁在屋子里,只对着他摇尾乞怜。
秦子瑜:“……”
“原来大人喜欢玩刺激的。”
“早说啊!”
他吐了口气,把脖子往前一送,冲着萧赐眨眼睛:“黑色的链子还是银色的链子,稍微绑松点可以吗,我怕疼。”
萧赐猛地松开手,眼神中的嫌弃溢于言表。
秦子瑜揉着下巴,没有镜子,但他确定以及肯定,下巴被捏红了,用这么大劲做什么,他又不会跑!
“孤知道,孤从前确实做了许多错事,你不相信也正常,其实连孤自己也不想相信,可是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没有道理,不知从何而起,当孤意识到的时候,那些既定事实已经无法更改。”
“我想尽力弥补,只愿大人欢心。”
萧赐后退一步,冷冷的看着他。
“殿下此番真情实感,不怕传到皇上耳朵里?”
秦子瑜摇头:“只要能得到大人原谅,孤什么都不怕。”
不过是断袖的名声而已,反正皇上已经放弃了他,不如放弃的更彻底些,历朝历代都有养男宠的,大名鼎鼎的汉高祖刘邦,他自己,还有他儿子孙子都是。
不稀奇。
萧赐问:“殿下将来若是再进一步,坐拥天下财富,这天下的美人都是你的。”
秦子瑜摇头:“不,孤的心很小,只容得下大人一人。”
“再者说,孤的身体也不容许再有他人,一个就已经吃不消了。”
“大人不信?”
他观察着萧赐的表情,伸手去解衣带。
“你做什么!”萧赐尽管吃惊,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秦子瑜解开外衫,速度不紧不慢,像剥洋葱似的,一层层剥开。
萧赐正要转身,余光突然被吸引住,秦子瑜并未褪下衣服,只露出心脏处的一小块皮肤,白到发光,上面清清楚楚的用朱砂印着一个字。
臻。
21.第 21 章
“大人现在可信了?”
秦子瑜合上衣服,重新系好衣襟,把萧赐那件藏蓝色外衫盖在身上。
“好冷。”
萧赐一时失神:“什么?”
秦子瑜低低的咳嗽了几声,捂住胸口:“这里刻着大人的名,孤不想被人看见笑话。”
萧赐不置可否,那块刺青看起来有一段时间了,周围的皮肉已经长好,对心黑手狠的人来说,一点皮肉伤而已,不值什么。
“孤刚才做了个梦。”
“梦里的你比现实中的你可爱多了。”
秦子瑜正打算调戏几句,萧赐突然上前扒他的衣服,让他措手不及,秦子瑜机械式的扭动脖子,呆呆地看着萧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是不是……太快了点……”
话还没说完,胸口处的衣服被扒开,微凉的指尖触碰到灼热的心口,在上面用力的擦了几下。
“是真的?”
萧赐抓着秦子瑜的衣领,眼睛幽深,里面裹着一团漩涡。
秦子瑜反应过来,弯起嘴角:“当然是真的,孤从来不骗人。”
如果他骗了,那对方就不是人。
萧赐冷冷的看着他,松开他的衣领,后退几步,咬牙深呼吸,最终憋出来两个字。
“恶心。”
秦子瑜态度坦然:“对于箫大人来说,孤的一厢情愿确实有些过激,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便是。”
“至于其他,孤从未想过,希望大人不要误会,这满腔的心思会随孤一起带进棺材,再不扰大人清净。”
他的眼神真挚诚恳,语气中带着一丝卑微,说完后低低的咳嗽起来,萧赐恍然想起太医的话,当初秦子瑜已然病入膏肓,眼看就要断气,是什么支撑着他清醒过来,宁愿承受病痛,也不肯离开?
萧赐的手指聚拢在一起,捏成拳头,正要开口,外面传来庆康的声音。
“殿下,文侧妃求见。”
萧赐的眼神当即变了,连告辞的话都没有,转身便走。
与侧妃擦身而过的瞬间,余光在那人脸上转了一圈,脚步未曾停留。
文侧妃抬头时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刚才那位……”
庆康:“是萧督公。”
文侧妃波澜不惊道:“原来是箫大人,殿下同他很熟吗?”
庆康垂着头:“大人不常来东宫,惊着娘娘了。”
庆安随后从太和殿出来:“娘娘,殿下请您进去。”
文侧妃进内室时,秦子瑜刚收好萧赐的衣服,萧赐走的急,外衫忘在他这里,一会儿正好可以用来当托词。
虽忘了外衫,还有披风在,想来不会很失礼。
“嫔妾请殿下安。”
文侧妃从小在南方长大,十来岁才被接到长安程,说话时带着一股江南水乡的味道,端方又不失温柔,长相艳丽娇俏,在她身上隐约能看到文贵妃的影子,不怪皇帝喜欢,可贵妃碰到的是皇上,文慧心碰到的是秦子瑜。
秦子瑜爱美,也欣赏美,这些年在美人堆里穿梭,早就审美疲劳了,再者说,他彻头彻尾是个弯的,不管对面温柔似水还是明艳活泼,他也只是单纯的欣赏,惊艳过后便真的过了。
文侧妃在太和殿待了半个多时辰,对着秦子瑜嘘寒问暖,亲手剥橘子递给他,侍奉的极为周到,不可谓不尽心,但媚眼抛给瞎子看,到最后没能得到一句晚上留下之类的话。
午膳后,秦子瑜开始赶人。
“孤总觉乏累,大概是精神不济,不然这么好的天气,真该出去逛逛,不知道梅园的梅花是否已经悄然开放,慧心若有时间,可多出去走走,别被孤拖累的整日待在殿中。”
话说到这份上,文慧心不得不告退。
“妾明日再来看殿下。”文慧心道:“待梅花盛放,妾定多折几支赠予殿下。”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秦子瑜默默摇头。
庆安小心询问:“殿下可是担心文侧妃跟贵妃娘娘说什么?”
“不是。”
秦子瑜道:“多好的女孩子啊,可惜了。”
“可惜?”庆安不明白,真心请教:“为何可惜?”
