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们对我渴望至极》 1、世界重启 “谢谢师兄！你就随便咧咧两句就行，地址我发给你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戚余一眼看完短信。 天色暗黑，手机生硬的光照亮他线条立体的五官。他回了个“嗯”就关上手机，闭眼靠在椅背。 从早到晚开了8个小时的会，刚结束就马不停蹄赶过来给师弟救场，本想趁路上时间休息一下，结果司机手机后台的声音直往耳朵里钻： “……最近好多地方都发生了奇怪的凶杀案，什么菜场短肢案，公厕头颅案，焚化厂诈尸案，这都是什么新闻？还有报道什么出现人形怪物的？整治媒体乱象已经刻不容缓……” “师傅。”戚余往前倾身，敲了敲玻璃车窗：“麻烦关声音，我休息一下。” 司机不耐烦，从后视镜里白他：“你休息就休息，我手机碍着你……”剩下的话消音在嗓子眼里。 后排这位乘客五官过分漂亮，眼下红色泪痣尤为旖旎，是个各种维度上无可指摘的美人。人对美好的事物总是容忍度很高。 司机：“哦哦好的。”关闭了手机声音，甚至在看到对方重新靠回椅背后，脚下踩油门刹车也更温柔，显然致力于让后排这位乘客有个更好的车载睡眠体验。 半小时后，车停在位于郊区的河畔商务中心写字楼。 司机挠了挠耳朵，小声喊：“先生？先生？”声音很轻，有股觉得打扰了人休息的不好意思。 戚余睁开眼，眼神清明地付款下车。 夜色中伫立面前的就是师弟的心理咨询工作坊所在地址，写字楼共18层，师弟的工作室位于6楼。 “等一下，你过来干什么？”门口保安拦住他：“过来登记一下信息。” 戚余照要求写完，视线不经意扫过对方外套下摆腰侧，顺口问道：“物业换保安了？前几次我来没见过你。” 保安盯着他看两眼，随口回答：“嗯，我第一天过来。” 戚余点点头，放下笔往里走。 【你看见了吗？他腰上有枪。】这是从他有记忆起就存在于脑海里的声音，自称为“神信”，即“来自神的信息”，名字十分中二。 晚上的写字楼电梯厅光线幽暗，空荡大厅里能听见脚步声盘旋的回音，氛围像极了恐怖片里的长廊。戚余按下电梯走了进去，“看见了。” 【看见了你还进去？】 “答应师弟了。” 神信无话可说：【人类的承诺分量真的这么重？】 “叮”，电梯停在六楼。戚余根据师弟给的密码打开电子门，“那倒没有。主要他爸是公司股东。” 戚余本科和硕士学的是金融，师弟是靠他牵线联系上导师的在职研究生，本科学的是心理学，师弟现在的主业是继承皇位，这间心理咨询工作室纯属他业余爱好。本来今天的三个客户是老早就跟师弟约好的，结果皇阿玛临时带太子参加酒会增长见识，师弟只能拜托戚余帮忙顶一下。 至于戚余根本对心理咨询一窍不通且没有任何经验这件事——“没关系，今天的客户是老恋爱脑了，就需要师兄你去怼啊不是，去给出一些合理的提醒。” 没多久，三个咨询对象到了。 看见戚余，她们眼睛一亮：“哇，美人你谁？”“艾老师呢？”“你是他朋友吗？” 戚余：“他有事，今天我替他。” 三个女生对视一眼，表情兴奋。 人到齐，咨询正式开始。 戚余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交叠长腿，抬起腕表看着指针准时走到20：00整，下巴朝三个女生点了点：“开始吧，你们什么问题。” 他一身西装革履、食指交替，腕表表盘里的钻石折射光芒，通身气势不像是给人做心理咨询，倒像是评估下属方案的精英投资人。 三个还没经历过职场厮杀的女大学生乖乖各自坐下，并腿、直背、打起精神坐好，像回答老师提问一样各自讲述起问题。 不一会，三个女生的情绪就上来了。 客户之一，纯真的恋爱脑女大声泪俱下地哭诉男友是如何渣自己，自己又是如何发现男友竟然同时和自己在内的7个人聊天——当代007社畜都没这么卷！ “就算一天排一个都聊得过来啊，他怎么能这周一天都不理我！” 戚余不是很懂恋爱脑，但他略懂职场，“他安排你这周调休。” 女孩哇的一声，嚎啕大哭。两个同伴一边安抚地拍着她的背、递纸擦泪，一边向戚余悄悄投来“脸和情商怎么成反比”的谴责眼神。 戚余：“下一个。你什么问题？” 小a秒乖，小声诉苦实习结束没拿到offer，压力好大，而且打工不可能发财，除非跟她实习公司的老板一样是富二代。 戚余：“这么说你早就在终点了。努力打工可以靠近罗马，而你就是骡马。下一个。” 小b对世界的不公怨怼满腹：“明明是一起买彩票的，为什么他中了2万我一分没有？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没什么好事会发生吗？” 戚余：“会有的。” 小b期待。 戚余：“会发生在别人身上。” 小b：。 戚余把交叠的长腿换了换，又看了眼腕表，才过去半小时。师弟说一次咨询1小时起步，他是怎么撑到1小时的？明明这些咨询者的问题这么简单。 正在戚余思索如何将咨询继续时，神信突然开口了。 不知道一个宛如os的东西是怎么模仿出人类深呼吸的声音，它的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期待和兴奋：【命定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神信”时常会有这种中二感满满、宛如神棍的发言。很多时候戚余都在怀疑，对方是不是自己精神分裂出来的另一个人格。很可惜，他做过的所有心理评估都不支持这个推测。 “什么意思？” 【你看窗户。】 戚余坐着的方位正对窗户，往外看去是一排排层高不超过5米的独立办公楼，里头零星几间办公室亮着光，地面偶尔有渺小的路人拖着长长的影子缓慢走过。一幅很寻常的夏末晚景。 突然，窗外彻底黑了下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挡住了窗户。玻璃成了镜面，清晰照出戚余眼下的泪痣。黑暗持续了仅仅三秒，随后园区灯光又重新亮了起来。 然而，刚刚拖着影子走在树荫下的行人不见踪迹。 一股毛发悚立的微妙感觉从手背、脖颈传来，让戚余把视线重新放在自己所在的空间里。 为显温馨，工作室里按女孩们的要求只亮了一盏台灯，恋爱脑女大的影子被台灯投在戚余脚边。 此刻，这影子正在进行可怖的变形。 女孩头发脱落，颅骨如枯萎的花瓣剥落，显露出一颗智人脑仁去皮后鲜血淋漓的模样。那形状，法医看了都赞标致。 但紧接着，脑仁表面沟壑展平，一层层大脑组织像是融化的奶油流下，红红白白地染在女孩浅色的衣服上，直到女孩脖子上只剩小小的丘脑。 戚余手指抓紧沙发扶手，面露悚然。 “神信”再次出声，用一种压抑着极致愉悦的声音： 【这就是新世界的空气吗，我终于闻到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可以理解为，两个不同次元的世界在这一瞬间达到弦的共振，正在彼此融合；或者你也可以认为，你生活的这个世界，正在进行“诡异复苏”，从这一刻开始，诡气如空气般无处不在。】 【至于这位优雅的女士，这倒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新诡异，暂且叫它“恋爱脑”吧。不过它似乎等级很低。照理说我该告诉你恋爱脑诡异的弱点和解决方法的，但是不好意思，我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新诡异，所以我只能说，祝好运。】 小a和小b惊悚地发出尖锐恐鸣，这动静吸引了被神信暂时命名为“恋爱脑诡异”的东西。 它疑惑地环顾一圈，从失去发声器官的躯体里，竟然能发出生前的嗓音：“你们的脑子……好像和我的不一样。”她似乎十分困惑，“那就……把你们的脑子变得和我一样吧。” 她扑向了离她最近的同伴，手臂伸长，锐利的指甲向着头颅挖去。可怜的小a已经被吓傻了，除了缩在椅子上尖叫什么也做不了。 戚余横空一把椅子砸来，将之掀翻在地。动作之大，把衬衣的扣子崩飞了一粒，露出一截形状漂亮的锁骨。 恋爱脑诡异摔在地上时，脖子上仅剩的小脑仁duang地弹了两下，似乎十分有弹性。这诡异一幕看得小b扭头就吐。 恋爱脑诡异被激怒，歇斯底里地吼：“你们凭什么嫌弃我！谈恋爱的时候，你们不也和我一样要死要活的吗？！”她朝小b扑去，后者反应稍强，借着房间里的障碍物勉强躲闪。 戚余迅速环顾一圈，从窗边拿出金属棒球棍，在恋爱脑诡异的手指离小b一步之遥时，当头来了一下。 q弹的小脑仁被一击击飞，吧唧在地上摊开一个脑花饼。 “呕——”另两个女生情绪已经彻底崩溃，眼里爆起血丝。 恋爱脑诡异躺在地上抽搐两下，眨眼工夫，脖子上重新长出一个小小的、肉粉色的瘤团，随后变成小脑仁的形状。从它残存的人类身躯中，有四条长长的、如节肢生物的长腿破体而出，歪歪扭扭地顶着那枚脑仁重新站了起来。 小a和小b终于不堪重负，晕了过去。 如果这种怪物的弱点不在脑袋，那就应该在仅剩的人类躯体上。或许，是心脏？然而心理咨询里没有利器，无法实验证明他的推测。 戚余在恋爱脑诡异即将踩到地上两人之前，用棒球棍敲击着地面，成功转移了它的注意。他用空出的手扯松领带、脱下西装外套，将阻挡了视线的额发往后一抓。 怪物站稳之后，朝着噪音发出的地方就扑了过来！ 戚余动作敏捷如猎豹，转身就跑，顺着楼梯一路往下，身后是诡异生物步步紧逼、横冲直撞的噪音，好几个拐弯时只差一点，它的长腿就能刺穿戚余的身体！ 冲出楼梯后，戚余径直朝保安室跑去。这位新来的“保安”在无人监控时也原地站军姿，中指紧紧贴着裤缝，手肘轻轻压着腰间武器，是一个随时可以拔出武器的警惕姿态。 听见动静，“保安”扭头看来，当即脸色大变，瞬间拔枪！ “砰！” 枪响回荡在园区上空。 身后一声倒地闷响，黑洞的枪口微微偏移，对准了戚余：“站住！不许靠近！” 戚余胸口起伏，缓缓举起双手，平稳着呼吸，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柔和无害：“别怕，你看……我是人类。” “这些东西已经进化到有人类的模样、能理解人类的语言了，我怎么能相信你！”举着枪的人异常紧张，戚余甚至以为，他正在崩溃的边缘游走，“你别动！作为特事局下属作战处，我有责任通知你，一旦你有异动，我将享有击毙你、误杀的豁免权！” - 首都元京，特事局行动指挥部。 来自各个地方的行动汇报电话此起彼伏，墙上的地图亮满了代表诡异出现的红色记号，不断有坐在办公桌前的接线员根据坐标加上新的红点。 特事局负责人扫过这些红点，眉心深深忧虑，对电话另一边的人说，“诡异复苏的节点如你所预测的那样，准确降临了。感谢你的预警，我们提前做出的布置确实发挥了作用，有效减少了各城人员伤亡。” “但令我担忧的是，倘若你的预测准确，在原本的时间线里，人类将在20年后灭绝，地球也将重新洗牌，正如6600万年前，随着恐龙的灭绝，地球迎来新的纪元。只是那时，地球的主人将不再是人类。” “从数百年前发现诡异开始，人类社会就预知到危险并投入研究，然而，和过去几十年偶有诡异出现或者寄生人体不同，我们发现了全新的诡异：诡气入体后，由人类畸变生成的地球原生诡异，危险程度和伤害范围暂未可知。有学者认为，这是地球的嬗变，我更愿意称之为人类物种的熵增。” “我猜测，这次诡异复苏后的世界，属于人类的希望更加渺茫了。是吗？” “可如果这就是世界重启的代价，我想，全人类都会毫不犹豫接受——生存还是死亡，在真正的存亡关头，从来都不是一个问题。我想代替全人类，感谢你不计代价争取来的这次重启机会。” 电话另一头的人沉默了片刻。 他站在一片巨大的落地窗前，头顶是拱形的玻璃建筑，阳光肆无忌惮地投射下来，照亮他高大强壮、野性且充满危机的身躯。 在这片巨大的海域，这座拱形玻璃房间与之身后的一片金属建筑群，是唯一露出海面的东西。 男人眼睛赤红，盯着脚边扭曲的触手，直到它们血肉褪去，全部变成森森白骨。 “将军。”贺舟陵说，“我会如我承诺的那样，为人类献上一切，不惜性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神信 心知对方随时有可能开枪，戚余一动不敢动地静止了二十分钟。平日繁忙工作里抽空锻炼时从没指望能靠这个得什么好处，没想到阴差阳错却因为自律救了自己一命。 但三十分钟后，戚余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他斟酌观察着对方的神色，目光路过跟着手臂、右手腕一起晃荡颤抖不止的枪口，停在对方一滴一滴往下落的汗珠上，温和且轻声询问：“我站酸了——你说的那种东西，应该没法维持静止这么久吧？就算你不相信我是人类，能不能让我在原地坐下来？” 对方抿着嘴唇没吭声，显然矛盾且没法做决定。一滴汗顺着睫毛流进他的眼里，视线模糊不清，他下意识挤眼睛想恢复视线，就在眨眼重新睁开的瞬间，发现眼前的人消失不见——坐在了地上，手还好好举在头顶，安慰他：“别着急，我只是坐下而已。” 他咽了口唾沫，反复忍耐在没有扣动扳机。 忽然，一辆辆明显便装处理的车冲破夜色驶来，一队荷枪实弹的特种兵下车直冲大楼，身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紧随其后。 最后下车的男人身着黑色卫衣，双手插兜，走到坐在台阶上的戚余面前，向他亮出证件：“特事局，林谟。”与此同时，男人腕表上发出一声轻轻的“滴”。 林谟确认数值，回头冲“保安”略一点头，随后缓缓来到戚余面前。 “保安”表情一瞬间从发现“这是个危险杀人狂怪物”转变成“还好他妈的虚惊一场”，长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戚余仰头审视，视线先是落在水印隐秘的证件上，然后落在林谟的脸上。 对方的眼睛是无机质的银色，瞳孔附近有如银色星斑洒落，诡异又漂亮，眨眼时，眼睛上有一层不属于人类的瞬膜。 神信：【啊，寄生异变者。】 戚余眉心微蹙，缓缓站起。随着距离缩小，他将林谟的眼睛看得更清楚。 那些银色星斑其实是一个通身漆黑、点缀银色斑点的活物，它扭头摇尾地在林谟眼睛里转了个圈，犹如鱼卵中即将孵化的鱼仔。 在戚余观察林谟时，对方也将他打量了一遍。 眼前人身形瘦削，西装裤勒出细瘦的腰，五官比资料上的照片更为立体，微微压着睫羽时，右眼下的红色泪痣格外勾魂摄魄。这副容貌给人冲击太强，以至于林谟对他的第一印象是“美人”，其次才是资料上“精明冷漠的商人”。 两人各自打量完毕后，戚余先开了口：“你的眼睛？” 林谟将证件收到外套里侧口袋里，朝他做了个往外“请”的手势，“戚先生应该有注意，最近社会上很多离奇的新闻报道。” 戚余想起了来时出租车司机听的直播。 林谟继续：“这些新闻部分真实，因为嫌疑犯不是人类。不久前你面对的那个东西叫‘诡异生物’，由人受到诡气污染彻底异变而成。当然也有幸运的人，被诡气污染，或者被诡异生物寄生也没彻底异变，觉醒异能的同时还保留了人类的理智，这些人就是异能者。” 他带着戚余来到特事局乔装的车边，亲自为戚余拉开车门：“戚先生，麻烦你跟我一起去一趟特事局，我们需要就刚刚发生的事情做一下调查记录，顺便为你检查一下身体，看看是否有异常。不必担心，这是为了你的健康考虑，毕竟你刚刚才和诡异生物共处一室。” 检查身体？ 戚余表情淡然，心里却瞬间紧张起来。虽然他一直刻意忽略，但这改变不了他脑子里总是有个莫名其妙的东西讲话的事实。 如果这东西被检查出来，他是否也会被当成所谓的诡异生物，直接击毙？ 戚余略一点下颌：“可以，但我需要先拿到我的手机。万一错过什么重要的电话，会给我带来非常大的损失，你能理解吧？” 这是一个林谟无法拒绝的合理要求。他只能拿出对讲机，告诉里面的人先搜603室现场，并将戚余的手机送下来。 戚余争取到了他想要的时间，在脑海里问神信：“你是我的异能吗？”如果是，那这异能还挺没用，只能说说话聊聊天。 神信：【不是哦。不用担心我会被发现，放心去吧，至于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有的是时间让你慢慢知道。】 拿到手机后，戚余坐到驾驶位正后方。他敏锐留意到自己上车之后，车身往下轻微沉了两次。 然而上车的只有林谟一人。 汽车启动，在夜色中缓缓驶向市区。 戚余手肘撑在车门，支着下巴朝右偏头问：“林先生，你的异能是什么？” “我的异能叫[观察者]。戚先生玩过fps游戏吗？一些fps游戏里的角色会有类似红外的技能，开启之后能够侦测到瞄准敌人的什么部位得分最高。我的能力和这个类似。” “林先生只有这一种异能？” 林谟眼神闪了闪，呼吸短暂地停了一瞬，笑了笑：“戚先生的问题很敏锐，我都要怀疑你是否提前知道了异能者的存在。如你所问，确实存在一个异能者觉醒多个异能的情况，但事实是，异能者等级越高，异能才会越多，而包括我在内的e级异能者，一般只具有一个异能。” 戚余点头表示知晓，随即望向左边车窗外，不再发问。中途林谟数次暗中打量，戚余都准确捕捉，并回以一个微笑：“林先生有话想说？” 林谟也回以一个若有所思的微笑：“没有。” 沉默中，车载着他们驶向锦城市中心的cbd，白天繁华的城市心脏到了夜晚陷入休眠，少了热闹的人气加持后，缓缓驶过钢铁巨物脚下的感觉便格外有压迫感。 特事局便在这里大隐隐于市地辟了一栋楼。 从地下室隐蔽的电梯进入一楼后，时间的概念仿佛消失了，这里灯火通明，热闹嘈杂，气氛紧张。 “借过！这里有伤者，让我们先过！” “你能不能把尾巴收敛一点？铺一地别人怎么走路？” “什么？j43区出现c级诡物？我联络的异能者已经全部出任务了，我去哪里给你找新的支援？” 戚余在林谟的带领下来到位于二楼的问讯室，这里已经坐着一位极有亲和力的年长女性。林谟在她身边位置落座，将对面留给戚余。 屋顶一角，摄像头的灯闪烁一下。 戚余简要概括了自己出现在河畔商务中心的原因和诡物出现的全经过，在他讲述时，林谟偶尔发问，而那位女性则不时低头记录些什么。最后，林谟问他：“戚先生有什么想问的吗？” 戚余修长手指捧着林谟亲自给他拿的纸杯，里面是半杯五十度的温水。他把纸杯轻轻转了一圈，清晰看见特事局底色暗红、绘以黑色齿轮的标志，“为什么会发生今晚这样的事情？”他抬起头，等着林谟的答案。 林谟短暂沉默后答：“我不知道，戚先生。不过从很早以前，‘诡异复苏’有关的概念就在特事局内部流传开来……这件事情民众迟早会知道，但眼下我只能告诉你，今晚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往后的世界将更加危险。” …… 问讯半小时结束，林谟亲自送他离开，折返回到特事局时，身边像是撤去电影绿幕特效一样，逐渐浮现另一个男人的身影。他和林谟同高，戴着卫衣兜帽，帽子下的脸上是一枚巨大的眼珠，鼻子、嘴巴都被它挤到脸部最下方。 林谟和他一起并肩进了电梯，“灵值0，混沌值100，就是一个普通人。你怎么看，巨眼？” 身侧男人眨眼时，巨型眼珠上同样有瞬膜，他语气阴沉道：“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林谟没有认可他的话，只说：“……再看看吧。” - 戚余离开特事局往外走时，神信声音兴奋：【我承认人类做到的事情比我设想的要多，但仅凭那么点电子元件和‘深海潜行者’的神经元就妄图测量世间一切，人类还是太天真了一点。】 “深海潜行者？” 【一种s级诡物，只存在于万米以下的海域中。它的身体表面长满细小触须，大量神经元遍布其中，让它对生活海域的任何变化都了如指掌。】 比起过去宛如聊天ai的神信，今天的它给出的信息量大得过分。 网约车打着双闪灯靠了过来，停在戚余面前。 “看来诡异复苏解除了你的限制。或者说，恢复了你的能量，是吗？”戚余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神信声音愉悦：【我一直十分欣赏你的敏锐。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的“出厂指南”，或者也可以叫“灵体说明书”。按照人类的逻辑，诡物、异能者都是躯壳，而灵体是更特殊一点的躯壳，它好处多多——当然，现在它还没有被激活，所以你感受不到你和人类的任何区别。亲爱的，或许你想要激活一下它吗？】 戚余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却从车身左边的后视镜里发现，司机的脑袋向自己这边的左后方转过来了四十度，一只眼睛几乎是擦着座位头枕边悄悄看自己，而他的耳朵再次缓缓睁开一只眼睛，直视着前方路况。 戚余的手缓缓攥紧车门，做好了随时跳车的准备。 神信蛊惑道：【发现了吗？这个世界早就不正常了，激活灵体，你可以当猎物；不激活灵体，你就等着当猎物吧。】 片刻的观察让戚余确认并不是自己演化，司机确实同时拥有三只眼睛。他心情复杂地回复神信：“原来是世界不正常了？我一直以为是我不正常。戚家把你安在我的脑子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神信错愕：【什么？！都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以为我是戚家那群废物创造出来的？！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它暴跳如雷，并且瞬间想到了新的说服戚余的理由：【你就不想向戚家复仇吗？！你知道的，法律无法帮助你，纯粹的金钱也不行。你需要的是绝对的力量！】 它尤不解气，补了一句：【我要是戚家创造出来的，能教你这个？！】 戚余想起他十六年来仿佛人间蒸发的父母兄弟，想起他那些无处盛放、无从发泄的复仇与戾气。 眼底闪过一道寒光，戚余缓缓问：“说吧，怎么做。” 他不是个瞻前顾后的人，虽然并不完全相信神信的说法，但并不妨碍他试上一试。 …… 砰的一声大门甩上，智能家居系统检测到主人踪迹后拉开窗帘，从天边泄出的晨光照亮戚余独身走过空荡客厅的身影。 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他肩头、后颈，湿润的纯棉衣料贴在身上，在寥寥天光下勾勒出锁骨起伏的弧度和前胸后背薄薄的优美肌肉。一串湿痕在他赤脚走过时留在地面，径直蔓延到浴室门口。 湿衣被脱下丢在一旁，浴缸里正以最大流速放水，水位及半，戚余跨坐进去，往后仰靠时手臂随意地搭在浴缸边缘。 他的肌肤在瓷白浴缸的衬托下白得惊人，覆盖着薄肌的手臂宛如艺术品。只是平常戴着腕表的位置去除遮挡后，露出几道凌乱交错的丑陋伤疤。 流水抚慰了疲惫的身躯，戚余缓缓舒了口气，将湿透的发抓到脑后，拿出刚刚随手放在一旁的……黑蛋。 这就是他在神信指引下，潜入海里取出的东西。 它尺寸大小和一枚鹅蛋别无二致，蛋壳乍一看漆黑夯实，定睛却仿佛能看见里头绚烂诡异的黑色流体，再多看上两眼，便觉得世界开始迷离眩晕了起来，有股难以言说的惊悚恐惧从心底升起。 【倘若不是我的指引，它将继续被过往的生物当成一枚普通的砂砾，长久沉睡下去。】 “它到底是什么？”戚余下意识避开直视它。 【它是你生的。】神信毫不犹豫地回答。 “……” 【行吧行吧。这么说你应该能理解：人类文化里有个盘古劈开混沌的故事，你可以理解为这就是那些混沌的一部分。现在，把它放到水里——放血你会的吧？就像戚家人放你的血那样，伤口一定要深。】 这话勾起了戚余许多不好的回忆，登时让他面若寒霜，平日旖旎多情的泪痣也变得锐利森寒。 神信何其了解他，于种种情绪中准确捕捉到名为犹豫的情绪，循循善诱道：【记得我说的吗？我只是你灵体的说明书。说明书有什么坏心思呢，只是想告诉主人躯体正确的使用方法而已。最重要的是，如果你死了，我也会彻底消散。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同生共死的捆绑呢？】 这句话，戚余相信。 童年时无数次和死亡擦肩而过时，神信确实表现得比他还紧张，“你死了我就完蛋了”这句话，这些年来他听了没有上万次也有上亿次。 戚余拿出厨房里的陶瓷水果刀，对准手腕。动手前他还有心思自嘲地想——自己第一个同生共死的绑定对象竟然不是任何人类，而是神信这个“说明书”。 白瓷刀刃深深划开皮肉，血色一瞬间在水里晕开，戚余的眉心因为剧痛皱起，颊边颜色苍白。 神信继续引导：【现在，把它贴到你的伤口上。】 刚拿到这枚“蛋”时，戚余曾经试过用石头或者别的什么硬物将之砸开，但都失败了。纵使表面看起来仿佛脆弱的蛋壳，它却比戚余见过的任何材料都坚固。 可此时，这坚固的未知物质贴在戚余伤口上，却像是见了冰的水，缓慢地融化了。“蛋壳”柔软坍缩，和内里黏稠艳丽的诡谲液体融合一体，它们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主动钻进戚余腕上的伤口里。 第一反应是冷，极度的阴冷，像是被直接丢进了永夜的南极冰层下。紧接着是可怕的、难以忍受的剧痛。 戚余仿佛具备了某种诡异神秘的视角，能看到它们抢占了自己的毛细血管、入侵动脉、占领心脏，将之撑得破裂扭曲，再寸寸修复，直至完全分布在他体内每一处。 戚余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在染血的浴缸中抽搐、扭曲、挣扎，他似乎听见了自己绝望难忍的破碎痛呼，又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咬紧牙关晕厥过去。 血腥味随着水汽弥漫整个浴室。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听见神信仿佛从云端传来的声音。 【宝贝，恭喜解锁灵体。】 【当前灵值：0】 - 次日早晨，锦城市中心。 cbd大楼的商业广告屏上正在播放当红一线明星珠光宝气的口红广告，突然画面被切走，变成了严肃无趣的新闻演播室。 “各位市民朋友，现在紧急插播一条新闻。” “在昨晚，锦城多处出现恶性社会事件，不明组织及其成员对无辜市民发起突然袭击。希望各位市民朋友尽量减少出门，鼓励用工用人单位采用居家办公的形式，始终将员工安全摆在重要位置。” “请市民朋友们不要惊慌，如遇到需要帮助的情况，第一时间报警求助。” …… “嘁，还在这里瞎j8说呢？”穿着背心的年轻男人捏着电视遥控器刷手机，视频里打了马赛克的残肢四分五落，博主激情解说中：“兄弟们，不要相信任何官方口径！国内绝对有大事发生，要么是人体实验怪物，要么是外星人！总之这些东西绝对不是人！！我有绝对的证据……” 捕风捉影的自媒体和官方新闻在男人看来都不够有意思，他换了几个频道后关上电视，在手机上搜索年轻姑娘的擦边直播。 “咚咚”。 敲门声从门口撞进客餐厅，桌上剩下的面汤还冒着热气。 “谁啊？” “是我。”门口传来女友温柔的声音。 “哦，来了！”男人退出直播软件，过去开门。 大四之后没什么课，家住本地的王十朋选择走读，要不是女友不好意思，他其实想让女友也一起住来家里。虽然他同时跟七八个女生在聊天，但他对天发誓最爱的只有女友，如果说这辈子他会和谁结婚，那一定是他女友。 女朋友温柔乖巧，最重要的是懂事好骗。 即使发现他同时跟这么多人聊天，也没有像他哥们前女友那样吵吵嚷嚷要分手，而是相信了他“一切只是为了实习”的理由。就连发现自己和她的两个室友暧昧不清，也只是背地里悄悄问问自己，被自己三两句话就哄过去了。 王十朋趿拉着拖鞋打开门。 门口站着两个人。 她们没有头颅，只有一团丘脑。身上的衣服王十朋都认识，背着女友和她室友撩骚时，那两个姑娘都穿给他看过。 王十朋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脑仁 浴室里仿佛《马拉之死》现场。 秾丽夕阳把浴室染上一层暖色，被稀释的猩红血水没过浴缸边缘，顺着垂落地面的苍白手臂流下，一把染血的陶瓷刀就在这满地红色中摔得粉碎。 在这一片狼藉中，戚余面朝着窗户，整张脸沐浴在夕阳里，漂亮的不可方物。 浓密睫羽一颤，迎着夕阳微微眯起，眸底一片漂亮破碎的光芒。 戚余睁眼时，首先发现满目橙阳，其次是腹中饥饿。 他成长中经历过许多次恶意虐待的饥饿，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和这回感受一样。非要说的话，他觉得自己像是埋在地下千年被饿得活过来的干尸。 垂落地面的手臂缓缓抬起，扶住眩晕的额头，垂颈时几缕银白滑到锁骨前，带来如丝绸一样冷滑细腻的触感。 戚余视线下移，看见胸前银白过肩的头发。水面倒映着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哗啦”一下，戚余从浴缸中站起，赤脚走到全身镜前。 两年前买下这套大平层时，学弟力荐自己心理工作室对门新开张的室内设计，对方两个设计师过来勘查后，强烈建议并坚持让他在洗手间里装一面全身镜，理由是“你这条件不装镜子简直是浪费”。 浴室里的镜子就是这么来的。 一只赤裸的足走近镜子，脚趾白皙圆润，随即出现的是修长紧实的小腿、侧面看饱满浑圆的臀、转过来后雕塑般比例优越的腰和肩，以及动作间线条清晰性感的人鱼线。 雪白躯体染上霞光的红，戚余抓了一把银发，视线停在从深褐变成冰蓝色的眼睛上。 神信吹了声口哨，【感觉如何？你睡了一整天，现在是下午五点。】 戚余闭上眼睛。 他一瞬间捕获了家门口的电子摄像头追踪保洁转动的轴承摩擦，听见窗外斑鸠鸟飞过时羽毛破开空气的细微裂帛声。他裹上浴袍来到健身室，发现单手就能将一百五十斤重的哑铃轻松举过头顶。 “很好。”他点评，“目前看来，身体素质有全方位地加强。” 神信洋洋得意：【这只是开始。】 睡了一天，戚余手机上几十个未接电话，他处理了一些紧急的工作，给疯狂call他的小师弟回了个电话。 “师兄！！！你没事吧！！我上午才看到写字楼物业的消息，打听到说昨晚出事了，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啊，吓死我了！”电话一接通，小师弟炮弹一样嘴巴叭叭个不停，“……我今天本来准备去一趟工作室的，结果我爸把我拎来阿拉伯了，害我又要爽约两个客户，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师兄你怎么不说话？” 戚余早在他叭叭时给自己做了三明治，慢条斯理咬上一口，“我没事，不过你的三个客户只剩两个了。” 艾思早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语气一秒弱了下去：“……是不是那个女生她自纱了？之前我就怀疑她有相当程度的抑郁和心理障碍……是我的问题，因为她最近的表现不错，我以为她的情况在好转了。你还好吗师兄？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临时拜托你去帮忙，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看来他并不知道工作室里发生了什么。 戚余把通话打开外放丢在岛台，吃完一个三明治、一份牛排和冰箱里仅剩的牛奶却仍然觉得饥饿，不得不拿起手机考虑点外卖。 神信：【这些都不能缓解你的饥饿，灵体需要的养分在别处。趁着时间还早，我劝你换上一身衣服，带两个趁手的家伙，再去一趟河畔商务中心。】 【之所以到现在我才告诉你灵体的唤醒方法，是因为如果唤醒的太早，你会因为没有足够的能量摄取而发生可怕的事情。相信我……你不会想要看到可能出现的后果。】 那股可怕的饥饿的确有倾轧理智的趋势，戚余告诉小师弟需要再去一趟工作室取回失物，随即带上某次出差时淘到的藏刀，回到了河畔商务中心。 仅仅过去不到24小时，这里已经被清扫一遍，艾思转来的物业聊天记录显示，相关部门和物业都将昨晚的事情定义为“防暴演习”，轻描淡写掩盖了603室发生的事情。 戚余带上门，绕开窗边地上血迹，手掌按了按胃，“灵体的食物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饿？” 心脏的跳动隐秘加速，有暴虐因子想要挣扎着摆脱囚笼，戚余觉得自己像一列即将脱轨的火车。 突然，一股庞大的危机感将他攫取。 戚余往窗外看去，发现外面又变成了昨天诡异复苏时的模样，漆黑一团，难视万物。 “这是什么？第二次诡异复苏？” 神信像个见到禁品的瘾君子，语气雀跃：【不，诡异复苏已经开始了。这是一个d级诡物的诡域。我只是想让你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能等到它！诡异生物从s到e一共6个等级，除开最低级的e级没有诡域，d级以上都有展开诡域的能力。】 这栋商务写字楼里有不少公司，艾思电话里曾说物业建议大家未来三天关门休息，等他们彻底将区域风险排除再恢复上班。但今天来时一看，大部分公司都选择忽略未知的风险，照常运转。 戚余收回放在窗外的视线，观察了一圈这件艾思的心理工作室。 房里诡异生物出现的痕迹已经被遮掩干净，只有凌乱的桌椅证明那晚的一切不是戚余的幻觉。 在这样过分安静的场合，神信的絮絮叨叨仿佛某种命中注定的宿命旋律：【就像地球上某些物种会迁徙、洄游到出生地，诡异生物也有这种冲动和本能，全看它是否具有一定智慧，能克制这种本能——毕竟诡异生物可没什么回到繁殖地才能繁衍的奇怪设定。看来这枚从最聪明器官里异变的诡物是个蠢蛋，这可真是太讽刺了。】 门外，电梯门开合时掩下一声惊恐尖叫，头顶正上方的天花板一阵噼里啪啦的搏斗声，隔壁叫骂的嘈杂到顶峰后陡然消失。 令人心悸的可怖沉默蔓延开来。 戚余肘部碰了碰绑在腰间的藏刀，走到玄关打开监控显示屏。 光线昏暗的走廊幽长深邃，每隔四米才配备一枚的led灯只能照亮正下方一小片墙面和地面。摄像头就在灯的正下方，在接触不良间断出现的亮光中拍到了斜对面的场景。 602是一家不分白天黑夜、上班下班的软件公司，进出的员工不分早晚端着咖啡、眼下青黑严重，虚浮步伐里透着严重的睡眠缺失。这个节点，整个大楼只有他们人到得最齐。 打卡的机器在门口磨砂玻璃旁，上面拍下了刚刚打卡的人。 一枚血淋淋的小脑仁。 哗啦！ 喷溅的血液糊满打卡机器，磨砂玻璃后倒映出数道诡物的身影，他们正在捕猎进食，抬起的节肢扎入面前或站或坐的人类头颅，数秒之后抽了出来。尸体先是僵直，随后软软倒地。 戚余：“你没告诉我这里会有一、群、诡物。” 【噢……宝贝，惊喜不会单独出现。不要害怕，这些自投罗网送货上门的小东西只是诡域领主的e级诡奴而已，正好给你练练手。】 “诡域领主是谁？” 【是那天工作室里的漏网之鱼，有些异变具有延后性。这个幸运儿应该是通过某种方法壮大了自己，回到梦开始的地方展开诡域，还顺便收获了大批诡奴。】 监控里，对面的602办公室全军覆没。里面新生的诡异生物支棱着长腿站了起来，开始漫无目的地盲目游荡。目测它们身高两米，从摄像头前路过时，脑花正好怼到摄像头前，十分倒胃口。 但更倒胃口的是，戚余竟然觉得自己有想尝一尝那些脑花的冲动。 戚余脸色不大好看，隐约猜到了神信所说的“养分”是什么。 他揉了揉眉骨，掏出手机给林谟打电话。昨天离开时他特地留了林谟的电话，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但也不算用上。因为手机只有一格信号，任何电话都打不出去，只能听见永恒的忙音。 【宝贝，诡域可被视为地球外的某个次元，人类现有的规则和知识在这里可不一定适用。】 这是戚余目睹的第一场新食物链下的屠杀。 在他紧握藏刀，试图寻找这些游荡诡物的规律和弱点时，对面的604门开了。 这就是艾思师弟介绍，为他装修了家的室内设计工作室。公司一共只有两人，员工和老板都是设计师。两人审美在线、干活负责，时常跑装修现场替戚余监工，为他省去很多麻烦。 只是那位唯一的员工有些粗心，设计的时候常常忘记一些细节，偶尔装修进度会因为他忘记订购材料而延迟个一两天。 开门出来的，就是这个粗心的年轻男孩。 所有走廊里游荡的诡域都扭转身躯看了过去——在脑花的前方，眼珠被保留了下来，由几根神经松松垮垮地坠着。 十几根节支腿同时高高举起，顶端变得尖锐锋利，整齐凿了下去—— 戚余想起了第一次对设计图，那个男生开朗的笑容和认真的表情，还有说“您是我们开业第一个客户，那必须包您满意！”的语气。 他移开了视线，对脑花的食欲也消散不少。 短暂的寂静之后，除了滑步声，走廊上还多了点叮里当啷的响声。 戚余皱着眉，视线轻轻落回屏幕。 男孩趴在冰凉的地面，空洞的头颅对着摄像头，血液缓缓洇出。紧接着，节肢从男孩背后、身侧破体而出。新形成的诡异生物摇摇晃晃支起节肢长腿，起初有些打滑，但它很快学会了使用这些长足，并开始了在楼道里的游荡。 那点叮里哐啷的金属声响，来自他脖子上的金属项链。 “怎么才能结束这一切？”戚余缓缓侧头望向防盗门的方向，面色冷若冰霜。 【杀掉诡域领主，诡域也会随之消散。对了，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 次日早上六点，河畔商务中心写字楼。 18层高的写字楼从头到脚被黑雾包住，这黑雾像是翻滚的乌云，又仿佛某种有生命的雾气，汹涌中偶尔有奇异的枝角触手伸出。往日匆匆路过的行人今天为此驻足，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奇观。 “这是什么？是特效吗？裸眼3d？”“我这行的，哪有特效能这么逼真？” “前几天新闻不是说有那个什么恶性袭击？你们记得的吧？哎哟其实根本不是，就是这种雾！我亲眼看见的，里面有怪物……” 警报声由远及近，特事局桥装车辆压着路中间黄线一路呼啸奔来，用荷枪实弹隔绝了所有路人的视线。 “反恐演习，无关人员立刻离开！”“快走快走！” 警戒线拉起，持械武装将方圆一公里围了起来。 林谟和搭档巨眼出示证件后径直站在浓雾面前，手里仪器显示当前区域混沌值50。两人表情凝重。 “d级诡域，来源未知。根据卫星监控，浓雾在昨天下午6:00左右出现，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超过12小时，人员伤亡未知。” 诡异复苏之后全球陷入危机，特事局异能者人手吃紧，林谟和搭档巨眼已经几乎一周没有阖眼，被派去四处救火。如果不是变异增强了他们的身体素质，恐怕现在已经累到猝死。 林谟对着腕表按照工作流程汇报：“林谟和巨眼上午6:09分进入河畔商务中心写字楼。d级诡域。” 消息发回位于锦城的特事局指挥中心。按照流程，如果三小时内他们没有出来，特事局将派更高等级的异能者支援。 巨眼也对着腕表：“阿巴阿巴*。” - 昨晚七点，诡域出现的第一个小时。 【好消息是诡域和外界流速一致，特事局很快就会发现异常过来搜救。坏消息就是你需要进食了。觉醒灵体之后，你最不愿意遇见的事，一定是饥饿。不过没关系，外面走廊游荡的脑花都是你的食物，尽管当做自助餐好了。】 “……”他的推测就这样被证实了。 戚余表情难掩对这个建议的恶心，拒绝了神信的提议。被动等待救援也不是他的风格，戚余的考虑现实且长远。如果不知道要在诡域里待多久，最好是尽可能搜集一点资源。 不知是哪家办公室的人开始活动，又或者是这个点才下班，电梯传来“叮”的一声，所有的诡奴都被吸引了过去。 戚余当即握紧了藏刀，开门、冲刺、进入对面设计办工作室、关门。 这是原本的计划。 但有一只诡奴没有从大流去追逐电梯的食物，它发现了奔向对门办公室的戚余，挥舞着近两米长的节支腿猛地扎了过来！瓷砖地板在这巨力一击下裂开蛛网纹，动静吸引了更多的诡奴，戚余当机立断，侧身把它放了进来，甩上防盗门！ 后续赶来的诡异在门外迷茫徘徊片刻，错失电梯门口进食良机，恢复了无序巡逻状态。 扑进门来的诡异四肢打滑，花了点功夫才重新站稳。在此期间，戚余早已找好绝佳的高地，借助高柜和窗帘隐藏身形。 根据他的观察，这种东西主要靠视觉和听觉捕猎——虽然理论上他们仅剩的丘脑并不支持这样的生理功能，诚如神信所说，人类的科学常识在诡物身上并不适用。 戚余放缓呼吸，像草丛里的猎豹一样小心藏匿身姿，等待着最佳机会。 这东西在办公室里横冲直撞，将桌面、椅凳弄得一团糟。它背过身去，坠在脑花上的眼珠子一甩，戚余处于它的视线盲区。 就是现在。 戚余的动作极快，他左掌猛推地面，半蹲的身躯顷刻弹了出去，藏刀出鞘，直奔诡奴脑仁！ 窗帘细微的声响被诡奴捕捉到，它猛地回头，高高扬起两条前肢，准备照着猎物美味的头颅扎下去！ 直到这一刻，戚余才发现它的动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快，恐怕在自己砍下它关节之前，它的长足就能扎穿自己脑袋了。 戚余往旁一闪。 长肢扎透了他的肩膀后又继续扎入背后的木质柜子中，戚余被钉在了墙上，而诡奴拔不出长肢。 剧痛袭来，戚余额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他忍痛猛力挥刀，从关节处切断扎透自己的长肢，按住柜门一撬，成功带着肩上的断肢脱身。 诡奴失去半条腿，歪歪扭扭地左冲右撞摔倒在地，脑仁颤抖着发出某种无形的嘶吼电波，让戚余眼前出现了光怪陆离的诡谲幻境，无形的恐惧让他差点握不住手里的刀。 借着这个机会，戚余削下了诡奴的脑仁。 诡异四肢抽搐片刻，不动了。 脑海里传来神信的声音，它似乎在提醒戚余什么事，但戚余太饿太疼，一切声音都成为耳旁嗡鸣的背景音。 太疼了。 戚余缓缓靠墙坐下，鬓角的银发被汗打湿黏在脸上。他侧头，嘴巴咬住t恤领口，另一手配合着猛一用力——刺啦！t恤被撕成两半，露出饱满起伏的胸膛和肩上狰狞的伤。 那截节肢直径近5厘米，扎断了包括肩胛骨、锁骨在内的数根骨头。索性外面覆盖的骨骼光滑坚硬，拔出时应该不会造成二次伤害。 戚余缓缓昂起头，将撕下的衣服卷了一卷，塞到嘴边咬住。喉结轻轻一攒，他吸了口气，握住手腕粗细的节肢，猛地往外一拉！ 他的额角手臂暴起青筋，脖颈血管凸起，生生把痛呼咽了回去。 雪白胸膛被汗打湿，剧烈的起伏持续了好一会。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香味漂浮在血腥味的掩盖下——大概是哪里的香薰被打翻了。戚余想。 想象中的血液四溅没有发生。 血液违反牛顿定理地漂浮在伤口空洞处，彼此吸引着联结在一起，修复了骨骼、血肉、皮肤。 全程不到半小时。 戚余疑心自己因为太饿已经出现幻觉。 神信不断嗡嗡说着什么，戚余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看见了某个工位下的零食箱，风卷残云地吃完了里头的饼干、蜜饯、冻干蔬菜、糖果。 然而饥饿感没有得到分毫缓解，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切下的诡异脑仁，衣领上的喉结“咕咚”吞咽一下。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戚余黑着脸把自己反锁在老板独立办公室里，试图抵抗这股诡异的食欲。 然而每次眨眼，那脑花都会出现在他眼前。理智犹如海上的一片落叶，在海啸狂风中无力支绌，逐渐便被浪花卷走消失了…… 等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走出了老板办公室，正趴在刚刚放着脑仁的桌前。桌上切下的脑仁不翼而飞，嘴里则是不能细想的口感和味道。 戚余掐住自己的脖子，趴在垃圾桶旁痛苦地呕吐起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戚余2.0.exe 戚余几乎是将所有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完了才脸色惨白地停下。 神信的语气听起来很心疼：【看给孩子恶心的。灵体有一万种好，但只有一个不好：受不得饿，否则就会抛弃理智，自主猎食。早听我的多好，这种劣质脑花哪里需要你屈尊亲自动嘴——】 戚余被恶心得有气无力、智商降低，心不在焉地怼神信：“不用嘴怎么进食？” 【你把它脑袋切下来的时候我就告诉你可以放血，控制血液去吞噬——看来你那个时候就已经失去理智了*。】 戚余沉默。 此刻除了进食带来的恶心后劲，身体也有微妙的感觉。 视觉和听觉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加强，门外游荡的诡异生物脚步声无比清晰，远处柜子上塑料包装的说明书小字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就像是下载了一个戚余2.0.exe安装包，各方面性能全面升级。 “劣质脑花就这点作用。”戚余点评。 神信咆哮辩解：【那是因为你都吐了！但凡你多吃一半都不至于只涨这么点数值。你知道你的灵值才多少吗？10！随便一个刚觉醒的异能者都有1000起步！】它越说越愤怒，像是指责自家考试临头都不抱佛脚的倒霉孩子，语气里满满的恨铁不成钢。 就在戚余站在原地和神信进行脑内battle时，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隔空投送的图文出现在屏幕上，显示消息来自附近的用户。 图片里是透过漆黑浴室往外偷看的视角，长虹玻璃门模糊了诡异生物的身影，从门下的缝隙中却可以看到一共有12只长足，换算约为3只顶着脑花的低级诡奴。 鲜红的文字被打在图片上：我同事变成了怪物！谁来救救我！救救我！！503室！！！ - 林谟和巨眼并肩从诡异两米长的巨肢下穿过，没有一只诡异发现他们。 他们的异能很像。 林谟是被级诡异寄生后觉醒了[观察者]异能，在诡异复苏正式到来之前，他更多的是承担分析员的职责。 而巨眼则是同一场意外中觉醒了名叫[窥伺者]的异能，能力约等于隐身，在实践中，巨眼最多只能掩护包括自己在内的两人，堪称王牌战斗辅助。 其实这两人的异能都适合搭配战斗力强劲的人员，奈何林谟战五渣，还需要同伴在战斗中分神保护他，而巨眼只会“阿巴阿巴”，除了和他异能同源的林谟，其他人都听不懂他的话。 所以这两人只能绑定了。 两人越往深处走，表情越凝重。 这栋写字楼一共十八层，每一层都有约莫5~10家小型公司。按照现在游荡的诡异数量来看，恐怕大部分人都已经在昨晚甚至更早的时候出事了。 而更让他们担忧的是，这种诡异和前天晚上击毙的诡异是否同源？还是它进化了？又或者是排查下的漏网之鱼？ 两人一层层搜寻，一直到四层都不见一个生还者。走到五层时，那些原本游荡的诡异突然有了异动，整齐朝着楼道涌来。 林谟和巨眼立刻紧紧贴着墙边站好，看着这些诡异爬上楼梯，朝楼顶涌去。其中一只诡异用长足钉住一个女孩，似乎想把她搬运到楼上去。 长足穿透女孩胸膛而出，她还停留在生前最惊恐的模样，瞪大的眼、惊惧张开的下颌。被她精心打理过的卷发沾上了内脏碎片和鲜血，一缕一缕地黏在一起。 楼道里空间很窄，那只“运货”的诡异长腿打架，转弯时女孩的脑袋被它甩到巨眼眼球上，“砰”的一响。 巨眼闭紧被撞疼的眼睛，呼吸微微颤抖也不敢发声。两人只能眼睁睁目送女孩如破布娃娃被它串着带走。 这是一种十分明显的搬运粮食的行为。低等诡物可没有囤积食物的智慧，他们这是在向高等诡异上贡。 显然，这个诡域的领主就在这些诡奴搬运的目的地。 林谟和巨眼仅为e级异能者，还从没跨等级击杀过高阶诡物。根据特事局目前的统计数据，跨一阶击杀诡物的成功率不足3%，而跨两阶击杀诡物的成功率不足0.01%。 可林谟和巨眼仍然缓缓向着诡物们涌动的方向而去，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 六楼，603。 戚余狼狈大吐一通后在办公室原地休整睡了一觉。考虑到上衣已经被自己撕碎，他又回到这里，找到了前晚逃脱时丢下的西装外套。 神信问：【你这外套非穿不可？】 西装外套这种东西，一般不会在调情或者办事以外的场合裸穿。 它领口又深又大，单穿时从漂亮喉结到腹部肌肉一览无余，为视线的下滑创造了极佳的条件；尤其设计师含着明晃晃小心思做的腰线收束，扣子扣上后勒出一截细腰，让人怀疑是否两手合拢便可拿捏。 “……”这绝不是戚余平时的风格，但他有自己心里过不去的坎：“我不想穿别人的衣服。” 神信：【……要不你考虑考虑别穿了。有时半穿半露比□□还要命。】 戚余拒绝。 门口一阵异动。 戚余透过猫眼，看见诡奴们支棱着长腿冲进了楼梯，走廊里一时只剩下两三只诡物。 只有食物能让这些诡异生物如此激动。 他的心沉了沉，打开了门，将一只诡物引到斜对面的办公室里解决。这回费了点功夫，腹部又添新伤。被诡物长足擦破的伤口皮肉狰狞外翻。 戚余喘了口气，在乱成一团的地面靠墙坐下。 好疼，他想。 不用神信再说，他将新切下的诡物脑仁送到伤口旁。 诡异的一幕再次出现了。 从伤口缓缓流淌的血液仿佛有了自主意识，汇聚成一张模糊的嘴的形状，将脑仁裹了进去。 戚余掐着眉心，忍受着恶心的感觉。 很快，掌心下移，捂住口鼻。 还是没忍住，戚余yue了一下。 神信对此十分无奈：【你对自己能力的珍贵一无所知！！大多数人在诡异面前只是食物或者潜在同类而已。即便有幸运儿能觉醒异能，他们获得能力的方式也十分有限，并且终其一生可能只有一个异能；除非撞大运，他们此生的灵值提升将极为缓慢。】 【而你，宝贝，灵体的原生能力[吞噬]，让你拥有掌握无限异能的可能；而你只需要通过进食就能不断提升灵值——我都快眼红你了！】 戚余理解。但这也不妨碍他觉着脑花恶心。 戚余问：“诡域的主人很强？我和它差多少？” 神信认真思考后：【其实这个诡域也不算很强，只是你太弱了。它的诡气在3000-8000之间，而你现在……110.说实话，我有点想报警。】 戚余黑着脸擦干净刀刃，继续猎杀下一只诡奴。 …… 两个小时后，戚余来到503。 门开着。 他来晚了。 大门口残留着血肉碎渣，血液像是顺着什么细长的东西流到地面，留下一个个拳头大的血滩；继续往室内深处能看见明显的拖拽痕迹，起点是屋里唯一的洗手间。 也是戚余收到照片里的洗手间。 长虹玻璃碎了一地，门框上是垂死挣扎的血手印，一部停留在记事本页面的手机躺在玻璃渣里，屏幕被踩出雪花纹。 戚余踩着玻璃碎片过去，弯腰捡起了那部手机，光亮照进他冰蓝色的虹膜里，折射出迷离森冷的光。 女孩惊恐中留下的文字有很多错别字，令人辨认艰难。 ‘我是不是在做梦？快点醒来快点醒来……快点醒过来啊！’ ‘昨天我ppt没做完，留在办公室加班，我们组其他还有两个策划部的同事也在加班，大家一起点了个夜宵。’ ‘外卖送到的时候我在上厕所，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声音很不对劲……’ ‘我不敢出去，趴在门缝地下往外看……我看见了看见了看见了，他们的脑子被吸光了’ 女孩后面留下一大串乱码，似乎在惊恐之下有些失去理智。 戚余往下翻了很久才终于找到可以继续辨认的只言片语。 ‘有没有人啊这栋楼里！电话根本打不出去，社交账号也没有一个可以和外界联系的，救命，我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隔空投送！还有这个！希望还有人活着能看见我的消息！’ ‘它们会听声音，还有视力！它们从玻璃后面看见我了！’ ‘妈妈，救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觉醒 记事本没能编辑完的最后一句是：‘妈妈，我爱你。好好huo……’ 女孩手机背景是和一个年纪稍长女人的合影。两个人头挨着头，眉眼相似，比着一样的剪刀手，背后阳光灿烂。 戚余静静看了会照片。他想，正常人看见这样的场景和留言，大概是要流下泪来。 他不太能想象拥有一个感情和自己很好的母亲是什么感觉，毕竟他的母亲给他带来的只有虐待和谋杀。 …… “你怎么这么没用？”贵妇打扮的女人哐啷一下把手里的刀刃丢在地上，嫌恶地看着椅子上被绑住的少年。他细瘦的胳膊上血汩汩流下，一块肉贴着骨头被割了下来，触目惊心。 一滴冷汗顺着睫羽掉进眼里，把视野刺痛的更加目眩神晕。小戚余恍惚看见贵妇拎着一块血肉往外走，嘴里还在嫌弃：“一点用也没有，白白养你到现在，还不如当年就把你丢了……” 门开时外面刺目的光芒投了进来，小戚余下意识闭上眼睛，晕过去前脑海里的想法是，这是第几个白天了？第三个吧。 原来自己还没死吗…… 他已经来迟了。戚余收起手机，提起刀，转身出门去。 - 河畔商务中心写字楼19层是天台，面积接近500平，被划分成了三个区域。 最左往市中心方向眺望，做了田园式的装潢，有石子小路、木头桌椅和假花搭的花架走廊；中间一段铺了绿草坪，因疏于维护，不少地方已经露出楼顶黑色的防水头皮；最右边则是完全的原生态，摆放着一排排商用空调外机和几个种着枯葱的泡沫盒子。 这里属于公用面积，写字楼里的职工偶尔上来抽个烟、喝个咖啡透透气，也有租住在这里的上来遛狗，因此这里还有不少狗屎。 不过现在，天台上没有职场牛马，只有诡物中的韭菜，诡奴。 一群e级诡奴围绕着某个圆心整齐排列，两条前肢折起跪地，朝着圆心的方向低下脑仁，仅靠一点神经拴着的眼珠便在空中随风乱晃—— 林谟和巨眼藏在角落里，忍不住嘀咕：“怎么跟上菜一个感觉？” 随着所有诡奴俯身，圆心中的诡域领主露出真容。 它是……一团，人。 不同的人类躯体像积木零部件一样被拼在一起，把它变成了一个六手六足爬行的怪物。它的脊椎和肋骨都是普通人类的三倍长，其中装的不是内脏，而是填满了骨骼缝隙、饱满到囊鼓出来的脑花。 诡域领主的最顶端也是脑仁，看起来这似乎才是它真正的“大脑”，它如蜈蚣一样每侧各长出四条腿，周身环绕着六枚嵌在脑子里的眼珠。 只是稍微多看了一眼，林谟和巨眼便觉得头晕心悸，心底生出想要逃跑，或者干脆上去送死的冲动。 特事局指南扉页特别告示：请勿持续直视诡异之物。 第二行特别补充：尤其是等级比自己高的诡异之物。 眼下，诡域领主审视着面前这些诡奴，开始了自己的进食。 顶端脑花向两边裂开，露出一张唇肉猩红、牙齿狰狞的嘴。它一口吞噬了一枚脑花，仰头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那枚脑花于是往下滑到肋骨和脊椎里，缓慢蠕动着成为它的新“内脏”。被吞噬了脑花的低级诡异抽搐着倒地，不出多久又长出了新的一枚脑仁，却不再得到诡域领主的青睐。 而随着一次进食结束，林谟腕表上实时测量的诡物混沌值下降到40，诡气上升到了5000. 不能让它继续进食了。 林谟和巨眼决定立刻采取行动。 - 戚余搜寻完大楼后不幸地发现，这里可能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这期间他能躲开的游荡诡异就躲，躲不开的便杀之、吞噬。这过程中，戚余吞了五枚脑花，灵值提升至810. 当中发生了个戚余不愿回响的小插曲——根据神信的翻译，据说有几只诡奴追在戚余身后时嘶吼的话如果翻译成中文，大概是“吃了我——！！”或者“eatme！！！” 戚余将这当成了神信的冷笑话。 只剩天台了。会有幸存者躲在天台吗？ 走廊轰隆作响，消失的诡奴们去而复返，四处游荡着搜寻新猎物。窗外还是那样，两米开外大雾弥漫，肉眼可见度为0. 他不准备从走廊上去，那样要杀太多诡异，太麻烦。 戚余观察这个办公室的所有窗户后，发现了一条通往顶层的紧急逃生梯。 大楼的窗前有东西遮挡，那是如雾又似烟的东西，翻滚涌动着裹住整个大楼，距离大楼外立面约莫两米。往下看，地面绿植小得如同积木零件。 戚余先将上半身探了出去，找到抓握点后踩上窗台。大风鼓动，刮起他中空的西装下摆，露出攀爬时线条漂亮、排列整齐的六块腹肌。 …… 天台上一片狼藉。 木质桌椅、空调外机、假草地皮零散一地，活像拆迁前的清理现场。歪倒地上的两个巨大的商用空调外机深深凹陷进去，诡域领主就站在这凹陷处，缓缓环顾四周。 林谟紧贴着空调外机藏身，这是整个天台上，唯一可以当作掩体的东西。 刚刚躲闪时，巨眼似乎被撞到了，他在哪里？ 林谟往外微微探身，先是看见了双躺在血泊里的腿，和朝着那摊血走去的诡域领主。 是巨眼的腿！诡物低下头，正在拱那两条腿！ 巨眼！ 林谟的脑袋像是被人当头来了一闷棍，直让他头晕眼花。 他当即跨过地上的空调外机，举着特事局打造的长刀，冲着诡域领主而去！那东西闻声抬头，嘴里咬着的竟然是两条脱离了身躯的腿，再一看，巨眼生死未知地躺在血泊里。 巨大的悲愤占领林谟的大脑，他朝着开启异能后，准确捕捉到诡域领主体内那枚发光的脑仁。就是这里，破坏这枚脑仁就能杀死这只诡域领主！ 林谟举起长刀，“锵”的一声金属嗡鸣，诡域领主甩着最末尾一截骨锥，挡住了林谟的进攻。 它缓缓扭过头，分布在小脑仁周边整整十二颗眼珠同时转了过来！ 林谟猛从一个寒战，和那些眼睛对视上的一瞬，浑身都僵硬了。 腕上手表疯狂震动，他却连抬起手臂看一眼这样的简单动作都做不到。 [警告，混沌值降至30！] [当前灵值：1560。] 诡域领主松开了嘴里的腿。 它缓缓扭转方向看着林谟，像一只游刃有余摆弄小鼠的猫，极为缓慢地从脑仁中央一截一截伸出它血淋淋的嘴。 而林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打扰你们了？”伴随着这道声音，一道身影出现在天台昏暗凌乱的边缘。 戚余抚平被风吹得皱起、露出腹肌的西装外套下摆，牙齿咬住藏刀刀背，用发绳把吹乱的银发重新一拢。 然后他握住藏刀，轻轻往下一跃，朝诡域领主走来。 这血腥凌乱的场景，被他走出t台舞台的感觉。 “说明书，这东西看得我头晕。”戚余微微压着点视线。 【是。请勿直视等级比你高的诡异生物。】 戚余：“这个原因？我还以为是被丑的。” 【……】 “林sir，你在干什么？被它迷住了吗？”戚余皱眉。 被骇到僵硬的林谟蹬蹬蹬后退两步，终于找回身体主动权，一时不知道应该问他怎么在这里，还是该反驳自己没被诡域领主迷住。 这个当口，反应过来的诡域领主改向戚余扑了过去！ 林谟瞳孔一缩——戚余身上没有异能者的气息，他还是个普通人。以诡域领主的速度他根本躲不开，必死无疑！ 林谟两步追上，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魄力，扯过诡域领主的尾巴将它往后拽来，长刀直刺弱点！ 同一时刻，戚余踩着空调外机高高跃起，刀刃朝下，借力狠狠扎向它小脑正后的骨锥！ 林谟的血溅在戚余眼下的红痣边。 笼罩在大楼外的雾，散了。 - 锦城特事局问讯处，戚余坐在桌子后面，抱臂沉默。 林谟推门出来，手臂打着石膏挂在脖子上，脸边贴了块纱布。 看见戚余没什么反应的脸色，他斟酌一下后抱歉地笑了笑：“久等了。调查做完你就能回家了。” 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另一位年长女性率先开启正题：“你觉醒了异能。能力是什么？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戚余反问：“不用问事情经过？” 对方和蔼微笑，摇摇头：“诡异复苏之后特事局人手紧张，你怎么去那里的不重要，你怎么觉醒异能、又有什么能力更重要。” 戚余看了眼她手里的表格，伸出手：“可以给我吗？” 对方犹豫了一下，直到林谟轻轻点头，“给他。” 戚余扫了一眼，依次填写。 到第二页的异能登记时，戚余想了想，问道：“林sir，除了上次你说的自体异变和诡物寄生，异能者还有其他获取能力的方式吗？” 林谟：“有。全世界仅有两例例外。” “其中一例是鹰国的s级异能者麦克，消失整整一年后，他突然出现在太平洋的某个a级诡域里，展现出了一种此前完全不属于他的异能[蝶变]，而这个异能之前是属于一位r国a级异能者。” “另一例是我国目前的s级异能者贺舟陵，根据目前官方渠道的信息，他成功和某个诡异生物完成了一体共生，但这个和他共生的诡异生物具体是什么、能力又是什么，目前属于国家机密，我也不知道。” 笔在戚余漂亮指间转了个花，他听完重新落笔。 [异能名称：吞食] [能力范围：进食，缓解饥饿] [灵值：] 【宝贝，没有异能者可以不经特事局的机器测试知道自己的灵值哦，并不是每款异能都附带我这种绝世好用说明书。】 戚余于是非常自然地放下笔，将手伸到桌子上，“测灵值。”他对林谟说。 林谟把腕表凑过来，“嘀”的一声。 腕表显示“－”。 神信“噗嗤”笑了一声。 林谟怔了一下，“可能机器故障了。” 亲手测了一次又失败后，林谟让工作人员送来特事局新研发的、更敏锐精确的仪器。 “嘀”声之后，屏幕终于有了数值： [灵值：810] [混沌值：99/100] 神信这次笑不出来了，仿佛看到什么奇耻大辱，声音都是哆嗦的：【太低了……太低了……简直底层！】 戚余把写好的表格交给林谟。后者看过后，表情凝重起来：“吞食？还是吞噬？戚先生，你能详细描述一下你的异能吗？” 戚余只说自己能以诡异为食。 林谟竟然松了口气：“看来是吞食。” 戚余的灵值连e级都不够，不会是什么特殊异能。[吞食]的唯一作用是丰富食谱，而吞噬是前几年总部才公布存在的异能，据说是一种吞噬他者并由此获得新能力的异能，被总部划为t0队列。不过目前这种异能仅存在于资料里，是所有异能者都需要警惕的存在，一旦发现必将拉响全国特事局的警报。 …… 戚余这次从特事局回去，家中有事的司机老于终于结束假期，开着车提前等候在楼下。 老于刚输了一局□□，叹了口气。 “叩叩”。 有人敲车窗。 领口深v、眉眼秾丽，一头银发染了血。 司机看了一眼就低头继续玩消消乐。 这是cos的什么动漫角色？还挺好看，是个大美人，挺像他老板的哈。 “老于。”车窗外的大美人又敲了敲车窗，声音好听，但有股熟悉的压迫感。 声音也跟他老板挺像的哈。 司机又看了一眼，这次终于看清楚，一个哆嗦，连忙放下手机亲自去开门：“老、老板。你这是……去玩cosplay了？” 车里早按戚余微信上要求的准备了干净的t恤和湿纸巾，戚余一上车就先把西装外套脱下来了。 老于连忙发动车辆，不敢往后面看一眼。 要命，只能说他老板的颜值真的超越性别和性向，无差别攻击每一个人。 “我让你查的事情有什么新进展吗？”戚余问老于。 十六年前戚余从戚家逃出，仅仅两年以后，戚家便从原来的住处搬走，曾经的资产也全部转移，难以寻觅踪迹。戚余不相信偌大的戚家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在他暗地里调查了六七年后，终于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本来是想等确认了再跟您汇报的，确实查到了一点东西。”老于和戚余合作多年，除了是戚余的司机，还会帮他处理一些戚余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老于：“大概八年以前，戚家大少爷来了一趟锦城，我查到他似乎是去了一趟郊区的水门村，大概停留了半小时就走了。他在水门村做了什么，具体去了哪里，我还没查清楚。” 戚余隐约觉得自己仿佛记得什么，但是残缺的画面扎的他脑袋疼，这是某种身体机制的自保，阻止他回忆。 “送我去水门村。”戚余道。兴许去一趟，他能记起更多。 换好老于在车上替他准备的衣服，戚余接着在手机搜索引擎里输入：贺舟陵。 然而所有词条里，没有一个链接有他想要的信息。 “你觉不觉得，这个名字很熟？”他问神信。 神信使劲想了会儿：【我想想啊……好像是有点……是不是上次……】 戚余等着它的下文。 神信：【我好像有点印象……是这样的，我知道有一个会穿梭时空的人，他在一次意外里失去了家人的踪迹，我目前没有他的踪迹，但我知道谁能找到他。】 戚余缓缓拢起眉心，直觉神信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不过那个人很难找，我也只能先帮你试试看。这个中间人吧有个奇怪的癖好，就是爱吃快餐，这样，你先v我50，我去贿赂他试试。】 戚余：……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阿巴阿巴 锦城特事局。 送走戚余后，林谟来到巨眼的病房。 经过两个小时的抢救，巨眼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于他而言更难的地方在于接受失去双腿的现实。 病房中央仅有一个床位，周围数个仪器链接在巨眼身上，他的被子拉到腰部，视线呆滞地望着窗外。 听见开门声音，他没有回头。 负责巨眼的研究员向林谟解释：“他眼睛的异变进一步压缩了颅内大脑空间。一个成年人的大脑基本在1400-1500g左右，但是扫描发现他的大脑重量现在只有900g，如果异变继续……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混沌值还在持续下降，可能也有意志力和心情的因素。” 林谟看了一眼数据监测仪器。灵值显示[3550]，当前混沌值是[50]。 巨眼的灵值已经达到d级异能者标准，这虽然是难得的跨越，却有十分大的隐患。如果混沌值继续下跌逼近0，巨眼将最终彻底变成他讨厌的诡异生物。 好在林谟知道如何帮他。 林谟将手里的东西递到巨眼跟前：“河畔写字楼里还有幸存者。” 巨眼瞳孔一缩，刷的一下扭头看了过来。林谟递来的是一部屏幕碎裂的手机，一条好似眼睛，其实是银河系的项链。 “戚余从河畔写字楼里拿到的，他过去拿衣服，诡域展开的时候就在现场。他说……”林谟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手，“这个是天台那个女孩的，说咱们至少给她留了个全尸；这个项链是他对门602员工的，说是死的没什么痛苦，很干脆。”他的语气忍不住微微颤抖。 林谟加入特事局三年，在此之前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英语老师。 巨眼的视线怔怔地落在项链串着的珠子上，接了过来。这枚树脂珠子里头封存了一副宇宙星云的画像，远远看起来仿佛一枚眼珠。 很像他的眼珠。 巨眼把项链戴到自己脖子上。他很喜欢这个项链，戴在身上像是耻辱的印记，也像某种提醒。他对戚余将项链带出来的行为怀有感激，但对戚余这个人，他仍然保持怀疑，“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林谟鬼使神差想起戚余从天台下翻上来的样子，抚了抚右臂上的石膏，抬头朝巨眼道：“他觉醒了异能，灵值不到e极。如果不是他及时赶来，可能这会得换你给我收尸了。” 巨眼顿时语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有一件事。我刚刚收到元京市的消息，许临申请调来锦城特事局的调令已经下来，他昨天就出发了，今天应该会抵达锦城。他说，如果调查发现戚余真的有问题，他一定会往上边报告。” 巨眼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几乎往前扑过来：“阿巴。阿巴？”* - “戚总，有人跟踪我们。”老于反复看向后视镜，笃定的说。 不是错觉，他故意在这段路反复掉头绕了一个圈，结果这车还是跟着他们。 戚余本来支着脑袋小憩，听见这话，撑着身子往后看了一眼。 元京的车牌，元a开头。但是他最近没有接触过首都的人。 “甩开他。” “得嘞~”老于欢快答应，“您可把扶手扶了好哈！” 谁还没个赛车手的梦呢，老于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在锦城中午市中心的车流中激起一片喇叭声。 数次极限操作后，老于成功甩掉后面的尾巴，感觉压抑了20年的赛车梦仿佛都在今天圆满了。 “这是哪里？”戚余冷冷的声音唤醒了他。 “哈哈哈——啊？”老于定睛一看，前面在修路，地上坑坑洼洼，车开在这条路上，就跟坐船那么晃。 不妙的是，刚刚开的太欢，忘记了车没多少油，车轮就这么陷进地上坑里，不动了。 “戚总，不好意思。”老于满头大汗，连忙打电话，“您稍等一下哈，我这就处理。” 戚余：“半个小时内处理好，这个月奖金还能给你发。” “好的好的，您稍等。” 老于连忙下车一顿狂call，自掏腰包就开始打豪车滴滴，努力争取每一分奖金。 但当他一顿咆哮一回头，车里已经没人了。 老于一怔，绕着车外转了一圈，朝车里探头：“戚总？”车里也没人。 老于隐约觉得这一片有点熟悉，原地转了一圈，看见路边指示牌上写着“水门路”。 想起来了，旁边这不就是水门村了吗？什么时候路边起了雾？难怪他开过来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 被踩出一条条小道的树林里，背影高大的男人逐渐走远，走向一片迷雾。隔着十来米的距离，戚余能清晰看见他脚上锃亮的战斗长靴、脖子上反射着冷光的金属项圈。 戚余早在老于停车时就认出这里是水门村了，十六年前从戚家逃出来后遇上大雪，他曾在此接受过一位陌生公交车司机的帮助。 难道老于查到戚家老大来这里的原因，是他的好大哥戚琢顺着水门村来查他的下落了？ 那位帮助过他的公交车司机是否会被他的好大哥戚琢找到？ 戚余略一思索，跟在前头男人身后，拔足走向迷雾深处。这迷雾似乎有股熟悉的味道。 【宝贝，是诡域。你运气真好，这是个a级异能者的诡域呢。】 …… 二十分钟前。 许临一脚油门下引擎轰隆，特事局特批改装的车马力极猛，别说追上时速100的车，就是直接把前车撞到时速100都不在话下。 他紧紧盯着前车，不紧不慢猫捉老鼠一样跟着，突然路边有人朝他招了招手。 许临看也不看。 你谁？路边拦我的车你当我谁？ 男人脖子上的金属项圈有些反光，许临眯了下眼睛，本能比理智更快地刹车，一个飘逸乖乖把车停了过去。 然后他猛地扭头看向自己开门坐上来的男人，眼睛瞪的溜圆：“贺贺贺贺队！”甚至下意识原地敬了个礼，腰杆挺的板板正。 男人穿着看不出品牌也没有logo的纯黑运动裤和上衣，卫衣领口拉到最上方，隐约可见脖颈上戴着宽约两至三厘米的金属项圈。 随着车身微微一沉，男人关上车门，阴影下的五官愈发立体，眼神沉冽如冰。 “嗯。”贺舟陵系上安全带，“我记得你，许临。附近有航拍，我只能从地上走。送我去水门村。” “是！” 时隔十年，再一次看见贺舟陵，许临才发现当年新人入职的阴影还清晰存在自己脑子里。 十年以前，觉醒即有b级的异能者整个华国不超过100人，被作为未来重点培养对象的许临就这么被安排在了第一排。他的左边是a级变异异能者，能力叫[如意]，右边则是寄生型战斗系异能者，能力为[钢骨]。 全员到齐后不久，有工作人员冲进来把讲台位置放上鲜花，摆上水果点心和温度正好的白开水、咖啡、果汁和茶，活像是伺候什么喜好不明的祖宗。许临倍感新奇地看她们上下忙活，耳朵捕捉到了门口传来的脚步声。 工作人员忽然紧张：“快快快！” “贺队来了来了！” “把水放那就行别动了！” 一瞬间，整个会议室的目光都汇聚到门口。 先看见的是一双战斗长靴，黑色皮面光滑锃亮，往上是束在鞋帮里的裤脚和两条逆天长腿，裤腰勒出劲窄腰部和上半身极具力量感的宽阔肩膀。男人像是一把出鞘的刀锋，走进来的一瞬间，让整个会议室里温度都下降了几度。 直到有点缺氧，许临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连忙悄悄吸气。 “嘶——”好家伙，周围一阵集体吸气声，看来倍感压力的不止他一个。 “自我介绍一下。”男人面无表情，在讲台边站定。他不仅没有踩上高达30厘米的讲台，甚至还微微压住下颌低头看来，但就是莫名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随着他开口继续说下去，许临当即明白这种压迫感从何而来：“我叫贺舟陵，s级异能者，灵值5开头。” 最后几个字像是水入油锅，瞬间让底下炸开了。 “夺少？？”“s级5开头？？？”“是我傻了吗，s级不可能灵值只有50000对吧？” “傻x——s级灵值10万打底，他那是50万的灵值！”最后这道声音一出，全场安静的可怕。 许临进来时还昂首阔步仿佛刚下蛋的骄傲老母鸡，这会双腿紧闭倒向一侧，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背脊挺直，像是见了封建家长的大家闺秀。 上一次听人训话这么认真——没有。从小无法无天又莽得上天的许临生平第一次这么认真听人讲话，丁点没敢走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余光发现邻座[钢骨]异能者有点不对。呼吸急促，嘴唇颤动，低喃着好像在自言自语。 许临悄悄往他那边转动上半身5°——“……好饿……” 整个会议室里所有异能者的腕表突然震动起来，提示区域环境混沌值变成[90]。这意味着有等级不低的诡异生物出现。 许临看了眼邻座：“不是吧……” 邻座突然惨叫倒地，从他腹部两排虫甲破体而出，将他整个人竖着掰成两半、向后折叠，合并成了一只巨型诡异生物的模样。这东西浑身黑甲，头颅360°遍布玻璃珠般的纯黑眼球，像个放大的蜘蛛脑壳。 这就是寄生在异能者体内、为他带来异能的诡异生物。据说对方生前战斗时可将自己的皮肤变成这种诡异生物的壳，坚硬程度远超金刚石。 许临距离最近，用腕表检测了一下邻座——毫无悬念地混沌值归零，诡气值4万，灵值0。这位前同事已经是一只彻头彻尾的诡异生物。 他当即跃起挥拳发起攻势，觉醒异能至今，他臂上的腐蚀液体至今难逢对手，更何况还有异能[巨力]的加持。但一拳挥出后，除了后退两步，诡异生物的壳上一点擦痕都没留下。 许临：“……” 这诡物看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嗤一口气，在他眼里，许临不配做它的对手。它直奔最前方贺舟陵去了。 “小心……”看着诡异生物高高扬起比刀刃还锋利的尾壳，许临忍不住喊。他不敢想，要是被这种坚硬程度的壳削上一下，会不会直接人首分离—— 贺舟陵背后突然展开巨大的骨翅，微微屈膝一蹬，如蓄力的猎豹，扑向不知死活的猎物。“哗啦”一声，讲台前扬起烟尘，碎瓷崩裂声此起彼伏。 烟尘散尽后，贺舟陵踩在诡异生物后背上，地面凹陷，蛛网纹从他和被踩着的诡异生物脚下往外蔓延开近三五米。而刚刚挥向他的尾巴被徒手拔下，深深扎入诡异生物后脑，受力处的背壳寸寸碎裂，像是劣质到不堪一击的水货塑料。 许临有些恍惚，捡起一块崩到自己脚边的碎片，用上[巨力]异能掰了一下。 碎裂的黑壳纹丝不动。 许临顿时更加恍惚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想咬 太阳落山了，橙色余晖顺着窗户投进来，被书桌上高高摞起的笔记和试卷挡住，给了藏在后面的人一场好眠。 学生在走廊里嬉笑打闹，声音嘈杂。 戚余从一场短眠中抬起头来，恰逢风吹开窗帘，把阳光投入他眼底，周围偶尔有几道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眨了眨惺忪的睡眼，环顾一圈。这是他阔别至少六年的场景，周围的面孔陌生的高中生个个眼神清澈鲜活，和他形成鲜明对比。邻桌的日历撕到2007年11月11日这页。 二十年前。 戚余记得自己跟着那个戴着金属项圈男人走向迷雾，记忆断裂在穿过一片自建平房的时候。 戚余：“这是某种场景重现的异能？还是时间回溯？”二十年前戚余才6岁，不可能坐在高中课堂里，看着黑板上“距离高考99天”的粉笔字倒计时。 【不。这是[时间扭曲]。或许你想表达的是[时间掌控]，它们根本不是一个量级。[时间扭曲]只能不断重复一个过去的时间循环，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牢笼呢？】 两个女生彼此推搡着来到他面前，打断了戚余在脑内和神信的交流。 戚余警惕地抬起头，夕阳照进他冰蓝色的虹膜里，像照在一片傍晚的雪地上，让过来的两个女生莫名红了脸，一时忘词。 直到戚余冷冰冰地问：“什么事？” “咳咳……”其中一个拿手捂捂脸，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们放学之后要去ktv，你一起来吗？”看来这个诡域给他自动安排了身份。 戚余礼貌拒绝：“谢谢邀请，不过我放学之后有别的安排。” “啊……好吧。”女生失落地离开。 戚余视线落在自己手边，顿了顿。 刚刚开口的女生已经走远，但是她的影子……还留在自己的桌面上。 它和普通影子乍看一样，细看却有些区别。正常的影子会投在物体表面，而它像一片级薄极薄的纸，盖在桌面上。女生转头离开后，它像是解除了封禁，缓缓张开了嘴。 戚余眼睁睁看着女生留下的影子嘴巴开到整个脑袋都裂开，然后朝着自己喀嚓——扑了过来。 戚余连忙抽了本厚达15公分的英文词典去挡。 手上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影子离开时，只在词典上留下断口整齐的咬痕，他甚至没看见这影子有吞咽的动作。 影子偷袭失败，顺着墙角一溜烟走了，回到女孩脚边。而和她并肩离开的另一个女孩，没有影子。 两个女孩离开后，教室一瞬阴森诡异。 风扇、吊灯投在天花板上的影子突然倒吊下来，挣扎着有了个人的轮廓，极力往下伸长了手。