“可惜进了宫,可惜是孤的妃子,若是嫁给旁人,早就红袖添香举案齐眉了吧。”秦子瑜道。
以后若是有机会,这些宫里的女子都该放出去,让她们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去见另一片天地。
“萧赐在哪里?”
庆安道:“督公在重华殿陪皇上用过午膳,之后去了长乐宫。”
“长乐宫……”秦子瑜喃喃:“说起来,孤许久未见贵妃娘娘了,这几日小六没来,孤正好去看看,叫上锦凡,让她拿些红枣糕。”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到了长乐宫才知道,萧赐最近遭到了几波刺杀,背后的人是谁不言而喻,那些刺客无一例外的要么被杀,要么自己服毒,都是死士。
听他说起,贵妃娘娘很是不安:“那你可有受伤?”
秦子瑜的目光随着贵妃一同看向萧赐。
萧赐拱手:“贵妃娘娘不必担心,臣连根头发都没掉,如果被那些人伤到,就怪臣自己没本事。”
“此事臣已经禀报给皇上,皇上派大理寺协助调查。”
文贵妃点头:“嗯,有大理寺的人在,本宫也放心些。”
“熹儿的气色好了许多,可见陈太医尽心,倒比从前的李太医能干。”
秦子瑜反应了一会儿,才发觉文贵妃在跟他说话,要不是锦凡在他身后动了动,他还兀自盯着萧赐看个没完。
“陈茁是李太医首徒,从前李太医在时,他帮着一起抓药熬药,医术是没问题的,李太医告老前留下药方,陈茁研究后改了两味药,的确有些作用。”
“近日宫务繁忙,又临近冬至,文娘娘素日操劳,也该保养自身,若是信得过儿臣,可令陈茁来长乐宫看诊,开一些滋养的方子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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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贵妃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皮肤莹润透亮,只是眼角眉梢透着疲惫,能看出些岁月的痕迹。
“熹儿有心了,回头若是得空,本宫一定传召陈太医。”文贵妃道。
按理来说,秦子瑜是太子,是整个大秦王朝除皇帝之外的第二个主人,但皇后早逝,秦子瑜没见过亲娘,倒是文贵妃对他多有照应,后来文贵妃有了亲生儿子,两人渐渐生疏了。
秦子瑜仍称她一声“文娘娘”,文贵妃虚受了礼,以表亲近。
秦子璋在一旁道:“皇兄的精神的确比从前好了许多,若真能医治好皇兄,可是大功一件。”
他经常往东宫跑,见过陈茁,也问过关于药方的事,甚至亲自查看过医书,可惜他才疏学浅,对医术方面一窍不通,根本看不懂。
倒是墨云看完药方说不错,可以试试,但是药三分毒,能让皇兄的身体好转,却不利于长久使用,不过现如今没有其他办法,这已经是无可奈何中的利益最大化。
秦子璋不知道什么是利益最大化,他只是单纯的相信陆墨云,也相信陈茁。
“可惜我什么也做不了,真希望皇兄能早日康复,这样父皇母妃也能少些担忧。”秦子璋道。
秦子瑜抿唇:“让父皇和文娘娘终日惦记,是儿臣不孝。”
文贵妃瞪了自家儿子一眼:“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本宫还有宫务处理,不能久陪,趁外面天气正好,熹儿早些回宫,越晚越冷,别冻着。”
“是,儿臣告退/臣告退。”
秦子瑜、秦子璋和萧赐一同起身,纷纷退下。
出了长乐宫正殿,锦凡从庆安手里拿过斗篷,仔细给秦子瑜系上。
萧赐抬腿要走,被秦子瑜叫住:“箫大人且慢。”
秦子璋跟在二人身后,有他在,萧赐不好无礼,只得停下脚步。
“殿下可有吩咐?”
秦子瑜裹着斗篷追上:“箫大人的衣服还在东宫,孤让人取了送去开阳殿。”
“什么衣服,为何会在东宫?”秦子璋问。
秦子瑜笑眯眯的:“今日箫大人去东宫看孤,孤正睡着,箫大人怕孤着凉便解了外衫,披在孤身上。”
“还未谢过箫大人。”
萧赐的眉毛沉了沉:“不必。”
“一件衣服而已,殿下可以扔掉。”
秦子璋:“怎么能随便扔掉呢?皇兄既睡着,箫大人为何进内室,为何要脱了外衫,太和殿没有棉被了么?”
萧赐:“……”
秦子璋小时候跟萧赐熟识,萧赐在东宫当值的那几年,从未出过差错,宫规礼数最为周全,就算一时着急,也不可能忘了。
秦子瑜险些笑出声,跟着道:“唔,小六说的这些,我竟然没想到,大人觉得是为何?”
萧赐不用看,听声音就知道他在憋笑,脸直接黑了。
为何,还能是为何?
难道不是秦子瑜抓着他的衣服不放吗!
22.第 22 章
如今他倒是躲在背后偷偷看起戏来了。
秦子璋盯着萧赐,大有他不回答,就一直盯下去的架势。
秦子瑜看了一会儿笑话,怕把人逼急了,道:“太和殿里地龙烧的旺,被子太厚也不好,到时候会热处病来。”
“萧大人是好心,他不用解释,我明白。”
说完,秦子瑜冲着萧赐抬了抬下巴。
秦子璋看着他,欲言又止。
萧赐走后,秦子瑜嘱咐秦子璋,红枣糕虽甜,但不能贪吃,东宫随时给他备着。
秦子璋皱眉:“皇兄还把我当小孩子呢,我十七岁了,跟萧赐就差一岁。”
“是啊,你都快及冠了。”秦子瑜道,十七岁在古代已经算大人,可以娶妻生子,但在现代不过是个高中生。
秦子璋拉住他的胳膊:“父皇打算让我搬去紫宸殿,母妃舍不得,想让我留在长乐宫过年。”
“搬去紫宸殿的话,我去找皇兄就更方便了!”
长乐宫毕竟是后妃居所,皇子们一般年满八岁就要搬出去,贵妃千求万求,仗着恩宠才把秦子璋留到现在,再往后就要惹人非议了,而且把人留在后宫,限制了秦子璋的发展,不好跟外臣交流。
“你在长乐宫,文娘娘百忙之中抽空能见到你,搬出来总归有一段距离,文娘娘不愿意也是人之常情。”秦子瑜道。
“你勤快些多去请安,时间长了文娘娘自然就习惯了。”
秦子璋点头:“这个我知道,若不是母妃,我早搬出去了。”
搬出去就不必再忌讳男女大防,像陆墨云可以日日出入东宫,却不能到后宫里来。
“皇兄,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也该避讳着些。”
秦子瑜见他支支吾吾的模样,心中猜到些许:“小孩子不许听墙角,谁敢在你面前乱说,告诉文娘娘,直接赶出宫去。”
“我不是小孩子!”秦子璋道:“今年春天我就已经入朝,母妃暗地里正在给我物色妃子,而且前两年我宫里就有人了,我知道那是什么,没碰她们罢了。”
“皇兄是身体不好,母妃才没有提早准备,现在也有侧妃和侍妾,她们不好吗,皇兄为何……”
“为何要对一个太监。”
后面的话他实在说不下去,他早就想问了,但一直没寻到机会,要不是亲眼所见,他真不想相信。
皇兄到底在想什么,难道真跟他听到的那样,是为了拉拢萧赐吗?
他的语气又气又急,活像热锅上的蚂蚁,眼睛发红,疑惑中更多的是质问。
皇兄那样好的人,怎么会为了权力卑躬屈膝,他可是太子啊!
“太监也是人。”秦子瑜道:“有些话你捕风捉影的听多了,难免会对他们产生看法,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是男人女人还是太监,都不能以偏概全,就像文娘娘,这宫里私底下骂她的人不少,嫉恨她的人更多,可是在你眼里,她就是最好的。”
“那不一样!”秦子璋摇头,抓着秦子瑜的胳膊:“母妃怎么能跟旁人相提并论?”
“是啊,在你心里,文娘娘跟别人不同,在我心里,”秦子瑜抬头舒了口气:“萧赐也跟旁人不同。”
他把秦子璋的手从胳膊上摘下来,神色严肃:“这话你听过,千万不许告诉文娘娘,知道吗?”
秦子璋的眼睛里闪过迷茫,他不理解皇兄的说法,母妃就是母妃,是生他养他之人,也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萧赐跟母妃差了十万八千里,根本不能比。
“可是皇兄,我都能听到,母妃听到的肯定更多,也更难听。”
要不是母妃把流言压下去,宫里早就翻天了。
“文娘娘既没有信,你也可以不去听,不去信。”秦子瑜拍了拍秦子璋的肩膀:“外面冷,别送了,回去好好读书。”
“皇兄……”
秦子瑜转身挥手,从锦凡那里接过暖炉,走的头也不回。
冬至当天,一场闹剧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先是已辞官归隐的赵尚书带着金陵的百姓们击鼓鸣冤,请皇帝彻查十年前南康王和普宁王侵占百姓田地一案,再是顺天府府尹江长垣呈上这十几天来查明的冤情,里面夹着数十条人命,字字饱含血泪。
鼓声从早上响到中午,秦子瑜在东宫都能听到。
金陵是赵尚书的老家,十年前他还在朝中任职,南康王和普宁王霸占良田时特意避开赵家,只是这样一来,更是把他们架在了火上烤。
洪灾过后,赵家收留了许多流民,在金陵建棚施粥,掏光了家底,却仍旧是沧海一粟,难民越来越多,全都涌入赵府,把里面的东西洗劫一空,赵尚书的老母亲因此丧命。
当时金陵城外的树皮比碗底还要干净,饿殍遍野,甚至易子而食。
光是听着,就能体会到当初的艰难,百姓们流离失所,从南一路到北,有些被官府拦截,有些上山做了土匪,还有的饿死在路上,像萧赐的父亲和母亲。
老尚书被请上金銮殿,一番陈辞慷慨激昂,看着他苍老的脸和颤抖的胡须,还有他身后几个代表金陵的百姓,皇帝只得请两位郡王当面对质。
东宫内泡着新鲜的花茶,秦子瑜跟萧赐相对而坐,中间摆着一张棋盘。
秦子瑜执白子,萧赐执黑子,两方互不相让。
当初因为好奇学的围棋,如今有了用武之地,秦子瑜看准地方落下白子,吃掉被围起来的黑子。
“大人不好奇金銮殿上的情况吗?”
萧赐抬头扫了他一眼:“东风已去,结果无法更改,又何必去听他们吵嘴。”
冬至没有大朝会,白天皇帝宴请群臣,晚上宴请后妃与亲眷,这样的好日子,总不能错过。
“证据都在大理寺处,臣若是去了,那两位怕是腿软的站都站不住。”
秦子瑜笑了:“也是。”
“此事虽说从顺天府开始,但中间都是大人在审问,你是父皇的心腹,又牵扯颇深,确实该避嫌。”
否则萧赐的出身,会让人觉得那些口供证词全是屈打成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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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赢了。”
秦子瑜伸手:“说好的一个问题一局,可以不回答,但不能说假话。”
萧赐盯着棋盘,脸颊抽动了两下。
他的本意是逼问秦子瑜,奈何技不如人,反被套路了。
“大人进宫这么多年,身边可有红颜知己,或者……令大人心动之人?”秦子瑜挑眉微笑。
萧赐冷声道:“无。”
秦子瑜双手合拢到一起,拍了个不算响亮的巴掌:“哎呀,看来我浪费了一个问题。”
“我也觉得没有。”
萧赐拾回黑子:“再来。”
……
又一局过后。
秦子瑜:“大人平时有什么爱好?”
萧赐:“杀人。”
再一局。
秦子瑜:“大人喜欢什么口味的吃食?”
萧赐:“臣不挑食。”
一连五局,萧赐从未赢过,脸黑的比包公还难看。
秦子瑜逗他:“再来一局,下局我指定让你赢,怎么样?”