两个男生嬉笑着未曾注意，打闹间一人跳了起来，在戚余开口阻拦之前就进入了影子的攻击范围，跳到了影子如钩子一样倒挂下来的手。 影子扁平片面的手从男孩眼眶扎了进去，提着男孩的眼眶把他抓了起来，然后往自己的嘴里囫囵塞去——咔嚓。 哐当一下，男孩还没来得及惨叫，截面整齐的半边身体就从半空跌落到地面，软绵绵的。他像酒杯倾倒，内脏哗啦泼洒一地，缓缓冒出热气。 教室顷刻寂静无声，走廊里其他班的学生的打闹嬉笑像是从另一个次元传来的。 好一会，教室里响起歇斯底里的叫声。 目睹了刚刚那一幕的学生疯狂朝外跑去，戚余跟着人群出逃时回头看了一眼。数不清的影子从四面八方出来，眨眼将男孩剩下的半边身体分食。 于是等本班老师领着保安过来查看情况时，教室里除了喷溅满整个天花板的血液、地上零散的内脏碎片之外，再无其他痕迹。 不管几个目睹者再如何信誓旦旦，这件事情也被定性为了几个男生的恶作剧，还要求他们转告“躲起来”的遇害男生，“不要跟老师搞这种小花头。” 被惊动的年级主任甚至还用手指蘸了蘸从天花板滴落到桌面的血，手指一捻，冷笑一声，“有心思做这种墨水，不如多背两个单词！” 他离开之前警告几个男生：“你们几个平时在学校里打打闹闹欺负女生也就算了，这次还把墨水弄得教室里面到处都是。一个个放学都别走了，留下来把教室打扫干净再回去！” “还有你！”他指着戚余鼻子，一张嘴就唾沫飞溅：“明天给我把头发染回来，谁准你染银色的！” 戚余和神信都愣住了。 这倒是很新鲜的体验。从小到大，戚余学习好、脸蛋好，没有哪个班主任看了不喜欢，他一直是班主任口中“你们向他学学”的对象，这是他第一次被“抓典型”。 所以，打扫卫生是不可能打扫的，戚余拎起书包就走。 两个班级里的刺头发现，一甩拖把就昂着下巴来拦他：“你干什么去？老方让打扫卫生你没听见？” 戚余扛着书包，盯着他们微微笑了笑。 “？”两个男生懵了，“你、你笑什么？” 十八岁的戚余壳子里装的是二十六岁的阅历，对付诡异生物还需摸索，但压制这几个小毛头都不用动手。 两个男生在戚余的视线下意识后退两步，刚刚快昂到天上的脑袋，这会都快折进胸前肋骨里了。 戚余就此离开教室。 等他走远，两个刺头互相埋怨：“你刚刚为什么放他走？” 另一个嘴硬，绝不承认是因为自己害怕：“那不是把子姐闺蜜喜欢他吗，你敢惹把子姐？” …… 离开校园之后，路边的场景分外熟悉。 十六年前，2010年的冬天，他偷偷从戚家逃到这里，身无分文的同时遇到大雪天气。正沿着这片区域外的马路走着，一辆公交车在他身侧停下，有个司机把他带上车，给了他一碗热乎乎的便当，说是妻子刚刚出门给他打包好的。后来他还便当打包盒，司机又以让他自己跟自己老婆说谢谢为理由，把他骗去家里送了他两件衣服。 戚余至今极少受人恩惠，因此这件事记得很清楚。他后来设法给了那个名叫施五昌的公交车司机一笔钱，算是还了恩情，互不相欠。 晚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大街小巷都是商贩和地摊，飘到面前的空气都带着烧烤的香味。 放学前邀请她一起去ktv的女生突然从戚余面前路过，看见戚余时表情还有些意外，笑着和他招了招手。同行的男生扯了扯女生，意思是催促她走。 戚余喊住女生：“同学。” 街灯在头顶，投下人的阴影确实面积会比较小，但不应该完全没有——可和她同行的男生脚下就没有影子。 女生回头：“怎么了？” 戚余盯着女生的脸看了两眼。表情自然，皮肤白里透红。 他摇摇头：“没事，刚刚看错了。” 戚余原本想提醒女孩身边人的反常，但他发现，刚刚女生回了头。 可是她的影子没有。 - 晚上十点，热气和烟尘盘旋在夜市上空，街头巷尾路边坐满了吃夜宵的食客。 这似乎是一个很热闹幸福的时期，经济上行、所有人日子都过得很有奔头，人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戚余出了校园以后发现，这个诡域除了给他安排了个高中生身份，别的什么也没有，他大概是名副其实的“孤儿”——想到这里，戚余好笑地抿了一口奶茶。 “太甜了。”他腻得皱眉，把奶茶放下，支着下巴看外头的热闹人间。 有人高声呼唤着什么，从遥远的街道另一头奔来：“小茹——小茹——” 戚余看着一对中年夫妻从奶茶店门口路过，向着刚刚女同学的方向跑去。 他们的目的地大概离奶茶店不远，因为很快，戚余听见了他们响彻夜空的绝望哀嚎。 “小茹——！！！” “你们该死！！” 声音落地，世界好像也发生了变化。 戚余前面就是买臭豆腐的摊位，前头塑料凳子上坐着几个埋头狂炫的年轻人。 他看见这几个年轻人路灯下的影子离开了地面，像是被风吹起来的纸片人，立在各自主人的背后，摇摇晃晃地站稳了。然后从头顶裂开一张嘴——咔嚓一下，咬下主人整个上半身。 伤口非常整齐平整，比戚余见过的任何机器切割的冻肉都要平整。几个年轻人腹部以下的位置还坐在塑料凳子上，从横截面上甚至看得见他们刚吃进腹中的夜宵。 夜市里响起惊恐的冲天尖叫。 如果说之前的教室只是小范围骚乱，那么现在，整个世界陷入彻底的混乱。 【异能[虚空之影]，一切阴影都是供诡域之主驱使的诡奴。宝贝，这不是你能应付的，我给你的建议只有一个：尽可能地苟下去。】 戚余抽出随身藏刀挥向扑来的影子，刀刃切割本该无形的影子就像切开一块有弹性的果冻，影子duang地一下变成两半。但紧接着，被分割开的影子便如同同一杯水里的两滴油，重新融合到了一起，再次向他扑来。 这种影子诡异，无法用物理手段杀死。 卖麻辣烫的小店老板匆匆拉上卷帘，戚余跑去，看见老板用扫帚把其他试图躲进来的人赶了出去，“出去！这是我的店！” 被赶出去的路人被影子追上并咬掉下半身，内脏流了一地。令人牙酸的骨骼咀嚼声响刺激着人的理智和神经，炸货店老板被这一幕吓到手脚僵硬。 更多的影子趁此机会从卷帘门的下方钻了进去。 片刻之后，只听店主一声惨叫，麻辣烫小店沦陷。 看来封闭空间并不是什么面对诡异的好选择。 戚余掉头往前跑。 躲闪追逐间，戚余被两个影子逼到小巷尽头。 空间逼仄、行动受限，这些看似只会杀戮进食的影子竟然会合作，它们从两边堵住戚余的路，各抬起一条胳膊按住了戚余的肩膀。 阴影本该没有重量，戚余却不能挪动分毫。 戚余瞳孔锁成针尖大小，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影子朝自己俯下身而来。 生死关头，戚余爆发出惊人潜力，挣脱一边影子诡异，抽刀挥向另一只。 刀刃碰到影子前，剧痛从肩膀传来。 戚余额角滴下冷汗。 脚背一重。他像一块饼干，被影子咬下肩膀一脚，失去连接的胳膊便掉在自己的鞋面上。 影子诡异动作急切地去捡食掉下的胳膊。 戚余痛得眼前发黑，心念一动，洒落在地上的血液便像有生命一样动了起来，它们汇聚在一起，朝着地上正在咀嚼手臂的影子张开了吞噬的嘴—— 突然有什么巨大的东西降临了。 夜空浓黑似墨，只看得见它突然出现在半空，展开巨大的骨翅俯冲而下。随后是放肆展开的巨大触手，轻轻一挥——无数影子便如云烟消散。 戚余的汗毛一根根竖立，本能在叫嚣着逃跑。 那是一种不亚于看到强大天敌、面对绝境的恐惧感，戚余身上的每一处肌肤都因此紧绷，冰冷的战栗从尾椎上升到后颈、头皮。 戚余望向那巨物出现的方向，走不动了。 不是因为恐惧或者别的什么，而是有一种难言的饥饿感从胃袋直达大脑。 某种强烈渴望的情绪有一瞬间压倒了理智，让戚余的心脏怦怦剧烈跳动。 想……咬一口尝尝。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影子 首都，特事局中央圆桌会议，桌面的立体屏幕正在播放一段手机拍摄的视频。 “家人们，我是小马哥，我现在在水门村旁边的国道上，看见了这个……” 这是从上而下的俯拍视角，拍摄人应该是站在较高楼层往下看。 起初，是阳光下的水门村，这里早些年的村落和自建房都已拆除，全部改成了一个个动迁房小区。这片新住宅区中午时分很热闹，不少人在小区门口的沿街店铺里购物用餐。 “你们看那里。”拍摄的人手指了指某个高楼的窗户，那里正有雾气冒出。 那雾气翻滚着越来越浓，违反重力地往逐渐展开，逐渐将整个水门村笼罩其中。 “我艹……”视频镜头翻转，露出一个年轻男网红化了妆的脸，“你们看见了吗？”他表情很兴奋，“关注小马哥，我带你们看更多有意思的视频。” 十五个会议席位前的立体屏幕同时熄灭，手里拿着遥控器的其中一位与会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视频我们已经联系这个博主删除了，现在已经确定，视频里的地方就是水门村，和我们检测到a级诡异突然变成s级的坐标一致。” 长桌上，所有视线一瞬望向坐在尽头，没有任何表情的特事局负责人。 “首都出现首个s级诡物，伤亡惨重。有关舆论已经迅速扩散，影响深远。这期间，特事局的s级异能者贺舟陵在哪里？他为什么没有及时处理这些异常？” 负责人语气如常：“贺舟陵的行踪涉及绝密行动‘天机’，事关人类未来，没有任何我可以透露的信息，抱歉。” 其余人沉默片刻，“贺舟陵的混沌值目前是多少？如果失控，特事局是否有特殊行动方案？” 负责人：“他的混沌值目前是20，距离清零陷入混乱还有一段距离。” “20？！太低了！” “这么低的混乱值，随便一两个任务就可能超标变成诡异！” 某位领导抬手一压，嘈杂声暂停。他温和地问：“作为华国唯一的s级异能者，他的状态关乎国家未来。是否可以考虑将他暂时召回，等到确实有需要时再派出去？” 负责人不急不缓，答：“关于此事，我在昨天下午已经向上面做过详细汇报，得到了批准。贺舟陵不仅是华国唯一的s级异能者，也是全世界范围内唯一一个能和诡异共生的人。我比在座的任何一位都重视、忧虑他的行踪。” “但是，作为‘天机’行动的发起者，贺舟陵对于自己的行踪有高度的自由和决策权，这是上面亲自赋予的权利。其次，以他的能力，直接毁灭人类也不是做不到，而他选择了站在人类这一边。” “贺舟陵甚至给出了诡异抑制剂的配方，如果特事局检查到他变为诡异，随时可以启动他脖子上的特殊铱金项圈，藏在里面的抑制剂剂量足够麻痹他整整半分钟。这等于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我们手里。” “各位，诚意至此，你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而你们的担心又能改变什么呢？” “我选择相信他。希望你们也和我一样。” - 戚余再次抬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夕阳下的教室里，邻桌的日历停在2007年10月27日。 身边是喧哗着准备放学的同学，远处是橙红色夕阳，前一瞬间的吃人阴影和巨大触手仿佛一场无厘头的梦境。 戚余按住自己的肩膀。 完好无损，没有被咬出一个缺口的痕迹，胳膊也没掉。 看来这个时间扭曲是从2007年的10月27日开始，到2007年的11月11日结束，节点应当是那对夫妇的痛哭。 戚余觉得，其中那个中年丈夫一晃而过的脸有点熟悉。 他闭上眼，从记忆中截取了那个画面…… 十岁那年从戚家逃跑时下着大雪，戚余的韧性从那个时候已经初具雏形，从白天到黑夜，一个人走到了郊区的国道上。 漫天大雪里，除了马路中间车辆的轮胎压痕，只剩他小小一只行走在飘摇风雪里的背影。 “小孩，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穿这么少跑外面？你爸妈呢？” 直到被不由分说拉到开了暖气的公交车里，戚余才仿佛重新感受到心跳。他被冻得鼻尖发红，一言不发看着眼前人，腿恢复温度和力气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后退两米，离开男人一只手能抓到的范围，眼睛警惕地盯着男人胸口的铭牌：507线路专员，施五昌。 “你……”施五昌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叹了口气，把妻子给的便当往旁边空座上一放：“吃吧，我老婆刚给我打包的，说了我没胃口她不听。” …… 昨晚短暂一瞥，施五昌身形比自己认识他时佝偻太多，路灯下头顶花白大半，以至于他第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戚余问神信，“[虚空之影]也是施五昌觉醒的能力吗？” 神信：【宝贝，其实我算是你的软件程序，现阶段我还没法完成你希望我有的功能，不过我想说——相信你的直觉。】 戚余拉直嘴角，望向教室天花板。 伴随着他的凝视，天花板上的影子纷纷蠕动了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能离开天花板落下来，展开血腥屠杀。 突然，所有的影子一动不动。 “嘘——老师来了！” 整个教室立即安静。 贺舟陵踏着夕阳走进教室，正如戚余身上变成了校服，他身上也变成了白衬衣，领口挽起，鼻梁上多了一副金丝眼镜，脖颈上的项圈也还在。 这种打扮多少有点斯文败类的风格，但由于他的五官英朗，眉目自带周正迫人的锐气，倒是没有多少不正经的感觉。 贺舟陵目光扫了一眼地下窃窃私语的学生。底下很快彻底安静。 “施小茹同学还在医院，今天周五，哪位同学放学之后跟我一起去探病？”他问。 这不就是他在树林里看见的背影？ 戚余毫不犹豫举起了手。 但贺舟陵没有点他，而是点了最后一排，涂着黑色指甲油、齐刘海遮住眼睛的女生：“牛玉倩，你跟我一起去。王幼茶，你也一起。” 一个柔柔弱弱，梳着空气刘海的女生站起来，怯怯地说：“老师，我有课后补习班，去不了。” 戚余站了起来：“老师，我也要去。” 贺舟陵眉毛皱了皱，“随你。” 戚余拎起书包就跟在他后面，最后排的牛玉倩显然也不是个爱学习的学生，同样拎着空空的书包就跑出来。三人一起，由贺舟陵开车前往医院。 教职工的车在教学楼背后有专用停车场，路上要经过一条夕阳照射下的走廊。 牛玉倩抓了抓厚重的斜分刘海，肩膀撞了下戚余，嘴里还嚼着口香糖，压低声音悄悄问：“你跟小茹很熟吗？你们在谈恋爱？” 戚余眨了眨眼。 没看错。 前面的男人影子投在自己斜前方脚边，自己和牛玉倩并排跟在他身后，脚下的影子……却只有自己一个人的。 戚余的手臂略微一麻，寒出几粒鸡皮疙瘩。 他捏了捏手腕，随时准备好抽出藏刀，向旁离牛玉倩走远一步，“老师，这位女同学污蔑我早恋。” 牛玉倩：…… 贺舟陵拉开车门示意他们上车，意有所指地叮嘱戚余：“老实点。”看来他发现了戚余“异能者”的身份。 三人到病房里时，施小茹正在父亲的看护下下床走路，她的腿之前骨折了，还有轻微的脑震荡，除此之外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已经卧床休息了半个月。最近，医生建议可以下床活动一下。 戚余目光落在扶着施小茹的男人身上。确实是戚余认识的那个施五昌。他看着女儿时，眼里有戚余没在他身上见过生动的柔光，这种表情，他在河畔写字楼女孩的手机背景里也见过。 “我是施小茹班主任，贺舟陵。”贺舟陵敲门。 施五昌和爱人闻言侧头过来，喜笑颜开：“你好你好，是贺老师和同学们啊，快进来快进来。” 戚余和牛玉倩同时往后一步。 戚余往后退是因为病房门正对着洗手间的镜子，从里头能看见病房里的所有人——唯独没看见施五昌。 从病房里的窗户往外看夕阳，不是温暖柔软的橙色，而是猩红的血色，边缘处融化了一般正在缓缓往下流。 施五昌仍然在极力邀请戚余，“……还有个同学，站在门外做什么，快进来呀？” 从病房里歪着身子往门外看的时候，画面仿佛掉了帧，有那么一两个瞬间，施五昌的脸是一片漆黑，不见五官，眼睛处有两个大窟窿，空洞呈现着背后血色的天空。 这瞬间的空气有点过于沉了，让戚余需要用力呼吸。 原来施五昌就是这个诡域的主人。那些食人的影子，都是他的诡奴。 戚余扭头问：“牛玉倩，你怎么不进来。” 施五昌的脸色一下就变了，脸上五官消失，一片阴冷的漆黑。在他身后，影子一分为三，从地上立了起来，空洞的眼眶里投射的是外头猩红的天空，像三双腥红嗜血的眼。 “牛玉倩？谁让你来的？就是你把小茹打成这样，你还好意思来猫哭耗子？装什么好人，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施五昌朝门口喊。 牛玉倩缩在外头门框边，满脸屈辱愤怒。 施小茹呆了一下，“爸，你怎么了？你的影子？” “怎么了小茹？”施五昌回头看着女儿时，影子消失不见，脸上也五官重现，“我的影子怎么了？”他回头看了眼，表情甚至有点困惑。 施小茹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没再提这事，而是拉着父亲的手臂撒娇：“爸、爸！我跟倩倩姐已经和好了！你先出去，让我跟老师和同学说会话！这周的课堂笔记和作业还要他们带给我呢！” 戚余眼睁睁看着牛小茹哄好了父亲，说服他和母亲暂时到病房外面去，然后牛玉倩才阴毒地瞪了一眼施五昌，走进病房。 贺舟陵则是和施五昌一起走了出去，在走廊尽头讲话。 “你爸真是有病，傻逼吧？”房里没了长辈，牛玉倩说话口无遮拦，“我们两个人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戚余站在靠门的位置——这是一个方便及时反应，逃生或者搏命的站位。 走廊尽头，影子在施五昌脚下再次一分为三，从长长的天花板笔直延伸而来，偷溜进病房里的天花板上，从三个不同的角度，朝着正下方的牛玉倩张开嘴，比画着该从哪个角度下口。 戚余仿佛能闻见从它们嘴里泄露出的腥臭味道。 他悄悄挪了挪脚步，离那三张嘴远了点。 到目前为止他的影子还算正常。不过还能正常多久呢？ 施小茹无奈，“倩姐，你别说我爸了。谁怪你先跟我动手呢？” 牛玉倩翻白眼：“怪我？怪王幼茶吧，要不是你非要装逼给她撑腰，我哪里至于连你也一起揍了？你就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吧。” 戚余听了会，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牛玉倩和施小茹、王幼茶是同班同学。初二开学重新分班，几人刚同班两个月，彼此都还不熟悉。 这天放学，牛玉倩不知道为什么和王幼茶起了冲突，喊了一帮不良少年，把王幼茶堵在无人的小巷子里，施小茹路过看见，正义感爆发之下帮王幼茶一起理论，结果惹怒了牛玉倩，被她和手下人一起揍进了医院。 而作为最初被盯上的人，王幼茶毫发未损地回了家。 由于伤情较重，施五昌和妻子决定报警，警察表示一定会处理，并且会给牛玉倩留下档案。结果到警察立案这一步时，施小茹后悔了，拦着父母不让继续立案调查，说会影响别人一生。父母拗不过她，只能听从。 而听说了这件事的牛玉倩也大为感动，跑到医院来和施小茹一顿痛苦忏悔，还表示以后“姐罩定你了”。 这件事之后，施小茹、牛玉倩和王幼茶成了好姐妹。 戚余看着面前脑袋凑到一起嘀嘀咕咕，一副好姐妹模样的施小茹和牛玉倩，抬手捏了捏耳垂。 被害人和施暴者，在暴行发生之后还能这样心无芥蒂地和好如初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皮卡丘 车窗倒映着戚余的脸。 他手肘放在车窗边，眼睛落在车窗上贺舟陵的倒影。 很熟悉的感觉。 戚余再次确认自己见过这个人、这张脸，但到底什么时候，他却记不清了。以他的记性，这不应该。 “有什么问题吗？”专心开车的人面无表情发问，带着一种居高临下、自然而然地发号施令，可见平时地位颇高。 戚余收回手肘，微微转身正视他：“贺先生，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车驶入没有路灯的阶段后陷入一片漆黑，贺舟陵的声音沉沉传来：“你是第八十八个跟我这么说的人。” 戚余微微一笑，眼尾拉出狭长昳丽的弧度，微微歪了歪脑袋：“是吗？那就对了，看来贺先生的照片被一些不正经的会所盗用了，回去之后别忘了及时维权。如果需要律师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位擅长这方面的专家。” 车猛地刹了一下，贺舟陵回头看了一眼戚余——带着点错愕的。 作为“天机计划”的核心人物，他的资料是最高保密等级，网络上不可能存在他的信息或者照片。更遑论被什么“不正经的会所盗用”。 对方这是回敬他那句“八十八个人”呢。 脾气还挺大。 唇边笑意一闪而过，贺舟陵打灯右转，拐入学校教职工宿舍。 同样是进入诡域，贺舟陵得到了符合设定的身份，甚至有车有房，而戚余却无处可去，只能在接下来几天暂时借住在贺舟陵家中。 二十几年前，一些学校福利不错，会给有编制的教师分配房子。 这间按照诡域自有逻辑分“分配”给贺舟陵的房子位于二层，面积八十几平，两室一厅。房子简洁干净，厨房里没有开火的迹象，餐桌上放着两张一年以前印刷的本地报纸，头版头条刊登着一则少女失踪的新闻。正要细看，戚余被叫走。 贺舟陵把戚余领到次卧，腕上手表从他身前一扫而过。 看见表盘上显示的“－”，贺舟陵按了两下复位键，问：“特事局给你测试的灵值是多少？” “就是这个。”戚余双手抱臂，下巴点了点他的腕表。 制作测试仪的关键零部件之一是贺舟陵提供给特事局的。 那是从他猎杀的某种s级诡异身上剥离下来的觅食神经纤维，在探测灵值和诡气时格外敏锐，对没有诡气和灵值的普通人类不会有反应。 换句话说，只要探测仪有反应，就代表有能量波动，被测者只可能是异能者或者诡物二选一。 贺舟陵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戚余。 他的眼眶很深，戚余细看之后才发现瞳孔不是黑色，而是某种接近黑色的暗红。有点怵人。 戚余盯着他的表情，“他能看得出来吗？” 神信十分自信：【放心吧，不可能有人类看得出来！异能者也不行！】 贺舟陵没有在这个细节上纠缠，留下一句“别乱跑”就出去了，戚余一哂，注意到又一细节。 贺舟陵的袖口卷起。腕上有一圈勒痕，结实的小臂上也分布着伤口，看起来像是擦伤、烫伤，甚至还有可能是硬物拍击造成的红痕。 上次有个咨询者找到他，哭诉和主人关系出现裂痕却不知该如何修复。那个男生一身肌肉，空调房里脱了外套之后身上也有这样的痕迹，甚至还十分不拿戚余当外人地自爆戴了贞操带。 拜他所赐，戚余知道了很多sm圈不可描述的知识。 之前没有仔细看，现在才发现，贺舟陵脖子上的项圈侧面似乎有一块圆形、指腹大小的屏幕。 也符合可怜小m所说，必须用主人的指纹才能解开这些道具的说法。 几个简单的词语在他脑海里关联了一下。 精悍、肌肉、禁欲、精英男。 道具、捆绑、战损、哭泣脸。 不能再想。再想就有点冒犯了。 戚余正要收回视线，被他暗中观察的男人转过头来，用那双暗红的眼睛盯着他。对方发现了他的打量，回以危险的视线：“在看什么？” 还是那么个人，穿着白天为人师表的衬衣长裤，领口藏住金属项圈，显得严肃端方、俊美禁欲。但这种光明的表象似乎在这一声反问里被撕碎。藉由这个问题，戚余窥见了他掌控欲极强的霸道内里。 两人各自回房休息。 这些本世纪初建造的房间简单淳朴，地面是水泥刷上深红色油漆，部分地方已经出现鼓包甚至破裂，露出粗糙的水泥地面，人踩在上面，会有嘎吱嘎吱的噪音。 戚余回房从书包角落里摸出二十年前产的、据说结实程度堪比板砖的老手机翻了翻，找到一款弹射弹珠的老游戏玩了起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大门突然有敲门声。 戚余翻了个身，没起。贺舟陵在外面，他应该会应门的。 过了一会，客厅里没有动静，从大门外传来贺舟陵的声音：“开门，我没带钥匙。” 贺舟陵在他睡着的时候出门了？自己竟然睡得这么沉？ 戚余这才慢吞吞起床去开门。 贺舟陵大概是忘了带钥匙和伞，身上被淋湿了，皱着眉压着烦躁，从卧室里拿了干净衣服去卧室换。 擦肩而过时，戚余闻见了一点淡淡的腥味。像是淌过雨天的水沟的那种味道，并不好闻，有股土腥。 桌子上的报纸还在原处，戚余有些好奇，坐下看了起来。 这张一年前的报纸，说的是本地某个名叫丁盼的高一女生在放学路上消失了，家长和警方都找不到她的踪迹，只能登报向广大群众寻求有效信息。 贺舟陵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戚余正好把新闻看完，准备翻页。 “看什么？”贺舟陵站到戚余身后。 这是一个让戚余感觉安全感降低的位置，他拿起报纸准备往旁坐，一张躺在报纸下的纸片露出，字迹龙飞凤舞、刚劲果决：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背后，挡住头顶灯光的贺舟陵没有任何影子投下。 一瞬间，戚余的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后颈汗毛一根根起立。 他眼神往后瞥了一眼，看见男人袖口外的胳膊、裤腿下的脚，都只是一团翕动的阴影。这是一个披着贺舟陵衣服的影子。 戚余想起了施五昌。那天在医院，施五昌身上也出现了这种情况。 施五昌到底想做什么？他究竟为什么会彻底变成诡异生物？ 戚余“啪”的一下猛拍桌子，往旁大步一迈，脱离了影子的控制范围，嘴里骂了句脏话。 他义气凛然：“贺老师，你别担心！如果施小茹真的放弃报警，大不了我去当诱饵，让牛玉倩打我一顿，然后我来报警！校长都威胁要开除你了，你别掺和这事儿了！施小茹这事儿不能这么过去，校园霸凌不能被轻易放过！” 影子似乎愣住了。 有戏。 戚余立刻加码：“这么大的雨天，你还冒雨去其他校园霸凌受害者家里找证据、做思想工作，有谁认了你的好吗？！没有！你这个学期的优秀教师奖金都被学校扣了！你快坐下歇歇！” 影子坐到椅子上，揉了揉额头。困惑得十分拟人。 就是胳膊、脖子等躯体一团黑影，这一点不太像人。 “说明书，快，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个影子？” 神信：【我叫……嗯行、好、对，对我叫说明书。你不是有吞噬？虽然这东西没什么营养，但你也可以试试吃了它。】 戚余十分怀疑：“这东西吃了不会拉肚子？” 神信觉得莫名其妙：【你从小拉过肚子？】 戚余被说服了，手摸向腰侧的藏刀。 影子看见戚余的动作，警惕地抬头，脸上出现电视信号乱码的黑白马赛克，脸上咧出一个空洞的森森笑容：“你想做什么？戚同学？” 戚余微微一笑，把报纸推过去：“老师，你看看这则新闻字里行间写了什么？” 影子低头去看。 歘的一下，戚余抽刀砍掉了影子的脑袋，被切下的部分棉花一样在地上弹了一下，戚余尝试用手捏起，发现竟然能摸到实体，是某种类似湿海绵的冰凉触感。 戚余把捡起的影子用力团塞成一团，在手掌心划了道伤口，血液立即将之吞噬，伤口完好如初，仿佛一切没有发生。 涩滑如蜡的口感同步传给戚余的味觉神经。像是生吞了一团粗糙的纸。 【灵值+1】神信播报。 戚余：“……”这小心眼的神信一定是在报复自己喊它说明书。 戚余在短视频平台见过有些人从虎口挤肉丸鱼丸，这会影子的头就是那些丸子，它从没有脑袋的肩膀往上冒出，囫囵形成一个圆形，然后扭头转向戚余。 明明只是一团黑，戚余却察觉到它类似“愤怒”的情绪。 影子诡奴猛地起身，身躯紧贴在墙壁、地面、天花板上无限延长。吊灯闪烁两下，彻底熄灭。 房里陷入一片黑暗。 - 水门村的中心位置是一个迷你商圈，配套有ktv、酒吧、网吧、一条夜宵大排档街和诸多小店铺。 晚上八点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但有一个小院例外，它破败不堪，门口堆着垃圾，七点一过就紧锁大门。 土红砖搭的墙外，热热闹闹、人声嘈杂；墙内一片沉寂，只有借着外面的亮光才能看清院子里的小菜园。 这会，从亮着灯的二楼传来家长数落孩子的声音：“小小年纪不学好，就知道跟班上小狐狸精谈恋爱，那个姓王的妈妈就是个婊子，女儿以后肯定也是个婊子！你还不如找个班上条件好一点的……孔好，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一道黑影从空中掠过，飞到这座小院上方时，森然骨翅收起，战斗长靴踩在泥土地上。 贺舟陵的目标是后院围出来的这一小片菜地。 这是孔好一家五口日常蔬菜的来源，孔家奶奶曾不止一次感慨，他们孔家真是有福之家，后院的菜总是长得这么壮、这么好。 墙角有孔家人用来翻地锄地的工具，贺舟陵没有碰。 他只是抬手挥了挥，虚空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那些孔家老奶奶宝贝的菜就被全部翻了出来，掘地三尺。 在树根、菜叶和土堆的混合物中，有一套脏污泥泞的衣料，森森白骨从其中翻滚而出。 贺舟陵暗红的瞳孔将所有情绪深藏，只有离开前望向小楼的那一眼泄露了丁点心思。他将这些白骨和衣料带到了自建楼群最外围的小山丘上，熊怡早就等候在这里。 “这是从孔家后院菜园挖出来的。”他把盒子递给施五昌的爱人熊怡。 今年不到四十的熊怡在菜市场边上开了一家理发店，她脾气好，见人就笑，把店铺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手上活也漂亮，因此附近的人都爱找她理发。 其中就有隔壁商铺里和她女儿一起长大的小姑娘，名叫丁盼。 贺舟陵一打开木盒的盖子，熊怡就通过那件衣服认出了这是那个一年前消失的可怜女孩。 衣服胸前的胖胖老鼠据说是一个叫“皮卡丘”的动漫角色，每次小姑娘来理发店，熊怡都会给她找播放这部动漫的电视频道。 现在，皮卡丘染上大片暗红，和森森白骨躺在一起。 眼泪汹涌坠落，熊怡想到了女孩一年内憔悴得不像样的父母，又想到了自己和丈夫。 “把她交给我吧。”熊怡说，“我会履行我们的约定。等老施完成他该做的事，我会让他解除诡域。” 贺舟陵似乎叹息了一声，又或者是熊怡听错了。只见贺舟陵望向远处夜空，表情冷肃，眉心仿佛凝着寒霜：“特事局不允许无辜者被牵连，一旦到了这一步，我会亲手解决你丈夫。”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充电宝 屋里没有丁点光亮。 黑暗中有一道影子，向着下方警惕的人张开獠牙。 这种实际为诡异生物的东西，并不是真的人类影子。它张开的裂口边缘比世界上任何刀刃都要锋利，倘若被它咬掉了一块肉，你甚至无法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影子诡奴嘴里的这块肉就是这么趁机咬来的。 黑暗的室内，影子可以完美躲藏在任何一处阴影里，随心所欲地袭击对方。 有时它会被动作迅捷的猎物切割走一块并吞噬，但有时，它也会有所收获。 影子诡奴觉得，刚刚嘴里的那块肉让它有一种全新的感受： 普通人类的肉，能吃。 但这个人的肉，好吃。是那种让它灵魂都为之震颤的好吃——如果它有灵魂的话。 它咽下口中的东西，饥渴狂热的视线望向猎物。 还想吃。 影子诡奴顺着天花板从墙壁游离下来，找到了躲藏在窗边的猎物，那个味道美味的人类。 这么好吃的猎物还是快点吃完，一滴血都不必让他多流，避免浪费。 它从天花板上往下延伸一些，确保自己基本覆盖了戚余所在的位置，然后从头到脚裂成两半，准备将猎物一口吞噬。 寂静的房间里，猎物突然开口说话了。 “你准备看到什么时候？”戚余说，“解决它，作为交换，我给你你想要的食物。” 影子诡奴愣了。 它的猎物在和谁说话？ 戚余在和另一个影子说话。 室内暗下来时戚余就发现了，这间屋子里一共有两个诡异生物。现在跟自己纠缠的，是装成贺舟陵上门的影子。 而另一个，大概是从这次时间扭曲一开始就跟着他了。 戚余之所以发现了另一个影子的存在，是因为他在有人敲门之前就醒了。 半夜睡熟时他突然惊醒，伴随着一股恐怖的寒意，有什么东西从墙边一闪而过，消失在阴影里。 神信：【哇哦。吃过佛祖肉的那只鹰差点得逞了。这次你还渡它吗，男菩萨？】 吃过他的肉？上一次时间扭曲里，确实有一只影子从他肩膀上咬走一块。 “为什么是我？”戚余问。 【大补啊。虽然不是唐僧肉，吃了不能让人长生不老，但对诡异来说长生不老有什么用？只要能一直进食补充诡气，它们的寿命相对人类来说就是长生不老。能成为等级更高的诡物才是更重要的,还有什么能比直接吃掉灵体更直接的进化方式吗？当然有！那就是吃掉灵值更高的灵体！】 戚余换了个睡姿，用余光找诡物。他毫不怀疑，要是自己刚刚再醒晚一点，可能已经身首分离。 他问：“为什么不叫醒我？” 神信想了想：【虽然我刚刚也万分恐惧，但……你见过不用按开机键就自己启动的电脑吗？你见过不用人翻页就自己展示自己的说明书吗？】 也就是这个时候，门外传来第二声敲门，冒充成贺舟陵的影子找上门来。 戚余推测，最初来的那只诡物之所以一直没有动作，大概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他捂住正在缓缓愈合的腰间伤口，笑了一声：“可惜，你们有两个，猎物却只有一个。这怎么分？不够你们吃的吧？” 空气停滞。 两只诡物的存在被戚余点明，利益的冲突摆上台面。 一只影子从戚余脚底的投影中站了出来。 闯入者第一时间意识到对方比自己更强，然而逃跑已经来不及。上一个时间扭曲中早一步品尝了戚余血肉的影子生出更多智力，瞬间就将入侵者缠了起来，如蛇进食一般，缓缓将之吞下。 合嘴的一瞬，对手在它身躯里消散为纯粹的诡气，身上的黑更浓了。 进食是任何地球生物无法严密戒备的时刻。这一点对诡物也通用。 寒芒折射出冰冷的光，察觉到危险的影子往旁一撤，动作却不如之间迅捷。它被戚余削去半截，视线矮到戚余的腰。 而它失去的半边影子，被成功转移矛盾的猎物吞噬。 神信不合时宜地出声：【wow食补？灵值+100，快要达到e级异能者标准了。说真的，你不如直接割肉喂它再吞噬它，这样你涨灵值速度还能快点。】 戚余：？ “你为什么会有这么癫的想法？” 如果神信有躯体，一定会耸肩：【说明书哪有癫不癫的，只是告诉你涨灵值的正确姿势而已。说真的，你身上“人味儿”有点重，我也没指望你会采纳我的建议。】 戚余冷冷俯视影子诡异：“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是当我的仆从接受投喂和驱使，还是成为我的食物，被我吞噬？” 从他腰部伤口流出的血液汩动着，向影子诡异的方向探出头，试图缓慢延伸过去。离躯体越远的地方，色彩越是斑斓诡谲。 影子感受到了一股难名的恐惧，瞬间颤抖着臣服。 “仆、从。”尚不能很好理解人类语言的影子用模糊失真的嗓音笨拙道。 “明智的选择。”戚余说着，斑斓的血液便在瞬间褪去。他对驯养一只诡奴倒是有点兴趣。 突然，从门口传来锁钥转动的声音。 - 听见开门声，牛玉倩和父亲同时看过去，表情一脉相承的不耐烦。 “去哪里鬼晃了？这么晚才回家，晚饭也不做。”牛玉倩数落道。 走进来的女人神色麻木。 过去十二年来她一直如此，困在无望的婚姻和残次的家庭里挣扎。 她也试过逃跑或者离开，结果是被她逃跑也想带上的亲生女儿告发，回来后被丈夫打到躺了半年。也多亏那次殴打让她流产以致失去生育能力，否则她将无法面对自己生育的第二个恶魔。 牛玉倩站起来，也没问母亲之前去了哪里，为什么模样这么失魂落魄。她把母亲推到厨房里：“爸回家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你快煮点面条，再炸个花生米给他喝酒。” 在这样的家庭里，夫妻、母女关系扭曲。牛玉倩趋利避害，站到了代表强权的父亲那边。这是她从这种畸形家庭里学会的“生存智慧”。 女人站在料理台前，感觉到属于自己的最后一点意识和思想走远。 好轻松啊。 她再也不用面对这两个恶魔了。 女人的面容融化消失，浓郁的黑色像是从她毛孔里渗出来的一样，最终汇聚成了一层外壳，将她包裹其中。 进食完毕的影子诡奴贴着地面，从厨房缓慢蠕动延伸到餐桌边。 牛玉倩的父亲正喝着啤酒、用一双三白眼看着电视上的足球比赛。他眼袋下垂，胡子拉碴，颧骨边横肉徒生，一脸凶相。电视上球员传球失败，他用紧握的拳头猛砸两下桌子，高骂得唾沫横飞。 他没有察觉到，脚下的阴影悄然靠近，并爬到背后的墙上。 它像螺丝脱落的木板，抑或者失去黏性的贴纸，从墙壁上倾出半身。 “喀嚓。”它吃掉了牛玉倩的父亲，两口。轻松得像用纳米丝线切开巨轮。 牛玉倩被鲜血喷溅满脸，僵硬原地。 “喀嚓。” 牛玉倩失去了对下半边身体的感知。 人的大脑有自我保护机制，在极度的疼痛之下会进行自我欺骗，切断神经传导，让大脑感受不到疼痛，从而有机会争取一点微薄的生存希望。 牛玉倩茫然地低头，她看见鲜血开了闸地往外喷射，看见自己盆骨以下消失不见。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否则为什么一点疼也感受不到？ 什么时候梦醒？ 大门洞开，吃完的影子诡奴退到一边，顺着门缝滑到步入门口的施五昌脚下。 在他身边，是一脸冷漠的熊怡。 年轻时亲手杀鸡都要做心理建设的熊怡走到牛玉倩的残肢边，手掌微微悬空。 一小团光芒逐渐覆盖牛玉倩，最终将她彻底笼罩。 [治愈]异能，t0级。 等到熊怡和施五昌离开时，这光芒将牛玉倩修复完毕，让她重新能感知到自己刚刚被影子诡异吃掉的下半身。 她茫然地看着父亲消失后留下的那摊血，伴随着后知后觉，发出惊恐到极点的尖叫。 - 80平米出头的房子，客厅并不大。能供戚余藏身的地方不多，于是他躲到沙发边的冰箱上，自上而下地俯视门口。 异能觉醒后，戚余的视力也提升不少。 他看见老旧铁门缓缓打开，黑暗里一只手指修长、腕骨凸起的手扶着门推开。对方微垂着头，脖颈上的金属项圈失去色泽，侧脸线条锋利。 戚余在夜色中准确捕捉到目标身影，挥刀的动作果断无声且杀意十足。 可刀刃没能将诡异生物斩为两半，而是“锵”的一声撞上某种坚硬的东西。 骨翅自贺舟陵身后出现，在戚余攻击的一瞬拢在身前，挡下这一击。 贺舟陵眼眸暗红，主动往前逼近一步，骨翅轻轻一挥，戚余被重重击飞、撞在墙上。跌落在地时，染血骨翅的锐利边缘已经来到眼前。 “咳咳……”戚余翻身坐起，眼角寒光一闪，骨翅直逼面前！他当即迅速一滚！ 再不解释恐怕性命不保，戚余举起手：“误会！十分钟前有诡异生物冒充你敲门！” 一声闷响。 骨翅尖端微微一偏，擦着戚余手臂和脖颈扎入墙里，他身上的衬衣因此被扯开，露出一小片留下红痕的右肩，鲜血从擦伤处缓慢洇出。 贺舟陵一言不发，微微眯眼，眸光危险。 戚余心知他在等自己给出更具体的证据，一把揪出刚刚驯服的“仆从”，吧唧一下丢到贺舟陵脚边：“就是这种会吃人的影子诡异，在上一个时间扭曲，我亲眼看见它们吃人。” 影子茫然仰头，发现这个恐怖的男人在猎物话音落地的一瞬间，更加恐怖了。 他说，“时间扭曲”。 贺舟陵的红眸隐隐浓稠近黑。 他从二十年前重启世界回来，关于时间异能原来分成[时间扭曲]和[时间掌控]两种，可这样的认知，他在世界重启前五年——也就是当下时间十五年后才知道。为什么戚余能如此准确地脱口而出、区分这两个？ 他已经把世界重启一次，没有第二次重来的机会。人类岌岌可危的脆弱未来经不起任何一点风险。 只这一瞬间贺舟陵便笃定，眼前这人必须被解决。 鼻尖突然闻见一股极其诱人的香味，让他体内蛰伏的那家伙蠢蠢欲动。香味有两个来源，一是戚余，一是这只影子诡物。 “你吃过什么？”贺舟陵问。 影子疯狂摇头，看了一眼戚余。 戚余：…… 他就这么被卖了。可以，这很公平。 哗啦，贺舟陵收回骨翅，打开了墙壁上的灯，照出满屋狼藉。 实木餐桌破碎两半，墙壁上遍布刮痕刀痕，一些角落里遍布可疑的暗红斑斓液体。 贺舟陵的视线一一扫过时，戚余绷紧了后背的皮。 【说明书，我的肉对异能者有效吗？】 上一次时间扭曲最后看见的巨大骨翅应当就是来自贺舟陵，那股只是远远看一眼就让他战栗、生出逃跑冲动的经历还是头一次。 戚余不确定对方是否良善，但他能确定的是，对方必然危险且实力远超自己，一旦动起手来，自己没有任何幸存希望。 神信：【你听说过挑手机款式的充电宝吗？】 悬起的心终于凉透了。戚余悄悄朝门的方向后退一步。 骨翅骤然出现又消失。 戚余只觉得背后一寒，恐惧之下浑身僵硬，却还是调动浑身肌肉准备格挡。 贺舟陵的动作太快，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只看见影子诡异消散一地的残影和贺舟陵转身时宽阔的背影。 “等一下。”戚余喊住他，理了理凌乱的衣服下摆。确认没有危险，那股可以吃亏但是不肯吃的本性冒头：“我刚刚跟它达成了主仆协议，你处理它之前，至少应该过问一下我的意见吧？怎么说都是我的财物。” 贺舟陵的声音很冷：“诡异生物和人类不存在共识。在我看来，我刚刚是救了你一命。你最好和诡物划清界限。” 固执自大，杀伐独断。他其实很欣赏这样的品质，但他不能接受因此而产生任何财产损失，毕竟他是个本分的生意人。戚余缓缓交叠手臂，忍住一声冷笑。他决定明天就搬出去，就算需要自己跟诡物博弈，也比在这里受气强。 “放心吧贺先生。”顶着十八岁少年模样的戚余猝然笑了，心智大抵也受到了这副皮囊的倒退影响，变得叛逆又浑身是刺：“我的命长得很，真是辛苦您为我操心了，不如您把精力留着，去操心其他八十八个跟您搭讪的人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时间扭曲（加更） 距离上初中已经过去了十年，如果让戚余用一个词形容他的初中时代，他会选乏善可陈，或者无聊。 至少是不会有被警方认为已经失踪、默认死亡人口的同学“复活”这种事。 丁盼是今天早上被人发现的。 被上早课的初一学生摇醒时，她还坚称这就是自己的课桌和教室。直到那名初一学生看到了她身上的皮卡丘，惊觉这不就是妈妈唏嘘了好久，“好好的姑娘怎么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在报纸上稳居头版长达半年的那个学姐吗？？ 丁盼过去的班主任和家长被立刻叫到学校里，母亲抱着他一顿嚎啕大哭。警方调查后发现丁盼过去一年的记忆全部消失不见，最近的记忆停留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仿佛是从一年前消失的时刻直接穿越到了这里。 戚余之所以能知道这事，全靠施小茹。 听说发小回来，施小茹第一时间冲过去，两个小女生叽叽喳喳了好久。 施小茹：“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啦？” 丁盼脸上笑容顿了顿，弧度完美得像是模型，“真的不记得了哦。你呢，你最近一年怎么样？还跟以前一样喜欢管闲事啊？” 施小茹瞥她，嗔道：“一年没见，说点好听的吧，什么叫多管闲事？我那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行侠仗义！” 在发小絮絮叨叨说着这一年的经历时，丁盼始终含着笑，施小茹总觉得这种笑容有点眼熟，但转瞬就被和发小重逢的喜悦牵走了注意力。 如果施小茹停下略一回想，就会明白熟悉感来自哪里。 她见过的隔壁奶奶寿终正寝后的遗体，脸上就有这种笑容。 人死后由于肌肉僵硬，某些角度看过去会仿佛脸上带着笑容。但那其实只是视觉错觉。 丁盼听了一会，突然打断她：“你是说……你和牛玉倩、王幼茶，成了好朋友？” 施小茹怔了下，突然觉得背后有点凉。她点点头：“是啊。她老是喜欢欺负别人，所以我现在得看着她，不能让她惹事情。” 她突然想起一桩烦心事，像过去一样和发小倾诉：“牛玉倩最近好像看上孔好了。可是孔好不是王幼茶的男朋友吗？我劝她不要喜欢朋友的男朋友，可是她不听，好烦啊。” 丁盼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使得她的脸看上去像抹去表情的人偶娃娃，空洞且僵硬。 “你们是朋友了。那我又算什么呢？” “盼盼，你说什么？” 丁盼转身回教室：“没什么，上课了。” 回教室后，施小茹被同学们团团围住，打听“死而复生”的丁盼的事情。 “真的复活了？” “是真人吗？真的是本人？” “都08年了还有失忆这种事？那不是我妈最爱看的肥皂剧剧情吗？？” 戚余手指转着笔，扭头看向坐在教室后门口的牛玉倩和孔好。 那两人脸色惨白，表情像是活见鬼。一个焦虑地撕嘴皮，一个机械地抠手指，交头接耳的样子让王幼茶咬着嘴唇，在课桌下掰断了一支笔。 孔好：“她复活了，她真的复活了……我家后院菜园昨天半夜被刨了！不，说不定是她自己跑出来的！” 牛玉倩眼珠充斥血丝，指甲掐住一块干翘的嘴皮撕下，冒出两颗血珠。鲜血的腥咸让她回忆起昨晚屋里的惨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见鬼了，真的见鬼了！昨晚施小茹他爸，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竟然可以……他们没有去找你吗？？” 她以为自己是做了个噩梦，结果天亮之后，她的爸爸和那个女人彻底消失不见了！ 更恐怖的是，本该被他们处理了的丁盼竟然也找上门来，一声不吭地用铁锹伺候了她一晚上。 那是牛玉倩此生度过最漫长的夜晚，每次牛玉倩以为自己死了，都会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光复活。 孔好纯唇色惨白，摇头。 这种时候，心上人也不是心上人，牛玉倩不可置信：“明明是你们动的手，为什么她来找我！” 仿佛一股寒流被心脏迸到各处血管里，孔好讽刺：“是，使我们动的手。但事情不是倩姐你吩咐的吗？我们只是听你的啊？” 两人眼看着就吵了起来。 之后的几天波澜不惊，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不平静的只有牛玉倩和孔好。 有那么两次，牛玉倩在校园里突然大喊大叫，哭着说丁盼刚刚就在她身边，肯定是想杀她！ 然而根据同在现场的学生反映，丁盼确实从来没在现场出现过，这一点她的同学们也能证明——事发时候，丁盼明明就在教室里坐着。 牛玉倩陷入了极大的惊惶和恐惧中，一度到了需要别人寸步不离陪着的程度。 孔好自己也在惊惶中，王幼茶忙着安抚他，能响应牛玉倩的要求寸步不离的人，只剩下一个施小茹，但她不懂，为什么最近牛玉倩总是用惊疑又猜忌的眼神看她，还总是欲言又止。 “倩姐，你为什么总觉得盼盼要害你啊？”课间跑操，施小茹坠在班级最后陪着牛玉倩，忍不住问。 连日的折磨已经让牛玉倩崩溃，她眼神癫狂，声嘶力竭的叫唤吸引来前头同学的侧目：“你觉得我说谎是吗？” “不是不是。”施小茹被她眼神吓了一跳，向周围同学笑着道歉之后，低声解释：“只是我认识盼盼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了，我知道她的，她不是这种人。” 牛玉倩差点破音：“你跟她很熟？她跟你说什么了吗？” 初一时候她根本不认识施小茹，竟然现在才知道她和丁盼是多年好友！ “没有啊……”施小茹疑惑，“她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牛玉倩加快脚步，把施小茹甩在身后。 从这天起，牛玉倩开始疏远施小茹。 戚余不止一次看见她在背后偷偷观察施小茹，那眼神时而忐忑时而凶狠。她拒绝施小茹主动提出的陪伴，要求孔好跟在自己身边，这让王幼茶悄悄跟施小茹哭了两次。 施小茹试图去找牛玉倩沟通，这几天都没休息好、噩梦不断的牛玉倩直接面无表情从她跟前走过，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她。 “倩姐？”施小茹茫然地目送她离开。 空气里教室沉闷，戚余起身到外面走廊透气。 他趴到栏杆上晒太阳，微微眯着眼，像只慵懒漂亮的猫。 这个时间扭曲的世界处处透露着诡异，可是最诡异的是，它在模仿着真实世界的运转规律，比如到点上课。 距离上课只剩一分钟时，各个班级的老师从办公室走向教室。 贺舟陵的身影在一众老师中最为显眼，手无教案、步履从容。他负责的课程叫做[战斗素养]。也不知道哪个天才高中会给高考生设置这种课程。 “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戚余感受着温暖的阳光，没吭声。直到上课铃打响才慢悠悠站直了往教室里走，看见贺舟陵的时候微微睁大了眼：“呀，贺老师在这里呢。” 然后目不斜视从他旁边走过。 从教室窗户里看见贺舟陵对着自己背影拢起眉心，戚余意味不明地勾勾唇。 直到11月11日。 放学时，牛玉倩突然一改前几天的阴沉疏远，和以前一样找施小茹勾肩搭背，说晚上要组个友情局，喊了很多自己的跟班和好友，盛情邀请施小茹带着她的好朋友，比如丁盼或者其他人一起来。 施小茹表情犹豫：“可是我爸妈让我放学就快点回家……” “啧。”牛玉倩笑，“也是，毕竟我们小茹宝宝还没长大，那你还是快点回爸爸妈妈的怀抱吧。” 施小茹咬牙：“那我来。我等爸妈睡着了来。” 牛玉倩拍拍她肩：“行，姐等你。晚上十点哈。” 牛玉倩走后，施小茹和王幼茶挨头嘀咕，推推搡搡来到戚余面前。 王幼茶以自己有男友不能搭讪别的男生为由，把施小茹推到了他面前：“我们放学之后要去ktv，你一起来吗？” 夕阳、哄闹的教室、脸颊微红的少女。 一切都和上一次时间扭曲一样。 “好的。在哪里？”这次，戚余微笑回应。 这天放学时，戚余去了趟校门口。 施五昌专程赶了过来，他的爱人熊怡也关了理发店，夫妻两个一起在门口等着施小茹。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熊怡仿佛瞬间苍老，鬓角生出白发，眼里有种慈悲的沧桑，看着女儿时，有种快要把人溺毙了的母爱。 戚余看了眼施五昌脚下。 时间还早，没到开路灯的时候。室外的唯一光源便是天上那轮红日。夕阳投在人身上，在路面打下一道影子。 但是施五昌——他脚下的影子密密麻麻，或深或浅地叠出重影。而施五昌的一双脚，被这些影子的手攀附禁锢着，向下拖拽、拉扯。他的裤腿乍一看是黑色，边缘却在夕阳的照射下有些湿红。 像是血液已经染透布料，几欲下滴。 戚余觉得，自己大概知道他变成诡物的原因了。 真是神奇，世上原来真的有爱子女入骨血的父母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仇恨（加更） 打开包厢门的一瞬间，震天的音浪扑向戚余。 包厢里群魔乱舞鬼哭狼嚎，暂时脱离了父母老师监控的叛逆期少年们，学着成年人划拳拼酒、勾肩搭背，趁机和异性眉目送情、暗中拉手。 晚上十点半，施小茹在丁盼的陪伴下姗姗来迟。 “抱歉抱歉，我一直等我爸妈睡着才能出门的。”她自罚三杯汽水。 丁盼就站在她身边，脸上弧度像是女娲特地给她固定上去的，不曾有分毫变动。周围的同学们也只是打量她一眼就错开视线。 对于最近在学校里关于丁盼和牛玉倩的流言蜚语，这个年纪的孩子天然有种事不关己的勇莽，当成八卦讨论过后，也还是被家长老师“相信科学”的说辞说服，并没有多想。 看见丁盼，正在唱红歌给自己壮胆的牛玉倩哆嗦了一下，强撑起勇气，随手一指：“知道了，快坐吧。” 把人指去了离自己最远的地方。 看来红歌和信仰也拯救不了亏心人。 从这时起，牛玉倩就没有一句不出错的歌词，手也哆嗦得拿不稳水杯，饮料泼湿了半边衬衣。 妈的。 牛玉倩手忙脚乱擦衣服，抽纸巾时却把整个盒子掀翻在地上。 如果那个女人还没消失，这种时候她应该会过来先用干毛巾垫住她的湿衣服，然后让他去洗手间换干净衣服。等她换好衣服从洗手间出来，地上的脏污肯定已经被打扫干净了。 这是这几天里牛玉倩第一次想起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牛玉倩觉得自己好像看见她了。 庞大的恐惧像巨浪打到牛玉倩身上，急剧分泌的肾上腺素让她背脊僵硬。 她被恐惧彻底攫取。 这里人这么多，一个丁盼也就算了，就连她也敢出现？ 她不是一向任劳任怨让自己欺负，她怎么可以也出现？ 当人恐惧到极限时，是会丧失理智的。 牛玉倩心中生出极度的愤怒。 怎么，她也想找自己报仇？可是她死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牛玉倩喊来孔好：“现在就去，按计划来。”她朝孔好瞪眼睛，眼球上血丝狰狞：“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只有她们死，我们才能活。你已经杀过丁盼一次了，别犯怂。” 孔好于是找了个切歌的机会，过去对施小茹说：“倩姐说给你和你朋友准备了点礼物，让我带你们去拿。” 他硬着头皮，一眼也不敢看旁边的丁盼。如果不是ktv里太吵，必须靠近说话才能听见，他恨不得隔在八百米外说。 两个女生在他的带领下往外走，戚余使唤着小黑掩护自己，不急不慢地跟上。 孔好把两个女生带到自己家里。 孔家人晚上喜欢坐在一起看电视，声音开到最大，谁都不搭理谁地已读乱回。 孔母：“你看这个女的，她就不该把钱借给朋友啊！被骗了吧。” 孔父：“他妈的，牛老大这两天怎么不见了？我都准备好上贡的钱了。” 孔奶奶：“哎哟这姑娘这是什么衣服？露个大腿真是不检点。” 孔好带着两个女生上楼的动静没有惊动任何一个沉迷电视的孔家人。 通往顶楼的楼梯一片黑暗，越是接近目的地，孔好的就越兴奋，表情越冷静。因此他也就没能发现，有人仗着视力好，先他一步闪身进了门里。 “到这里干嘛啊？”施小茹好奇又不解，“倩姐干嘛把东西放这里，直接给我不就行了？”她还在想，是不是牛玉倩想为前几天的冷战和争执道歉？其实哪里用给她送礼物，她又不是什么小心思的人。 “吧嗒”一下，门轻轻上了锁。 沉浸在自己胡思乱想里的施小茹没有发现，她总是这样，天真浪漫又缺少警惕。 戚余环顾了一眼这间房。 这是自建楼的顶层，层高最高才一米八，人站在里面很压迫。角落里放着一些孔家不用的杂物和准备卖钱的废纸废瓶，有股难闻的垃圾臭味——施小茹也闻见了，但她出于保护同学尊严的出发点，只是默默放缓呼吸，没有点名。 孔好不开灯是有原因的。 戚余看见了靠在墙角和地上的工具，一段锈迹斑斑的染血钢筋，一根不知从哪里来的棒球棍，还有沾着可疑血肉的带土锄头。 发小和孔好都不吭声，施小茹终于有点害怕了：“孔好？开一下灯吧，太黑了。” 她伸手抓住发小的手，想获取一点安慰。 结果捏到满手光滑的冰冷。 “盼盼，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施小茹的声音颤抖。 黑暗里，回应她的是一点金属磕碰的声音，像是有人拖着武器靠近。 就在施小茹扑向大门时，黑暗里同时有三道身影冲了过去！ 第一道是孔好，他高高举起手里血迹斑斑的钢筋段，瞄准了施小茹的后心！ 第二道是丁盼，她瞄准的是孔好。 第三道是戚余，他瞄准的也是孔好，并且顺手打开了灯。 骤然降临的光线让孔好眯了下眼睛，也照亮了房里的情形。 就着一瞬间的迟疑，孔好被丁盼一掌穿腹又抽出，内脏哗啦一下流了满地。他不可置信地看看自己腹部又看看丁盼，脸上浮现出惊恐和临死的悔意。 戚余瞳孔一缩，看见施小茹发出痛苦哀嚎，仿佛有什么无形的虐打加诸她身上，让她肋骨凹陷、头破血流而奄奄一息，直至彻底断气。 而丁盼身上也缓缓浮现、还原出临死前的伤痕。颅骨凹陷，大腿折断，秀气的脸蛋上没有一丝完好皮肤。 戚余这才明白神信的话。 时间扭曲之所以叫时间扭曲，因为这种异能只能让时间在一定范围中固定循环，无法改变任何结局。 施五昌和熊怡就是在这时冲上楼来。 夫妻两人伸出颤抖的手，却不敢碰女儿一下，仿佛是害怕自己会给已经彻底离开人世的女儿带来伤痛。 戚余沉默看着施五昌跪倒在女儿面前，有黑影从他背后冒头，嘶吼着想要挣扎出来。又或者，那些黑影都是不愿接受现实的施五昌本人。 一道身影从黑影里缓缓走出，沉默着望向施五昌熊怡夫妇二人。 他下颌紧绷，衣服包裹下的肌肉紧绷，是一个随时可以动手杀人——或者反杀的警备状态。他微微垂下眼睑，脖间金属环被下巴挡住，眼里似乎什么也没有，有好似有一股一闪而过的怜悯。 熊怡捂住嘴巴，别过脑袋，不敢再看女儿尸体。她对不知理智留存几许的丈夫说：“停手吧，我们停手吧……老公。这样的循环，我已经进行了六次。每一次的开头，你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可是我因为[免疫]，每一次都记得一切。我真的已经受够了。” 所谓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熊怡在诡异复苏那晚觉醒了[治愈]和[免疫]异能，前者让她能救活任何奄奄一息的人，却无法复活已死的人；后者让她能免疫丈夫的异能副作用，却迫使她记得每一次循环时女儿惨死的结局。 施五昌已经哭不出来，他的眼睛赤红而干涩，白发瞬间爬满头发：“我记起来了……”他喃喃，眼神逐渐凶狠，面部被阴影一点点覆盖：“上一次时间扭曲，我说过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那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却被畜生那样残忍杀害。 巨大裂隙从他脚底展开，那些手指深深抠入他血肉的影子便顺着他的腿从深渊里爬出来，扭曲奔跑着冲向大门，想涌向更广阔的天地觅食。 贺舟陵站在门口位置，巨大骨翅“哗啦”一下从他身后展开，宽度足有4米。锋利的边缘划过一片阴翳，三五个影子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就此消散了。 他站在那里，仅仅一个人，却封死所有出口：“我们的交易仅限凶手交给你。其他人不行。” 施五昌没有忘记他们的交易。但他的回应是，将脚下的深渊裂隙拓展得更宽，让更多阴影涌现。 这是他除了时间异能之外，觉醒的又一异能，[深渊之影]，能打开深渊裂口，直接召唤另一个世界的诡异。 戚余盯着施五昌脚下的裂口，忍不住往前迈了一小步。 巨大的骨翅立刻横在他身前，贺舟陵暗红的眼睛凝视着他，透着审视：“你想做什么？” 戚余陡然清醒，沉默着退了回去。 他刚刚竟然感受到了一种难掩的巨大吸引力，催促暗示着他跳到那深渊里去。 施五昌操纵着暗影扑杀向贺舟陵！ 他已经彻底陷入失控，“其他人也不无辜！我女儿才无辜！所有那些见死不救、袖手旁观的人，都是帮凶！我女儿只是做了一个正直善良的人该做的事——制止暴行，可她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他、你、你们所有人，都该死！！” 贺舟陵腕上手表疯狂震动，电子表盘变成红色，不断弹出新数值。 [诡域混沌值：32] [诡域混沌值：24] …… [诡域混沌值：9] [警告：诡域混沌值达临界点内，诡域评级更新为，s] 安静看戏的神信突然兴奋：【s级！这意味着诡域领主的等级也达到s，同时会随机获得一种异能的升维！如果，我是说如果——】神信的声音颤抖，【如果获得升维的是施五昌的[时间扭曲]，那么他将彻底获得掌控时间的能力！这意味着，不管是人类的过去还是未来，都将由他说了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永生] 施五昌彻底沦为s级诡异生物，全身已经彻底化作斑驳杂乱的黑影，再无一点人类特征。 整个水门村在一瞬间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光线暗淡，天空像是永远不会亮起来的永夜。暗影诡异从每一个角落出现，三两个抢着猎杀一个人类，以他们粗暴的进食效率，一个成年男人在一分钟内就能被吞噬干净，尸骨无存。 施五昌变成的诡异生物身形暴涨，伸出一只巨大且扭曲的影手向妻子熊怡抓去，被贺舟陵纵身拦住，s级异能者和s级诡异交手，一片腥风血雨。 大量诡奴源源不断地追逐扑杀过来，戚余拉着呆住的熊怡掉头就跑。 他原本灵值就低，又带着一个毫无战斗能力的熊怡，很快就无可避免地负伤了，躲避间回到了学校里。 他们躲进一间教室。课桌散乱，书本散落一地，显然也是经历了一番动乱，角落的垃圾桶边上溅了血。面前的课桌抽屉里有半截切面整齐的胳膊，手里攥着一把美工刀。 看起来似乎是死于准备反击的前一刻，类似的惨状数不胜数。 “把门关上。这些东西能进入室内，也是需要活人的许可的。”熊怡控制着视线不去看地上的残破肢体和内脏。 戚余关上门、锁了窗后，把教室里检查了一圈才收刀休息。 熊怡看见他衣服上染血的痕迹，好心提议：“需要我帮你治愈吗？” 戚余当即微笑拒绝：“不用，谢谢。”紧接着，戚余视线一顿，看见了熊怡袖口腕表的表盘。 漆黑的表盘上似乎是神鸟张开双翅起飞的图案，尾羽华丽茂密，又略微有点抽象，间或点缀着一点红色的纹样，像是花瓣，也像是血点，诡异又神性。 像是凭空有一只手钻进胸膛里，攥住戚余的心脏，狠狠一捏——这个图案，戚余曾经昏迷中在戚家地下室惊鸿一瞥见过。 “你的腕表是哪里来的？”过往回忆带来的惊惧阴暗像是一波惊天动地的海啸，被戚余死死压在水面以下。他甚至不确定自己的语气是否颤抖，只能努力维持呼吸的平稳。 熊怡诧异地看了一眼：“我女儿校门口文具店里买的，她嫌不好看就给我了。” 文具店一般都是批量进货，二十年过去，这些手表必然已经流传开来、不知去向。 戚琢来水门村就是为了把这批手表用不引人注目的方式隐蔽扩散开？它里面有什么异常？ 戚余：“我挺喜欢这个表的，能送给我吗？价格你开，多少都行。” 熊怡解开腕表递过来：“不值钱的，当年买回来也才十几块，你喜欢就送你好了。”她端详戚余脸色，“这东西……是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戚余早稳住心神，接过手表收好，脸上看不出一点心虚，“只是一眼看中合眼缘而已。” 教室里暂时陷入安静。 片刻后，“说明书。异能者的异能有没有重复的？” 【便宜货满大街，高级货私人定制。】神信召之即答，不假思索。 戚余：“那为什么我的伤口会自己痊愈？这是一种自愈异能？” 神信：【不是的宝贝，[自愈]不是你的异能，而是灵体的基本素质，就像人会呼吸、鱼会游泳一样，是本能。你的本源异能只有[吞噬]。】 “像我这样有灵体的人，还有多少个？” 神信：【？你以为灵体是什么烂大街的东西吗？】 两人对话结束一轮，外头正好传来敲门声。 是贺舟陵的声音：“我暂时牵制住施五昌了，先带你们离开。” 第一次影子诡异冒充贺舟陵时戚余还没太听出来，但有了一次经验之后就可以发现，这些影子模仿得虽然像，终究少了一些东西。 贺舟陵说话时自带一股实力强悍的从容和松弛感，这是影子诡异模仿不来的。 戚余擦着刀，“谢谢贺老师，不过这里挺好，我不想走，你走吧。” 骗人不成，影子诡奴开始疯狂砸门。 熊怡有些担心：“这样可能会引来更多影奴。” 戚余也有这样的担心。所以他准备开门放这个诡异进来，把它处理掉。 然而砸门声停了。 轻缓的脚步从走廊尽头逐渐急促，一直停在门口。 这次的声音来自施小茹。 “妈妈。”她轻轻呼唤，“你不要我和爸爸了吗？你不要管其他人了，我们一家三口就在一起不好吗？” 血色从熊怡脸上褪尽，她下意识往前踉跄一步，却被戚余拉住。 熊怡捂住嘴巴，泪珠落下。 久久得不到回应，施小茹的身影出现在窗户前。 她身上还带着临死时的伤，面容凄惨诡异。看见戚余时，她甚至还下意识地捂住了脸上狰狞的伤口。 这种情绪反应，不像是诡物能有的。 戚余：“说明书，施小茹的诡气值多高？” 【3万多吧，按特事局的划分评级，她应该是a级。】 a级，他的灵值连对方的零头都没达到。 施小茹的手放在窗户上，左右晃动起窗户。 这种零几年产的平移窗使用不了几年锁就会松动，很多教室的窗锁只是摆设，用力一晃就能打开。 这下戚余确定，施小茹绝对保有一部分人类的理智和智慧！ 脚边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往墙上的阴影里藏，被戚余一把抓起。 手指大小的影子立即竖起白旗，主动坦白从严：“主人。” “你还活着？” “我偷偷、藏了一点。”用尽一个诡异生物不该有的智慧，它才在彻底消散之前凝聚了小小一丝，偷偷藏在戚余的阴影中，期待伺机重得一星半点的血肉重新壮大自己，没想到这个人类视线这么敏锐，一下就发现了它。 “正好。”戚余把影子放到胳膊上：“吃。” 这破天的富贵把它砸晕了，影子诡异甚至来不及思考是否有陷阱就张开大嘴嗷呜咬下，一口深可见骨。戚余的额头冒冷汗，额角爆青筋。 三口下去不过两秒功夫，影子诡异身形就暴涨到了一人高。戚余手起刀落，只给它留了个脑袋，控制血液将其他地方吞噬。 影子：？？？刚刚发生了什么？？ 【异能+2000.】 【恭喜你，距离d级异能者就差5点灵值啦，距离接近a级灵值的零头又近一步！】 戚余此刻脸色比施小茹还苍白：“太慢了。” 神信：【毕竟不能无中生有。诡异能涨多少灵值取决于你的灵值高低。】 这番动静不过十来秒。 熊怡惊诧地问：“你能控制我丈夫的诡奴？刚刚那是什么？” 戚余避重就轻：“不算。” “妈妈。”施小茹已经晃开窗户，她一脚踩在窗框上翻进来，无数影子诡异站在她身后，露出空洞的眼眶，“跟我走吧，我们一家三口团聚。”她的视线不自觉飘香戚余：“……你，你好香。” 戚余顺势挡住熊怡，朝她微微一笑：“是吗？我没用过香水。” 施小茹语气急切：“真的，不骗你。” 戚余不在意地点点头，步伐随意地往前走了一步，熊怡在背后担忧地喊：“同学……”戚余没有回头。 他在距离施小茹一步远的地方停住，深深看着施小茹的脸，对方在他的注视下仿佛自惭形秽，反被逼得后退一步，“小茹。”戚余弯腰深深看着她残留淤血的眼睛，“刚刚那个人是s级异能者，他是为了你爸爸来的。这意味着，你爸爸和他，今天必须死一个，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施小茹茫然地张了张嘴唇，看了眼战斗弥漫的核心区域，那里黑影遍地，却难以触及“贺老师”分毫。 “嗯。”施小茹呆呆地说。 戚余缓缓笑了，“所以辛苦你，配合我一下。”他语气极为轻柔，仿佛情人蛊惑地低语：“好吗？” …… 作为s级巅峰的异能者，贺舟陵占据绝对的实力优势，然而施五昌有“诡”海战术。 贺舟陵的每一次转身、抬手、提脚，都有无数影子诡奴从四面八方扑过来，遏制他的动作，让他难进寸步。 再这样下去，祂又会伺机出来—— 贺舟陵眼神一凛。 “两位。”混战中，有一道含笑的声音传来。 戚余一只手按着施小茹，另一只手撑在她背后，以一种挟持的姿态缓缓靠近。 施五昌脸转过来，脸上空洞的五官变得狰狞凶狠，不断喘着粗气。 戚余凝视着他的表情，脸上笑意逐渐淡了，“叔叔，你走吧。” 施五昌像是被按了一秒暂停键。 …… “叔叔，我不吃你的便当，你走吧。”十岁的戚余捧着施五昌“随手”丢下的盒饭，找到公交车驾驶座上。 施五昌头也不回：“噢，你不吃是吧，那你帮我丢了吧，我也不想吃。” 十岁的戚余：“……” 施五昌中后视镜里瞧，看见小戚余捧着盒饭走到公交车后门的垃圾桶边犹豫好久，最后又皱着眉头坐下，打开盖子吃了起来。 自从女儿去世后再也不曾展开过的眉心，在这个瞬间微微舒展。 十几年时光眨眼过去，那张年幼的脸和眼前这张精致俊美的脸缓缓重叠。 “我想起来了……”施五昌声音嘶哑，“是你。” 戚余静静看着他。 施五昌忽然咆哮：“早知道，当年我就应该让你饿死，或者冻死——放开我女儿！” 戚余仍旧没有任何表情和反应。 但贺舟陵觉得，青年那双漂亮如宝石的眼眸，某个瞬间失去了它瑰丽的折光。 真有意思。 贺舟陵心想，他像只被大雨淋湿的鹰。 “别动。”戚余不容置喙地抬手，“我的异能是[吞食]。叔叔，我知道施小茹已经不是人，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把她复活的，我的异能对她都有效。” 施小茹怯怯地：“爸爸……” 施五昌被女儿的呼唤带出一丝清明：“我老婆呢？” 戚余沉默。 “小茹，你妈妈呢？” “妈妈，妈妈她……”小茹嗫喏。 戚余：“叔叔，你现在离开，我保证小茹和阿姨安全。” “你保证？”施五昌瞪大了眼，身形一瞬间暴涨2倍，“你拿什么保证？？！” 他朝戚余方向虚空一捏，两个影子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快得贺舟陵都来不及阻止——咔地一下折断了戚余的手腕，他手里东西落在地上。 是那把藏刀，还待在刀鞘里。 戚余额头冒出一层冷汗，立即后退两步。 施五昌沉浸在被背叛的愤怒中，指挥着两个影子诡奴向戚余张开巨嘴！ 这一次，熊怡跑了过来，将戚余拉到身后。 两个影子诡奴僵住，不敢下嘴。它们的行动全由施五昌意念操纵，而他断不会伤害女儿与妻子。 “老公，我们走吧。就到这里收手吧。” 施小茹站在母亲身边，担心地连连看向戚余，眼里闪过歉意。 熊怡弯腰捡起戚余的藏刀，在施五昌的怔愣中拔出，对戚余说：“两三天前的晚上，我家附近起了大雾，然后我们两个觉醒了异能。他的异能是[深渊之影]和[时间扭曲]，我的异能是[治愈]和[免疫]。这只是明面上的。我还有一个叫[永生]的异能，来源是畸变的心脏。” 熊怡笑着，眼里落下泪来：“我和五昌太想小茹了，他想回到过去阻止悲剧，我想让小茹复活。” 戚余立刻明白，抿着苍白的唇瓣：“所以丁盼和施小茹都是你用[永生]复活的。” 熊怡摇头：“不能叫复活。”这位母亲低下头，掩住了脸上的悔意，“她们本该安息，是我一时冲动导致这样的结果，我和那些刽子手有什么区别？是我和五昌，让小茹在一次一次的时间扭曲里重复这些……”熊怡哽咽到不能言语，从施小茹的眼里也流下混着脑浆的血泪。 熊怡是突然动手的。 刀尖对准胸膛刺入，挖出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贺先生……我知道你是特事局来的，这是……我给你的交代。”熊怡捧着心脏递到戚余面前，在他愕然的视线中骤然倒地。 “妈妈！爸爸！救救妈妈！！”施小茹带着哭腔呼喊。 施五昌头部凌乱的黑影褪去些许，浮现出一张表情痛苦挣扎、皮肤残破的男人的脸。他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脸上有片刻的迷茫，但凌乱的影线又在重新吞没他。 “爸爸！救救妈妈！”又是一声。 施五昌迷茫的视线逐渐有了聚焦，锁定了熊怡胸口的大洞。 “老婆！” 世间所有荫翳突然都冲向同一个方向，那里有他最爱的两个人。 笼罩在水门村外的迷雾，散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薄腰美人 水门村外的国道上，拉起的警戒线截断马路，专机、特事局桥装车、机车、私家轿车沿街停了一长串，每隔十米左右就有一两个异能者站在一起。 中间某段。 林谟一言难尽地看着许临：“你为什么在这里？”他问的是，对方为什么在锦城特事局收到消息前就在这里了，“你什么时候到锦城的？你不是应该跟着戚余吗？” 许临挠了挠眉毛，双手插到兜里：“我是跟着他啊。我跟着他来这里的。” 林谟左右看看：“他人呢？” 许临下巴点点不远处翻腾的雾气：“里面呢。”语气轻松得好像戚余跟他打招呼临时去趟洗手间。 林谟微微瞪大眼：“你没拦住他？他是调查戚家的重要线索，不能出事！” 许临搓一下鼻头，语气没那么理所当然了，“……他进去之后，诡域才出现的，我没来得及跟上。” “这可是s级诡域。”林谟喃喃，“以他不到e级的灵值，还能活着出来吗？” - 华国，秘密海域。 辽阔海面平静无波，海水清澈得连缓缓翱翔过去的海龟都看得见，这里唯一有人迹的证明，只有海上漂着的圆形浮标。 忽然，浮标亮了一下红灯。 一瞬间有四根柱子从海底升起，海面呼啸着扑向一边，一张面积达数十公里的平面从海底升起，海水从四面泻流而下。 那只来不及游走的海龟被托出海面，原地扑棱两下，纹丝未动。一双脚缓缓在狂风中落在它旁边。 贺舟陵左肩扛着个昏迷不醒的人，右手捏着个怦怦跳动的心脏，双眸猩红未退，缓缓迈动逆天长腿，朝着快速通道走来。 通过提示器看见这一幕的潘稹“呸呸呸”吐掉口里的茶水，赶在研究人员吓出好歹之前亲自冲了过去。 “这是什么？？”潘稹捂住胸口，刚想靠近，忽然发现贺舟陵瞥了自己一眼。 只这一眼，当即让潘稹汗毛直竖，咔咔后退两步。 贺舟陵此刻的状态不算太好。 一般来说，他会尽量把混沌值稳定在40以上。一旦混沌值低于40，他便会有压制不住那个和他共生的东西的风险。 譬如此刻，贺舟陵的骨翅上已经冒出根根尖锐的刺，眼神也不似人类，让人见了就跌混沌值，周围的研究员纷纷停在十米开外，从兜里拿出一枚抑制糖丸丢嘴里。 胆敢在这种时候靠近他的，也只有艺高人胆大、他过去乃至现在的战友潘稹。 贺舟陵把手里东西递给他，简洁回答：“熊怡的心脏。封存。报告我稍后再写。”然后他把肩膀上的人丢到面前的研究台上。 潘稹和众研究员、异能者看过去，呼吸齐齐一窒。 研究台上的美人双眸紧闭，头微微歪向他们，银发铺洒，顺着研究台边缘掉落几缕。他身上衣服乱七八糟，尤其是衬衣刚刚动作间被折起，可见后腰悬空、腹部呼吸时凹下，真是好一张薄腰。 可是美人垂下的手腕以一种不正常的姿态歪折，显然是被暴力折断，肿起触目惊心的一片，手掌鲜血淋漓。 “你你你——”潘稹心神一震，指着戚余的指尖在颤抖，“你对人强取豪夺了？！我们天机行动可不兴干这种事啊！！” 贺舟陵眉毛一压，“行动结果和我预计的出现偏差，这人的出现影响了熊怡。先把他控制起来。” 潘稹轻松表情一扫而空。他是位数不多知道贺舟陵将世界重启内情的人之一，在这次行动以前，他们制定了一定的规划，对施五昌的重要性、这次行动的结果都有一定的共同认知。 “你确定不是你的行为引起的？”潘稹问。 贺舟陵摇头：“他原本就认识熊怡施五昌夫妇二人，心脏也是熊怡经了他的手给我。”想起戚余问的那句他们是不是认识，贺舟陵沉默了一下，“他是跟着我进的水门村，这次异常或许是我和他共同作用的结果。” 至于最重要的，戚余能准确说出异能名称的事，贺舟陵没有说。在弄明白具体是怎么回事之前就透露给潘稹，结果只能是多一个人产生无畏的恐慌。 贺舟陵：“先关在02号牢房。”眼下他必须先去控制一下混沌值，那东西正在跟他抢夺身体的主控权。 潘稹随手抓来一个研究员，将刚刚贺舟陵给自己的东西交给对方。是那个跳动的心脏。 不巧，这是新提拔来的研究员，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么生猛的节奏，刚刚张开嘴就被旁边的同事死死捂住。研究员直接撅了过去，马上有人来连人带心给他拖走。 潘稹目送贺舟陵走到基地最中心。 那里放着一枚巨大的球体，直径超过30米，内部中空，外面连接着各种仪器和显示屏。这是整个天机行动最核心的仪器之一，用于研究贺舟陵的各种数据，并，辅助降低他的混沌值。 贺舟陵打开休息舱，站进去后自己关上了门，从舱体内的四面八方缓缓有超过上百个洞口开启，源源不断地释放幻蓝色药剂。 只需要5毫升就能让一个b级异能者镇定下来，回复10点混沌值的抑制剂瞬间填满整个休息舱，重量约莫有两吨，足以让贺舟陵悬浮其中。 突然，研究员们齐齐后退两步，小声惊呼。 悬浮在幻蓝色抑制剂里的贺舟陵脸上出现痛苦的表情，他身体往后崩成一张弓，骨翅在水中一瞬打开。这不是一次收放自如的展开，骨翅撕碎了他的上衣，露出虬结、紧绷、用力到抽搐的肌肉。 从骨翅上长出根根锐利尖刺，最长的一根顶到休息舱特制的玻璃上，让人有种玻璃舱体将要碎裂的错觉。 贺舟陵睁开眼，从他口鼻里冒出几个气泡。他缓缓扭头，抬手一根根掰断骨翅上荆棘般的刺。 有幽蓝色血丝从骨头的断面飘出。 潘稹眉心一跳，看了眼上下横跳的混沌值，心知贺舟陵又在和体内共生的家伙争夺身体控制权，麻溜地带着研究员退了出去。 “两分钟之内全部撤离到防护罩外！动作迅速！”随着潘稹高喝一声，所有研究人员眨眼撤了个干净，有前车之鉴，谁也不敢打扰这时的贺舟陵。 休息舱里，掰断所有刺的贺舟陵缓缓闭上眼，骨翅如绳索将他从头到尾包裹、缠紧。 他的脑海里此刻全是那张银发长着蓝眸和泪痣的脸，耳旁是如索命一般不曾停歇的狂乱低吟：“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 戚余醒来时，发现被折断的腕骨得到了妥善包扎，只是腕上、腰上、脚踝如牲畜一样被栓上了锁链。几个仪器连接在他身上，模糊视线里隐约看见有人穿着白大褂走来走去，这场景唤醒了戚余沉睡多年的记忆，让他应激地瞬间翻身起来。 哗啦！ 锁链被扯的阵阵作响。 他没有摸到那把这几天用惯的藏刀，身边也没有任何可以用来防身的东西。戚余缓缓沉下一口气，冷静警惕地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明亮宽敞的实验室，不远处的金属托盘上放着一个已经注射完成的空瓶，不难推断里头除了瓶底剩下的一层，其他的应该都已经被注射到了自己身体里。 后颈一阵酸痛，唤醒戚余来时的记忆。 只在人胸膛里鲜活的心脏，脱离了熊怡的躯体之后却跳跃在戚余掌心。熊怡说，这是她给贺舟陵的“交代”，让戚余务必替她交给贺舟陵。 戚余照做了。 贺舟陵接过心脏，战意未退的目光带着审视，巨大骨翅带来极强压迫感：“你和施五昌什么关系？他救过你，什么时候？” 戚余没理会，掉头就走。这些说起来都是他的私事，他凭什么告诉贺舟陵？ 没走两步，后颈一痛，再睁眼他就到这里了。 【这地方就是林谟告诉你的天机行动基地吧？有点东西。】