“不必。”萧赐放下棋子:“那边快有结果了。”
两人难得坐在一起心平气和的下棋,还是萧赐提议,秦子瑜不肯让他走:“大人特意来东宫,是为了避免父皇传召吧?”
萧赐没有回答。
秦子瑜起身,拦在他面前:“利用完我就要走,大人未免太薄情了些。”
众所周知,太子病中忌忧思,今日一早外面就敲鼓,若是来传唤,他定要问出了什么事,于休养不利,是以躲在东宫,比去万国寺还管用。
毕竟皇上在乎自己的儿子,不会在乎那群秃和尚。
“殿下想如何?”萧赐微微垂头,对上秦子瑜笑意盈盈的眼睛,那口气直接堵了回去。
见到他就……这般高兴吗?
萧赐的眼神不自觉落在秦子瑜胸口处,想到那里刻着的字,唇线绷直。
秦子瑜挡在屏风处,此处狭窄,萧赐若是非要过,也能过去:“大人若是要走,就从我身上跨过去。”
萧赐:“……”
跨过去倒也不难,但他没有动。
秦子瑜道:“好歹陪你下了半天棋,不能笑一下吗?”
“每次见你总是冷着脸,好像天生不会笑,就算偶尔笑一下,要么是讽刺,要么是恐吓。”
白瞎了这么好看的脸蛋。
“殿下想看人笑,有的是人对你笑。”萧赐道。
秦子瑜皱眉:“真是不解风情。”
“难怪那些太监宫女们都怕你,你这样是交不到朋友的,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不寂寞吗?”
萧赐没理他,寂寞?
对于生存来说,那是个很离谱的词汇。
秦子瑜抬手想掐一下萧赐的脸,他故意声东击西,想让萧赐来不及闪躲,结果他快,萧赐更快,秦子瑜没碰到人,重心不稳的朝前倒去。
这下萧赐没来得及闪开,下巴处被秦子瑜狠狠的撞了一下,长袖翻滚,红与蓝交织在一起。
23.第 23 章
软玉温香在怀,萧赐却不为所动。
“殿下要躺到什么时候?”
秦子瑜撞到萧赐身上,略略回弹了一下,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脸下紧实的肌肉。
他突然就不想起来了。
萧赐整日忙的不可开交,要么处理政务,要么到处抓人审问,身材竟然这么好?!
秦子瑜不着痕迹的把脸转了个方向:“我可以再问大人一个问题吗?”
他抓住萧赐腰间的衣服,怕萧赐恼怒间把他推倒。
萧赐的身体紧绷着,声音低沉:“问。”
秦子瑜道:“听说大人武功很好,你从小入宫,武功是从哪里学来的?”
头顶上的呼吸有瞬间安静,秦子瑜忙道:“大人不想说可以不说。”
沉默过后,萧赐开口:“这不是秘密。”
“臣幼时会些拳脚,在长乐宫当差时偶尔跟着贵妃娘娘去重华殿,许是天资尚可,有幸被前任锦衣卫指挥使提点过几招。”
天资……尚可?
这天赋已经爆表了吧!
仅仅是指点,萧赐就能练成如今这模样,在整个长安城排的上号,要是从小专门习武,岂不是天下第一?
秦子瑜嗓子发紧:“你应该去做锦衣卫。”
这么好的苗子,都被原主给害了!
萧赐沉默片刻,道:“锦衣卫还是西厂,对臣来说并无不同。”
就在秦子瑜沉浸在惋惜中时,殿门打开,庆安领着小文子从外面进来,掀开帘子远远看到两人抱在一起,庆安瞪大了眼睛,小文子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和他的嘴。
听到动静,萧赐的眉心不自觉收紧,略显不悦:“鬼鬼祟祟的在外面做什么,还不赶紧进来!”
小文子跟庆安低下头,做错事般的往里走。
“禀督公,金銮殿传来消息,皇上刚刚下旨查封两个郡王府,南康郡王和普宁郡王贬为庶人,流放三千里,府内家眷限三日内搬离,除女眷嫁妆外,其他银产一律充公。”
小文子说完,秦子瑜跟萧赐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直到看见庆安的眼睛快飞出来了,萧赐才发现不太妥当。
他无声后退,把秦子瑜从身上摘下来,然后假装口渴,去棋盘旁倒茶水。
秦子瑜背着手,在萧赐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瞪了庆安一眼。
庆安把头缩的更低了。
“父皇还是太过心软。”秦子瑜道,仅仅是贬为庶民,保留了妻族的嫁妆,除了两个主犯,他们的妻儿还能享受荣华富贵,平安终老。
萧赐冷笑:“所以才养出许多不知天高地厚的宗室。”
这话太过大逆不道,小文子立刻紧张的看向秦子瑜,幸而没在他脸上看出恼怒。
秦子瑜问:“除了孤这两个堂兄,其他人呢?”
小文子道:“李庸和赵全诛三族,其余从犯刺配,枷号示众,剩下的劓刑或廷杖。”
秦子瑜小幅度的吸了口气,皇帝舍不得杀自己人,便拿其他人开刀,李庸和赵全的确可恶,但他们只是帮凶,帮凶灭三族,主犯却仅仅是流放。
“三族……得有多少人?”
萧赐道:“殿下好奇的话,明日可以亲自去看。”
秦子瑜摇头:“不去,窝去了定要做噩梦,还是少给太医院寻麻烦吧。”
这就是帝王吗?