神信声音严肃，【诡异复苏刚刚开始，人类是怎么研究出抑制剂的？我怀疑人类中有预知者，或者有从未来回来的人。这不应该，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 【重要的是，他们居然给你注射了一整瓶啊啊啊啊啊！！！这是想干什么！！】神信抓狂。 这药剂名字一听就知道效果，只是戚余不解：“我的灵值和异能等级都不高，为什么？” 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对方怀疑起他？是他的血？戚余手脚泛起凉意，眼底一片冰霜。 左面的白墙忽然变成了单向玻璃，一只诡异生物趴到了玻璃上，看到它的一瞬间，戚余双眼剧痛，不得不迅速挪开视线。 【s级混沌兽，诡气值15w，直视和靠近都会引起混沌值波动。不是我怀疑人类的能力，就算刚刚那个姓贺的来，在混沌兽面前也稳不住混沌值吧？】神信幸灾乐祸，【我猜他们是实在没有处理的办法了，才会把这东西关在这里。】 “那你猜猜他们为什么会把我关在它的隔壁。”戚余背对着单向玻璃，用掌心捂住残留余痛的眼球。 神信瞬间笑不出来了，它回想一番，笃定道：【反正绝不可能是因为[吞噬]异能发现。那是为什么？】 天机行动负责人办公室里，潘稹和贺舟陵坐在沙发上，透过层层特殊处理之后的图像，勉强能辨识出1号牢房里的混沌兽和2号牢房里里的人类，显示器上的画面不说泥里淘浆，也能算是墨里找砚。 但没办法，如果不这样处理图像，观测者的混沌值会暴跌。 潘稹：“这东西在被你处理之前，也算是发挥了点作用了……不过我怎么感觉作用也不大？戚余没什么反应，混沌值还是90.这等他掉到30要猴年马月。” 贺舟陵：“关掉02牢房的单向玻璃及隔音。” 通过耳机听见指令的工作人员依言按下某个按钮。 屏幕上，01牢房和02牢房的色差减小，肉眼可见两团代表活物的阴影都在行动。 混沌兽是发现了隔壁戚余的存在，疯狂撞击并且以声音骚扰，02牢房里的人类躲避在角落捂耳蹲下，混沌值终于开始节节下降。 85,80,75,70……最终卡在40，纹丝不动。02牢房里的人类除了痛苦蜷缩，再无其他反应。 潘稹盯着屏幕，眉心不着痕迹松了些许，“混沌值40已经是一个很极限的数值，诡异生物会暴露原型，寄生异能者体内的诡异也会试图杀死宿主……他到现在还没有反应，大概率就是个普通异能者。” 贺舟陵沉吟片刻，“放源石。” 潘稹一下就从沙发里坐直了：“你知道源石会让混沌值暴跌，有生命危险吧？” …… 房间四面的玻璃重回不透明的墙壁，头顶的天花板却打开，一枚金属铁球被丢了进来。 神信才刚刚爆了句粗口就被消音，因为戚余瞬间丧失了大部分意识。 仅剩的那一缕意识让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仿佛被丢进了岩浆里，又或者被人扔进熔炉中，无尽的折磨看不到尽头。 直到有人从门外冲了进来，大喊着“危险解除，排除嫌疑！”，对他进行急救。 意识重回躯体时，他听见神信骂骂咧咧的声音：【……竟然用这种东西，真是想害死人吗？哪个混蛋下的命令？！】 模糊视线里有个人影穿越人群缓缓走来，颈项上金属颈环折射冷光。 神信爆发尖锐的鸣叫：【他身上是什么？？他刚刚从哪里过来？？离他远一点啊！！！抑制剂那东西是诡能泡在里面的吗？？！！】 是贺舟陵。 戚余缓缓清醒，从扶着自己的急救人员手里脱身，缓缓靠在墙上。他身上的衬衣因为刚刚的急救而大敞，他随手一拢，将扣子一粒粒系上。 随着系扣子的动作，戚余低头露出的后颈瞬间将贺舟陵的视线从胸口腰腹吸引了过去。 把人带来时还没发现，现在才看见，自己下手似乎有点太狠了。对方白色颈侧是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这颜色在他白瓷般的肌肤上过分惨烈，活像是遭受了什么非人虐待。 “施五昌身上有两个异能，升到s级后，被强化的异能是[时间扭曲]。他拥有了完全掌控时间的能力。”戚余看见贺舟陵停在自己一米以外，其他人在他示意后纷纷离开，甚至没有看一眼他旁边打扮更有领导味儿的潘稹。 不用问，戚余瞬间明白了自己这一遭是拜谁所赐。 “所以我必须知道和他有关的所有信息。”贺舟陵说完最后一句话，安静注视着戚余。 戚余扣完扣子，抬头时冷若冰霜的脸上突然绽放出无比漂亮的笑容，语气和煦：“原来贺先生带我来这里是想打探消息。” 他忍了又忍，抬手抓住贺舟陵的衣领扯了过来，反手把人按在墙上，在一众来自四面八方的惊呼中，拍了拍贺舟陵被自己抓皱的领口：“可是贺先生，训狗之前，也知道得给个好东西吊着呢。要不我们先从赔偿开始聊起？就是不知道律师来这里方不方便，可能还得贺先生亲自去接一趟。” 好、好狂野。 潘稹和所有天机行动的人齐齐咕咚咽了口唾沫。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凭亿近人 戚余是个本分的商人。 他对贺舟陵本人的尊严和言辞道歉没有任何兴趣，狠狠让贺舟陵大出血之后才满意离开，走之前甚至还冷静微笑着对贺舟陵说：“贺队下次还有这种生意可以找我。” 潘稹：？ 戚余微微一顿：“我没什么受虐侵向，但我认识不少有这种兴趣的人，我想他们会很愿意配合你。” 离开天机行动基地后到家的第一件事，是拆开那枚从熊怡那里要来的腕表。 十分基础简陋的设计，看得出是二十多年前的产物，机械齿轮已经快要生锈，指针也一走一颤。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神信突然失声叫道，【你把这些都丢掉，看到里面那个黑色的小石头没？你摸一下试试——】 戚余指尖不慎触碰一下，满目光怪陆离、血腥离奇，眼前甚至出现了腕表的重影。他捂住眼睛，好一会才稳住。 【混沌值-5，好样儿的，立竿见影。】 等戚余缓过神来，阴恻恻地问：“你是寄生在我哪个部位里？”他抽出一把水果刀，调转刀尖对着自己比划，“是脸？手臂？还是内脏？”刀尖轻轻从泪痣划过锁骨，抵在薄薄衣服覆盖的腹肌上，沿途留下轻微红痕。 戚余是真下过手。 神信是六岁那年突然出现在他脑子里的，那时小戚余被孤零零关在地下室里折磨了整整一周，小腿的伤口裸露腐烂，没有一块好皮，神信出现的时候，小戚余以为自己快死了。 至于后来被放出地下室，神信还没有消失，早熟的小戚余本来认为是自己精神出了问题，结果神信说：【哪儿呢，我是寄生在你身上，和你一体的。】 “寄生”其实不准确，因为神信作为灵体的附属品，根本不分你我。 “寄生在哪里？”小戚余问。 初见面的神信有意逗他：【在你腿上哟。】 小戚余沉默。 神信本以为这茬过去了，结果半夜时，小戚余拿出从厨房顺来的水果刀，照着小腿的伤口切了下去，一片遍布伤痕的肉落地。 倘若神信也有自己的躯壳，它这会必然头发都炸起来了：【你干什么自残？！】 小戚余疼的眼神都恍惚了，却抿着嘴，颤抖着声音：“你说，你在我腿上。不正常。” …… 神信吓坏了：【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你真能下手，我再也不乱出招了！咱们说正事吧！我真没想到这东西会出现在这里，所以才会让你试试——】 “说重点。” 【这是诡异生物诞生世界才有的东西，名叫……不能说，说了你会头疼，你可以理解成人类世界的放射性元素，比如铀。有它在的地方，混沌值会不断下降，自然容易出现诡域和诡异生物。】 “你是说，戚家和水门村的诡域有关，他们一直在四处散播这种东西，人为制造异常。”甚至就连施五昌一家的悲剧，可能也是他们一手主导的。 神信：【bingo。】 戚余当即给老于打了个电话，将黑色石子抠出来放进保险柜里，让他去查这种手表的下落和出处。 - 数日后。 锦城某新开的商城剪彩现场，当红男明星周南渡的等身立像摆在各个入口，粉丝人头攒动，抬头垫脚望向一楼舞台区。 “啊啊啊哥哥我爱你！”“儿子宝宝看看妈妈！！”“南渡yyds！！” 离开天机行动基地后，戚余有段时间没有见过诡异生物，仿佛暂时回到了诡异复苏之前，过了几天正常人的生活，恢复了日常工作。 戚余和其他几个股东一起等在休息室里，高分贝的尖叫声穿透墙壁和隔音棉闯进来，让某位年过半百的股东颇为诧异：“这个小伙子这么火的？” 整个休息室里，最年轻的当属戚余，“市场部做了两个月的调研，他是我们筛下来带货能力最强的当红小生，影视歌手双栖型艺人。您没听家里小辈提起过他的名字吗？据说他粉丝打榜战绩出道以来没落下过前两位。” 股东拿着宣传册看了两眼，摇摇头，“我看也就这样嘛，还没有小戚你长得好。你要是出道，哪里还有这些小男孩什么事。” 戚余只是笑着岔开话题。 闲聊后，秘书前来请几位股东去剪彩。 粉丝们虽然更想看自家哥哥，但老板们凭亿近人，粉丝们给了几分薄面。 直到看见低调的老板们中间杵着个戚余，粉丝们交头接耳起来。 “这谁？”“谁家刚出道的艺人？”“卧槽……吸溜。三分钟内，我要他所有信息！” 戚余被主持人请到周南渡身边，对方定睛看他两眼，突然凑过来小声：“戚总？没想到你这么年轻，这么帅。” “周先生，我们款项按合同两笔到位，套近乎也没法缩短流程。” 周南渡诧异地微微睁大了眼。他确实是个老天追着喂饭吃的艺人，五官比例遵循标准的黄金分割线，睫毛又浓又长，盯着人看时有种过分深情的感觉。他耳朵上还戴了一枚黑色的耳钉，小小一粒，破开他缱绻表情，添了一股极有反差的精致中性。 他看着戚余眼下的痣，舔了舔嘴唇，“戚先生真幽默。” 戚余勾勾嘴唇，笑意不达眼底，活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无情霸总。 两人的互动把下头粉丝看得眼睛都直了，一阵阵的细小骚动波浪一样传开。 周南渡看见粉丝举起手机对着这边狂拍，抱歉地说：“戚总，今天你们公关部要加班加点了，我的粉丝大多是我唯粉，每次看见我和谁组cp都很反感……今晚论坛里可能会有些针对你的攻击。处理这些内容上我们团队倒是有不少经验，要不回头我们加个微信？” 这倒是没必要，戚余出席公司的各种活动也不少，但特地交代过公关部不要把任何他的资料照片或者视频外流，至今他们都很尽职尽责，从没让戚余操心。 戚余似笑非笑，还没吭声，主持人就顺着话cue来了：“我说两位帅哥，从刚刚开始就交头接耳，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啊——！！！！”地下粉丝发出土拨鼠尖叫。 周南渡大大方方一笑，耸耸肩：“我在说，难得看见比我帅的，我还想问戚总加个微信，不知道戚总给不给？” 底下粉丝异口同声：“给——！！”“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明晃晃的舆论施压。 戚余接过主持人手里话筒，清冷声音传遍商场一楼，引得远处路人也回头看来，“算了。我从来不加比我帅的。” 周南渡的粉丝彻底疯了。 …… 一刻钟后，剪彩结束，戚余和各个股东们先一步离开。 戚余坐上车，告诉司机老于送他回家，车正要发动，后排车窗被人敲了敲。 虽然这人换了红色长假发、穿了超短裙、渔网袜，戚余还是从那双眼睛认出，这就是周南渡。 “开车。” 老于一脚油门窜了出去。 后视镜里，女装站在原地的周南渡望着车离开的方向，轻轻眯起眼睛。 车开到半路，戚余接到公司里秘书的电话，说有国家保密机构的人找到办公室里，让她转达一下。 “姓林？” 秘书当即肯定。 神信：【我劝你还是去见见他们。背靠大树好乘凉，何况你急需提升实力。】 戚余低头把玩手机，“戚家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诡异复苏的事情？” 【你明明知道的不是吗？他们何止是知道诡异复苏的事情……他们中，难道就没有诡异生物吗？】 - 林谟今天只身前来。他手臂好了大半，但巨眼落下终身残疾，还在学习使用新安装的义肢。至于那位总部特派过来协助调查的许临……还是不要指望他的好。 眼看时间到了下午五点，秘书歉意地送来第n份果盘。林谟正要问她戚余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扭头一看大门被推开，戚余一身宝蓝色西装，胸口和领口别着红色的宝石，扯着领带走了进来，袖口里缠了一圈绷带。 在水门村被折断的腕骨这两日才慢慢好彻底，期间他没少听神信吐槽【你实力太弱了】、【灵值太低了】、【这么点小伤这么久才好】云云。 “看来特事局确实人手紧缺。”戚余单手解开一枚扣子，接过秘书递来的水杯。 林谟：“是啊，特事局里像我们等级这么低的不多见。很需要高等级异能者。” “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高等级异能者。”戚余往后靠近沙发深处，随手把西装外套脱下丢在一旁椅背，长腿交叠，“林先生不如直接告诉我，我这里有什么是你想要的？” 神信：【宝贝，你好狡猾。】 戚余嘴唇未动，“谢谢。” 林谟从卫衣口袋里拿出一样黑布包裹的东西，打开递给他。 是戚余在水门村落下的藏刀。 林谟：“水门村已经被特事局接管，这是我们在那里发现的。戚先生，你是一位成功的商人，实力的重要性你一定很清楚。所以，你有兴趣加入特事局吗？” 戚余站了起来：“送客。” “……戚先生！你现在的灵值距离d级一步之遥，想不想提升灵值更快一点？加入特事局的话，你会成长得更快、更稳，未来生存的概率也会更大。” 秘书一言难尽地看着林谟，他这是说的什么话？动漫看多了？哪个医院墙倒了让病人跑出来了？ 秘书懊恼自己刚刚没要好好检查就把人放进来，凑到戚余身边小声问：“戚总，需要叫保安吗？” 戚余似是觉得这一幕有趣，勾唇笑了笑，摆手让秘书出去。 林谟连忙趁机：“戚先生，加入特事局会有国家特授荣誉勋章，如果作为公司法人，企业相关贷款也有优惠扶持政策……” 戚余打断林谟：“林先生，我想知道的是特事局是否上下铁板一块，能无条件支持自己的人？” 这是一个让林谟足足三分钟没法开口的问题。 但林谟还是摇了摇头：“戚先生，你知道的，任何组织都不会是铁板一块，我只能承诺，作为引荐你进入特事局的人，我将永不背叛你。” 【咻——】神信发出拟声，【咚~正中靶心。他很合我胃口。】 戚余审视着林谟。 人是一种不值得信任的存在。自私、危险、自大、盲目、喜怒无常。 戚余托腮的手指蹭了蹭耳垂，一边思考，一边打量着林谟努力表现可靠的表情，直到把后者看的不自在，微微挪开视线。 “我正好有个项目，需要一笔银行贷款。” 林谟的星斑流转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 - 水门村，整个片区都以“捣毁诈骗团伙窝点”的理由拉了警戒线，挨家挨户进行排查。街道发了通知，在排查完成之前，禁止任何居民离开小区。 还没完成排查的小区，有三两居民聚在一起聊天。 “我昨天做了个梦，好真实啊，梦到以前我闺女高考的事情了，那时候还没这个小区呢。” “唉，我也是，梦到了我那个死鬼老鬼。晦气。” 两人交流完各自离开，一个后脑勺上附着一张男人的脸，另一个打喷嚏时，从嘴里吐出两颗眼珠。 从其中一人的脚下，有团阴影悄悄溜出，躲进边缘彼此连接的树荫下，经历长途跋涉，最终把自己黏到一辆路过的公交车底。 车辆停靠，展台上一个年轻女孩背着挂满应援物品的书包上了车，手机正在播放周南渡站姐的短视频：“姐妹们，真的，小说里的霸总照进现实，你们就说这张脸、这颗痣——不行，我要爬墙了。南渡对不起，虽然你很帅，可是这个叫戚余的霸总我也想要！……” 戚余？影子立了起来。 那个很好吃的人类，就叫这个名字。 趁着女孩上车，影子把自己吧唧一下贴到她脚底。 站姐：“我查过了，这个戚余是保和控股的股东，有没有在保和广场上班的姐妹啊，说不定能够见到这个戚总！” 保和广场？ - 戚余从来是个高效的人，五点答应林谟加入特事局，六点就完成所有流程成为正式员工，七点用员工代码登录内部信息网站，七点半就已经在林谟的介绍下浏览新手任务。 林谟：“任务虽然有从e到a有不同评级，但毕竟距离现场考察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变数很大，而且有些诡域进去时间流速不同，所以局里没什么kpi的说法，只要最少每个季度主动接一次任务，其他时候等通知就行了。当然，如果你不接任务也无所谓，只是没工资而已……”他说到这里卡了一下，想起眼前是个资料上身价无数个0的无情土豪。 戚余想的是另一件事：“这个kpi设定的……员工工作肯定不饱和吧？” 林谟：“……” 内部信息网站上只能查到灵值排名前500的异能者，剩下的仅有“在职员工”基础信息，如户籍所在地、性别。 “入职信息上不是要求填写异能了？网站上不做显示吗？” 林谟：“不显示，网站上这些模糊的信息也都是为了保护异能者。” 戚余想了想：“特事局内部就没有什么异能清单或者列表吗？” 对林谟来说，这是个有点敏感的问题，但他信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因此简略向戚余解释为：“有，但这是机密材料，一定级别的员工才能查询。” 戚余懂了，不再追问。兴趣缺缺地浏览着评级为e和d的任务，指尖在鼠标滚轮上漫无目的地滑动。 老于这时给他发来消息：“老板，我查到点事情。戚家大少去过水门村之后，紧接着去了一个名叫云中豪苑的小区，去的时候拎着一个小箱子，走的时候空着手。” 戚余指尖突然疾速反向转动鼠标滚动，“哒”一声，按住。 停下的页面显示着：[任务地点：云中豪苑。] 神信：【宝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支持你相信你的直觉。】 戚余告诉林谟：“就这个了。” 出发之前，林谟带着他去了一趟后勤仓库。 “每个员工入职之后都能领到一个诡气测试仪，特事局大致做了三种不同款式，一种是我手上的腕表。第二种是手机，第三种做成手持金属探测仪的样子，不方便携带，一般给其他部门外借。你要哪种？” 一般来说，腕表是最方便的，毕竟进入诡域之后，手机会容易丢失。 所以戚余问：“不能都要？” 林谟笑了一下，“可以，不过需要用战绩点换。需要的话我可以先用我的战绩点换给你。” “你有多少战绩点？” 林谟在自己腕表上点了下，给他看：“35，击杀一只e级诡异生物5点战绩点，d级15点，c级别50点。换手机需要20战绩点。” 戚余挑眉看他，“35余额就敢借我20巨款？林sir好大方。” “……”林谟耳尖莫名有点烫，干巴巴地：“哦。”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死人 第二天上午，戚余根据任务要求来到一个街区警局，负责和他对接的是一个基层办案人员，叫孟言。 戚余到时，孟言正在屋檐下的阴影里皱眉抽烟，胡子拉碴，眼神放空，一副思考人生难题的表情。 看见换了一身休闲衣、顶着银色头发的戚余迈着长腿从车里下来，他还想，谁家公子哥有事不找亲爹来这里干嘛？ 结果他发现，对方对着手机看了他一眼，然后径直停在他面前，“孟言？” 孟言手指夹着烟，脑袋上冒出一个“？”。 好一会，他紧锁的眉心拧得更紧：“你就是戚余？” 戚余把自己新鲜到手的特事局证件给他看。证件巴掌大小，左边贴着戚余一寸登记照，上面盖着钢印，右边写着“特事局”和“e级员工”，侧面有个骑缝红章。 孟严眉头都快皱得打结，视线在戚余脸上和证件水印上来回看，脸上有怀疑、隐怒闪过。 神信：【哇，他好像对你不太满意？】 戚余没吭声，等他看够。 片刻，孟严把手里烟熄了，一言不发带着戚余走到办公室，拿出一个牛皮文件袋丢到他面前。 “啪”的一下，文件砸在桌面上的风掀起一阵风，“这是案子所有的资料，你自己看一下，我还有别的事。”说完孟言就出去了。 周围目睹这一幕的同事暗中递来几个明显有故事的眼神，戚余只当没看见。他玩了会手机，等外卖点的咖啡送到了，才打开文件看起来。 事情是四个月之前发现的。 三个外地来锦城的打工者合租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四个月前，其中一人报警说在租房里闻见奇怪的味道，另外两个室友莫名消失，房门也打不开。 警察当即上门调查，发现室内有腐肉气味，破门而入后见到一桩惨案：卧室里柜子、抽屉里各有部分人的躯体，床前的垃圾桶里放着一个脑袋，床上的人则抱腿呆呆地坐着，呼吸微弱，瞪大了眼睛，表情惶恐又茫然。 从那时至今，调查已经进行了四个月，警方诸多推测都被证据推翻，而最想找的线索：凶手到底是谁，出于什么动机，又用了什么手法，至今没有一点头绪。 戚余花了几个小时仔细看完所有文件，然后随手拦住一个路过的人：“你好，我是被派来协助调查的戚余，联系不上对接人孟言。请问这个案子里的两个当事人在哪里？” …… “喏，这里。” 顺着护士的示意，戚余看到了坐在5号床位上的人。他双颊凹陷，手腕上的标记环褶皱破旧，床边记录着入住时间是三个月前。 戚余翻了翻辅助柜上的就诊病历，发现一百二十天以来，医生他的评估一字未变：惊吓后遗症，对外界刺激麻木。 “贾游春？”戚余喊他。 病床上的人抱着腿，隔了足足有三分钟才扭头过来，那茫然和惊惧犹存的表情，与文件袋里的现场照片分毫不差。 戚余抬起腕表，滴——【混沌值50，灵值：0，诡气：0】 【混沌值？】神信恍然大悟，玩味片刻，【人类是这么理解￥☆#%ξ的？】 那个复杂且充满了古韵的发音仅仅是刚开头就如消音一般静默了，随之而来的脑中尖锐的痛感，像是有什么利器伸到他的头颅中，狠狠地搅了一通！ 戚余脑中剧痛，踉跄着扶住墙壁才稳住，“……刚刚是怎么回事？”他疼得嗓子都哑了。 神信心虚干笑：【哈哈，什么怎么了？刚刚发生什么了吗？】 戚余揉着额头，好一会疼痛的余波才彻底消失，他尝试和贾游春沟通，然而对方就像一根木头，根本没有一点反应。 能问出来的话，也不会拖到现在了。 戚余若有所思，直接往案发现场去了。 小区是2015年后开发建造的新房，面积宽阔，布局合理，每层两梯三户。入秋后小区就关闭了游泳池，戚余路过时看见满池枯叶。 戚余通过孟言同事拿到钥匙，开门之前掏出一沓口罩，套了三个在脸上。 然而一进门的味道还是给戚余造成了不小的冲击，让他眉头瞬间拧得比下午孟言的还要像麻花。 实在是太臭了。 三个租客，一死一疯，最后剩下那个已经连夜搬走，吓得他一样东西都没拿，从沐浴露到锅碗，全部留在原地。 戚余铁青着脸在房里转了一圈。不管在哪里，腕表都显示空间混沌值是[100]。 神信试图给出思路：【如果事发时有诡物，事发后成功逃窜，那么现在的混沌值就没有参考价值。】 房间里实在没什么线索，戚余看了一圈准备走。转身时书桌上电脑红灯闪烁一下，引起他警惕。 戚余用随身携带的手帕隔着，检查了一下电脑。休眠状态中的电脑被唤醒，屏幕没有设置密码，开屏后桌面文件整齐，最中间似乎是款游戏。 游戏名字有点奇怪，叫《不要随便点这里！！！》。 戚余晃了晃鼠标，双击。 手里的鼠标突然对戚余笑了一下。 - 孟言回来看见空了的位置，轻嗤一声收起档案。 他就说，这种领导提点他好好照顾的公子哥肯定是来刷履历的，哪里会真的查案子？ 同事见到他，纷纷打招呼：“去哪了？刚刚那个大美人说联系不上你。” “上面给你派外援了？大美人诶，不过你怎么让人找不着？” “上班时间去哪里摸鱼了你？你对接人都找不到你。” 孟言：…… 他咬牙切齿地想，那小子是跟每个能搭上话的人都说联系不上自己吗？ 直到领导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示意孟言过去，“小孟，你前面去哪里了？” 孟言：……不是，他都蛐蛐到领导这里了？？ 领导显然不是真跟他计较摸鱼，当然，主要是因为领导了解孟言，知道他肯定在为这个案子心劳神费心，他比任何人都渴望破解这个案子，又怎么会“摸鱼”。 领导看着他青黑一圈的眼底，苦心提醒：“这个案子不简单，你好好跟外援配合知道吗？” 孟言扯扯嘴巴，“行。” 领导一看就知道他没听进去，也不急，挥挥手：“得，去吧，你们都别单独行动了，他这会在案发现场，你去陪他勘查一下。” 孟言一下瞪大了眼睛，手里没来及拧开的矿泉水掉到地上，“他在哪里？？” “案发现场。怎么了？” 孟言脸色瞬间极其难看：“草！”他转身撞开门开车呼啸而去。车刚驶出两个路口，孟言忽然眼前一花。 马路上，一辆银色的轿车突然在80码时速时一个急刹，引得后面一串追尾，激起一片愤怒的喇叭。 后车甩门过来查看，满脸的愤怒表情却在看到银色轿车时一愣。 人呢？这款车也没有自动驾驶导航系统啊。怎么驾驶位上……没有人？ - 一辆送外卖的小电驴滴溜溜停在保和广场前，外卖小哥把订单备注给前台看一眼后就得到了放行，按照平常那样，放到指定楼层电梯旁的办公室门口，然后自己离开。 秘书看见订单通知，开门取自己的外卖，却没有发现，外卖袋子被拎走后，地毯上还残留一小块黑色的印记。 有点像咖啡渍。 秘书关上门，走廊重归寂静。 影子从地砖和墙面的缝隙里漏进去，把自己拉长成无限细的一条。 隐蔽又安全。 它开始观察周围。 好多房间。哪个才是戚余的办公室？ 电梯门一开一合，刚刚开门拿外卖的秘书从电梯里走出来，用一种偷感很重的姿态左右打量，嘴里自言自语：“1903室，1903，1903……戚余办公室。” 影子诡异当即一震，连忙跟上！ - 外面天黑了，三个人围坐在桌子前，桌面吊灯正下方的钟时针指向17：00. 戚余视线定焦的一瞬，左手边的孟言猛地站起身，凳腿滑过地面，椅背砸到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孟言浑身的血都涌到头顶，血管里涌动的仿佛是雪水，冰冷彻骨。他指尖神经性地痉挛着，说不出一句话。 他对面的人表情诧异：“小孟？” 戚余趁机看了眼腕表。 [环境混沌值70，诡气4600，d级诡域。] 神信：【不用再测了宝贝，这两个人中，没有诡域领主。】 戚余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加快，“所以那个诡物，是我刚刚点开的软件？” 神信惊叹：【看来是的。因为这个游戏是人类的造物，所以也承担了人类的一部分思想和感情的因素吗？诡气遇上人类，就像画笔遇上纸。多么美妙的自由发挥空间。人类这种物种，简直天生为诡异世界而生。】 孟言艰难吞咽一下，张开嘴剧烈喘息片刻，“师父。”红了眼眶。 肖喆禹干了20年刑警，10年民警，给眼前这小子当了8年师父。他看人准，看自己徒弟更准，“你们都点过桌面上的游戏了？我点开之后，显示‘当前队列1/3’。” 孟言肌肉僵硬，扶起凳子重新坐下时差点坐空：“……我是2/3。” 戚余语气淡定，“看来我是那个3.” 神信：【有点意思。孟言当前混沌值95，灵值0，普通人一个。对面就是下午你看资料时有人提过的孟言师父，叫肖喆禹对吧。他的数值有点意思。】 【混沌值0，灵值0，诡气值0……宝贝，你知道什么情况下会测出这种数据吗？】 戚余小拇指抽搐一下，垂眼轻轻按住，“死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怪诞故事》 肖喆禹说，桌面上那是个游戏，原名叫《怪诞故事》，他已经玩过一遍，“就是看了几个视频，做了几个选择题，游戏里三次天黑结束之后就结束了。” 孟言猛地抬头，刚张开嘴，戚余打断：“什么视频，什么题目？” 肖喆禹看着徒弟的反应，突然抬手抹了一把脸。他沉默了一会，仿佛忘了戚余还在等他的回答。 “……你是什么行业的？金融？” 戚余点头，也没问怎么看出来的。老警察，有这点眼力再正常不过。 肖喆禹眼神暗了暗，似乎有点失望。他手在上衣口袋里摸了摸，没找到电子烟，“视频是这间屋子里面的场景，有衣柜、窗户、客厅、玄关，题目我还记得……” “第一题：世界是否在逻辑？a.存在b.不存在，我选了a，提示我错误。” “第二题……第二题有点奇怪，我怀疑是一种独特的中文加密，原题是：箔太護蕬髹錓，a.1b.ok。这题我蒙了b，提示正确。” 到这里，听的两人和说的一人眉头都深深皱起。 “第三题，华华有一朵红花，红红有一朵黄花，所以水太烫的时候应该：a.倒杯子里b.听歌。我选了a，提示错误。” “这都是什么破题？”孟言忍不住低骂一声。 肖喆禹忍了忍，“我教你的都忘了？” 孟言抬头看着他，一下眼睛就红了，两滴眼泪将落不落地挂在眼眶边缘，被他咬牙逼了回去，小声回：“没忘。” 三人对面无话可说，也出不去这间屋子，只能各自安排回房，但有个问题——所有人都同意，暂时不进有电脑的那间房，这样一来只有两间房可供他们分配。 肖喆禹：“你跟我一间房吧，小言。”一来他们既是同事又是师徒，二来，肖喆禹也不放心戚余这个陌生人。 孟言垂头，睫毛焦虑性地眨着，最终还是没有吭声。 下午六点，天彻底黑下来。外面下了雨，窗户上一片水渍模糊。 戚余躺在床上看手机，外面突然有人敲门：“你饿不饿？吃不吃晚饭？” 戚余没有理——拜前面几次经验所赐，他吸取经验，在手机里下了几部纪录片和书，也绝不会轻易开门。 没多久外面就彻底寂静下来。 从窗户方向传来一声轻微的“啵”。手机上的纪录片正播放到鳄鱼把眼睛露出水面、悄悄向猎物靠近的画面，戚余没有开声音，但他错觉那声是自己幻听。 直到一声又一声的“啵”，像打开汽水后源源不断冒出的气泡，这才抬眼看向窗户。 背景是漆黑夜色，窗户上全是眼睛。 一枚又一枚眼球，最下方连着一个小小的茎蒂，均匀分布在窗户上，就像是从窗户的玻璃上长出来的一样，漆黑的瞳孔整齐盯着戚余，他捏着手机壳的指腹微微一滑。 神信：【混沌值-5。比我想象中好很多，你是不是早有预料？】 戚余放缓呼吸，迅速镇定下来，“任务就是度过三个黑夜，显然入夜之后好戏开场。如果我去把那个电脑销毁，是不是就能离开这里？” 【你记得肖喆禹说的吗？度过三个黑夜之后，游戏才会结束。如果诡域存在规则，那么就算是诡域领主也需要遵守。你可以在这里摧毁它，但不会对现实产生任何影响。不过你也发现了，这个诡域领主无法直接杀人，必须假借这些规则之手。噫，真弱。】 戚余还是决定一试。他拿上刀，开门往外走，入目一片荒诞。 桌子上的闹钟掀开了自己的后背，把电池抠出来塞到嘴里，啃得鲜血淋漓。纸巾在旁边被吓得小声闷哭，眼泪溢出来把自己打湿透了。 两条小腿正站在肖喆禹和孟言的房门口，光着脚，交换着猛踢房门。 咚咚！ 咚咚咚！ 余光里，天花板上挂着一双鞋子，正流着腥臭的口水，听见开门的动静，它们扑了过来。 戚余当即后退甩门，一只鞋子还是窜了进来，被戚余一甩藏刀钉在地上，痉挛两下不动了，木质地板却尖叫起来：“啊——！扎到我了——！” 一道细小寒流从脚底一路窜到后颈。 此时，窗户上“啵”的一声，长出一枚直径20厘米左右的巨大眼球，缓缓转向卧室里面。 戚余听见自己压抑之下略微急促的呼吸，高度的紧张令胃部抽疼，耳膜刺痛。 神信：【混沌值-20.宝贝，悠着点，你的混沌值降得太快了。】 戚余微微张开嘴唇强行放缓呼吸，在地板逐渐衰减的尖叫声中，确认卧室里的东西不会主动攻击他。 “这些都是它的诡奴？” 神信：【你应该问，这些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诡奴吗？】 戚余想起了肖喆禹说的第一道题，答案是，世界不存在逻辑。 或者说，这个名叫《怪诞故事》的游戏，不存在人类的逻辑。第二道题和第三道题就是证明。 唯一知道的，只有捱过漫长黑夜。 - 保和广场，19层1903。 影子趁着“秘书”开门的空隙溜了进去。它形态小、诡气弱，以至于“秘书”根本没有留意到它，就像大象不会在意自己走路时脚边有没有蚂蚁。 “戚总？”房里没人，“秘书”装模作样地喊了两声，然后瞥了眼摄像头的方向，红灯熄灭。 “秘书”勾着唇，吹着口哨，在戚余的办公室里信步走了起来。先是坐到沙发上，摸了摸，接着来到柜子前，扫了眼戚余的书架，找到了摆在这里为数不多的三张照片。 一张是戚余和其他几位股东的合影，他在其中鹤立鸡群，过分亮眼；第二张是一份职业照，西装革履，面无表情，“秘书”用指尖点了点他眼下泪痣；第三张照片，是戚余某一年出差时在某个靶场拍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护目镜，双臂端举一把枪，眼神锐利地望着靶子，他眼下那枚泪痣正好在护目镜边缘，若隐若现得很是撩人。 “秘书”仿佛想象出戚余是如何微微压着睫毛，用那双漂亮的冰蓝色眼睛锁定靶心，修长手指微微扣下扳机。 “咻”——在枪口的火光下，子弹划破空气而出，却没有射到靶子上，而是正中自己的胸口。在戚余冷漠锐利的视线中，这颗子弹噗嗤打穿了他的心脏。 可这该死的心脏不歇业休息，竟然还疯了似的狂跳起来。 “秘书”脸颊泛起激动的潮红和变态的兴奋，将那张照片拿了下来，贴在自己胸口，“你真是……”他低笑一声，像是对着深爱且宠溺的情人，“我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至于这个，就作为我对你一见钟情的纪念品吧。” “秘书”带着这张照片，离开了办公室。 于是办公室里只剩下影子。 - 戚余看了一整晚的《动物世界》。 凌晨六点，第一缕阳光出现时，雨停了，长满整个窗户的眼珠也消失不见，窗外可以听见婉转鸟鸣，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空气微凉。 从客厅里传来肖喆禹的声音：“我记得冰箱里有不少东西，搞点早饭吃吧。”孟言低声说了句什么，引他一笑：“得了，你那个厨艺别把厨房炸了，最后大家都没得吃。” 戚余收起手机，打开门出去。 肖喆禹走在前面，昨天晚上踢门的小腿在他身上，试图从天花板上跳下来咬人的鞋子在他脚上，他一脸神清气爽，看见戚余时还点头打了个招呼。 戚余瞥了眼他身后满眼红血丝的孟言：“你们昨晚睡得怎么样？” 肖喆禹捏了捏后颈，活动活动肩膀：“还行。昨天晚上是不是下雨了？” 孟言看一眼他背影。他现在已经不会动不动眼红了，但是表情格外憔悴，眼睛里没有光。 等肖喆禹走进厨房开火做早饭，戚余朝孟言偏偏头，看了一眼阳台。 “聊聊？”两人先后走到阳台，戚余瞥了眼厨房里的人，“你师父怎么死的？” 孟言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后退两步，嘴唇一瞬间就苍白了。 神信：【啧啧，你看把孩子吓的。本来昨晚一下掉了40点混沌值，你刚刚一句话又给他吓得掉了10点。】 戚余：“……档案里的资料你拿走了一部分吧？如果你早点把资料给我看，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孟言突然想起他证件上的“特事局”——所以原来这不是什么设置给太子党刷简历的部门，而是传说中国家专门应对神秘事件的部门。孟言揪着头发蹲下，呜咽了一声。 肖喆禹从厨房探出半边身体：“怎么了？” 戚余摆摆手，头也不回：“没事，他的基金跌了。” 孟言：“……”这么一打岔，他终于能冷静下来，哑着嗓子小声告诉戚余：“档案里现场的照片你还记得吧，那不是唯一一张。”他从怀里掏出手机，找出几张照片，“这是我们调查完第一个月，我拍到的照片。资料都是我归档的，但这天现场的照片，我拍下后又烧掉了。” 照片里，被拆成零件到处摆放的，是肖喆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D级 立案一个月以来，孟言每天和师父研究这宗离奇的案件，在找不到凶器、连作案手法都无法推演的情况下，案件陷入僵局。 这天，孟言和师父肖喆禹一起在食堂里吃饭，师父一把薅住路过的法医：“来来来你坐一下。” 孟言知道，这两人已经是十年老搭档了，当年是一起过来这里就职的，因此法医前辈被薅住衣领也没生气，只是无奈叹气坐下：“你放手啊，你嫉妒我老婆给我买衣服是吧，你也去把自己老婆哄回来啊！” 肖喆禹直接把自己碗里的馒头塞法医嘴里：“行了，知道你有张嘴巴会讲话。我问你，你这次的这个报告，真的没什么想补充的？这个结果你能相信？” 法医啃了口嘴里馒头，表情凝重：“我专业水平你要是信得过，就听我一句，这个案子抓紧让常局往上去报，就说需要特殊部门帮助。就这案子嫌疑人画像，要能把一个成年人撕开，还不在表面造成任何其他伤害的人，我现实里没见过。” 午休时，孟言看见师父一个人对着档案发了很久的呆，然后去了趟常局办公室，回来时让他别管这个案子了。 但他看见，师父还在每天研究材料。 大约过了一周，常局找到他们办公室：“小孟，你师父呢？” 孟言午休结束抬起头来，额头上顶着袖扣硌出的红印：“他说出去买杯喝的就回来。” “等他回来你告诉他，上次他找我的事情有着落了，回头安排人和他对接招待一下。” 但一整个下午，肖喆禹都没有回来。 第二天，办公室里也没见到肖喆禹的踪迹。 师父是因为太过扑在工作上才被师母嫌弃离了婚，怎么可能一天以上不工作？ 孟言直觉不对，给师父打电话不接、住处也找不到人，桌子上他天天看的案件卷宗也不见了。 直觉带着他来到了案发现场。 时隔一个月，这里分毫未变。房子里没有人，却有人来过的痕迹，放着台式电脑的卧室里亮着灯，半杯奶茶放在鼠标边，电脑显示器一闪一闪亮着蓝色的灯。 电脑开着？ 孟言晃了晃鼠标，屏幕亮起，正中心的软件被选中。 这个电脑已经被调查过了，全部都是被害者的工作资料，没什么其他内容。 孟言准备关机，鼠标却故障一样，自己飘过去双击了一下那个游戏。 显示器上出现进度条：当前队列1/3. 房里布置突然变了。 孟言毛骨悚然，颤抖着指尖掏出手机。 “这就是我拍到的。”一共五张照片，孟言一一给戚余看完，“我本来还想拍视频，但是这些就出现了半分钟，那个进度条显示：出现故障，队列重新开始，然后变成了2/3。” 孟言吓坏了，连滚带爬离开了现场。 由于没有证据，他无法向局里上报，就连这几张照片也不能拿出来给别人看，常局安排了其他人暗中调查肖喆禹的失踪，对外则说他回去看女儿了。 孟言说完，语气犹豫了一下：“抱歉，前两年有其他太子爷跑过来说调查案子，我以为你也……” 戚余直接打断他，“那台电脑有问题。” “早饭好了啊。”这时，肖喆禹端着两个盘子从厨房里出来，喊两人过来吃早饭。 孟言磨蹭着过来坐下，看见桌上东西时，瞳孔剧震。 一卷厨房用纸被放在盘子里，切开的横截面是心脏模样，粗壮的动脉血管缓缓扭曲，像是被烧焦了疼的；另一盘里放的是几根手指，清水煮了煮，淋了酱油。 “……这是什么？”孟言声音颤抖。 “冰箱里现成的食材，蒸茄子和白灼菜心。你不喜欢吃？”肖喆禹问，“锅里还有粥。” 戚余直接路过餐桌往房里去，孟言哪里敢吃，说了句“我不饿”就跟着戚余了。 拔了线，戚余把主机从桌子底下抱出来，拆下系统盘和主板看了一眼，没有。 并没有他在熊怡手表里见过的黑色小石头。 戚余把主机丢到厨房的锅里烧水煮了起来，旁边的地上，孟言因为看见肖喆禹抱着“白灼菜心”啃，正蹲在垃圾桶旁边大吐特吐。 神信：【你想测试什么？你想找什么答案？】 “只是一个推测而已。”戚余看着锅，若有所思。 大火煮了一刻钟，没发生任何变化，戚余了然。 第一，诡域里的领主另有他人，不是这台拉他们进来的电脑。 第二，这里和现实没有任何逻辑关联。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转眼又接近黄昏。 到了各自回房的时候，肖喆禹问孟言：“昨天你跟我一起是不是没睡好？” 师父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孟言压着鼻酸，从嗓子里“嗯”了一声。 “也是，我睡觉打呼。你们年轻人应该在一起更有话题。”肖喆禹于是转头对戚余道：“那今晚我跟你一个房间吧。” 戚余回：“我不睡觉，你不能自己睡洗手间？还有个房间空着，你想睡也行。” 肖喆禹鬓角都花白了，手从前额往后捋到后脖子，“嘶，你不睡觉啊……那算了，我还是在原来房间。” 戚余始终在观察他的脸色。比起昨天初见，他的脸色更加苍白，肌肉更加僵硬，眼神……也已经很浑浊。 戚余：“你也不能和孟言一个房间，他没带换洗的退烧药。”这是一句没有逻辑，却符合这个诡域的话。 肖喆禹：“行。那我自己去空的房间吧。”然后他就走进去自己关上了门。 孟言目瞪口呆。 “谢谢。”他低声对戚余说，望着师傅的背影，表情很复杂。有内疚、惊惧，更多的是伤心，他已经认清现实他的师父大概率是……没了。而他，还想活着出去。 戚余抬起手臂，把腕表表带解开。金属表带在白皙皮肤上扣出一点粉红印记，凸起的腕骨被衬的色泽诱人。 “戴着。”戚余把腕表丢给他，转身进卧室，“自己研究下用法，混沌值太低了的话，想想你的父母和女朋友。” 孟言表带还带着戚余的体温，很柔和。孟言莫名有点心慌，却和恐惧的感觉不同，“我没有女朋友。” 戚余：“男朋友也行，随你。” 孟言立刻反驳，语气比上一次解释还急促：“也没有男朋友。” 吧嗒，戚余关上了房门。 孟言盯着房门，竟然有些失落，同时清醒意识到一个现实，戚余不在意。 不管是自己因为错把他当关系户的冒犯、轻慢，发现后的歉意，还是自己的任何情绪，戚余都不在意。 孟言收回视线，把表盘戴在手上，转身回了房间。 戚余给了他这张表。无论如何，他得活下去。 - 白天时戚余小憩了一会，天黑后已经做好通宵准备。 20点、24点、凌晨5点，早上七点。 天还没有亮。 窗户外的眼睛已经全部长满，正顺着窗户的缝隙往里长。一枚眼珠“啵”的一下挤开窗户，和雨一起漏进屋里，落在地上时张嘴就啃了一口地板，“啊啊啊——好疼好疼！”地板尖叫。 有更多的眼睛开始往室内生长，他们延伸的尽头坐着戚余。 为什么天还不亮？ 戚余想起桌面上的那只闹钟。白天时他检查了一次桌上的钟，晚上明明见它吃了自己的电池，白天时电池却还好好戴在肚子里。 时钟，就是时间。 戚余起身，侧耳听了一会。 外面持续了一整晚，轮流在他和孟言门口响起的敲门声、踢门声仍在继续，一个小时前轮到了孟言。而孟言的房门也紧闭不开，显然也知道要等天亮。 等到最后，怕是只能等死。 戚余抽刀开门，挥刀击退袭击自己的鞋子和手臂，从餐桌上取回闹钟。拳头和鞋子跟在身后，拳头试图咬他，鞋子试图绑他，被戚余划破手掌，放出血液吞噬。 【灵值+6。我的评价是，聊胜于无，好歹你终于够着d级门槛了。】 戚余划破手掌的一瞬，地上的眼珠突然开始颤抖起来，它向着戚余的方向深深一嗅，从嘴巴里吐出一副牙齿，咔吧咔吧地从地板上跳着向戚余跑来，张嘴要咬。 戚余的血液仿佛有自我意识，先一步怒气冲冲地扑了过去，房间里响起可怕的“嘎吱嘎吱”嚼骨声。 戚余脸色铁青，抬手捂住嘴巴。 神信：【混沌值-5，不是吧我的天……真有人能一直对食物恶心啊？？】 戚余咬着舌尖把从床头柜里翻出来的电池装进钟表里，没想到它哭着喊着撒泼，一点也不配合。戚余当即手起刀落照着“头顶”哐当一下，把这东西砸老实后安上电池。 停止转动的时针和分针重新工作，像是按下加速键，眨眼指向早上七点。 天亮了。 - 影子在办公室里等了一个白天又一个黑夜，没等到戚余。 它滑了滑，躲开夕阳，从门缝里重新溜出去。 那个秘书今天来了好几趟给戚余送文件，还给戚余打过电话，却都没有被接通。 它觉得秘书说不定知道戚余在哪里。 影子溜进秘书的办公室，发现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打电话：“……你这不是不讲道理吗？老板的司机亲自跟我一起过去，你在怀疑什么？” “什么不讲道理？你还要我怎么说？你非要去是吧，这么喜欢有钱男人是吧，那你去吧，咱们俩结束了。” 秘书看了眼手机，一只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缓缓叉腰：“你确定是吧？” 男人从被放在桌面的手机里看秘书，看她盛气凌人的红唇和严谨职业的ol装，看着看着，眼神躲闪，语气透着外强中干：“你要是还想和我在一起，就不许你去你老板家里。” 秘书晃了晃办公一天酸疼的脖颈，从桌面拿起眼药水滴了一滴，“算了。小心眼、没本事也就算了，满脑子都是不正经的东西，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吗？人类低质量男性。”秘书挂了电话，不屑地嗤笑一声，“浪费老娘时间，只谈两天我都觉得亏大了。” 影子大概听懂了秘书要去戚余的家，于是它把自己卷到秘书的高跟鞋跟上。 这次直接去戚余家里，应该能找到他了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最后一晚 孟言的脸色比昨晚还要差，第一眼看到戚余时，甚至面露恐惧地后退了一步。 “你昨晚看到我了？” 孟言失态地深呼吸两口，“嗯。我上次看到了我师父，然后他……” 看到，是死亡的前奏吗？ 和昨天一样的场景，三个人坐在桌子跟前。 今天的食物看起来正常一点，是玉米和面条，相比这个诡域的反常，桌子上不应季的石榴都算是小清新了。 不过戚余仍旧不打算吃——谁知道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超过48小时没吃饭，孟言大概是真的饿了，犹豫再三，保守起见，选择拿起一个石榴。 石榴粒一枚枚送到嘴里，嘴唇被染得鲜红，像是饮了血。 戚余悠闲的表情逐渐消失，紧紧盯着孟言手里的石榴。 好像有哪里不对。 一般来说，石榴们挤在外壳里，挤出一身棱角不说，“石榴粒，有这么大吗？”他问神信。 【我就说从早上起床就有哪里怪怪的，你的混沌值为什么会变成460三位数，原来是我也受到影响眼花……坏消息，你的混沌值跌到两位数，4开头了。好消……不，没有好消息，只有第二个坏消息，我也会受到你混沌值的影响。这种时候，你最需要的是保持冷静。】 戚余闭眼，缓缓深呼吸。 随着神信【混沌值+4】的播报提醒，再睁眼时，他看清了孟言手里的东西。 石榴原来不是石榴，是一个整个头颅，被剥开的也不是石榴皮，而是颅骨。里面囊囊挤挤、塞满了眼珠。 孟言捏住一枚送到嘴里，一口下去，爆开满嘴血花，“这石榴怎么这么多汁。”他擦了擦嘴，见戚余一直盯着自己看，下意识坐正了一点，然后递来一颗：“还挺甜，你要尝尝吗？” 那枚眼珠躺在他的手心里，缓缓转了过来。 冰蓝色的虹膜，他照镜子时见过。 戚余狠狠捏紧手指！ 石榴里的所有眼睛，虹膜竟然都是和他一样的虹膜颜色。 这些，都是他的眼睛！！！ 戚余感到眼睛一阵剧痛，颤抖着手捂住脸，掌心缓缓被湿润。 他微微拿开手，看见满手血痕。 “戚余。”孟言喊，“你的眼睛，为什么变成了石榴……？” 戚余用力闭眼，到洗手间照了照镜子，刚刚手上的血迹不翼而飞，脸上也并无异常。 戚余在哗啦啦水声里洗了个脸，余光看见孟言跟了过来，欲言又止。 “他的混沌值是多少？” 神信；【小可怜，他和你难兄难弟，混沌值35。】 戚余转身，水珠顺着他的睫毛流到下颌，坠落到形状漂亮的锁骨凹陷处，“昨天晚上，你那边发生了什么？” 孟言喉结轻轻一滚，视线虚虚落到他身后。 …… 第一晚时，师父和他在一个房间里，半夜时突然散了架。 像是虚搭在一起，没有任何固定措施的积木，哗啦一下散了一地。头在垃圾桶里对他笑，手试图拽枕头丢给头，脚试图踹他，被孟言丢出去关在外面。 昨晚，师父不在他的房间里，却开始在外面模仿别人的声音。从他母亲的声音到同事的声音，最后又用常局的声音命令他开门，他都没有听。 直到外面传来戚余带着浓厚鼻音的恳求：“孟警官，你放我进去好不好，你师父过来找我了。” 孟言本来没信。毕竟戚余那么冷漠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好不好”这么软的话，而且对方明显是有来历，对付现在这种诡异的事情应该有经验。 但紧接着，外面戚余的声音来了一句：“算了，白问你。我走了。” 孟言：“……”这声音倒是有点戚余的风格。 他恍惚地想，自己难道有抖m属性？ 万一……真的是他？ 孟言已经研究过腕表用法，照戚余说的时常关注混沌值。而“可能是戚余”这个念头一出，打开了维持监测的腕表显示[混沌值：55]。比刚刚跌了10点。 这跌掉的10点，似乎让他大脑蒙上一层荫翳，变得有些混沌而迟缓。 他紧闭眼睛，回响戚余的话“想想你的父母和女朋友”。他用力回想母亲慈爱的面容和父亲一贯严肃的表情，结果眼前一遍遍晃过的是戚余的脸。 冷漠，秾艳。 外面如果真的是戚余，自己没开门岂不是害了他。 孟言睁开了眼，摇摇晃晃站起身。理智似乎在脑海中爆发出尖锐警鸣，却被一层朦胧无形的屏障隔绝。 他看见自己的手，轻轻按在门把手上，压了下去。 后来。 门开了，走进来的“戚余”消失了。 他看见师父从衣柜里走出来，用腰带把自己挂到窗户上。 玻璃被他晃荡的腿踢碎，窗外雨水洒了进来，他被雨水咬了一口。 “师父，我淋到雨了。”他下意识说。 已经挂得翻白眼、吐舌头的人转动眼珠盯着他，“行吧。”然后双臂一举把自己拎了下来，走到床边的人却是戚余。 他撑在一旁，侧过来半张脸，泪痣对着孟言，“你淋了好多雨。”他问，“需要我帮你吗？” 说着，纤细漂亮的手指轻轻按在他的衣摆上，垂着浓密的睫羽。 嗡的一下，戚余脸烧红之后白了彻底。 极度羞赧后，他恍惚地想——这不是戚余。 腕表上，[混沌值35]，紧接着[混沌值40]。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呼吸急促地把人一搡，一阵乱七八糟的坠落铺洒声。 孟言跑到床位一看，看见被拆成零件散落一地的师父。 “戚余呢？”他听见自己问。 脑子更混沌了。 [混沌值：30] 孟言看了眼自己的手，有哪里怪怪的，手掌感觉很麻木，“为什么手上的雨水擦不掉？” …… 这一晚好像格外漫长，孟言只觉得身心俱疲，为什么还不天亮？他好困。 省略了一些细节，孟言将昨晚的事情简要浓缩为：“我师父和你，在我房里反复自……” 杀字他吐不出口。 戚余视线垂下：“你的手怎么回事？” 孟言疑惑：“嗯？我的手？怎么了？”他抬起手臂，才发现自己的左右手各自张开、握拳，张开、握拳。像在测试功能的仿生手臂。 “我不知道。”他格外困惑，“我好像，控制不了我的手。” - 戚余的秘书有他家门锁的密码，有时来不及去公司，秘书会把需要处理的紧急文件送来家里。 “戚总？”秘书敲敲门，没有应答后抬头看了眼门口摄像头，晃了晃手里文件袋，“我来送文件。” 秘书将文件放在岛台就离开了，并没注意到有个黑影趁机留下。 门关上，黑影凑到屋里的摄像头跟前。 刚刚那个人为什么要对着这个东西说话？戚余在里面？ 它凑到黑漆漆、圆溜溜的摄像头跟前，睁着空洞的眼，怎么也看不出里面能藏人。 算了，既然这里是戚余的家，它就在这里住下了，不信戚余不回来。 - 戚余从孟言嘴里问不出很多细节，他的神智显然已经不够清醒，说话也开始颠三倒四。 “今天是第三天了……是不是最后、最后、最后一个w过定，他们就打开格式了？” 这是十分不妙的信号。 事实上，戚余也不确定自己还保有多少理智。 因为有一次路过镜子时，他看见镜子里的人是面朝镜子横着走过去的。 让孟言回房锁死门，牢记发生什么都不要开门，戚余回到房间等待天黑。 这个荒诞的世界遵循着自己的节律，晚上六点整，天一秒不差地暗下。 神信：【混沌值-5。宝贝，稳住，最后一晚了。】 戚余没有玩手机，靠在床边慢条斯理擦拭藏刀。 下午锁门前，孟言问他“等最后一个夜晚结束就好了吗？” 戚余说，“是的。” 但不是的。 这个荒诞的世界处处都是虚假信息，人类的逻辑在这里毫无作用，又怎么能指望诡异生物按照承诺放他们生路？ 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唯一的希望是在三个夜晚结束之前，成功击杀诡域领主。 从远方渐次传来的“啵”、“啵”冒泡声在极为缓慢地靠近，戚余踩上飘窗，拉开窗户，外面是一望无际的浓黑，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这一栋楼。 戚余拿出那枚钟表，放到窗外的外墙上。它蹬着两个金属支架腿，吱吱哇哇地跑远，戚余侧耳听了一会。 然后他整个人都钻了出去。 很奇妙的感觉，头脑眩晕，世界颠倒，戚余站在了外墙上，这栋楼成了脚下的地面。 风呼啸着刮来，他仰头望向前方。 在近乎地平线的尽头——又或许是这栋楼的尽头，一枚枚眼珠缓慢攀爬过来。 戚余缓缓靠近，沿途经过无数个楼层和万家灯火，不同的室内装潢和布局，却有差不多的场景：惊恐瞪大的双眼、零散且满地跑的躯体、用尽方法却没能守住理智的崩溃者…… 尽头蔓延来的眼珠从每一个亮起灯又熄灭的窗户进去，恣意享用这一场毫不费力的屠杀战利品。 “啪”。 一枚眼珠窜到戚余脚下，被踩得汁液四溅。 戚余抬起脚，冷冷地皱起眉，“恶心。” 声音落地，攀附在楼栋上的所有眼珠都整齐向他看来，眼里凶光毕现，仿佛因被嫌弃而愤怒！ 眼珠们翻滚着汇成潮水，铺天盖地涌来，眼球上大张的狰狞牙齿还挂着血肉，戚余毫不怀疑它们的杀伤力。 戚余跑了一段，眼见快要被追上，从窗户翻进了一栋黑了灯的房子里，从斜侧的另一面窗户出去。 翻窗时，他发现有点使不上劲，不管手臂如何用力，也不能一次就跳出窗台。 他低头看一眼，懂了。 他已经半边身子探在外面，就差小腿辅助轻轻一跳了。他的小腿确实也在跳，而且跳得很用力。 只不过，是独立于他在跳。 就在他膝盖以下空荡荡的腿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他好香 戚余跌坐在这个漆黑陌生房间的窗台上，角落里的玻璃、金属无机物折射出一点微茫的光，像是眼球的反光。 发现自己当真感受不到腿时，戚余呼吸急促，手里的藏刀滑到地上。 那些眼球在地面发出黏软湿滑的移动声，缓缓靠近。 戚余咬住舌尖，用疼痛唤醒理智。 【冷静。】 戚余努力镇定下来，捉住那两条自顾自跳跃的腿，尝试接到自己腿上。可这本该一体的零部件就像磁铁的同一极，互相排斥。 眼球近了，两枚甚至已经跃进室内，掉落在戚余手边。 戚余捡起藏刀，划破手腕，把奔涌而出的血淋在那两条不听话的小腿上。像岩浆融化了冰块，两条腿被吞噬殆尽，也顺便吞噬了那两枚倒霉的眼珠子。 神信：【灵值+10.宝贝，恭喜你找回腿。】 戚余重新感知到了自己的腿。 他一跃而下窗台，两步跨过这个卧室，从洗手间的窗户跑到了外面，拔腿向着顶端飞奔！ “之前我就想问，”他跑得极快，银发被风扬起，清冷眉目变得锐利，“这些诡域领主明明等级不低，为什么他们的诡奴这么廉价？” 每次吞噬之后，灵值最多才加两位数，还没他啃一口自己涨的灵值多。 神信语速极快：【在解答这个之前我需要提醒你，这些东西闻见你的味道了，你最好跑得再快一点；你可以把诡奴和诡域领主的关系想象成心脏和血管，他们是一体的，但有多少力量，全看诡域领主赋予多少——企业倒闭之前也知道转移债务和净资产呢。】 地面震颤，眼珠汇成的海在背后穷追不舍，戚余敏锐发现前方的窗户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他的直觉比理智更快，刹那脚尖和腿一起发力，一跳跃起三米！ 在他脚下，一枚直径超过一米的眼珠直冲而出，看起来刚刚试图半路截胡。 到尽头了。 戚余毫不犹豫纵身一跃，进入了漆黑的室内，身后紧追的眼珠如退潮消失，像是惧怕藏身前方的东西。 室内一丝光亮也没有，好在灵体觉醒后，视力也得到了增强。 这是一间家徒四壁的毛坯房，头顶暴露出钢筋水泥，上面挂满白色布条，无风自动，轻轻摇晃。 戚余穿行其中，布条偶尔会拂过他的脸，触感冰凉光滑。 “混沌值？” 神信立刻：【39。只有诡域领主身边，混沌值才会持续衰减。】 戚余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 在这间毛坯房的正中间天花边贴了一张巨大的白布，上面窸窸窣窣有细微声音。 一片白布抽在戚余脸上，有点疼。 他伸手挡开，手臂却被重重一撞。 布条，会有这么重、这么硬吗？ 戚余心跳漏了一拍，视线有一瞬的飘忽混乱。 那些悬挂在天花板钢筋水泥上的白布在视线里定焦一样逐渐清晰，拉长、僵化，变成一个个悬挂在半空的人，背对着戚余左右摇晃。 刚刚打到他的，是身边挂着这人的腿。 好在它们暂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 戚余往里走，终于看清“白布”的真容。 这是一朵表面覆盖着白色筋膜的肉质花瓣，一根极粗的茎秆从花蕊里伸出来，顶端是一枚小小的、晶莹剔透的珠子。 在戚余进来的同时，那东西受惊地锁了进去，像只怯懦的蜗牛。 这就是它的弱点了。 “吧嗒”，一滴水滴在戚余身上。 室内下了雨，戚余瞬间被淋透。雨水打湿衣服，贴身勾勒出他的腰线。 戚余抹走睫毛上粘的水珠，捻一下指腹。 这雨水有点黏，有点滑，还有一股铁锈味。 一点雨水沾到唇边，戚余尝到一抹咸味。 这不是雨，也不是水。 挂在天花板上的白布晃晃荡荡回了头，他们歪着脖子，断了颈椎，就着耳朵贴肩膀的姿势，整齐回头，用一片惨白的眼球回望戚余。每一条白布，都是一个戚余。 雨水是从他们脖子断裂处喷溅的动脉血，淋在脸上，滑下时把眼下泪痣染得更红。 戚余呼吸停滞，僵硬地冲过去，拔刀就要捅向那多肉花！ 碰碰碰，一声又一声人体砸在地面的声响，断颈戚余们落了地，伸着手捉住他、按住他、掐住他。 想杀了他。 戚余被戚余们埋了。 过了好一会，戚余们缓缓散开。 地上的人衣服凌乱，脖子一圈触目惊心的青紫，没了呼吸，手里藏刀也落在一旁。 其中一个“戚余”抬脚一踹，没有反应。 人群散开，天花板上的肉花缓缓游移，垂下那根茎秆。 伸出花蕊的部分不再是前段的翠绿，而是附着着黏液的腥红，一些白色细细的丝线缠绕其上。 它在戚余眼前晃了晃，一根细小的丝线缓缓落在戚余侧头露出的颈侧，扎了进去。 血液被吸食，透明细小的丝线染上血色。 忽然，茎秆上附着的丝线疯狂抽搐起来，戚余抬起手，顺着茎秆回撤的力站了起来。 “你也配……”戚余嘶哑着嗓子，眼神狠戾，“用我的脸？” 【削他，削他啊啊！茎秆上那个东西！！！】 茎秆急速缩回，拽着它的戚余被顺势扯到半空，正准备抬起藏刀削过去，动作间，戚余出了汗的掌心在顶端的圆珠子上碰了一下。 一股尖锐的神经性痛楚从碰到的地方扎进脑海里，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句话似是而非的呢喃：“好香……” 这并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一种极为混沌的，含糊不清的字节，“感谢您的降临……” 然后那枚圆柱迫不及待地瓜熟蒂落，坠到戚余皮肤上，如水一样融进躯体，消失不见。天花板上的肉花迅速腐烂凋零，那些白色细丝抽搐、缠绕着团在一起，渐渐彻底风干，像是屋檐下熏了两年的干尸。 【灵值+500，我得说一句，这小东西还挺懂事。】 - “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近来，有境外游戏非法传入我国，其中存在血腥、惊悚元素，其玩家现在出现了一定的精神疾病和自残倾向，请各位民众……” 老旧小区的楼道窗户旁，一个男人调整着手机支架角度，对准对面某个房间，然后两指在屏幕上一扩——8倍焦距后，拍到了正对面的某户。 他满意地咧嘴一笑，看了眼手机上的弹幕。 「这是哪里？」「小马哥来这里干嘛？」「这偷窥视角绝了，哥又找到什么素材了？」 “兄弟们，我刚刚放的那个新闻，你们都看过吧？不觉得奇怪吗？什么游戏能给人这么大的杀伤力？现在我把我找到的答案跟你们分享一下，胆子小的就别看了，免得吓得尿失禁。”他促狭地笑了一声，弹幕里一片“哈哈哈”。 镜头拍到了两个窗户，它们漆黑、反光。 当室内重新亮起灯时，小马哥按捺住兴奋，睁大了眼睛道：“来了兄弟们，好好看！” 镜头8倍聚焦，拍到了一瞬间突然出现的残臂短肢，它们挂在灯上、摆在衣橱和书柜里、掉在垃圾桶里。没有血，干净、安静、诡异。 「卧槽这是什么……」「卧槽卧槽我靠」「小马哥刚刚切镜头了？？？？？」 “好好看吧。”小马哥意味深长地说，“这才是世界的真相。” 紧接着出现的是一个年轻人，他凭空出现在室内的电脑桌前，茫然地低头看一眼，抱着腿发出痛呼，在电脑椅后移时，他的小腿、右臂像是失去了螺丝的木凳组件，“哐啷”一下掉在地上。 弹幕里长久沉默了，太过震惊，以至于有那么一秒，所有人都忘记了评论。 直到戚余突然出现在镜头里。 他从电脑前直起腰，一把按住从身上“脱落”的手臂，咬住刀刃划开手腕，把自己的血淋了上去。然后像拼娃娃一样，把断肢按在了断口处。 做完这些，他额头痛出一层冷汗，扶着桌子喘了会气。 「卧槽，美人好猛」「你们这帮老色劈，人家有胸吗就美人？说不定掏出来比你都大！」 小马哥没看弹幕，他表情逐渐严肃地挺直背脊。一阵东风吹过，小马哥瞳孔缩成针尖大小，陶醉地仰头一嗅。 眼珠从眼眶里落下，露出里面蠕动的虫，一枚眼球从蠕虫里缓缓上浮，似乎想要冲出来，被小马哥用眼球塞了回去。 他瞳孔涣散，表情垂涎，“他……好香，好香。”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钞能力 “借过，借过！”林谟挂断电话冲出办公室，走廊里熙熙攘攘，有正把两米胳膊缠腰上的同事，鼻孔里钻出蝴蝶的同事，打喷嚏把肚子震破捡起肠子塞回去的同事……林谟越过他们，赶在电梯门合上之前冲了进去。 “呼。”松了口气。这下能尽快看见戚余了。 电梯外，急匆匆跟上的巨眼看着关上的门：？ 林谟在病房外看到了戚余，他浅色的卫衣掉了一条袖子，露出肌肉流畅的小臂撑在膝上，手托着额头在闭目休息。 林谟下意识放轻脚步，却见戚余抬眼看来，冰眸森冷。 林谟呼吸一窒，“是我。现在什么情况了？” 戚余眨了下眼，戒备褪去，“正在抢救。” 他安好自己的胳膊时，回头见到床上躺着的孟言已经快成了人彘，两条胳膊和腿散落在躯干四周，像是被拆到一半的玩偶，最诡异的是他仿佛是被人硬扯开的一样，躯干撕裂伤明显，床上却没有一滴血。戚余当即联系了林谟，火速开车带着变成一块块零件的孟言回了特事局。 “特事局发布给新人的任务如果是这个难度，员工损耗率是不是太高了？”戚余往后靠到椅背上，长腿伸展，仰头看着林谟。银发顺着他肩头滑下，发尾落在臂弯处。 林谟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新手任务一般都是经过高等级异能者勘查，判定为低风险或者低等级的诡物才会交给新员工，我去查过了，上报异常的是一个c级异能者，他的勘查应该不会有错。大概率是这段时间里，那只诡异生物提升了等级。” 戚余点头，“贵局运转机制有待优化。”这要是他管的部门，高低得换换血重新整顿一下。 “……你现在也是‘贵局’的一员了。”林谟观察他神色：“你要在这里等他吗？需不需要先帮你安排心理咨询？” 特事局中任务高危、各种极端情况并不罕见，如果异能者心理状况出问题，会加快混沌值的跌落速度、异变也会加剧。因此局里常有心理咨询时刻就位。 戚余摇头，“不用，带我去换战绩点吧。” 他和孟言，不过萍水相逢而已。 5分钟后，等了两趟电梯才成功上楼，来到病房外，看着【手术中】亮灯、走廊却空无一人的巨眼：？ …… 做完报告后，技术人员核对了戚余腕表里的检测记录，登记了击杀d级诡物的15点战绩，林谟顺便带戚余参观了一下战利品仓库。 戚余就这么两手插兜，步履从容地跟在林谟后面。明明只是露了一条胳膊而已，却好像比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异能者更为惹眼，一路收获不少目光。 仓库占地面积很大，一排排密码箱深深嵌在墙壁里，位于正中桌子上摆着图书馆里常见的电脑。电脑没有联网，由仓库进行统一管理，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员工进行战利品查询和买卖。 林谟教戚余用自己的员工id和密码登录系统，介绍道：“这个商城左上角有定位系统，不更改的话默认是本地战利品仓库，全国的仓库都已经联网可查。战利品不支持邮寄，如果看中了外地的，只能亲自过去拿一趟。” 商城页面丑得一言难尽，二十年前的程序员都做不出这么草率的作品，ui堪称简陋，毫无审美可言。 戚余：“做成这样，是为了让黑客进来的时候以为误入了游戏道具系统吗？” 林谟尴尬地哈哈两声。 主页面由战利品图、名称和下方的战绩数值组成。图片勉强清晰，名称十分中二，比如“阿利尤斯之眼”、“地龙龙骨”等。根据戚余的观察，这些战利品的稀有度应该和“战绩数值”直接挂钩。 林谟：“其实之前系统里放的都是实物照片，但你也知道，有些高等级的诡物如果看久了，人的混沌值会降低。以前出现过黑客误入商城，结果混沌值清零变成诡异生物的事情，从那之后，商城里的图片就换成了模糊的。” 戚余一眼看中了一把和他的藏刀类似的武器，刀刃弯度略小，从刀柄到刀身通身的雪白，有银色的纹路遍布其上，像是某种灰色古朴的语言，光是试图定睛打量那些文字，就让他觉得眼睛刺痛。 商品下方的兑换战绩点粗略一看有五个零，就算是战利品按要求战绩倒序排列，它也在靠前的位置。 林谟看戚余盯着图片，适时介绍：“它叫乌骨刀。这是贺队之前猎杀的s级诡异掉落的一截骨头，至于上面的花纹，据说研发部花了五年时间，刻废了好几套高精工具才把它做成了这样。这种级别的武器一般在总部保管，而且作用肯定不是普通武器那么简单，更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神信突然出声：【宝贝，你的混沌值又下降了1点。我劝你最好尽快把……把那个破石头放家里锁起来，不要随身带着。】 戚余的指尖隔着衣料轻轻碰了碰口袋。 从诡域出来后，他当即检查了机箱，在主板上果然也发现了一枚腕表里见过的logo和黑色小石头。 他一瞬间想了很多。 戚家这些年就在背地里做这种事情吗？到处散播这种黑色的石头，致力于创造更多的诡异生物和诡域？而且他们竟然不惮于留下那么明显的痕迹。 他决定回去后将那枚图腾交给老于，让他继续调查。 戚余视线始终停留在乌骨刀上。林谟以为他还在欣赏这把武器，等了一会后忍不住发问，却听见戚余眨了下眼，问：“为什么你们喊他贺队？” 那个男人一身如出鞘利器的上位者气势，脖子上却戴着代表臣服的项圈。这种矛盾的冲击让戚余印象深刻。 林谟想了想，登录资料库拉出特事局异能者榜单，选择了根据灵值降序排列。 第一位赫然写着“贺xx”，后面贴着一张全面打了马赛克的图，只能依稀辨别是个英俊且高大强壮的男性。 “他是特事局最强异能者，据说诡异复苏前是某个军方特别行动小队的队长，后来他和他的队员们都觉醒了异能，大家就跟着一起叫他贺队了。”林谟复述着自己听来的故事，“和特事局平级的部门还有一个天机行动，现在由贺队当年的战友潘稹潘局负责。” 说道这里，林谟忽然压低声音，悄悄地说：“有小道消息，整个天机行动就是为了贺队一个人设立的。不过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不知道是否真实。和贺队有关的事情，在特事局里都是最高保密等级。” 戚余：“你没过去天机行动基地？” 林谟瞪大了眼睛：“天机行动基地诶，我怎么可能去过！你在任何官方地图上都找不到它的坐标，怎么去？” 这是实话。 戚余出来时也是被蒙着眼睛，坐着直升机出来的。为了防止他使用异能控制驾驶人员或者探听坐标，他甚至被注射了一管抑制剂。 戚余转而指着电脑屏幕：“为什么异能者只有一个排名，没有具体灵值？” 林谟：“这是保护政策，一方面是防着诡物，另一方面，这种高等级的异能者是国家战略资源，如果被其他国家拿到具体情报，恐怕后果很危险。不过我们内部有猜测，s级灵值十万起步的话……贺队应该至少二十吧？” 【扑哧。】神信没忍住，【敢不敢大胆想象，贺舟陵灵值少说四十起步，总之那个人类很强。宝贝，你最好希望不会和他对上，不然你就完啦，全完啦~】 戚余：…… 想起贺舟陵脖子上的项圈，戚余捻了捻指腹，心道可惜：“你们这个战绩点……接受现充氪金吗？我拿钱来换，行不行？” 林谟显然第一次听见这种需求，眼睛都睁大了，“我还没听过这种需求，不过按照现在的换算方式，一战绩点可以换四千人民币，乌骨刀要两万战绩点，也就是……八千万人民币。你要用八千万买一把乌骨刀吗？” 戚余盯着漂亮锋利的刀刃，语气似乎无不可：“那要看它值不值得我付这个钱了。” 林谟为他的钞能力震惊了。 - 灵值来到d级以后，身体素质似乎又一次得到了加强，三天没睡戚余也没觉疲惫，准备让老于载自己回家洗漱一下。 大门口专门设置的山水景观冒着漂亮白雾，戚余踩着雾气过去，距离门口还有三五米距离时，他停下脚步。 门口的垫子整齐贴着瓷砖的线，摆得一丝不苟。 戚余当即退回电梯里，让老于直接载他去公司。 他看过手机消息，知道秘书在这段时间里来送过一次文件，她穿高跟鞋走地毯时，总会把地毯轻轻带歪一点。 如果歪得更厉害倒是正常，诡异的是地毯被特地还原得一丝不苟——像极了杀人凶手努力还原案发现场的样子。 显然，他的家里有脏东西。 门里，听见电梯开门声后张着嘴等着的影子没等来开门。 它确信这次来的肯定是戚余，而不是顶着秘书的皮，偷走戚余内裤的诡东西。 可它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戚余开门、吃到预想中美味的血肉。只等到电梯门重新关上的声音。 影子诡异：？ - 天机行动基地。 潘稹拿着贺舟陵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报告，步履带风地冲进贺舟陵房里。 巨大落地窗前，刚接受完研究员诊疗的贺舟陵下半身只围了一条浴巾，被潘稹开门的动静一惊，一个研究员手抖拽了一下，把浴巾边缘拽掉。 几根骨鞭凭空出现将他腰腿一圈圈围住，没有泄露任何不该其他人看的画面。 远远看去，贺舟陵像是被数条雪白的蟒蛇从脚腕缠到腰腹，再往上便是块垒分明的腹肌胸肌和宽阔背脊。 “不不不不不好意思贺队！！！”研究员的脸迅速红温，眼睛眨的仿佛被看到的内容烫了一下。 贺舟陵蹙眉，望向潘稹，沉声命令：“退出去，重新敲门。” “咳咳……”天机行动基地明面上的负责人、贺舟陵名义上的领导——潘稹尴尬咳嗽两声，乖乖补全流程才进来，等着正在收拾东西的研究员全部出去之后才问：“我也不放心把源石出现的事情交给别人去查，但是你距离上次进休息舱还不到三个星期，混沌值始终没有回升到75，我觉得你应该休息一段时间。” 骨鞭如足，缓缓撑着贺舟陵站立起来，身形一瞬到达三米，几乎要顶到天花板，挡住潘稹眼前所有的光。 贺舟陵驾驭着骨鞭送他进了房里，换好一身衣服才出来，潘稹看了眼他的着装，心里啧了一下——真是少爷。 贺舟陵换了一身绣着翔云仙鹤的唐装，衣服是一个月前刚从苏杭运回来的，工艺复杂。听说是找人专门画了画，然后让绣娘拓在衣服上用金线绣，往往一件衣服就需要一年半的做工。 “68已经是我这半年来最高的混沌值了。”贺舟陵缓缓摇头，“诡异降临已经开始，异变只会越来越快，我没有时间休息。”贺舟陵理了一下领口。唐装脖子处的衣料比较贴身，他的铱金项圈只能戴在衣服外。 临海的巨大落地窗、窗前的复古沙发、穿着唐装的红眸男人和脖颈上的银色金属项圈。 这一幕简直像是科幻片才会出现的场景。 “可是你一个半月已经连续解决了4个a级诡异，又和源石接触2次，就算世界快要毁灭，你也得活到那个时候吧？” 贺舟陵看着潘稹满脸的不认同，没有反驳。他把视线挪到落地窗外的无垠大海，眷恋地看了两眼这如今常见，日后却有可能彻底消失的景象。 忽然，他轻轻问：“你见过碰一下水，人就会变成诡异生物的世界吗。” 他的红眸一片寒冷的沉寂，潘稹仿佛能从其中看见人类最终末日的景象：诡异遍地，残存的少数人类却如阴沟中的老鼠，只能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苟延残喘，小心躲避猎食他们的诡异——却连生命必须的水都不敢碰一下。 这一次，潘稹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将手里的文件袋缓缓推到贺舟陵面前：“那些产品中出现过源石的公司老总都买了这趟船票，5天后启航，这是船票。”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贵宾 接下来的几天，戚余过得风平浪静。 他每天都从不同的房子出发上班，在公司里也停留不到几个小时，每次秘书都会在他来之前把文件准备好给他签名。 中间还处理了个桃色绯闻——去茶水间时，偶然遇见公司里一个男下属在群里聊八卦，戚余尊重人八卦的天性，但他看见男下属点开的那张图，是他自己。 侧对镜头，右臂袖子不翼而飞，一看就是被硬生生扯下去的，脸上还有点不耐烦。 这张地下车库的抓拍光线昏暗，他一头银发过分耀眼，建模一样的脸氛围感十足，像是特地到这里来走秀似的。 群里聊天刷得飞快。 「我去这么激烈？？！」 「我觉得你们没抓到重点啊……能把戚总西装撕破的应该不是女生吧？」 「卧槽！」 「卧槽！」 …… 屏幕刷得飞快，男下属看得脸上露出迷之微笑，突然身后一道极为好听的声音：“不好意思，手机可以借我一下吗？” 这声音简直能迷惑人灵魂，男下属傻乎乎把手机递过去了——大概是没带手机，用他的找自己手机吧？声音这么好听，人应该也—— 卧槽！ 戚总！ 男同事瞬间清醒。 只见戚余手里端着咖啡杯，另一只手拿过他的手机凑到唇形好看的唇边，腕表里的碎钻几乎能闪瞎他的眼，“各位同事，”他说，“我不介意大家聊我的八卦，但是能不能再隐蔽一点，别让我发现？” 语音发送出去，群里瞬间沉默。 甚至隔壁办公室还传来几声此起彼伏手机拿不稳摔到地上的声音。 戚余听了一会，满意地把手机还给男同事，走之前还拍了拍他的肩，回头微笑：“去吧，现在还是午休时间。” 可怜的男同事同手同脚地走了。 下午戚余提前离开，吩咐老于开车送他去另一套房子。 四天，戚余换了四套房子，就连老于也忍不住问：“老板，你最近是被竞争对手盯上了吗？” 戚余目送着窗外景色飞速后退，不答反问：“让你查的那个图案，有什么后续吗？” 老于从扶手箱里抽出一张烫金信封递到后面，“我在暗网和一些私人交易场所找到了一点消息，最近有一批印着这个图案的不记名船票发往各个地方，有两个票面，vip和b票，其中b票一共六百张，购买者的特征是有过赌博、高利贷之类的犯罪前史，其中一部分甚至背过人命。vip票一共六十张，购买者大多富豪，票价一百万。” 话音落，老于手机上“叮”的一声：“支付宝到账，一百万。” 老于笑了笑——要不喜欢跟着爽快的老板干呢，垫钱这方便他绝对没有后顾之忧的，月底还有奖金拿，神仙老板！ 戚余拆开信封口的漆封，一张纸质厚实的请帖掉落出来，触手光滑冰凉，白皙细腻。 神信：【这个手感……你觉不觉得，嗯？】 “人皮。”戚余面皮紧绷，放下请帖，用车里的消毒纸巾反复把手擦了五遍，直到酒精的气味在狭小车厢里蔓延才停手。 车里有备用手套，雪白色，紧贴皮肤。 戚余戴上后重新拿起请帖。 这张“信纸”的来源部位未知，只能看出通体洁白无瑕，光滑细腻，大抵性别为女，又或者，是男性身上一些较为细腻的部分。 戚余皱眉，喉头轻轻滚动一下。 【不是吧宝贝——你的洁癖越来越奇怪了，吃得你讲究也就算了，这个东西你也恶心吗？？】 戚余把窗户打开，让冷风灌进来，“有股腥臊味和腐烂到一半的味道。还有一种……让我讨厌得说不上来的味道。” 【恭喜你获得：狗鼻子成就√】 请帖上的字是烫在人皮上的：亲爱的贵宾，感谢您的支持。极乐号游轮将在明天早上九点准时停靠在锦城a港，期待您的莅临。末尾有一枚漂亮神秘的黑色纹样，黑色圆底、金树的模样，根须繁密狰狞，是无数向下抓去的手掌。 原来是这样。 看起来像是神鸟展翅的图案，原来真实形象其实是一棵树；而自己以为的神鸟华丽尾羽，原来是无数手臂手掌组成的根据，而熊怡表盘上，尾羽模糊的红点也不是羽毛颜色，而是手掌里抓着的零碎血肉。 电话铃声响起，是林谟的来电，戚余接通。 “戚先生，上次你送过来的孟言已经脱离危险，转到普通医院去了。”他说完停住，在等戚余的反应。 “嗯。” 林谟那边背景十分安静。其实异能者刻意放轻的呼吸声，戚余从电话里是听不见的。但巧就巧在，衣服摩擦、鞋面轻踩地面的声音，戚余还是能听见。 除了他自己，林谟那边还有2个人同时在听这通电话。林谟心虚地眨了下眼睛，一般异能者觉醒异能之后五感会变强，不知道戚余能不能听出来？ “有一个新的任务发下来，疑似有诡异出现，需要去侦查，危险系数低，所以局里想派新人去。你……”林谟犹豫一瞬，问，“你最近方便吗？” 那边传来一人豁然起身的声音，动作时膝弯把椅子轻轻撞了一下。 这种动静，戚余在数次商业谈判时也遇见过，往往是对方迫于压力给出让步，会有一个同伴演戏也好、真实愤怒也罢，作起身离开震惊状，表情满是不赞同。 不赞同什么呢？不赞同林谟问题里给了自己拒绝空间吗？他们希望自己必须要来这趟任务？ 既然只是新手侦查，又为什么要在交给自己时，还必须有其他人旁听？ 答案几乎不需要多想，只有一个：这个任务是对戚余做的局。 仅仅几天以前，同样是电话里这个人，在邀请自己加入特事局时曾说——“我只能承诺，作为引荐你进入特事局的人，我将永不背叛你。” 而今过去短短几日功夫，他又将自己推向一个明显别有所图的陷阱。 神信气的哇哇大叫：【渣男！狡诈的人类！啊啊！宝贝不哭！】 戚余的沉默被神信打破，毕竟有个声音在脑子里插科打诨。 戚余觉得有点索然无味，再开口时声音懒散淡漠：“具体是什么事？” “有一艘叫极乐号的游轮近期要远航，每年游轮都会出事，今年特事局想……” “这不是巧了。”戚余笑了，声音松弛，心念飞转，“我刚拿到极乐号的请帖。林sir早点说有请帖，我就不用浪费钱自己买了。对了，我邀请函能报销吗？” 林谟失语：“额……报销我问问。” “嗯。”戚余客气道，“那明天见。” 