随口便能要无数人性命,当初明明是他纵容宗室子弟胡作非为,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如今又为了保护这两个垃圾,染上更多鲜血。
权力,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有些人生下来就拥有,有些人注定为此丧命,也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多的则是被它所掌控,拼尽全力到最后,不过是一场空。
冬至原本是个欢喜热闹阖家团圆的日子,今年也算热闹,却充满了离别。
皇帝还没走到重华殿就晕了过去,太医院一阵忙活,群臣守在殿外,无人敢离开,后宫妃嫔隔着屏风在屋内侍候,情况还未明朗,便有人低声啜泣起来。
文贵妃大发雷霆,把众妃嫔赶回各自宫殿,只余下两个身份高些的妃子,除了她们,宗室们候在前殿,生怕皇上一病不起,再严重些直接一命呜呼,到时需要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迎新君上位。
皇帝已经不算年轻,他登基时便已加冠,守孝三年未曾立后,再加上秦子瑜前面还有几个刚生下来或者生下来不久便没了的皇子,他作为头一个养大成年的儿子,两人足足差了快三十岁。
这种情况在皇家非常罕见,一般皇子十五岁便可纳妾,十七岁迎正妻入门,基本上到了及冠的年纪,下面已经有了儿女。
所有人关注着重华殿的动静,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秦子瑜到的时候,无数双眼睛钉在他身上,包含各种意味,耳朵灵敏些能听到角落里的臣子在窃窃私语。
“这便是传闻中病了多年的太子殿下?”
“是啊,刚才那小太监喊的就是太子,我听的清清楚楚,既然病了,就该好好养着,来这里做什么,你……”
“你看什么呢?!”
旁边的人碰了他一下,刚才说话的人如梦方醒。
“我以前只知道太子殿下生来体弱多病,但从来没人说过,殿下的容貌……”
他停顿片刻,呼吸不太平稳:“恍惚间还以为是个公主。”
那张脸如白瓷般毫无血色,看起来羸弱不堪,但眼睛却意外的明亮,他们相隔足有三十丈,中间熙熙攘攘跪满了臣子,那眼神却像钩子一样,瞬间把他捅了个对穿。
随着幽微的梨香飘过,淡色的衣摆消失在视线中。
小太监打开帘子,秦子瑜在庆安的搀扶下走进重华殿,认识的不认识的一同凑上来问安。
“见过太子殿下。”
秦子瑜用手帕捂住鼻子,说实话,这些人聚在一起,味道不是很好闻,别看都是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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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表面上干干净净,其中也有不爱沐浴梳洗的,头发锃光瓦亮。
“各位叔伯不必多礼,听闻父皇晕倒,孤立刻赶过来,还是晚了一步……咳咳咳……现下情况如何?”
他边咳嗽边询问,里面的人赶紧给他让路:“殿下快坐下歇歇,顺便让太医给你看看,外面风冷,可别着凉。”
秦子瑜缓了缓,平复着嗓子里的痒意:“哪就这么娇弱,只是呛了几口风,太医呢?”
现太医院院判黎太医从后殿出来,跪下道:“皇上怒急攻心,刚吐了血,如今已经服药睡下,至于具体情况如何,还要看晚上会不会发热。”
秦子瑜最小的叔叔,淳王声如洪钟:“你们可要仔细些,回头皇兄醒了,本王重重有赏。”
黎太医应了一声,此刻躺在床上的是陛下,他们怎会不尽全力。
“黎太医的医术,孤信得过,今日冬至,父皇本准备了宴会同各位叔伯堂兄们一同宴饮,可惜天意弄人,孤虽未亲至金銮殿,但听全了是非因果,孤久在病中,不好评价,只恨不能以身相替,代父皇受罪。”
秦子瑜的话还未说完,众人纷纷劝解,让他不必自责,还有的破口大骂那两个被贬为庶人的不肖子孙,若皇上出了什么事,这两人万死难辞其咎。
一时间,前殿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秦子瑜皱眉,有心想把他们的声音压下去,却力不从心,庆安作为刚被提拔起来的小太监,更不敢大声,他看着自家主子的神色,忧心忡忡。
督公提醒过殿下,这群宗室仗着身份,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还未入朝的太子,奈何殿下坚持过来,他除了担忧,没有任何办法。
秦子瑜垂头,招手让庆安附耳过来。
“起居舍人何在?”
庆安左右看看,让人去寻。
不一会儿,起居舍人被请了过来,庆安高声道:“王爷们心系皇上,乃家国之幸,大人且记下在场所有人的一言一行,待皇上醒了,好根据记录赏赐大家。”
他的声音不算很大,但足够让人听到,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刚才喊的最响亮的几位,脸色最难看。
一直坐在角落里毫无动静的景王,看着孤立无援的秦子瑜,低低的笑了一声。
有趣。
就在此时,后殿传来文贵妃懿旨,淳王和景王留下,其余人回府等候消息。
有人仗着身份不想走,说到底文贵妃只是个贵妃,不是皇后,她的懿旨无法压制住所有人,宗室子弟不是后宫嫔妃,没那么听话。
可是看着一旁的起居舍人,他们又怕闹起来不好看,皇上醒了定要治他们一个不服管教的罪名,而且太子身体不好,进来后一直咳嗽,到时候跟着晕倒,他们罪过就大了。
不甘心,但没办法。
一个记录官,直接把丑态百出的宗室们全部送走,秦子瑜终于能放下手帕,呼吸下不算新鲜的空气。
24.第 24 章
重华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哔哔啵啵炭火燃烧的声音。
秦子瑜坐在右侧,淳王在他对面,坐了没一会儿又站起来,焦灼的来回走动。
秦子璋揉了揉眉心,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怀表:“午时二刻,皇兄用午膳了吗?”
“还没。”秦子瑜道:“你先陪皇叔去隔间用吧,孤没胃口。”
“你身子本来就弱,不吃东西怎么行,你过来。”淳王听他说还没用膳,招呼旁边的小太监:“对,就是你,去弄些清淡的粥菜。”
小太监应下,匆忙往外跑。
淳王在秦子瑜面前站定:“皇兄现在情况未眀,你要是跟着倒了……”
他故意扫了一眼秦子璋:“可就便宜了别人。”
“啊呀,皇叔这可是误会我了。”秦子璋摊手,满脸无辜:“我又没有捂着皇兄的嘴,不让他吃东西。”
“是吧皇兄?”
说着还朝秦子瑜挤了挤眼睛。
淳王瞪他:“成何体统!”
秦子璋靠在椅背上,嘴角勾着笑,丹凤眼中透出几分戏谑:“皇叔,若不是我提醒时间,您可记得让皇兄用膳?”