电话挂断。 手机黑屏，林谟缓缓拿下，放在桌子上。 对面的巨眼双手抱臂，用审视的视线看着自己多年的搭档、出生入死的兄弟，“阿巴阿巴阿巴？” “我知道。”办公室里除了巨眼，还有同样抱臂审视着林谟的许临。如果许临不在，林谟或许会告诉巨眼，他直觉里，戚余应该和戚家那些事情没有关联。 巨眼没有等到搭档的解释，只得到了一句“我知道”。他脸上浮现出失望的表情。 “如果你是这样的立场，那我建议你先暂停对戚余的调查，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和巨眼。”许临道，“这次极乐游轮，你就不用去了。” 开玩笑，这次任务可是天机行动那边的直接负责人潘稹亲自给自己下的命令，这个任务他必须圆满完成。 “我……”林谟看见对面两人冰冷的表情，片刻后，颓然靠进椅子深处。 - 次日，a港。 锦城作为j省唯一的经济特区，百年前也是有过格外繁华的时候，各种海港河港散落城市各处，其中a港是最早开发，却因河道变迁而最早报废的港口，如今只能偶尔供游轮暂时停靠。 阳光照在海面上，入目一片浑浊的褐蓝，戚余站在私人游艇船头，风鼓起他的衬衣，把一头银发扬在身后。 一缕飘进他唇边，染上唇瓣酒红的颜色。 一艘没有任何标志的船艇缓缓靠近，舵手是个穿着燕尾服、作管家打扮的人，脸上戴着一个纯白石膏面具，身上没有一寸肌肤露在外面。 “尊敬的贵宾，我是极乐号的管家之一，您可以称我为7号。”男人把船停靠在戚余游艇身侧，开口声音竟然也是经过处理的，“再往前五公里就是极乐游轮了，按照规定，您需要戴上面具，暂时挡住眼睛，由我亲自送您登船。” 戚余居高临下，看着仰望自己的人，转身往里走：“上来说话。” 对方一愣，随机从嗓子里发出两声低沉笑声。 片刻后，管家7号登上戚余的游艇，站在他面前，礼仪姿态仿佛一个真正中世纪的优雅管家，无可挑剔：“在登船之前，还有一份免责协议需要您签，当然，如果您不认可本协议上的约定，我们也可以为您申请退票，不过您的定金不会退回。” 戚余接过他双手递来的文件，慵懒靠在椅背上。淡淡葡萄酒香从他身上蔓延，管家7号由衷赞叹：“看来您开了一瓶好酒。” “嗯。”戚余翻了一页文件，“看来你也是条嗅觉灵敏的好狗。” 管家7号深深望着戚余，笑声沉闷。 协议内容很简单，却是戚余从商以来见过最离谱的，上面甲方规定登船之后，不管发生任何意外，身为主办方的乙方都不承担任何损失，并且甲方还需要将自己的所有财产交给乙方，作为意外发生的补偿。 管家7号见戚余迟迟不拿起笔签字，反而是小口小口抿酒，视线不由自主凝在那润泽殷红的唇瓣上下不来，嘴里还在问：“贵宾似乎有些顾虑？” 这样的条款，确实每年都会在发船之前劝退不少人。 “确实有一点。”戚余说。 管家7号心里有些可惜。这么美丽的贵宾是他生平罕见，刚刚底下仰头惊鸿一瞥，他还希望能在船上看见这位美人贵宾。 戚余：“那如果，是主办方在极乐号航行途中出了问题，他们的财产又怎么分配呢？” 管家7号愕然。难道这位客人还想在游轮上对主办方下手？可真是个，危险分子呢。 他迅速整理好情绪：“相关的内容，您在协议上都会看见。” 这个管家7号，看来也是个干金融的好手，一手太极出神入化。 协议上没有提到任何对主办方的限制，言下之意就是主办方在这次游轮活动中不受任何限制。 戚余拿起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管家7号面具下的唇角几乎笑到耳朵根，收好协议后，将一个代表玩家身份的银质面具和一根纯白丝带放到戚余面前：“贵宾，请您稍作伪装，接下来我将带您登船。” 戚余把丝带系到眼睛上，戴好面具，双腿交叠着，向管家七号伸出手。 这是一种召来仆从和狗的姿态。 管家7号不仅不觉得反感，还肾上腺素飙升，心脏在胸膛里悄悄加速跳动。 他会意地弯腰搀扶住戚余的手臂，声音愉悦且饱含欣赏，略微凑近戚余冷白的耳廓：“尊敬的贵客，您真是太合我的胃口了。相信我，您这次一定会在极乐号上度过一个刺激且毕生难忘的旅程。” 戚余不置可否。 他被搀扶着，一路从晃晃悠悠的小甲板送到几乎感受不到起伏的大甲板上，踩过咯吱作响的部分，最终路过一长串寂静且脚感极佳的地毯，直到门“吧嗒”一声轻轻合上。 房里响起整齐划一的声音：“欢迎贵客登船。” 管家7号叹息：“真快，我还想牵着您再多走一会呢。您现在可以取下面具了，接下来由船员为您稍作打扮。” 戚余取下丝带，适应了一下光线。 入目是装潢奢华至极的上等房间，各种器皿尽显钞能力，茶壶都是纯金打造的，茶杯杯托上镶着满满的钻石。 一群女仆男仆装的人就立在梳妆台边，双手在身前交叠，一言不发。 他们的眼眶空洞，伤已愈合，留下陈年狰狞的疤。 戚余任由他们将自己重新装扮，做了头发，挑了一套西装穿上。 失去视力的男仆行动略有不便，需要摸索着才能替戚余扣上扣子，手指不可避免隔着衣服拂过戚余胸膛，被戚余握住手腕。 还没开口，对方已经大惊失色匍匐在地，整个人哆嗦得几近抽搐：“对不起对不起！请不要——” 话没说完，被同伴死死捂住了嘴。 管家7号弯腰轻声：“贵宾，是他冒犯您了吗？”他扭过头去，声音阴冷，“哪只手？左手？我替您剁掉好不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猎物 管家7号话音落地，一名男仆递来餐刀。他接过后在犯错男仆的手指、手腕、手臂上比画了一下，似乎在找最佳下刀角度。 “滚出去。”戚余道，“别脏了我的房间。” 他从镜前回眸，一个镜面隔开两枚泪痣，腥红诱人。但美景很快被重新戴上的银质面具遮住，管家7号只能在心里暗道可惜，“是，那我们先下去了。十分钟后开幕式会在宴会厅举办，贵宾务必准时莅临。” 男仆扑簌着被捂着嘴巴拖了下去，没在地毯上留下一点动静。 这种场所，仆人是损耗品，虽然不值钱，但也要功夫和金钱，因此除非客人表达了强烈的追责意愿，主办方不会轻易处置他们。 与此同时，一楼宴会厅里。 面积一千平米的宴会厅通铺了红色的地毯，水晶石打造的舞台折射迷离炫目的光。在靠近舞台的前方，一排排vip单人豪华座位依次排开，而剩下不到一百平米的面积里，摩肩接踵地挤站着超过400人，他们顶着好奇、茫然、跃跃欲试、担忧的表情，凝望着舞台的方向，并且每个人的颈侧，都有一枚医用止血贴。 许临按了下脖子上的伤，尝试握拳显露胳膊的异能，然而他就跟退回到异能觉醒前一样，胳膊完好无损。 “草。”他暗骂，“主办方是怎么弄到抑制剂的？他们手里这个异能抑制剂居然是真的？？”登船前有异能检查，用的是伪装成金属探测仪的异能检测仪，一旦检测出异能就得来这么一针，不打不许上船。 失去异能后无法藏匿身形的巨眼戴了面具，“阿巴阿巴？” “？”许临无奈地揉揉额角，“得，我听不懂你说的话。咱俩要不现在开始装陌生人算了。” 巨眼扭头，“阿巴。” 然后两人再无一句交流。 宴会厅里，嘈杂骤然消失，所有人望向前侧的贵宾入口。 约莫六十个一身华服、打扮矜贵、戴着银质面具的vip从通道里走出，缓缓在不同编号的桌前落座。 许临视线紧盯着从里头出来的每一个人，试图找到戚余的身影——登船之后他才想起来忘记让林谟问戚余票面类型，这下只能靠自己肉眼去找……找个球！ 许临在心里骂，各个把自己保护得纹丝不露，他一个银头发的都没看见，上哪里找人！ 全场灯熄灭，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心，款款走上来一个姿态婀娜的女人，鱼尾裙显露出流畅诱人的身体曲线。 “各位尊敬的客人，晚上好。”女人说了一堆漂亮场面话后，终于进入正题，“……各位都是为了获得快乐才登船的，那现在我就为大家介绍一下游戏规则。” “极乐游轮为大家设置了两种奖励，一是高达一千万的奖金，二是承诺让各位获得极致的幸福，而这一切，都需要一个游戏作为媒介，各位登船便代表默认参加。现在，先请各位完成抽卡仪式。” 后排的b票乘客们各自到墙壁上的抽卡机里，按一下按钮吐出一张卡牌，神经大条一点地交头接耳：“这是啥？你拿到的是什么？” 谨慎狡诈一些的，则只安安留意别人的卡牌，并不暴露自己的。 贵宾们的卡牌由身穿燕尾服的管家们端着托盘送上来，每个托盘里放着两张，面朝下露出白色的背景供vip选择。 戚余拿起一张按在手下，没有着急看。 等所有人都拿到卡牌，女人才用甜软的声音继续介绍：“这个游戏叫做，丛林猎杀。”伴随一声响指，她身后的屏幕亮了起来，两张卡牌出现在上面，一张画着手持滴血武器的小丑，一张画着一只可爱无害的小奶狗。 “猎杀，顾名思义，有猎人，也有猎物。如果抽到左边的小丑，恭喜您，本次您将是执掌生死的猎人；而如果您抽到右边这张……我只能说，祝您好运。”女人笑道，银质面具阻隔表情，却不难听出她在笑。 戚余低头，将手里卡牌掀起一角。 他没有看见小丑狰狞可怖的面部油彩，只看见了一只任人宰割的幼犬。 猎物卡。 他的心微微一沉，但姿态没有分毫改变，依然冷静地望向女人方向。 “本次游戏规则是：1、猎人可以用任何方式击杀猎物，而猎物必须3人结伴才能击杀猎人。 2、猎人可以暂时豢养猎物为宠物，宠物的一切都由主人掌控。怎么样，规则是不是特别简单？”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后排有b票乘客喊，“我们不是上游轮来旅游的吗？你这是什么情景剧吗？” 女人昂头望来，温声问：“这位先生，请问您手里是什么卡？” “额，是狗。猎物卡。” 女人点头：“谢谢您的坦诚，先生。现在，”女人扬声，“有没有猎人来认领一下这只自报家门、迷路的小宠物？不过看在我的份儿上，请至少24小时内不要伤害这只可怜的小狗。” “你在说什么？！”男人愤怒地瞪大眼睛，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宴会厅四周已经沾满了手持武器的打手。 一个vip站起认领了他，男人不管如何反对都没用，被打手戴上项圈，拴上铁链送到主人身边，一起递给主人的还有一枚电击控制器，男人只要稍有反抗，项圈就会发射电流，让他就范。 两次反抗以后，猎物便在主人脚下蜷缩成一团了。 “各位，游轮上各处娱乐设施已经全部开启，祝各位玩得愉快。有任何需要帮助的，都可以随时呼叫我的员工们。”管家和打手们分列两侧，随着这话深深鞠躬。 “她也是猎物！”一个男人红着脸，兴奋又狂热地指着旁边某个女生，对那群打手大喊：“我是猎人！”他高举手中小丑卡牌，“我要她做我的宠物！” 打手们当即依言过去，不顾女孩的哭喊给她戴上项圈，将铁链和控制器递到男人手里。 有了两次真实案例，那些原本还抱有怀疑态度的人顿时相信了。 他们纷纷去抢、去偷、去打探别人的卡牌，然后将那些持有猎物卡牌的人变成自己的宠物。 vip座里，大家纷纷扭头去看后面的闹剧。 戚余也跟着回头，心里却在想，要找个机会把这张卡牌换掉。他还没打算真把自己赔在这里。 闹剧告一段落后，戚余起身离开。 同时离开的还有几个vip，大家彼此略一点头，气氛和后头相比竟然格外友好。 其中一个男人同戚余搭讪，“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 戚余没少在商业场合遇到过这种搭讪，从来收放自如、习以为常，“不是。玩来玩去还是这一套，无聊。” 男人明显有些愕然，为自己的误判。原本以为是朵小白花，没承想居然是朵食人花。 “看来是同道中人。”男人更兴奋了，“认识一下？” “不了。”戚余果断拒绝。 当众被拒绝，男人有些羞怒，扭头时隔着面具都能看见他黑眸中的怒火。 直到戚余回头，望了一眼b票乘客的方向。他刚刚好像看见巨眼了。冰蓝色的眼眸淡漠如冰，收回视线。 视线错过的一瞬，旁边搭讪的男人怒火瞬间烟消云散。 这眼睛……漂亮得好像艺术品。男人忍不住开始上下打量戚余，越看越心痒。 西装包裹着匀称修长的身材，袖子外的手指纤细干净，黑发略长，正巧搭在肩头，几缕头发稍正好勾着喉结位置上下摇晃，是一种无心的撩拨。 戚余拐进洗手间里，男人也跟上。 洗手时下意识按了按手腕，动作略微一顿。 他的腕表和手机在登船前已经被管家7号没收，这会腕上带的也是房里准备的表，表是好表，价格百万，但太丑了，戚余不喜欢。 镜子里，戚余弯腰洗手，发丝绰约里脖颈纤细，喉结凸起，轻轻滑了一下。 原本打量他后腰的男人视线立即被吸引过去，下意识做了个吞咽动作。 咕咚一声。 洗手间里很安静，这动静太大。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男人主动走过去：“美人，既然是同道中人，咱们不妨一起玩玩？我条件也不差，不会让你有损失。” 戚余抽纸擦干净手，动作慢条斯理，在男人期待的视线里看了他一眼。 然后漠然转身，连一句“没兴趣”也懒得说。 平日里惯常被其他人捧着的男人恼羞成怒，跟在戚余身后咄咄逼人：“装什么清高？都到这里了，还是第一次来，别是偷了别人的请帖的吧？我劝你现在有大腿抓紧抱，不然等到后面恐怕后悔都来不及——我说，”男人一下跑到戚余面前，挡住他的去路，还想伸手去抓戚余：“你不会拿的是猎物卡吧？不然你在心虚什么？” 戚余后退一步，原本只是想躲开他，这一退却撞上了从拐角过来的男人，戚余略一侧头，说了声抱歉。 男人“嗯”了一声，对他们的争执视而不见，径直去了洗手间里。 身高肩宽的男人穿着唐装，神秘的黑底绣着金色的仙鹤，肩上和胸口大片的翔云纹样，通体贵不可言。 这气质让戚余想起贺舟陵。 “哦，想榜新大腿了？”男人无不恶意地说，“不如你先伺候好我，再说别的。洗手间虽然不是什么合适的地方，但是也别有风……” 男人的话没说完，戚余的拳已经挥出，正中腹心，男人肠胃搅作一团，捂着肚子痛苦蹲下，一声闷哼也发不出来。戚余没有绕过他，接着跟上一脚，男人飞向墙壁，砸落地上，当即不省人事。 【啊！你别把他弄死了吧！规则不是猎物要反杀猎人必须集合至少3人吗！】 “他死不了，我有分寸。你也说了，规则用的措辞是‘击杀’，只要他没死，我就不算违反游戏规则。” 神信恍然大悟：【差点又被你们人类的文字游戏骗到了！】 戚余转身，看见身着唐装的男人停步原地，看着自己。男人的眼睛是黑色的，不是贺舟陵的暗红。 戚余微微歪头，轻声问：“怎么，你也想让我伺候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30 第24章 猎人卡 “谁让你走的？跪下，爬。”…… 贺舟陵一眼认出戚余。 倒不是因为看见戚余的眼睛, 而是走进这个洗手间的那一刻，他感到体内那只蛰伏的诡物又开始蠢蠢欲动，一种莫名的焦躁和暴虐将他包围。 祂在衣衫之下破开皮肉, 妄图接近祂渴望的猎物，却在被对面人发现之前，被贺舟陵死死按住。 贺舟陵的沉默被当成挑衅，引起戚余的不悦，蓝眸变得冰冷彻骨。 倏地, 戚余视线在他脖颈处徘徊，这种微妙的威胁感让贺舟陵咽喉略微发紧, 这是生理上对危机感的自然反应。 贺舟陵看着对方一步步靠近, 走到两步远时，刹那展颜笑了, 面具挡住他的表情, 却露出冰雪消融的漂亮眸子。 真是喜怒无常。 和在施五昌的诡域里时一样，总能让他感到意外。 贺舟陵没有拉开距离，他突然有点好奇，戚余会采取什么行动。 戚余缓缓抬起手, 按在贺舟陵胸口。 五指纤细漂亮，在黑底金纹的布料上分外旖旎暧昧。修剪漂亮的指尖在光滑布料上轻轻滑动一下，像是借着触摸布料, 无心而为的撩拨。 戚余本来想像解决刚刚那个敢调戏自己的垃圾一样处理眼前这个人，但他突然改了心意。 毕竟怀里这张猎物卡亟待转手，而他不可能随便拦住路上的人同对方说：“美丽的女士/帅气的先生，您好——我送您一张猎物卡，用您的猎人卡同我换好不好？” 再近前一步，仰头间鼻息交融。 戚余发现对方比他高了大半个头, 顿时又有点不高兴了，手上一使劲，把人推到墙壁上。 手掌下的触感梆梆硬，和按在大理石上没有什么区别，硌手。 豪华的洗手间灯光配比充足，光线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戚余的眼眸因此也倒映着数个光源，像枚真正的漂亮宝石。 那枚被面具挡着的泪痣也从贺舟陵记忆里浮现起来，他仿佛能透过面具，看见戚余仰头望来时漠然又旖旎的睫羽：“先生，你住在哪个房间？” 贺舟陵觉得自己应该推开他，转身离开；又或者就在这里解决他，就像解决这艘轮船上任何一个不无辜的法外狂徒。 但他没有任何行动，只是听见自己声音发紧地回复：“53号房。” 戚余满意地点头，用指尖拨弄着他胸前的盘扣，“我能去坐坐吗？” 贺舟陵垂眸看着对方的指尖，恍然有种那指尖伸进了他血肉筑成的胸膛，慵懒拨弄自己心脏的错觉，“……不能。” 胸口柔软温暖的触感骤然消失，空气里只余下对方转身时发丝的一缕淡淡香味，还有走了两步后才抛回的轻轻一句：“那算了。” 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此处。 就这么走了。 捉摸不透、喜怒无常。 贺舟陵轻轻眯起眼，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一瞬间想的竟然是——该把他拴起来。 戚余转身离开洗手间，自若的姿态一直维持到回房无人处。手腕翻转，露出刚刚从唐装男人那里换来的卡。 翻过一看，一只可爱的小金毛瞪着无辜的眼睛，蹲在卡牌上看着他，戚余似乎能听见它可爱又带着奶香味的一声“嘤”。 眼前一黑。 怎么也是猎物卡？ 这男人看着人模狗样，怎么这么一副倒霉手气？！- 另一边，巨眼和许临默契地一前一后来到无人处，交换卡牌看了一眼。 巨眼手中的是猎人卡，而许临手中的是猎物卡。 两人沉默对视，想法不谋而合，就是一起开口时略有出入。 许临：“我跟你换，我当猎人。” 巨眼：“阿巴阿巴。” 话音落地，巨眼&许临：“？” 两人瞪着对方，一个莫名其妙，一个带着怀疑。 许临头疼地揉揉额角，开始后悔把林谟排除在外，“你听我解释一下，你这么个说话方式，别说我了，谁来了都听不懂啊，这样任务没法做，摸不清戚余底细也就算了，怕的是有什么意外，咱俩都要完。” 面具挡住了巨眼整张脸，只能看见面具掏空的眼睛下方，一大团纯黑囊囊鼓鼓的东西朝同一个方向转动，共用同一个眼皮似的同时眨眼。 巨眼没有说话，但这种情况下，不用说话许临也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知道这样等于把命交到我手里，你不放心。但是交到我手里，总比交到外面那帮法外狂徒手里强吧？” 巨眼去系统里查过许临的资料。 许临早年曾是健美运动员，觉醒异能的时候正在打比赛，他身上腐坏渗出液体的模样吓到在场所有人，而他第一反应是当即离开，没有让任何人因此受伤； 觉醒之后即为B级，他的第一个任务是探查一个疑似B级的诡域，地点在某处温泉。被他探查核实为C级诡域后当即解决了诡域领主，因为处理及时，也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就是几位女士受了点惊吓，声称自己被看不清人脸的东西裹成了木乃伊，对方嘴里还胡乱喃喃着什么“别走光别走光”。 …… 客观来说，巨眼认为，他是一个值得被相信的人。 巨眼上一次交付生命信任的人是自己的搭档，林谟，而他背弃了自己和他们共同的仇恨，偏向戚余。 我还能再相信别人吗？ 巨眼问自己。 许临耐心等了一会，见他把手里卡往外递，脸上一喜，正要去接，“我就说你可以相信我的……” 巨眼的手只是往前略微一送，揣回兜里。 他抿唇看着许临脸上的笑容僵住，想要说句什么，又想起他听不懂，最终只是略微一点头，消失在走廊拐角。 有些失望，只经历一次就够了- 戚余折回之前的洗手间，原本打算搜一搜之前被他撂倒的那个VIP，结果赶到时发现管家7号负手站在里面，洗手间空无一人。 戚余脚步没有半分迟疑，走到洗手池前，淡定自若地洗起了手，余光看见镜子里的管家7号缓缓转过身，兴味盎然地看着他的背影，“尊贵的宾客，您比我想象中胆子还大。” 于是戚余侧头，语气盛气凌人：“谁许你们这么放肆地盯着VIP看？” 管家7号眼睛带着笑意，垂头收敛了目光。他缓缓走到戚余身边，皮鞋跟在洗手间的瓷砖地面上踩出步伐声响：“是我冒犯了，还请您看在我替您摆平了个麻烦的面子上，不要投诉我。” 戚余抽出一张纸，慢条斯理擦干净手，丢进刷了金器的壁龛垃圾桶：“是吗。你替我摆平了什么麻烦？” 管家7号叹了口气，似乎拿他没办法：“您得到希望到手的东西了吗？”不等戚余回答，又说，“如果没有，您可需要抓紧时间了。晚宴将在一小时后开始、一小时内结束。届时，游戏规则将成为法则……您足够聪明，剩下的应该不需要我说得更明白了。” 离开前，他向戚余虔诚地弯腰行礼，仿佛一个骑士对待自己的公主。 【法则？】神信嚷嚷，【那东西不是S级的诡物展开的领域才能有的吗？！咱们才D级——冷静，冷静，斯哈——听我的，宝贝，现在立刻打包东西离开，咱们猥琐发育，不浪哈。】 戚余皱眉：“你说你是我的说明书、是我的一部分？” 神信：【是啊！这种时候了你还不相信我？！】 戚余：“信了。大概我身上所有的怂和怯懦都在你那里，很合理。” 神信被气到自闭。 戚余缓缓往宴会厅去，开幕式之后，这里陆陆续续端上美酒菜肴，VIP和B票乘客被划分在两个区域享用餐点。 轮船广播将所有乘客聚集过来，VIP从60人变成了59人，少了在洗手间里调戏戚余那人。 不知道管家7号怎么处理这个“麻烦”的？戚余漫不经心地想。 乘客中氛围相比片刻之前已经天差地别，完全进入了猎杀时刻，几乎每隔几分钟就有一人大声喊：“TA是猎物卡！” 随即有打手上前，将猎物“人工驯服”。 得到猎物后，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也逐渐上演。 主持过开幕式的女人摇曳着身姿再次来到舞台上，笑容兴奋诡异：“看来各位已经为接受游戏规则做好了准备。” 戚余抬眸看去。 女人的话似乎印证了管家7号的提示。 开幕式上当场指认一个女生为猎物、顺势将其收作宠物的主仆二人被再次请到舞台上。 女人：“那么就让我们用一场首秀，结束这次的开幕式，作为大家接受规则的见证——” 猎人在猎物的尖叫和眼泪中褪去她的衣物，狞笑着在白玉上留下痕迹，那副丑恶的嘴脸足以让任何心智正常的人愤怒。 可惜近660名宾客，无一人阻止。 戚余略一整理衣服，朝舞台走去。女人看见他脸上代表VIP的银色面具，往旁几步让出一条路。 “同是猎人的话，VIP应该比B票多一点特权吧？”他手插在荷包里，理所当然地问。 女人盯着他看了两眼，“当然，我尊贵的宾客。猎人也分VIP和B级呢。” 一个小小的试探，戚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也彻底确认了管家7号所说内容的真实性。 现阶段的规则需要靠外部力量，比如打手维护，但等晚宴结束，船上将有诡域降临，游戏规则将变成诡域规则的一部分，到那时就不再需要任何外部力量。 底下有人叫嚷：“凭什么！”“游戏不应该公平吗！” 回答他们的是女人眼神示意后无情的棍棒。 “我对你们的服务很满意。”戚余点评，“那么现在，我想收他做我的猎物，或者宠物。”戚余用下巴点了点舞台上的B票猎人。 在对方脸色从红色憋成青色之前，戚余从怀里取出一张支票，签上了一百万，丢到对方脸上。 男人捡起看了一眼，毫不犹豫：“我愿意！” 神信：【呸！无耻的资本家！可恶的钞能力！】 一切都很顺利。 戚余十分擅长为自己谋求一切，按照计划，下一步该是把新出炉的猎物领走，顺便和他换卡。 B票猎人低着头，让打手为自己戴上项圈，链子的一端交到戚余手里。他左右端详，总觉得嫌弃又辣眼睛。 没对比时还好，一旦有了贺舟陵戴着金属项圈的对比，再看任何人都觉得东施效颦、差点意思。 可惜了，是个有主的。 戚余视线扫过席间唐装男人，兴趣缺缺地挪开视线。 宠物亦步亦趋跟着，准备一起下舞台，戚余冷眼扫过，长腿驻足，侧身轻叱：“谁让你走的？跪下，爬。” 观众席里传来几声吸气声。 新鲜出炉的宠物起了尴尬反应。 戚余皱着眉头，忍着嫌弃，走到台口。 VIP席位上，穿着唐装的男人却突然缓缓起身，目光锐利地投向戚余：“你说，你是猎物卡？” 戚余的脸“刷”地冷了下来，微微一抬下颌，姿态里潜台词分外明显——是，怎么？ 唐装男人颔首：“卡牌拿出来给大家看看。”他扭头看向鱼尾裙女人，“我记得船上有条规则，VIP可以向其他VIP和B票提起质疑。” 女人微笑，扭头对戚余道：“尊贵的客人，如果是VIP对您提出质疑，我们也没有办法哦，这样的话就需要走流程了。按照我们过往的案例和经验，您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直接亮出您的卡牌自证，二是，如果对方同意的话，两位交换卡牌，同时亮出结果，并且后果自负。尊敬的贵宾，您选哪个？当然，如果您拒绝的话，我们将自动为您分配猎物身份。” 一滴冷汗从戚余鬓角发隙间隐秘划过。 该死的，这个男人一定是认为自己手里是猎人卡，所以才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挑衅自己！ 戚余选择赌一把。 赌唐装男人不是真正的蠢货，赌对方在这段时间里，给自己弄到了猎人卡，并且不巧对方也是这么看自己的—— “我选二。” 唐装男人缓缓抽出胸口盘扣下的卡牌，扣在掌心递给戚余。 细白指尖从他宽阔手掌划过，两人卡牌互换，答案同时亮相。 从戚余手中递出的那张卡牌，离手瞬间仿佛经历了什么加速的石化，表面的随风褪去，露出底下笑容狞恶的小丑。 看着震惊到瞳孔放大的漂亮蓝眸，唐装男人轻轻侧头，如情人低语一般凑近眼前轮廓漂亮的苍白耳朵。 开口之前，贺舟陵漆黑的瞳仁有一瞬间变得暗红，缓缓张开了嘴，犬齿锋利，上颚似乎还有一排极为细密的牙齿。 在咬上去的前一瞬，暗红瞳仁重回漆黑，贺舟陵沉沉道：“从我身上拿走的任何东西，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第25章 缰绳 戚余忍辱负重：“我的主人。”…… 一天以前, “天机计划”基地。 潘稹带着一沓资料找到贺舟陵：“那个戚余也买了这次的船票。他的所有资料都在这里了，我看完也觉得奇怪，十岁以前一片空白, 就跟十岁那年突然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大学创业一次成功，又在几天之前觉醒了异能[吞食]。这个人……怎么总能运气这么刚刚好？” 贺舟陵拿起资料随便看了几眼，并不感兴趣。 他刚结束训练，上半身是件背心，汗顺着颊边从下颌滑落, 砸在身上的工装背心上，“和这次行动没关系的资料不用给我看。” “还真不是没关系。极乐号也有自己的挑选客人流程, 一般会拒绝客人三次才允许上船, 就连你这张船票也是。可是戚余，他今年第一次申请就通过了。为了避免有什么意外, 我已经安排锦城特事局那边给他安排了任务, 这样他万一有什么异动你也好发现。”潘稹正色，“除此之外我还想问你，这一趟任务，有什么潜在的风险是我需要知道的吗？我什么时候才能向上面报备这是个S级诡域的消息？” 天机行动作为保密部门, 一切相关行动均是机密，但到底哪些可以向上传报、哪些不行，全靠潘稹自己判断取舍。 这十年以来, 他做得很好，对上对下都有交代。 贺舟陵在他对面坐下，用一根手指勾着金属颈环，为脖颈腾出点空间，然后仰头喝了一杯水：“S级以下诡域只需要看规律和诡域领主习性，但S级诡域有规则。” 潘稹视线不离金属环：“这个我知道。” “这次的游轮是一个S级诡域, 所有乘客都要玩猎人和猎物的游戏，其中有一条规则是，猎物必须无条件服从猎人。” …… 听完贺舟陵的话，猎物漂亮的冰蓝瞳仁里闪过愤怒。 耳旁响起长长的船舶汽笛声，这是极乐号已经行驶到规定海域的提示。按照管家7号的提示，这是最后的机会。 没时间了！ 戚余转身直攻身后唐装男人面门，想要将猎人卡夺回。拳风擦着人喉结过去，贺舟陵腰身往后弯到一个极有韧性的角度，顺势反手扣住戚余双手手腕，欺身上前一步。 他抓住戚余头发，毫不怜惜地往后一扯，低声警告：“别动。” 戚余被迫将背弓得如拉满的弓，下颌高高昂起，后脑几乎靠到男人肩上。 乍一看，这是个极为暧昧惑人的姿态。 汽笛声里，水晶舞台上，鱼尾裙女人像是卡壳的音乐盒，重复着从平静到微微勾起唇角的这几帧画面，反反复复，“现、现、现、现——” 船舶汽笛声落，女人像是上了油、紧了螺丝，重新变成被修好的玩具：“现在，游戏正式开始！” 所有人手中的卡牌刹那消失，只剩虎口处一枚图腾。 戚余虎口处的大树图腾生动又立体，向下抓去的根须仿佛会跟随着戚余的呼吸而轻轻摆动；而贺舟陵虎口处的大树图腾抽象又粗糙，像是刚刚勾完线稿的素描，毫无生命力可言。 【S级！】神信语气困惑，【诡域领主竟然是她？可是就在一秒以前，她身上明明没有任何诡气，这是怎么做到的？】 戚余暂时顾不上神信。 身后男人双手如铸，戚余竟然挣脱不了分毫。 无形中仿佛有某种东西降临，如一张细密的网，将他束缚其中，在他身上罩下密密麻麻的丝线，让他不能、也不想再挣脱。 就在戚余思维停摆，眼神变得茫然之际，他看见了席中众人虎口处的图腾，眼神骤然清醒！又是这些图腾，极乐号果然也和戚家有关系！ 那些虎口处印着粗糙图腾的显然是猎人，他们对着眼神空洞，全无理智的猎物发号施令，是走是爬、是生是死全凭一句话，偶有理智尚存的试图反抗，竟然从鼻孔、眼角里流出血来，很快又驯服了。 只片刻，猎物们就被瓜分得干干净净，如摆件、如财产、如空洞人偶，围绕在猎人身边。 “那里——有个不听话的。”鱼尾裙女人缓缓转动脑袋，动作像缺少润滑油的机器人，抬手指向席间某个人，戚余甚至能听见她关节嘎吱转动的声响，“这位B票猎人，你刚刚对你的宠物，说了什么？” 灯光暗了下来，只剩下水晶舞台折射的眩目的光，像是地狱的幻象。 被她点名的男人咽了口唾沫，拉紧身侧女孩的手，没有吭声。 旁边有人高声替他回答：“他说，‘保持理智，不要离开我’。” 鱼尾裙女人的眼神变得漆黑，“游戏规则不容违背，猎物就该有猎物的样子。” 她唇瓣动了一下，轻轻一挥手，这对亡命鸳鸯便在所有人的眼前化为两摊浓臭的肉泥。 接着，女人在些许惊叫声中，调动脸上僵硬肌肉，冲贺舟陵微微一笑，“尊贵的VIP猎人先生，就请您亲自展示该如何驯服宠物吧。作为VIP，我想您一定对这种事情很熟悉。” 女人身后屏幕亮起，一行刺目的字浮现，上面写着「第一步：缰绳。」 戚余咬紧牙关，胸膛里心跳沉重。这个鱼尾裙女人竟然是这次极乐号游轮的诡域领主，在这里她处于绝对的主宰，掌管规则。 眼下是真正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腕上扣着的手没有松开，抓住头发的手微微用力，迫使戚余昂起头，将脆弱的脖颈暴露。 聚光灯下，喉结附近的肌肤连细小绒毛也被打上暖光，暗地里无数观察揣测的目光投来。 男人的手轻轻扣了上去，像是抚摸艺术品，指尖轻轻滑了滑。触感粗糙且炙热，恍惚像一团被烧红的炭被按在他喉头。 戚余的呼吸一窒，心跳变得凶狠猛烈，胸口起伏，从锁骨到耳根蔓延出大片绚丽的霞红。危机感下，他的头脑变得格外清醒而理智，能感受到站在背后的人再次轻轻俯身靠近，低沉的声音让戚余后背窜起电流，“我是谁？” 神信预判：【祖宗！千万别说王八蛋！咱要活下去！】 戚余咬牙，狠狠闭了闭眼，屈辱回答：“主人。” 鱼尾裙女人仍然静静看着他们两人。 她没出声，说明这一出名为“缰绳”的驯服戏码还没结束。 贺舟陵也不急，垂头看着自己掌心里这只桀骜的黑天鹅，面无表情地寸寸扫过对方面具下怒然睁开的眼睛，充斥血色的微红皮肤，以及从背后视角看去，衬衣领扣下露出的一截胸膛。 这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不管世界重启前后，都是人生头一次。 ——贺舟陵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怪癖，但莫名的，眼前这人的这种姿态，让他满意。 贺舟陵手掌微微往上，卡着戚余的下颌，迫使他更加往后仰头，后脑几乎要贴到自己冰冷的肩上：“不对。给你一次机会重新回答。” 可怜的黑天鹅只能忍住汹涌怒火，认清局势、及时低头。戚余呼出一口气，垂下眼睫，轻声回答：“我的主人。” 那股让贺舟陵满意的感觉消失了，索然无味。 贺舟陵“嗯”了一声就松开手，仿佛丢开什么脏了手的垃圾，冷漠看着对方一个踉跄勉强站稳。 贺舟陵拍拍手掌，抚平身上的皱褶，“船上就没有货真价实的宠物链吗？” 戚余豁然抬头，前一秒刚刚稳住的忍辱负重被眼底的不可置信打碎。 贺舟陵余光发现，指腹轻轻一捻，“给我的宠物也戴上一条。” 场边的打手当即过来，将一根合金漂亮的、小拇指粗细的金属P链挂在戚余脖子上，然后将牵引终端交给贺舟陵。 神信已经吓得不敢吭声了。 这东西它以前街头见到后还跟戚余讨论过，真是训烈犬必备，结果现在它就这么水灵灵地套到了戚余的脖子上。 老天保佑，戚余这次要是能活着出去，这胆大包天的家伙一定死定了，戚余不把他当狗玩就怪了！ 神信对戚余的判断没有错。 戚余低眉顺目，看似温顺地坐在原地，实则脑海里正每秒闪过上百种回到现实之后该如何找到这个人，给他拴上绳子，看他跪在自己脚边，摇尾乞怜的模样。 至于诡域里，形势比人强，他暂且忍……忍不住。 戚余微垂的脸一派冷静，小臂肌肉隐隐鼓起，显然随时可以不顾规则反噬，暴起反击。 “行了。”贺舟陵牵着绳子，从鱼尾裙女人身边缓缓走过，“我不喜欢做事太急，今天就先到这里。” 鱼尾裙女人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嫣然一笑：“当然，尊贵的VIP猎人。让您满意就是我们的宗旨。” 女人宣布散场，登船的第一天就这样结束。 金属链在贺舟陵掌上缠了一圈，戚余微微垂着头，像每一个驯服的猎物那样，安静地跟在猎人身后，服从安排。 贺舟陵没有带戚余去他自己的房间，而是命令戚余带自己去他的房间。 戚余似乎没有意见地服从了。 然而抵达目的地后，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戚余突然暴起，拽住绳子扑向贺舟陵，往他脖子上一绕、一拽—— 金属链就这么顺利地挂到男人脖颈上！ 戚余还没来得及使力，一瞬间像是有什么重达千斤的东西将他狠狠按在地上！ 砰的一声，金属面具滚落一边，露出戚余昂起的、充盈愤怒时惊人美丽的脸。 蓝色眸子里，因为愤怒而微微湿润。 贺舟陵纹丝未动，只垂眸看来。 这副表情，可比刚刚有意思多了。 第26章 毁灭世界 戚余咽回一声疼痛的喘息。 深秋的海面风平浪静。 一只军舰鸟俯冲着掠走海鸥嘴里的水母, 振翅疾速飞走时，仿佛撞上了无形的壁垒，鸟喙像是怼在热锅边的劣质塑料片, 融化、变形、摊圆，随后同样的变化发生在军舰鸟鸟首、脖子、鸟身、羽翅、尾翼上。 直到整只鸟化为一摊黑红软烂的血肉。 接着像是被疾速烘干，只剩下一张皮，随风飘走，砸在刚刚被抢走水母的海鸥身上, 使其打了个旋，落在水中。 海鸥茫然地扑棱两下翅膀, 被海浪一拍, 一百八十度转了个方向，蹬蹬腿飞走了。 吸食过军舰鸟血肉的透明屏障处有一瞬的失真, 露出一扇圆圆的、蒸腾水汽的舷窗。 舷窗被套房猛力关门的动作震了一下, 几滴水珠汇聚在一起，纠缠着缓缓流下。 贺舟陵早在回来路上就放开了锁链，此刻它挂在戚余身上，像是某件配合穿搭的时髦饰品, 长长地垂下。 戚余走在前面，注意力却都放在身后，余光则用来搜寻房间里可以用作武器的物品。 看见茶杯, 戚余亲自过去倒了杯茶，递给驻足房里油画的贺舟陵。 贺舟陵负手，侧头看了眼戚余手里的茶杯，似笑非笑地说：“不用。放下。” 这个猎物不乖。 想借喝茶的机会，让自己摘下面具？ 戚余看见对方转身过来，宽阔肩膀极具压迫力, “坐下。” 对方不容置喙地命令。 坐下？坐哪里？沙发在舷窗边，一步远的地方就是床，除了床，他只能坐到地上。 戚余垂下视线，睫羽挡住眼底憎恶。 当年他四处拉投资时，也曾碰到过这样的场景，对方开出可观价码，条件是戚余售出的货品单里加上他自己。还有些人，饭桌上就敢动手动脚。 戚余是怎么回报他们的？ 有价值的收购，没价值的查税。当年胆敢觊觎他的人，哪怕只是用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发丝，都被他连本带利地讨了回来。 戚余缓缓在床边坐下，头颅微垂露出黑色发顶，是伪装出来的驯服乖巧。 垂下的目光落在地面，看着男人唐装的下摆缓缓靠近，停在两步之遥的位置，不动了。接着对方的手伸进口袋，取出一方白色的手帕，缓缓朝他按来，银色的面具上，自己脸的倒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戚余缓缓攥紧手中银链。 贺舟陵的视线停在戚余脖子上。锁链打造得精致漂亮，就是锁扣处有一小块突出，朝里硌在皮肤上，已经颈侧那一片磨得微红破皮，一股淡淡的、令人神燥目眩的香味正从破皮处渗出。 这锁链如果不处理，势必要造成更严重的伤害，让这种来自对方血液的香味蔓延得更放肆。 贺舟陵拿出一方帕子，准备先将锁链解开。他的手刚递过去，戚余便闪电般出手在他腕上缠了两圈，接着直扫下盘配合手里狠狠一扯！ 贺舟陵被他成功撂下，倒在地上之前，凭借惊人臂力在床上一按，仅用一条手臂就对抗了戚余的拖拽，两人眨眼间你来我往地交换了数次拳脚，戚余确信自己狠狠一脚踹到男人的腰，而他自己也被对方拳风擦红了泪痣下的颧骨。 戚余突然发现，对方回防和进攻都仅用一手，说是让着自己，倒不如说更像是某种猫捉老鼠的戏耍。 几招之后，贺舟陵就反拽着锁链把人缠了一圈，扣着手按在床边。 深陷在柔软床铺里的侧面唇瓣鲜红，眼眸因愤怒而生机勃勃。 贺舟陵喉结滚动一下。 “身手太差。”贺舟陵点评，冷酷提醒，“你是不是忘了游戏规则？” 触犯游戏规则的惩罚接踵而至。 戚余感觉到自己骨血里似乎发生了某种可怕的变化，血液流速变缓带来缺氧和呼吸困难，器质性的变化比啃噬骨髓还疼，让他连喘息都发颤。 【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啊！！】神信持续尖叫，【为什么我们变成大鱿鱼了啊啊啊！我们要被做成铁板鱿鱼吗不要啊！！】 戚余紧握的掌心里，指腹抵着的指纹似乎在缓慢消失，手掌从柔软变得略微僵硬，触感确实有些像神信所说的鱿鱼。 痛苦的模样也很生动。 眼角绯红，牙关紧咬，攥着被子的手握拳到青筋暴起，却因为疼痛而显露出两分令人口干舌燥的柔韧无力。 他就这样在贺舟陵一手掌控的范围里，疼痛、挣扎、深陷洁白床褥。 贺舟陵手掌按住他后颈，循循善诱：“乖……这种时候，你应该说什么？” 规则里，主人一个念头就可以执掌猎物生死。 戚余虚弱道：“……主人。” 器质性的变化暂停，痛疼退潮一样消散，而贺舟陵也发现掌心下的洁白后颈陡然放松柔软。 太软了。 伴随着这个认知，一股微弱的电流从他扣着对方的掌心里游走到胸口。 他松了手，眸底像是暗红的泉涌搅动，唇线绷紧，“再说一遍。” 戚余正在缓过那一阵疼痛，脖颈上的项圈有些阻碍呼吸，他伸手拽了拽，蹭过本就破皮的伤处，从皮肉里冒出几粒鲜活细小的血珠。 如果贺舟陵还戴着特事局特质腕表，此时上面应该会显示：[混沌值-10]。 贺舟陵的混沌值就此跌到49. 一瞬间，整个舱房内气温陡然下降，变得温潮黏腻。 戚余肌肤上汗毛根根笔直竖立，某种可怕的气场自身后展开，冰冷的电流在体内乱窜，戚余恐惧到额角冒出细密冷汗，一动也不敢动，就连余光也不敢往后探查。 “这是什么……？” 然而跳脱如神信，这种时候也一声不敢吭。 青筋暴起的手背在戚余脑后抚了抚，似乎十分满意他的识相。 在戚余不敢探查的光线下，九根骨鞭自贺舟陵身后缓缓舒展，裂帛声中，一根冰冷的骨鞭缓缓缠住了戚余的脖颈。锋利如刃的尾端划过柔软被褥来到戚余面前，所过之处布料裂开，里面细软绒毛飞了出来，落在戚余鼻尖。 戚余不适又惶然地略微挣扎了一下，脖颈上的骨鞭骤然勒紧！ 按在身后的大手来到后脑，将他往床褥更深处按去，视线被雪白床单填满、阻挡，一半白一半黑。那力道饱含警告：“嘘，乖一点——”这声音不像是戚余听过的任何音色，如重物狠狠砸到戚余头颅里，让他头痛欲裂。 即便他不用说，此刻的戚余也毫无还手之力。 他看不见是什么人、用什么表情、借助什么东西限制了他，只能感受到从接触皮肤传来电流路过一样刺痛又难忍的感觉。 骨鞭尾端卡进戚余颈侧的金属项圈里，往上一挑，轻松割开。 冰冷的气息从背后贴近，来到戚余破皮的颈侧。 戚余的呼吸因惊恐而急促，又因力量悬殊的压制而被抑制。 有什么冰冷滑腻的东西从颈侧擦过，吮了一下。 戚余闷哼一声。 灼热的感觉顺着颈侧被金属链蹭破的伤口爬至全身，头脑晕眩中，戚余瞳孔放大，缓缓闭上了眼。 …… 一个认知浮现在戚余脑海：这是未来的某个时间节点。 四周都是海水。 身旁漂浮着各种不同肤色及发色的人类，他们睁开的眼珠上下转动，面部死寂僵硬。他们的皮肤薄如蝉翼，肿胀、抻平。内里装满了不明液体，透过皮肤，能看见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体内游动漂浮。 扒开这些人类，戚余看见了远处海域中对面漂浮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眼下泪痣妖冶，银发及腰，正是他自己。 戚余皱着眉，缓缓游动着靠近，竟然听见了他们交谈的声音。 戚余看见自己银发张扬飘浮，目光冷冽道：“你又想做什么？” 背对着自己的那人似乎隐忍着什么：“……没什么。”语气竟然有些恳求，“不要阻止我。” 戚余看见自己眼眸微微睁大，接着笑了，那笑容让他看了很不舒服，是一种他从来没在镜子里见过的模样。 那边两人似乎没有发现他，戚余靠近些许，看见黑色迷炫、色彩斑斓的液体自那个戚余身后展开，变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巨大锁网，将对面男人锁住，缓缓拽来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男人。 隔了这样远的距离，那黑色的液体也让他眼球刺痛。 戚余赶紧挪开视线，听见那个戚余冷血地回答：“你知道的，我不管那些。这个世界是死是活，人类是不是会灭亡，我一点也不在意。” ——在四周漂浮着的众多同胞尸体、或者濒死同胞身边，戚余如是说道。 缓过眼球的疼痛，戚余才重新看去。 更加庞大的黑色液体从那个自己体内涌出，眨眼铺天盖地填满整个海域，被锁住的男人终于挣扎起来，手臂上的肌肉鼓出力量感十足的线条。 伴随着他回头观察、发出令人心惊呼唤的同时，戚余看清了他的脸。 “戚余，不要——！”贺舟陵大喊。 …… 刚刚那是什么？ 戚余眼前从黑色的水域变回雪白的、铺洒了鹅绒的床褥。 背后令人汗毛颤栗的恐惧感褪去，肌肤上因惊吓而发麻的感觉平息。 那东西消失了。 【呼——】神信终于喘气，【这个S级到底藏了个什么东西在身体里！！宝贝咱们能不能现在就跑别玩了！】 戚余没有吭声，房间里亦是一片安静。 限制住戚余的手慢慢松开，戚余没有急着动作。 “说明书。”他在脑内说，“刚刚的画面，你也看见了吗？” 神信满不在乎：【看见了。嗐，这有什么，区区毁灭世界而已，你不要在意。祂——应该有某种时间异能，短暂窥探到了某个节点的未来。】 戚余注意到了神信的措辞。 这可真是讽刺。他才刚刚加入拯救世界的队伍里，就被窥探到了毁灭世界的未来。 他无意探究为什么自己会走到这一步，只是担心，那时候的自己，竟然已经能和贺舟陵作对了吗？ 像他那样的异能者中流砥柱、世界顶级S级异能者，如果知道自己会在未来某一天毁灭世界，说不定会想方设法提前处理自己吧？ 第27章 兔牙 我尊贵的贵客，您怎么这么不乖 贺舟陵看见了另一种模样的末日。 比起上一次人类在缓慢的绝望中灭亡, 这一次人类是在突然降临的灾难中倾覆，快得似乎没有痛苦，黑色炫目的物质刹那将整个地球包裹。 末日的恐惧让贺舟陵当即夺回身体控制权, 他动作果断，随手抓住一旁被骨鞭抽随的床单碎片系到戚余脑后，紧接着上前一步，寸寸收紧缠在戚余脖子上的骨鞭，另一根骨鞭缓缓抬起, 瞄准戚余的心脏。 就凭刚刚那些画面，不能留他性命。 戚余后脑阵阵发凉, 直觉即将大难临头。 脑后的手仍如钢筋铁物难以挣脱, 戚余攥住颈间骨鞭，却发现根本拉不开分毫！情急之下猛的用力, 抬起长腿朝后一扫踢在贺舟陵腰侧, 腿风接着攻向贺舟陵小腹。 贺舟陵果然短暂松开骨鞭，挡在身前阻住戚余。 戚余的膝盖顶到坚硬、满是棱角的骨鞭上，钻心的疼，不用看也知道肯定青紫一片。 戚余抓住骨鞭松开的瞬间机会跳起, 眼睛被蒙着，记忆却还记得阳台门的方向，他扑了过去, 拉开阳台门，朝着下方甲板上的水池纵身一跃！ 坠下时银发被扬起，他在半空里调转身体，一把扯下眼前白布，试图看清楚唐装男人是否追来，然而身体失重坠落时, 最终只看见了男人银色面具下冷冷瞥来的视线。 男人手上分明空无一物，管家7号也曾说过不许带武器登船。那么刚刚，他究竟用的什么东西勒住自己？ 戚余不再回头，一头扎进下方游泳池里，在四周的惊呼声中捡起不知是谁放在池边的面具，冲进了B票舱。 得救了。差一点就死在那个男人手里了。 戚余卷起裤腿看了一眼青紫的膝盖检查了一下，肌肤上一片姹紫嫣红，好在没有伤到骨头。 B票乘客区，一层摆着一个劣质粗糙的塑料喷泉水池，出水口宛如一枚巨大牛角，高达两米，上面放着一枚硕大的眼球，鲜血缓缓从眼球扎入牛角的位置流下。 当戚余从外面走近时，眼球立即紧紧盯住了他。 几个人站在不远处，似乎在欣赏这个摆件，戚余路过时听见两句他们对这东西的点评。 “长得真大。” “船上还有这样的人吗？” 前言不搭后语，戚余没有在意。 他在船上搜寻了很久，再没在任何地方见到那枚大树形状的图腾。 突然从某个房间里传来几声短促惨叫，声线收束突然，像是被人掐灭在嗓子眼里。 戚余警惕地睁开眼。 他凑近些许，捕捉到些许从门缝中漏出的声音：“……这都行，你的力气这么大？是你的异能？叫什么……[巨力]？原来是这样。” 哐啷一声，像是有块肉被丢到地板上。 “那把自己胳膊掰断呢？别叫，太吵。” 又是一声骨头在肉里折断的牙酸闷响，以及又一大块肉被丢到地上的声音。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含笑阴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亲爱的贵客，你在这里做什么？” 戚余回头，看见管家7号含笑的脸。 戚余不慌不忙，即便顶着一身被泳池水打湿后略微褶皱的衣服，也从容地先发制人：“怎么，打探客人的隐私也是你的工作之一吗？” 管家7号笑容一顿：“当然不是。身为贵客，您有出现在任何游乐区的自由，包括这个低贱的B区。” 管家7号贪婪看着戚余，又补充了一句：“对于您拿到猎物卡这件事，我也深觉遗憾，我可以用我的员工权限为自己申请一次福利，也给您一个机会。” 他用嘴巴咬住手套将之脱下，露出虎口处抽象的大树图腾，然后把掌心递到戚余面前：“戚先生，您愿意当我的猎物吗？我可以向您许下善待您的承诺。” 他的举止表情始终温和深情、专注纵容，仿佛当真是一个可靠的爱慕者。 “不了。”戚余冷冷地拒绝。 “好吧。”管家7号似乎料到戚余会拒绝，耸耸肩膀之后，递来一把匕首，“就当是我送给您的信物，如果您回心转意了，欢迎随时找我——我的承诺永远有效。” 打发管家7号离开后，戚余握住匕首。刀片轻薄，轻松撬开B票乘客简陋破旧的房门。 门后堆着一条胳膊和一条小腿。 胳膊上伤痕累累，腐蚀性液体将之侵蚀得无法直视，这副模样有点眼熟。 戚余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猎人，和猎人被折断爪牙的猎物，许临。 许临目光呆滞，站在轮椅猎人面前。他的牙齿被自己生生拔下丢在脚边，根据血流的状况不难判断，腿比胳膊掰断的时间更早。 轮椅上的男人是一副瘦骨嶙峋的阴冷模样，鼻梁上顶着眼睛，颧骨突出且丑陋。 看见戚余，男人扭头对着肢体残缺、血流不止的许临说：“去帮我杀了他。” 许临微微颤颤转身，努力用一条腿保持平衡，血顺着他的嘴巴流下，把胸前打湿大片。 甫一站稳，他就立即扑了过来，拳风挥过，墙面被砸出一个巨大的、深深的坑，木屑四溅。 戚余将匕首送进他后心，许临倒地时，眼里混沌褪去，竟然露出一丝获得救赎般的感激。 “巨……”话没说完，许临已经没了呼吸。 戚余顺手替他盖上眼睛。 【快快快，胳膊还没凉，趁热。腐蚀表现在手臂，其实变异源头在脊髓，但是巨力在他胳膊上！吃！】 戚余：“……” 戚余三下五除二把轮椅上的男人堵住嘴巴和轮椅绑在一起，顺便撕了条布把眼睛也挡住。 然后他割开掌心，缓缓将血递到地上断臂上。 每次用吞噬技能时，戚余都恨不得希望自己的味觉能够暂时瘫痪。 否则他就不会知道，这东西原来像是山楂、柠檬，或者任何酸味水果腐烂到发酸的味道。 “呕——”戚余扑到水池边又吐了一通。 再这样下去，戚余怀疑自己要得厌食症。 【吐吧吐吧，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体内忽然充盈力量，神信：【获得异能：巨力。】 戚余用冷水冲脸，问神信：“那个唐装男人也有巨力异能？” 前面的交手他几乎处于绝对劣势，对方按在他背后的手重达千斤，他没有一点抗衡之力。要不是为了对付他，戚余也不会愿意啃同事胳膊。 神信沉默：【不。在他体内，有一个比任何异能都可怕的东西。嘘，别问了，即便只是去想祂的存在，都会被察觉。现在的你太弱小，这是思维禁区。】 戚余用白床单将许临尸体裹住，在这间房间里短暂休息了两小时。 早餐被工作人员送到房门口，戚余等门外人走了才拿进来。几个装点漂亮的餐盒叠在一起，打开后的能看见几片新鲜切下的脑花和腰花，配菜里放了一碗红米血汤，西餐盘里拿巧克力涂盘，点缀了两枚人类眼珠。 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感谢您的预订和食材。这是回馈给您的餐点，取自猎物身上最新鲜美味的地方，希望您喜欢。」 卡片背面，印着一枚大树图腾。 戚余转身拔下塞在男人嘴里的布：“你本来有几个猎物？” 男人阴阳着嘲讽几句，被戚余一刀扎在腿上后瞬间老实，嗷嗷叫着交代了：“两、两个！有一个送给厨房了！” “他叫什么？”戚余问。 男人被腿伤疼的直抽气，“我不知道，好像叫什么安什么念……” 戚余把布堵了回去。不是林谟。 林谟那边是发现了什么才会想要给自己下套做局，让自己登上这艘轮船？他们现在人又在哪里？ 戚余翻遍房里上下，终于找到一张极乐号的介绍，在第三页上发现了厨房的位置。 它在极乐号乘风破浪的最前端，位于舰船高高昂起的骄傲头颅上，外形做成一枚宝石，刷了蓝漆，远远看去像是嵌在极乐号前端的明珠。 戚余在两个小时后成功抵达厨房。 进去的大门设置了密码锁，数枚按钮上都有摩擦的痕迹，难以推断密码。 密码锁灰色的背景上似乎有一对长长的兔耳朵，曾经在戚家地下室里见过的画面一闪而过。 深夜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黑暗中，门缝里窥来的血红眼睛，门外阴影里长长的兔耳朵。 似曾相识。 戚家地下室里也有这样的门锁，戚余童年时曾经尝试过密码破译，意外成功。 戚余抬手按了上去，用打开戚家地下室那间密码锁屋子的密码，成功打开这扇门。 入目竟然是和戚家地下室一样的布置。 【环境诡气值40，宝贝，你这是打开了什么了不得的潘多拉魔盒？】 从外往里只能看见长长的走廊，从里面传来的剁骨声一声声回荡在走廊里。 和一楼厨房的热火朝天不同，这里寂静空档，没有一点人声。 走过最外面放了冰柜的走廊，入目是一左一右两个巨大的冰柜，以及四间仅用水泥墙做了分割的粗糙房间。 房里光线昏暗，墙上投影出屋里的影子。 两条长长的东西高高举起，扎进案上躺着的人类身上，横着一拉，一甩，便剔下骨头上的肉来。在这如剔肉刀武器的上方，是一枚小小的下颌、一只枣核型的脑袋，以及坠在后方的长长兔耳。每一个房间里都有一墙这样的阴影。 戚余盯着影子，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他看错了。 这影子原来不是兔耳朵，而是兔牙。 【哇，】神信叹气，【食草的动物受够了被摆盘上桌的命运，他们接受了诡异世界的馈赠，翻身当屠夫啦！】 靠墙的冰柜里有新鲜血迹，冰柜上标着“新鲜食材”。戚余过去拉开，看见了那天在洗手间里骚扰自己的VIP男人。他已经被冻成了人棍。 原来管家7号说的替他处理麻烦，是这个意思。 戚余正要把冰柜合上，看见男人颈侧有一枚烙在皮肤上的痕迹，血肉外翻，焦黑狰狞，像是什么图腾。 戚余用刀尖挑开那处衣服，看清了全貌。正是他寻找的大树图腾，树根茂盛抓下，逼真得像是活物寄生，把男人树根附近的血肉吸食榨干。 戚余额头冒出冷汗，小心拉开其他冰柜，却没有发现这个印记。 管家7号，难道是戚家的人？ 戚余手边拉开的冰柜里，躺着一个面容覆盖着寒霜的尸体，僵白的模样分辨不出五官。 它突然对着戚余睁开了眼，用一副温柔多情的声音问：“啊呀。我尊贵的贵客，您怎么这么不乖，跑到我们的内部厨房里来了？” 第28章 兔子屠夫 把你切片做刺身，应该很好吃。 影子四处游荡。 这是它在戚余家蹲守失败的第不知道多少天。 它先后通过戚余的秘书和戚余的司机知道他的行踪, 先后去过特事局和云中豪苑，差点就留在特事局出不来。 哪儿都找不到戚余，影子诡物丢失了线索, 发现自己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 夜风吹来，带来一点血腥味。 影子轻松把身体拉长到七层楼那么高，贴在外墙上，找到了味道来源。 某栋楼的7层，女主人手持剁肉刀, 将案板上的东西剁碎，塞到脑袋后面、藏在头发下的那张嘴里。 而她原本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那张嘴, 还在絮絮叨叨：“吃吃吃, 一个整天就知道吃，吃得腰肥肚圆变成废物, 老娘当年真是瞎了眼看中你。刷刷刷, 就知道刷手机，每天往沙发上面一坐什么都不干，屎到裤兜子里都没看视频重要！当年要不是你个老婆子看视频，我儿子怎么会被你牵着撞到路边树枝上瞎了眼！” 她说着猛地一砍, 案板上的手，连同里面握着的手机都被砍成两半，囫囵塞到脑袋后。 接着, “呸呸呸”，手机被脑后的嘴吐了出来。 女人继续剁：“还挑食！” 五分钟后，影子打着饱嗝从厨房窗户离开。 隔壁阳台又传来哭喊和谩骂。 男人声音粗犷愤怒：“臭娘们，这么点钱都不给我！都说了我最后赌一把，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女人被他一字一个巴掌扇晕在地。 影子溜了过去，看着男人对她拳脚相加。 这东西也是个低级诡异生物？影子心里生出一点看食物链下层的优越感。它近来伺机进食, 诡气增长不少，已经快要达到D级了。 它记得当初见到戚余时，这个好吃的人类灵值并不高，看来自己很快就能拥有轻松吞掉他的实力了。 一想到这里，影子诡物格外兴奋，连不好吃的东西也能耐着性子吞掉。 不过吞掉家暴男事情还是让它觉得自己被骗了。 ——这是什么垃圾？又难吃又没用，一点诡气也不长！白白吃了这么难吃的东西恶心它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到那个好吃的、叫戚余的人类，给它换换口味！- 冷冻冰柜里尸体一样的管家7号爬了出来，只轻轻开合唇瓣，动用了自己身为猎人的绝对压制：“跟我走。” 戚余便像提线木偶一样听从。 他难以按捺自己的喜悦：“亲爱的贵客，照例说，如果有乘客违反规定，私自来到禁区，发现的员工有权私自处理。还好你碰见的是我。” 离开之前，他抚摸一下笼子，眼神专注地对戚余说：“尊敬的贵客，请你在这里稍等我一下，我们很快就会团聚了。如果有只兔子来，你记得低头别看它。” 房间空旷，每隔三五米放着一个金属笼子，每个笼子里都关了人。 戚余被关进来时，其他人只是见怪不怪地抬头看了一眼就躺了回去。笼子直径一米五，高一米，人只能盘腿、蹲或者躺在里面。 隔壁笼子里关着一个户口猎物纹路的女人，她半边脸长出骨角鳞片，像是蜥蜴和人的结合体。 她从地上盘腿坐起，喊了戚余一声：“兄弟，你也是异能者？你的异能是什么？” 戚余想了想：“吞食。你怎么被抓过来的？他们抓这么多人想做什么？” 女人把头发挽了起来，抬臂时胳膊上的肌肉线条漂亮有力。她缓缓叙述：“我本来以为，上船是来治病。” 三个月前，女人脸上、身上开始出现蜥蜴的特征，她以为自己这是生病了，辗转找了许多地方都没能治好，直到某天她看见网页上的小弹窗说，参与特殊的医学实验可以让她获得被治愈的机会，她原本十分怀疑，直到某天回家发现收到了一针未知药剂，声称可以缓解她的症状。 女人找到医院里的闺蜜帮她分析了成分，闺蜜确认药剂里没有可怕病毒，却分析不出来药剂到底是什么成分。她狠心一搏，给自己注射了一针，果然症状缓解，仿佛变回一个普通人。 后来她主动联系，得知要来轮船上参加特殊医学实验之后，毫不犹豫地付钱参加了。然而后面的事情是她不曾想到的。随着时间流逝，她的“病情”恢复，而她的猎人也及时联系船员将她抓走。 在这里，她才知道自己不是生病，而是拥有了异能。 “这里关的全部都是异能者，偶尔我也见到他们抓来普通人，不过都当垃圾一样直接从窗户里丢出去了。”女人说。 想到那份送往房间的早餐，戚余问：“被关进来之后……会发生什么？” 话音还没落地，地面震动。一道身高近乎两米半的高大、毛茸茸的身影一步步走了进来。 它浑身雪白的毛发沾了血点，一缕一缕丑陋地凝在一起，长长的兔牙一直长到肚子上，一边走，一边手里拿着磨刀石磨着牙齿。 兔子屠夫信步走在笼子丛林中，就像走在自家胡萝卜菜园里，为晚饭挑选合适的食材。 女人当即趴下，胳膊抱住脑袋，冲戚余低吼一声：“趴下！别让它选中你！” 戚余依言照做，把脑袋埋进胳膊里。 兔子屠夫的脚掌长度接近一米，戚余从胳膊的缝隙里能看见它脚底落地时被压塌的黄渍绒毛，微微弯曲的腿上沾染的血迹，每次转身，都有浓浓的肉腥味从它身上传来。 戚余不知道它是凭借什么判断选择受害者，只能从它小腿的动程确认它一直在左顾右盼，长长的耳朵上有数个豁口和空洞，随着转身动作砸在笼子边缘，哐哐作响。 看来兔子屠夫是在为下一道菜物色合适的食材。 似乎某个笼子里的人抬头看了它一眼，小声嘀咕了句“兔子？” 兔子屠夫猛地起跳，从天而降落在他身边！ 整层甲板似乎都被震得一跳，戚余伏在笼子里，随着笼底一起短暂滞空后落地。 兔子屠夫落地后，无视对方惊恐的哭喊和尖叫，打开笼子拎着人往外走。 路过戚余笼子时，它停了一下，弯下腰。 绒毛被笼子栏杆勒出一道道竖纹，它低着脑袋，腥红的眼珠子几乎要从笼子的缝隙里挤进来，兔牙把地面戳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它三瓣嘴蠕动一下，发出一点沙哑的嘶声。 神信：【它认得你的味道，说它见过你。】 地下室，门缝，拉长的兔耳影子，梦里的血腥味。 戚余仿佛想起了什么，忘记了管家7号的叮嘱，抬头看了一眼。 戚余坐在笼子里，在它阴冷的目光里，浑身皮肤冒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背脊窜过一道冷流。 是它。 十岁以前，那两次从地下室的缝隙里看见的可怖影子，数个夜晚噩梦的来源，都是它。 它从鼻子里嗤了一口气，拎起了戚余的笼子。 兔子屠夫动动嘴巴，神信及时翻译：【它说，把你切片做刺身，应该很好吃。】 戚余和另一个食材一起被兔子屠夫拎到后厨，终于看清厨房里的模样。 一个大如浴缸的塑料盆放在剁肉台旁，兔子屠夫手脚麻利，掰断了男人的小臂、大臂、小腿、大腿，流畅得像是拆螃蟹。最后，才把男人的脑袋掰下来，丢进去。 不一会，塑料盆里男人的血就淹没了自己的躯体部件。 兔子屠夫的视线缓缓转向笼子。 神信：【它说，现在轮到你了。不要啊——！】 第29章 孤儿 如果诡域消失，他还能有什么途径…… 距离贺舟陵从上一个末日重启世界回来, 已经过去了十年。 按照原本的轨迹，未来十年，极乐号将会陆续航行不下三十次, 而与这一次的航行相比，他们骗客的手段将更肮脏、牵连更多无辜民众，开展更加匪夷所思、血腥恐怖的活动。 而更令贺舟陵百思不解的是，极乐号游轮每次航行时的诡域领主，都是不同的人、或诡异生物。其中, 极乐号的第一人诡域领主名叫“极乐”，而这艘游轮, 就是因她得名。 戚余逃走后, 贺舟陵冷静下来。 他不可能从这艘游轮上逃走，而猎物的身份只能让他在这里举步维艰, 甚至丧命。 贺舟陵并不急着处理他, 而是回到自己舱房里，把被骨鞭扎透的衣服换了一套，缓缓走向船长室。 极乐因为他的到来挑起眉毛：“你是第一个过来找我的。尊贵的客人，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帮助呢？” 她其实是个面色红润, 极为健康漂亮的女孩，看着人的眼睛亮晶晶的，有股娇俏可人的劲儿。 贺舟陵一撩衣摆在桌前坐下, 看着极乐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三两句你来我往后，状似不经意地问：“既然你认为这个游戏这么好，为什么不让你的家人也参加呢？” 极乐笑了笑：“我的家人不需要通过这个游戏获得什么，他们已经足够富足。” 贺舟陵反问：“你不是孤儿吗？哪里来的家人？” 极乐眼珠子忽然上下跳了一下，像是眼珠弹簧抽搐的娃娃。 “我、我、我——”有什么无形的东西, 从极乐号周围消失了。 原来极乐号的初代诡域开启关键词，是“孤儿”- 按照船上规定，船员没有私自处理乘客的权利。 所以管家7号为骚扰戚余的VIP特别布置了伪装成溺亡的死亡现场，而他自己则作为溺亡现场的第一见证人。 根据他的证词，这位可怜的、死亡在游戏开始前的VIP不小心滑了一跤，把自己溺死在了洗手池里。 这样的证词在诡域展开前无懈可击，就此盖棺定论。 然而游轮航行期间，作为船员，管家7号拥有一次行使特殊权利的机会。包括但不限于：在对方自愿的前提下，选中某位乘客作为自己的猎物；自由处置违规的B票乘客；申请通过后可处理VIP乘客。 他在过去的工作中表现一直十分优良，他想，主人应该不会反驳自己这唯一一次要求。 就算他拒绝——管家7号想，他也要争取一下。 穿着优雅燕尾服的管家7号如一道黑影从长长走廊里穿过，满脑子都是各种申请成功后的美好幻想。 这位戚先生这么迷人，果然是适合成为猎物的好料。光是诡域初启时看他被抓住头发、腰身挺起的可怜模样，管家7号就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他真的太适合那样的场景——越是被折辱，眼神却越是冷利尖锐，简直让人激动到头皮发麻！ 他一定要把他关在自己的房间里，用那漂亮的合金银链锁住他的脖子、腰腹、胸口、手臂、大腿……然后让他那双漂亮眼睛里染着雾气，用那股恨不能生吞了自己的表情，喊自己主人！ 管家7号再次加快脚步，期间路过其他同事，大家皆是步履匆忙，各自忙碌。 突然，甲板上往返忙碌的船员全部停下了脚步，身上一轻。 诡域突然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 船员们像被间断提线突然获得自由的木偶一样无所适从，少有几个反应过来的，把手里的东西朝胖一丢，毫不犹豫地从甲板往下跳进海水里！ 落水的一瞬，几乎是用上了生平全部的力量，猛地往远处游去！ 诡域消失！这可是难得的重获自由的机会！ 不！ 管家7号大惊失色。 如果诡域消失，他还能有什么途径得到那位戚先生！ 他一定要赶在主人发现之前将诡域重启！管家7号朝着船长室狂奔而去！- 船长室正下方是极乐号的内部厨房，戚余被兔子屠夫带进来时，其他三位屠夫似乎都外出挑选食材未归。 兔子屠夫说要把戚余做成刺身后，从前顿顿无肉不欢的戚余面不改色：“不会的。我只吃素，肉不好吃。” 神信：【宝贝你……】 “闭嘴。” 【好的。】 兔子屠夫竟然当真犹豫了一下。 戚余：“你看你也见过我，哪次我不是被关在地下室里吃菜叶子？我觉得我的品种应该也是兔子。” 神信：【……】 兔子屠夫“锃”的一下磨了下比刀还快的兔牙，朝着戚余眯起眼睛，乌噜了几声。 神信：【它说，你本来就是食材。】 戚余瞳孔里倒映着兔子屠夫打开笼子抓来的手，“什么叫本来就是食材——？” 然而兔子屠夫没有回答，打开笼子就准备处理食材。 戚余毫不犹豫，当即使用异能[巨力]，拧断了兔子屠夫伸来的手。 同一瞬间，由于诡域规则的反噬，戚余感到自己对应的手腕也被一股巨力折断。戚余没有分毫犹豫，摘下了墙上备用的剔骨刀。 神信：【你到底是想活还是不想活？？想活的话你就不能伤害这些船员诡奴！】 戚余看着兔子屠夫疼得原地跳了两下，握着刀拉开些许距离。他的唇瓣因为疼痛而泛白，额角冷汗，左腕不自然地垂下，但他盯着兔子屠夫的眼神没有丝毫放松，思维也仍旧清晰敏锐：“我想活。但如果被逼到没有活路，我也要拉个垫背的。” 即便结局是同归于尽。 戚余主动发起攻击，助跑之后蹲身滑了出去，准备跳起把刀送进兔子屠夫后心。 神信眼泪汪汪、语气呜咽：【呜宝贝，下辈子再见！】 兔子屠夫扭头一扎，兔牙压住戚余左脚，狠狠一怼—— 戚余咽回一声痛到极点的惨叫，用仅剩的右脚猛地一跳！ 就在滞空的瞬间，身上有什么东西一轻。 【诡域消失了！】 冷汗从戚余睫毛滴下，他的表情又冷又狠：“好极了。” 剔骨刀扎进兔子屠夫后心。两米五的庞大、毛茸茸的身躯倒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一声仿佛从遥远虚空传来的尖锐鸣哮扎进戚余脑海，这一瞬间，他看见地底那些幽深漆黑的洞穴里暗流涌动，白骨森然，无数暗红的眼睛缓缓从暗处浮现，死死盯着他，就在这东西的脖子上，竟然挂着一整圈人类头盖骨串成的项链，密密麻麻叠在一起。 不用问，仿佛有些认知随着这样的画面而被传达，“食草领主？” 神信呜呜咽咽：【没错是S·食草领主·憎恶食肉者·诡异生物，你杀了他的子民，现在被他盯上了。不过这不是眼下最重要的，宝，你还记得你的左脚断了吗啊啊啊啊——快接上啊！】 戚余睫羽颤了颤，咬紧后槽牙，在靠近食材处理盒的地方看见了自己的脚。自脚踝处整齐断裂，血流如注。 戚余皱起眉心。不说还好，他似乎能麻痹自己忍耐疼痛。 可是神信一旦提醒，他便觉得这痛陡然到了让他无法忍受的地步。 汗水流进眼睛里，染得眼球刺痛、眼眶泛红。 戚余艰难从地上起身，眼前一阵泛黑。他垂眼看了下自己空荡荡的脚踝，额角曝出青筋。 好疼。原来是这种感觉。 离开戚家已经十年多，他还以为自己忘了这种疼，结果原来还记得。 那些他刻意遗忘的疼痛，像是一只终于被他目光释放的野兽，狠狠咬来，恨不能将这些年他忽略的疼加倍奉还。 “说明书。”戚余低头看了一眼，陡然冷静下来，“我的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诡异复苏之前，戚余不常见人类断肢。但常识告诉他，人类肢体的横截面，绝对不该是这样。 他的断脚切面平整，血色正在褪去，变成惨白而富有弹性，从骨骼开始正在缓慢进行某种器质性变化，在他的眼前变得逐渐像白色的、紧密结实的肉，像海洋里的头足类动物。 神信惊呆，惨叫：【快快快抓紧！再不抓紧你的脚就不是你的脚了！安上，安上！】 戚余将断脚凑到断口处，断脚里残余的鲜血反重力地往上爬来，主动贴上。 整齐的断口片刻后只剩一根血色的细线。 然而肢体虽然暂时拼上了，感觉却仍然很奇怪。 他的脚很木，像是脚踝以下拼的是个假肢。 戚余往兔子屠夫刚刚拆下的异能者塑料缸里看了一眼，发现对方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一块一块的白肉。 仿佛是巨大的鱿鱼肉被雕成了人类肢体的模样。 神信安慰：【不怕不怕，一会儿就好了。这点异变对其他异能者来说是不可逆的，但对你没事。】 “这个一会再想。” 神信不解：【那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在想，”戚余靠在墙边，呼吸略微发颤，“我需要尽快注射一针破伤风和狂犬疫苗。” 毕竟他的脚，是被兔子屠夫用兔牙生生砍断的。 戚余盯着兔子屠夫的尸体，正在思考是把它清蒸了喂鲨鱼泄愤，还是红烧了埋进坑，突然发现它某只长长耳朵的背后似乎有图案，全因为平时耳朵背后贴着背，戚余才没能更早发现。 戚余扶着墙站起来，一步一瘸地翻过来看。 又一次，他见到了那枚大树图腾，下方还有一行浮现在肌肤上的字，颜色自然得仿佛天生就长在这里。 「2000年-2100年，食草领主与戚琢契。」 戚余缓缓端详这行字。 戚琢，戚家长子，他的好大哥和噩梦来源之一。 神信：【我猜，你现在在想……是时候吃几天素了？】 戚余缓缓微笑。 第30章 吻 祂再次降临了。 在赶往船长室的路上, 管家7号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铃声响起的一瞬间，管家7号从狂奔到僵硬着浑身肌肉瞬间驻足，花了不到1秒。 完了。 他没能赶在主人发现之前重启诡域。这次他会面临什么样的惩罚？ 接起电话之前, 管家7号深深吸了一口气，“主、主人。” 那边的声音听起来不算年长，却从容且富有压迫感，“这是我安排的第一次航行。” 管家7号咽了一口唾沫，“是、是的主人, 我……” “而你却把它搞砸了。我希望你至少知道搞砸的原因。”男人说，“现在告诉我, 我的极乐为什么关闭了诡域？” 管家7号脸色灰败, 嗫喏道：“我、我正在调查，主人, 我很快就会调查清楚！” 那边是可怕的沉默。 管家7号紧紧闭上眼, 不敢回想那些曾经受过的责罚。随着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冷汗从他额角一滴一滴落下。 那边忽然疑惑反问：“你在等什么？还不立刻去把诡域重新开启？” 管家7号如蒙大赦，猛促地吸了一口气，拔足冲向船长室时打了个趔趄, 一身干净整洁的燕尾服沾染上灰尘。可他这时顾不上仪容整洁，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继续往前冲。 船长室的门大开, 管家7号一眼看见倒在床上血泊中，表情安详的极乐。负责看守她的护卫不见踪迹，极乐的手里还拿着自尽用的“武器”，那是她房里唯一能找到的锐器，一枚发卡的金属底座，非常钝, 可她偏偏用这样的东西生生挖开了手腕。 墙上血字瞩目，看字迹应当是极乐死亡前亲自留下：我都告诉他了。哥，我恨你。 管家7号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你怎么可以……这样丢下我。”管家7号踉跄着走上去，极乐幼年时可爱甜蜜的模样只是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紧接着是来自主人的各种可怖手段，他惊恐地抓住自己头发，“这样我会变成下一个诡域载体！极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哥！！！” 三分钟前。 极乐捂住嘴巴，泪如泉涌，被手捂住的脸却流露着惊喜、不敢置信，紧盯着贺舟陵：“太好了……至少我现在知道了，原来还有人没放弃我。”她下定决心，“我全部告诉你。” 极乐深深吸了一口气，眼里流着泪，胸口却从未有过的畅快，“我原本不叫极乐，叫赵乐乐，是……我不能说那两个字，否则会重新开启诡域，和我同期被领养的另一个孩子叫赵明，他在这艘船上，叫管家7号。收养我们的人叫戚琢。” 都姓戚？ 贺舟陵：“关于这个戚琢，你还知道什么？” 极乐摇头：“我只知道他似乎还有两个兄弟……”她抬头望了眼外面，听见船舱里、甲板上的尖叫、仓促脚步，“你听我讲，我没有时间了。” 她用一分钟，概括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二十年前，极乐出生就被丢到孤儿院，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是孤儿院里最小的孩子，饱受欺凌，唯一照顾她、心疼她的，除了早早去世的赵妈妈，只有另一个叫赵明的小男孩。十岁时，赵乐乐和赵明双双被戚家领走。 她怯懦地认为前途未卜，新家庭不一定会喜欢自己，而大她6岁的哥哥赵明却认为，他们将迎来幸福的生活。 事实却不幸地被赵乐乐猜中了，后来迎接他们的日子，说是末日也不为过。 赵乐乐缓缓撩起一点裙摆，露出一截小腿，然后她用指甲在腿上轻轻一掐、一撕。一段仿佛被煮熟了的肌肉纤维就这样被撕了下来。 “从进入主人家的第一天开始，我和赵明就一直被注射各种药，做各种实验。他往我们的身体上嫁接各种诡异生物的肢体，还找男人……直到我变成了这样，人不人鬼不鬼。我们只是戚琢敛财和开启诡域害人的工具。” 赵乐乐经历了一系列非人的虐待后，留下了巨大的心理创伤，以至于每次听见“孤儿”两个字，她就会陷入PTSD；而在她身上做的那些试验，让她一旦进入PTSD就会开启诡域。 最初，诡域的范围只有赵乐乐周身一米，直到日复一日的实验和虐待，她的能力能够覆盖整艘游轮。而拥有这样力量的赵乐乐，只是诡异值初达C级的诡奴，主人倘若不许，她连自裁都做不到。 贺舟陵听得拢起眉心。 赵乐乐所说的这些事情太反常识了，即便他多经历了后来的十年，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诡奴拥有开启诡域的能力，甚至能以关键词的方式，将人作为诡域的开关。 “……主人平时十分小心谨慎，比起我，他更信任我哥。我上一次知道主人的讯息，是听说他特地去了趟北方地下食草领主的地盘。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请问……你能给我个痛快吗？”她的眼神黯淡，缓缓侧头，引颈待戮。 贺舟陵唐装下摆无风自动，冷气拂过赵乐乐面庞，她下意识紧紧闭上眼。 紧接着，她讶然睁眼。 这是贺舟陵作为异能者的灵域，在此域中，他人规则都将消失。 朝贺舟陵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赵乐乐毫不犹豫拆下自己头上发卡，照着手腕扎去，求死之坚决，从拔下发卡到划破手腕，只花了一分钟。 发现极乐死亡的船员们和乘客们奔走相告，他们迫不及待地放下救生艇，甚至试图跳海逃生。然而跳海者缓缓浮出海面，奔逃者骤然倒地。 其中一名船员刚从厨房跑出来，左手拿着一条人类胳膊，右手拿着一把长长的刀，奔跑间不慎摔倒，长刀扎入腹部，人在地上打了个滚，刀刃借助地板力量将他切了个对半。 船员趴在甲板，躯干腹腔里没有一个内脏，如同巨型章鱼的腕足横截面。 和刚刚他举在手里、现在滚来面前的人类胳膊一个模样。 诡域对人的改变不可逆，只要登船，就再没有原样离开的可能。 不一会，整艘巨轮陷入死寂，听不见一个鲜活生命的动静。 贺舟陵眼眸从黑转红，灵域展开将极乐号整个覆盖住，随后这艘轮船显露出它本来的面目。 雪白的油漆被斑斑锈迹替代，丑陋的红褐色锈渍像是游轮身躯上破开的裂口。在这艘轮船上，人变成了没有生命的肉块，而本该没有生命的轮船表面，却生出蜿蜒曲折的血管，随着某个未知的心脏，一下一下鼓动着。 他看见，血管汇聚的尽头是一枚小小的，仅有半个拳头大小的心脏，此刻它就藏在舱底的空间里，无助地颤抖着。 而在通往舱底的路上，两只诡异生物和一个异能者正前后脚追逐着奔去。 找到了，他的猎物。 贺舟陵眼眸鲜红，眼里浮现兴味- 【快点再快点！3000灵值啊！你得吃多少恶心的东西才能涨这么多！！！】神信的语气就像是恨铁不成钢的狼性老板看待自己躺平的懒惰下属，状态比戚余还要资本家，【你怎么跑得这么慢？？赶不上就要被那两个诡异生物屠夫吃掉了！你也不想他们吃完诡气噌噌涨扭头就干掉你吧？】 就在刚刚，戚余干掉兔子屠夫后不久，另外两个屠夫从外面走了进来，短暂交手之后，不知是谁的灵域突然展开，极乐号恢复原本破败模样，两个屠夫顺着墙壁上血管的方向扭头就跑，而神信也提示：【跟上跟上，有好东西！吃了就有3000灵值！】 戚余跟在两个屠夫后面，凭借逆天长腿的优势，不急不缓地跟在两个诡异生物身后。 越往极乐号腹地跑，血管便越是粗壮、跳跃越是有力。 【快了快了，就在前面！】 戚余朝前看去。 只见漆黑的巨大货舱舱底，从极乐号各个地方攀爬而来的粗壮血管分叉成一根又一根细丝，末端将一枚心脏悬挂在房间中央，将养分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 戚余看见，那枚跳动的小小心脏往自己这边歪了歪，似乎对他的到来有所反应——心跳陡然加速，甚至震掉了几根细丝一样的血管，都鼓震出了残影！ 咚！咚！咚咚咚咚！ 神信语气古怪：【不是吧，这东西也会说话？你们人类怎么这么擅长制造奇怪的诡异生物？它说——】神信大概是在模仿它的语气，捏尖了嗓子，【吃我吃我吃我——】 这魔性的模仿，让戚余两眼一黑，本来坚定的步伐一顿。 神信连忙：【别啊别啊！脑花和胳膊都吃过了，去去一个心脏。去！抓紧！】 戚余：“有的时候，你还是不说话比较合适。” 眼看着只剩下几乎一步之遥。 脚下的地板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裂缝自鞋边出现，逐渐蔓延到天花板，进而整个视野陡然明亮、细丝一样的血管像蛛网被拂开、拉伸到极致后扯断。 整艘极乐号，就此从中心裂成了两半！ 戚余仰头望了一眼，在最顶端的甲板上看见了唐装被风鼓起的贺舟陵。对方轻轻往前踏了一步，身形陡然从三十米外的高空一跃而下，眨眼来到面前！ 神信：【他就是这个灵域的主人！不像诡异生物只需要D级诡气就可以开启诡域，异能者要达到A级以上灵值才能有概率展开灵域。这个人很强。】 戚余冷笑一声。 他实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盯上自己，不过巧了，他也习惯让冒犯者付出应有代价。 其他两个诡异生物已经溜之大吉，戚余却站在原地不躲不闪，等到贺舟陵到了眼前，将人拉住狠狠往地板上一掼，紧接着借助惯性和身体力量，屈膝狠狠顶在男人腹部！ 异能[巨力]。 在[巨力]的帮助下，戚余将男人一连砸穿数层地板、砸断无数金属或者木头的巨轮骨架，坠往海面。 看着男人的惊诧眼神，戚余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微微笑了。船员为他乔装的发色早在跳进泳池时被洗去，银发张扬地在脑后飞舞，蓝眸晶亮，带着点讽意，过分生动。 看的贺舟陵胸膛里的东西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有些酥痒。 两人一上一下，在同一时刻落进海水里，贺舟陵一个翻身调转两人位置，把戚余往更深的海水中按去。 气泡从戚余胸腔、口中、鼻腔涌出，他眼里出现窒息的痛楚。 男人没有拿出之前锁住他四肢和自由的东西，但对方的身躯似乎无限沉重，仅仅是按住他的肩膀就足够使他一直下沉。 然而当他想要故技重施时，发现[巨力]竟然对贺舟陵无效。 这次换成戚余露出惊诧表情。 贺舟陵缓缓勾起了唇角。真是奇怪，明明几十年来见过千人千面，怎么到如今才发现有个人的表情会让他这样……着迷。 一种从未感受过的酥麻痒感从贺舟陵攥着对方的掌心传来，瞬间走遍全身。 戚余一刻也没有懈怠，寻找着男人身上任何可能的破绽。 [巨力]无效，但一定有其他的办法。 缺氧逼红了戚余的眼。 灵域和诡域应当是一样的东西，杀人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而这人不仅没有亲自动手，还用了把自己丢进海里这么拙劣的方式，一定是有什么考虑—— 血！ 那天酒店里，祂出现的时机是自己颈侧被锁链蹭破皮后，祂甚至伏过来舔了一口。 戚余没有忘记神信“唐僧肉”的形容，瞬间计上心头。 随着肺部最后一点氧气被消耗殆尽，戚余挣扎的力气开始变小，蓝眸略微涣散。 贺舟陵静静看着，愉悦被暂停。 D级异能者太弱，杀死他们对贺舟陵来说易如反掌，他曾毫不留情处置过无数威胁人类存续的异能者，然而这一刻，面对着这个会在未来毁灭世界的异能者，贺舟陵竟然有点犹豫。 杀了他就再也见不到这样生动的表情了。 眼看着戚余眼睑缓缓阖上，贺舟陵的手掌施加的桎梏微微一松。 戚余四肢舒展地打开，绵软无力。银发在海水中静静漂浮，被水流从身前带走了十几公分，缓缓沉向更加漆黑未知的海域。 未来会毁灭世界的存在，在力量汇聚以前可以被毫不费力地杀死。 贺舟陵缓缓松开手，原本平顺愉悦的眉眼缓缓失去表情。 无趣。 原来即便是那样生动的眉眼，死亡时也这样无趣，和那些被他处理的诡异生物没有分别。 疑惑从脑海里一闪而过，没能被及时捕捉。 为什么呢，他会对那样愤怒的、不屈的、鲜活的戚余感兴趣？ 戚余被水流带走二三十公分后，被贺舟陵判定“了无生息”的人突然睁眼扑了过来，拽着贺舟陵的衣领把人扯了过来。唇上一软，嘴里氧气被人夺走。 紧接着，那双重新睁开后愈发明亮，带着某种赤裸恶意的眸子朝他一眨，眉梢一扬，戚余把手指凑到尖锐的虎牙之下，狠狠一咬——！ 瑰丽的血液在水中眨眼散开，贺舟陵被稀释了的浓香包裹，混沌值瞬间暴跌15点！ 贺舟陵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威胁感、惊诧有之，那种被人洞察了弱点后跃跃欲试的掌控欲更让他肾上腺素飙升。可惜他无法继续与戚余交手。 由于混沌值下降，压制不住祂的贺舟陵被迫下线，让渡出身体控制权。 这一刻，附近二十公里的海域里，所有生物突然都僵直身躯，一动不动。 而戚余也立即收起表情，小心消耗着夺来的那一口氧气，在对方重新睁开的视线中浑身颤栗。 祂再次降临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它的故事 配合贺舟陵、研究贺舟陵、监…… 天机行动基地, 潘稹正坐在办公桌前撰写每月报告，报告每一个段落前三个字，都是“贺舟陵”。 他的工作, 或者说整个天机行动的工作，就是配合贺舟陵、研究贺舟陵、监控贺舟陵。 报告的第一行，只需要他简洁地填写一个数字：贺舟陵本月被祂取代的次数为：__。 根据贺舟陵自己撰写的报告，潘稹在这一栏写下数字1. 落笔完成时，潘稹打了个寒战, 这是在思维里触及祂所带来的生理反应。 天机行动基地是十年前正式落成投入运转，直到被任命为负责人, 他才发现自己战友的真正身份。然而又一个十年过去, 即便是他，也只见过——不, 是间接感受到祂的降临, 一次。 那是一次执行击杀S级诡异生物蛛女的任务，他们远赴邻国热带茂密的雨林里，这只诡异生物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悄悄发育数年，吞吃了附近所有的诡异生物和人类, 成长速度快得让邻国无从下手，只能求助华国。 执行这个任务，让潘稹第一次看见从来游刃有余的贺舟陵, 也会有难以解决的事情。 蛛女的诡域是蛛网，诡奴是无数食物残肢所化，它们顶着人头或者其他什么动物的头颅，下方长着畸形又绵软的足，支撑或倒吊着，在蛛网所到之处肆意掠食, 并且继承了来自诡域领主的能力，畸梦。 只要触碰到蛛女或者诡奴突出的蛛丝，就会进入名副其实的畸形梦境。 潘稹不知道贺舟陵梦见了什么，只知道贺舟陵一闭上眼，混沌值就节节下降，从原本的70跌到了40，紧接着，祂出现了。 围在他们身边的蛛女诡奴忽然颤抖着趴伏在地上，整个雨林里一丝声音也听不见，就连风也消失、水也停滞。 倒在五米开外的贺舟陵重新睁开眼。 潘稹不敢对视地挪开视线，低头时发现自己的指尖、身躯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嗤。”潘稹听见祂笑了一声，是贺舟陵的嗓音，却又像个陌生人。 再无别的只言片语。 祂只是转身，轻轻抬起手，藏在隐秘老巢里的蛛女便凭空出现了，随着他轻轻屈指、攥拳的动作—— 噗嗤一下，被捏得粉碎，从她肚子里爆出来的小蜘蛛，也在半空中逐个爆破，只残留下紫色的汁液。 过了许久许久。 直到地上的贺舟陵扶着额头坐起，潘稹才在把自己憋死之前，终于夸张而卖力地深吸一口气。 “蛛女20万的诡气值，祂——” 贺舟陵眼神陡然锐利：“不要提。任何有关祂的思维都要禁止。” 潘稹闭嘴，震惊哑然。 …… “你。”再次听见这个声音，戚余心跳如擂鼓，海水仿佛从耳廓蔓延进了大脑，让他一瞬间昏昏沉沉。 神信再次安静如鸡，丁点也不敢造次。 戚余勉强打起精神，忍住身体的颤栗和逃跑的冲动，低下头来。 这种恐惧和从前被戚家虐待的恐惧完全不同。在戚家，他所面对、内心产生的皆是具体的恐惧，来自疼痛，来自仇恨，来自被家人背叛的痛楚。而在祂面前的恐惧是最高级别、无法形容、无可比拟的恐惧。 祂似乎和贺舟陵共享记忆，因为戚余听见祂愉悦评价：“你很大胆。” 戚余仍然没有吭声。 他无法松开齿关，只要一松开，就能听见自己上下牙因恐惧而轻微碰撞的声音。 祂视线满意地扫了戚余一圈，落在他被咬破的指尖。祂留意到，戚余手指动了动。 上次祂出现，却没有直接杀死自己，必然是因为自己这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戚余从来是个大胆的商人，追求高风险高收益。即便是此刻，大脑因为恐惧而宕机时，残留的最后一点理智还在告诉他：赌赢了。 “你这里确实有我想要的东西。”祂缓缓倾身，水流自动将祂送到戚余面前，船只残骸则被拨开。 戚余感到一双冰冷的手将他的手执起，伤口被裹住。 血液从破口处缓缓流逝，一股诡异的颤栗走遍全身，眼前出现各种光怪迷幻的画面。脑海里有个狂热的声音在呐喊：我在向祂献上鲜血—— 戚余不敢抬眸，祂却放肆地用目光打量戚余。 暗红的眼珠从戚余水里漂浮的银发，滑到平顺低垂的眉眼，落到轻轻颤动的睫羽，以及颊边因为缺氧而浮现的晕红。 没人知道祂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戚余饱受疼爱的指尖终于被放开。带着血腥的唇瓣覆下，冰冷银质面具隔着涌动的海水，轻轻压在戚余唇角，伴随着一声轻笑：“乖。” 戚余下意识侧头避开了这个暧昧的轻吻。 下一瞬，男人身后的海水里忽然出现浓墨一般影影幢幢的雾色，尽是一眼扫过就让戚余心跳加速，颊边生出血液疯狂涌动的晕红。 戚余不敢定睛去看，神信也因为恐惧而彻底安静蛰伏。 直到腰上缠上触手，手腕脚腕被禁锢、呈现献祭姿态打开，露出柔软肚腹，戚余才终于感受到恐惧之下的惊惶与错愕。 是贺舟陵？ 唐装男人在水中漂浮，男人海水中的身影宛如神祗降临。 戚余看着他面具之下的眼神，忽然意识到，不，不是贺舟陵。 他想起了林谟告诉他的，目前世界上唯一一个和诡异生物共存的案例，贺舟陵。 他到底是和什么怪物共生了？！ “真可爱。”一根触手尖轻轻贴在戚余脸侧，爱抚动作如情人亲昵，“你刚刚是在想我吗？” 戚余听见自己齿关打架的声音，同时将自己的思绪和肢体静止下来。 “贺舟陵”用触手将戚余拽到自己面前，满意地端详片刻，随后调转方向，把戚余当成咸鱼调整了一下角度——随后再次咬上他后颈的伤，像个贪得无厌的吸血鬼，吮着鲜血。 那些触手在水里张扬着，遵循着主人的意志，自由探索观察着这只食物，钻进他的衣服里，肆无忌惮地留下痕迹。 后颈痛的仿佛要被人生生咬下来一样，失血的速度远超常理，戚余对对方的这种行为不报任何暧昧误解，只有一个真实且清晰的认知：对方将他当成了食物——在他灵体的特殊性暴露之后。 这就是最后了吗？ 戚余不甘心。 他这一生都在努力摆脱被威胁、被迫害的命运，却兜兜转转还是只能止步于此。 意识模糊的边缘，后颈的疼痛竟然暂缓。 戚余原本以为是自己麻木了，下巴上却搭来两根冰凉的手指，捏着他的下颌俯视过来，眼神里是未能得到满足的克制与危险：“今天先到这里。” 话音落，男人的身形陡然坠向深海。 小猎物的味道太美妙，可惜还未长成。且再给他一点时间，现在，祂要和那个试图压制祂的人类，好好聊聊。 男人身影消失在不见任何光线的漆黑海底。 戚余因为缺氧和缺血，眼前阵阵发黑，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向水面游去。 这是公海之上，正是晴天，阳光明媚得肆无忌惮，晒得缺氧又失血的戚余趴在甲板碎片上缓了好一会才确信自己活了过来。 神信委委屈屈地冒头：【你知道你灵值少了多少吗？？整整4000！天杀的，那个小心脏呢？快吃了给你补补！】 “吧嗒”一下，一把红色的、黏在一起的丝线从水面下甩到戚余面前，接着微微颤颤分开，从不同方向巴住木板，用尽全力一使劲——扯上来一坨红色的肉。 它把自己摔在戚余面前，笨拙地咕噜滚了一圈，然后和戚余面面相觑。 【哦，它来了！这么自觉？】 这一坨红肉看着也没有眼睛，不知道是从什么途径分辨出眼前人是戚余，七手八脚地从地上爬起来，用细细的丝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把自己从水泡肿胀的模样整理成了一颗心脏标致的模样。 戚余不解：“诡异生物也有偶像包袱？” 神信：【是这样的，这是个人造诡异生物，所以这个锅我们诡异生物不背呢亲亲。】 小心脏跑到戚余面前，先是举起丝线晃了晃，戚余努力辨认：这是在向自己打招呼？ 接着它突然朝戚余猛力跳起，被触发下意识防御机制的戚余直接拍飞，落在了五米之外的水里。 那东西甩着丝线从水里爬出来后，第一时间跑到戚余面前一抽一抽的，整个身躯都跟着抖，像是在委屈，还用丝线拟人地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发出一点嘶嘶声。 神信语气复杂而唏嘘：【它说，想被你吃掉，条件是必须接受赠品——它的吻。】 戚余冷漠无情地盯着那坨肉，“我拒绝。”现在是它自己想被戚余吃掉，从供求关系上来说，戚余认为自己处在优势位置，断没有被它拿捏提要求的道理，因此，“要么被吞噬，要么你自己走。” 小心脏用丝线抱住委屈弱小的自己，嘤嘤两声。 神信：【它说，那你得听它讲完它的故事才行。】 这个条件戚余答应了。 这枚小心脏要讲的故事，是它还是人类时候的一生。 它出生于上个世纪末，小时候是农村留守儿童，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城市一本大学，又运气十分好地选中了专业方向里的细分领域，进入了一家大公司工作。故事到这里，其实光明而励志，让人期待的结局应该是他在大城市里找到了一个互相扶持的伴侣，然后两人携手度过余生。 但没有。 故事从这里急转直下，它从实验者变成了实验耗材，经历了一系列它自己都不敢回想、潜意识里模糊忘却的可怖对待，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神信：【他说那家公司叫启诚生物，负责人姓戚。如果有一天有机会，想让你帮他报仇。】神信顿了顿，【诶你说巧不巧，这家公司负责人和你姓氏一样诶哈哈！】 戚余盯着它，“负责人是谁？” 神信话头戛然而止，老实翻译：【戚琢。它说，叫戚琢。】 戚家三子，老大戚珏，老二戚余，老三戚琢。 戚余缓缓眯起眼：“你的条件我答应。我一定会向戚琢复仇。” 小心脏高兴得原地蹦跶一下，甩着丝线就溜溜达达朝戚余跑过去，想把自己往他嘴里塞，被戚余轻轻推开。 指尖的伤口还没痊愈，血液缓慢流出。丢失了大量鲜血和灵值的灵体处于饥饿状态，血液自发捕猎，朝着小心脏包裹过去。 它最后挣扎着抬头，不死心地问：【真的不能亲我一口吗？】 听完神信翻译的戚余微微垂下视线，银发贴在身上，面容像位悲悯且冷漠的神：“不能。”他顿了顿，“被我吃掉，你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了。” 这句话，让小心脏浑身出现激动到顶点的颤栗。 它安然展开那些细红的小丝线，拥抱戚余指尖涌动过来的、将它吞噬的血液。 半分钟后，神信及时更新：【我当为什么你没被吸干呢，原来原本就只有4010的灵值.现在你又有3010的灵值了，恭喜你稳住D级哈。】紧接着，神信语气一言难尽，【不过它刚刚的声音好恶心，跟高潮了一样。】 戚余反问：“真的没有什么办法，能暂时让我屏蔽你的声音吗？” 第32章 食草领主（三合一） 偷瞄的男生被抓包…… 极乐号沉没时带走了它身侧绑着的救生皮艇, 戚余在等待直升机过来援救时观察了一下周围，没有看到一个幸存者。 所以这艘游轮的目的，难道只是用整船人的性命, 供养出那么一枚小心脏吗？ 对于这个疑惑，神信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不得不说人类确实有点想象力。这艘船就是一个完美的财富和生机掠夺系统。】 乘客从登船时就被打上烙印，不遵守游戏规则会被立刻掠夺生机，而遵守游戏规则则是逐渐失去生机，最终在极乐号上丧命, 还要根据协议付出全部财产的代价。 可谓是扒皮抽筋，连骨头里最后一点油抖音榨出来。 回到家里之后, 戚余第一时间让老于调查了“启程生物”, 拿到结果后的老于格外不解：“这么大个公司，怎么我之前就没有发现呢？？戚家以前的那些公司, 已经被我查了个底朝天啊。” “不奇怪。”戚余翻阅着启诚生物的资产, “能被你查到才奇怪。” 戚家以前在本地开了个小家具商场，在锦城算是富贵，再往上看却算不了什么。在完全换了一种营生生意之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家业扩展到现在这个规模, 要么背后另有他人，要么戚家另有奇遇。 “别查了。” 老于：“啊？老板，你要辞了我？别啊老板, 我家里三个儿子呢！” 戚余：“……后面的事情有点复杂，不用把你牵扯进来。” “哦哦！” 把自己收拾好后，戚余来到特事局做任务汇报。 按照流程，检测灵值、评估心理状态、撰写报告并上交。戚余上次写这么多字还是公司年度总结。他省去开头结尾和不能提的存在，三五句概括了经过，好在特事局对任务报告也没什么硬性的字数要求, 这就算他完成工作了。 负责审核他报告的人是林谟，他在这段时间里解决了个E级诡异生物，自身灵值也上升了一点，来到2700. 根据戚余的报告，许临和巨眼都在任务中牺牲。他看完，沉默了许久。 戚余手扣在桌面，把掌心下的东西微微施力扔了过去。 项链下塑料的珠子在桌面划出声响，撞到水杯停下。那是在河畔商务中心时他捡到的，后来赠与了巨眼，却在极乐号沉没后，在某个木头碎片上再次拾起。 “我只找到了这个。”戚余说。 林谟哑声问：“你说，你过去的时候，那个有[巨力]的异能者已经死了？”他攥紧那串项链举起，“还有这个，是你在海上捡到的？” 他的困惑和质疑太好理解。 戚余平静反问：“你们让我上那艘船，得到想知道的答案了吗？” 林谟眼里的光斑飞速旋转。几天不见，他眼睛里的东西尾巴似乎变得更长了，在林谟眼底盘出一圈又一圈细密的银圈，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像冰冷的人造物：“没有。”他低声说，“我可以直接问你吗？你和戚家是什么关系？” “这个答案，影响什么吗？” 林谟眼角有点红，笑了笑摇头，“不影响。”他抬头和戚余对视，眼里沉寂而戒备，透着悔意。 他在后悔自己把戚余招募进来，后悔自己没有登船，后悔因为自己的信任，让巨眼和许临付出生命代价——他该相信巨眼的，他一直坚持认为戚余有问题，认为他们不该盲目相信他，更不应该轻易让他加入特事局。 是林谟自己坚持认为戚余没有问题，值得这场交付信任的豪赌，才导致同伴丧命。 站在林谟的视角看，他认为戚余一定是知道了他们的意图，为了不让他们查到戚家身上，选择将计就计，在极乐号上顺手处理了许临和巨眼。 “我会给你更换联络员。”林谟低声说。 戚余起身，理了理没有一丝褶皱的衣服，撂下一句“不用了”，转身离开。 他走后，林谟将那枚项链戴到自己脖子上，坚持跟着打捞队一起前往沉船海域打捞，在两天后找到了沉入海底冰柜中，巨眼失去眼球的尸体。而许临，根据报告已经成了碎片，想来是毫无打捞收殓的可能了。 林谟木然地带着巨眼的尸体返回特事局做销毁处理，然后捧着一枚不到拇指大小、象征性装了点巨眼骨灰的小瓶子返回家中。 他的家在锦城二环外的某个新小区，是上下两层附赠地下室的叠墅，巨眼就住在他家楼上。他们从年少时候就认识，多年兄弟情义深厚，除此之外之所以把房子买在一起，是因为仅有林谟能听懂巨眼的语言，为了方便照应。 林谟用密码打开巨眼的家门，上楼在沙发上坐了一会。 巨眼是个目的明确的人，家中没有一点娱乐设施。空出来的整面电视墙都被他做成线索墙，围绕着中心的“戚家”，往外无限发散，而近来被红线圈出最多的线索，就是戚余。 林谟起身，走到线索墙近前。“戚家”两个红字的下方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两张A4纸，潦草仓皇的几笔素描，画出两个男人被抓住做实验，被迫接受置换眼球的场景。 每每一回忆当时，林谟便觉得眼球刺痛，仿佛又看见了当初划在眼球上的手术刀刃。 林谟将脸埋进掌心里，肩膀耸动。 同一时刻，锦城的岸边。 两个逃课的初中生一人一个小桶和铲子，蹲在岸边浅水处和水坑前挖挖找找。 “骗人的吧？怎么我赶海从来挖不到海葵和海螺啊？” “Oi！你再往下挖啊！别偷懒啊！” “要你说啊！”其中一个抓了一把沙洒向同伴的脚，两人打闹起来，追逐间其中一个突然踢到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摔倒在地，“我靠什么东西——” 回头看见一枚直径超过四十公分的眼球时，男生连滚带爬窜到同伴身边：“草草草草！那是什么东西？？” “我靠别拽你爹裤子！”同伴差点被他一把把裤子拽下来，回头抄手给了他一个爆栗才把人拉起来，“告诉爹，你刚刚看见什么了？” 两人朝着刚刚出现眼球的方向看去，却只看见沙滩上一片拖行的痕迹- 远离极乐号沉船海域处，一只章鱼趴伏在海底的沙上，通身变成了海床砂石不起眼的颜色。 头顶一个潜水打捞艇缓缓行驶而过，特制的拖网即便是老虎钳都难以剪断。 一根触手从拖网的某个孔洞里漏了出来，摇摇曳曳地随海水摆荡。 距离海底的小章鱼不远，十公分而已，小章鱼没有躲。 但眼见着拖网从面前路过，网洞里伸出来的那根触手突然一瞬间蹿长，只是轻轻将它碰了碰，小章鱼便眨眼消失，只余下几根扁扁透明的骨头缓缓飘落海床。 往后望去，这一路上尽是敞开的贝壳和透明的鱼骨。 潜水艇拽着拖网里的东西，从海中通道进入天机行动基地，甫一浮出水面就接触到空气中的紧张和躁动。 潘稹在最前方指挥，声音中气十足：“战斗组准备！我启动抑制器颈环之后，你们尽快把人丢进休息舱里！只有半分钟时间！实验室准备！紧密关注混沌值和灵值！B组准备！如果基地毁灭，立刻前往元京启动B计划！” 拖网被拽上传送带，贺舟陵静静趴伏着，身下数根粗壮触手在拖网里翻滚搅动。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喘一声粗气。 潘稹上前一步，走到传送带尽头。 众人：卧槽。领导好胆量。要么人能当领导呢！ 实则潘稹心里：卧槽，我什么时候才能退休？我不会今天就折这儿了吧？？ 潘稹咽了口唾沫，在裤腿上擦干净掌心的汗，试探着喊了一声：“贺舟陵？”他瞥了一眼，翻滚搅动的触手里，贺舟陵面朝下趴在拖网和传送带上，紧贴脑后的黑发下，脖上金属颈环还在。潘稹的心脏跳得飞快，手指悄悄按住开关。 周围的战斗组也抬起手里的武器，将装有抑制剂的针管整齐瞄准贺舟陵，一旦他有任何异动，这些抑制剂就会在一秒钟内，完成射击到注射抑制剂的动作。 紧张的气氛里，那些翻滚的触手短暂停止了动作。 听见潘稹呼唤的贺舟陵抬起头来。 潘稹下意识屏息，看见他无机质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 不太妙，难道是那个不可说的东西又出现了？贺舟陵的状态太糟糕，根本无法评估他还残余多少理智。 银色面具被一根触手卷着送来面前，仿佛有自主意识一样，想往贺舟陵脸上扣。他捏住那枚自作主张的触手，眼神逐渐变得赤红。 触手尖端迅速褪去血肉，变成骨鞭模样，痉挛着挣扎起来，这些触手仿佛和贺舟陵拥有不同的思想，挣扎时试图将旁边的人卷下水中。 潘稹在事态变得更糟糕前按下了按钮。 贺舟陵颈侧的金属金环亮起一圈红色光芒，往里锁紧时也将周边一圈针头扎进贺舟陵脖子上。 贺舟陵短暂失力摔在地面，额角砸在传送带上却没有擦破皮，反而是传送带被砸出一个不小的坑，身后的触手们也不甘心地挣扎着瘫软了。 “快快快！动起来！”潘稹一声高呼惊醒所有不敢妄动分毫的人，整个天机行动基地瞬间忙碌起来- 戚余恢复了两天正常的生活，回公司开了个8小时的战略动员会议，签了一沓文件。几天不见，秘书工作时有些心不在焉，戚余签字她递笔盖，戚余讲话她去闭麦，戚余点西餐她给送拉面。 一天下来，戚余忍无可忍：“你还有十天年假，有需要可以回去休息。” 秘书恍然回神，吸了一口气——刚刚戚余拧开水瓶喝水，临时充当司机送他去健身房的秘书下意识就踩了刹车。真真是领导夹菜我转桌，领导喝水我刹车。 戚余上车就脱了西装外套，这会水泼了一身，把薄薄的白色衬衣打湿彻底，仅仅贴在肌肤上，贴身凿刻出一点腹肌的形状。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秘书急忙抽纸递过去，瞥见戚余裤子也打湿了，红着耳朵错开眼睛不敢看，“老板，我跟你请两天假吧，我最近好像有点不舒服，每天都昏昏沉沉，有的时候还忘记自己前一秒在做什么。” 戚余批了她的假，让她送完自己立刻回家休息或者去医院，低头整理身上衣服。 绿灯亮起后，秘书想起什么，提醒道：“老板，最近好像不太平，我家附近发生了不少事情，那天听说有人被碎尸了，但是凶手不是人……那个Zilizili网站上的小马哥你看过吗？我觉得是不是……” 秘书的话戛然而止。她脸上迷茫的神情被从容新奇取代，抬眼看向后视镜。 戚余正把纸巾按在衬衣上，随后又抽了几张，撩起衬衣下摆，隔在湿衣服和腹部的中间。 秘书的眼睛黏腻地划过他露出的那一小片腹肌，舔了舔嘴唇，吃进去一舌鲜红如血的口红。 戚余被盯着的皮肤传来一阵凉意，低着头，掀起眼皮朝前看来。 却见秘书正在专注地开车，放在手边的钥匙扣上挂了个男明星缩小塑像流麻，笑的魅力四射。秘书慢悠悠哼了句歌词，把导航换了个语音——“亲爱的，你好。我是你的老公周南渡，今天我来告诉你回家的路。” 秘书是周南渡的粉丝，这是戚余早就知道的事情。当初商场开业选择合适的粉丝，是秘书动用了一点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将周南渡的各种商业价值和潜力报告放到自己面前。 是错觉吗，刚刚那种令他感到不适的窥探。 之后再在健身房里，还发生了两个令人不太愉快的小插曲。 戚余拿着衣服往更衣室隔间里去时，有个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美女，女生更衣室在那边，你是不是走错了？不过该说不说，你肩膀练得不错啊——？” 看见戚余转头，男人有些懵逼地止住话头，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抓不着头绪。并且他的脸随着戚余的目光注视，有逐渐红温的趋势。 直到戚余的私人教练正好从更衣室里出来，惊喜地朝他打招呼：“戚总，你来了！” 两人寒暄时，听见戚余性别不容混淆声音的男人突然捂住脸蹲在地上，两秒之后闪身进了隔壁更衣室，自闭了。 第二个插曲在离开更衣室时，倒也不算那么让人不适。 健身房设置在商场里，楼下就有大型进口超市。戚余突然有了自己做饭的兴致，顺路买了点生活用品和食物。 就在他站在货架前挑选东西时，一对母子从他身后路过，男生大概高中年纪，看了眼他背影，直率地感叹：“哇，银色头发好帅！” 他母亲答：“帅什么帅，你别不学好，搞这种花里胡哨的发色，一看就不是好人。” 男生简直无地自容：“你小声点！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话，总是搞得我这么尴尬！”余光瞥向戚余，发现戚余根本没回头之后，莫名有些失落。 片刻后，戚余转向红酒区，又看见了这对母子，刚刚评价他“不是好人”的母亲正在和售货员讨论购买哪款红酒，男生期期艾艾地悄悄走到戚余身边，余光打量他，心思昭然若揭。 戚余突然回头。 偷瞄的男生被抓包，脸颊爆红，瞳孔震动。 他看着眼前这位美人突然朝自己勾唇笑了笑，弧度清浅，眼眸居然是罕见的冰蓝色。 就连声音也那么好听：“银发好看？” 男生乖乖点头。 “我好看吗？”戚余微微往前迈了半步，仍然维持着标准的一米以上社交距离，却让男生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螃蟹。 男生瞪大了眼睛，耳朵热得可以烫熟鸡蛋。他猛地点头，幅度之剧烈，让人要忧心会不会把脑花摇匀…… 戚余瞥了眼她母亲的背影，微笑点评：“好孩子，好好学习。” 砰—— 他这句话让男生脑海里骤然炸开炫目的烟火，胸膛里的东西只要一张嘴就能跳出来。 戚余收回视线，转身施施然离开。 男生举起手，似乎想要去拽住他，又担心自己冒犯，再低头一看，又觉得自己手指不够好看、身上衣服不够好看、鞋子不够干净、出门好像也没整理头发。 只这一瞬间的自我挑剔，戚余便消失在了他视线里。 男生茫然四顾，脸上显露出落寞的表情- 回家以后，戚余花了点功夫给自己煎了牛排，煮了热红酒，只尝了一口就放弃了。 “味道越来越奇怪。”如果说灵体最初觉醒时是味觉退化，那么现在吃东西和嚼橡皮已经没有区别——味觉不仅退化，口感还变异了。 神信叹息：【接受现实吧，正常人类的食物对你已经没有用了。】 戚余放弃进食，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从没见过的陌生号码。 “喂？”那边声音干哑，略微有些熟悉，“是戚先生吗？我是孟言，你还记得我吗？我从林谟前辈那里要了你的电话，有点事情需要你帮忙，不知道你方便吗？” …… 第二天上午，戚余来到孟言给的位置。 这是本市最贵的楼盘之一，一户面积最小200平，五室一厅起跳。按响门铃后，开门的是家里的保姆，面容祥和：“您就是戚先生吧？小言交代过今天家里会有客人，快请进。” 戚余略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还记得上次办案，孟言原话说前两年“有其他太子爷跑过来说调查案子”，这句话可把身份立场划得分明。 戚余被保姆引到长达二十米的落地窗前坐下后，自己去喊孟言。 隔壁就是书房，声音清晰传来。 “小言，你的客人到了。” “什么？这么快？孙姨，我不是跟你说门卫那边有通知的时候就提前告诉我吗，我还没换衣服——算了，谢谢。” 趿拉拖鞋疾步走来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戚余回头，看见孟言穿了一身居家的灰色薄毛衣匆匆赶来，距离自己还有几步时，突然偏头挠了一下脑袋，脚步慢了下来，变得镇定而从容。 一秒从男大切成男人的既视感。 “咳咳，戚先生，你来了。”孟言说着，亲手给他煮了一杯茶，动作十分优雅。 神信嘶了一声，有点嫌弃：【他上次也不这样啊？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开屏了？】 戚余没有搭理它，看了眼孟言空荡荡的左臂，随口寒暄，“没去试试合适的假肢？” 孟言动作一顿，为戚余倒上一杯汤汁澄澈的茶，“试了，定了一款，过两天就送来。原来的那个上次出任务的时候损耗了，修不好。” 戚余点头，抿了口茶。 味道清香不涩口，这是把压箱底的好东西拿出来了。看来孟言想要自己帮的忙很麻烦。 “咳咳……”孟言清清嗓子，“我觉醒异能了，B级，现在是3万灵值。” 戚余轻轻放下茶杯，点头：“恭喜。” 孟言抿了抿嘴唇，怀疑自己刚刚把3万说成了3千，恨不得重复一遍自己的灵值是3万。他抑制住了这种幼稚的想法，改口说起正事：“上次多亏了你及时把我送去医院，我恢复得很好，假肢现在也很先进，并没有给我的生活造成什么麻烦，我想先跟你说声谢谢。” 他诚恳朝戚余举杯：“我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 戚余：“客气。你在电话里说，有些事情必须当面告诉我，说吧。” 孟言终于适应他的冷淡，心里告诉自己他本来就是这样，随后接受良好的微笑：“这次请你过来，是因为我上次任务遇到了一点问题。” 不久以前，孟言所在的警局接到周围民众多个报警电话，称怀疑自己家里被非法入室了，然而孟言和同事们调查了许久，翻遍了周围每一个路口、每一个楼道的监控也没有找到丁点蛛丝马迹。到这时，孟言已经有了新的推断——一定是类似上次那样的诡异生物，才会让他们用常规手段无法调查。 孟言这时想起戚余，他找到局长，向他讲述了自己的推断，希望这个“特殊部门”能再次把戚余派过来。 然而局长的回复让孟言失望：“小孟啊，这个事情如果这么复杂的话，暂时先放一放。那边派来的人也是随机的，等人到了再继续调查，最近先着重提醒周围群众不要晚上独自回家。” 抿着唇垂头丧气从局长办公室里出去时，孟言以为，自己还想再见一次戚余，或许是因为自己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救命之恩。 之后几天，孟言和同事分散执勤，接到的报案明显消停不少。 直到某天晚上，同事家中有事临时请假，剩孟言一个人执勤。他尽职尽责地巡完整个区域，在晚上十点才终于准备回家。他发动汽车时听见“嘶嘶”漏气声响起，车身逐渐朝一边歪斜，失去平衡。 车胎破了。 孟言下车来到破胎处蹲下检查，望向车底时，骤然和黑暗里整整一排如镭射反光的眼睛对上视线。 一瞬间，他的手臂上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那天我把车停在了一个井盖边上，车轮压住了井盖口，它们出不来，就把井盖连同我的车胎全部啃破了。”孟言吸了一口气，为讲述接下来的事情汲取勇气，“后来，它们把我拖进下水道里。” 这里简直是它们的王国。 整个下水道里是成千上万双反光的啮齿类动物的眼睛，它们皮毛油亮，两颗门牙长得可怖，长度远远超过了正常啮齿类动物的门牙，它们直立身体，像人类一样用一双后肢行走。 孟言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水，视线望向窗外的江景，“我那天正好带了枪。” 后来的事情，孟言说得云淡风轻，但亲历过的戚余大抵能想象出其中的艰难和九死一生。 其实孟言一度以为自己无法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濒死之际无数复杂心绪掠过心头，最终是执着的求生欲支持着他寻找任何一点生存的希望。 于是孟言发现，上一刻还被这些诡异老鼠包围啃咬、痛得满地打滚的自己，下一刻竟然出现在了五米开外。而老鼠群中，分明还有一个打滚的自己，他半边脸已经被啃咬干净，老鼠正从他空洞的眼眶里钻进去，吸食着脑浆大快朵颐。 “我的异能叫[双生]。这是特事局给的命名，但其实不怎么准。准确来说，我的异能支持我最多制造五个分身，然而我必须在一定时间，让尽可能多的分身重新聚拢，否则会对我造成重创。” 夜半，无人的车底下水道，孟言用这五个分身将自己送出地面，博得生机。 生还之后他将情况上报，很快就有特事局联系他，邀请他加入，并且称如果他愿意，还能保留原来在警局的职位。 孟言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并在入职之后杀了回来，带着申请来的抑制剂丢满下水道，杀死了这里的老鼠。 “然后从剿灭这些东西这天开始，我总是能看见一幅奇怪的场景，听见奇怪的声音。” 有时是梦里，有时是一转身仿佛置身其中，干燥庞大的地下迷宫，一双巨大的眼睛盯着孟言，长长的一双啮齿宛如两扇通天的门，静静伫立前方，其下尸骨无数。每当孟言抬头望来，它都会发出可怕的、让人耳膜震颤的嘶鸣。 更可怕的是，这股异样蔓延到了他的家里。 孟言家里四间卧室，除去保姆间，剩下的三间卧室都是孟言的。他带着戚余来到其中一个卧室，推开了门。 入目是可怕的狼藉，墙壁被啃咬暴露出水泥墙皮，实木定制的柜子被啃得只剩下一堆木屑，床被啃得暴露出金属骨架，总而言之，这里像是被挨了十年饥荒的老鼠啃过一样。 孟言苦笑：“前天是这间卧室，昨天是第二间，今天如果它再来，恐怕我要无家可归了。我不认识特事局其他人，相比之下比较信任你，这是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是，我师父那次的案子，我查到了这个图案，还有一家戚姓老板控股的科技公司，同样姓戚，我想你可能知道些什么。” 戚余还没开口，孟言又着急地补充：“不是怀疑你的意思，要是怀疑你的话，我就暗中调查你了，而不是请你帮忙或者当面询问。” “我知道。”戚余表情淡淡。 孟言悄悄抿唇，眉梢微不可察地舒展，又挠了挠后脑。 倒不是他的话有多诚恳就有多可信，而是戚余相信自己的判断。 孟言这样的出身却选择隐姓埋名去当小警员，可见是个家境殷实，富养出来的正直孩子，他兴许缺少一点变通，但这没关系，他必然同时还敏锐固执、看待事情非黑即白。 这样性格的人，是不会跟怀疑对象虚与委蛇、当面套话的。 戚余只是有一个小小的疑惑：“为什么你是通过林谟找到我？” 孟言茫然，如实回答：“我入职之后就查了你的资料，上面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但是有你的引荐人，是林谟。” 保姆这时端来一盘石榴，个个有两个成年男人拳头那么大，戚余和孟言同时停下话头，盯着水晶盘里的几个石榴，颇有些无语。 孟言：“……孙姨，帮我把石榴拿走，以后我都不想吃石榴了。”诡域里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孟言至今没能忘记石榴里打开都是戚余眼珠子的画面……光是这么一想，腕上手表就开始震动，提示他[混沌值-1]. 无奈地让孙姨换来切好的芒果，孟言熄灭手表抬头看见戚余饮茶时唇角一点轻松的弧度，脸上笑容也跟着陡然扩大。 神信简直没眼看：【他在傻笑什么？？】 戚余拿出手机，登录特事局任务发布网站，果然看见有北方食草者领主的任务发布，由于食草者领主的评级是A，这个任务在比较靠前的位置，戚余只往后翻了3页就看见了。 “挺巧的，我对戚家的了解不比你多，在上一个任务里，我刚刚杀死食草者领主的子民，也被他盯上了。你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异样的？” 孟言：“我炸了它们下水道窝之后的第三天。” 戚余点点头，十指交握着撑住下巴，示意孟言看自己手机：“数数时间，今天就是我杀死它子民的第三天了，看来今天我家也会重蹈你的覆辙。” 刚刚介绍自己家里只剩下一个能睡的卧室时孟言还举重若轻，听见戚余的最后一句话，他却突然从椅子上坐直了：“那你今天睡在哪里？要不要……” “不用担心。”戚余打断他，“我还有四套房子。” 孟言的手从扶着杯子滑到桌子底下，掐了把自己大腿。怎么回事？自己刚刚原本想问什么？太冒昧了！ “既然同病相怜，要不要一起去把这个诡异生物解决了？”戚余看着孟言低头猛盯手机的发顶，问。 几个画面出现在孟言脑海里。 西北荒无人烟的干旱平原，底下漆黑幽深的隧道，手里的荧光探路灯和身边的戚余。 孟言猛然抬头，答应速度快得仿佛没有经过大脑：“好！” 触及戚余略微诧异的视线，孟言又一抿嘴唇，狠狠掐了把大腿。 答应的太快了。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后来的分秒寒暄，孟言都没忘记表现得镇定可靠，送走戚余后第一时间让人送来大量野外探险和生存防身装备——他准备了六人份的。 照孟言的计划，他可以用五个自己的分身，扛起加上戚余一共六个人的装备，甚至可以组成一堵人墙围着戚余前进，保证不让他受一点伤。 只是在准备帐篷的时候孟言犹豫了一下，怀着某种自己都不敢细想的原因，少放了两个，只带了4个帐篷- 天机行动基地。 等到基地中心独属于贺舟陵的休息舱从红色警报状态变成绿色，距离把贺舟陵拖回来也过了三天。 三天时间，很久，但是比潘稹预期的、比他们过往经历的压制期短上太多。 迎上裹着浴巾，用骨鞭在周身制造出一张网的贺舟陵时，潘稹的语气带着少有的期待和雀跃，压低声音：“这次怎么这么快？！是不是你的融合进度更进一步了？” 外界都只知道贺舟陵和某个诡异生物一体共生，却不知道这只是双方谁都无法彻底将对方同化融合的结果，事实上，这句躯体里的两个意识，或者说两个物种，都在伺机而动，彼此不死不休。 贺舟陵捏着身上的浴巾，许久许久，回了一句“不知道”。 潘稹脸上的笑容刻意定了一下才没有垮，搓搓手：“没关系没关系，慢慢来。”然后转身去看研究人员的报告。 贺舟陵孤身一人走向自己的房间，沿途遇到的所有人皆自觉退让。 他没说实话。 事实上，他觉得可能自己又被对方同化了一步。 因为他往前追溯记忆，从落海到恢复意识，中间有一片他完全无法挖掘的记忆空白，并且那个存在似乎心情不错，就连和他动手都懒洋洋的，有股……餍足感。 这让贺舟陵觉得不妙。 他丢失的那段记忆，被那个存在阻隔的那段记忆，到底发生了什么？- 戚余和孟言约好三天后出发，直接在机场见面。 他换了一身轻便舒适的运动衣，白色套袖T恤紧贴着手臂，腕部有点过分纤细。他的银发拢在脑后简单一扎，戴了顶黑帽子和黑口罩，整个人往vip席间一坐，让过去的vip服务员在“女士”和“先生”的二选一称呼里犹豫了好一会。 这一趟只有他们两个！ 孟言刚要抬手和戚余打招呼，从背后突然走过来两个人，一个穿着背心工装裤，露出的肩膀和手臂肌肉夸张，整个人宛如一座小山；另一个男生则是戴着黑色的耳钉，半长的卷发扎了一半，在后脑顶着一个小小的鞭子，丹凤眼狭长，嘴里还嚼着口香糖，颇有点放荡不羁的意思。 这两人路过孟言身边，分别拿着一杯咖啡和一盘蛋糕放到戚余面前：“戚先生，请吃/喝。” 孟言茫然看了自己推车上堆着的六份行李。 他好傻。拿着这些能说什么——戚先生，请背？？ 戚余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看完老于发来的信息，抬头瞥见孟言不知什么时候坐在邻座，眼神略有点哀怨地投过来，好像有点自闭。 戚余：？ 那个带着黑色耳钉、嚼着口香糖的丹凤眼男人看见他们的视线交流，扭头问戚余，视线还警惕地留在自己身上上下扫视打量：“戚先生，认识他？” 戚余把手里资料放下，为他们做介绍：“孟言，刚入职的同事，B级；简江星，A级；”指尖指向那个肌肉夸张的男人，“唐夕，B级。这两个人是我找来的帮手。” 四人坐飞机到西北某中部城市落地。 取行李时，嚼着口香糖的简江星挤开贴在戚余手边一臂距离的孟言，率先拿下戚余的行李。 戚余略一点头表示感谢，简江星还呲着大牙朝他笑：“客气了老板。”接着自来熟地凑近一点，看了看戚余的耳垂：“老板，有没有人说过，你应该很适合黑色的耳钉？” 戚余往旁一步拉开距离，错一步和孟言并排。 简江星嚼口香糖的动作一顿，看一眼孟言，独自推着戚余的行李扭头朝前走。 vip通道外，老于早就提前过来安排好一切，把满载各种物资、经过改造的房车留了下来，然后独自离开。 除了孟言，其他两个人也自发承担起当司机的职责，鞍前马后尽职尽责，这让孟言格外有危机感。 在车上小憩一觉之后，路程过半，简江星嚼着口香糖从驾驶位置下来，孟言本来想过去开车，一看他朝戚余走过去，立马撂下方向盘，让打着哈欠刚醒的唐夕去开车。 戚余面前放着一张地图，在数个可疑的地方标记了符号，简江星看了两眼，指了指其中某处：“食草领主最初出现的地方是这里，十年以前这里原本有一片绿洲，后来气候变化和诡异出现才导致彻底荒凉。我建议我们先从这里开始。” 戚余明白他的意思。 目前对于食草者领主的了解太少，各地特事局至今也暂无人去探索，这种情况下，应该从边缘慢慢靠近最为稳妥，倘若真的风险太高，也来得及及时抽身。 戚余同意，第一个目的地就此定下。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终于从一片荒凉的戈漠嶙石中拔地而起一片聚居区，木桩悬挑飘檐，土黄色的房屋整齐得像一枚枚落在沙漠里的积木块。 “戚先生，咱们得去问问路。”唐夕皱着眉头研究手机，又拿过地图反复研究，不甘心地承认：“咱们好像迷路了，导航没有网，跟着地图走丢了。” 戚余望向那一排排方形的村落。这里的村民皮肤黝黑，家家院落里圈出一片羊圈，借着远处背阴山里的一小片绿洲牧羊，村里不管男女，个个手里都牵着一只羊。 至于他们的着装，统一是暗黄泥土色的麻布衣裳，一些碎布被扎在腕上或者腿上把袖口和领口收束起来，大抵是为了防止砂石被吹进衣服。 戚余观察的时候，其他三人都安静等着。 “简江星，你去问路。但别问目的地，只说在这里迷路了怎么开出去。” 简江星听完点头，把口香糖吐出来，手插在兜里溜溜达达下去了。 他和牵着羊往家走的某个牧民简单聊了两句，片刻后回来房车上，摇了摇头：“他说没有村民的带路走不了，但是他们这里的人晚上不会离开村子，让我们等到明天再说。” 戚余把地图一推，靠在椅背上，抱臂思考片刻，“他们这里的羊，养得好肥。” 唐夕从兜里拿出一副扑克牌在手里翻花，吸了吸鼻子：“是的，烤起来肯定很香。” 孟言：…… 他现在大概看出来了，唐夕和简江星这两人对戚余十分尊重，隐约有点上下级的意思，大概是戚余招募或者雇佣来的帮手。其中前者显然是个力量型的战士，而简江星，虽然目前还不知道他的异能是什么，但看起来比唐夕靠谱一点。 直白来说，是智力更高一点。 “你那边怎么样，等得及吗？” 孟言回神，心里划过暖意：“自从飞机落地，我就再也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戚余：“那就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再找村民带路离开。” 房车虽大，却无法容纳四个成年男人同时住下，经过商量，戚余独自住在房车二层，一层交给简江星，孟言在把副驾驶放倒，至于唐夕，直接在过道里打起地铺。 熄灯之后，孟言兼职有种重回大学寝室的感觉，尤其是唐夕突然来了一句——“你们睡得着吗？有没有人想打扑克牌啊？” 没人理他。 唐夕吸吸鼻子，安静闭上眼睛。 戚余闭眼之后呼吸平稳，状似睡着，其实大脑里在飞速运转。 他和孟言一样，从今天开始也没听到过食草者领主的嘶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到了对方的地盘，所以它停止了呼唤。 熄了灯的房车，有人摸黑跨过地上轻轻打鼾的唐夕，来到戚余的床前。 戚余被子下的手捏紧了藏刀，随时准备反击。 然而对方好像只是想看看他似的，在床边站了片刻就离开了。 戚余轻轻抬起一点眼皮，看见简江星晃晃悠悠离开的背影。 直到后半夜，戚余才停下飞速运转的大脑，逐渐陷入沉睡。 但突然地，一股冷流窜过他耳旁，让他整个耳廓燎出冰火交替的惊悚感。 他猛地睁开眼！ 房车车顶不翼而飞，他们四人躺在仅剩的金属支架上，被子盖着肚子和腿。 小腿侧面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划过的感觉。 戚余当即跳了起来，掀开被子，发现下面满是长着人脸的老鼠！ 他定睛一看，扭头发现另外三人仍旧阖目闭眼，然而指尖和一只脚却已经分明被啃咬干净！ 第33章 人面老鼠 我其实不接这种生意但要是你…… 锦城市中心, 光谷数媒街某栋楼里。 小马哥正在剪辑软件里反复拖动观看在云中豪苑直播时拍到的素材，迷糊的画质显得镜头中人身材脸蛋绝佳，尤其是面无表情把断臂拼上的动作, 让他冷酷得有点非人。 又看了一遍戚余把胳膊拼上的动作，小马哥手掌抹了把脸，带着股颇为痴汉的笑容，往后靠在椅背上回味。 这时助手进来，汇报道：“哥, 咱们视频被举报下架了，说是太过血腥暴力。不过上次云中豪苑的素材放出去一点片段之后, 我们的万人群又满了一个, 现在大家都在等着你去连麦。” 小马哥招手让助理把手机递来，上面显示语音直播间里已经有五万人了, 而这个数字还在不断飙升。 “兄弟们好。”小马哥打开麦克风, 低头看着聊天频道里刷得飞快的文字。 「小马哥来了！」 「小马哥，是不是世界末日要来了？？他们说你的视频都是特效，我不信，你快解释一下！」 「求问主播, 我自己见过尸体第二天找上门的，我现在家里全是老鼠！小马哥，你肯定有办法是不是？」 等着聊天频道里的消息刷过去了上千条, 小马哥才慢慢开口：“关注我一段时间的兄弟都知道，我的视频里从来没有任何特效。我呢是个比较耿直的人，我看见什么，我就给兄弟们看什么。兄弟们要是信我，就继续关注我，你们要是有什么求助信息尽管给我后台发, 我看到了会回复你们的。行了，先这样，我还有事。” 他把手机递给助理回去继续直播，另一个助理又带了个人进来：“马哥，这个是之前私信找我们的观众，他说自从两天前他杀了两只老鼠，家里就被有人脸的老鼠啃完了。” 助理说完离开，留下被带进来那人站在原地，手捏着裤缝，头发乱糟糟，表情局促。从他不安的表情里不难发现，他并没有十足的信心让别人相信他的故事。 看来他过去这段时间经历了不少质疑和众叛亲离。 小马哥走过去，善解人意地一笑：“你身边亲友都没有相信你的对吗？没关系，我相信你，这些东西我都亲眼见过。” 一米八高的汉子瞪大了眼睛，意识到自己得到了小马哥的理解后，突然整张脸就跟缺水的泥地一样皱巴起来，眼泪汪汪，一开口直打嗝：“呜呜呜呜！我妈说我疯了！我爸、我爸——” “好了好了。”小马哥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怕，我来帮你。”他温和地问：“告诉我，你最怕的场景是什么？” 男人不明所以，以为这是什么心理工作坊的技巧，先让人直面恐惧，再慢慢走出来。他想了想，答：“最怕吃烤肠的时候突然有个电锯过来，把我和烤肠一起锯成两半。” 噩梦来自男人童年时一边吃烤肠一边看电影《电锯惊魂》的经历，电视上放到血腥处时他爸突然推门进来，吓掉了他的烤肠，后来又因为发现他偷看电视而胖揍一顿。 当晚梦里，有蒙面人举着电锯追了他一晚。 “好的。”小马哥笑着打了个响指。 男人面前场景一变。 童年的客厅和沙发，他手里拿着一根烤肠，电视上正在播放《电锯惊魂》。忽然，大门被电锯锯开，他的父亲站在门外、举着电锯，笑得诡邪- 川城，山脚下一处埋在浓雾中的断壁。 五架直升机呼啸而过，于毫无可见度的视野中依次准确停在同一个坐标，降下绳索。 数个异能者背着抑制剂从打开的舱门一跃而下，研究人员则顺着绳索渐次落下。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贺舟陵。 他站在一棵百年大树下，眼神猩红得仿佛能流下血，朝着疾步赶来、视死如归的异能者做了个“暂停”动作，“抑制剂丢过来，我自己来。” 潘稹是第二波赶到的，在贺舟陵等待抑制剂发挥作用的时间里，他是唯一得到默认靠近的人。 他眉头紧皱，看着贺舟陵被血打湿的战斗服、露出白骨的肩膀，着急又不解：“为什么这么着急？你的混沌值没有稳定，你暂时不能执行任务了！贺队，这是命令！” 潘稹说：“高等级诡异始终会有，末日早晚都会来，我还是那句话，要想拯救末日，起码你能活到那天吧？！” 贺舟陵闭了闭眼。 他原本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 可是几天前的记忆短缺忽然让他意识到，即便他提前20年做了准备，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阻止末日来临。 他承认，他有些着急了- “醒醒！”随着戚余一声低喝，孟言和简江星醒了过来，前者机械手指被咬断，后者小拇指已经完全被啃走，醒来的同时感到锥心的疼。 发现房车的混乱，两人都是惊惧交加。 只有地上的唐夕呼吸平稳，睡得不知死活。 戚余绕开地上东西，本想过去拍醒他，一不留神绊了一下，一掌打到唐夕侧脸，震耳一声响。 “唔？——”唐夕迷迷糊糊眯起眼似乎要转醒，看见戚余正在自己上方的脸，又躺了回去，嘀咕：“我其实是直男，轻易不接这种生意但要是你那也能接受，”说着把另一边脸侧了过去，“这边也要一下——” 看不下去的孟言过去一把把他拉了起来：“你脚没了！” “瞎说什么呢，我的脚……啊？我的脚呢？？他奶奶的，好疼啊！”唐夕抱着脚嗷嗷直叫，“我们房车天花板呢？？” 夜风里，只有西北呼啸的风声回答他。 戚余望了眼夜色里不见一星光点的村落，凝重地说：“我们已经进入诡域了。” 夜色里无法贸然行动，几人背靠背聚在一起，驱赶着源源不断扑来的人面老鼠，直到天光大亮，鼠潮才退去，悄无声息消失在凌晨的光线里。 几人疲惫地暂时松懈下来，坐在原地短暂休息。 戚余状似无意地问：“简江星，你昨晚几点睡的？” 简江星正在观察自己手上的伤口，嘶着气回答：“躺床上就睡着了，怎么了？” “你有梦游习惯？” 简江星矢口否认：“哪儿能啊，从来没听说过啊。” 戚余转而问神信：“你的功能里带不带异能百科全书？” 【你问，我答。】 “有什么异能能控制别人，或者鬼上身？” 神信略一思索：【那可多了，符合你这种形容的，少说十几二十个。你还有具体一点的推测吗？反正简江星的情况我是没有线索。】 戚余只能暂时放弃。 早上六点左右，村里零星亮了几盏灯，数个村民牵着自家羊冲出家门，直奔破损的房车跟前，探头探脑地八卦：“你们的车咋这样了？这还能住人啊？还能开？” 孟言主动迎过去：“师傅，你知道附近哪里有落脚的地方吗？我们这样肯定走不了了，村里能收留我们住两天吗？” 几个村民眼睛一亮，其中一个抢先道：“行啊，我家能让你们住住。” 另几个不甘示弱，“我家也行！” “来我家！” 其中某个眼珠子一转，正要开口：“你们这么多人……” 戚余打断他：“谁家屋子大？我们几个感情好，毕业一起出来旅游，不想分开住。我们四个一起打地铺也可以。” 简江星被啃掉的小拇指不见踪迹，他额头还在淌冷汗，却用衣角裹住伤口，紧跟着开口：“要是让我们分开住的话就算了，我们继续住这里。” 前面那个准备拆开他们的村民这才悻悻地住口，人群散去，只留下一个据说有间大屋子的村民。 四人挑了一半屋子带在身上，剩下的留在车上，用车衣和绳子简单罩住。 往村民家中走的路上，戚余仿佛随口一问：“这两年游客多吗？” 自称姓黄，名叫黄川的村民一愣，眉毛抽搐一下：“不多。最近两年也就见你们了。” 戚余：“你祖上都是本地的吗？” 黄川不答，只管闷头往前走。他加上身后的戚余四人，还有他手里牵着的一只羊，才沙漠路上踩出一枚枚轻飘飘的脚印。 他手里牵着的那只羊始终很安静，嘴里兀自嚼着什么，甩着尾巴。 神信：【看来你猜到了。】 戚余“嗯”，抬起腕表测了测诡气值，确认了黄川身上诡气值是0. 黄川是个普通的人类。 那么非人的另有它物。 戚余轻轻低头。 对上了羊一字方形的瞳孔。 它张了张嘴，无声地：“咩——” 第34章 羊 咩————————————…… 贺舟陵在填满抑制剂液体的休息舱里泡了整整两天, 两天后当他的混沌值终于回升，舱底已经铺了一层被他自己掰断的骨刺。 负责将这些骨刺收走的研究员看见微微泛着粉色的骨头中心，想起这些骨头都连着贺舟陵的神经, 一边收一边幻痛得龇牙咧嘴。 太狠了，太狠了…… 贺舟陵从休息舱里出来之后需要接受研究人员的检查。运作方式用科学解释不通的精密仪器监测着他的诡气值、捕捉着他的脑电波——仪器的线足有五米长，好让研究员远远躲在防护罩的外面。 一般来说，这个环节只是走个过场，好让贺舟陵的监测报告能多一行“数值恢复正常”, 显得好看一点、让那些看报告的人放心一点。 然而这一次，监测的时间有点长。 诡气值像是做了儿童版过山车, 上上下下地小幅度颤抖, 始终不稳定。 研究人员表情微妙，用余光打量潘稹。 潘稹直接打开门招呼贺舟陵：“好了, 出来吧。”他把人领到自己办公室, 递来两份文件：“这次涉及极乐号的行动有两个报告，我觉得你得看看。” 贺舟陵一目十行看完，压下了眉梢。 特事局的异能者遗体无法像普通人那样处理，必须返还给特事局进行特殊无害处理, 能交给亲友手上的只是一些衣服和遗物烧成的灰。 贺舟陵看着许临名字后的“牺牲”二字，沉默了片刻。 他还记得这名异能者，异能是[巨力]和[腐蚀], 入职培训时拿了A，也尝试挑战他，不过最后失败了。 贺舟陵埋葬过无数敌人，但没人知道，其实他埋葬更多的，是战友和同胞。 由于某些仅限于小部分人知道的特殊情报, 所有异能者的遗体其实都回收到了天机行动基地。 昨天他们就收到了在极乐号游轮上牺牲的巨眼和许临的遗体，在进行无害化处理时，却发现他们的异变部位都消失了：巨眼的眼睛，许临的手臂。而剩余的遗体诡气为0，基本不需要做任何无害化处理。 贺舟陵问潘稹：“你怎么看？” 后者举起两根手指：“两种可能。一，他们提前被人做了无害化处理；二……吞噬异能。”- 大漠里空气干燥，戚余四人前脚刚刚擦干净的桌子，后脚就落了一层灰。 安顿下来后，先给受伤的两人仔细包扎。 简江星的小拇指尚且还不影响什么，唐夕的左脚却已经被啃得只剩骨头架子，走路一瘸一拐，鲜血流了遍地。 即便是这样，路上那位领路的村民也没有关怀问过一句，而是兴致勃勃地离开了——他的表现足够诡异，让四人对于已经进入诡域这件事情没有分毫怀疑。 片刻后，村民黄川又兴奋地回来：“你们想吃什么早饭？馍和羊肉汤喝不喝？” 其实戚余他们并不想吃，但没办法，这个黄川左手宰羊刀，右手剔骨刀，让人禁不住怀疑他到底是真诚建议还是发出威胁。 戚余先开口问：“什么羊肉？” 黄川眼神躲闪，“就是我们这儿村子里自己养的羊肉啊。” 戚余又问：“好吃？你吃过吗？” 黄川脸色窘迫又愠怒，“我没吃过，但肯定好吃！你不信算了！” 跟他对比，戚余实在冷静镇定：“来一小盘。” 一根棍棒一颗甜枣，黄川乖乖离开，不一会端着一小盆羊肉汤过来，还没跨过院门，香味已经飘进屋里，碗里只有不多不少正好四片肉。 戚余看着黄川把肉汤放在桌子上，突然问：“你家羊呢？” 黄川皱着眉头放下锅，不知道是不是烫到手了，放下锅之后飞速抽回手，脸上露出吃痛表情：“在吃草呢。你们吃吧。” 戚余像是突然对羊产生了兴趣：“你们这里养的都是什么品种的羊？每天吃的多不多？好不好养？” 闻言，黄川瞪着他，脸上露出扭曲又复杂的笑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吃的不少……”他改口耸眉，急切地问：“吃得少，很好养，你要不要养？” 黄川没能从戚余这里得到一个准话，被赶走时一步三回头，很是依依不舍。 三人都不是第一次进入诡域的小白了，立即发现了问题在羊肉。这碗羊肉汤没人吃一口，都倒在了后屋干枯的土盆里，被谨慎的孟言翻土盖住。 四人把屋子里都检查一遍，从角落里找出一些零散奇怪的小物件。 有五年以前款式的手机、积灰老化后一摆弄就酥脆的奥特曼，还有干透皲裂的口红。 孟言搜索时没放过任何一点细节，不忘用腕表绕着屋子检查一圈，谨慎得可怕。 凭借异能者超强身体素质已经止血的唐夕看着他：“你不会是个条子吧？” 孟言扭头反问：“怎么，你干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吗？” 唐夕的眼神竟然躲闪了一下，“没有。” 孟言眯起眼睛走过去，正想问，转念又觉得没有必要。大概不是什么大事，否则特事局也不会放危险分子为人民服务。 迅速扫了眼出屋去搜后厨的戚余，孟言改口问：“你怎么认识戚先生的？” 出于某种被抓包的心虚，唐夕没怎么挣扎就坦白了——何况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之前戚先生的竞争对手雇我在项目开标路上撞戚先生的车……” 孟言的心猛地提起。 唐夕：“结果我撞错了，撞成了雇主的车。戚先生给我补偿了一半损失。” 孟言：…… 这真是万万没想到的走向。 不一会，戚余和简江星从后厨回来，脸色不太好看。 简江星铁青着脸色：“后厨有人骨、钻戒和衣服。” 那碗“羊肉汤”里飘着的几片肉，来源显然不是羊。 难怪那几个村民大早上就直奔他们房车，邀请他们住到村里；难怪黄川成功邀请他们入住之后会那么开心。 孟言忍了忍：“可是他们身上没有诡气，还是人类。” 是人类，就意味着他们为虎作伥，帮助诡异生物残害同胞。 这时黄川去而复返，冲进屋里，看见桌上的碗空了，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把碗端起，“你们收拾收拾吧，村里每次有外来者都会有活动，你们一会也来参加啊。我也去准备了，回头来喊你们。” 戚余从窗户往外看，整个荒漠里的小村庄都热闹了起来，家家户户在前院后院窜来跑去，把羊圈里的羊往外牵，土方屋子外热闹了起来，小路上人来羊往扬起尘埃。 黄川草草把刚刚装汤的盆子放下，戚余无声无息跟在后面，孟言亦跟上。 后厨也是简单的土坯屋子，砖头砌的灶台，篮子里放着些树根菜叶，一些少得可怜的面粉，连个坛子也没有，不知道能把肉储存在哪里。 黄川回头被吓了一跳，黑着脸把两人往外赶：“出去出去，没喊你们进来厨房干什么？你们都收拾好了？”说着把厨房门锁上了。 羊圈就在厨房边上，戚余和孟言往厨房里走时，那只羊就静静站在羊圈门口，用一字型的瞳孔注视着两人。 黄川匆匆找了根绳子拴住羊牵出来，回头招呼他们：“快点，跟着！去晚了一会村长就要派人过来把你们喊过去了！” 四人聚齐跟上。 在尘土遍地的荒漠，这个小小的村子勉强靠着一点绿洲过活，竟然养活了近三四十口人。 从一个个黑暗压抑的小土方里，走出来一个个身材瘦削佝偻，眼眶凹陷，脸上却露出狂喜的村民，和他们的癫狂病态相比，被牵着的一只只羊反而情绪平和、身材圆润饱满，嘴里也不知嚼着什么。 不一会，整个村里的房子都空了，众人来到村里最中心的空地上。 村民们走在前面，他们在空地上一字排开，把手里的绳子丢在地上，随便拿石头一压就拴住了。 最后一个村民也找好位置、放好羊后，坠在最后面的戚余四人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格局和气氛一时诡异起来——村民和羊一字排开，打量审视着缓缓走来的外乡人。和他们脸上笑意截然相反的，是眼中隐隐流露出的恶意。 一名自称是村长的男人站出来，让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在石头上走两圈，让他们的羊看看。 四十双一字方形的瞳孔齐齐锁定四人。 戚余和这些羊对视，其中一只忘记咀嚼，从嘴角流下红色的汁液。 它嘴里咀嚼的东西因此而短暂露出一角，是一只人类的耳朵。 戚余缓缓看了一眼羊的后方。 它的主人抱腿坐在地上，手抓着一把乌黑肮脏的布，按在耳朵上。从他的指缝和指甲壳上，隐约能看见干枯血色。 四人被这样的目光看的背后寒流四窜，汗毛直立。 唐夕的手按在裤兜边，捏住了藏在这里的卡牌，随时准备行动，他的异能和卡牌有关。 戚余轻声说：“别动。” 片刻，羊们对着唐夕、戚余和简江星咩的此起彼伏，却对孟言置之不理。 几个勉强能算强壮的村民围了过来，目光隐含威胁之意：“我们这里信奉羊神的旨意，它们说让你们三个人住去绿洲。至于你，”村长对着孟言说，“你留下。” 孟言往前一步，还没开口，羊群又开始此起彼伏地咩了起来，孟言倒在地上抱头翻滚，发间隐隐长出两枚羊角，抬头时瞳孔逐渐缩小成了一字。 他从嘴里发出疼痛呼声，听在戚余三人而立却成了：“咩——” 戚余按住他，“等我们回来。” …… 村长牵着一只领路羊，亲自带戚余三人去绿洲。 所谓的绿洲，原来是顺着一条隧道进入地底。戚余留意到，这条隧道和他听见食草领主呼唤时看见的隧道有些相像。 看来是距离食草领主更近一步了。 地底前方缓缓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陈旧的实验室。 村长来到实验室门口按下门铃，片刻，刷脸机器上出现一道奇怪的声音，像是人在用羊的音色说话，又像是羊在模仿人类声音：“几个？” 村长：“三个。” 门开了。 后面站着两个怪物。 一个羊首、人躯、羊蹄；另一个从鼻子往上的脑袋不翼而飞，安了个羊的半边头颅。他们直立站起，身上还穿着人类研究员样式的白大褂。 这种奇怪的拼接和设计，即便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无法完成，只能是人造的产物。 戚余在这两个羊首怪物身上看了一圈，又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果然在水泥墙壁上看见已经褪色模糊了的巨树图腾。 又是启诚生物，戚家。 戚余看了眼腕表，显示眼前这些东西的混沌值竟然高达8000，已经到达了C级诡异生物的门槛。 神信一声叹息：【我有时都分不清楚，对你来说到底是人更可怕还是诡异生物更可怕。】 戚余三人被分开关了起来。 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羊首诡异全副武装走了进来，细节却处处蹩脚：手术刀拿着了刀刃那边，口罩上下正反不分，用羊蹄戴着专门为人类五指设计的手术手套。 其中一只推着一个灯泡拼起来的“无影灯”，晃晃悠悠走进来时灯泡掉了一个，被它一蹄踩碎了。 当被他们的目光再次聚焦凝视时，戚余打了个寒战，暗暗捏紧了手指。 几只羊首怪物彼此咩了几声，似乎确定了唐夕为第一个目标，拿着钥匙打开他的笼子，随机被漫天飞舞的卡牌挡住视线。 只见唐夕突然从原地消失了，而半空中的卡牌间划过一道道灰色影子，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其中飞速穿梭。 当卡牌落地时，那只想去抓他的怪物，被卡牌切成了一块又一块的碎片！ 唐夕的异能是[牌隐]和[刃]。前者允许他藏身卡牌，后者允许他以任何东西为刀刃。 空旷蹩脚的实验室里，骤然又响起久违了的食草领主咆哮！ 剩下的三只羊首怪物加入其中，眨眼工夫，唐夕便完成了刚刚孟言没来得及完成的转化——他长出羊角、变出横瞳，四肢成蹄，浑身遍布白色毛发。 成了一只羊。 羊变的唐夕在原地甩了甩尾巴：“咩——” 然后凑上前去，啃起刚刚那只羊首怪物切碎的尸体。 但他没来得及啃两口，就被其他几个羊首怪物抓住，打开头颅，取出脑花，妥善放在一旁。 羊首怪物们紧接着，不约而同地看向笼子里剩下的两人。 戚余抿唇喊：“简江星，如意。” 简江星的异能，叫做[如意]，心中所想，意念所动，宇宙皆有概率回应实现，是为如意。 这是特事局的资料中关于简江星和他异能的描述。 简江星发动异能，让两只羊首怪物迷惑一瞬，对着笼子里的两个正常人视而不见，仿佛他们凭空消失。 戚余和简江星并不多说一眼，默契分头就跑！ 这里格局古旧，似乎是几十年前设计建造的，数个房间荒废破旧无人使用。眼见前方的门被打开，有羊首怪物走出，戚余闪身躲进了手边的一间屋子里。 他感到有什么坚硬冰冷的东西一角，正顶着自己的手臂。 戚余后脖发紧，缓缓回头。 门上挂着一个羊首颅骨，暗黄发黑，是陈旧的死物。 戚余缓缓松了一口气，打量起这间房。 这是一间档案室，柜子上按照年代写了编码。戚余随手拿起手边的资料，发现上面详细记录了一些实验数据，譬如某年某月，将什么人和什么动物尝试融合，手术和实验后果又是如何。 纸张平整，手写的墨水漆黑，却仿佛张张都能闻见浓郁的血腥味。 戚余走到年代最早的柜子前，拿出这个扉页写着“启诚川夏实验室”的第一个案例。 实验对象：戚肃 手术时间：1985年4月2日 融合基因：蜥蜴、蛇、诡异生物（保密） 实验结果：出现排斥反应，混沌值跌至40，继续下跌将彻底变成诡异生物。取下排异部位后病情稳定。短期内并不适合进行第二次手术，建议观察。 戚肃。 戚家三子的生父，戚珏和戚琢人前人后倍为推崇的慈父。 第35章 绿茶男 轻轻地：“啊，好痛。”…… 戚余的童年回忆充斥着无人阴森的地下室、潮湿发霉的空气和门缝里窥探的眼睛。 当其他同龄人在作文中写, “我有爱我的爸爸和妈妈”，或者“我爸我妈刚离婚”时；当哥哥戚珏和弟弟戚琢围在父亲身边愉快聊天时；当弟弟戚琢被妈妈训“你爸那么和善你还惹他”时。 戚余都在地下室里。 独自一人，阴暗, 发霉。 戚余面无表情地浏览完父亲戚肃的所有资料，想了想，撕下两页放进贴身口袋里。他从门缝里窥见门外。 沉重笨拙的脚步声慌忙路过，羊头终究控制不了人躯，总是跑着跑着从直立变成四蹄并进, 又跑着跑着失去平衡四脚朝天。 戚余于是不慌不忙探察起整个档案室，果真让他又发现了点东西。 ——戚家大哥, 戚珏的档案。 神信：【当年我们也不算骂错, 这一家子真没一个是人啊。】 不认为自己是戚家人的戚余没有反驳。 戚珏的档案比起戚肃新了许多，记录也有寥寥几笔。 一句是第一次手术于1999年。 第二句是, 由于2007年实验室废弃搬迁, 手术中止。 【99年？99年你大哥才多大啊？7岁？6岁？】神信叹为观止，【戚家总能让我大吃一惊再大吃一斤。】 戚余视线停在第三行“目标出现不明混沌值波动，已将样本封存于009仓库”。 目标是戚珏？样本就是原本计划通过手术移植到他身上的东西？ 戚珏难道至今手术未成功？ ——正好。 戚余无不痛快地想，缓缓勾起唇瓣。 他要去看看戚家原本选中给戚珏的到底是什么异能, 未来见面时，也好送上一个合适的见面礼。 实验室的好处在这里得到了充分体现：仓库地址被同时在图纸上标出，夹在了文件里。 戚余等外面的兵荒马乱过去后, 顺着图纸来到了仓库。 这里配备着当年最先进坚固的防空洞门锁，光是一层金属门就厚达40公分，戚余往这里一站，整个人面积都占不到门的二十分之一，被衬托得十分纤弱。 戚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对于自己获得异能[巨力]其实没什么实感，因为那天对准贺舟陵全力一击, 对方似乎也只是少许意外。 戚余把手放到门上，全力一拉—— 古早的、设计时缺乏考虑的吨级铁门被拉飞了，在戚余的手里顺着惯性，把天花板撞的一震。 动静太大，必然会惊动那些诡异生物，戚余已经隐约能听见天花板上传来此起彼伏的脚步声，还有从走廊尽头和各个方向传来的隐约羊叫。 没时间了。 戚余冲了进去，顺着序列号很快找到了009号仓库。 这里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报废仪器和杂物。而被当做置物架的，是下方一条长长的透明舱。 舱壁干燥、脏污，挂满经年陈旧的灰。 戚余把上面堆积的东西扫开，终于勉强能从没有灰的舱盖上俯视下去。 舱中波光粼粼，一道修长身影躺在其中，黑发铺散脑后，上半身是枯朽干瘪的人类躯体，而他的下半身，是一条银色的、波光粼粼的漂亮鱼尾。 神信悄悄：【混沌值-2】 戚余盯着这条人鱼打量。 这就是戚家准备的“原材料”和“样本”？ 【很意外吗？我早告诉过你，诡异早就出现在人类世界中。】 “不。”戚余眯起眼睛，“你没认出来他？” 【怎么了，不就是一条人鱼……等下，是他？叫汜固对吧？隔壁那个天天翻墙找你的小屁孩？】神信替自己挽尊，【是这样的，我对人类有点脸盲而且他都变成干尸了你怎么认出来的？再一个，人鱼在觉醒长出鱼尾之前，是不会有诡气泄露的，混沌值也是100，就跟普通人一样。简直是最适合藏匿在人群里的诡异生物。】 要说戚余的童年在阴暗地下室、可怖的抽血割肉虐待之外还有暖色，那这仅剩的暖色大概来自隔壁邻居家，和大哥戚珏同班的汜固。 这个男孩在戚家三子中最喜欢戚余，从小就翻墙偷偷给戚余捎零食、糖果和好吃的小饼干，还在8岁时放出豪言壮语，称自己长大以后要娶戚余弟弟做老婆。 当时才4岁的戚余当然不记得这件事，多亏了神信反复提醒，这点芝麻大的小笑料才能被戚余屈尊记住。 【啧啧，所以说话不能说太早。】神信唏嘘，【反正他死了，你快吞了他就当帮他收尸！这种海货你也懂，晒干了和新鲜一样吃！】 戚余：……海货是这种意思？ 脑花都吞了，不差鱼干。 戚余做好心理建设，在四面八方越来越急促、逼近的脚步声里打开了舱门。 舱里之前似乎是真空的，打开的一瞬间空气涌了进去，浓浓的雾气从舱中涌了出来。雾气遮挡住视线，戚余警惕地后退一步。 室内空气陡然下降了三五度。 干枯的手臂从舱中伸出，准确捉住了戚余的手腕。 躺在里面的人鱼干尸顺着戚余后撤的力气坐了起来，黑色浓密的长发铺洒胸前。他干枯的身体像是吸饱了水一样，缓缓饱满、充盈，呈现出健康人类的皮肤色泽，鱼尾也变得愈加炫目。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起伏，睁开了眼睑，灿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戚余错愕的脸。 人鱼也是一怔，形状漂亮的嘴唇愉悦勾起，当即从水晶棺一样的封存舱边缘撑起身体，想要抚摸戚余的脸：“是你吗……我的小鱼。” 戚余面无表情，“你没说过鱼干也能复活。” 神信：【……那现在你知道了。说实话，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戚余偏头躲开的手，用力回撤。 汜固脑海里对戚余最后的印象是他十岁时瘦瘦小小的模样，自己一只手臂就能圈住他、拦腰抱起。分别十几年，戚余年幼体弱的印象还没有更新，因此汜固没有松手。 ——啪! 封存舱里的人鱼直接被戚余扯了出来，鱼尾在半空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摔在地上。 汜固趴伏在地面，好一会没反应过来。 人鱼回顾了一遍刚刚发生的事情，直起胳膊，撑着上半身，向戚余昂起头望来，英俊的面庞满是让人心碎的委屈，轻轻地：“啊，好痛。” 神信也模仿他的语气：【啊，好茶。】 戚余开始学会自己屏蔽脑海里神信的声音。 羊蹄子们的声音近了，戚余往外一瞥，看见最快的拼合羊人诡物已经朝这里跑来。 戚余在房间里扫了一圈，除了来路，没有其他出口。 汜固坐在地上，眼里含笑，愉悦地看他如困兽一样，“我的小鱼，不要着急。你过来亲我一下，我带你出去。” 戚余从腰侧拔出藏刀，往外走去。 汜固眼睛一眯，脸上笑意消散，再次开口时，声音空灵而诡异，像是不知从哪个次元传来的：“戚余。我说，过来吻我一下。” 戚余朝外走去的脚步骤然一停。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拿在腰部高度的手缓缓放松、垂下。藏刀落地，哐啷一声响。 戚余踩着地上藏刀转身，如木头一样来到汜固面前，垂头，俯身而来。 汜固笑了，好整以暇地将下巴扬起，饱满唇瓣微启，等着拯救他的人主动献吻。 他没有闭眼，视线一寸寸贪婪地抚过戚余的脸，满足又痴迷。 两人的距离近到能感戚余喷洒的呼吸，汜固闭眼，沉浸地深吸一口气—— 他的小鱼，好像更香了。 再次睁开眼时，只见戚余停在他面前一拳位置，表情冷漠森然。 戚余紧紧盯进他的瞳孔，看见错愕、慌张才满意，直身拉开两人距离，一声轻嗤：“这么多年了，你只会这一招吗？” “咩”声已到门口。 戚余捡起刀准备转身离开。 背后一声空灵细锐长啸。 羊人诡异们被这声音提醒，蹬着腿、甩着刀，用各种奇形怪状的姿势冲了进来！ 是汜固，他故意的。 戚余回头看他一眼：“小时候你救过我一次。现在，我们扯平了。” 他拔出刀，朝这些羊人诡物走去。 汜固发出一声愉悦低笑，突然开始唱起歌。 那是一种戚余从没听过的陌生语言，声音的质感也绝非人类所有。它像是一片朦胧的雾气骤然出现在眼前，使人迷茫且丧失方向，直至彻底堕入梦境的泥沼。 人鱼异能，[蛊惑]。 汜固直起上半身，一边唱着，一边抬起手臂，在戚余摔到地上之前把他接了满怀。 他拢着怀里沉甸甸的分量，英俊脸上露出满足深情，珍而重之地，低头在沉睡的戚余额上落下一吻。 “睡吧，我的小鱼。”他说着再次抬头，金色瞳孔里露出凶光，将此处环视一圈，用一种让人胆寒的语气说：“我先料理了这里，再来梦里找你。” …… 戚余又梦到了令他恶心厌恶的，那段在戚家度过的时间。 戚余4岁的某天，戚珏放学回家后先去了趟地下室。过了半个小时，他出来时身后跟着一瘸一拐的小戚余。他面色惨白，微微抿着嘴，鼻尖和额头有薄薄的汗，眼睛似乎不适应室外的光线，眯成了一条缝。 门外缓缓走进来一个打扮精致、模样漂亮的8岁男孩。他手里抱着一大瓶水，脚下漫不经心地提着球。 进了院子之后，他喊了一声“戚珏！人呢！”随即大力一踹。 这时的小戚余太瘦了，那球飞来，只是在他脑门上轻轻擦过，便将他带倒在地。脸颊擦过门口台阶，一片火辣辣的疼。 他甚至都无法立即爬起来，在地上躺了有半分钟才爬起来。 汜固却不急不缓地喝了一口水，心不在焉的一句“不好意思”，然后迎面来到戚珏面前，“你干嘛去了？去踢球你拿这个做什么？” 从地上爬起来的小戚余扭头看了一眼。戚珏手里拿着一个金属保险盒，里面放着一条血淋淋的肉块。 那是刚刚在地下室里，从小戚余身上得到的。 “这个？”小戚余看见自己的大哥拿着那个盒子，朝汜固晃了晃，“刚到的新鲜食材，你肯定没吃过。”他用余光关注着弟弟，乐于见到对方惊恐错愕、甚至恶心的表情，“要不要晚饭留下来一起吃？” 小戚余惨白了脸色，由于爬起来的动作崩开大腿伤口，血湿透绷带，贴着腿外侧缓缓流了下来。 他把视线从戚珏手里的保鲜盒移开，紧接着听见来自汜固的，刻意的吞咽声音，以及一句迟疑地：“好吃？”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又说：“好吧，那你跟你家厨子说声，我不喜欢吃大蒜，让他别放。” 小戚余忍着恶心和惊惧的心脏，转头离开。 这天晚饭，他没有上桌。 从这之后，戚余时常在戚家看见汜固，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汜固来到戚家时，第一个找的是戚余。 “你为什么这么瘦？”汜固看见在树下闭着眼睛睡觉的小戚余，问道，“你挑食？” 小戚余冷冷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你在这里？！”被罚站进食，在遍布蚊虫的花园里独自面壁墙根的小戚余听见从墙顶传来的声音，汜固一脱外套盖住旁边摄像头，抱着怀里的袋子一跃而下，然后塞到小戚余怀里：“你太瘦了，给你的，快吃。” “小鱼，哥都偷偷养你5年了，池子里的王八都会探脑袋等我投喂，你怎么一眼也不看我？”十五岁的汜固拎着东西给戚父戚母拜完端午，转头就坐到沙发边缘看书的戚余身边，一翻手心露出一枚巧克力：“啧，有这个你总得看我一眼了吧？” 戚余十岁那年。 