淳王冷哼了一声。
秦子瑜道:“皇叔担忧父皇,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我平日里吃得少,你们不必陪我一起,分开用比较好。”
“文娘娘估计也还没用膳,庆安,你叫上庆云去御膳房盯着,弄些简单的菜色,问清楚娘娘们有什么忌口。”
庆安垂首:“是。”
午膳很快准备好,淳王不同他们一起,单独摆了一桌,秦子瑜跟秦子璋在前配殿,文贵妃跟几位妃嫔在西配殿。
秦子瑜勉强喝了小半碗菜粥,胃有些发堵。
秦子璋看他放下筷子,问:“皇兄平时也吃这么少吗?”
秦子瑜摇头:“今天确实没胃口,父皇骤然病倒,我心里总惦记着,吃什么都没有味道。”
其实他惦记的不是皇帝,而是被皇帝斩首的那些人,一想到明天那么多人因此而死,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无关同情与否,秦子瑜生活在和平年代,不太喜欢打打杀杀。
从犯诛三族,主犯却只是流放,杀人偿命,偿的却是别人的命。
“听说皇兄最近跟萧赐走的很近?”秦子峥略微转动身体,把手撑在脸上,斜眼看着秦子瑜。
秦子瑜看了看站在屏风处的宫女:“峥弟说的很近……有多近?”
秦子峥往前探出身子,与他相隔不到一尺,声音很轻:“大概……这么近?”
狂风呼啸而过,吹动殿外的窗户,发出似鬼哭一般细细的叫声,秦子瑜不闪不避,望着对面那双琥珀色的瞳孔。
“不过是传闻而已,不必当真。”
两人的声音都不大,五步之外会被其他声响所掩盖。
秦子峥静静地笑了:“今日宫墙外的鼓声,皇兄听到了吧。”
“金銮殿上发生的事,皇兄一定也知道。”
“皇兄觉得,其中有萧赐几分手笔?”
秦子瑜没说话,他知道萧赐在中间做了许多,比如那些金陵百姓,没有专人护送,不可能在半个月内抵达长安城,比如赵尚书,他确实有冤要申,可十年前他不是没有努力过,无疾而终后才辞官归隐,若没有人说动,他不可能再跳出来。
还有前些天在顺天府自尽的人,他们忍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就忍不住了?
耳边传来秦子峥的低语:“皇兄别忘了,他是谁一手提拔起来的,忠臣与豺狼,不过一念之差。”
秦子瑜往后靠了靠,同他拉开距离:“峥弟是不是对箫大人有什么误解?”
“没关系,有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秦子峥的脸有一瞬间扭曲,嘴角处若有似无的笑逐渐凝重,一时间拿不准秦子瑜是在装傻还是真傻。
“我去看看父皇,峥弟可以继续用膳,我就不奉陪了。”
秦子瑜起身,在庆安的搀扶下往后殿走,作为皇帝的儿子,他跟后妃也需要避嫌,文贵妃几人用膳还未回来,殿内只有随侍太监和一位太医。
庆吉听到动静,立马凑上来:“哎呦,殿下怎么亲自来了,皇上醒了定要怪罪奴才们多嘴。”
听他语气轻松,秦子瑜微微颔首:“父皇骤然晕倒,把你们也吓到了。”
庆吉道:“哎,奴才年纪大了,不中用了,殿下莫怪。”
他一直盯着后殿,还没来得及跟前殿的庆海通气。
“公公说笑了,孤才是最不中用的那个,连在父皇床前尽孝都不能,想着亲自来看一眼,也安心些。”秦子瑜道。
庆吉让开位置:“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皇上一直惦记着您呢,您的孝心,皇上定能感觉到。”
他顶替了庆安的位置,扶着秦子瑜往里走。
掀开纱帐,秦子瑜看到躺在床上的人,距离上次见面不过月余,皇帝看起来苍老了许多,眼下全是乌青,脸色还算平和,气息均匀,像是睡着了。
他的视线往下移,半坐在床边,握住那双带着温度的、干枯苍老的手。
皇帝保养的再好,毕竟已经年过半百,脸看起来还年轻些,手却一览无余。
“父皇,你要快点好起来。”秦子瑜低声呢喃:“儿子愿意用三十年寿命,换父皇健康长寿,只要父皇能醒过来,儿子做什么都愿意。”
反正他又不是他儿子,誓言随便发。
说话时,秦子瑜感觉到皇帝的手指在颤动,明显有意识,但无法睁开眼睛。
“父皇放心,外面一切安好,儿子虽无用,也不会叫外人看了笑话。”
秦子瑜兀自对着昏迷中的皇帝说了会儿话,起身整理好被子,放下床帐。
“太子殿下……”
庆吉一脸感动的看着秦子瑜,差点老泪纵横,不管太子殿下是否真心,能说出这番话来,足以看出其赤诚,毕竟皇帝昏睡着,只有他们能听见。
秦子瑜摆手:“孤累了,不给你们增添麻烦,先回东宫等候消息,晚些时候再来。”
庆吉一路把人送出重华殿,嘱咐庆安仔细些。
“殿下莫担心,皇上一有消息,奴才立刻遣人过去。”
秦子瑜点头:“好。”
风越来越大,夹杂着未扫尽的灰尘,让人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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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眼睛,秦子瑜坐上轿撵,厚厚的门帘遮挡住冷风。
轿子不算颠簸,刚才勉强咽下去的东西却一股脑的往外冲,在食道里不停翻滚。
“庆安。”
隔着轿子,庆安在外面哎了一声。
秦子瑜捂住胸口:“不回东宫,去开阳殿。”
庆安皱眉:“殿下还未喝药。”
“让庆康把药送去开阳殿。”秦子瑜道。
庆安无奈:“是。”
秦子瑜从东宫出来的时候,萧赐已经离开,不知道去了哪里,既然没有在重华殿,大概率是回开阳殿处理公务。
刑部和大理寺需要下发诏书,赵尚书和百姓需要安抚,还有许多琐碎的小事,皇帝晕倒,其中定有人跟着浑水摸鱼,萧赐更不能放松。
“对了,再传些膳食过去。”
“要开胃的。”
半路上秦子瑜让轿撵停下,冲出来吐了一回,把庆安吓得不轻。
秦子瑜用帕子擦去嘴边的污垢:“别急,刚才硬撑着吃了几口,堵的胃里难受,现下吐出来反而好些。”
庆安接过手帕:“要传陈太医到开阳殿吗?”