放学回家后，他被父亲拎去地下室，从前只在书上见过的被取胆汁的熊，绑起、软管插入血管，另一头导向一枚巨大的、特殊的收集器皿。 然后父亲离开。 父亲做这些时，小戚余觉得自己和一块等着被横切竖裁的肉没有区别。 小戚余数着时间，一开始还能根据默数判断时间流逝，但当他数到3000、6000、1万时，失血迟钝的大脑已经无法计算时间。 脆弱的幼兽被执掌生死的刽子手遗忘在了砧板上。 意识模糊时，他似乎看见戚珏进来拔出针管，粗鲁地解开他身上的束缚，然后把他丢到床上，对进房的另一个人说：“哪里会有事，就是睡过去了……一点也不懂事。” 回复戚珏的，是十五岁的汜固：“他看起来好虚弱。” 得救了。 小戚余彻底昏睡过去。 梦境之外，地下实验室里遍布羊人诡物的尸块。 容颜俊美的美人鱼抬起遍布鲜血的脸，缓缓咽下嘴里的肉，犀利点评：“一股羊骚味。” 子民被杀食，食草者领主震怒，咆哮传遍地底通道的每一处。 汜固眼前一黑，仿佛看见它庞大的身躯从阴影里向自己扭头过来，可怖的巨大啮齿下尸骨丛生。 汜固微微一笑：“别急，想死也得排队。” 他把食草者领主望到脑后低头凑到戚余脸边，能感受到鼻息的地方，再次深深一嗅。 一如既往的香。简直叫他灵魂也为之震颤。 汜固的鱼尾惬意地一拍地面，刚刚被羊人诡物膻到闭合的全身毛孔重新打开。 他迫不及待地低下头，额头抵住戚余的，喃喃：“我的小鱼，让我来为你编织一场美梦吧……” 第36章 小鱼 “他是我的。” 梦境重回两人第一次见面。 戚余被横空飞来的足球掀翻在地, 颊边擦出血痕。 始作俑者汜固快步跑了过来，把他小心扶起，温柔体贴地：“对不起, 痛不痛啊？” 他的手攥得太紧，戚余不适地往旁想挪，被他扯住手臂强硬拽来身边。 汜固眼神紧紧盯着戚余脸上从伤口冒出的细小血珠，突然伸手，在伤处按了按。血珠被压成一片殷湿红痕, 像朵在他脸上被碾碎的花泥。 戚余吃痛后退，看见汜固迎着自己的视线, 嘴角挑了挑, 露出一个笑。 他嘴上说着抱歉，眼睛却在观察戚余的反应, 看见戚余吃痛蹙眉时, 眼里甚至闪过快意。 这股快意让戚余背后发寒。正要走，听见汜固问戚珏：“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戚余隐约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熟悉，他盯着面前的人，有种不真实感。 好像少了点什么……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 总觉得这种时候, 好像会有什么人，或者什么声音跟他说话。可是是谁？戚余环顾四周，没有看见除了他们之外的第四个人。 戚珏回答汜固之后发生的对话固然让戚余浑身从头凉到了脚, 但更让他窒息的，是汜固不仅答应戚珏留下吃晚饭，还要求戚余也参与晚饭。 晚饭时，戚余被安排在汜固左手边。 汜固殷勤地替他拉开凳子，等他坐好又亲自把餐垫调整好位置，像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婴儿一样把餐具递到他手里。想起之前按在伤口时他看自己的眼神, 戚余觉得恶心。 更恶心的是桌上的饭菜。 大哥戚珏所谓的“食材”被切成薄片摆盘，铺在用黄油煎过的面包片上，肉上铺着金箔，顶端点缀着一小勺从俄罗斯空运过来的鱼子酱。 肉是生的，戚珏介绍的时候，说这是“刺身”。 戚余看着，胃里一阵翻滚。 饭桌上，戚家人对汜固莫名谦让，坚持让他吃第一口。 戚余紧紧拧起眉心低下头。 汜固吃了第一口，两人座位左右相邻，戚余甚至能听见他咀嚼吞咽的声音，还有从喉咙里发出的满足叹息。 汜固深吸一口气，闭起眼睛回忆了好一阵。 到底是虚构的梦境，味道和当年差了一大截，让他好生怀念。 当初在戚家吃了这一口，他回去之后魂牵梦绕、日思夜想，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蛛丝马迹里发现这绝世美味的来源。 汜固用拇指指腹擦过唇瓣，探出一点舌尖，舔了一口早就尝不到任何味道的皮肤。 刚刚沾染的那点血迹，早被他吸吮入腹，舔得干干净净，却仍然只能聊以慰藉那股盛大的空虚和饥渴。 汜固的视线轻轻落在戚余身上，表情有一瞬间的失真，很快又被按捺住那些狂热和痴迷，努力重新镇定。 他咽了口唾沫，平复呼吸。 戚余一直在看着自己的手转移注意力。桌子下的这双手，指节劲瘦漂亮，十指修长匀称。 他今年……几岁了？ 这模糊的想法一晃而过，在脑海里像是一团雾气，眨眼就散了。 面前雪白干净的盘子里，突然被人放了一片肉。 戚余的睫羽在灯光下猛烈颤动，像是濒死挣扎的蝴。 抬起头时，他眼里有血丝。 汜固看了眼他的表情，满意又温和地说：“尝尝？真的很美味。”他顿了顿，明显故意补了一句：“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戚余的回复，是骤然掀桌而起，拔出匕首插进他的心脏！- 简江星从笼中逃脱之后奔向和戚余相反的方向。他是因为在网上发帖子帮人“圆梦”而被戚余发现的，这一趟纯属拿钱办事。 他拎得清楚，如果钱和命只能要一个时，他必然优先原则命。 ——除了他心中唯一的明星，再有没人值得他付出一切。因为在自己绝望时，亦只有他向自己伸出援手。 简江星的手轻轻按在胸口的粉丝吊牌上，上面刻着周南渡亲手签的名。 身后羊人诡物穷追不舍，其中一个可能保留了一点人类大脑组织，比起其他同类来聪明些许，眼见追不上，干脆蓄力——猛地掷出手术刀！ 噗噗两声闷响，刀刃正中简江星后背。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咬牙狂奔。 在他心底的念头是——如果这时周南渡在，必然会处理得游刃有余。 他总是这样，似乎任何事情都难不倒他，不愧是亚洲新生代里排名第一的偶像。 简江星的眼神突然一变，从坚定且斗志昂扬，变得不耐又躁郁，这低压的眉眼和打量的眼神，活脱脱就是私下的周南渡。 简江星的异能：[如意]。 厘清当下状况，“简江星”低骂一声，转身拧掉两个羊人诡物的脑袋，然后迎着跟风追来的其他诡物，身上人皮缓缓脱落，长出羊皮羊绒来—— 一声：“咩——” 更多声的：“咩——” “咩——” “咩——” 走廊里，羊人诡物恢复到漫无目的的巡逻模式，找不出哪怕一只异常- 刀刃扎进心脏，汜固疼得瞬间清醒。 虽是梦境，疼痛亦有实感。 汜固捂了捂胸口，低头看着戚余额角渗出来的汗，用指腹轻轻抹去，送到唇边。 汗自然是咸的。但也是香的。 汜固低头深深嗅了一下，想起那些闻见猫薄荷的猫。 他为这个念头笑了一下，接着再次低头而去。 原来他的小鱼在分别的时间里长出了利爪。 梦境继续。 手按在桌子上时分明怒气冲冲，下一秒却卸了力道。 戚余低头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心想，刚刚我站起来是准备做什么？刚刚我的手里没有东西吗？ 坐在他旁边的汜固惊讶看来，“怎么了？”又低头看见他腿侧：“你怎么流血了？是不是腿上伤口崩开了？” 汜固取出上衣口袋的手帕——戚余这才发现他竟然穿了西装。 竟然，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用这种措辞？ 汜固把手帕按在戚余腿侧渗出血、染透衣服的伤口处，手指都在颤抖，仿佛很担心。 可戚余听见他喉结滚动吞咽的声音，辨认出他说话时压抑兴奋的语气：“怎么流了这么多血？我和你去房间，帮你重新包扎一下吧？”说着就要去拉戚余的胳膊。 戚余低头，看见血从自己大腿内侧缓缓流下，可他感觉不到疼。 这不对，他的伤口应该在外侧。 但是这些都比不上看见血跟开了水龙头一样流给人提神。 戚余视线缓缓平移。汜固还坐在椅子上，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期待，眼里发光。他似乎迫不及待帮戚余“包扎”伤口了。 想起来了。 戚余面无表情，他不可能流这么多血，这里绝不是真实世界。 梦境重启之后事情走向发生了改变，看来杀死汜固还是有效果的。 戚家的餐厅里本该悬挂的是巨大水晶吊灯。或许是因为梦境控制者对戚余下意识的关注，周围光线暗了下去，只剩下一盏打在他们两人头顶的射灯。 光晕打在戚余正上方，强光给他的面容笼罩一层眩目的光，让他的眼神看起来迷离又勾人。 汜固听见自己心跳突然加速的声音，目光呆滞凝视戚余轻轻开合的唇瓣。 “你先帮我包扎伤口？”戚余微抬下巴看着他。 “咕咚——”汜固做了个吞咽动作，张嘴时渴到说不出话，只知道点头。 戚余轻笑一声，转身朝餐厅尽头的步梯过去。汜固视线的追随就是梦境里的追光灯，打在他身上，仿佛照出王步向宝座的阶梯。 王准许他靠近：“那么，跟上吧。” …… 羊人诡物尸骨遍地的实验室里，汜固猛地睁眼，抬手在脖子上摸了摸。 没断。 这是第五次，在他掌控的梦境里，他竟然被戚余杀死了整整五次。 汜固心有余悸地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心脏狂跳，又是惊惧又是痛快——他的小鱼，果然是不一样的。 盯着戚余淡色的唇瓣，汜固眸光变深，缓缓勾唇低头—— “你在做什么？”门口站着一只羊人诡异，后蹄站起，嫁接了人的手臂。它本该只会咩咩叫，却能口吐人言。 “你又是谁？”汜固冷冷问。 盯着羊人诡异模样的东西开口，语气暗含无限威胁：“他是我的。” 汜固没吭声。 但眼里骤然杀机四起。 第37章 臭鱼干 目光所及恨不得舔过戚余身上每…… 戚余十岁生日的前一天, 戚家人把他锁在地下室里，全家出了趟远门。 戚余借着这一次难得的机会，用自己悄悄偷来的钥匙把门打开, 去了一层的储藏室，在这里的保险箱里，装着一枚据说价值千万的钻石，是某日父亲戚肃的生意合作伙伴送来的，戚母一直没舍得戴。 他准备了一整张纸的密码, 却下意识从里随机挑了一个，成功开锁。 顺利得让他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开过。 藏好钻石, 戚余妥善处理好家里的监控, 正要动身离开，别墅门前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戚家人回来了。 戚余脸色一白, 冲回地下室, 锁上了门。 ——这完全是多年恐惧之下的下意识反应，坐下抱着膝盖时，戚余浑身血液凉了下来，才想起刚刚就应该直接从后门离开。 而不是在这里心怀恐惧地等着又一轮虐待, 因为外面开关车门的声音、一点说话嬉笑的声音、脚跟踩过大理石地面的声音而陷入毫无边界的惊恐。 戚余仰头，看了眼漆黑室内每一个暗不见的天日的角落，眼底布满阴翳。 开锁声音响起, 门外灯光刺眼。 戚余眯起眼睛，看见父亲戚肃手里拎着的东西，脸色惨白如纸。 他看着父亲将自己绑起，针管扎到他身上，引出血，血滴落在袋里的声音, 黏腻沉闷，是轻轻的“咚”、“咚”、“咚”。 父亲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离开，而是拖来凳子，坐在他身边，打量着他。 戚余心虚于是否准备逃跑的事情败露，又恐惧于倘若命丧于此。用余光打量父亲戚肃时，某个瞬间发现那张脸陌生又混沌，像是另一个人。 这不是父亲。 是谁？？ 想起那些门外、门缝里窥探的视线，戚余浑身凉了下来。 这人视线仿佛一条黏腻冰冷的舌头，目光所及恨不得舔过戚余身上每一处。 血袋装载过半，他像是等不及了，拿过之后，对在嘴里喝了一口。 然后一口气全部喝完。 饮鸩止渴只能越来越渴，他干脆丢开血袋，将抽血管塞到自己嘴里。 阻隔在戚余大脑中的迷雾散了。 他看清了这人的脸，是汜固。五官英俊，表情混乱，沉迷于他的血，却又始终得不到满足。 这已经是第八次了，他在梦境里杀死了汜固8次，却还是无法脱身，到底怎样才能离开这个该死的梦境？ 戚余思考片刻，问道：“你想吃了我吗？” 汜固“咕咚”咽下一大口，抬头缓缓看他，金色瞳孔里情绪闪烁浮动，脸上每一个毛孔里都写满渴求。 这副反应，不用他回答。 戚余放轻了声音，比真正的人鱼还知晓该如何蛊惑人心：“那你把我松开，我准你吃掉我。” “轰”！ 全身所有的热度都冲向耳朵、心脏和指尖。 汜固喉结剧烈滚动，往前探身，又艰难地抵抗诱惑，犹豫收回。 不，这不是他的初衷。 他是想吃了戚余，可这一遭让他看到了长大的戚余有多有趣，只作为食物多可惜。 他们可以成为伴侣。 通过结合，将他的小鱼变成真正的小鱼，那时凭借人鱼绝佳的自愈能力，即便偶尔啃上几口也很快就能痊愈。 ——汜固是这么想的。 但他所有的设想，都在下一秒土崩瓦解。 因为戚余轻轻往前探身，贴了过来。 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他鼻尖是戚余呼吸的诱人芬芳，上头到让他理智短暂宕机。 戚余用脚踩住抽血软管，脚跟夹住一拔，针头掉了出去，血液从手臂汩汩流下。 汜固看直了眼神。 戚余：“好可惜，别浪费。” 汜固觉得有道理，准备凑上来，戚余却又把胳膊艰难侧开，避开了他：“不可以。先给我把绳子解开吧。” 汜固理智尚存。 汜固理智艰难抵御。 汜固理智命悬一线，行动上放弃抵抗。 他给戚余松开了绳子，也做好反击的准备。 戚余没有着急，慢慢揉了揉被绑疼的手腕，低头看了眼袖口。 袖口下的腕上多了一条细细的红线，随着他一个眨眼，红线又慢慢变成蓝色的。 成功了——是梦境就有做梦的主人，他之前一直以为汜固掌管梦境，因此是梦境主人，原来只是灯下黑。 那么脱身的方法也随即明晰了。 戚余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藏刀随着揉捏的动作缓缓从袖管里降下，落到按在袖口的掌心上。 在汜固警惕的视线里，戚余朝他微微一笑，而后银光一闪，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 “嗬——” 戚余猛地坐起，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梦境里的疼痛太真实，戚余不想体验第二次。 神信在脑子里哇哇大叫：【这条狡猾的臭鱼干！！他的异能是[蛊惑]，进你梦里操纵你的思想，你还是你吗！！】 戚余冷静地翻身起来，抬手却没摸到自己的藏刀。 还是这间实验室里，羊人诡物尸体遍地，最新死亡的一只还冒着热气，摔在脚边的半张脸是简江星鼻子以下的部分，耳朵上的黑色耳钉染了血色。 被忽略的神信：【行。你会屏蔽我了，不愧是你，戚余！】 汜固就趴在手边，手指动了动，似乎快醒来。 没有武器，但也不能让汜固活下去。 戚余用[巨力]掌住汜固的头，狠狠往旁一扭！ 令人咋舌牙酸的古错声，人鱼拖着银色的鱼尾，垂下漂亮致命的头颅。 戚余跨过遍地尸体，从走廊离开了这座研究所，孤身走向悠秘隧道深处。 一如他当年孤身乘夜色逃离戚家。 锦城海边环线的公交车上，一枚巨大的眼球立在后门处。车上坐着零星三五个乘客，大家都随车一起晃晃悠悠驶向下一站，似乎无人看见眼球。 就连后座上正在悄悄吞噬某位熟睡乘客的诡异生物也没看见这个同类。 眼球只是稍稍歪斜看了他一眼，随即挪开视线，像个真正的诡异一样冷眼旁观。 水门村的动迁房小区里灯火通明，晚上十二点有足足半数居民没有熄灯。 倘若有无人机飞过，会发现每个亮着灯的屋子里都鲜血遍地。 而地下管道里，某个比夜色还浓黑的影子贴在管壁上，利用天然的藏身优势，一口一只人面老鼠。它在这里藏了几天了，这小小老鼠它一口好几只，每只一点诡气值，到如今也涨得很可观了。 直到它也听见一声尖利咆哮，幻视见到某个北方地底藏身的食草者领主。 被盯上了。 影子周身炸开一圈黑色的毛——这是它观察那些猫咪学来的。 高级诡异生物的压制不可违逆，影子认命地开始赶路，中途不断随口吃掉各种诡气值不如自己的小诡异。 呸，难吃。 这趟去见完食草者领主，它还有命活着吃到那个美味的人类吗？- 抛开身后的废弃研究院许久之后，戚余才找到一处隐约漏进来点星光的位置坐下，翻完了带出来的那本资料。 资料并不完整，中间数十张缺页，勉强够戚余拼凑一点真相。 这处研究院由戚家一手主导创建，戚肃甚至“身先士卒”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后来在这里陆续做了上百场手术和实验，直到突然某一场手术，有个研究对象失控了。 藏在地底深处的研究院就此陷落。 走廊前方传来一点窸窣声音，戚余警惕抬头，手按在藏刀上。 脚步纷繁整齐，似乎不止一人。 戚余缓缓站起，选择主动出击，在对方出现的一瞬间扑了上去。 黑暗里交手两个来回，戚余发现自己被包围，前面一人，后面一人，双方同时认出对面：“戚先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孟言。你怎么过来的？” 两个孟言。 一个站在戚余背后，一个在他面前，前后包夹。 两个孟言身上有不同程度的负伤，可见过程并不轻松。 孟言三两句带过自己的经历：“村子里的村民都在割肉喂羊，他们把我留下来，给我分配了一只羊。我用[双生]逃了出来，从陷阱掉进这里。” “你的四个分身，只剩这一个？” 孟言耸耸肩，“还有一个没放出来。” 那就是损失过半。 神信突然：【不对。这里没有他的分身。原身和分身按说灵值会有一定差距，可这两个没有。[双生]异能还有一个使用方式就是藏匿真身，这样即便分身全部死亡，异能者也还有一线生机。】 戚余静静注视着孟言。 对方起初有些局促，抬手挠了挠脑袋，最后受不住似的，小心询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你把真正的孟言换出来。”戚余上前一步，两个孟言一起后退，背靠在墙上，“为什么不敢出来？我们走后，你在村子里还发生了什么？” 一个孟言低下头，另一个孟言撇开头。 原身从其中一个背后缓缓出现。 还是孟言。 但却是脸上出现白毛，小腿变成羊蹄，头上长了一截羊角的孟言- 夜半的荒漠，影子诡异赶了一宿的路，把自己拉长——缩短，拉长——缩短，终于在快天亮的时候抵达了食草者领主的地盘。 头顶一股可怖的信息掠过，影子诡物僵直了身躯，直挺挺地维持着比头发丝还细、将身体拉长到近十公里的状态。 寒风一扑，一双皮质战斗靴落在地面，骨翅在月光下反射冷芒。 被踩住的影子诡物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贺舟陵朝远处的土方小屋群落走去，夜半时间，村民们都在睡觉，从打开的窗户望进去，家家户户床上都躺着羊角羊蹄的人，他们个个伤痕累累，敞开着被剜走肉的伤处，那里散播着羊腥味。 而羊圈里的那些东西白骨森森，一条条腐朽的肉贴在骨头上，塑造出虚假饱满的身躯，抬起的脑袋上落着食腐蚊虫，用根本不存在的声带和舌头，朝贺舟陵张开嘴，露出嚼烂到一半的血肉，无声：咩—————— 第38章 戚肃 孟言等不起两个月就会死 戚余走后, 实验室里，趴在床边的人鱼尾巴忽然抽搐一下，反光漂亮的银尾从根部卷起、痉挛, 然后狠狠拍在地上。 “啪”——！ 地板寸寸碎裂开来，砸出一个凹陷的巨坑。 汜固垂下的脑袋缓缓回正，手按在颈侧错位的骨头和触目浴血处。 不出片刻，所有异样便彻底消失。 汜固环顾一圈，侧头露出发丝下半边浮现鳞片的侧脸, 咧开嘴笑时，牙齿颗颗如鲨齿。 “真是一条有活力的小鱼。”他砸么了一下嘴, 可惜地回味了一下梦里鲜血的口感, “看在你把我放出来的份上，暂时先让你跑一跑吧。” “可别被我抓住了, 小鱼。”- 幽深干燥的隧道里, 戚余听完了孟言的经历。 那天被留下来后，村民们给他分配了一只没有主人的山羊，顺便给他传授了一下“养羊注意事项”，比如羊不喝水, 羊脾气暴躁必须顺着它来，最诡异的是，“羊不吃肉, 但只吃你的肉”。 至于不给羊吃肉的后果，就在眼前——孟言部分躯体已经羊化。 他尝试杀了一只羊，后果是村里多了一只真正的羊。 于是他只能留下一个分身代替自己，成功逃了出来。 戚余看见孟言讲述时满脸疲惫，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握紧。他问：“还有一个分身是怎么丢的？” 孟言闭了闭眼：“村子里新来了一家三口，爸妈当晚全没了, 他们那让那个十岁的小姑娘领养一只羊。”于是孟言就又留下一个分身，说自己还有个双胞胎哥哥。 然后才跑了出来，试图寻找戚余的下落，或者独自去解决食草者领主。 “分身如果没有及时回收会发生什么？” 孟言笑笑，“混沌值掉一点而已，慢慢会回升的，不要紧。” 戚余：“神信。” 被点名的神信慢悠悠：“啊，他为啥要逞强？他的每一个分身弄丢了都有大问题。人类混沌值一般100，由于分身的存在，他的混沌值被分成了5部分，每部分都代表一定的混沌值上限，本体40，剩下每个分身混沌值20，加起来才是整百。混沌值上限被拉低的后果，意味着他更容易受到影响，或者更容易被直接转变成诡异生物。” 就在他们交谈时，黑暗里有什么东西顺着洞穴顶部缓缓爬了过来，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戚余是突然感到胳膊有些发凉的，紧接着是颈后仿佛有头发掉落，一点轻微的痒。 寒流顺着脊柱扎到整个上半身时，戚余陡然停了声。 他缓缓抬头。 【恐眼蜘蛛。它们和许多高级诡异生物是共生关系，捕猎时会献上一半的猎物——别误会，这个一半，不是指有两个人时献上一个人，而是指，把两个人都拆分成两半，然后上贡一半。】 这东西每只直径十厘米，肚子白且圆润，泛着惨白的光。它一共有上下两层腿，第一层是11根粗壮的、两节遍布锐刺的腿，靠着这11条腿，这些恐眼蜘蛛得以在墙壁上迅速移动。 第二层是十一根柔软苍白，像花萼一样的腿，这些腿在行进过程中偶尔贴在墙壁，似乎是在探听一切能被捕捉的动静。 这些恐眼蜘蛛，在如人类头骨形状的巨大腹部前方有两枚眼睛，墙壁上的恐眼蜘蛛就用这双状似人类眼睛的东西，静静盯着戚余和孟言。 戚余缓缓抬头，发现吊在天花板上的恐眼蜘蛛，在巨大腹部的顶端，还有一枚直径超过5厘米的巨大眼珠，它们维持着倒吊在天花板上的姿势，用这枚眼睛静静看来。 “孟言。”戚余用气声极轻地说，“准备跑。” 孟言收回了分身，两个孟言仿佛两道影子，毫无声息地眨眼交叠在一起，汇成一个。 “跑。”随着戚余一道低声命令，恐眼蜘蛛铺天盖地地从天上、墙壁上涌来，搜过之处留下一层白色的粉末！ 戚余和孟言一路狂奔，面对着岔道口，戚余果断：“分开跑！” 戚余不是粗心大意的性格，起初他记得自己来时的每一个岔口，但随着奔跑，他发现面前的甬道出现了复杂的折弯和扭曲，根本就是他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神信也发现了，压低声音，语气紧张：【食草者领主，是它，它发现你来了。】 【它想把你引向它！这些恐眼蜘蛛根本就是它派来的！】 戚余眼前再次出现食草者领主藏身黑暗一隅的画面，只是这次，许多细节变得更加清晰了。 它黑暗中的肚子出现在光线下，上面竟然密密麻麻全是人脸，它们哀嚎着、痛苦呻吟着、表情扭曲地存在着，而食草者领主本身，巨大獠牙上方，一张脸由两个人脸拼成，其中半边，是父亲戚肃的脸。 神信：【混沌值-10，不要直视比你等级更高的诡异生物！】 戚余被神信一声厉喝唤醒，脚下一个错步险些摔倒。身后无数“锵锵”的蜘蛛腿爬行声穷追不舍，好几次都有恐眼蜘蛛试图从半空飞过来，都被戚余准确躲开。 直到一个岔道弯口，戚余下意识选择了遍布树根的、明显能给恐眼蜘蛛造成阻碍的岔口。 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然而回头时，那些恐眼蜘蛛却只是站在原地静静观望，没有跟随。 一瞬间，戚余手脚冰凉，双腿僵直。 某种恐怖的气息从面前十米外的黑暗里将他捕获，让他咬着牙低下头颅，努力克制齿关的发颤。 戚余听见了不久前在那个恍惚瞬间里听见的各种呻吟和痛呼。 “好痛……能不能杀了我……” “妈妈，妈妈你也在吗？妈妈？妈妈！” “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好臭！好臭！怎么会这么臭！！” 【它来了。】随着神信声音落地，戚余恍惚每一根头发和汗毛都炸了起来，他微微瞪着眼睛，视线却有些恍惚地落在前方某个虚空，【食草者领主，等级S，灵值124700，宝贝，你依旧赶不上人家一个零头呢。】 黑暗里，一道高达五米的身躯缓缓浮现。 它浑身散发着难掩的腐臭味道，肚子圆滚笨拙，一对啮齿超过4米，正好拖行在地上，更令人觉得惊悚的是，它的脸由两张人类的脸缝合而成，其中半边，是戚肃的脸。 “是你，戚余。”它左边的脸用人类的声音说，接着，又变成了右边脸上戚肃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还有你，不要用我的声音说话！” 食草者领主不耐地抬起如仓鼠般的爪子，将自己另外半张脸撕了下来，随手贴在肚皮某处。被贴处“滋滋”响着冒起白烟，底下的人脸太过密密麻麻，被贴到的三张人脸嚎叫：“啊啊啊啊——好疼好疼！” “为什么又把这个坏东西贴过来！” “就不能直接把他丢了吗！这个**戚肃！” 每一个声音都是不同的音色、不同的性别。 【混沌值-3，稳住啊宝贝！】 戚余手指用力捏了捏额头，努力维持清醒：“你想见我，所以我来了。有什么事我能为您效劳的吗？” 对方居高临下俯视他片刻，说话时带了点重音，像是两个乃至三个不同的人用同样的频率和思想开口：“把戚肃带给我。” 戚余状似不解：“您似乎已经拥有戚肃了。” 毕竟那张脸就在它的脸上，或者肚子上。 食草者领主往前一步，喷洒了一片腥臭鼻息，熏得戚余眼前发黑，“小鬼，你在套我的话。戚肃还活着，但他藏得很好，我的子民没有一个能为我带来他的消息。” 几只恐眼蜘蛛叼着一个人类的衣领，将昏迷的孟言拖到戚余面前。他想上前一步，却发现在等级碾压太多的诡异生物前，他连轻轻挪动脚步都做不到。 “把戚肃带给我，我就把这个人类还给你。” 戚余声音冷漠：“这个人类对我并不重要。” 食草者领主磔磔冷笑一声，抬起了那对锋利的啮齿，瞄准孟言的肚子。只要砸下去，就是一刀两半——物理上的。 戚余吸了口气，“不过，戚肃的下落我也很感兴趣。相信我会为您带来好消息。” “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后，要么献上戚肃，要么你献上自己的性命。” 【宝贝，虽然但是，我觉得孟言等不起两个月就会死。你看他的手。】 “看见了。” 孟言的耳朵在变尖，长出绒毛，他的腿从裤子里伸出一大截，脚变成了两趾。 这一切都在表明，他在迅速向羊人转变。 “一个月。”戚余说，“我为您带来戚肃，而您要把我的朋友还原。” 食草者领主从鼻子里嗤了一口气，拖着庞大的身躯缓缓重新匿入黑暗。 它没有答应。 但也没有拒绝。 第39章 锁骨 衬衣下若隐若现的还有星星点点点…… 肉块拼凑的羊只是低级诡奴。 腕表上显示环境混沌值80, 放下手臂时，腕表恢复显示主人混沌值53. 由于刚压制不能说的存在便着急出门，贺舟陵的混沌值在崩溃边缘横跳, 经不起多少波澜。 贺舟陵望了一眼食草者领主所在的方位，红瞳瞬间出现。 他直奔地下研究室所在的隧道，见到了一片狼藉的废墟，档案室的碎纸铺了满地，贺舟陵一眼便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戚家比他想象的要大胆, 竟然敢做这种实验，然而世界重启之前为什么没有走漏出一点风声？ 贺舟陵跨过满地废墟, 径直走向隧道深处。 感受到他气息的食草者领主主动现身, 肚子上千百张面孔在贺舟陵的面前安静且沉默，瑟瑟发抖地紧紧闭上。 它们既是食草者领主内心的写照, 说明食草者领主此刻内心远不如面上平静, 而是充斥着对贺舟陵的恐惧。 “你是来杀我的吗？”食草者领主倨傲地问，“我能感到你的混沌值不高，对我动手，你并无好处。” “告诉我刚刚来过的人类的讯息, 我暂时不杀你。” 食草者领主缓缓笑了，嘴角笔直拉到耳朵后面，露出后脑的两对啮齿。 “原来是狗咬狗？噢——原谅我的言语冒犯, 不当人以后我就不需要思考这些了。”食草者领主肚子上的那些人脸开始悄悄睁开眼睛，甚至发出一点嘈杂的叹息。 “这个人类好帅！” “我想死我想死……你能不能杀了我！” “好可怕，他的气息好可怕！” 食草者领主抬手捂住那些絮絮叨叨的人脸，“刚刚来的人类凑巧和我是旧识，我便拜托他帮我个忙了，我让他把我们共同仇人的脑袋取下来给我——这可和你没关系吧？” 发现贺舟陵暂时不会和自己动手, 食草者领主的胆子大了起来。 “谁？” 这是它的死穴，哪怕只是想到都会让人狂暴。 食草者领主狠狠一跺脚，再开口时，刚刚还协调的左右两边脸开始各说各的。 左边：“你问这个做什么！和你什么关系！” 右边：“戚肃！就是戚肃这个混蛋！” 戚肃，从潘稹给的资料上看，是戚余的父亲，也是几家生物实验室的持有者，贺舟陵近期才刚刚发现他们在做人体手术。 一个孩子会在什么情况下和父亲反目成仇？ 贺舟陵转身离开，重新来到地面后给潘稹去了个电话：“着重观察一下戚家其他人。” 潘稹那边已经急得团团转：“你刚刚怎么信号突然消失了半小时？！上面刚刚还给我打电话！你再晚出来一会，应急备案都要启动了！” “从地底下走出来。” “你下次不能直接飞出来吗！长了翅膀是让你走路的吗？” 贺舟陵缓缓皱起眉头：“脏。” 潘稹心梗，放弃这个话题，转而问起正事：“异能手册上关于[吞噬]的资料描述并不多，你还遗漏了什么没写上去吗？” “没有。”贺舟陵望向漆黑的黑夜，藏起眸底隐秘的暗涌。 …… 贺舟陵第一次见到[吞噬]异能是世界重启之前的事情，那是末日倒计时八年的冬天，即2029年的11月。 那时他正与潘稹等战友执行追杀S级诡物棺女的任务，他们循着踪迹深入无人的古山之中，根据原本的信息，“棺女”应该是具年岁超过200高龄的“奶奶”，但当他们跟着踪迹追到时，才发现这只诡物竟然有着袖长身段和灵活身姿，长裙曳地，面具覆面，长袖下露出的指节干净漂亮。 贺舟陵听见战友们窃窃私语交谈：“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像像深山老妖？” “真是她？没找错？” “我靠你们看诡气值啊！40w！我们加起来都不到人零头！” 贺舟陵担任小队队长，负责指挥这次行动，确认过棺女混沌值远超他们能力范围之后，当即下令第二天撤退，从长计议。 晚上，贺舟陵负责守下半夜，但他躺在帐篷里，始终睁着眼，睡不着。 他是从五年以前接触到这些异常生物的，这些年已经拼尽全力。 然而自从今年诡异复苏全面开始，世界的诡变无法遏制，无数人类根本无法招架的诡异生物出现了。 昨天他们还在为4w诡气值的诡异生物头疼，今天竟然就碰到了40w诡气值的。 世界末日的威胁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人类还能撑多久？ 帐篷外忽然传出一点窸窣声响，贺舟陵警惕翻起，从帐篷一角撩开往外看。 篝火只剩木炭噼啪作响，负责守夜的战友不见踪迹。 贺舟陵顺着野草被踩踏的痕迹走去，看见自己的队友来到棺女面前。 紧接着，一股黑色迷炫的液体将他和棺女骤然包裹！ 那黑色液体吞噬战友的同一瞬间，周身燃起熊熊的火焰，它随心所欲地变幻出一截人类手臂，往半空轻轻一抛。一枚火球被丢掷到半空，“噼啪”轻轻一声，炸成一朵小小烟火。 这是那名被吞噬战友的异能[火]。 很显然，这黑色的液体不知用什么方式，吞噬并获得了他战友的异能。 贺舟陵悄悄原路返回，喊起战友连夜离开。 他并未注意到，夜色里，有一小团黑色的液体无声无息地跟上- 特事局的腕表里没有电话卡，但允许设置一个紧急联系人临时拨打电话。 通过腕表戚余联系上老于后，戚余很快就坐上了回来的专机。 几天没有阖眼，只消在椅背上轻轻一靠，他就彻底昏睡过去。 直到被一股窒息感逼醒。 他仿佛被拖拽回到深海，喉间窒息、口鼻闷塞，四肢软弱无力。 戚余心脏狂跳着从窒息中挣扎出两分神志，勉力睁开眼睛时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 ——否则为什么，他的机舱会被触手填满？ 这些触手优雅又狰狞，扭曲又凶狠，戚余觉得腰和手脚都几乎快要被他们折断了——以那样一副任人采撷的姿态。 “贺舟陵”从触手后出现，端详了一下登机后把自己收拾整洁的戚余，解开了他的衬衣领口，照着上次进食的位置再次咬了下去、用力吮吸。 戚余睁大了眼睛——他几乎能听见对方的牙齿咬到自己锁骨的声音。 铁证如山，对方将他当做食物。 之前不杀他，或许只是想留着慢慢享用而已。 戚余在失血中徘徊在失去意识的边缘，恍惚看着机舱里刺眼的阅读灯，觉得视野里整个世界都在疯狂旋转。 这趟航班最终没能如期起飞。 西北的天亮的比锦城早。 五点不到，太阳就已经从飞机舷窗照了进来，晒醒了贺舟陵。 他浑身畅快得要命，久违地有种慵懒舒展的感觉，刚想翻个身，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在床上。 贺舟陵猛地睁开眼。 如台风过境的飞机机舱，怀里昏迷不醒且衣衫不整的戚余，崩坏的衬衣纽扣和锁骨上刺目渗血的牙印——四排。 还有被蹂躏到翻红的喉结和腕上可疑的红痕，衬衣下若隐若现的还有星星点点点的触手吸盘红痕。 贺舟陵稳住手臂，没有立刻把怀里的人丢出去。 那张漂亮的脸蛋红着眼尾，朝里靠在他心脏前方，心尖上传来阵阵酥麻的感觉。 贺舟陵毫不意外地发现，他丧失了从天机行动基地的卧室到这里的所有记忆。 是……不可说的共生存在。他盯上了戚余。 他对戚余做了什么？ 贺舟陵注定得不到答案。 那个存在不会告诉自己，他更不能问戚余，暴露被寄予厚望的天机行动核心身上其实存在巨大隐患的事实。 这个认知化作一个巨大的拳头，砸的贺舟陵胸口一闷。 他盯着戚余锁骨下的牙印看了很久，久违地感受到了愤怒。但他无暇顾及为何感受到威胁之前，他心里先涌起的是愤怒。 他只是把戚余放回座位，头也不回地离开，展开巨大骨翅，消失在晨曦里- 与约定的时间推迟了两天，老于才在锦城机场接到戚余，“……发生了什么老板？你没事吧？” 戚余从上车起就阴沉着脸，按捺着锁骨下持续的刺痛感，硬邦邦地回答：“没事。” 那天他睁开眼就不见了始作俑者，满肚子怒气无处发泄，就连神信都不敢贸然惹他，乖乖闭麦了两天。 老于察觉到他心情不好便不再追问，将准备的全新手机递给戚余，躲开他的视线：“那个，老板，你有点心理准备。” 戚余收起手机：“你说。” 老于心一横：“那你撑住啊我说了。你不在的这几天，饱和控股出了点事情，上了几天热搜，现在已经破产了，大楼也被拉了封锁线。” 戚余缓缓坐直：“发生了什么？” 老于开着车，趁着长红灯，递来手机和视频。 戚余按下播放。 “兄弟们，你们知道，我小马哥从来不骗自己人，我用我性命保证，接下来出现在我视频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绝对真实的，我冒着生命危险把这些发出来，只是想给兄弟姐妹们一个真相。” “你们真不觉得，最近身边发生的奇怪事情很多吗？每天直播间里都有水友说，家里的遗像突然开口说话了，晚上起床尿尿发现门外有人喊自己，还有人说发现自己妈妈脑袋后还有一张嘴……今天我就告诉你们一个真相，诡异复苏。” “不要迷信科学了，睁开眼看看这些，抛弃你们那些错误的认知，我来给你们看一个全新的世界，看好了。记住，第一个知识点叫，世间万物，本质都只是能量。” 镜头缓缓转了过去，拍到保和控股几个大字。工作日的白天，保和广场人潮涌动，是锦城的地标之一。 远远看去，悬挂在大楼顶端的几个金色大字缓缓流出鲜红的血，而除了一些驻足围观的民众，从大楼中走出的人似乎没有丁点察觉。 小马哥好似能听见屏幕后观众的疑惑，隔空回答：“他们当然察觉不到，因为他们也已经不是人类。” 镜头晃动，小马哥走上前去，拦住一个脖子上挂着保和控股员工证的人。这位男士西装革履穿皮鞋，戴着名贵腕表拿着一杯浓缩美式，十足社会精英模样。 戚余认得他，是楼下市场部的经理。行事干练，说话简洁有力，是戚余最为看好的下属之一。 小马哥过去寒暄一顿，以自己是自媒体博主为由，称在做随机采访街头精英的节目，这位经理同意了。 接着小马哥一扫寒暄时的礼貌，冒犯地问：“你们这些打工牛马总喜欢喝咖啡，是为了显得自己很经精英吗？明明咖啡一点也不好喝。” 镜头下，经理眼珠突然暴涨一倍体积，视网膜上覆盖了一层昆虫类的复眼，他打开齿关，从嗓子眼里深处一根类似知了幼虫和蚊子的软管，插到被捏皱的咖啡杯里，吸了一口。 “哪里不好喝？明明很好喝。你不懂人类。”说完瞪他一眼离开了。 小马哥拍着他的背影，发现男人脖子周围涌现出极细极茂密的灰色刚毛，像一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蚊子。 镜头投向那些从保和控股里走出来的其他人，小马哥在画面背后缓缓说：“整个保和控股的员工，恐怕已经没有一个正常人类。这只是真相的冰山一角，更多的诡异事件，就在你们身边。往你的左手边看看吧，黑暗的角落里，是不是有一只正在窥探你的眼睛？” 视频至此结束。 戚余把手机还给老于：“公关部呢？” “视频发布的第一天公关部就开始行动了，但是网站那边说，他们根本无法把这条视频下架，就算把整个分区服务器断电，转移到同一个服务器上的视频都消失、无法被搜索，这条视频和小马哥的账号依然能被找到、正常观看。” 戚余突然想起什么，正要询问，从后视镜里发现老于眉心里长出一小根绿芽。 他心一沉，不动声色地问：“你这两天经历了什么？这个视频里面的东西真不是特效？” 老于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啊老板……我回来之后就按你的要求去差启诚生物，中途去了一趟公司，秘书说有资料让我送去你家，我就去拿了资料，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来着，我怎么有点记不清了。” 他说着，挠头的动静越来越大，一整块头皮被他撕了下来，露出覆盖血肉的颅骨，上面坑坑洼洼，在凹下的那些小小血坑里，挤满了一粒又一粒花生大小的透明虫卵。 戚余捏紧手里的手机，猛然低头，发现刚刚老于递来的崭新手机上黏着一枚虫卵。有什么肥胖又绵软的东西在里面扭来扭去，白色的口器把茧咬出一个缺口。 里面的东西就这么爬了出来。 它长着被削掉半边的人类脑袋，仅剩的部分是一层又一层的利齿，支撑着这半枚脑袋的，是一根虫状人类小拇指，末端甚至保留着人类的指甲。 戚余手腕一翻，把这东西抖落地上，一脚踩碎。 好恶心。 戚余皱着眉头无声忍耐。 老于突然捂住头，“嘶，刚刚头有点疼。”他维持着盯着前方路况的动作，扭头时眼珠就这么脱框，露出后面支撑的肥胖虫状拇指躯体，整个脸都扭过来对着后座的戚余：“老板，你刚刚是不是扯到我头发了？” 戚余低头看了眼腕表，[目标混沌值：25]。 “还能救吗，神信。”戚余想起老于开玩笑一样说的话，“他说他家里有三个儿子。” 神信：【你敢赌吗？】 “赌注是什么？” 【赌他会不会死；堵他如果活下来，能不能帮你保守秘密。】 戚余没有思考很久：“告诉我怎么做。”他看着前面挠头发，却抠下一粒又一粒虫卵的老于，目光始终冷静淡漠，“如果赌输了，我也会让他付出代价。” 【行，吃吧。】 戚余眼里的冷静碎了，“吃什么？” 神信：【你不是要救他？？当然是吃虫卵了！要想提高他的诡气值避免继续诡变，你就必须拔除他的异变部位。他的异变在头部寄生了一只诡母蠕虫，这东西一直持续产卵，因此异变部位分成了虫母和虫卵两种。吃虫母你是吃不着，它已经把自己的神经触手和老于的脑子连在一起了，所以你只能吃吃虫卵这样子。】 戚余：“……” 感觉到他的沉默，神信幸灾乐祸地吹了声口哨。 第40章 戚珏 林谟偷偷查看戚余的反应——带着…… 老于的混沌值缓缓稳定在[52]。 根据神信的说法, 混沌值只要能过50就能自己缓慢回升。 老于握着方向盘，突然觉得眼前的迷糊散了，他恢复了部分人类的理智, 想起了发生的事情。 车里开了窗，戚余使用异能时的鲜血香味已经彻底散了。 戚余看见，他从后视镜里，惨白着脸望了一眼自己，见戚余始终淡定, 老于才忐忑地问：“老板，我想起来了。” “怎么回事？” “老板, 我大概是见到你找的那位戚珏先生了。” 戚余从座椅上缓缓直起身。 老于还不习惯满脑子虫卵, 它们往外钻时，痒痒的感觉总让他忍不住挠, 挠破皮后想起老板膈应这个, 又悄悄用一只手捂住破口，“你走之后的第二天，我收到消息说戚珏出现在锦城我们公司附近，我刚过去, 看见他拎着一个手提箱从停车场离开，车上就有船票上的大树logo。老板，每次他出现过的地方好像都会有命案和奇怪事情发生, 你之前让我停手不查，是不是因为这个？” 戚余：“你碰到他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的东西了？” “没有。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就离开了。当天晚上秘书给我打电话，我又去了趟公司……然后就变成这样了。”老于情绪低落，声音发哑，“前台、保安、秘书、那些经理们, 全部都变了，我想着我还有家人，可能也是因为我就去了一会，所以勉强还有点脑子在。” 戚余：“……你是想说还保留了点人类意识？” 老于：“哦哦对。这东西和我脑神经接上了，有点影响我语言功能。” 戚余看出来了。 老于突然小心翼翼：“老板，你刚刚帮我……你也是？”他吸了吸鼻子，“我闻见你好香啊。”他说着，一枚眼珠从眼眶里钻出来，在白胖虫躯的支撑下往后探着看戚余。 紧接着，老于紧张地把它按了回去：“不好意思，这孩子有点调皮。我不是想打听哈，老板你别担心，你就当我没问。” 神信：【行啊，没白救他。】 戚余放松些许，背脊终于在椅背上靠踏实了，“送我去公司看一眼。” 戚珏放去的东西一天不拿出来，那里的混乱就一天止不住。 【你该知道这个行为很冒险吧？能让一整个商业广场的人都变成诡异生物，这石头……你就暂且称它为源石吧，必然体积不小，对诡气和混沌值的影响力也和体积成正比。】 “源石？” 【世界本源之石。】- 正中午，影子把自己浓缩成小小的一团，百无聊赖地从一个路过行人脚下，窜到另一个路过行人脚下。 人行道路面全是绿荫，它这样窜来窜去好几天了，一点也没惹起别人怀疑。 忽然，它僵直了身躯，在阳光投射的地面变成圆溜溜的一团。 路过的行人低头看了一眼，嘀咕着离开：“谁把咖啡泼地上了？” 好香，是那个香香人类的味道。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影子诡异把自己拉成笔直笔直的一条线，最大限度捕捉四面八方传来的味道。 往前去了！好像是那辆车！ 影子诡异窜了出去- 二十分钟后，戚余抵达保和控股楼下。 这里从人行道开始拉起警戒线，从头到脚穿戴隔离服、怀里抱着真家伙的警卫队守在远处，近处明显是特事局员工，其中还有个老熟人。 戚余下车，朝警戒在此的其他异能者亮了下证件，拉起警戒线就要往里走。 林谟看见他，上前一步：“戚先生！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戚余目不斜视，“无可奉告。”他拦住想跟着自己的老于：“你就在这里，不要进去了。” 老于有点着急：“老板，你不能一个人进去啊！” 戚余已经走远。 林谟低头看了眼，腕表显示前方环境混沌值仅有40，约等于一个A级诡域。这么高的混沌值，戚余竟然敢直接闯进去？！里面那些不知道情况、刚刚异变的诡异生物，他准备怎么处理？就算是自己的公司，也不能这么莽吧？ 林谟一咬牙，跟上戚余。 昔日繁华且井井有条的保和控股已变成一片混乱，地上尽是散落的鞋包、衣物、洒落的人类残肢和诡异生物尸体。 保和广场这栋楼足足有25层，每一层都有超过1800平，在这样庞大的空间里搜索一枚体积未知的黑色石头本该极为困难。 但戚余径直走向股东专属电梯，去往自己办公室。 他有这种直觉，如果人群中戚家人一定要挑谁来祸害的话，那个人一定是自己。 电梯门缓缓关上，“等——”林谟喊着，从外面闯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戚余的手按在关门键上，一声“谢……”刚开头就卡在嗓子里。 戚余移开视线，看着头顶的数字。 林谟不敢直视，只能从光可鉴人的电梯门上偷偷查看戚余的反应——带着审视和警惕。 他查过了，戚余从论坛上私下联系了两个异能者，雇佣他们陪着去找了一趟北方食草者领主，眼下却只看见戚余一人，另外两个人呢？不会也和巨眼、许临的情况一样，全都“意外死亡”、为任务“牺牲”了吧？ 电梯上的数字从16转到17时，卡在了一半，白色小方格色块组成的形状一下是“6”，一下是“7”，电梯重重一顿。 戚余扶着电梯扶手半蹲稳住身体，等电梯彻底停稳才小心直起。 股东专属办公室遇到诡异生物的概率虽然低，但也不是没有，戚余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滴答”。 黏液从电梯上方的缝隙里落下，砸在干净的电梯地面，又酸又臭。 【这个酸爽劲，是溶解者没跑了，或者你也可以叫它的外号，哦，当然是我给取的外号，“肉肉”。怎么样，可爱吧？】 戚余不想回答，突然想起自己年轻漂亮的秘书曾说，减肥以前，她的朋友们也开玩笑喊她肉肉。戚余紧盯着头顶，手下意识按在腰侧。杀死汜固之后，他把藏刀也带了出来。 【噢宝贝，刀对液体是造不成任何伤害的。快收起你八十米长的大匕首吧。】 “那它的弱点？” 【宝贝，这点我们诡异世界和你们地球是一样的，液体怕水，一煮就干啦。】 “你说的应该不是人类世界的火吧？” 【你懂得很快嘛，是要诡火哦。】 戚余甚至从没见过诡火，诡异复苏以来，他第一次听说这个词语。 林谟在旁边盯着腕表，“3000诡气值……戚先生，我们一起……”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戚余主动去撬天花板，把头顶那只诡异生物放了进来。 “啪”！电梯一抖，一大坨东西落在地面。 这是一只如同融化奶油，抑或者脂肪烹饪到一半汩汩冒油的肥肉般的诡异生物。 它身上还残余着一些不知是什么生物的骨骼，惨白地一截截，随着它掉落在地被摔平而露出来。 戚余看了一眼林谟：“从这里……”爬出去。 然而他还没说完，林谟往后贴到墙壁上，“戚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之前在诡域里，你也是这样把队友当成垫脚石的吗？” 黏液移动速度不慢，趁着自己铺平，顺势就要爬上林谟的腿。 戚余止住话头，轻轻一跃，攀住电梯顶后探出半身，一手拎住林谟的衣领将他拔了起来。 林谟愣怔着攀住，仰头看时戚余眨眼已经顺着电梯井往上爬了两米远。 心尖一颤，林谟想，原来他刚刚只是找到了逃脱的方法吗？我误会他了？ 脚尖一痛，林谟低头发现自己被这只诡异生物裹住脚，当即猛踢一下拔腿跟上。 黏液一样的东西移动起来很快，戚余专注地爬着，好几次都能感受到脚底有什么黏黏糊糊的东西贴上来，没几次之后鞋底便破损了，他干脆蹬掉碍事的破鞋，攀住钢筋脚手架，猛地用力跳了起来。 林谟往上看时，只能见到黑暗里他矫健的身影。林谟咬牙，忍住脚被腐蚀的痛，低头看一眼近在咫尺的诡异生物，加快速度跟上。 好消息是，股东们平时没事不来公司，顶楼没什么人，因此也没什么诡异生物。 戚余反锁办公室的门，拿出藏在书柜里的针孔摄像头，调出录像。 大约在一天前的晚上八点，本该锁好的办公室门开了。摄像头拍下戚珏手指化为钥匙的一幕，拎着一个黑色手提小箱子走了进来。他在办公室里观察了一圈，表情兴趣盎然，随后拍拍桌子，在戚余的椅子上坐下，他手里提着的箱子上又是那枚熟悉的大树图腾，大剌剌地对着摄像头。 他和十年前相比成熟了许多，英俊了许多，也变得千百倍地令人厌恶。 “十年不见了，你还能有这种造化？”他微微一笑，又将手变成金属钳子，将那枚石头放在了戚余桌面上，离开前冲着大门上方的监控飞吻一下：“多亏了特事局的好心人送来你的情报。我们兄弟很快就会重逢了。” 这枚半个拳头大小的源石，就这样摆在戚余桌面上。 第一个变异的是秘书。 进来递资料时只是扶着头略微眩晕，出去时已经东倒西歪开始融化。 第二个变异的是负责打扫卫生的保洁。 进来时衣冠整洁五官端正，出去时走到门口打了个喷嚏，喷出来十几根细丝舌头，整个嘴部突出成六片牙齿锐利的吻部，像是戚余从前在老电影里看过的异形。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直到整栋大楼都出现异常。 戚余关上监控。 刚刚他说“多亏了特事局的好心人”。是谁向戚家送去了他的消息？ 戚余眼底冷意闪烁，怒火燃烧着他的理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源石 要么我们都姓戚呢 潘稹凌晨4点, 刚刚睡下不到5小时就经历了一阵情绪的大起大落。 先是负责7×24小时监测贺舟陵的工作人员连环夺命call，把他摇起来通知了他贺舟陵消失的事情。 紧接着又是贺舟陵的坐标突然重新出现，并且正在飞速靠近天机行动基地。 潘稹心里咯噔一下, 瞬间想到最坏的结果——那个不可说的存在终于彻底把贺舟陵同化，准备扭头把他们这帮人杀的片甲不留。 好在事情不像他想的那么糟糕。 回到基地的贺舟陵周身盘旋着低气压，一言不发地把自己关进了休息舱。 随后从休息舱的数据波动上就可以发现，贺舟陵又在进行将那存在同化的尝试。 休息舱里很快就被折断的骨刺堆满，抑制剂被贺舟陵身上流出的鲜血染红。 这是一场无休止、看不到尽头的斗争。一体共存的两个个体, 最终谁都没能彻底将对方同化- “有什么办法能销毁源石吗？” 【有，但你做不到。以你现在的能力, 我连说都说不了, 你的脑袋会爆炸的。】 戚余思忖片刻，确定只有一个地方适合存放源石——位于大海未知坐标的天机行动基地。戚余笃定, 就算锦城特事局不知如何处理, 天机行动基地也该知道。 而这与他和贺舟陵的私人恩怨无关。 正巧，上次天机行动基地负责人潘稹给自己安排直升机时，和戚余互换了联系方式。 就在戚余打电话时，门外一直有叮里哐啷的响声, 可见林谟在外应付得十分吃力。 挂断电话后，戚余用保险箱暂时扣住源石，在神信【混沌值-1-1-1-1-1】的播报中立刻拉开距离。然而仅仅是靠近源石三米以内, 戚余的眼前不可抑制地出现了重影，混沌值下降带来的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他恍然觉得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腥臭腐烂的眼珠，转动着流出腐烂汁液的瞳孔盯着他。 在天机行动的人赶到之前，不能让任何人进来这个房间。 戚余开门出去，看见他的林谟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扑了过来。然而紧接着，戚余将门反锁了，转身向走廊另一边的办公室走去。 “肉肉”面前明明多了一个选择，却还是对林谟紧追不舍，这让林谟困惑，“戚先生，你难道有什么克制诡异生物的方法吗？明明我看不出来它的弱点——” 戚余来到秘书办公室。 桌上留着一滩红色黏液，是口红膏体被碾碎涂开的痕迹。 从前胖胖的那个女孩毕业后用尽全力减肥了，成了有能力有身材的事业女性，却在死后变成诡异生物时，仍没能逃脱被称为“肉肉”的命运。 可即便成了肉肉，她也还记得自己要美要强的执念，溶解了口红，为自己做妆，两个异能者当前也有策略地先解决更弱的那一个。 林谟的手、脚、肩膀都被溶解者啃出伤口，开了荤的诡异生物对猎物愈发穷追不舍，让林谟招架不住，几次开口戚余却都不理他。 他忍不住跑进秘书办公室里，对拉开办公桌抽屉，拿出一支口红的戚余喊：“戚先生，你到底在做什么？！这种时候，异能者应该齐心协力——” “闭嘴。”戚余扒开口红盖子，将口红丢到把自己摊匀在地的“肉肉”身上。 溶解者立刻放弃林谟，用身体将口红卷了进去。端庄的棕红色缓缓在它的躯体里被揉碎、融化。它似乎因此满足了，趴伏在原地，暂时消停了。 林谟惊疑不定地看着戚余。 在他看来，戚余身上的谜团实在太多了，出身做人体实验、人为制造诡异生物的戚家，却又隐姓埋名，看似多年和戚家没有关联，可每一次他出现的地方必有异常，而且他似乎总能惊险逃脱，结果却给别人带来厄运。 “戚先生，”林谟正色，“我用异能都没看出来刚刚那只诡异的弱点，你又是怎么知道口红会有用的？保和控股发生这样的事情，你——” 戚余实在不想听他说话，“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保和控股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一定会让始作俑者付出代价。” 林谟被他眼里的寒霜震慑。 “特事局什么时候开始搜索幸存者？”戚余问。 林谟：“……现在。刚刚你进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在准备进来搜索了，不过由于环境未知，需要等高等级的异能者评估之后才能开始。” 戚余笑了一下，唇角勾起，眼神却是凉的，“那你们慢慢评估吧。”他转身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索幸存者。 林谟抿着嘴唇，有些糊涂了，眼底的星斑随着他的疑惑而缓慢凝滞。 他突然想起，当初去探望骤然失去腿的巨眼时，戚余曾说自己搜索过幸存者，还找到了顶楼那个女孩的遗物手机。 他到底是真搜到的，还是真拿别人当了垫脚石，却说自己搜了？ 等搜完保和控股大楼，他一定要去求证一下。 股东楼层没人，很快就搜完，但路过戚余办公室时，看见紧闭的房门，林谟思前想后觉得不放心。 “戚先生，你的办公室还没搜。”他停在戚余办公室门口。 戚余简直要笑了，“我的办公室不用搜。” 为什么不用？凭什么不用？进来大楼就直奔自己办公室，难道有什么心虚？林谟越想越不对劲，坚持要让戚余开门让他检查，推拉之间，林谟措辞逐渐激进：“戚先生，就算不是我来检查，也会有其他特事局的人来检查！” “那就让其他人来检查。” 林谟：“你是不是觉得我之前好糊弄，所以现在还想继续糊弄我？没用的，我已经把你的情况上报特事局了，现在特事局的高层都知晓你的事情，保和控股这次不管派来的是哪位同事，都会对你严查！” 戚余猛然停住脚步，回身往前，林谟被他逼得连连后退：“你把我的什么情况上报给特事局了？哪些高层知道我的事？” 他陡然增加的气场太强、太有压迫性，林谟慌乱了一下，冷静后认为他是被戳到痛处心虚了。 他们此刻正身处股东专用楼层的休息室里，这里被秘书收拾得井井有条，咖啡机往下一滴一滴漏出点冷掉的咖啡香味，玻璃橱窗里放着一个等身电影人偶，腰细大波浪，身上覆盖着白色的骨骼，帅气又美艳。 林谟这会就靠在这人偶跟前。 “戚先生在怕什么？”林谟终于扬眉吐气，“你果然也觉得自己的事情经不起查，害怕了吧？是不是巨眼和你一起出任务的时候看到了什么，所以你才杀人灭口。” 【我*！】神信破口大骂，【哪儿来的傻*！他到底在狗叫什么啊！！】 戚余的愤怒已经到了顶点。 多年习惯，越是愤怒，他就越是克制、清醒、冷静。 当下，他只想知道林谟到底往外传出了什么话。 “我心虚什么？巨眼知道的那点事情你也知道，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从戚余没有一丝纹路的漂亮唇瓣里吐出冰冷的话。 林谟和他微微压着眼睑的视线对上，恍然觉得他眼下泪痣仿佛也变成了红色，不知是不是错觉，身后的玻璃橱窗里有一点嘎吱嘎吱的动静。林谟心跳加速，恨声：“果然是你。你们戚家人害我和巨眼变成诡异生物还不够，还要祸害多少人？这保和控股里面，是不是都是你们戚家的傀儡？都是被你们戚家残害的吧？你们得意不了多久了，局长已经知道你们的事情了！” 恍然大悟。 原来林谟是他好兄弟、好父母手下的受害者，林谟谈查不到真相，只抓住了自己姓“戚”，便将一切扣到了自己头上。 不仅如此，他还将事情上报给了特事局局长，而显然，这个局长和戚家暗地里存在某种瓜葛，戚家因此得知了自己的信息，保和控股才有此一劫，上千名员工，如今还不知幸存者能残余几个。 戚余忽然问他：“你加入特事局，原本是想救更多人的吧？” “是的，我和你不一样。”林谟往后仰起头，避开戚余的脸。不能看，他好不容易才狠下心的，就是他害了巨眼。 林谟视线微微偏移，余光看见背后的等身人偶往前趴在玻璃橱窗上。 她刚刚是这个姿势吗？ 戚余推开一步，抬手替林谟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他眼睫垂下的阴影深邃幽冷，漂亮蓝眸里含着怜悯，这股怜悯让林谟的心脏骤然失了跳动的秩序。 “那我就放心了。”戚余深深凝视着林谟尚且还无知无畏的脸，“我等你被内疚拖垮的那一天，希望你届时挣扎得漂亮一点。” 林谟：“什么……意思？” 一种不知来源的莫名恐惧和慌张将林谟攫取。 戚余不再理他，抬头对林谟身后的橱窗说：“出来，别装手办了。” 玻璃橱窗里的“手办”维持着往前趴在玻璃上的动作，纹丝不动。 戚余：“……这里面的手办原来是我买的，夏总孙子喜欢星球大战，我本来在这里放的莱娅公主手办，你藏哪里去了？” 林谟霍地回头。 玻璃橱窗里的东西“活”了过来，腰细大波浪的御姐抬头冲戚余笑了笑，惨白骨骼覆盖住她的额头、脸颊和肩胛，她还穿着一身女款西装两件套，内搭不翼而飞，外套虚扣，好在外骨骼替她保护了隐私。 “戚总，你怎么认出来的？” 她原本是戚余招进来的秘书，后来发现她在新媒体上很有一套，于是将人调去了宣传部，后来也证明戚余眼光没错，她在宣传部大杀四方，很快做到了部长。 黎鹤笑眯眯地猛一推门——还靠在门上的林谟被她掀飞出去，她踩着细细的恨天高从橱窗里走出来，跟着戚余一起坐到休息室的沙发上，“老板，你眼睛还是这么毒。” “你眨眼了，下次装像一点。”黎鹤抬眼看他，指尖按了按唇角：“我也不想眨眼，但是你刚刚给这小子整衣领的样子太欲了，我没忍住啊。” 黎鹤从前就时常这样敢想敢说，戚余已经习惯了。 听黎鹤讲，她从发现大楼里有人不对就立刻报警，跑到了股东楼层。在她看来，这一层最重要，公司高层绝不会不管不顾。大概由于躲藏及时，她受到的影响有限，虽然觉醒了异能，中途却没有经历什么太失智的事情。 “小朱她……”黎鹤看了林谟一眼，欲言又止。 她知道，朱秘书是因为去了老板办公室，出来才会变成这样，所有出现异常的人都是这样。所以刚刚老板才会把房间锁起来，不让旁边那个傻逼进去吧。 戚余望了眼窗外。 一枚黑点从远处迅速靠近，几乎是眨眼的瞬间就来到窗外，凌空震动骨翅，隔着一扇玻璃垂头俯视戚余，隐晦扫过锁骨。 不过一天不见，戚余已经和昨天瘫软在自己怀里的模样大相径庭。西装革履，冷漠镇定，喉结上红痕消失，手腕则藏在衣袖里，看不清情况。 贺舟陵消失的愤怒有了冒头趋势，被他面无表情压制下去。 倒是戚余压制着惊讶，面无表情和贺舟陵对视。 十分明显的氛围差别，眼前这个应该就是贺舟陵本人。 潘稹竟然派他出来拿源石。 怎么这个人类最强如此廉价，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派他出面？还是天机行动已经无人可用？ 戚余满怀恶意地想着，种种危险的想法略过脑海，最终只化作脸上一闪而过的冷笑，上前打开了窗。 贺舟陵刚落地，戚余转身边走，贺舟陵错开半步跟上，视线落在他单薄肩头和侧脸若隐若现的泪痣。 他正在生气。 这个认知让贺舟陵觉得心痒。 了解贺舟陵此行目的之后，林谟问戚余：“为什么不上报特事局，先找我们？” 戚余嗤了一声，“特事局无人可信。” 林谟：“明明是你——” “嘘——”黎鹤长臂一揽勾过林谟脖子，捂住他的嘴巴，美艳鲜红的唇靠近他耳边，低声警告：“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她束起一根手指立在唇边，“锃锃”两下，从指尖冒出一截长长的骨刃，“乖乖的。”刀尖距离林谟眼球不到一公分，林谟只能依言闭嘴。 【你这秘书真不错，异能[骨生]，你觉得骨女这个名字怎么样？很适合她吧？】 “不错，好听。”戚余回头看了一眼黎鹤，勾出些笑意。 贺舟陵眯起眼，为戚余刚刚瞬间的视线转移而感到不悦。 但当戚余打开房间的门，从里传来的气息让贺舟陵瞬间抛弃所有杂念。 “源石被放在了这里？查过监控吗？是谁？”贺舟陵骨翅微展，将其余人拦在门外，侧脸冷峻。 “戚珏送来的。” 林谟瞪大了眼睛，“唔唔”地喊——戚珏不是你大哥吗！你果然和戚家狼狈为奸蛇鼠一窝，害了整个保和大楼里的人！ “和你有仇？”贺舟陵问。 戚余缓缓笑了，压抑的怒气让他眼里眸光潋滟，一片无声的刀光剑影：“是啊。他们一直想杀了我，巧了，我也有这样的想法。要么我们都姓戚呢。” 在场的人都愣了。 第42章 三个男人 戚余这才重新抬眸，望向眸光…… 戚余眼里噙着怒气的表情真是……太让人口干舌燥了。 贺舟陵走到桌边用便携保险箱把源石收起, 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下个月，戚家会在元京举办一场宴会。” 生意场上，戚余曾无数次遇到过状似无意透露自己有他需要资源的甲方、投资人、求职者、下属, 手段无非如此，轻轻抛出一个诱饵，等着他顺台阶而上。 一般情况下，戚余往往是懂得接梯子，或者递梯子的人。 但对着贺舟陵……他丁点没有递梯子的意思。 “是吗？”戚余淡淡。 贺舟陵拎着保险箱走来, 停在常规社交距离范围里，“你没收到请帖？我这里有一张可以带人的帖子。” 戚余嘴角勾出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话头, 也不挑明了邀请, 是等着他上赶着主动问呢？ 戚余往前一步，打破两人之间每一厘都写着陌生的社交距离, 来到一臂之内的熟人距离。 他微微仰头看着比他高大半个脑袋的贺舟陵, 将那双漂亮的眸子和惑人心智的泪痣彻底展露。然后几乎是带着股挑衅的，做出视线下滑的动作。 落在面前的喉结上。 那枚喉结便在他眼前轻轻一顿。 戚余这才重新抬眸，望向眸光深邃、暗含汹涌的贺舟陵。 这又是什么逗弄猎物的新花招吗？ 戚余抬手，拍了拍贺舟陵的胸口, 掌心下的肌肉是熟悉的硌人硬度，硬邦邦，没意思。 他不急不缓地说：“那贺先生可要好好挑选同伴。” 说罢打开窗户, 一抬手：“请吧。贺先生还得赶回天机行动基地处理源石呢。” 竟然连个正门也不让人走。 贺舟陵捏紧了保险箱的把手，往前走了一步，顿住。 迟了。 这一步已经是他被戚余左右的证据，即便只有瞬间。 还是用骨鞭缠起来时最乖。 脑海中这个危险的想法一闪而过，贺舟陵兀自按下，转身从大门离开。 之后的事情和河畔商务中心没什么分别, 搜寻幸存者，报备新诞生的异能者，登记伤亡人数，完成报告入库。 偌大的保和控股员工上千人，幸存者0，觉醒的异能者仅有黎鹤一人。 和贺舟陵暗中你来我往过招尚且游刃有余的戚余，在面对这个结果时，垂头沉默了许久。 林谟离开时始终忘不了贺舟陵所说的话，满脑子都是混乱的思绪和各种被反复推翻、却始终没有定论的推测。 但他能确信的是，在他一步三回头离开时，看见黎鹤静静站在垂头不语的戚余面前，而戚余放在膝上没被挡住的手，用力到攥紧发白，微微颤抖- 锦城保和控股集团发生大型诡异事件的消息冲上了各大社交媒体的热搜第一，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次网络上所有相关的帖子和视频官方一条没删，似乎是准备借此机会摊牌了。 嗅到气息的人们开始纷纷发布更多的证据，一时间人心惶惶。 事件发酵的第二天，各大官方账号转了一条来自权威账号的帖子，内容简洁，仅有两行字。 “诡异复苏已经降临人类世界，但末日还没有。” “特事局已经成立，全国统一求助电话：0001” 号码公布的下一秒就被打爆，数以千万的民众等待在电话线这一边，等待着发出求助的讯息。 与此同时，民间也自发出现了各种互帮互助的组织，其中声势最浩大的，一个是某慈善机构组织的，剩下两个则分别是自媒体大神小马哥和新生代鲜肉新人王周南渡。 戚余关上社交平台，开始给另一家银行打电话。保和控股是他多年的心血，如今一夕剧变，诸多事情需要善后。 一天电话打下来，戚余口干舌燥，老于看着都替他累，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老板辛苦了，喝杯水吧。” 戚余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抬手拿起杯子，像是想起什么，戚余往玻璃杯里看了一眼。 透明的杯底赫然躺着一只雪白肥胖的蠕虫，它仰着头，渴切地望着俯视着自己的戚余，似乎是想法和情绪太过热烈，戚余竟然听见了一点嘈杂的声音。 【它说让你快吃掉它。】 “啪”！ 戚余把水杯撂在茶几上，“我送你去特事局入职，新公司会给你分配房子。”他一天也不能接受和满地乱爬虫子的老于一起住。 老于？ 戚余从来执行力惊人，有了念头就立即执行。 于是等到一道黑影从门外进来时，只闻见了一点戚走香散的余味。 影子诡异：？？？ 刚刚还在这里？？ 人呢！！！- 戚余把老于送去的同时，也把黎鹤一起打包送过去了。 对此，黎鹤的评价是：“老板，你是不是有拿下特事局的想法？我不介意继续给你当员工啊，给你打工体验挺好，毕竟我在现实里见的其他霸总都是秃顶啤酒肚。” 黎鹤说这话时，她和老于已经完成了入职登记，前者异能登记为[骨生]，灵值10000，老于异能登记为[蛹]，灵值4500.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发现只有自己的异能会恶心人的老于差点产后抑郁——据说他脑子里是一直诡虫母，所以他才会无痛当妈一胎万宝，还被黎鹤调侃应该姓路，这样直接隐姓埋名叫“万宝陆”就不会丢老于家的人了。 老于气得眼珠子脱框哆嗦起来。 三人离开时遇上做完情况汇报的林谟，虽说异能者不需要太多的睡眠，但他似乎有点憔悴的过了头。 卫衣兜帽下的头发乱糟糟，七倒八歪地戳出来几撮，看见戚余之后他拉下脸上的口罩，露出干裂起皮的嘴唇。 伸出的手被戚余避开时，他脸上甚至有一闪而过的惊惶，“戚先生。”他的语气不复两三日前的理直气壮，“贺队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这几天把事情的经过和贺舟陵所说的话反复思考，有了一个新的推测。 会不会戚余其实也是戚家的受害者，但他没有选择和戚家同流合污，因此被家里人视作叛徒和眼中钉，多年以来处处针对，甚至尝试杀掉他。 如果是这样……那是不是之前的极乐号游轮事件也有戚家的手笔？这样一来巨眼和许临的死就不能怪在戚余头上。 可是…… 这个推测令林谟胆战心惊，如果是这样，那代表着特事局的高层和戚家有勾结，而自己，则是饱和控股近1000名受害者的加害人、戚家的帮凶。 戚余在走廊里微微侧身，轻松避开林谟的手，目不斜视地在老于和黎鹤的簇拥下离开。 这一点上，黎鹤确实是懂揣摩他心思的。 锦城特事局高层有人能配合戚家，那么问题一定出在更上面的位置。 还有什么比得过让仇家从高处狠狠摔下呢？ 权力、财富、复仇，不管哪一个，都能让戚余兴奋起来。 目送三人离开后，林谟眼底的光斑飞速转动一圈，定住。 不。 这一定是戚家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戚余在明面，戚家人躲在暗处。到底是一家人，他们一定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林谟收回目光，步履坚定地走向档案资料室。 在这里存着河畔商务中心的资料和监控，云中豪苑里多个点位的小区监控也被调出来拷贝存档，真相到底是什么，戚余到底有没有搜寻过幸存者，一看便知。 两小时后。 从河畔商务中心搜索上来的录像来自部分走廊和办公室。 林谟目光无神的落在电脑屏幕上，手指控制鼠标，机械地重复播放着最后一个片段，画面上的戚余终究迟了一步赶来503室，他到的时候，洗手间里只残余一地的玻璃碎片和女孩刚刚流出的温热鲜血。 办公室的监控拍下了戚余捡起女孩手机之后，站在原地久久沉默的画面。 等他再次提起匕首挥向诡异生物时，力道明显带了点愤怒。 两个小时并不足够林谟看完所有的监控，但是足够让他看见，戚余曾经一层一层、一间一间地搜索幸存者。 林谟抱住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这是戚余逃离戚家以后过得最悠闲的半个月。 他每天上股东和合伙人家里喝喝茶，请从前的合作伙伴吃吃饭，然后在傍晚时分悠闲回家，得空还顺便收拾起家里卫生，叫了保洁上门做大扫除——除了有个保洁在扫地时把扫把的铁杆儿啃了一口被戚余扭送特事局，其他的都很完美。 直到半个月后的某一天，戚余家的门缝里多了一张正方形小卡片。 卡片背面是熟悉的大树图腾，正面是一行复古打印机圆润的字体，写了一行地址，“元京西郊梦与大酒店”。 走廊宽阔空荡，白色洁净的布局之下是一扇黑漆漆的防盗门。 那枚小卡片就像是漆黑防盗门上刺眼又锐利的瑕疵，深深扎入人的视网膜里，让戚余眯起了眼睛。 这几天始终被戚余压在心底的危机感重新浮了上来。 来了。 从当初拒绝贺舟陵时他就有这个自信，戚家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巧的是，自己一样。 戚余当即给老于去了电话让他开车送自己，结果登机时从一人变成了三人。 老于：“不行啊老板，我感觉还是在你旁边有安全感。” 黎鹤：“受不了那些歪瓜裂枣在我眼前晃，我还是得保证让你时不时出现在我视线里啊戚总。” 戚余是习惯有人追随、替自己排忧解难的，他往往也善于用金钱达成自己的目的，譬如在去找北方食草者领主时雇佣的简江星和唐夕。 但长期以来，他也在公司里树立了善待下属和功臣的形象，这习惯也在老于和黎鹤面前继续延续，他淡淡劝道：“跟我一起，不是出任务就是出事。我建议你们回家休息。” 老于：“我都不够等级领特事局房子！你得抓紧带我变强啊！” 黎鹤：“没事老板，不用管我，你就当我恰好和你一班飞机。”美艳职场女强人主打一个目的清晰、转移话题- 一枚雪花从半空慢悠悠坠下，落在打开车门下来人的泪痣上，瞬间被融化。 这是入冬以来元京的第一场雪，在年末的倒数第30天如约而至。 面前覆盖了一层薄薄大雪的庞大庄园，看来就是戚家这次晚宴的选址。 神信中肯点评：【排场不低啊，出息了。】 停车场里不断有各种豪车停下，下来的人无一不是珠光宝气一身派头。 黎鹤缓缓从副驾驶下来，落着雪的天气，她穿着高开衩鱼尾裙，露出的大腿线条肌肉分明，充满女性魅力和力量感。 她微笑着来到戚余身边，从容自若地挽住戚余的胳膊：“走吧戚总，咱们进去。” 两人的组合太过光彩夺目，吸引了不少宾客的注意。 比如昨天似乎还在海岛城市拍戏的周南渡。 他穿了一身雪白的西装，左边胸口布满银色亮片，细看之下，每一枚都是眼睛的线条。 “戚总，又见面了。”目光掠过黎鹤时还含着明晃晃的敌意，落在戚余身上却饱含不知从何而来的深情，他抬手似乎想要替戚余拍一拍肩头的雪，指腹却险些擦过戚余泪痣，被他偏头躲开。 刚做出受伤的、令粉丝看了必然心碎一片的表情，一直过分苍白的手伸了过来，攥住周南渡的手腕。 汜固缓缓从周南渡背后出现，笑意冷冽，眼神危险：“这位先生，你刚刚准备摸我的小鱼哪里？” 黎鹤挽着戚余胳膊，手掌下还按着刚刚催动的骨刃，无声“哦”了一下嘴。 有好戏。 直到贺舟陵从远处直升机下过来，缓缓停在这一圈，和周南渡、汜固呈三面包夹态势，从站位上将戚余裹挟其中。 “小于？”这个名字在贺舟陵舌尖上滚了一圈，让他感觉有点违和，他望向戚余：“这是戚先生的小名？不太适合你。” 呈现三足鼎立之势的三个男人之间气氛紧绷，仿佛下一个瞬间，矛盾就会急剧激化。 第43章 菌类 奇怪，自己为什么要用“也”？…… 元京的冬天很冷。 雪一下, 风刮过脸边时就和刀子一样，直往人心里钻。 林谟望向远处戚余被包围的背影，快步下了车, 刚急匆匆走出两步，又顿住。 有贺舟陵在。贺队就代表安全，自己不用过去。 也没有资格过去。 林谟抬头，视线穿越风雪望去。 那几个男人，也是戚余的爱慕者？ 奇怪, 自己为什么要用“也”？ 林谟睁大被风雪模糊视线的眼，一枚雪花飘过时无限接近眼球, 有什么银色的东西从他眼球上钻了出来, 咬住雪花后又匿了回去。 调皮又诡异，张开的嘴里从舌头到无限延伸的嗓子里全是密密麻麻的牙齿。 林谟摸了摸胸口, 才想起来那枚眼珠项链已经物归原主了。 他在昨天见到了以为死在极乐号上的巨眼。 …… 一天前。 林谟整理完所有资料后, 终于知道自己对戚余误会的彻底。不仅如此，保和大楼的人也是因他而死。 他是戚家那些凶手的帮凶，他自己也是凶手之一。他在家里颓废了两天，手机捧在手里, 页面停在戚余的联系方式，却懦弱地不敢拨出。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声响，林谟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就是别墅区每栋楼里只有两户人, 而他的正上方是巨眼的家。这么多年，巨眼的家人早以为他死了，并不知道他的住处。 难道是诡异生物？ 林谟陡然警惕，眼里银斑飞速转动，奔向楼上，步伐轻盈无声。 推开防盗门, 入目就是线索墙。这是一面承重墙，由钢筋混凝土铸成，厚达30公分。而现在他中间竟然被吃出一个大洞。负责支撑结构的钢筋戳了出来，墙灰掉落一地。 而始作俑者还在原地大嚼特嚼。 那是一枚直径超过半米的巨大眼球，拖着一截裸露的、短短的视网神经在地面上。 它就像游戏食豆人里面的那枚巨大豆子，从瞳孔最中心吐出来一张层层牙齿的嘴，嗷呜一口，30公分的墙便像饼干一样被它轻松咬了下来。 林谟脑子“嗡”的一下。 “巨眼？”他喊。 那东西转过来，从眼睛正中心吐出来的嘴竟然长达两米，照着林谟的头就咬过来，林谟发动异能，转身拿起玄关柜子里的强光灯照进那张嘴里—— 巨眼嘶吼着退了回去。 林谟拎着灯追上，将一枚抑制剂注射到眼球里，它原地疼痛扭曲片刻，混沌值短暂回升，暂时定格在37. “阿巴阿巴？”它吐出嘴里的钢筋和墙灰，盯着地面不敢看昔日搭档。 林谟蹲下与他平齐，一边观察着他，一边担忧地问：“发生了什么？在极乐号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巨眼张嘴先是一顿沙哑的嘶吼，好久之后才习惯发声：“阿巴阿巴……” 许久之后，林谟：“所以戚先生当初尝试去救许临，却失败了。而且他一开始就骗了我们，他的异能也不是吞食，而是……吞噬。” 巨眼：“阿巴。阿巴阿巴？” 林谟苦涩一笑：“戚先生不告诉我们是对的，我不值得信任，特事局也不值得。是我辜负了他的信任。” 他的视线逐渐坚定。 虽然戚余已经不需要他了，可这份信任，是他亏欠他的。 他会替戚先生，守口如瓶- 戚余并不意外汜固能重新出现在他眼前，毕竟能从戚家手下活下来的都得有点本事。比起这个，他更好奇戚家的意图。 贺舟陵代表的是特事局，周南渡是在全世界都有一定知名度的明星。如果戚家打算在这次宴会上做点什么，那就代表着他们已经做好和官方力量对抗，并将自己暴露在全世界目光下的准备。 他们已经到了这样有恃无恐的地步了吗？ 周南渡习惯众星捧月，不满戚余对自己的忽视，往前一步强势闯入戚余视野：“戚先生，这位是你今晚的女伴吗？”他将黎鹤上下扫视一圈，即便看惯了娱乐圈中各种明艳绝色也不得不承认，戚余挑选的这个女人倒是配站在他身旁。 可周南渡偏要说：“戚先生，这身礼服她穿得不够好看。”他往前又近一步，距离缩短到能看清戚余浓密的睫羽、湛蓝清冷的眼睛、雪花落在他颊边绒毛上融化的样子，然后压低声音，用好似顾忌旁边有人，又故意要让别人听到的音量说，“我要是穿这身裙子比她好看多了，戚先生不想看吗？不如你陪我去更衣室，我穿裙子给你看。就和上次一样，好不好？” 汜固的眼神陡然凝固了。 空气里飘来暧昧又紧张的气息。 “小鱼喜欢看这样的裙子？鱼尾裙？”汜固慢悠悠地绕着戚余和黎鹤走了一圈，停在戚余背后。 他盯着戚余冷白的耳廓和如雪的后颈，舔了舔唇后口腔里藏着的獠牙，带着倒刺的舌头刮在钙质牙齿上，发出一阵脆闷声响。 太远了，闻不见他肌肤上的味道。 汜固按住心中渴意，往前凑了凑，往戚余后颈微不可察地嗅了一下，不舍得离开，“也不是不行。”他抬眸盯着目光带火往来的周南渡，缓缓咧开唇瓣笑了，“不过假鱼尾哪里有真鱼尾有意思？上次你可是盯着我的鱼尾看了好久，还想看看吗？” 黎鹤的皮肤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中，缓慢立起一枚枚细小的疙瘩，汗毛在颤栗。 同为异能者，她能感受到这几人外放的气场，强大又满是威胁性的气息，仿佛是争夺配偶的雄性向竞争对手展露自己最有力量的一面。她才刚刚C级，在这几人明显不止B级的实力面前，只能庆幸还好他们雄竞的暗涌中没有把自己纳入竞争者范围。 戚余轻轻拍了拍黎鹤的手背，带着一点安抚味道。 然后他望着刚刚自荐的两人，粲然微笑：“行啊。”他轻轻说，“排个号吧，按自荐顺序来，我一个一个看。”然后转身，盯着唯一没有下场的贺舟陵，蛊惑地问：“贺队呢？