今日这开阳殿是非去不可的,他劝不住殿下,只好周全其他。
秦子瑜摇头:“不必。”
再坐上轿子,秦子瑜神清气爽,胃里终于舒服了。
萧赐果然忙的不可开交,秦子瑜进殿的时候,没有抬头看一眼。
“他用午膳了吗?”
小文子发愁:“还没,督公每次忙起来都会忘记用膳,上次一连忙了三天,奴才们没有注意,督公还差点晕倒。”
“这不是胡闹吗!”秦子瑜吩咐:“孤刚才已经传膳,差不多快到了,你们去盯着,我把人拉过去。”
小文子担忧的眉头里聚起一点希望:“是,奴才这就去。”
督公忙的时候不喜人打扰,他们不敢靠近,不过太子殿下的话……
死马当活马医吧。
秦子瑜走到桌案前,还没开口,就听对方吐出一个字:“滚。”
干脆利落,滚的非常有气势。
秦子瑜咂咂嘴,还真是用完就扔啊,好无情。
他继续往前,绕到萧赐身边,伸出食指碰了碰萧赐的胳膊。
“箫大人,活是干不完的。”
萧赐没说话,继续处理公务。
秦子瑜心中感叹,放在现代,他一定聘请萧赐当经理,没有老板不喜欢自动加班的牛马。
“我饿了。”
秦子瑜继续怼萧赐的胳膊。
萧赐终于抬头:“臣这里没有吃的。”
“我知道,你陪我一起去用膳吧,好不好?”秦子瑜见他不动,索性靠在萧赐身上,谁知萧赐恰好换折子,抬手的功夫,秦子瑜顺着惯性,一屁股坐到萧赐腿上。
秦子瑜:“……”
他刚要开口解释,忽然感觉不太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屁股下面,隐隐约约的动了动。
秦子瑜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能、大概、或许、maybe是不属于太监的东西……
吧。
25.第 25 章
怀里的人突然僵住,睫羽小幅度的颤抖着,红唇轻启,却没有发出声音。
萧赐捏紧手里的毛笔,眼睛沉了沉。
滚烫的呼吸落在脖颈间,秦子瑜挣扎着想从他身上起来,被萧赐按住。
“殿下跑什么?”
声音暗哑低沉,热气扑面而来,秦子瑜从后脑勺一路麻到尾椎骨,后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手指不自觉弯曲,抓住萧赐胳膊处的衣服。
萧赐身体前倾,两人紧紧挨着,一只手仍旧握着笔,另一只手轻松环住秦子瑜的腰。
“殿下不是一直想投怀送抱,今日可算达成心愿了。”
他说话的速度很慢,慢到有种在调情的错觉。
“躲什么?”
秦子瑜的心跳逐渐平稳,震惊过后,接受起来不是很难,毕竟他刚开始还遗憾过,可惜萧赐这样的人物,竟然是个太监。
“没躲。”
秦子瑜贴在萧赐身上,勾住他的脖子,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的看过去:“大人不嫌弃,我自然高兴。”
这回轮到萧赐不说话了,捏着毛笔的手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萧赐推开秦子瑜,从椅子上站起身:“殿下饿了,先用膳。”
他抬腿往外走,秦子瑜整理好衣服,在萧赐身后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微笑。
中午在重华殿用的基本上吐了个干净,秦子瑜胃里空空,再加上准备的都是开胃的食物,他比平时吃的多些,庆康正好送来汤药。
闻到汤药酸苦的味道,萧赐不自觉聚起眉峰,秦子瑜面不改色,端起碗一饮而尽,然后往嘴里塞蜜饯,压下残留的药味。
“太和殿日日燃着熏香,是为了冲淡药味?”萧赐突然问。
秦子瑜点头:“嗯,为了保暖,我不在或者天气极好的时候才能开窗通风,药味本来就大,我一日两次,经久不散,除了熏香别无他法。”
“否则整个东宫都是药味,大人更不会踏足了。”
萧赐没有说话,避开秦子瑜的眼神,熏香……是为了他吗?
两人重新回到正殿,萧赐处理公务,秦子瑜在一旁看书,看着看着便睡了过去,醒来时外面天色将黑。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依稀记得睡着前在萧赐身边,脑袋越来越沉,醒来的时候却在榻上,身上盖着薄被,炭火烧的很足,一点也不冷。
整个人都是暖的。
秦子瑜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绕过屏风推门去正殿,宫人们正在掌灯,小文子小武子还有几个眼生的太监,走动的声音和萧赐翻折子的声音几不可闻。
“太子殿下。”
小太监们看到秦子瑜,纷纷跪下请安。
秦子瑜从他们身边一路走过,衣摆扫过小太监帽子,趴在地上的小太监只觉得香风阵阵,连秦子瑜什么时候开口叫起的都没听到,被同伴小声提醒,才恍惚的从地上爬起来。
“你这里的太监怎么呆呆傻傻的。”秦子瑜被那人逗笑,除了之前见过的小文子和小武子,其他人都是生面孔。
几个小太监感觉一道凛冽的眼神朝他们瞥过来,连忙告退。
秦子瑜刚醒,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大人还在忙?是不是该用晚膳了?”
萧赐:“……”
吃了睡,睡了吃。
“臣以为,殿下醒来会先问重华殿。”
秦子瑜点头:“确实想问,父皇那边怎么样了?”
“还没有消息。”萧赐道:“殿下看起来不像是担心皇上的模样。”
“那我应该怎么做?”秦子瑜问:“守在父皇床头衣不解带的照顾,还是去宝华殿祈求神明庇佑,不跪到父皇清醒誓不罢休?”