贺队要是愿意穿这样的裙子，应该也很好看。” 要是有其他异能者此刻在现场，尤其是认识贺舟陵的——譬如潘稹，要么惊掉下巴，要么第一反应是赶紧把人打发走，免得再晚一步只能去看阎王穿鱼尾裙。 然而望着他轻笑且明显不怀好意的眸子，贺舟陵鬼使神差地说：“戚先生不考虑自己穿？” 戚余反应极快：“我说穿，贺队就跟我走吗？” 贺舟陵的回答是上前两步，朝黎鹤做了个“往旁靠靠”的手势，然后抬起肘弯，低头看着戚余：“走吧。” 另外两人的视线淬火染毒般，狠狠刺向贺舟陵！ 黎鹤目瞪口呆地看着老板就这么和贺舟陵离开。 风雪里，两人一个身着纯黑改良唐装，一个穿着纯黑修身的西装，竟然好似情侣装一样相配。 汜固和周南渡咬着牙跟，阴冷着视线跟上。 黎鹤正思考自己应该怎么进去，从后面传来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黎女士你好，我是你异能局的同事，名叫林谟，也是戚先生加入特事局的引荐者。”- 元京西郊梦与大酒店是元京最高档的酒店之一。 酒店分为前后两片，前面一栋高达30层，是奢华的酒店房间，背后则是一栋栋私宅般的房子，设置成了会所，供需要私密性的客户使用。 今晚，后方的一百多栋独立别墅和最中间的宴会楼都被戚家包圆了。 乘坐接驳车去往宴会楼时，戚余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个名叫“小马哥”的自媒体博主竟然也来了，不知他用什么办法混进来，被工作人员发现后拆穿了，现在正拦着他不让进去。 小马哥和那名保安据理力争：“戚家今天不是要弄发布会？怎么会不要媒体到场？我全网千万级的流量，他们不可能不让我进去，你一个保安说的话算个屁，滚开！” 要不是酒店背后靠着山，宴会厅又被包裹在最中央无法窥探，他也不至于非要混进去。他收到了一点风声，据说今天戚家在宴会上会有重磅消息放出，要是他能混进去，下一个爆款视频肯定能成！ 戚余收回视线时，小马哥若有所思地抬头，正好看见其余将视线投向别处的侧脸。 小马哥急忙掏出手机，将镜头拉到最近，那一枚泪痣便从镜头前一晃而过，小马哥满意地咧嘴笑了：“兄弟们……看看我拍到了谁。” 横空一只手拿走了他的手机，一个眼睛里有银色旋转光斑的男人迎着小马哥的视线，将他的手机掰成两半，“你是通过拍摄将人拉入诡域的吧？他不是你能觊觎的。” 小马哥脸上表情冻结，看着自己被掰断后当作垃圾一样丢在地上的手机，眼底全是戾气。眼前这个异能者气息很弱，显然不强——或者说，至少没有自己强。他凭什么在自己面前这么嚣张？ 无数种阴暗的想法正从小马哥脑海里掠过，对面男人朝保安亮了一下请帖，偏头点了一下自己这边：“送他出去。你们难道不用保证宾客隐私吗？让这种偷拍狂进来。” 等级高达A的异能者保安身形壮硕如同一座小山，足有2.5米——这也是前面争执时，小马哥只敢口头叫骂，不敢当真动手的原因。 “请吧，我们客人发话了。”保安满脸凶相，大有小马哥不走他就直接扛起人丢出去的意思。 好汉不吃眼前亏。 小马哥狠狠咬牙，望了一眼戚余离开的方向，扭头走了- 接驳车载着戚余和贺舟陵前往主会场。 为了帮助宾客挡住风雪，接驳车两侧临时挂了幕帐，戚余上车时，粗心的司机却忘了提前替客人放下。 雪花飘落戚余膝头，他轻轻拂去，正要把卷起的幕帐放下，身侧横空一只胳膊，先一步拉开了拴着幕帐的绳子。 有那么两秒时间，戚余整个人被贺舟陵的手臂、胸膛圈在椅背间，男人带着风雪的荷尔蒙入侵到私人领域，令戚余排斥地皱眉。 “贺队，你最好还是和我保持距离。”戚余冷眼看着他撤回手臂。 贺舟陵躯体里的两个存在，一个以人阻止末日为己任，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另一个，但那个也只是把自己当粮食，目前看起来对方似乎更喜欢细水长流地进食，暂时也不可怕。 最重要的是，只刚刚一个动作，戚余就意识到，这两个个体的记忆不是互通的。 贺舟陵放下幕帘后，动作微微一顿，收回手坐好，不再有任何动静。 戚余的推测得到再次肯定。 去往宴会厅的路上，每隔5米就有一位身高超过2.5米的保镖，他们统一制服，面容也是相似的大众脸，唯有扫过接驳车上不同乘客的眼神，各有各的阴暗狠戾。 大雪掩盖了不少气味，但戚余鼻尖还是嗅到了一点霉味。 “这是什么东西？”只是将视线落在他们身上，戚余就恍惚有了股全身被丝线，或者什么东西轻柔紧密缠住的错觉。 【几个小角色而已。】这话洋洋得意，让人听着感觉憋了点坏，【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不喜欢吃菌类对吧？现在去找雨衣或者口罩，可能还来得及哦。】 菌类和雨衣口罩有什么关系？ 戚余正要追问，忽然听见身侧的贺舟陵冷不丁问：“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第44章 小杂种 求您，让我碰碰您。 戚余的手心冒出一层冷汗。这不是他和神信第一次在贺舟陵本人面前交流, 之前明明只有和贺舟陵共生的存在能发现神信……为什么现在贺舟陵也能发现了？ 贺舟陵的目光带着探究落在戚余身上。 戚余回头，语气随意：“什么和谁说话？” 贺舟陵静静看着戚余，两人距离这样近, 戚余才发现他的眼底有一道道如棱光的痕迹，随着他实现的聚焦会缩进或者松开，有种非人的质感。 迎着他的打量，戚余面不改色，甚至因为他的沉默不答而微微皱了眉头, 表情有点不耐。 贺舟陵打量着戚余眼下的泪痣，慢悠悠地说：“大概我听错了。” 戚余直接扭回头去。神信始终没吭声, 看来也是被吓到了。 真是大意了。 戚余暗自反省。 十分钟后, 接驳车停在宴会楼门口，戴着白手套的司机亲自下车, 为两人打开车门。 门口签到处有个戚余的老熟人, 是以前戚家的园丁。眼袋厚重，表情疲倦，看人的视线就像是常年不见光的阴暗生物。 戚余亮出邀请卡，他接过去的指尖都泛着不正常的惨白, 仿佛是皮肤外面裹着一层白色的膜。他看看邀请卡，再看看戚余，猪肝色的嘴唇上下一碰：“小杂种, 你也来了。” 这称呼真是太熟悉了。10岁以前，戚余每次在后花园看见他，对方都会这样“礼貌地”候一句。 戚余微笑，礼貌回复：“没想到你还活着呢。” 园丁一怔，咧开嘴笑了，牙缝里都是泥土。 戚余忍了忍, 没有立刻动手。 但是由于今天所来宾客成分复杂，出事是在所难免的。 比如汜固进来时看见穿得人模人样的园丁，抬手的瞬间指甲暴涨到30公分，往前一挥如切西瓜一样，轻松切开了园丁。当即就有工作人员强行带走了汜固——也不知那些人到底异能或灵值达到什么水平，竟然能让汜固毫无还手之力。 一团绵白的、遍布两公分大孔的植物组织从园丁一劈两半的身体里弹了出来，接触到地面之后洒下一整片白灰。 这些东西是菌类的孢子，随着内里组织的爆破开始四处散播，戚余掩住口鼻后退两步，仍旧无可避免地嗅到一点恶心味道。衣服上估计也沾了一些。 想换衣服了。 原来神信所说的“菌类”是这个意思，这些戚家手下的傀儡、佣人，服务于他们或者被他们掌控的人已经全部变成了这样的诡异生物。 戚余望向门口，高达2.5米的保安如岩柱一样伫立原地，脚底被大雪掩盖了一些，因此刚刚一路过来才没看清。他们的鞋底似乎太厚了一点，即便不从个人喜好角度出发，为了方便行动，保镖会穿这么厚的皮鞋吗？ 今天到场宾客都是异能者，对于地上如花生一样只剩下一具空壳的戚家园丁，众人只是轻轻一瞥便走过去了。 很快就有其他的工作人员围上来，将只剩空壳的园丁和地上散布的菌落收拾好，另有其他工作人员检查完戚余和贺舟陵的邀请卡后递来相邻两栋别墅的房卡。 戚余看了看房卡上的大树图腾，又问：“活动一天不能结束，必须过夜？” 对方露出恰到好处的、比之前的园丁敬业得多的笑容：“贵客，活动从今晚开始，明晚结束，还是请您尽量参加呢，不然我家主人会为您感到遗憾。” “真不谦虚。”戚余转身重新挽起贺舟陵胳膊，丝滑绸布下，明显能感受到对方肌肉绷紧，“走吧，男伴。” 显然，贺舟陵没料到戚余会突然来这么一下。 戚余转身过来时，发尾压着话音扫过贺舟陵的手背，有些痒。 当他仰头望来，露出隐藏算计、含着戏谑的眸子，喉结随说话而攒动时，那股发梢略过手背的痒，似乎一路攀到心底。 贺舟陵顺着戚余力道往前走，望向按在自己臂弯间的白皙手背。只要轻轻一道口子，就能再次闻见、尝到那绝妙的味道。 骨鞭从贺舟陵衣摆下缓缓冒头，顺着袖口试图往上游走—— 贺舟陵另一只手在大臂处按了按。 戚余也扭头盯住：“什么动静？” “异能波动。” 戚余陡然警惕起来。 被触手勒到窒息、肆意盘弄的感觉可不好受。 戚余果断拉开距离，趁着有人过来和贺舟陵打招呼成功离开贺舟陵身边。 “请问……您是贺舟陵贺队吗？”打从贺舟陵和戚余脚一落地，周围明里暗里就有无数视线投来，几个官方的人率先认出他，大步过来刷脸：“您好您好，我是江城特事局局长。” “贺队您好，我是南省特事局局长。早听说您的大名，一直没见面，今天真是赶上了啊！” 现场仿佛立即变成了贺舟陵的粉丝见面会，来自各城的官方人员纷纷过来攀谈，到最后都变成“早就存了您的联系方式，只是没机会联系。要是后面我辖区遇上S级诡异生物，不知道方不方便请您来看看？” 这些人从年龄上各个比贺舟陵大了一轮不止，然而不论是样貌气度还是职位级别上，都被贺舟陵远远甩在身后。 而贺舟陵，维持着从容的姿态，一一同他们点到为止地寒暄，坦然接受着人们将他视为希望的视线。 戚余想起不久之前，自己和贺舟陵围绕女装的讨论，忽然觉得十分有趣。 宴会厅内部音乐响起，引导宾客前往。 这场晚宴做得如同高科技企业的发布会，全场灯按下之后，大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诡异生物与诡气感染的治疗与防治”。 满座哗然。 戚余冷笑。 他们还是这样无耻。 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支介绍视频，开头第一帧便是戚余追踪已久的大树图腾。 一个头顶长出几根长菌的男人视线呆愣地站在画面中央，身侧的测试仪器上显示他混沌值50，灵值1500. 一只兔子被扔在他脚边，迅速被从他腿上长出的长菌包裹、消化，彻底不见。 这代表他是一个混沌值濒临危险点，随时都有可能开启进一步异化的异能者。 画面一转，男人被绑在手术台上，颅骨大开，一双血淋淋的手从他脑子里揪出来一只正在咆哮的长菌，研究人员紧接着往他脑子里塞了一团打着马赛克的东西。 时间跳转到三个月后，有宾客发出惊呼。 “这不是门口路上的保卫？” 接受了开颅治疗的男人表情仍如之前呆滞，身形却陡然拔高到2.5米，壮硕且高大。只有一点问题：他的脚已变成菌类的根系，深深扎入所在的泥土中。 一道人影缓缓从台侧走了上来，面容俊美，脸上含笑：“诚如各位所见这样的手术，我们在过去十几年里已经做了上万次，成功案例上百。” 戚余湛蓝眸光陡然冷厉。 戚家长子戚珏，被戚家父母寄予厚望的继承人，在台上毫无负担地讲述着用别人性命换来的研究成果：“在座诸位也有不少特事局的高层，相信对于这一类研究一定不陌生，不过我们的研究显然更进一步。” “经过十几年的实验，我们已经找到了准确判断异变部位的方法。然而仅仅摘除异变部位并不能完成治疗，只能对异能者尸体进行无害化处理。” “而我们的研究结果之所以珍贵，是因为我们找到了切除病灶的同时，将其转移乃至控制，将对人体的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的方法。如今普通民众都知道了诡异生物的存在，他们正处在绝望不安和暴躁之中。现在，戚家愿意拿出这项技术与官方共享。这就是此次邀请诸位的目的。” 台下无人吭声，就连贺舟陵的面容也很是严肃。 戚珏视线突然从舞台上遥遥刺来，准确捕捉到人群中的戚余，朝他寒意森然地一笑，眼神诡谲，“我们还有一项重要研究成果，不过暂时不会公开，等到时机合适时再向各位介绍。现在，发布会结束，请各位移步享用美食。” 话音落，数个人影立即从座位上起身走向戚珏，转眼将他包围，其中不乏官方人物。 另有几人从前面前来找贺舟陵，看来是他的旧识。 戚余退开，明明刚才背后还没有人，一转身却不慎踩到了别人的脚，不慎被撒了些香槟在身上。 “哎呀贵宾，怎么这么不小心？”一个穿着燕尾服，笑容礼貌得体的年轻男人看了看洁净皮鞋上的脚印，抬头冲戚余笑出八颗牙齿。 不得不说，这个年轻男人对于自己的容貌认知很有一套，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在他刻意控制肌肉、利用大厅灯光的综合结果下，展现出一种远超基础条件的清秀和煦。 “这样吧客人，我带您去洗手间清理一下，怎么样？” 另一边，潘稹表情严肃地拉走贺舟陵，表达着对戚家技术面世之后的担忧，贺舟陵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戚余已然跟着某个服务生走远的背影。 戚余还差他一个承诺。他想什么时候还？ 戚余跟着服务生来到浴室里，对方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条干净手帕，蹲下替戚余擦拭鞋面。 【呼，吓死我了！】神信终于冒头，【大意了，差点忘了他是能和那种存在共生的异能者，应该是能对我的存在有所感知的，以后还是谨慎点。】 戚余认可，低头看着蹲在脚边替自己擦鞋的人。 “还没擦好吗？”他问。 鞋面已经被擦得光可鉴人，对方却还重复着动作，认真、一丝不苟。闻言，年轻男人抬头朝戚余甜蜜地笑了笑：“别急哦贵客，您裤子上也溅上一点香槟了，我替您擦擦。” 他将手帕洗了洗，蹲下捏住戚余裤腿一角，仔细地擦着。 戚余看见他的手逐渐开始颤抖，紧接着像是试探一样，抓住了戚余的脚踝。起初是隔着西装裤的衣料，后来逐渐借着擦拭的动作撩起裤腿，掌心直接贴到戚余脚踝上。 “贵客，”他调整姿势半跪在地，托着戚余的脚踩在自己的膝盖上，“就快擦好了。” 他掌心冰凉潮湿，接触到戚余的肌肤之后，整个人兴奋得都在颤抖，呼吸肉眼可见地逐渐急促，“贵客，您的皮肤真好。” 他掌心贴着戚余小腿试图往上，被戚余抬脚，轻轻将他的手和膝盖一起踩下。 戚余冷冷地问：“我准你碰我了吗？” 年轻男人仰头看来，眼珠在眼眶里打架似的上下乱转，灯光随之暗了下来，洗手间里漆黑一片。男人眨眼就从半跪变成了站在戚余身前的姿势，快到仿佛他本来就站着。 他轻嗅戚余的吐息，目光呈现一种被香到迷离的朦胧眩晕，“求您，让我碰碰您。您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您。”他轻声问，“您想吃了我吗？或者——”说着解开扣子，露出衣服下堪比雕塑的肌肉线条，“您想看我穿裙子给您看吗？” 第45章 看见 贺舟陵的异能，怎么会从十年后获…… “说明书。”眼看着服务生直接在面前宽衣解带, 一个劲儿地将腹肌往他手边凑，戚余忍不住问：“难道我现在是一个行走的香薰发射器吗？” 怎么一个两个都好像能闻见他身上的味道？ 【理论上来说，当你灵值太低时, 只要不受伤不流血，他们就闻不见什么味道；而当你零值高了之后，只要你不想，就没有人能闻见你的味道。总结：他们闻不见，你也不是移动香薰。】 戚余上次和人站这么近, 还是投资项目酒局上，遭遇男主演的贴身勾引。 有前车之鉴, 所以他才会毫不留情拒绝周南渡的示好。 “你想玩到什么时候？”戚余问, 看了一眼服务生腰带上的拼音缩写：ZND。 服务生抬头，颧骨上又睁开一双眼睛, 洗手间里的灯光彻底暗下。他像个失了理智的游魂, 痴迷地用四只眼睛看着戚余，冷不丁凑头就要吻来。动作之突然，戚余已经立刻扭头，却还是被他蹭到颊边。 触感湿滑恶心。 戚余睁着眼, 表情从愕然转为愤怒。 他抬臂攻击对方喉结，动作又快又狠！ 对方早有准备，及时闪开。 身前得了空, 戚余立即扬手，“啪”的一声！ 服务生被打得偏开头，半张脸侧入阴影里，有什么东西从他脸上掉了出来，咕噜一下滚到阴暗长霉的墙角。 是一枚眼珠。 “周南渡。”戚余绕着被打懵的人转了一圈，“你的异能是什么？无限复制还是捏造傀儡？你的本体和傀儡是通感的吧？” 神信懵了：【我还没漏题呢！】 服务生傀儡闷笑两声, 转过头来用缺了一枚眼睛的脸和衣襟大开的腰腹对着戚余：“你……” 他才刚开口，嗓子便被戚余划破嗬嗬漏风，从破口处掉有眼珠源源不断地涌出，掉落地面后还回弹两下。 戚余将手腕割开一个小口子，赶在这个小小诡域消失之前将它吞噬。 神信：【灵值+100，唔，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随着吞噬结束，灯光重回明亮，诡域消失。 戚余用早就准备好的伤口愈合胶水涂了一层，封住伤口的同时也阻碍了任何气味泄露的可能。 洗手间门口站着一人，正是几天不见的林谟。他双手抱臂靠在墙上，面容比起几天以前更严肃且沉稳。 林谟往洗手间里看了一眼，舒了口气：“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能解决。” 戚余径直路过他，回到位于宴会厅隔壁的独栋别墅中。 他受戚家人邀请而来，至此却还没和戚家人正式打照面，他不信戚家人会这么放过自己。 既来之则安之，他等就是了。 戚余照常洗漱睡觉，阖眼沉入睡眠的一瞬间，整个意识都一沉。 来了- 宴会结束之后，潘稹带着打探来的消息，在贺舟陵的别墅里坐了一会才走，“戚家说可以无偿和特事局共享他们的新技术，但条件是，特事局将回收的所有诡异生物和异能者遗体都转交给他们。” 至于转交之后戚家会用这些东西做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潘稹望着不置一词的贺舟陵：“贺队，这件事最后会怎么样？在世界重启之前，特事局同意他们的条件了吗？” 贺舟陵的沉默已是答案，潘稹悬着的心彻底坠落。 贺舟陵坐在沙发上。难以回想起自己究竟是何时、如何睡着的。他跟着一阵朦胧的香气起身，穿过幽长昏暗的、铺着厚重地毯的长廊，驻足于一间门扉厚重的地下室前。 那朦胧微弱的香气就是从门缝后散发出来的，他甚至能嗅见其中惊惧、恐慌和绝望的情绪，这些东西简直是滋养诡异生物的绝佳养料，配合着这诱人的香气，贺舟陵体内的东西仿佛暂时得到了安抚，那股始终隐约躁动的空渴也被满足。 这情绪反馈在贺舟陵身上，让他对气味的来源起了浓郁好奇。 贺舟陵往门缝里望去。 孤独的、浑身伤痕的青年可怜地蜷缩成一团，敛着睫羽，轻轻颤抖- 戚余又回到了那间带给他无数噩梦的地下室里。 门外的冷风吹来潮湿阴冷的气息，房中的地毯处处是霉味。阴暗无光的角落里，似乎有无数只眼睛悄悄注视着他，戚余抬眸，和门外窥探的视线对上。 一双猩红的眸。 戚余咬住嘴唇，克制住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模糊地想：我在哪里？我是谁……？门外的又是谁？ 他身上只披着一件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外套，宽大漏风，藏不住的长腿从下方伸出，血液顺着缺失血肉的大腿汩汩流下，淌在地面。 戚余恍惚间意识到外面的东西绝不是正常人，他摸索着拢住衣服站了起来，却被锁在脖子上的项链扯了回去。 大门忽然打开了，出现在门外的人眸子却不是红色，而是再普通不过的黑色。 戚余忘了自己是谁，当即想起了这人的身份。 戚肃，他的父亲。 戚肃牵住他脖子上的锁链往外走，叮嘱道：“今天有很多客人来，后面戚家能拿到多少投资就看今天了。你一会乖一点，明天和后天我就让你上学。” 戚余于是又想起，自己好像今年八岁。上学意味着可以暂时离开家，免受折磨。他麻木地迈动脚步跟上。 戚肃宴请客人的地方就在精心照料的花园草坪上，路过园丁时，戚余看见他裂开满是烟渍的牙齿，对自己笑着无声喊：“小杂种。” 锁链叮当，戚余握住一头，即便他误解自己此刻还不到10岁，却也觉得自己应该是能用这根链子勒死他的。 花园里数道饥肠辘辘的视线、迷恋变态的视线，从摆着餐盘碗筷的座位后投射过来，直勾勾地盯着戚余。 戚余迎着这些视线，一张脸一张脸看过，下意识牢牢记在心里。 戚余被绑到座椅上，铁链如荆棘在周身缠绕，刽子手掏出刀，如同对待一头肉猪，从他身上取下原材料。 手臂、腿上、肩膀。 其中一人目光扫向不能明说的位置，舔了一下嘴唇：“为什么不能……” 戚肃打断那位客人：“刘局，这是另外的条件。” 对方砸么一下嘴，纠结片刻，放弃。他无法在已经给出的条件上继续加码了。 戚余嘴唇紧闭，口里尝到自己的血味。他咬破了舌尖。 逼自己回顾过去已经被大脑刻意遗忘的事情，是一项极其残忍的事情。这意味要掀开陈年旧疤，扒开伤口看看它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好在戚余没有白白忍受这些痛苦。 他终于重新想起这些当年被忘记的面孔，也想起了自己是谁。 腕上冰凉彻骨的锁链变成了菌丝，如同脱落的茧一样层层掉落，戚余就像是一只从茧里蜕变的蝶，带着浑身伤痕振翅逃脱。 复仇之火第一个燃到戚肃身上，随后是其他宾客。这里显然不是真实世界，因为戚余削下他们的脑袋就和切开一片蘑菇一样简单。 最后只剩下一人，他是宾客中唯一一位没有动过筷子的人，和他对视时，戚余能看见那双红眸眼底的欣赏和惊艳。 戚余朝他抬抬下巴，“贺队没尝尝？” 贺舟陵摸了摸唇角，“没兴趣。” 这个答案让戚余稍稍安心，记忆里当初就没有贺舟陵，看来他也没有受到这莫名其妙诡域的影响。 话音落，转瞬又换了个场景。 戚余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天机行动基地的指挥中心，潘稹站在监视器前，密切关注着屏幕上的动向。 屏幕上是一片深海，看起来神秘且安静，然而包括潘稹在内的所有人都眉头紧皱，好像下一秒就会大祸临头。 一名研究员捧着平板电脑走过来，实时汇报数据：“混沌值40，低于临界值10点。初步判断融合还在继续，生命体征正常。” 潘稹：“一旦混沌值继续降低，立刻加大抑制剂注射。” “是。” 左下角某个屏幕里，当即有十艘潜水艇调转方向，锁定漆黑深海里的某个点。 戚余一个个屏幕看过去，终于其中某个找到了深海中目标位置的扫描成像。 那看起来是贺舟陵的身影，他漂浮在深海中，骨鞭被触手取代，它们张牙舞爪地缠绕在贺舟陵周身，又似乎在彼此对抗着纠缠在一起，仿佛是受到两种不同意志的控制。 研究员表情忧愁：“已经第七天了，之前贺队说，融合预计只需要四天的。” 另一人：“和那种存在进行融合共生，发生什么都不意外。”几人叹了口气，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情绪低落：“只求贺队没事。要是这事成了，人类就有希望了。” 戚余一瞬间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哪里。 “心率降低！！快！急救组！把人用拖网拽回来！”随着潘稹一声令下，指挥室里乱成了一锅粥。 贺舟陵的心电图就在戚余面前变成直线，他看着潘正咬牙一拍桌面，狠狠一闭眼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源石！把潜艇那边的武器弹头换成源石的，立刻发射！” 研究员对此很是踯躅：“可是潘局，如果发射源石，贺队混沌值下降之后，那东西说不定会更强！”雪白的研究员大褂上滴下点点血迹，这是以凡人之躯窥探讨论不可言说存在的后果。 潘稹掏出兜里的抑制剂反手给他打上，止住了研究员右手咕噜咕噜冒出气泡，涌出锯齿蛞蝓的异变。他一脚踩死一只蛞蝓，斩钉截铁地说：“没有别的选择了。贺队现在已经到了紧要关头，那东西一定是眼看着压制不住他，干脆想要拖他同归于尽。我必须帮贺队一把。” 说完按下武器发射按钮。 戚余诧异望去，屏幕上出现几道长长的气泡，那是武器发射时，弹道上局部水域沸腾形成的痕迹，气泡尽头指向漆黑深海里贺舟陵的位置。 他的位置沉得那样深，武器过了足足十几秒才抵达。 心电图仪器上传来尖锐的蜂鸣，曲线频率快到了一个绝不是正常人能有的数据。 这一刻，即便只是从屏幕上窥探向深海，众人都觉得眼痛头疼。好在随着贺舟陵重新掌控身体，这股不适随即退去。 指挥室里众人抱头痛哭，喜极而泣。 等到两个小时后，贺舟陵状态终于稳定，拖网拽着他缓缓靠近基地。 在众人忙碌着迎接时，其余正低头看着他的资料。 这次融合完全是贺舟陵一人主导推进，资料中异能来源一项仅有时间一栏被填写，表明来自2045年。 那是十年后。 贺舟陵的异能，怎么会从十年后获取的？ 第46章 重瞳 手背的伤口被裹住，吮吸 贺舟陵被从海底打捞了出来。融合非常成功, 如果仅仅只是看着贺舟陵、讨论贺舟陵，便不存在混沌值下降，受到不可说存在影响的问题。 潘稹暂时松了一口气, “打捞组。” 全副武装、已经全部提前注射好抑制剂的打捞组上前干活。他们之前已经做好了缜密全面的规划，在打捞时并不会触碰到贺舟陵。 戚余站在人群外围，身上穿着符合背景记忆板要求的白大褂，双手插兜，望向过渡舱口下逐渐浮现出水面的贺舟陵。 潘稹站在人群最前端,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戚余注意到, 他手里似乎握着一枚细小的机械开关。 气氛紧绷到极点。 当贺舟陵浮出水面, 天机行动基地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不是他们所熟知的贺舟陵形象，他沉睡抑或昏迷着, 上身仅残留几根破碎湿透的布条, 紧紧贴身勾勒出起伏凹陷的肌肉线条，自肌肉收束的劲窄腰部往下，人类的躯足被十二根触手取代，它们通体漆黑, 神秘且粗壮，扭曲虬结着正缓缓蠕动，像只不服管教的兽。 比起此前需要注射抑制剂才能从屏幕上注视漆黑深海, 如今他们已经能够在注射抑制剂的情况下凝视这些触手。 这简直是跨越了天堑。 即便是这样，基地也没有放松戒备。 耳旁听见几声机械“咔哒”，来自打捞组身后的警卫队，他们手里端着戚余从没见过的各种武器，统一对准贺舟陵。 “抓紧。”潘稹声线紧绷。 打捞组仅仅只是看着这些触手就觉得汗毛倒竖，做了好一会的心理准备才在潘稹的催促下上前。 齿轮转动, 沉重的机械声里，捞网卡到一半无法继续抬上。 打捞组汗流浃背：“潘局，太重了，起重机拉不上来！” 潘稹：“换人。” 几个异能者上前动用异能配合，好一番功夫才终于将贺舟陵拉出来。 危险的触手接触到地面就开始四处探索巡查领地，几个离得近的闪躲不及时，被触手卷起拽了过去，落地时便只剩下一副枯骨外衣。 基地众人惊慌撤退，却赶不上触手的速度，潘稹看着众人惊慌奔逃，当即下达指令：“抑制剂！” 无数银色针管设想触手，接触的瞬间推进抑制剂，然而触手们却好像没有收到丝毫影响，继续捕猎。 “加大剂量！” 触手只是抖抖身躯就将银针甩开。 潘稹：“最大剂量！” 银针如雨。 它们被人类渺小又无用的挣扎冒犯，扭曲着想要杀死这群蝼蚁，更多的枯骨散落一地，即便是A级异能者也扛不住触手轻碰一瞬。 潘稹终于绷不住冷静的面具，一边指挥撤退，一边朝贺舟陵喊：“贺队！基地里的人牺牲一旦超过30个就会启动自毁程序！你清醒一点！” 戚余在人群中被推搡着后退，看见不服管控的触手已经快伸到自己脚边。 一名研究员躲闪间挥舞着手里的文件夹，金属夹角从戚余手边挥过，蹭掉一小块皮肤，冒出殷红血珠。 肆意捕猎的触手整个被按下暂停键。 人群心有余悸地发现了这一点，远远警惕看着，时刻准备继续撤退。 刚刚用夹子划伤戚余的那名研究员怔愣地问：“贺队是……醒了吗？” 无人敢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一秒、两秒…… 庞大的触手原来已经侵占过渡仓超过半数的面积，它们横亘在墙面、地面，和每一个天机行动成员的面前。 “贺队好像……控制住了？”又有人不确定地望向同伴。 这些漆黑的触手，忽然睁开了它们紧闭的眼，每一只眼睛都在触手的顶端，每一只眼睛里都有两个猩红的瞳孔。 所有人身上的仪器都开始疯狂震动。 [混沌值90] [混沌值75] 混沌值[60]！ [警报！若混沌值继续降低，将会诱发诡域！] 戚余和面前触手的眼睛对上，浑身僵直。 那股可怕的气息和无法言说的恐惧让他浑身如木头一样僵硬，后背一阵一阵地窜过寒意，额角有冷汗汇聚，顺着下颌滴落，砸入脚边触手的眼睛里。 墙面、天花板、地面上所有触手的眼睛，陡然转了过来！ 它们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密不透风地缠住戚余，卷着他、拖着迟迟还没睁眼的贺舟陵，重新逃入海里！ 一个让戚余毛骨悚然、不敢深想的推测从脑海里一晃而过。 这不是贺舟陵，现在控制身体的，是那个不可说的存在。 戚余紧咬牙关克制住颤抖和惊惧尖叫的冲动，努力维持住自己仅剩的混沌值——根据被拖走前的惊鸿一瞥，他只剩下60点混沌值了。 氧气被从肺里挤走，他捱过缺氧后的那阵眩晕，逐渐适应了这种感觉。 他驯服地低下头，敛眉不敢乱看，余光却能见到，四面八方都是这触手的重瞳。 他的手腕被圈住，从身侧拉开，一股天旋地转的晕眩伴随着手腕刺痛传达到脑神经。 手背的伤口被裹住，吮吸，皮肤能感觉到层层叠叠的牙齿在轻咬撕扯、盘算如何下口的感觉。他像一盘内里甜蜜的上好菜肴，正被享用者愉悦浅尝。 触手们显然也因他的血而兴奋，纷纷缠紧了他的腰、腿、手臂和脖颈。 他们纠缠着落在漆黑的海床上，这里柔软冰凉，无任何生物胆敢打扰踏足。 冰冷的触手贴在戚余颊边，他从正在消散的意识里抓住仅剩的一缕。 在别人的记忆里死亡会怎样？ 这不是汜固用一己之力杜撰的梦境，这是与不可说的存在一体共生的，贺舟陵的意识。倘若在这里死亡，现实里的他未必完好无损。 戚余抓住手边的触手，对那只盯着自己的红色重瞳艰难开口——海水已经灌入他的口鼻，他只能以唇语无声呐喊。 ——贺舟陵，给我醒过来！ 驯服的猎物却以主人姿态下令。 重瞳在眼眸里合二为一。 那股让人忍不住惊惧尖叫的恐怖感觉消散大半，触手上的红瞳紧闭消失。 是贺舟陵。这是他的记忆，他的潜意识始终都在。和戚余一样，这也是他本该藏在心底，绝不会让别人窥探的记忆。 触手松开时，戚余浑身衣衫凌乱，扣子崩坏，白大褂和银发悬浮水中，肌肤上都是勒出的青红痕迹，触目惊心。 簇拥着的触手缓缓退开，贺舟陵仰头望了一眼上方，下颌线条绷紧到极致。他静静看了一眼戚余，视线平静而沉冷，缓缓向上方基地方向游去。 戚余闭上眼，缓缓舒展因为巨大恐惧而发麻的四肢，无限地沉了下去…… 这片深海仿佛没有底，戚余一直沉、沉……直到眼前缓缓出现一片光亮。 光亮来自房里唯一亮着的台灯，磨砂喷雾的鎏金灯，是戚余年前去考察海外市场时看中，亲自背回来的。 他这是回到了自己的记忆里？ 猜测很快被推翻，因为其余看见“自己”将卧室所有的抽屉都打开翻找一遍，最后停留在了放内衣的那一格。 他听见“自己”甜蜜愉悦的叹息，然后弯腰从抽屉里拿了一件内衣贴在鼻子下方——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偷窥狂、非法入侵者甚至小心收起一件，妥善叠好后揣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叠衣服时的指尖白皙漂亮，中指戴着一枚漂亮镶嵌出船形的碎钻戒指。 戚余记得这枚戒指。 他的秘书是周南渡的粉丝，某天秘书上班时情绪高昂，电梯里遇见时还忍不住展示给他看：“老板，这是我最喜欢的明星和我最喜欢的首饰品牌联名款的戒指。上面的小船就代表‘南渡’，好看吗？” 他当时毫不吝啬地赞美：“你眼光不错。” 职场上叱咤风云、能力强悍的秘书笑得格外开心。 他知道对方的为人，不会干出非法入侵别人家里这种事情。而且这股子变态的劲有点眼熟。 像某个粉丝无数的明星——周南渡。 戚余觉得自己大概知道了周南渡制造抑或控制傀儡的方式。秘书的戒指、服务生有周南渡名字缩写的腰带，那些为他付出真心、无条件支持他的粉丝大概率是他的傀儡候选，供他驱使或者复制。 根据现实情况推断，周南渡可以在不破坏家里任何东西的情况下进来，他两种能力都有，这次是利用秘书有自家大门指纹权限进来的。 戚余一力提拔上来，能力卓越、应对上亿项目也能仔细周全的秘书，唯独在追星这件事上瘸了眼，可见追星有风险，是个人就有变成诡东西的可能。 周南渡顶着秘书的皮，路过镜子时停顿了一下，捋了捋裙摆。他的动作并不像个突然附身女生身体的猥琐变态，相反，他十分矜持仔细地捋好衣服，掐了掐腰，甚至掏出口红，补了补妆。 他是当真在审美，欣赏这具身体穿着职业装的漂亮模样。 或许他挑选傀儡的条件还要加上一条，容貌好和身材好缺一不可。 周南渡欣赏完，继续翻找戚余家里的柜子，最后总共顺走了两件内衣、一件浴袍、一把戚余的备用剃须刀和一套床品。 简直不忍直视。 “是谁？”路过镜子时，愉快哼着歌的周南渡突然停下，直勾勾地看着镜子里。 他明明心情愉悦，镜子里的人却面无表情审视着他，仿佛另一个人在居高临下。 周南渡夸张地牵动嘴角，一万分确定自己刚刚露出了此生最大弧度的笑容，可镜子里的人还是面无表情。 戚余挑眉。 看来当他作为记忆的第一主体时，拥有一部分的控制权。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戚余尝试去控制手臂，成功。 一通百通，他能感到自己被装进了女士OL中，腰线收紧，臀部紧绷，有一种密不透风的包裹感，脚上的高跟鞋虽然漂亮，却需要时刻稳住核心力量控制，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而挽起的头发造型虽然漂亮，却也时常会飘到颊边制造细微的痒。 原来是这种感觉。处处紧裹，时时紧绷，每一秒都处在自我控制和被控制中。 戚余望向镜子里肩膀紧绷，一只脚微微后撤的周南渡，勾了勾嘴唇。 他从随身小包里掏出刚刚中难度用来补妆的口红，打开盖子，缓缓拧出。然后抬臂在镜面上提了个字。 “丑”。 周南渡视线追随自己提笔落下的痕迹，当整个“丑”字完整呈现在面前时，他瞬间暴怒地冲了上去，按住镜柜：“是谁！你他妈是谁——！” 他眼里爆出血丝，双手猛地用力—— 没能如他期待那样将镜柜整个撕下。 镜柜甚至都没有为他颤抖一下。 戚余从鼻子里发出轻轻一声笑，微抬下巴。 这姿态，周南渡熟悉极了。 他常常在那些自己扮演主角，和反派对峙的成片中看见这副表情。过去让他无比满意的演技和容貌，在此刻竟然也能让他狠到如此咬牙切齿，以至于发了狠地不顾优雅，将手一拳拳砸向镜柜！ 镜面碎裂出蛛网纹，每一个破碎面都折射出一副讽意十足的表情，而他的手，在两三拳之后便破损严重，伤口之下暴露的却不是指骨，而是一枚枚挤在一起的眼球。 它们像是填充在毛绒玩具里的棉絮或者硅胶软球，咕噜噜滚落一空，留给他一张干瘪破损的皮。 “你是谁？”周南渡忽然意识到这里只是记忆，“为什么你能出现在我脑子里？！” 难道我要再把脑子剖开一次吗？！ 戚余只是始终维持着让他发狂发癫又无法对付的冷笑，沉入又一片暗夜。 看来还没结束。 戚家让他看这些人的记忆是想做什么？ 下一个要读取的记忆又是来自谁？发生在什么时刻？ 再次睁眼，场景依然熟悉。房中所有水杯、床品、门上都有戚家的大树图腾，床头柜上的手机和柜子里的西装昭示着，这是戚余的房间。 床铺整洁，时间显示的是晚上8点，浴室里水声刚停。床头柜上放着戚余的手机和房卡，显然，这是戚余昨晚睡前的时刻。 这是他的记忆？ 不对。 这是居高临下，从床对面墙角俯视的高度，一般也是适合放置摄像头的位置。但他很清楚，昨晚自己严密检查过房间，没有摄像头。 那么就是……昨晚有东西溜进了他的房里，而他现在看到是这东西昨晚的记忆。 浴室门打开，他看见自己穿着浴袍，踏着雾气从浴室出来，湿发被抓到脑后，亮出一整张脸，眼下颊边泪痣鲜艳。 昨晚洗了澡后，戚余早早上床，回复了黎鹤的信息，她说自己被林谟带了进来，好在别墅上下两层，一层两间卧室，他们现在已经分好楼层。 黎鹤在信息里问他：【我能骂吗？】 戚余：【可以。】 黎鹤：【戚总，戚家是不是想拉坨大的？】 戚余：【？】 【哦，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他们憋了坏，要么今晚，要么明早，肯定会动手。】 事实果然让他们二人猜对了。 视角跟随着戚余回复消息、喝水、换上睡衣的一切动作移动，这东西没有分毫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戚余冷眼看下去。 他昨晚是坐在床边换的睡衣。 先是解开浴袍束带，纯白布料堆落腰间，扭身拿睡衣时，腰侧肌肉拉出漂亮流畅的线条，又很快被漆黑睡衣遮住。 紧接着是裤子。 看见自己的手准备将浴袍掀开时，戚余额角已经因为压抑怒气抽搐。 还敢看？ 忽然眼前一片漆黑，“他”闭上了眼睛。 戚余怒气稍缓，心里冷笑一声。 然而在他换上裤子的短短十几秒里，这潜入他房间的东西仿佛是经历了什么毕生难以抉择的纠结，反复把眼睛眯出一道细细的、什么都看不清的缝，接着又做贼心虚地闭上。 无人知道它到底在想什么。 这东西就一直盯着戚余躺下睡觉，即便戚余已经彻底睡着也没有移开一秒视线，直到时间来到后半夜。 凌晨2点时，有什么东西从窗帘下钻了出来，顺着地面缓缓爬向床上的戚余。 这窥探的东西第一时间发现，滚动着过去一口一口将蜿蜒攀爬的菌丝吃掉。 太多了，仅凭它一个根本吃不完，也拦不住。 它惊慌地从瞳孔里弹出巨嘴，啃食时粗鲁地连地板也一起啃了，却还是无法阻止菌丝触碰到戚余的肌肤，缓缓爬上他的脸，伸入他的口鼻之中。 第47章 施五昌 它迷茫地看着自己脚边长着虫子…… “说明书？”戚余尝试呼唤神信, 无果。 根据之前的经验，这只有一个可能：有能察觉到神信的存在出现。 他把神信暂时抛到脑后，尝试感受自己不久前刚获得的新异能——那些菌丝自认位于捕猎者的位置上, 却错把自己送进戚余嘴边，估计这会已经有多少就被戚余吞噬多少，还白得了一个催眠和记忆读取异能。 获取异能之后，有关原主人的信息也被自然知晓。 这些菌丝来自路边站着的那些保卫，他们生前是不同身份的人, 死因则皆是因为戚家的非人实验。 他们被同化成了一只只诡异生物，出现在地面上的高大身躯只是菌丝组成的虚假形象, 他们的脚其实早就化作根须扎入地底, 连结在一起，彼此共享生命记忆和能力。 那些钻入自己房中, 主动送上门来的菌丝就是来自他们。 戚余感到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记忆读取能力, 开始往前调取这名藏身自己房中的窥探者的记忆。 原来调取记忆有一定的限制。 他此前看见的贺舟陵的，周南渡的，以及自己房中怪物的记忆，都是具有强烈的情感波动, 那些平静的记忆则根本无法触及。 戚余调取到一段窥探者进入自己房间之前的记忆，这段记忆的情感旋律是旖旎与恐惧。 场景变幻，戚余以第一视角观看着一切。 这名窥探者似乎并不高大, 根据一些细节和参考物不难判断，它的视线高度大概在70厘米，身高最多一百公分。 它滚动着向四周灵活移动，没有碰到过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能看见它。 这是一只能对他人藏匿自身存在的诡异生物。这个认知让戚余瞬间想起巨眼。 这只窥探者成功通过层层戒备的关卡，最终来到中心别墅被围起来的花园小院。墙上的时间显示此刻是昨天中午12点, 再过至少4个小时，其他宾客才会陆续抵达。 戚余了然——这里正在进行的应该是对某些特定客户或对象的宴请，餐桌上的话题也是绝不会让外界知晓的机密。 草坪中央是一条3.5米长的西餐长桌，周边一共坐着12个人，戚余在主人位置上看见了戚肃和戚珏，他们西装革履道貌岸然，张口生意闭口贡献。讽刺的是，面前摆放的食物却是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脑子、眼睛、内脏、生殖器官。 签过保密协议的厨师们站成一排，正挨个向食客们介绍着菜品来历、烹饪方式。不过桌上有两道菜，始终没有任何厨师去提，它们静静被餐盘掩盖着，也不知道是否被遗忘了。 等厨师们离开之后，戚家家主终于举杯：“各位，尽情享用吧。自从诡异复苏，我就再也吃不了人类的食物，各位想必也是这样吧？” 他亲手夹了一枚羊眼放到身边人碗里：“周局，快尝尝今天的味道怎么样。这批菜品可都是新鲜的。” 被称作周局的靠在椅背上，审视着戚肃：“戚总是从哪里找的食材？不会是从我的辖区吧？要是太多人出了事，我可不好向上面交代。” 戚肃笑了笑，他如今已经五十五了，大儿子也已经三十，他却仍然皮肤紧致、身形健壮，端的是一副壮年绅士模样：“周局想哪里去了？这些食材都是家养的，不会有任何风险。” 戚珏跟着附和父亲：“各位尽管放心，宴会已经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 几位职称上跟着“局”的人这才放心。 戚珏站起身来，掀开了那两个没有任何厨师提及过的餐盘。 戚余闻见了一种很独特的，令人食欲大开的香味。随着他所读取记忆的主人不由自主上前的动作，餐盘上的东西暴露在戚余面前，让他心脏一缩。 食材？这些道貌岸然的东西，竟然管同类叫食材。 桌上十二人，除了戚家父子二人，其他几个人戚余也见过部分，都是整个华国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桌子上聊的事情，自然也就成了不能让外人知晓的事情。 戚余听了一会，逐渐明白了戚家意图。 原来戚家内部的实验遭遇了瓶颈，他们手里的资料已经不满足需求。他们如今拿出自己的实验成果，是为了和特事局达成一项互惠互利的交易：他们提供技术，特事局和他们共享有关各种异能的资料。 听到这里，藏在暗处的窥探者似乎磨了磨牙齿。 它的獠牙藏在瞳孔里，磨牙时让人觉得眼睛痒，奈何没有手挠。于是它干脆转了个个，把眼珠子怼到草坪上碾了碾。被草尖不痛不痒的一扎，更难受了。 戚余：…… 窥探者转身找了个镶嵌碎琉璃的水泥墙面磨了磨眼珠子，这才舒坦。窥探者舒服了，转身想开溜，差点压着拐角出来那人的脚，气的它又对着人磨了磨牙。不过也就只是磨磨牙而已，对方气息可怖，等级明显碾压，窥探者只能无能狂怒。 但是戚余认出他了。 这人脚下没有影子，仿佛脱胎换骨，穿着一身只靠他自己绝对负担不起的昂贵西装，腰背却还是习惯性岣嵝着的，乍一看皮肉和人类别无二致，从窥探者的视角却刚好能仔细看见他手背的皮肤。 像是薄薄的一层肉色薄膜之下填充了稻草一样的动态细线，它们像是被人随手横画下来，偶尔还会像穿模一样戳出皮肤表面。 他路过时手正好从窥探者眼珠子跟前划过去，那些戳出来的细线差点扎到它眼睛里去，让它炸了毛——如果有的话。 这是施五昌。 他在这里做什么？ 戚余心一沉，想到最坏的可能，戚家发现了施五昌的异能。 倘若戚家成功控制了施五昌，利用他的时间扭曲异能，戚家可做的事情太多了。譬如将一项不成功的实验进行反复尝试，或者将一个他们原本无法触及的人控制在施五昌的异能力，直到能够掌控为止。 这些可怕的推测让戚余浑身窜出可怖的寒流。 施五昌已经擦着窥探者的眼前离开，对施五昌毫不了解的窥探者就这么兀自离开了，徒留读取他记忆的戚余想要回头或留下都毫无办法。 突然，一股汗毛直立的感觉从后颈传来。 正午短胖的影子们忽然在窥探者路过时无限拉长，对着它睁开了眼。逃跑的本能刚刚在戚余脑海里拉响尖锐警报，窥探者就已经被这些影子们分食了，这股四分五裂的痛苦差点让戚余吐出来。 戚余被抛回一片沉寂黑暗里。 这不对。 如果窥探者早在昨天下午就已经死亡，又是如何能在晚上时偷溜进自己房里的？ 首先可以排除的是，这东西绝对没有复活异能，因为戚余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复活的回忆。 当人遇到无法理解的事情时，理智和大脑会自动思考。难得不是推测答案，而是在大脑提示你答案时，不要因为害怕而允许潜意识逃避接受。 戚余按住试图逃避的潜意识，将那个令人绝望的答案揪了出来。 他们已经身处时间扭曲中。 问题是，这是时间扭曲的第几次重启？ 他已经在这次事件扭曲里度过了多长时间？- 深夜，整个元京西郊梦与大酒店陷入无灯静眠。 两枚长着肥胖虫子身躯的小眼睛一路狂拱前进，在长着人类眼睛的、高达2.5米的蘑菇守卫看过来时，原地一个打滚钻进草丛里。 眼睛的主人——老于此刻就在酒店外路边的某辆车里，空洞着眼眶，抬起没有手指的手掌拍了拍胸口。他嘴唇不翼而飞，齿关上下开合时不见舌头，只能看见嗓子眼里无数探头探脑的蠕虫。 “吓死我了……”他心有余悸地嘀咕，由于缺少舌头和嘴唇，他的吐字模糊又含混，如果有外人，听在耳朵里必然只是一团没有意义的唔唔声，“蘑菇是吃肉的吗？我的手指被吃了两个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长回来。牺牲这么大，老板升职加薪之后能给我也加加薪水吗？” 草丛里也不安全。 手指和舌头被蠕虫身躯顶着往前走，到底不是眼睛，看起路来没那么仔细，不小心被绊倒好几次，其中某次摔在了泥土表面一片细细抱团的植物根须之上。 老于：“起来起来！” 他努力控制着手指继续往前爬，结果那团根须突然将他的手指裹住拽进泥土里，一阵钻心的疼，老于失去了对手指的感应。 “啊！我的手！！”他举起胳膊，一只虫子从手掌内部缓缓拱出，填充了原本食指的位置，表面竟然也缓缓出现了如同人类肌肤和关节一样的纹路。 历经磨难，老于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抵达了别墅区，中途他看见有人正从别墅里运出昏迷且死生未知的人，吓得加快节奏找到戚余。 来不及因为找到人而松口气，眼睛就看见床边站着一道影子，它弯着腰低着脑袋，凑到戚余面前嗅来嗅去，漆黑一片的脸上眯着眼睛，一副很是上头的神态。 老于：“变态？！？” 影子缓缓张开嘴，怀着无限不舍，动作慢且享受，向着戚余露出锯齿一样的嘴巴，准备咬下去。 老于：“！！上啊你！” 老于的嘴唇就这么被蠕虫身体支棱着冲了上去，用上毕生最快的速度，三两口就掉了影子诡异半截小腿。 哐啷一下，影子诡异突然矮了一截，一口咬到床边上，嚼了满嘴没意思的钢铁木头。 它迷茫地看着自己脚边长着虫子身体的人类嘴唇：？ 第48章 脸 融合存在巨大风险，宿主意识有被消…… 今晚来到戚家宴会的宾客有几百人, 他们似乎都被胆大包天的戚家拽入梦境之中。戚余被迫在不同的记忆里游荡，彻底失去了对真实世界时间的感知。 和上次清醒着进入水门村不同，这次是在梦中进入时间循环, 如果找不到方法逃脱，他将会在人类大脑无限的意识里逐渐沉沦，又或者堕入哪个诡异生物梦境，在梦里完成异变。 …… 这又是一段新的记忆，不知道主人是谁。 头顶的射灯光线刺眼, 男人穿过明亮干净的走廊，步伐稳健。 从视野来看, 应该是一个身量高大、体格健壮的男人。当看见他周遭陈设、游艇型号时, 戚余在心里默默加上一个新的判断——且极其富有。 擦肩而过的文员、工人、或者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穿着战斗服装的人不断路过他身边，擦肩而过时每一个都向他点头致意, 而男人不曾回应任何人。 很奇怪, 戚余看着这段回忆，发现了几处细节。 这些人向男人打招呼时，不论脸上是什么表情，肌肉都十分紧张。他们压着眼皮, 甚至不敢把眼睛好好睁开看男人。 这不只是敬畏，颇有防备和恐惧的意思，肢体上也是一副随时跑路的潜台词。 他们很怕男人。 走廊尽头是一扇感应玻璃门, 倒映出男人的模样。 背心长裤战斗靴，浑身上下滴答落着水，头发抓到脑后，把一双异色重瞳露得分明。他的每一只眼睛里，都有一黑一红两个瞳孔。 戚余眼睛一阵刺痛，耳旁仿佛听见汹涌浪潮, 一种恍惚能把精神碾碎的可怖威压自对视的一瞬间降临。 那双重瞳里，红色的瞳孔离开黑色，在眼睛上兀自转了一圈，打量四周。 静静等待玻璃门开启的男人却仿佛没有发现。 是贺舟陵。 他的气质像是另一个人，阴湿可怖、强大危险。 玻璃门后的场景戚余熟悉，是他仅去过一次的天机行动基地核心地带。 潘稹和一众研究员都等在这里，望着远处那只被打碎的巨大休眠仓，工人们来来回回的行动正是为了将破损的休眠仓卸下，安上新的休眠仓。 看见他，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惊喜表情——只是视线全部下意识避开与他对视。 潘稹：“你回来了，这次融合感觉怎么样？”他语气热络，毫不犹豫就冲了过来，如果不看他停在三米开外的动作的话，戚余也许会认为刚刚的异色重瞳是自己看错了。 贺舟陵：“还行。” 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传来细微的声音，贺舟陵没有回头。 他根本不需要回头就能感受到那些从各个缝隙里悄悄对准他的发射器，那些黏稠的抑制剂液体在管壁里晃荡，黏腻的声音隔得再远也好似响在他耳旁。 “不用拿手里，给我就行。”贺舟陵说。 潘稹：“啊，什么？” 贺舟陵回头指了几个地方：“抑制剂。” 潘稹的笑容立刻变得勉强，挥挥手让人端来一整盘抑制剂，每一针都是十毫升的剂量，足足有十五针。 贺舟陵面不改色一针针扎完，将针管随手一丢。 也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周围戒备的战斗小队对他害怕到了极点，见贺舟陵注射完抑制剂还能起身，失控地拉了保险开始向他射击。 “他是怪物，怪物！他已经不是人类了！！！” “没有异能者在注射了超过50毫升99.9%纯度的抑制剂之后还能活着！” “咔吧”。 一根触手扭断了开枪者的脖子，唯一在地面留下的潮气痕迹也转瞬消失。 贺舟陵揉了揉额角，语气冷淡：“不好意思，是他先动的手。” 他的语气性格和行为模式似乎都受到了影响，带着股不羁邪气，嘴里说着道歉的话，眼睛却挑起望向潘稹，是一种挑衅的姿态。 手边散落着两张研究报告，贺舟陵拿起，随意看了两眼，末尾有几行字让戚余十分在意。 [风险评估：融合存在巨大风险，宿主意识有被消融、同化的可能。] [解决方法：无。彻底同化是唯一出路，否则二者都将死亡。] [个体区别：（当前掌握信息有限，具体需要进一步收集数据资料）重瞳为两个个体意识同时存在；叠瞳为融合中；融合一旦开始便不可逆，黑瞳已于2024年7月左右彻底消失。] “嗤。”贺舟陵交叠长腿，“冒死也要融合我？蝼蚁。” 在场所有人，包括读取记忆的戚余，一瞬间汗毛倒竖。 前一秒还勉强能维持镇定的潘稹再也挂不住笑容，脸上只剩下一道僵硬的弧度。 他在满堂可怕的寂静中，小心轻声问：“贺队，你刚刚说，谁？” 贺舟陵漫不经心抬眼望来，回忆片刻自己刚刚说的话，笑了：“你想确认什么？”顿了顿，抬起的眉梢又压了下去，瞬间少了不少邪肆感。 他放下手里文件，用掌心贴了贴眼睛，“抱歉，融合……遇到点问题。”显然，刚刚那个不是贺舟陵，这个才是。 贺舟陵的掌心冰凉，贴在眼睛上时，也贴在了读取其记忆的戚余的眼睛上。毫无温度可言，肌肤也不是人类的质感。 更可怖的是，当这双手从眼前拿走时，戚余看见他的左右掌心各有一枚闭着的眼睛。 直觉化作一根尖刺扎向戚余的脑海，他本能的立刻闭上眼！ 迟了。 贺舟陵掌心的眼睛睁开，重瞳忽然朝着一个方向聚焦，仿佛穿过了一切，看见了自己。 “啊。”戚余听见贺舟陵愉悦的叹息：“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戚余大骇，正要退出记忆，那些触手上的眼睛却纷纷转动着看了过来，阴邪的视线满载来自灵魂的威严，将戚余钉在原地。 那些触手像久别重逢的情人一样缠绕上来，爱怜地抚过他的脸颊，缠绕上他的躯体，熟练地在肌肤上留下痕迹。 戚余被掰着脸侧了过去，触手探来，扯开衣领，露出最完美的进食位置。 “贺舟陵”轻笑一声，“调皮。” 应该是在说他自作主张的触手。 这些东西难道有自主意识？ 戚余不敢深想，忍住脑海里因为被注视传来的眩晕疼痛，睫羽轻颤。 两道身影暧昧交缠，触手似天罗地网。锁骨再次被咬住时，戚余恍惚地想，在记忆里被对方当做食物也会让他损失灵值吗？天知道他为了恢复前面两次被“贺舟陵”夺走的灵值付出了多少代价，吞噬了多少根本没法下嘴的丑东西。 一想到这些，戚余心中涌上悲愤。 他忍住在“贺舟陵”注视中寸寸刺痛的肌肤，用无力的手腕拽住对方衣领，另一只手则环住对方脖颈，将头靠了过去。 柔顺、驯服，满是虔诚的献祭姿态。 “贺舟陵”对此很满意，手臂也从掐着脖子改成拖住后脑、环住腰身。 只这片刻进食的中断，戚余找到机会，用积攒的力气退出了贺舟陵的记忆。 他在记忆空白地带的黑暗里急促喘息，环顾四周，确认“贺舟陵”没有立刻追上来，又是惊喜又是意外。 哈。 竟然真让他成功了。 戚余胸口剧烈起伏，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肾上腺素飙升。 看来“贺舟陵”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一个计划雏形在戚余心里初步扎根。 暂缓片刻，戚余继续搜寻其他记忆。 读取的第一段记忆位于北方荒漠地底废弃的研究室，那如今是食草者领主的地盘。 记忆的主人是一位医生，手持手术刀打开了戚肃颅骨。这一段记忆的主旋律叫恐惧与疯狂。 手术全程旁边都有人用枪指着医生，确保这一台手术能继续进行下去。之所以要采取这样的强制措施，是因为要植入戚肃脑子里的东西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医生行医30多年，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一台手术。 ——他被要求将一张人脸植入戚肃的脑海中，并且要用一种特殊的生物材料，将这张脸与戚肃的大脑连接在一起。 医生一度认为这样的手术是不可能成功的，不管他是相信还是不相信科学。 直到他打开激素的脑袋，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已经起了无数张压扁的人脸。掀开戚肃颅骨的一瞬间，这些脸拥挤着尖叫着哭喊着，声音几乎要扎破人的耳膜。 医生惨白着脸，拿起那些事先准备好的材料，做完了这台生平最手忙脚乱的手术。 读取了他记忆的戚余同步感受到了那些脸皮褶皱柔软的触感，由于始终被闷在脑子里，这些人皮已经呈现出一种被泡的腐烂的触感，臭气熏天。 打从实习期就没吐过的医生，终于在手术台前吐了一回。 记忆到此无法继续读取，戚余调取另一段，跳过三段和戚肃无关的后，终于又找到一段。 这是一段极为寻常普通的，完全不符合戚肃回忆风格的记忆。 这天晚上正和家人一起用餐的戚肃收到了一条短信，于是他独自驱车出门，来到了城郊一片无人的小山坡上。他打着手电筒搜寻了很久，最终停在一棵树下。 枯朽落叶中安静躺着一个睡容恬静的孩子，眼下有枚泪痣。 戚肃抱着这个孩子回到戚家，宣布他从此以后就是戚家的老三。 妻子和老大戚珏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只有年幼的戚琢满腹牢骚：“不要不要！！！不要弟弟！！” 戚珏：“爸爸，他叫什么？是你给实验室进的货吗？”不到十岁的戚珏问。 戚肃听见戚琢“不要多余弟弟”的尖叫，随口说，“叫戚余。” 原来是这样。 戚余恍然大悟。 他毫不意外地发现，对于这件事情自己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就好像知道一天只有24个小时，明天一定会到来一样，平静接受。 比起自己的身世，他更好奇的是，戚肃的弱点是什么？ 搜遍医生所有能提取的记忆之后，戚余找到了答案。 答案来自医生5年前的一段记忆。 面前同时摆着三个手术台，分别绑着戚肃、戚珏和戚琢。 戚珏和戚琢似乎被注射了麻药，正在昏睡中，只有戚肃清醒地看着医生做术前准备，扒下自己两个儿子的脸皮。 很奇特的，当脸皮离开身体时，仿佛被某种银色的丝线拉扯着。医生花了好一番功夫，差点被那些银线勾住手，贴到失去皮肤的脸上。 助手递来一个黑色密封的盒子，让他将手术刀伸进去蘸了蘸，手术刀拿出来时周身冒着青色火焰，戚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细长又扭曲的火。有了这团火，医生终于成功地割下戚琢戚珏的脸皮。 可是打开戚肃的颅骨之后，他又犯了难。 “怎么了？”被打开了天花板的戚肃转动眼珠看着他。 医生为难地回答：“你的脑子里已经没有可以放东西的地方了。”这些年塞进去的脸皮数不清有多少张，挤在一起被压得如同薄膜一样，医生甚至怀疑，他的脑组织是不是也被压成了薄薄的一片？ 戚肃用他被挤过的大脑想了想，掀开衬衣，露出白花花的肚皮：“那就贴在这里吧。” 医生瞳孔一缩。 就在他的肚皮中心，本该长着人类肚脐的位置，却有一张他妻子的脸。 第49章 游戏 贺舟陵染了血丝的眼睛，缓缓落在…… 戚余和记忆一起, 被装到医生的躯壳里。 是医生一手将戚肃打造成了一个怪物，他颤抖着手，用不知名字的材料将戚珏和戚琢的脸缝到他们父亲的脑子里。 手术完成的同时, 躺在手术台上的戚珏和戚琢心电图拉直，丧失生机。他们躺在手术台上，脸不翼而飞，露出鲜血淋漓的牙床。和眼球眼眶。 腕表随着医生的动作偶尔会亮起，显示时间是2009年的9月1日号——那是距今至少5年以前。戚余忽然想到, 既然戚珏戚琢兄弟二人已经在几年以前死亡……那么他昨天看见的戚珏又是怎么回事？ 同样的疑惑医生也有，当他第二天看见亲自送进停尸房的戚珏重新出现在面前时, 吓掉了手里的咖啡, 棕色汁液泼洒一身，烫得他一哆嗦。 医生揣着一颗快要蹦出来的心脏直奔洗手间换衣服, 戚余看见他紧张到奔向马桶, 当即闭上眼睛。 一阵呕吐之后，医生清理自己，戚余睁眼之后，余光忽然发现镜子里的景象有点不对劲。具体体现为, 医生刚刚冲进洗手间时，脖子上明明没有细细的项圈和打磨出折光面的漂亮铁链，身上穿的也不是西装。 ——这身打扮明明是他在极乐号邮轮上的装束。 戚余错愕抬头, 看见镜子里倒映的是自己的脸。 铁链被人轻轻一拽，戚余顺着力道，看见了极乐号上那个唐装男人。银色面具覆脸，好整以暇地从镜子里望着他。 这几乎要把他吞吃了的眼神，不是“贺舟陵”又是谁？ 戚余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立了起来，诸多疑虑瞬间闪过他的脑海。 “找到你了。”男人声音愉悦, 缓缓踏步而来时，两人周遭的景象瞬间变化成了极乐号上戚余所在的房间。 戚余拔腿要越过床跑向窗户，男人微笑看着他，只在戚余快要成功时狠狠一拽铁链，然后握住脚踝，把人拖了回来。 戚余额角抽搐，心脏狂跳，握住铁链反手一拉！[巨力]之下，铁链断裂。 他一脚踹在防备不及的男人胸口，将人击退两步，微愕地递来视线。 戚余犹觉得不解气。他这辈子从没想过，会有被别人拽着脚腕从床上拖过来的时候。 戚余眼神冷冽，调取来某位贵宾的记忆。两人周遭场景再变。 睁开眼，戚余手里拿着餐刀，面前铺着餐垫，周围还有数位用面具挡住上半张脸的食客。 餐桌对面，“贺舟陵”被绑缚在座椅上，环顾了一圈周遭。他脚下的地面有着深深的倒流凹槽，汇聚向尽头的下水口，霍霍磨刀声里，一名体格彪悍的屠夫拿着一整套道具走了过来。 一切情形都表明，这里是一个现实存在的食材处理现场，并且中间省略了打包售卖环节，最大程度地保证了食材的新鲜。 “贺舟陵”环顾一圈，发现每个人看来的视线，都像是在砧板上的肉，又或者碗里的排骨、刺身。 这可真是新鲜有趣的经历，他也有被当成猎物的一天？ 戚余看见“贺舟陵”似乎闷笑一声，以视线在六名食客之中徘徊，似乎想要找到始作俑者，丝毫不在意已经来到自己身前的屠夫。 屠夫拿着刀，对着男人一身的昂贵西装犯了难：“刚刚不是脱过了？”他困惑地嘀咕一声，只能再次从“拆包装”开始。 屠夫把刀放下，找到男人颈侧的盘扣，一枚枚开解。 屠夫身上血肉的腥膻味和酸臭的汗味让“贺舟陵”皱起眉头，压抑着不悦，继续寻找戚余的身影。 他这会暂且还有点耐心，可以在猎食之前陪可爱的猎物玩一点无伤大雅的小游戏。 巧的是，今天的贵客中有两人都在这一场景的现场，看来他们都是戚家的常客，这倒是为戚余提供了一点小小的便利。 他只需一闭眼又一睁眼，便提取到另一人的记忆，操纵这具身体不耐烦地狠狠一拍桌子，用粗犷的声音催促：“动作能不能快一点？” 杀人如麻的屠夫竟然被这些西装革履的“绅士”吓得一哆嗦，也不知到底谁更像是两脚禽兽。 屠夫一着急，也不解扣子了，干脆拿起刀在唐装男人身上比画了两下，接着一咬牙，拿刀拽起对方的衣服就开始剪。 由于绳子还绑在身上，衣服剪的并不是很顺利，只能挑那些没有被绑住的地方剪，至于下摆则是被他整个撕掉。 剪完之后的效果有点一言难尽。 “贺舟陵”体格精壮，浑身线条像是被造物主精心捶打凝炼过，布条破破烂烂挂在他身上的模样像是什么男模初夜拍卖现场，没能让人“胃口大动”，先让人“性趣大动”。 有个宾客吞咽一声，舔舔嘴唇：“诸位，你们开个价吧，今天这个人我想带走。” 另一人也用色眯眯的眼神打量着破烂布条下的腹肌、下摆去除后绸缎布料勾勒的长腿和囊囊鼓鼓的某处，用手里餐刀敲了敲盘子：“诸位，咱们竞拍吧？” 戚余支着下巴，心里已经笑了起来，脸上没有丁点表情。他乐于见到这样的场景，于是加入拍卖，恰到好处地抬高价格。 客观来说——戚余打量完“贺舟陵”身材后暗自评判，这男人的身材，倒是有几分叫得出价格的本钱。 没多久拍卖结果就分明了，一个谢顶圆肚的男人用远超第二名一千万的价格拿下了这场临时拍卖的唯一拍品，当场就有工作人员过来签收支票，并送来新的食材用于安抚其他几位客人的情绪。 谢顶买家手里牵着工作人员递来的绳子，一面问他们提供的房间在哪里，一面猴急地拽着唐装男人想让他跟自己走，奈何被酒色掏空的身体虚到不行，被拽的唐装男人纹丝不动，他自己反而因为反作用力踉跄两步跌倒在地，气的直哆嗦。 戚余摩挲着自己脸上面具的边缘，差点没为这“恶人自有恶人磨”的一幕笑出声。 眼看着“贺舟陵”跟在谢顶买家身后离开，戚余赶紧在他们路过时低下头，藏住笑意。 脚步声走远。 戚余回头。 谢顶买家牵着绳子兴致冲冲地离开，看那急躁的模样，恨不得当场就把“贺舟陵”按在地上办了。 然而买家没发现刚刚斥重金买来的猎物消失了，绳子本该拴着人的那一头拖在地上。 人呢？去了哪里？ 戚余刚侧头，一只青筋蜿蜒、肌肉精壮的胳膊就擦着他的脸，从后按在他的桌面上，将他圈在男人的臂膀胸膛之间。 眼前的大臂上还残留着绳子勒出的痕迹，是男人刚刚还被放在玩物位置上的证明。 低沉中带着一点熟悉质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用回头，戚余都能分辨出这话里藏不住的愉悦笑意：“好玩吗？” 戚余握紧餐刀，迅速冷静，扭头看见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很好，青色胡茬，黑色耳钉，不是他自己的脸。 于是戚余皱眉，冷冷训斥：“这是什么意思？来人，把他送到他主人房里去。” “贺舟陵”低笑一声。他总算知道这个星球上的芸芸众生、号称万物灵长的人类每天都在忙什么了。 这个人类整出的这些动静，少见地能让祂觉得有点意思。 “贺舟陵”凑到戚余耳边：“那我从现在开始，喊你主人？” 眼看着面前场景又要开始变成自己在极乐号的房间，戚余头皮一紧，迅速提取到另一人的记忆里。 这一名客人位置处于刚刚的对面。 于是戚余清晰地看见，“贺舟陵”动手带着刚刚络腮胡、黑耳钉的客人骤然消失在原地时，他的视角正好换到他们的背后。 他成功地戏耍了“贺舟陵”一次。 戚余唇角笑意逐渐扩大，愉悦恣意。 这种挑衅比自己强得多对手的感觉、游走在危险边缘的感觉、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确实让人着迷。 戚余觉得自己可能对这种感觉有点上瘾。 唇角恶意的弧度还没来得及完全收起，“贺舟陵”忽然重新出现在原地，目光直直盯着自己。 戚余唇角笑意收起。 随着对方眼神逐渐沉了下来，戚余脑海里骤然响起尖锐的警报，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枷锁绑在原地，脚、腿、手，竟然不能离开分毫。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上挂着破布的男人一步步走来，低头盯着自己：“确实有点意思。” 戚余抬起下巴，视线却压下：“还想试试更好玩的吗？你不是……想要我的血？” 他不是在征求对方的同意。 因为话音一落地，他就提取了自己的记忆。 黄昏，浴室，染血刀刃。 夕阳里血液鲜红的浴缸，以及躺在里面，双眼紧闭，腕部汩汩涌血的青年。 人在紧张到极致时，是会喉头突然哽住，短暂窒息的，倘若有什么应激反应，情绪到了极点也会被激发出来。 记忆里甜美得让人神魂颠倒的血液竟然铺洒了一整个浴缸，庞大的渴望攫取了“贺舟陵”的呼吸，让他浑身肌肉随着呼吸起伏、因为充血而过分饱满。 他来到浴缸前，自以为冷静自若，实则最后两步几乎是扑过来的。 从他身侧涌现出几根触手，渴极似的扎进浴缸里。 “贺舟陵”甚至垂下头，贴着戚余光裸的肩膀，啜饮了一口血水。 记忆里的啜饮终究不如亲口尝到的鲜美，根本无法解渴。 于是不被满足的需求更进一步地扎了根。 红瞳和黑瞳纠缠交错的瞬间，叠出猩凶颜色，“贺舟陵”染了血丝的眼睛，缓缓落在戚余水中光裸的肩膀。 这里看起来，似乎很美味。 第50章 不死 肩头被淡红色覆盖着，折射出圆润…… 元京梦与大酒店, 戚余所在的独栋别墅。 现实空间。 卧室里一片狼藉。 老于的眼睛和嘴巴等各种身体零部件已经被虫子支棱着，和影子诡异大战三百回合后，双方痛失至少一半躯体, 此刻正分别站在昏睡在床的戚余左右两边，隔着楚河汉界遥遥对峙。 可惜老于的嘴巴被影子诡异吃了，不然高低得来上几句优雅的国骂，骂这个异世界来的诡东西不讲武德，哪有打架直接让人闭麦的！ 门口传来一点细微的动静, 感受到高级诡异生物气息的老于和影子诡异当即躲在戚余被子一角里。 两人都没剩下多大体积，这么一躲, 根本无法让人发现。 从外面进来的人是周南渡。顶流小生粉丝遍地, 方便了他的行动。成功找到了一名粉丝后，他借用了粉丝的躯壳, 获得了进入别墅的权限。 吹着口哨绕床环顾一圈, 周南渡俯身在沉睡的戚余额上印下一个吻。这具女性躯壳的大波浪长发瀑布般落在戚余枕边，让周南渡端详片刻，然后感叹：“我的王子，你长发也很美。” 他将戚余挪到推来的小车上, 哼着歌，推着车，走向梦与大酒店的后厨- “贺舟陵”盯住戚余覆盖着薄薄肌肉的肩头, 因为浸了水、染了血，肩头被淡红色覆盖着，折射出圆润漂亮的光泽。 血水被肌肤温度一蒸，凑近时能闻见被热量带出来的另一种香味，并不是此前闻过的血味。 但似乎……这种肌肤上传来的香味仿佛比血味更让人上头。 “贺舟陵”张开嘴，牙齿后的一层锯齿粒粒尖锐, 朝着那引人发狂的肩头咬去。 锵的一声，没啃到肩头，嘴里被塞来一把匕首。 “贺舟陵”的两个瞳孔转了过去，看见刚刚还在沉睡的人睁开了眼睛。 他湿漉漉的手扶到浴缸边缘，血顺着掌心从白色的浴缸边缘流进水里，松松搭着的指尖可以看出主人的乏力与虚弱。 戚余的头仰靠在浴缸上，手里捏着匕首轻轻滑动，落到“贺舟陵”喉结边上，用力抵住：“不能乱咬人。”这语气，像在训斥自家小狗。 “贺舟陵”往前挪了一步，匕首用力推进，锋利的刀刃却没能将他的皮肤划破分毫。他握住戚余的手腕，教他把匕首放到自己脸上，然后侧头一口咬住匕首。 牙关轻轻一用力，匕首在一声金属脆响里断裂。“贺舟陵”望向戚余，不需要任何言语，身上每一个毛孔里都写满挑衅和实力碾压、居高临下的俯视。 戚余轻轻笑了笑。他深知一个道理，市场上永远是稀缺者卖高价。而他的血，让他在“贺舟陵”面前永远处于“稀缺者”的位置。 他不急不缓，抬起还在流血的掌心，在“贺舟陵”眼前晃了晃，满意地看见那四枚瞳孔都跟着自己的手左右转动、寸步不离。 戚余轻蔑地笑了，他看见贺舟陵紧盯着他，微微眯起了眼。 说到底，诡异生物和野兽有什么区别？血腥残暴取代秩序和优美，本能取代理智。 而本能，最好拿捏。 就像现在，他只是把受伤的手掌这么晃了晃，对面便一副恨不得立刻扑上来的姿态。 当戚余被触手卷着从水里拖出时，他正处于失血的疲倦虚弱中，被触手卷住的四肢软软垂下，皮肤苍白如纸。 他轻轻掀起眼帘，冷眼瞧着贺舟陵握住他的手臂，将唇瓣覆盖在伤口上。 口腔火热，皮肤冰凉，唇舌碾压在伤口上带来刺痛感。 戚余突然轻轻地问：“不想尝尝真的吗？” “贺舟陵”用拇指指腹抹开唇角血色，眼里遍布血丝，像个将欲望克制到极限的瘾君子。 戚余微微朝他的方向歪了歪头，触手们便体贴自发地将他送到“贺舟陵”面前。 “A3别墅，就在你那一栋隔壁吧？”戚余轻声说着，将伤口晃到“贺舟陵”的眼前，鲜血顺着漂亮白皙的手指蜿蜒而下，有着破碎凌虐的美感：“你只用去隔壁就可以了。” 眼底有什么东西疯了似的旋转，“贺舟陵”沉默不语。 “还是说，你也被困在了这里？”参破真相的戚余盯着对方变幻的脸色，刻意在伤口上撒盐，“是了，你连区区一个人类都压制不了，现在也只能被困在他的睡梦和记忆里，继续成为供养别人的肥料。” “贺舟陵”的脸色阴沉下来，触手收紧，限制了戚余对氧气的获取，看着他因为窒息而痛苦皱眉，表情变幻。 可惜戚余在窒息之下，神态依旧轻蔑。 这轻蔑意外地让“贺舟陵”心底乃至浑身，燃起不知缘由的大火。 “这里不是你的游戏了。”戚余轻轻一眨眼，结束了这段记忆。 阳光，鸟鸣，拂面的微风。 戚余在阳光下的草坪上活动被勒疼的筋骨，回想起刚刚“贺舟陵”最后的表情，舔了舔嘴唇。 他想起一个细节。 这些梦境里，“贺舟陵”脖子上都没见到那枚金属项圈。想必贺舟陵平时戴着那个东西就是为了限制这个存在的吧？ 戚余随后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进入下一段和戚肃有关的记忆里。他没有忘记自己要拿到戚肃人头去换孟言的任务。 一番寻觅，他进入锦城特事局局长的记忆力，这位局长竟然曾经杀死过戚肃。他用了特制的武器砍下戚肃的头，却看见了让他此生难忘的一幕。 从戚肃掉落的人头里跑出一张张脸皮，它们尖叫惊呼着长出血肉，却被一种无形的牵引限制着拉了回去，被塞回戚肃绝不该有那么大空间的人类颅骨里。 然后从这掉下的头颅上长出一具新的身体。 戚肃蛊惑地问锦城特事局局长：“刘局，这种能力，你不想拥有吗？从此以后你就是永生的了，任何异能者都杀不死你！最重要的是，你的混沌值将永远维持在安全范围里！” 戚余听见从记忆主人、锦城特事局局长刘波舫心脏处传来的，陡然激动加速的心跳。他的混沌值已经在50上下徘徊许久，被特事局列为重点观察对象。 他知道，特市局里的重点观察对象只是一种好听的说法，事实是，身处重要位置的异能者由于掌握部分人类机密，为了防止变成诡异生物之后产生不可估量的损失，一旦他有任何异动，将会被直接拉去进行无害化处理。 这就是一把悬挂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夜不能寐。 “我要做什么？付出什么？”戚余听见刘波舫问。 戚肃按住颈侧——他儿子戚珏的脸正试图从没长好的伤口里钻出来，被戚肃恶狠狠骂了一句：“给老子回去。”然后他解答道：“什么都不用，刘局。只是需要未来，您为我行一点小小的方便就行。” 交易达成- 梦与大酒店后厨。现实世界。 周南渡推着戚余来到空无一人的厨房，为了保证食材的新鲜，这里设置了一间屠宰房，用于为客人宰杀鲜活的食材。 周南渡停好推车，掏出工具在戚余身上比画。 “从哪里开始比较好呢……”他喃喃。 盯上的食物/主人还能让别人抢跑？ 影子诡异用它简单的思维捋了捋：如果有高等级的诡异生物发现了这个人类有多好吃，那么自己是绝对分不到一口的——说不定眼前这个拿着刀在比划的诡异生物已经发现了，所以才会半夜把人偷到这里来。 这只诡异生物等级确实比他高很多，可是如果赌一把，如果自己能把戚余一口吃了…… 收益简直不可限量。 影子诡异打定了主意，在周南渡转身拿刀的一瞬间扑了上去！ 刀光一闪，影子两半，落地之后瞬间合二为一，贴在墙边极力隐形。 “哦？这里还有漏网之鱼？你是哪里来的？这么弱，我都没有察觉到你的气息。”周南渡握着刚刚切碎影子诡异的刀，轻松辨别方位，来到影子藏身的墙边。 庞然大物平时不会在意脚边的蝼蚁，但不代表刻意寻找找不到。 周南渡在墙边蹲下，看着把自己拉长到如同一根绣花针粗细的影子诡异，嗤笑一声。 他把影子诡异从地缝里捻出来，捏在手上甩了甩：“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抢。”手指一捏一团，细线一样的影子诡异便被他揉成一团废线，准备塞到嘴里。 千钧一发的时刻，老于仅剩的两根手指拱动着虫躯猛力一弹，跳到周南渡的头发上。 周南渡仰头：？ 两根老于的手指直戳眼里！ 周南渡捂着眼睛倒地翻滚，影子诡异和老于趁机逃跑。 缓过疼痛的周南渡从地上爬起来，摸着刀无能狂怒地四处挥砍。等他意识到自己似乎砍到了某个躺着的人，已经太迟了。 戚余被他挥舞的刀划破大腿布料，鲜血并非飞溅，而是缓缓涌动着流出。 影子诡异吓得炸了毛，把自己重新缩回墙角，只有不明情况的老于手指还留在原地，和因为砍到戚余而发愣的周南渡一起，被戚余的血液瞬间吞噬。 大酒店外的车里，老于举起刚长出新手指、新嘴巴的手，抱头：“发生什么了？？我老板呢？？没有眼睛真是不方便啊……你可千万别出事啊戚总，万一你有什么三长两短，谁来给我升职加薪啊！”- 戚余提取到了锦城特事局局长刘波舫的记忆。 在和戚家达成协议之后，他立刻来到戚家的地下实验室接受手术。他被打开腹腔，任由旁人给自己植入了据称是诡异生物的心脏。根据戚肃给他的承诺和信息，这枚心脏将重塑他全身的血管，他将在原有异能的基础上，多一个[木心]异能，从今开始，他将是不死之躯。 当刘波舫接受完手术睁开眼，戚余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刘波舫查看完自己全身ct扫描之后，却对那些在体内蔓延到每一处的枝线十分满意，他迫不及待地想尝试自己是否真的不死。 研究员为他放了整整一浴缸的水，看着他沉进去，想测试是否窒息。 戚余对感受窒息没什么兴趣，正准备短暂抽离，忽然一只手按在他肩上，将他压入水里。他从浴缸底部抬头望去，发现研究员变成了“贺舟陵”的脸，对自己缓缓展开一个冷漠血腥的笑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60 第51章 放肆 “不是要用嘴？” 梦与大酒店的别墅群, 九栋为一排。 戚余住在A3，贺舟陵住在A4，而周南渡被分配到了B9。 周南渡从自己的床上猛地睁开眼。 刚刚……发生了什么？这是他第一次以如此诡异奇特的方式失去对傀儡的控制, 尤其与往日不同的是，傀儡与他息息相关，主动舍弃傀儡并不会对他造成影响，但这一次他的鬼气值竟然下降了。 尽管只下降了200，那也是破天荒头一回。 周南渡反复回忆刚刚的场景, 确认从头到尾都没有新的高级诡异生物或异能者出现。 ——是戚余。 周南渡兴奋又恐惧。 他竟然还藏了一个如此大的惊喜！！他那是服么异能？！竟然这样厉害！ 如果，如果自己能在他成长为高级异能者, 或者高级诡异生物之前把他吃掉——！ 周南渡兴奋到浑身战栗, 拔腿就往外冲- 戚余被撂在酒店后厨屠宰室里。 按说没有了旁人的干扰，老于也不剩任何残躯能制造阻碍, 仅剩的影子诡物应当找到机会将戚余吞掉才对。 影子诡异确实有这个想法, 却根本无法实现。 屠宰室里是另一番景象。 影子诡物比刚刚面对周南渡时还要紧张，它把自己缩成细细的一条，恨不得把埋在墙里去——事实上，它已经在用嘴啃墙, 企图给自己从无到有挖出一条生路，啃人时切口整齐的嘴巴啃起墙来却磕磕巴巴，时不时还会因为啃到墙里的钢筋而发出“锵”的一响, 这让它想起时间混进人类中时偶然听见的一个词，“欲哭无泪”。 它已经被那香味迷幻却过分可怖的鲜血追上，吞噬掉了半边身躯，被完全吞噬也要不了多久。 戚余尚处在菌丝制造的沉睡中，可他的鲜血却没有。浓稠液体正顺着被周南渡割开的伤口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从地板、墙缝无孔不入地渗透下去, 他们在地下嗅到了食物的气息。 察觉到危险的菌丝争先恐后地将自己的根须从泥土里拔出，然而太迟了。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压倒性的捕猎。 20分钟后，梦与大酒店路边如石像伫立的保镖们，忽然像被风干了的菌菇，瘪皱坍缩下去，变成褐色干枯的一团。 戚余的鲜血仍在地下悄然蔓延，失去了主人的控制，它们是无情的杀戮机器，吞噬一切生机- 戚余被“贺舟陵”按进水底。 他还用着记忆原主人刘波舫的身体，刘波舫显然是怕水的，正因为窒息而绝望挣扎，可按着他的手没有丝毫松懈，直到戚余意识随着记忆主人而彻底远去。 …… 呼—— 戚余猛地吸气从水底坐起，戚肃对着他嘴唇一张一合，凝神一听才发现戚肃正在为刘波舫讲解他的异能，并提出建议：“要不要试一试你现在的异能？”戚肃向他许诺了永生。 戚余心脏狂跳。 时间竟然来到了10分钟之前，刘波舫试图测试自己真的是否能不死的时刻。