“亦或者在太医院发疯,治不好父皇,孤要你们整个太医院陪葬!”
萧赐再次无言。
秦子瑜在重华殿,不知道是他照顾皇上,还是让昏迷的皇上照顾他,去宝华殿祈福更不用说,宝华殿是供奉香火之地,不宜太过奢华,最多有两个炭盆,以秦子瑜怕冷的程度,在那里跪上几个时辰,定要大病一场。
至于去太医院胡闹,更不必提。
秦子瑜坐到萧赐旁边的椅子上:“季太医说父皇晚上有可能会发热,几位娘娘在那里守着,我不方便过去,箫大人若有空,可否代孤看上一眼?”
“臣晚上自会过去。”萧赐道,他不是替秦子瑜去,而是作为皇帝的亲信,这个时候更加不能缺席,白天尚可推说忙,但是再忙,也比不得皇帝的身体要紧。
“我想吃饺子。”秦子瑜道:“今日没有家人相伴,大人陪我一起吧。”
年少的时候,秦子瑜非常不喜欢过年过节,什么冬至元旦元宵节,他已经到了讨厌的地步,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心理逐渐成熟,他才明白过节的意义。
主要还是身边有个陆墨云。
想到陆墨云,秦子瑜的心情不是很好,往年冬至,两人都会推掉应酬,自己在家包饺子,再准备几个菜,一边喝酒一边看电影,难得的闲暇惬意。
陆墨云有许多亲人,却依然陪着他,那样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秦子瑜看向萧赐,萧赐也正在看他,秦子瑜眼皮一跳,缓缓露出笑意。
萧赐黑沉沉的眸子深不见底:“殿下刚才在想什么?”
“当然是在想大人您了。”秦子瑜道。
萧赐知道他在撒谎,没有继续问,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来,秦子瑜想起另一件事。
“文娘娘准备多日,这下全白费了。”
萧赐:“不算白费,年节能用上。”
秦子瑜点头:“也对。”
两人闲聊着吃完饺子,各自散去。
秦子瑜回东宫休息,萧赐去重华殿应付各宫娘娘还有淳王和景王。
夜里风更大,秦子瑜睡的不是很踏实,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女人决绝的背影,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声,黑暗压垮了男人的胸膛,他突然变成面目可憎的恶鬼,追逐着孩童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
孩子很快被男人抓住,往角落里拖去,雷声混合着打骂声,沉寂在冰冷的雨夜。
翌日,秦子瑜睁开眼睛,庆安来报,说陆大人求见。
太阳刚刚爬到树梢,影影绰绰的反射到红墙绿瓦上。
秦子瑜揉了揉眉心,洗漱完换好衣服:“让他进来。”
两人在外人面前仍旧保持着陌生的礼节,待陆墨云起身后,秦子瑜让庆安去传膳,顺便吩咐两个小宫女去打听重华殿的消息。
陆墨云每次来东宫,秦子瑜都会留人一同用早膳,久而久之太监宫女们都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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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会好奇。
见他脸色不佳,陆墨云问:“你又做噩梦了?”
秦子瑜点头:“嗯。”
“很久没梦到,也是稀罕。”
陆墨云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把手搭在秦子瑜手腕上,脸色越来越凝重。
秦子瑜跟着凝重起来:“难道是要暴毙?”
“闭嘴!”陆墨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就这么想死吗?”
秦子瑜摇头:“当然不,是你脸色太难看,真在我面前哭起来……”
陆墨云正打算说想看他哭,等下辈子吧,就听到了秦子瑜的下半句。
“我会憋不住笑出声的。”
陆墨云收回手:“就该让你去死。”
“你的病切忌忧思,定是最近劳心费神,才会做噩梦。”
秦子瑜道:“我知道,我已经很小心了,但应付萧赐没那么简单,景王更是心机深沉,我怀疑他身世有问题。”
“怎么突然怀疑起他的身份?”陆墨云皱眉:“不管他做什么,都跟你无关。”
“要是姜嬷嬷还在就好了。”秦子瑜说着,倒了两杯水,端起其中一杯轻抿润喉。
“你别轻举妄动,我会引导萧赐去查,他更便利些,也不会让人怀疑。”
陆墨云眉头紧锁,眼神中透出一丝不满,放杯子的声音很大,把秦子瑜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我才要问你想干什么,秦子瑜,你要真不想活了,我立马给你瓶毒/药,让你死的没有痛苦。”陆墨云捏紧茶杯:“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不比以前,不能随便糟践。”
见陆墨云真的生气,秦子瑜投降:“好好好,我听你的,什么都不管,做个富贵闲人。”
他已经很注意了,每天练五禽戏,尽量早睡早起,不贪凉不食辛,还是无法挽救,只能怪原主留给他的身体太弱,整个一药罐子。
陆墨云深知秦子瑜不会轻易放弃,生气之余,更多的是无奈。
“不是不让你管,是让你分清主次,一个萧赐便让你耗尽心思,再牵扯到景王,回头要不要把外面那些权贵世家全拉进来,在你面前摆阵做法?”
“说到萧赐……”
秦子瑜想起昨天感觉到的,绝对不是错觉。
“小说里有描写萧赐净身的片段吗?”
他话题转的太快,陆墨云凝神想了一会儿才回答:“没有。”
“只写了怡然殿失火,萧赐差点葬身火海,他不是主角,不会写的太细。”
秦子瑜“嗯”了一声。
“我怀疑他不是太监。”
“怎么可能!”陆墨云失声:“当初可是你……原主亲自把人送到怡然殿,不说那些用刑的太监们手有多快,光每年的例行检查他就躲不过去。”
秦子瑜:“你说的这些我何尝没想过。”
“可人家是反派。”
“反派和主角都是得天独厚的。”
陆墨云沉默了一会儿:“你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太监?你下手了?”
秦子瑜摇头:“还没。”
见陆墨云一脸怪异的看着他,秦子瑜给了他一脚:“你把我想的也太流氓了。”
“难道你不是?”陆墨云反问。
秦子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