按照10分钟之前的走向，很快工作人员就会将他领到一个放满了水的浴缸前，然后贺舟陵会出现，将他按进水里窒息而亡。 可是戚余没有拒绝的机会和选项，事情只能按照刘波舫的记忆，冷酷地维持原来的走向。 刘波舫点了头，工作人员将他带到了一个空旷的房间里，这一次房间里摆放的是各种不同的刀具。领路的工作人员一转身，刚才还平平无奇的脸，突然就变成了贺舟陵俊美中带着一丝阴冷的脸，重瞳涌动。 他眼神没有一丝波动，戚余却觉得灵魂都仿佛因为他的注视而刺痛。 见刘波舫始终犹豫不决，“贺舟陵”拿起一把刀，抬头时重瞳叠在了一起，“刘局下不了决心吗？不如我来替你动手。” 不！ 戚余在心里呐喊。 可惜没有人能听见他的声音，他只能看着“贺舟陵”拎着刀朝他一步步走来。 …… 呼——！！！ 戚余眼前重回明亮，猛地坐起。 他急速地喘着气，尚还处在前一秒丧命的恐惧之中，心脏狂跳不止。 又回来了。 眼前是絮絮叨叨的戚肃，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从外面走进来，脸是再普通不过的路人甲，姿态也是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平凡普通，可戚余知道，只要刘波舫同意测试异能，这名工作人员一转身就会变成“贺舟陵”。 “行啊。”刘波舫点了头。 那名工作人员缓缓抬头过来，掀起眼皮的同时，咧开一个笑。 这已经是第8次了。“贺舟陵”在刘波舫的记忆里将他杀死了8次，水淹、刀劈、绳链窒息、高空坠落……这短短的一个小时里，戚余完成了几辈子的生死kpi。 真是好极了。 怒到极点，恐惧反而被压了下去。也该轮到他反击了。 戚余盯着“贺舟陵”的瞳孔。 他想起此前资料上见到的，共生之后贺舟陵的黑瞳已经彻底消失，这意味着一体共生的两个东西虽然暂时还在分你我，但很快就不分你我了。 不过看看这个“贺舟陵”，不同于前两次找上门来危险的压迫感，这里的这个，竟然连触手也放不出来。 戚余有理由相信，这一定是因为贺舟陵正在对“贺舟陵”进行压制。 这么光明伟岸、对人类有益无害的事情，他怎么能不帮帮忙呢？ 缓过气的戚余抽出一段自己的记忆。 私密会所，靡靡音乐，浓郁情香中扭动的各种曼妙人体，戚余坐在卡座上，怀里有个人衣衫不整，正在迷乱地嗅着他的吐息，下一秒就被推了下去。 对方着急地想要扑上来，嘴里用一种让人骨头发酥的声调喊着：“戚总，您就让我……”话没说完，被戚余用皮鞭抵住喉结。 其他卡座里的人早纠缠作一团，只有他们这里始终保持着冷静克制，格格不入。 “戚总，您为什么……” 戚余：“脏。” 他左右看了看。“贺舟陵”应该很快就会赶上来。 用眼影勾勒出上扬眼线的男孩眼里闪过一丝受伤，却在灯光从戚余脸上一闪而过时，不死心地还想往前凑：“您要是嫌弃的话，我可以用嘴……” 戚余正要拒绝。 男孩忽然瞳孔一变，黑色被猩赤取代，脸还是那张脸，表情和气场却一瞬变了。 哦？这么快？ 戚余咽回拒绝的话，大马金刀地打开交叠的腿，冲他招招手：“行，过来吧。” 他微微往后靠在真皮卡座里，头顶射灯毫无规律地朝着四面闪耀晃动光线，将眼角的泪痣扫得暧昧撩人。 “贺舟陵”现在还在消化刚刚发生的事情和这具身体的记忆，迟迟没有动身。 戚余手里长鞭一甩，打在男孩绑了皮带的手臂和胸口，在无瑕□□上抽出一条漂亮血痕。 戚余缓缓吐息，只觉得略微解气。 但也只解了那么一点，远远比不上“贺舟陵”欠他的。 于是戚余抬手一折长鞭，圈住“贺舟陵”的脖子，把人用力拽过来，咄咄逼人地催促：“不是要用嘴？” 这副高傲凌然的姿态，天生是个上位者，野心勃勃。 “贺舟陵”被长鞭抵着下巴、勒住喉结，眼神里有种要吃人的情绪。 定定看了戚余好一会，才终于动了。 “贺舟陵”抬手，按住了戚余的膝盖。 戚余对于记忆的掌控力越来越强，给他制造了不小的压力。至少从眼下来说，“贺舟陵”被关在了这只小鸭子体内，只能按照戚余的要求和规则行事。 “贺舟陵”的眉头越皱越紧。 戚余往后一靠，手里鞭柄末端按在对方手背上，往后靠的同时，长腿交叠在一起。 他满意端详着对方皱起的眉头，恶劣地踩住他的膝盖，歪曲事实道：“你刚刚不是说，要替我清理鞋面？” 戚余垂着眼眸，期待从他脸上看见羞辱、愤怒，又或者错愕、震惊的情绪。 然而他没能看到。只看见“贺舟陵”垂着的眼睫一眨也不眨——这张脸似乎还没他本人的好看，脖子上也没有项圈，这一点让戚余愈发不悦。 更不悦的是，戚余的脚踝被“贺舟陵”圈住。 这张手掌冰凉湿滑，贴在肌肤上像是被蛇缠绕一圈，让人脊背发凉。 不好。 戚余感受到一股极强的、和自己对抗的能量。 一定是“贺舟陵”。对方竟然不顾被主体意识压制的风险也要改变记忆方向。 脚踝上的手掌如铁箍，戚余轻微挣扎了一下，竟然没能撼动对方手臂分毫。 戚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裤腿被撩了起来，滚烫的掌心如同岩浆，握在他修长漂亮的小腿肚上。 不对，滚烫——？ 此前每一次接触到“贺舟陵”的掌心，触感分明是阴冷潮湿的，像是海生腕足动物的皮。只有人类的肌肤，才是干燥且温热细腻的。 戚余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眼前的人已经不是诡异生物占主导的贺舟陵，分明就是贺舟陵本人！ 戚余当即一脚踹了过去—— 动作刚刚提起，眼前一阵眩晕，他被拽离了记忆，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四面都是瓷砖、地上遍布排血排污槽的屠宰室。 满地都是暗红近黑、斑斓艳丽的血，它们平铺在地面，像一张巨大的网，源头则是自己被划伤的大腿。 空气里浓香遍布，神信疯狂在脑子里尖叫：【啊啊啊宝贝你终于回来了！！！！快收！！这里高级诡异生物太多，快跑！！！】 戚余当即收回所有血液，打了个饱嗝—— 他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觉得自己满嘴菌菇的土腥味。 一边翻身从解剖台上下来拔腿开跑，戚余一边咬牙切齿地问神信：【这是吃了多少？？】 神信“呜呜”两声：【也没多少，就是方圆两公里地底下的蘑菇都被你吃完了而已，那些路边的保镖也被你这个妖精吸成了蘑菇干。】 拐过其中某间房，戚余看见巨大罐子里，尾巴被剔得只剩半边，疑似被泡在药酒里的汜固。 戚余路过时，他正设法砸破容器逃脱，但那看似玻璃的罐子显然比玻璃结实得多，汜固已经在力竭边缘，怀着最后一丝期待朝戚余挥手。 戚余头也不回地离开。 汜固望着他的背影，从眼里流下血珠，落在酒水中，顷刻凝固成血色珍珠。 巨大的罐子里，仅这一枚珍珠，缓缓沉底。 第52章 恶魔 贺舟陵微微勾起唇角，听见自己…… 戚余照着读取来的记忆中戚肃所住别墅跑去。 一路跑过无数棵干瘪的蘑菇守卫, 戚余在一片密密麻麻、彼此距离不到半米的人形干尸森林中间找到了被团团围住的D0号别墅。不难想象在干枯之前，这是怎样的一片人墙。 如藤蔓根须的枯枝爬满整栋楼，那些细小的菌丝维持着干枯前最后的模样：朝着别墅周围戒备探查着。 这是在保护戚肃？ 戚余挥开枯枝, 小心打开门，搜寻完无人的一楼，直奔二楼。 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戚余总能听见这栋楼里有若隐若现的心跳声。 戚肃应该已经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一楼摆有许多他的私人物品，走廊上也处处是他当人干诡事的证明。 地上是人皮地毯, 有肚脐，戚余小心抬脚落到肚脐旁边, 脚底却突然传来奇怪触感。一根舌头从人皮缝隙里钻了出来, 狠命顶着戚余的鞋底，用污言秽语低声叫骂：“他奶奶的什么狗东西也敢踩我……我靠好香, 好香好香……吸溜吸溜……” 骂着骂着竟然舔起戚余的鞋底。 戚余一阵恶心, 拧紧眉头正要加快速度，忽然听见它说：“这个味道怎么跟二少爷的肉那么像……吸溜吸溜……” 脚步一顿。 戚余借着楼梯间内微弱的灯光看去，发现那根在半空中甩来甩去的舌头上有一个小小的豁口。 九岁时，戚家的厨师某天半夜摸来他的房里, 流着涎水就要啃他的腿，被戚余一刀划伤舌头，切下一小块肉。动静惊动了戚肃, 从那天开始，戚余就再也没有见过这名厨师。 如今戚余早就不记得那名厨师的脸，却仍然能记得自己挥刀留下的豁口，位于那条恶心舌头上的左前端，就和脚底这根舌头伤口位置一样。 戚余弯腰，将这根舌头钉在了台阶上。 “啊啊啊——”它发出一声含糊惨叫, 紧接着被戚余随手扯过一截布料塞住嘴。血液呛进它自己的喉咙里，一个使劲，舌头多了道分叉，一根蛇信子新鲜出炉。 戚余路过地上一级级人皮台阶，继续往上走。二层隐约有些闷响低低传来，像是什么物件或者人的什么部位撞到墙壁、地板发出的动静。 “戚肃现在是什么等级？”戚余凝神听了一会，问神信。 神信：【你问的是哪个戚肃？】 有一瞬间，戚余怀疑自己还在虚幻的记忆里尚未醒来，背后窜过一道道冷流。 神信：【反正，那个戚肃等级都比你高，很多。】 戚余在门前驻足，门上却跟装了履带一样，外皮滚动一圈，将一张由人脸拼凑成的门皮滚到戚余眼前。 戚珏、戚琢和数张陌生的脸，同时与戚余面面相觑，黑暗里相望- 周南渡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赶到梦与大酒店后厨。 地面瓷砖因为地底根须的干瘪而塌陷，屠宰室里一片狼藉，戚余不见踪迹。 周南渡不死心地转了一圈，小心查看每一个角落——万一戚余藏身暗处、偷偷用异能发起偷袭，那他可就要头疼如何在不付出太多代价的前提下拿下戚余。 碎瓷声突然从门口传来。 伴随着贺舟陵的身影出现，塌陷的地砖在他落下每一步时碎裂。他打量了一圈这处，视线扫过周南渡时毫无反应，仿佛路过一片空气。 人类最强异能者？周南渡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目光直白又放肆。直到贺舟陵没有发现戚余的身影，转动眼珠将视线落在周南渡身上，后者才突然觉得，脸皮麻了一下。 这是某种生物面对重大危机的应激反应，或者可以叫作压力之下的神经抽搐。他差点想要后退一步，一想到戚余是跟着他走了，在该死的胜负欲作祟下，周南渡忍住了。 “贺队在找什么？”那些向他打招呼的人是这么称呼他的，“要不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找？” 贺舟陵：“不必。” 眼看他转身要走，周南渡喊：“那贺队不如告诉我，你和戚总是什么关系？” 这次贺舟陵停下了。他身上穿着晚宴时的着装，出门没套外套。西装马甲收出窄窄腰线，半侧身时腰腹曲线窄得过分，是曾经周南渡做梦也想练成的样子。 一根触手从贺舟陵背后冒头，被他微微侧头瞥了一眼之后，缓缓撤了下去。消失之前，触手上竟然睁开一枚眼睛，和贺舟陵猩红的瞳孔一起，淡淡看了一眼周南渡。 只这瞳色凶猩的一眼，让周南渡从头凉到脚，像是骤然被扔到冰层以下，浑身僵直，不敢造次。 直到贺舟陵的身影远远消失在夜色里，周南渡才捂住嘴巴，吐出几个眼珠子，松了口气。 “靠……什么怪物？”- 戚余面前的二楼大门门皮由人脸拼成。戚珏和戚琢的脸并排放在一起，仅能靠着一点肤色差别辨别出边缘。乍一数，高达两米的门上只这一面，至少有上百张人类脸皮，它们无法扭头或者低头，只能从各个角度转动眼珠，盯着面前的戚余。 顶上一张脸忽然开口：“孙孙，这是谁？” 戚琢舔了舔嘴巴：“好吃的。” 戚珏微微一笑：“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孙孙，既然好吃，咱们就把他吃了。” 戚珏笑容一顿：“爸还没忙完。” “喊他啊。” 戚琢：“我来我来，爸——” 不能让他们惊动戚肃。戚余飞快划破手，按了上去。血变成如同菌丝一样细细的天罗地网，扎入猎物身上，人脸们纷纷困顿地闭上了眼，声音走调了一样凋零：“爸啊e……”直到消失。 戚琢大惊失色，“守卫呢，不能让他啊e……” 大门在戚余面前软化、坍塌，仿佛一块解冻的肉。 从门扉缝隙后漏出一点幽暗光线，透过这小小的缝隙，戚余看见了门里的场景。戚肃倒在地上，自他上半身腰腹位置，一个一模一样的躯体正往外艰难拉拽自己。 而那些戚余上楼时听见的碰撞声，来自那些已经分裂出来的个体。他们没有脸，骨骼之上是一层血淋淋的皮肉，眼眶空洞，游魂一样在房间里巡回，嘴里念着：“我的脸呢我的脸呢我的脸呢……” 当戚余控制的血丝蔓延到房里的一瞬，这些无脸人全都同时倒地沉睡。 【哇哦，竟然已经出现了这种诡异生物。世界异化的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这样看下去，你们的世界很快就会沦陷了呢。】 戚余：“有什么延缓异化的方法吗？” 【当然有了。最笨的方法是来一个杀一个，要想从根源上解决，需要停止两个世界的融合。】 “怎么停止？” 神信沉默了一下：【我竟然以为你真的在问我。以你的异能，诡异复苏你才能如鱼得水，原来的世界有什么好？】 戚余走到沉睡的戚肃身边，垂眸视线冰冷：“没什么好。但在我看来这两个世界都是一样的烂，还不如挑个烂习惯的。” 神信：【……你放弃吧。停止诡异复苏所需要的能量不是异能做到的。】 戚余控制着血丝钻入戚肃体内。 有过杀死戚肃经验的人并不多，他不敢贸然动手，孟言还在北方领主手上，他必须一击成功。 忍着恶心，戚余开始搜寻戚肃的记忆。 …… 三分钟后。 【哇你抽出来干什么！！你干脆把戚肃抽空了得了！那个孟言死就死为你牺牲是他的荣耀！才三分钟你的灵值就涨了1000啊！！！】 伴随着神信的吱哇乱叫，戚余抽出血丝，扭头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神信看他吐的痛苦，嚷嚷的声音也弱了，【好吧我承认确实他脑子里东西有点恶心，你再吐吐吧……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吐太久。有过分强的气息正在靠近，应该是那个人类最强。】 戚余狠狠拧眉忍耐克制。 戚肃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禽兽。他的异能叫做[分裂]，可以分裂出另一个自己。起初，他十分满意于这项异能，但当分裂的个体死亡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异能形同虚设，便开始动起了心思。 启诚生物最初的成立便是因此而来，他尝试了各种方法，最后还真找到了一条行之有效的路径，通过把别人的脸缝到自己身上，他似乎又一次获得了分裂的能力。 戚肃由此觉得，[分裂]这项异能的关键在于脸，于是他将身边所有能缝到脸上的人都进行了缝合，妻子、儿子、原本计划里还有养子，可惜让戚余给逃了。 然而这些缝合并不是都有用。比如其余在楼梯上踩到的那位厨师，把它缝在脸上也无法分裂出个体，戚肃便将它挪了出去，变成楼梯的地毯。 至于杀死他的方法…… 戚余缓缓吸了一口气，拿起匕首走到门边。 神信幸灾乐祸：【我就说嘛，这么恶心的事情你做得来吗？】 戚余手里的刀刃扎进门里，整扇门痉挛一下，被戚余一脚踩住、摊平。 然后他将这上面的人脸一张张重新撕开分裂下来。 神信震惊到失语，竟然也有了两分想要呕吐的欲望。还有什么比有洁癖者变脏、干净无瑕者被玷污更具冲击力的呢？ 它默不吭声地看完，在戚余忙完之后适时建议：【你可以用吞噬把他们都吃了。】 戚余毫不犹豫拒绝：“恶心。”地上戚家人的脸皮堆积在一起，戚余连看一眼都嫌多余。 “你跟我一路了，出来。”戚余忽然说，目光准确地投到自己脚边阴影里偏深色的一点。他并不知道也不关心影子诡异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只从它这一路的反应看出它对自己的惧怕，这就够了。 被他吞噬得只剩巴掌大的影子诡异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它是真的怕了、已经老实了，要是戚余再晚醒一秒它就尸骨无存了。它现在别的什么花花心思都没有，只想抱紧眼前这根大腿。 “喵~”它想起人类似乎都喜欢猫，把自己捏成巴掌大的小猫，冲着戚余谄媚讨好地嗲叫了一声。 戚余不为所动，指着地上那堆脸皮：“帮我收着，不许吃。” 它连忙点头，嗷呜一口吞进去，还张大了嘴巴给戚余看。 毕竟不是真实的猫咪，它不具备猫咪可爱的舌头和血肉，张开嘴之后只有一个空洞洞的躯壳，一眼就能望到底部戚家人的脸皮。 然后戚余提着刀，来到戚肃面前。 原来要杀掉恶魔，必须自己先成为恶魔- “贺舟陵”在半路失去了戚余的气味，但他嗅到了另一股令人作呕的恶心味道，一闻就知道来自于某种腥臭阴暗的低等诡异生物。 红瞳变深。 “谁让你出来的。”他捂着眼睛，片刻后闷哼一声，咽下喉头血气，向着腥臭味道的源头赶去。 他好不容易才抢夺过的主控权，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让给那个卑劣可恶的人类。 戚余坐在房里唯一的沙发上，支着额头在休息。沙发是纯人皮打造，线扣是漂亮的金线。房间中间是大滩乌红血液，一片狼藉，一具失去头颅的、正在分裂中的各种尸体倒在那里，头颅不见踪迹。 血迹蔓延到戚余脚下，人头摆放在戚余脚边半米以内堆成小山，可长腿交叠的戚余身上却干净整洁，纤尘不染。只除了裤子上莫名有一道口子，露出一小片大腿肌肤。一直弱小的可怜的影子猫咪蹲在他脚边，乖巧地把自己盘成一团。 听见贺舟陵的声音，戚余抬起血腥未散的眼睛，冷冷望来，泪痣在这样幽暗光线里尤显妖冶。 “贺舟陵”微微勾起唇角，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第53章 跪下 “或者，贺队还想再体验一次？”…… 戚余凝视着戚肃的头颅, 有一种不真实感。 头是戚肃的没错，五官熟悉，皮肤灰败, 每一个毛孔、每一根头发都令人厌恶，是困扰了戚余前半生、留下许多阴影的罪魁祸首。而他已经死了。竟然死得这么轻易、这么简单。 直到贺舟陵来。 这时戚余刚刚切下几个脑袋，指尖还在泛酸，手臂也懒懒的不想抬起来，只坐在原地, 冷冷看着贺舟陵。他发现贺舟陵脖子上没有戴那枚意味着被驯服的金属项圈。 怎么，是和原来的主人闹掰了吗？ “看来我来晚了。”贺舟陵看了眼戚余脚边的人头, 说。 他之所以接下戚家的请帖、来到这里, 是因为发现戚家似乎是源石外流的源头之一。 就在这时，从手表定位上急匆匆赶来的潘稹出现, 看见房里景象之后, 惊了一下。但这比不上他看见贺舟陵颈项上空空如也后的反应大。 “贺舟陵。”潘稹少见地喊了他全名，语气紧绷，顾不了还有外人在：“你的颈环呢？” 戚余意外地眨了眨眼。 是了，差点忘了。项圈、暧昧痕迹, 贺舟陵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是似乎是有主的。 单从形象来看，潘稹也是硬汉，虽然个子没有贺舟陵高, 但这种圈子什么都讲究，就是不讲究身高。 所以这个潘稹，就是贺舟陵的主人？ 戚余支着下巴准备看戏。 “捏碎了。”贺舟陵回答，“那种东西有什么用？” 潘稹震惊了，敏锐察觉出贺舟陵整个人气场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嘴唇都哆嗦起来。 唏嘘。 瞧给气的。 大概是“家丑不可外扬”, 潘稹稳稳神，要求道：“先和我回基地。” 源石流出的具体源头和方式还没调查清楚，但只能往后放。眼下最重要的是回去检查一下贺舟陵的状态——他是不是融合又加深了？什么契机？ 只是往他附近站了一下，潘稹就觉得心脏在不堪重负地加速，浑身都冒出鸡皮疙瘩。 贺舟陵只略一想：“行。” 竟然这么好说话？ 这个念头刚闪过戚余的脑海，只见一根骨鞭和一根触手同时向他伸来，前者圈住他的腰，后者圈住他的脖子，甚至不客气地勒紧，存在感和威胁感都拉满。相比之下，那根骨鞭倒被衬托的温柔两分。 隔岸观火却被引火烧身，戚余以[巨力]挡住触手勒死他的意图，面无表情问潘稹：“你不管管？” 潘稹面上勉强维持硬汉形象，一开口就垮了个彻底：“我、我管不住啊。” 贺舟陵是他见过最能隐忍的人，可那个存在……却是他见过最肆无忌惮的存在。 戚余不敢置信：“管不住你收他？” 潘稹哇的一声哭出来：“你当这个是我说了算的啊！” 戚余：？所以是贺舟陵这个sub主动找的潘稹？ 他隐约觉得似乎在和潘稹错频交流，但来不及细想，第二根触手已经到了眼前。戚余将指腹在骨鞭末端的骨刃处轻轻一滑，血网瞬间顺着触手罩住贺舟陵，将他拽入由戚余记忆定制的天网里。 既然潘稹管不住，那就别怪他替潘稹管了。 …… 这是记忆里的极乐号。 戚余为自己提取了管家7号的记忆，而贺舟陵则被塞进戚余的记忆里，被迫在笼子里蜷缩成一团。他错愕于自己的处境，仰头看了一眼戚余，却感受到一股并非来源自己的、让人窒息的恐惧——这是来自原主人记忆里的恐惧。 戚余对记忆提取的掌控已经炉火纯青，并不允许贺舟陵忤逆记忆里被赋予的猎物身份，看着他几次尝试放出触手和骨鞭，戚余竖起一根手指凑到唇边：“嘘——别想动用异能。” 给自己安排了记忆里管家7号猎人身份的戚余，只用这一句话就压制了贺舟陵的异能。 看着贺舟陵惊讶的眼神，戚余愉悦地笑弯了眼，视线落下时长睫浓密，盖住潋滟不可方物的眸子：“这样才乖。” 说完，他看见贺舟陵耳朵动了一下。抬头缓缓望来，猩凶眼底阴晴莫测。很明显，别说安在自己头上，贺舟陵应该已经多年没听过有人把“乖”这个词和自己沾边了。 戚余看着他这副模样，更加觉得有意思，有种正在驯服大型猛兽的愉悦，肾上腺素也因为踩在危险边缘狂舞而飙升。 他俯视笼子，再以猎人身份下一道命令：“别试图逃脱了，乖乖坐着。” 贺舟陵定定地看着他两秒，垂头，缓慢在笼子里坐住，双手垂在身前，仰头看来。 戚余几乎要克制不住唇边笑意，看着贺舟陵空空的脖子，竟然有种想要给他找个项圈套上的冲动。 逾越了。 这是别人的宠物，只是事发突然，他代为管教一下而已，他也从不稀罕被别人碰过的东西。 想起管家7号曾经告诉自己别看兔子屠夫的叮嘱，戚余微笑着，饱含恶意地嘱咐：“一会如果有只兔子来，你记得抬头好好看看它，它最讨厌不看它的人类。” 戚余转身要走。 笼子里始终安静的贺舟陵却突然出声：“你去哪里？” 戚余没有理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然后他将自己抽离，自上而下地以全局视角俯视着贺舟陵。 看不见戚余的身影后，贺舟陵在笼子里转了一圈。他原本就身材过于高大，被限制在逼仄的空间里让他显得有些烦躁。 更像是大型犬了，还是和主人有分离焦虑的那种。 按照戚余记忆走向，隔壁笼子里会有人和贺舟陵说话——所有这些走向全部照旧，只是贺舟陵没有理会对方，而对方依然自顾自说下去。 兔子屠夫按时登场，一个笼子一个笼子地挑选猎物，隔壁蜥蜴女趴下后提醒贺舟陵“趴下”，贺舟陵一顿，表情若有所思。 戚余笑了。他肯定知道自己让他看兔子屠夫是不怀好意，可他无法违逆。 贺舟陵只能在兔子屠夫路过时，抬头和他对视。 两双红色的眼睛彼此对上。一个红的透彻，一个危险得彻底。它朝着贺舟陵咕噜两声，戚余还能记得神信当时给的翻译。 它在戚家见过自己，还想被自己做成刺身。 戚余唇角笑意扩大，满意地看着兔子屠夫朝着贺舟陵伸出手，贺舟陵的脸色也随着它的靠近越来越难看—— 哗啦一下，触手冲天而出，挤烂了金属笼子，向着虚空里的某一点抓来，骨鞭卷住戚余。贺舟陵再一次违背了记忆的走向。 戚余不慌不忙，任由他将自己卷到面前打量。 贺舟陵沉默看着他，眼睛眯了起来，一副压迫感十足的样子，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发。他很清楚这样的姿态会有什么影响，如果潘稹或者天机行动其他人在这里，说不定已经开始瑟瑟发抖和他保持距离，警卫队甚至会把装配了抑制剂的枪上膛——但他没有在戚余脸上看见这种戒备。 他甚至看见，戚余缓缓勾起唇，反问他：“你在等什么？等我夸你乖吗？” 戚余看破了他其实并没有为此动怒的真相，还带着一种安抚宠物和野兽的漫不经心，拍拍卷住他的骨刃：“乖。” 夸得很敷衍，似乎不耐烦搭理他。 戚余确实夸得很敷衍，毕竟不是他的宠物，他只是代为管教而已。如果可以，如果潘稹这个主人到位一点，他根本不用花这些心思。 话音落地，戚余看见贺舟陵眼底暗藏的风暴缓缓散了，唇边笑意从无到有，瞬间扩大。 戚余被骨鞭放在贺舟陵面前的笼子上坐着。笼子顶部冰凉粗糙，有点硌人。戚余娇贵的臀部没受过这种苦，想要下来。刚一动，背后便被八根骨鞭末端的骨刃从各个角度顶着，只要挣扎力度大一些就会被撕成碎片。 在自己提取的记忆力死倒是不会有什么恶劣后果，只是疼会被记住。如果可以，戚余不喜欢疼。 于是戚余放弃挣扎，看着贺舟陵往前一步站在笼子前的地面上，膝盖挤到他腿的中间，手按在大腿两侧。 一副完全将戚余圈在自己身躯和笼子中间的姿态。 肩膀上一沉，是贺舟陵的下巴靠了过来。 他从胸膛深处发出沉闷笑声，起初声音很低，随后慢慢扩大。戚余的肩膀甚至能感受到来自贺舟陵胸膛的震动，气息喷洒在颈侧，很痒。 戚余皱眉忍耐，直到贺舟陵笑够了、直起腰，提议道：“戚总，天机行动基地还有一个空闲岗位。” “什么岗位？”戚余淡定回复，“驯兽师吗？还是诡异生物稽查？” 贺舟陵轻轻“嘶”了一声，怎么会有……这么合他口味的人，“也行。” 天机行动这种被寄托了人类最后希望的地方，哪里会这么轻易放人进去，戚余嗤笑一声：“行，那贺队给我留个岗，等我实习期过了就到位。” “什么实习期？” 这下轮到戚余微笑了。 还能有什么实习期？当然是驯兽和教训不听话的诡异生物的实习期。 场景变换。 这次是河畔商务中心顶楼。 戚余顶着大风翻上顶流，衣摆被扬起，露出一片线条分明的腹肌。他缓缓和正在打量天台情况的贺舟陵对上视线，抽出匕首走了过去。 按照记忆走向，他在这里将天台那只D级诡异生物一刀解决。 贺舟陵带着错愕倒下。 北方食草者领主地盘的地下实验室，戚余将被塞到羊人诡物理的贺舟陵一刀毙命； 云中豪宅诡域里，贺舟陵被塞到那多巨大肉花里，被戚余取走性命； 水门村诡域里，被塞到影子诡异里的贺舟陵被戚余送到别的诡异嘴里…… 戚余没有再给贺舟陵任何反应时间，他飞快提取记忆，飞快转变场景。 他的目的很简单，要让贺舟陵看见他，就像任何一个无害的普通人看见枪支一样，条件反射产生恐惧。哪怕不能达到这样直接的效果，至少也要给他留下一点“深刻印象”。 直到戚余觉得心情舒畅、勉强够了，才暂时停手，重新回到记忆里的极乐号游轮，对着脖子上拴了链子、在戚余脚边单膝点地的猎物说：“跪下。” 戚余冷冷地看着他，用最为平静可怖的语气说：“或者，贺队还想再体验一次？” 第54章 加个岗位 “驯兽师，或者诡异稽查员。…… 贺舟陵刚来。 那个存在暴躁又狂傲, 拒绝被他同化，隔绝他的记忆。 他费了极大努力才夺回身体，刚从黑暗意志力苏醒, 就面临这样的情况。 贺舟陵低头，视线顺着脖子上拴着的铁链，一直追踪到握着铁链的戚余的手。 当初在极乐号游轮上这样对戚余时，他从没想过有一天风水轮流转，轮到他被拴上锁链。 他将这些归因为那只该死的、不听话的存在。 戚余看着他变换的脸色, 十分满意。 自己的[记忆提取]简直就像游戏里的打断技能，无视对方的任何能力, 随心而动。贺舟陵应该已经试过了吧？在记忆里, 戚余就是绝对的主宰，贺舟陵只能被他丢到一个个场景里肆意拿捏教训。 尤其是, 当这个拿捏的对象一身如野兽般的肌肉和气息, 却偏偏披着优雅矜贵的唐装，藏起了那些隐秘的危险。 这种将对方揉搓掌控的满足感简直爆棚。 “体验什么？”贺舟陵问。 戚余看见他眼里的红色稍退，是更为沉着的漆黑瞳色，冷静且可靠。 这气质……是贺舟陵本人。 戚余挑了挑眉, 松开手。锁链另一端掉了下去，顺着颈侧垂在贺舟陵胸膛和小腹前，反问：“贺队不记得了？” 由于不能让外界知道他同化那个存在的进度和细节, 贺舟陵只能沉默。 把贺舟陵引出来镇压拿东西本来也是戚余的计划，眼下目的达成，戚余心中十分满意，解除了[记忆提取]。 戚肃所在的D0号别墅已经被特事局的人团团围住，数个战斗小组人员举着装载了淡蓝色药剂的武器对准他们，连地上已经彻底厌弃的戚肃也没被放过。 不过他们手里还拎着一个让戚余感到有些意外的人, 施五昌。 早在水门村诡域里就变成诡异生物的他已经彻底失去人类的形状和模样，一身抽象的黑影线条，额头和穿着西装的胸口、手臂上还扎着数根装了幻蓝色药剂的针管，可见就是被这东西放倒的。 ——抑制剂。 戚余拿出锦城特事局的工作证，经过排查确认无异常之后便离开了。 影子诡异肚子里装着戚肃的人头，把自己拉成长长一条直线，本来就不多的诡气这么一均摊更是不剩多少，没有引起在场工作人员的怀疑，成功跟随主人扬长而去。 潘稹第一时间确认贺舟陵的状态，“刚刚发生了什么？你这次……”压制得竟然这么快？ 潘稹想了想，“是刚刚那个戚余的异能？” 贺舟陵在原地站了一会，突然抬起指腹在唇边轻轻一按，若有若无的一点笑意随之彻底消散。 “呼叫元京特别小组过来，把这些和戚家有关的全部都送进去。”贺舟陵转身往外走，“戚家人已经全部死了，没有找到源石下落。把尸体带回去处理。” 潘稹连忙跟上，“好的。这些事情，世界重启之前也发生过？” 贺舟陵脚步凝滞一瞬，“嗯。” 发生过，但没有戚余，在元京举办这场宴会的也不是戚家，而是另一个阴差阳错没落了的另一个家族。 此刻，贺舟陵忽然有一种极强的直觉——戚余这只不知从何处落来的蝶，振翅时应当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更多变数。 “特事局人手还有缺口吧？” 潘稹加快脚步跟贺舟陵并排：“有，怎么了？是要为后面加大研究异能融合技术招人吗？其实有了戚家的技术，天机行动基地的研究又能往前一大步，尤其我们的人已经控制了施五昌，有他的时间扭曲异能……” 贺舟陵：“加个岗位。” “行啊。什么类别？” “驯兽师，或者诡异稽查员。” 潘稹：？- 戚余和老于、黎鹤碰面以后先一起返回锦城。黎鹤那边的经历没什么特别，林谟的表现绅士且克制，唯一让黎鹤好奇的是，他的绅士、克制乃至优待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自己老板。 “他总是跟我打听一些有的没的。”黎鹤原话如此，“比如我怎么认识你的，你平时在公司里怎么样……我说，老板。”黎鹤从副驾驶往后使劲扭头，盯着后排的戚余看：“你是上哪儿惹了这么个……烂桃花？”那副想打听又不好意思，明明关心又不敢亲自跟戚余说一句话的样子，让她看了窝火。 三人落地后先回了趟特事局做报告、登记更新异能等级。离开时，特事局各处公共屏幕突然都亮了起来，循环播放着特事局局长刘波舫因为非法进行人体实验而被取消职位、拘押控制在元京的消息。 最下角落里还有一行小字，称锦城特事局暂由天机行动小组接管。各地的特事局哗然。 毕竟从前只是在内部听说天机行动可以越过特事局总部接管分部，而眼下则有种“传闻竟然成真”的惊讶。 戚余三人做完行动汇报走出锦城特事局时，天上飘了雪。 仰头望天，路灯下的雪夜像一网让人透不过气的茫茫大幕，乌沉沉地盖下来。 戚余站在门廊下看了一会，老于和黎鹤已经先行一步，站在雪中看他，“老板，你怎么不过来？” 黎鹤：“不会是洁癖发作吧？” 戚余拧眉，总觉得这雪下得让人心神不安，“走地下停车库。”他把两人喊了回来。 转身时，特事局门口有个人来不及躲闪，就这么直愣愣地撞进戚余的视野里。是林谟，他戴起了卫衣帽子，猝不及防被戚余发现之后低下了头，自欺欺人地拉了拉帽檐，左右看了看，却只有透明的玻璃门，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供他藏身。 戚余目不斜视，领着老于和黎鹤去往地下车库。 休息了两日，将几个找上门变成异能者的旧部也引荐到特事局之后，戚余再次来到了北方食草者领主的地盘。 距离对方给他的期限刚刚过去半个月。 地面的村落已经荒芜，有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人将这里当成了视频拍摄素材，对着那些戚余上一次来居住过的院落的拍照合影，羊圈里的羊不翼而飞，村民也悉数消失。 戚余去往食草者领主的地下地盘，却发现这里交错的隧道全部坍塌，实验室被深埋地下，前路被封死。 他甚至感受不到食草者领主的呼唤。 戚余缓缓拧起眉头。孟言还在他手上，如果找不到食草者领主……孟言必死无疑。 第55章 [增殖] 你竟然以为他真的会把孟言给…… 看见眼前如此荒凉的景象, 戚余几乎都要怀疑食草者领主的老巢被人端了。 顺着上次来过的隧道进入食草者领主错综复杂的地下领土，一路光线昏暗，没有一缕月光从透气孔中投下, 几人带来的照明工具在寻找了一夜之后很快就被用完。 “原地休息。”戚余说，“不用再往前走。”他有预感，这些诡异生物最终都会主动找上他。 老于和黎鹤没有任何异议，随他一起原地驻扎。 三人如今都是异能者，视线敏锐, 隐约能从黑暗里视物。 戚余看见有两枚长着虫子躯体的眼睛，或者说有两只长着人类眼球脑袋的小虫从他面前爬过, 戚余沉默着往后靠了靠。 老于：“……” 真是无声又刺眼的嫌弃。 老于假装没看见戚余动作, 支棱着眼珠子往前探路，穿过一个细长的孔洞, 眼珠子从洞口冒头, 望见这一片隧道里的景象：“好多恐眼蜘蛛。” 来的路上戚余已经跟他们简单说过上一次发生的事情，特事局的资料库里也能找到恐眼蜘蛛的资料，因此这次一见老于便认得。 “你看到了什么？” 老于开始转述他所看到的一切。 这里的每一条隧道长的都一样，干涸的土洞、质地坚硬的泥土和岩石, 四周偶尔出现的细小根须，可见这里已经在地下很深的位置。 但是这里格外的宽阔幽深，直径是其他隧道的一倍以上。这里相比之下湿润且温暖, 泥土之上遍布白色纤细的蛛网，一挂挂蛛卵就悬挂在头顶，每一粒蛛卵都有橄榄球那么大。 黎鹤：“恐眼蜘蛛老巢。”她仰头左右看了看，跃跃欲试：“你怎么过去的？要是一把火烧了，这得给咱们多少战绩点？” 特事局发给员工的腕表在这段时间也进行了更新迭代，不再需要异能者自己上报击杀了多少诡物、等级又是多少, 准确率基本能保持在90%以上。 老于盯着空洞洞的眼眶：“过不来。而且太多了……等下，这是什么？” 戚余忽然打了个寒战，有种不好的直觉。 一只肚子圆溜溜的恐眼蜘蛛从老于的眼珠子跟前过，两根遍布倒刺的后肢上扎着一个残缺的尸体，从老于的眼球上轧了过去，疼的老于捂住空荡荡的眼眶。 听完老于的形容，戚余想了想：“难道是村里没有新旅客？”恐眼蜘蛛没有食物，饥饿之下又有繁衍需求，干脆杀到地面，将食草者领主圈养的“羊群”当作了食物。 老于忽然全身僵硬：“戚总，你说你要找的人，是什么特征来着？” 黑暗里，戚余看见老于紧张地抓了一把地上的土，“小腿和羊一样，或许还有其他的异化部位。出发之前你们都看过他的资料，你刚刚看见他了？” 老于咽了口唾沫，“嗯”了一声，他支棱着眼珠子爬了回来，纠结了好一会，还是省略了一些细节：“看见他了。老板，人没了。” 不止没了，还十分惨烈。整个人就剩下一个脑袋是人样，身上就像被片完的烤全羊，又强行把片下来的肉贴了上去，饶是老于如今五十多年的人生已经算见多识广，这会也有点胃里难受。 【不可能。】神信跳了出来，【我们诡东西可不像人类诡计多端，我们至少说话还是算话的，尤其是高等级的诡异生物就更不可能毁约了，这种无序的行为可是会让混沌值下降，加速异化和献祭的行为。】 戚余听见了一个新的词语，“什么是献祭？”他心里是这样想的，那两个字即便只是从心里过了一遍，也带来剧烈的耳鸣，想必又是因为触及了他不该知道的信息。 神信跳过上一个话题，【况且你就不好奇，戚肃为什么死得那么容易吗？】 戚余的心往下沉了沉，看了一眼把自己维持在狗狗形状、甚至学着变出了狗尾巴，对自己疯狂摇晃的影子诡物。在它的肚子里，还装着戚余亲手拿下的两枚戚肃头颅，“所以领主真正想要的不是人头，而是人头上的脸皮。” 【bingo。】 “那孟言还活着吗？” 【这要看你对活着的定义是什么了。】 戚余这边刚和神信讨论完，黎鹤便问：“戚总，还继续往前走吗？”她静静看着戚余，就像当年静静地问“戚总，是你调我去新部门的吗”时一样，只要戚余点头，她就会无条件服从。 “不急。”戚余说着，吩咐老于：“引几只恐眼蜘蛛过来。” 老于没有多问，拆开自己的手指、五官，化作小虫从各个地方爬走，不一会就引来两只恐眼蜘蛛。 这东西腹部的眼睛会让人混沌值急剧下降，眼前产生恐怖幻觉，老于不慎对视一眼之后，牺牲了一颗眼珠。 将从后背抽出脊骨准备迎战的黎鹤挡到身后，戚余冷声叮嘱：“退后别动。”随即划开了手腕。无数血液化作的细丝天罗地网一样扑过去，将恐眼蜘蛛整个包裹、瞬间吞噬，神信及时送上播报：【灵值+200】。 香味蔓延开来，从四面八方传来躁动的气息。 戚余一回头，发现黎鹤眼睛空洞迷茫，举着脊骨朝自己走来，而老于身上的虫子也不受控制地脱离母体，排着队赶来。 戚余收回血液，细小伤口瞬间愈合，冰蓝色的眸子盯着他们，轻声叱道：“你们想做什么？” 两人一怔，瞬间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无意识动作之后整个人一惊：“刚刚、戚总，你……” 黎鹤后退一步，抬手捂住口鼻，眼神复杂。她察觉到戚余刚刚的异能有些不同寻常，没有轻易开口询问。 戚余慢条斯理卷起袖子，“再去引几只来。” 老于的灵值不过4500，算个D级中层，而戚余已经灵值超过他，这种压迫力黎鹤尚且感受不到，但对老于来说却再明显不过，从戚余说出来的命令，就像是箴言一样不可违背。 …… 五个小时后。 整个幽暗隧道里都是恐眼蜘蛛防卫自保时留下的蛛网、腿上发射的锐刺，地面上却不见一只恐眼蜘蛛的残骸或者绿色鲜血，只有细丝一样的红色液体凌空展开，将包裹其中的东西彻底消化，而墙边依次紧紧贴边站着影子诡物、老于和黎鹤，一诡二人表情紧张。 就连黎鹤也失去了最开始的冷静。 她眼睁睁看着戚余用血消化，或者吃——他根本找不到任何概念来形容其余的异能，只知道短短5个小时过去，戚余就完成了从D级异能者到C级的进化，而她虽然灵值1万，却自觉在戚余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太恐怖了。 而影子诡物看着另外两个和自己一起瑟瑟发抖的异能者，心中有种微妙的爽感和平衡。 老于看着收回蛛网一样的血液后，轻轻叹了一口气的戚余，小心翼翼问：“戚总，还要吗？” 戚余捂住胃，皱了皱眉。他必须牢牢压住舌根，才能忍下饱到几欲呕吐的冲动，“不用。” 话音落地，忽然从地底传来一声啮齿类动物尖锐的鸣叫，几人捂住耳朵，眼前出现同一个场景。 食草者领主庞大的身躯从黑暗中缓缓探出一个脑袋，每一步都扬起两米高的浮尘，从上而下俯视来的眼神满怀愚弄蝼蚁的恶意：“戚余，你来履约了。来吧，我等着你。” 老于承受不住如此高等级诡异生物的凝视，扭头呕吐起来，影子诡物也在原地扭作一团，混沌值狂跌。 没有时间给他们缓冲，食草者领主的傀儡军团已经眨眼到了眼前，各种长牙狰狞的小型啮齿类动物异变形成的诡异生物流着涎水扑来，逼得几人拔腿就跑。 一番追逐之后，直到三人一诡都到了体力不支的边缘，这些啮齿诡异生物才慢悠悠潮水一样褪去，眼前便又是食草者领主藏身的洞穴。 充满威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在漆黑的洞穴里回荡：“戚余，你来了。” 回声也跟着“戚余，你来了。” “你来了。” “来了。” “了……” 【六点钟方向。】 戚余和神信同时找到声音出处。 “是的，父亲。”戚余向着无限深邃的暗处微微一笑，“我把你要的东西带来了。” 老于、黎鹤和影子诡物同时怔住。 食草者领主从黑暗中终于现身，它的浑身都是人脸，哀号着、哭泣着、嘶喊着、叫骂着，头颅上一半是戚肃的脸，另一半则是戚余并没有见过几次的戚家合作对象老板的脸。 属于戚肃的那张脸盯着戚余，不顾另外半张狰狞难看的脸色，满意地笑了：“看来你还给我带了额外的礼物。”它打量着其他人，嫌弃地点评：“虽然都有点弱，但塞塞牙缝也够了。” 黎鹤、老于和影子诡异都不约而同弓起背，下意识露出了有些防备的姿态。 但黎鹤和老于理智尚在，他们对视一眼，定定地看着戚余，不信自己会被这么出卖。倘若折在这里，也只能怪自己识人不清。 黎鹤比老于更信任戚余，下意识的惊恐后，她按住老于的肩膀：“戚总不会出卖我们。” 老于吸了一口气，暂且稳住心神，咽下了找不到合适时机提出的疑惑——你怎么确定？ 在食草者领主打量他们时，戚余也在打量它身上的那些人脸。 边缘平整，缝合完美，可见这些人死前或者临死时都还处在非常有安全感的环境中。其中不乏熟悉面孔，比如戚肃以前的司机和秘书，戚母曾经的专属美容师、化妆师，甚至还有一张戚母的脸。 戚余叹了口气。 早该发现的。 “它的异能是自我复制？” 【这么说也没错，或者更准确一点，应该叫[自我增殖]。就像细胞从一分裂成二，增殖出来的每个个体都有着和母体一样的记忆、形态、人格。看见它肚子上的人脸了吗？这就是自我增殖的关键，只需要一张脸，它就能获取这张脸所代表的一切人类身份与□□，取而代之。】 戚余缓缓握紧拳头，“你的下一句，是不是要让我猜一猜它已经增殖替代了哪些人？” 神信笑了，【宝贝，你怎么抢我台词呢。】 无数个理不清的思路同时涌上脑海，戚余吸了一口气，暂时将它们抛开。他从地上拎起影子诡物的一只脚，头朝下倒倒，两颗装在黑色塑料袋里的人头滚了出来。 戚余一只脚踩在其中一个人头上，轻轻问：“父亲，孟言在哪里？” 黑色塑料袋里的不是人头，而是石头。 为怕食草者领主反水，戚余早早跟老于几人制定好计划，将人头保留在安全可靠的地方，计划等着接到活着的孟言才告诉它人头藏在哪里。 戚肃的另外半张脸哈哈大笑：“你竟然以为他真的会把孟言给你留着？你看看这是什么？！” 另外半张脸发狂大笑着，转过身来，向他们展示着自己如圆柱一样不分正反身躯上的某一面。 一根羊腿在食草者领主肚子上晃荡一下，紧接着出现有一根羊腿和两只人类胳膊，闭着眼睛的孟言像是被砌进墙里，浑身灰白的毛发和食草者领主融为一体，不分你我。 戚余的声音很冷，质问神信：“你不是说，你们诡东西不会背弃承诺吗？” 神信气绝，活像自己黄花大姑娘清白被玷污了一样，嚷嚷着叫骂：【是啊，一般来说是不会啊，谁知道你爹，哦不是你爹，谁知道戚肃这个诡东西连诡异都不如！】 【别急宝贝！你还有机会，孟言还没有被他完全融合，还是有机会救出来的！】 神信话音落地，孟言整个消失在食草者领主肚子表面，只剩下一张脸，在灰色杂乱的毛发里若隐若现。 神信：【……】 【是这样的宝贝，我也没什么话可说了，就送你两个字：干他！】 戚余看着孟言睁开眼，先是“咩”了一声，然后迷茫地转动眼珠。他先是看见了戚余，笑了一下：“戚先生，你来找我了……”随即发现不对，惊恐又慌张地问：“发生了什么？我在哪里？我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在数米高的诡异生物身上，一张长度不超过20公分的人脸几乎毫无存在感。 可戚余却还是觉得扎眼。 “把头给我吧。”戚肃慢悠悠吩咐。 戚余的回答，是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藏刀。 戚肃身上的两张脸不约而同笑开，只一哆嗦就抖擞下来数个增殖体，向着戚余脚边的两颗人头扑来。老于和黎鹤立即跟上协助，影子诡物也终于逮着机会加加餐。 单个傀儡的诡气值远不如主体高，正好够8000灵值的戚余对付，戚肃见状，干脆又抖擞下来几个孟言的增殖体，趁着戚余下手迟疑的一瞬间，将戚余脚边的两颗人头抢了过去。 不好。 戚余低喝一声“跑”，转身拔腿就拉开距离！老于几人果断跟上，没有丝毫迟疑。 食草者领主拿到人头，桀桀笑声在隧道里蔓延开来，刺得老于耳朵里的虫扭动着流出汁液，被他迅速擦去。 食草者领主拎起两个黑色塑料袋，仰头张开大嘴，将塑料袋扔了进去。 可怕的咆哮让逃跑的几人脚下一个踉跄。 “可恶——戚余，你竟然敢骗我！！！”洞穴剧烈震颤起来，大地抖动，竟然是怒气澎湃的食草者领主亲自追了过来，所到之处洞穴坍塌，烟雾弥漫。 “过来，给我过来！”随着食草者领主的嘶吼，无数恐眼蜘蛛和傀儡诡物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几人面前的路瞬间堵死。 无路可退。 戚余几人缓缓转身，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赶到面前。 食草者领主暴躁地挥开几只掉落到面前的恐眼蜘蛛，“啪”的一下，墙上绽开几朵绿色的蜘蛛泥。 “戚余——”食草者领主嘶吼，“这次我一定要吃了你！” 食草者领主向着戚余高高抬起长达两三米的森然、肮脏巨齿。 第56章 主人 为什么他的皮肤……会这么敏感？…… 巨大獠牙落下时, 戚余闪身一躲，然而通道里已经避无可避，塞满了诡异生物。 “你不想知道另外两个脑袋在哪里吗？它已经进入了分化的第二阶段, 已经开始分裂出新的个体了。要是不及时处理的话，等我出去你应该就能看见4个戚肃了吧？”戚余说着，食草者领主果然停下动作，阴狠地看着他，“那两个戚肃应该不是普通个体吧, 他应该继承了你本源的能量，我找到他的时候, 整个别墅里都已经是人脸了呢。不把他们收回来, 你应该会被另外半张脸彻底融合吧？” “哈哈哈哈……”食草者领主一半脸庞阴沉，另一半却开怀大笑, “小子, 你说对了，所以我不可能让你活着离开了。” 戚余心跳缓慢加速，握拳反问：“对你来说，难道没有影响吗？” 那半张脸不顾戚肃极力的反对, 阴森一笑：“有影响，等彻底解决了戚肃，我再去处理它。” “领主, 让我来吧。” 就在食草者领主准备诡奴和恐眼蜘蛛们一哄而上时，嵌在他身体半边的孟言开口了。 “哦？”食草者领主笑眯了眼，很是乐意看见这样互相残杀的场面：“他可是为了你来的，你要杀他？” 孟言低垂的头缓缓抬起，眼睛已经变成了羊的一字瞳孔，诡邪又冰冷：“是。我不需要任何人救。” 这答案充分取悦了食草者领主。 几秒钟后, 从食草者领主身上剥离下来的孟言跳至地上，望着戚余几人的方向，缓缓站直了腰，他的指甲变得长且锐利，啮齿直至下巴以下，一点也看不出那天和戚余在房间里喝茶的干净温暖模样。 这就是诡异降临的后果吗？将整个世界变得丑陋且无序。 “领主，交给我就好。”孟言说，“可以让它们都离开了。” 食草者领主笑着领走所有恐眼蜘蛛和啮齿诡奴，随手一挥，隧道坍塌，将戚余几人和孟言彻底关在了一起，逃脱无路。 【我说怎么这么有自信呢。剥离下来的时候，食草者领主给了他一部分本源能量，现在他的诡气值是……2万。这么一算，你们三个人加起来，正好和他诡气值一样诶！】 “是吗？谢谢你的鼓励。” 神信心虚闭麦。 孟言往前走了一步，瞳孔紧盯戚余。 黎鹤低喝警告：“站住。孟言，你难道忘了戚总是为谁来的吗？” 孟言视线只在黎鹤脸上一扫就挪开，他弓着腰，垂着过膝的手，指甲在地上拉出数道刮痕：“记得。”他舔舔嘴唇，“所以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啊。”语气轻飘飘，像个丢了魂魄的游尸。 眼看孟言忽然提速过来，黎鹤当即迎上，戚余亦没有让她独自应战，毫不犹豫也冲了过去。 孟言手上新长出来的指甲尖锐锋利，触及皮肤就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照说，他的指甲应当不如黎鹤异能催生的骨头坚硬，可耐不住孟言等级更高。 影子诡物上前，被孟言用指甲切成数个碎片；老于在旁伺机，被孟言轻松划开肚子倒地，从腹腔里涌出大颗雪白的虫卵；两次交手以后，黎鹤抽出的脊骨被孟言切断，用指甲钉在了墙壁上。 戚余绕到孟言身后，将手里匕首深深扎入孟言后心。 随着他一阵痛苦嘶嚎，爪子被拔出，重伤的黎鹤摔在地上。 孟言暴躁地挥舞利爪，鲜血飞溅到戚余脸上，尚存人类温度和气息。 黎鹤咳出一口血，“老板，上！给我们报仇啊！” 戚余微微笑了笑。黎鹤没有说什么让他自己跑的丧气话，意外地让他满意。 “我会的。”戚余轻轻说着，向着孟言主动发起攻击。 孟言的攻击速度更快、力量更强，迎着戚余的藏刀而来，将之劈成两截。戚余顺势丢开藏刀，拉住孟言的手腕一折，同时踹向他的羊腿——[巨力]。 喀嚓一声脆响，孟言手腕断裂，羊腿毫发无损。 而孟言却因为疼痛发了狂，一番艰难缠斗后将戚余掼在地上，长长指甲穿透戚余肩膀后没入地面足有五公分。 戚余咬住牙根，听见孟言指甲擦过自己锁骨时擦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唇上血色尽失。 孟言的脸近在咫尺，却肌肉僵硬、目光死沉，不见一点生而为人时的生动温和。 【当然，他已经是个彻底的诡异生物了，你在期待什么？】神信补刀。 诡异香味从伤口处飘来，戚余看见孟言原本就狭窄的瞳孔缩成紧促的一线，一只手按住他没有受伤的肩膀，低头到他伤处嗅了嗅。 “你好香……”孟言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低头，猛地一口咬下去—— 锵。 戚余用千钧一发时黎鹤丢来的一截骨头塞到孟言嘴里，孟言嚼了两下，扭头吐出一大口骨头渣子。 戚余操控着血液变成细网，将孟言包裹、捆绑、绞紧。被绞杀吞噬的对象势必会用尽全力反击，这也是戚余早就有准备的事情。 但这次不一样。这是戚余第一次尝试跨等级活体吞噬，等级压制带来的后果是戚余混沌值迅速下降，眼前出现各种光怪陆离的景象，对血液的控制也远不如平时准确。 孟言得空脱身，重进拉进巨力，长长指甲扎入戚余胸口。 “唔！”戚余忍住一声闷哼。 “好香，好香……”从隧道一旁的废墟里，有个人喃喃着什么，从碎石里钻了出来，那张脸遍布细小伤口，身上几乎无一处完好，小臂也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折着。 “咳咳……”缓过劲的黎鹤从地上爬了起来，检查了一下老于，确信还活着后，警惕看向来人：“孟言？” 戚余的视线和后来的孟言对上，不是横瞳，但瞳孔有拉长变细的趋势。 戚余一脚踹开身上发愣诡物孟言，对后来的孟言说：“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你是分身？还是孟言本人？” 后来的那个孟言努力睁大眼睛，一边朝这里走，一边喃喃：“不能被发现、不能被抓到……” 诡物孟言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那个摇摇晃晃走过来的自己，瞳孔一缩。后者忽然浑身定格，也跟着站在原地，表情逐渐趋同，甚至转变方向，向着诡物孟言走去。 诡物孟言扭头看着戚余：“他是我丢失的分身。你那么想找我，明明我就在你面前，为什么你不高兴呢？我已经变成诡异生物了，你和我一起融入领主吧，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两个孟言在戚余的眼前融为一体。 情况已经分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戚余无话可说。 大量血液从戚余受伤的胸口涌出，他的肌肤瞬间白到几乎趋近透明，铺天盖地的血色细网再次将孟言包裹其中，汲取诡气的同时，自身的灵值也被飞快抽离。 戚余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慢速进水却高速排水的水池，汲取诡气的速度比不上孟言抽离的速度。 【这就是等级压制，所以我从来没有鼓励你跨级使用异能。】 戚余的混沌值已经跌到40以下，眼前是各种光怪陆离的景象，大脑混沌不堪。 【我有个救孟言的方法，你想听吗？】 戚余咬牙：“说。” 【你还记得，你是灵体拥有者吗？意思就是，普通诡异生物只有部分地方是异能来源，而你，浑身都是异能根源。这意味着，你可以在有需要的时候，从躯体里抽离能量。通俗解释就是：你的身体就是骨髓，只需要付出一点点小代价，就可以无限使用异能。】 “什么代价？” 【最直接的副作用是你将躯体彻底异化，人类形态将成为你需要刻意维持的形态，而非天然就拥有的形态；另一个副作用则是你身体的每一寸都直接连接大脑，或者说，控制中枢。】 戚余迅速判断，果断决策：“怎么做？” 眼下这种情况，他不认为自己还有其他的选择。 神信：【我来教你。】 …… 孟言眼睁睁看着戚余随着灵值的流失而越来越虚弱透明，心里仿佛被撕扯成了两半，一半惊惶，一半狂喜。 太好了……戚余要成为他一个人的了。只要用领主那里继承来的一点异能将戚余同化，他们就将成为一体的了。 孟言情不自禁靠近戚余，俯视着他闭上时颤抖的睫羽，视线从眼下泪痣落到唇边，最后落到源源不断涌出血色细丝的胸口。 真疼啊……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突然，戚余在孟言的眼前发生了变化。 他仿佛变得透明了一些，血液里流转的异能仿佛处于跨越等级的高位，让孟言再无挣扎的可能。 戚余睁开了眼，眸底流转宝石一般的光。 面前诡物孟言的脸突然从慌张、充满杀机摇身一变，眉眼忧伤而释然，朝着戚余露出了一抹笑：“戚总……戚余。”这个名字从他舌尖上滚过，带来一种油然而生的满足，“谢谢你来找我。保重。” 戚余静静凝视孟言，“如果有活下去的机会，你要不要？” 孟言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丑陋模样，他下意识避开和戚余的目光对视，毫不犹豫：“要。”即便是以这样丑陋的形态，他也舍不得这个他曾经梦想守护的世界，舍不得……戚余- 戚余恢复意识时，耳旁尽是嘈杂的声音。 “你好，欢迎光临。” “服务员，买单！” 这些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伴随着车胎在地面摩擦的声响、顾客捏着咖啡纸杯的窸窣。 “异能等级已经更新为B。” “我们被天机行动接管是什么意思？意思贺队就是临时局长咯？哦，潘队？那不一样，潘队听贺队的。” 这是从近一些的地方传来的，似乎是大楼脚下。伴随着鞋底踏在地面，旋转门自动开合。 “不用。我们老板没什么问题，不用送天机行动基地检查，他很快就会醒过来。倒是那个孟言，我觉得你们该好好给他检查一下。” 这是黎鹤的声音，就从身边传来。 戚余睁开了眼。 这是锦城特事局的异能者专属医院，病房豪华温馨，只是挤满了人。 “戚总。”见他醒，身上困满绷带、坐在轮椅上的老于和黎鹤立刻围来。 “不用检查孟言。”戚余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雪白的被子从身上滑下，叠落在腰腹之间，一阵电流随之划过肌肤。 戚余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刚刚肌肤上的异常来自哪里，孟言就挤开林谟和其他一众人，趴到床边，虔诚将戚余的手捂在掌心。 肌肤滚烫的温度带来可怕的酥麻，戚余整个脑袋都嗡了一下，“说明书，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的皮肤……会这么敏感？ 【你忘了吗？另一个副作用呀。】 只怪当时来不及细想。 孟言满心满眼只有戚余一人，毫不避讳地喊了一声：“主人。你醒了。” 他终于知道戚余的异能是什么了。是戚余用异能将他和本体彻底吞噬，随后将没有彻底异化成诡异生物的他剥离了出来。 是戚余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大门推开。 贺舟陵从外面缓缓进来，在场诸人自动让开。他在病床前驻足，视线落在戚余被孟言握着的手上，缓缓重复：“主……人？” 第57章 敏感 你没说会敏感成这样。 贺舟陵今天戴上了他的项圈, 两指宽，银色金属冷光。眼下的颧骨边有一些飞红，颈侧肌肤也像是被揉搓成红色。 这是在来之前做了什么？ 戚余勉强按住自己有些冒犯的想法。 跟在贺舟陵后面进来的潘稹虽然姿态刻意从容, 却也难以忽视眉眼间习惯性打量贺舟陵、观察贺舟陵的动作，仿佛随时会为贺舟陵的异动紧张。 戚余垂眸，从孟言掌心里抽回自己的手，后者脸上随即露出失望的表情。 病房里的时间显示，距离他们前往寻找北方食草者领主已经过去了4天。 戚余问黎鹤：“这是怎么回事？” 黎鹤抿唇：“那天救下来孟言之后, 戚总你一直昏迷不醒，我们只能连夜回了锦城, 先把你送过来。” “为什么刚刚说要检查孟言？”戚余一侧头, 察觉到他视线的孟言眼睛一亮，两只耳朵从蓬松头发里竖了起来。 戚余：…… 黎鹤用手一指：“……就是因为这个。” 【剥离很成功啊, 他甚至还趁机加入一点自己的小心思呢, 异化的羊腿不好看，干脆给自己整了个耳朵。呵，心机男，故意卖萌。不过这样的孟言只是复制体孟言, 真正的孟言已经异化成了诡异生物被你剥离吞噬。按照人类的哲学，你说这样的孟言还能不能算真正的孟言呢？】 “我从来不考虑这些。”戚余说。 “戚先生。”贺舟陵抱臂，语气严肃。在外人面前, 他浑身气质干干净净，战士服穿的规矩板正，附和人们印象中光明伟岸、一派正气的人类英雄刻板印象，“从来没有异能者能驭诡奴的案例，孟言必须接受检查。” 【查吧，能查出来什么呢？顶多就是混沌值徘徊在危险边缘的异能者而已。相比之下, 要是他们检查你的灵值，那才会大吃一惊呢。】 “多少？” 【一万一，比你上次离开特事局翻倍了还多呢，检测人员肯定会说：天啊，特事局建立至今还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像你升级这么快呢！】神信掐着嗓子说。 自从戚余获得新异能提升了等级，神信又莫名自信起来，坚信这次贺舟陵肯定听不见他们讲话，所以才大胆开麦。 戚余揉揉额角，摆摆手任由研究员把孟言带走检查，黎鹤被戚余打发过去跟着，还坐在轮椅上的老于则留了下来，戚余询问了两句老于情况，得知没有大碍才放心。 在他和老于交流时，贺舟陵专注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戚余和老于聊完了，才抬头看他，“贺队找我有什么事？” 他的视线似乎是落在了自己耳朵上，那里正在发烫——因为他如今过于敏感的皮肤，也因为刚刚把手抽出来时，孟言不知轻重的紧攥。 要和人保持距离了。 戚余感受着耳朵的热意，面无表情地想。 “我进来之前还发生了什么吗？”贺舟陵问。 戚余：“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贺舟陵舌尖在牙后某枚锋利的锯齿上抵了抵，感受到一点刮破皮的疼痛。 不乖的孩子，没说实话。 如果什么都没发生，耳朵怎么会红的这么……贺舟陵压着眉梢想了想，琢磨出一个合适的措辞：可口。 贺舟陵拉开凳子，在戚余床边坐下：“上次元京梦与大酒店，有件事情需要你提供一点线索。” 戚余望向站着的潘稹。潘稹理论上不是贺舟陵的上司？这一对的画风原来是这样？喜欢玩反差？情趣是床上身份和身份颠倒？ “什么线索？” 贺舟陵：“上次在元京我们找到了施五昌，但没有见到他妻女的踪迹。或许你会知道戚家还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 “我十岁就离开戚家了。”戚余回答，“不过我确实也需要去一趟戚家。” 经历过北方食草者领主的事情之后，他觉得有些事情他需要亲自去一趟求证——他怀疑戚肃根本没死。 “戚总什么时候去？我等你通知。” 戚余看着贺舟陵深邃的眉眼，忽然笑了：“贺队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谁说要带你去了？我们很熟吗？” 贺舟陵表情一僵，潘稹震惊一秒，然后立刻战术性看窗外。 戚余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讽刺道：“贺队怎么会觉得，我会给一个毫无缘由挟持我去天机行动基地、虐待我的人引路？” 老于、黎鹤、孟言齐齐抬头，用震惊中带着愤怒的眼神盯着贺舟陵。 潘稹：……门在哪儿来着？？ 贺舟陵沉默几秒：“是我之前误会你了。” 戚余根本不放过他：“这是道歉吗？听起来不像。” 想起上次自己支付的高额“精神损费”，贺舟陵客观指出：“我以为关于这件事，误会已经解开了。” 戚余：“上次的是解开了，但在梦与大酒店里，贺队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戚余是故意的。 他明知贺舟陵不记得，偏偏还这么说，就是要他背下梦与酒店里本属于“贺舟陵”的黑锅。 反正一体共生，报复谁不是报复？ 贺舟陵确实撇不清自己，毕竟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缺失的记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想了想，镇定提议：“金额和上次一样。” 戚余摇头，看着他，微微一笑：“贺队，钱不是万能的。听说现在天机行动基地接管了锦城特事局？” 贺舟陵懂了。他看着表情狡黠，眼里明显闪烁算计的贺舟陵，心痒痒的。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看了眼潘稹——刚刚他就注意到了，潘稹总是盯着戚余看。看什么？ 潘稹回以满眼“？”。 戚余看着贺舟陵起身，似乎十分可惜地叹了口气：“看来我只能自己去找了。如果戚总后面有线索，欢迎联系我。” 然后领着潘稹离开。 其他人也被戚余打发走，戚余暂时得了安宁，拢了拢身上被子，顺势往后一靠。 医院里的布料在洗了多遍之后已经粗糙难忍，磨在皮肤上，让戚余没有精力管其他事情。 他仰起头，漂亮的喉结随着呼吸颤动。 “说明书，你没说会敏感成这样。”他在被子下的手掐紧了衣角，仰头靠在床头上，眉心忍耐地蹙起。 布料摩擦的感觉，又疼痛又像是电流刺激，令人难以忍耐。戚余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 神信：【说了有啥用？你难道为这个反悔？不要命了？习惯就好啦。】 手臂、腿上的磨蹭尚且能够忍受，难以忍受的是一些本来就足够敏感的部位。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迅速回家。 贺舟陵不知为何去而复返，戚余睁开眼，直直对上贺舟陵眼睛，并不知道自己眼里此刻是一副什么样的水光潋滟模样：“贺队还有事？” 贺舟陵的舌尖又抵到了锯齿上，这次因为过于用力，一着不慎尝到了一点血腥味，是克制过了头短暂失控的证明。 戚余眼前一暗，贺舟陵站了起来，却没有往外走。他来到戚余病床前，一只手撑在雪白的被子上，按在戚余的腿边，弯腰凑到近前。 戚余拧着眉心警惕着他的动作，背后暂时无路可躲。 耳朵上骤然一烫，电流顺着被捏住的耳廓蹿遍全身。他刚要动，对方却已经洞察了他试图逃跑躲避的动作，抬掌隔着被子，按住了他的腿。 眼前凑近一张放大的脸，“戚总，你的耳朵好烫。” 贺舟陵擅长忍耐和克制，从他进房间，产生不该有的想法时，他做的很成功。可离开那间房间之后，他却功亏一篑。 戚余缓缓睁大了眼，眼睛瞥向贺舟陵身后的潘稹——结果被捂住了眼睛，贺舟陵低沉的声音压抑着不悦在面前响起：“为什么又看他？”顿了顿，一字一句，“看我。” 潘稹已经目瞪口呆。 戚余压抑着怒火，“潘主任，你不管管你的人？” 潘稹眨眼，咳嗽两声，意思意思道：“贺队，你干什么？” 黑暗的视野里一片沉默，贺舟陵既没吭声，也没有按照潘稹的意思松手推开。 戚余：“你就是这么当主人的？早点退圈吧。” 潘稹茫然：“什么主人？” “原来是这样。”贺舟陵笑了一声，凑到戚余白皙红透的耳朵边，含笑问：“原来戚总喜欢这样的？” 滚烫气息喷洒在戚余耳侧，可怕的、从未感受过的酥麻直击大脑。 戚余手臂从被子下猛地抽出，划过一道白光，逼退了贺舟陵。那是黎鹤出门以前从指骨上抽出的一枚迷你骨刃，跟戚余曾经见过的贺舟陵的骨刃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但用在这种时候，正好。 戚余的动作很快，[巨力]加持之下划破了贺舟陵的衣服，锁骨以下裂开一道口子，露出结实的胸肌。 还差一点就划破胸前的衣料……位置有点尴尬。如果贺舟陵弯腰或者侧身，应该会走光。 戚余捂了捂眼睛，觉得自己今天有点倒霉。 贺舟陵低头看了一眼胸前，思考片刻，“这也是戚总的喜好？” 战斗服配长靴，一身浴血战士英勇正气的气场，贺舟陵这样问道。 戚余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他怎么问的出口的，难得真生了气，抬手照着贺舟陵眉心丢掷骨刃：“出去！” 逗狠了。 贺舟陵将接住的骨刃放到戚余床头，“戚总息怒。”声音含笑。 戚余一拍手边桌子：“滚！” 贺舟陵从潘稹手里抓来一件外套披上，领着人离开。 直到走出病房很远，顺着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潘正才终于如梦初醒，“贺队，我们今天不是来跟他转达任命的吗？” “啊，忘了。”贺舟陵启动车，踩着油门一把冲了出去。 潘稹缩在副驾驶，好久没吭声。 刚刚……贺队是在欺负戚余吗？不过话说回来，刚刚戚余那副模样，确实有点……勾人犯罪了。 早年，自己和贺队同样参军的第一年，贺舟陵明明年纪轻轻，却总是一副忧虑重重，沉默寡言的样子。后来熟悉的那几年里，偶尔也能看见他仿佛慢慢放下了什么重担、松弛一些，结果某次出任务小队损失惨重，六人小组只剩下他们两人生还，贺队才变成了这样的贺队- 人都走后，戚余冲进洗手间里，用冷水洗了把脸。 他需要冷静一下。 神信：【这么难接受吗？不至于吧。你就当你的血把你的身体同化了就行啦。你的内脏、皮肤、骨骼，都是同一种物质了。】 戚余：…… 不，不止是这样。 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是如何跳动、肺部是什么形状……他对于这具躯体的感知有些敏锐得过了头。 戚余抬起头，从镜子里看见自己被打湿的脸上一片霞红，从锁骨蔓延到耳朵。 如果刚刚自己也是这样的话…… 戚余埋头继续洗脸。 不久以后，孟言通过了特事局的检查，结果显示他除了混沌值较低外并没有其他异常……但如果非要说有的话，也还有个异常情况。 戚余打开家门，看见孟言蹲在门口，一看见自己，脑袋上两只羊耳朵就支棱了起来。 “……你不是有家？回你自己家里。” 孟言委屈地抿抿唇：“可是我现在不是人类了，我还不知道怎么跟家里说，我回去的话，家里阿姨什么的肯定会受到我影响的吧？” “那关我什么事？你自己不要接触他们就行了，回你自己家里。”戚余在医院里已经打定注意要和所有人保持距离，绝不可能就这样心软。 孟言见他没有松口的可能，委委屈屈地转身离开了。 关门时候，脚边一个狗狗模样的黑影飞快摇着尾巴，像是欢庆对手的离开。 戚余皱眉：“离我远点。” 摇出残影的尾巴落了下来。 戚余忍着诡异的奇怪的感觉洗了澡，擦着头发来到窗前。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远远看去室外已经没有人，天上开始下起了雪。当年他离开戚家时，也下了一场这样的大雪。 颗粒巨大的雪花从云朵下方飘向大地，有一颗随风落在戚余面前的玻璃上，就在他鼻尖位置。 戚余小时候很爱观察雪，它们会从戚家关着他的那间地下仓库里飘进来，落在他面前。形状各异、冰清漂亮的雪花，一落在他的掌心就会瞬间融化。 戚余往前一步，窗户两边光线的差异方便了他看清这些雪花的形状。 这是一场难得的大雪。每一粒雪花的直径都超过2毫米，接近3毫米，刚落在玻璃上时会微微融化，往下滑一小段距离，直到最终变成一摊融化的液体……不，是黏液。 怎么会是黏液？ 【冷黏蠕虫，诡异生物中最底端、最不引人注目的小东西，实行数量取胜。子孙万万亿，只要有1%存活，那都是中了大奖。】神信啧啧称奇，【不过它们怎么会现在出现？一般来说，它们只会出现在诡异降临世界的后期，是世界已经基本异化的标志。可是这个世界，明明……哇哦。就在刚刚，有人推进了这个世界异化的进度呢。宝贝，你猜猜是谁？】- 北方地下，食草者领主的地下洞穴里。 两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自如地穿梭在隧道里，不一会就来到了食草者领主栖身的地方。那些它仰仗的诡奴和共生的恐眼蜘蛛竟然没有一只胆敢向他通风报信，都只是在两个男人路过时驻留原地，恭顺地低头表示臣服。 食草者领主一睁眼，两个男人已经在他面前。 它定睛一看，浑身的脸都提出同一个问题：“你是谁？怎么长着我的脸？！” “真是废物。”为首的西装男人缓缓走上前，“亏我还把自己的脸借给你，辛苦给你制作进化方案，你真是给我丢脸。” 男人抬起手臂，掌心缓缓变成镜面，照着食草者领主丑陋的脸。 “你要做什么？！”恐惧和不安笼罩在食草者领主头顶，它忍不住发出咆哮呼唤自己的诡奴，却得不到一点回应。 “清理垃圾。”男人吐出冷酷的字眼，歪头看着自己掌心镜子里的食草者领主，抬起另一只手。 他的另一只手，就这么伸进了镜子里，掐住食草者领主的脖子，用力一掰—— 面前的食草者领主便轰然倒地了。 第58章 下雪 这药丸世界终于要毁灭了！ 食草者领主在死亡的一瞬间想了很多。 它不理解为什么眼前的人类长着一张和自己一样的脸, 不理解为什么这个男人身后的人长着一张和自己长子戚珏一样的脸——他不是早就被自己融合了吗？ 食草者领主努力回忆。 它想起来了！ 在记忆开始的地方，睁开眼的瞬间看见的是白墙、无影灯、远去的手术刀、缝合针，和两张凑在它面前的, 没有脸的人类。 一个白大褂用光照着他的瞳孔检查两眼，确信道：“手术很成功，融合已经完成。” 左边那个男人挂着满脸淅淅沥沥的血，审视观察着它，问：“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它想了想, 虚弱回答：“戚肃。” 男人一怔，紧接着低笑一声, 露出一个血肉模糊、满意的表情：“很好, 你就是戚肃。”末了没忍住，放声大笑。 它皱了皱眉, 又问：“我和戚珏的手术成功了吗？他现在应该在我身上了吧？” 于是另一个血肉模糊的无脸男人也向他露出满意的微笑。 它怎么就忘了呢？ 这两个人转身出去的时候, 一个在喊另外一人“爸”，说：“看来手术真的很成功，恭喜你龙游广场拿到手机。” 食草者领主目眦欲裂。 它原本是个人类，只因为拒绝了戚肃的投资邀请, 被他抓来实验室里，贴上半张他的脸，将他变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怪物。 他本来有一个美满和睦的家庭、蒸蒸日上的事业, 这一切都被戚肃毁了。 他还有一个好听的，被世界遗忘的名字。 龙游。 食草者领主的头颅轰然落地，半张戚肃的脸迅速枯萎，化作一片尘埃散去。 “爸，戚余？” 戚肃接过长子递来纸巾擦了擦手掌，摇头：“不急。他的异能……再观察一下。走。” 话音落, 戚珏走向父亲，距离无限拉近，直到踩到戚肃鞋面，肩膀开始和他融合，最终变成了戚肃身上的一张脸，从颈侧缓缓往下滑，藏进衣服里。 从袖口位置传来一声闷闷的嘟哝：“爸，你这不是偏心大哥吗？怎么老让他出来放风？我也想透透气啊？” 一个老太太的声音跟上：“我说儿子，我也想出来透透气，我已经十年没离开过你了，我真是闻够了你身上的臭味了！” 温柔的女声：“老公，我不急，你先让小琢出来透透气吧？” 老太太阴阳怪气：“知道你有两个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生了两个金疙瘩呢。” 女声柔柔弱弱：“确实，我从娘家带来的钱还能支撑老公开实验室呢，不然哪里有今天？不像有些人，只会当吸血鬼。” 老太太瞬间气急败坏：“你说谁？你这个贱人，你还有没良心了，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戚肃就带着这些声音，来到隧道尽头。 戈壁下的夜空繁星点点，美不胜收，大地被月光照得明亮。 戚肃叹了口气，没将任何一个人的话听在耳里，这些对他来说和虫鸣鸟叫一样不值一提，都是白噪音而已。 他仰头嗅了一口空气：“该下雪了。”- 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 “……晚上十点，本市多个地区突然降雪，据悉，这是近60年来下雪最早的一年。在此提醒广大市民朋友注意保暖……” 戚余看不下去，摸起茶几上的遥控器：“特事局就没有人发现这场雪的异常？” 神信吧嗒一下嘴：【应该有的。不过你懂，人类的效率是个谜，大多数时候都赶不上毁灭的速度。】 戚余正要关上电视，播音员忽然抬手按了按耳返，半分钟后，脸色陡然一变，从旁拿过一张热气尚存的a4纸，哆嗦着指尖放在面前：“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请本市居民朋友们暂停外出活动，近期有高死亡率突发传染病出现。再说一遍，请……” 传染病？ 到了这种时候，还在隐瞒？ 电视上突然变成了一片雪花。 戚余拿起遥控器按了两下，发现所有频道甚至广播都变成了一片雪花。 约莫过了半分钟，画面恢复正常，潘稹的脸出现在电视里，一身正装，眉心拧出深深川纹：“我是天机行动基地负责人潘稹，负责诡异降临和人类异能的研究。” 戚余打开手机，发现所有社交平台里，只有锦城ip能发送、互相看见和这次事件有关的推文或者视频图片，他们仿佛与世隔绝，和其他城市的同胞不在一个次元。 配合潘稹的讲述，画面上出现了一些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的诡异生物照片，以及变异中的人类的照片。 “这次所下的雪并不是一场单纯的天气现象，而是世界异变加剧的象征。一直以来，我们的身边都潜伏着各种怪物，他们的名字叫做诡异生物。他们以人类为食，且能将人类同化为同类。从现在开始，请各位保护好自己，特事局和天机行动处将会尽可能快速处理完这次异常事件。” 临时直播结束。 画面切回电视台直播间，男主持一脸懵地盯着摄像头，抱头迷茫，直到导播忍不住提醒：“切回来了！” 他才勉强缓了口气，哆嗦着声音草草说：“…接下来请看一段广告。” 导播崩溃：“艹！谁新闻直播进广告！你是不是有病！切切切！拉应急！！” 画面换成一片无意义的线条。 戚余低头看着手机。 朋友圈和微信里已经被刷屏，大家用文字传递着惊恐和慌乱。 ［怎么回事？？你们看见刚刚的电视了吗？？？］ ［我跟外地朋友打电话，电话突然被掐断了！只要我一提这件事情，电话就会被掐断！！］ ［刚上了20个小时的班，出公司没车冒雪走到半路哈哈哈哈哈，这药丸世界终于要毁灭了！］ 戚余手机振动，弹出一条来自艾思的消息：“师兄！我终于要从沙特回来了！明天的飞机落地，你有没有时间来接我啊！给你带了好东西！” 戚余想了想，回：“你还没有收到航班取消的通知？” “啊？取消？为什么取消？” “锦城下雪了。” 按下发送的瞬间，消息旁边变成了鲜红的感叹号。 戚余想了想，换成英文、法语、拼音，全部都发送失败，等他再看，发现自己的账号个人信息页面提示已经暂时被系统拉黑，还有两行字。 ［如遇意外情况，可以拨打110、120以及特事局1××0求助。］ 戚余又尝试拨通艾思的手机号码，只能听见一串“嘟”、“嘟”、“嘟”。 手机变成了一块废铁。 戚余拉上窗帘，拿了些家里阿姨定期更换、提前准备的食材，去了厨房里，开火。 神信简直不敢相信：【这种时候你居然有心思做饭？！赶紧出去开吃啊！趁乱升级啊！】 戚余不为所动，拒绝：“口感真的很恶心。” 明知尝不到任何味道，口感也和从前还是人时天差地别，他也还是认认真真按过去经验给自己做了简单的两菜一汤，趁热坐到饭桌前开始吃饭。 【怎么以前不见你这么认真吃饭啊，以前你卷得能开一天会也不吃一口饭。】 戚余往嘴里加了一根鲜红的泰椒，面无表情嚼完，原来也尝不到辣味，产生不了味觉痛感了，“因为以前还是人。” 【这就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和“身在福中不知福”？】 戚余：“……你非要这么理解也没错。这样进食，应该是现在的我和人类仅剩最像的地方了吧？” 窗外就是这时传来第一声尖叫的。 声音崩溃尖锐，像哭又像笑：“救命啊，救命啊！！！我老公变成了诡异生物，在门外要吃我，谁来救救我！！！” 听声音，似乎就在附近某户。 戚余侧耳听了听，声音是从阳台左上方那一户传来。伴随着指甲抓挠的声音，尖叫的分贝陡然高了一个度：“啊啊啊！！救我！只要能救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戚余放下碗筷，来到阳台边，左上方的阳台外，一个身形柔弱窈窕，面容精致可人的女人挂在窗户外，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下着雪，当前室外温度是2°，她却穿着一件漂亮的深v礼服，一只手不忘拦在胸前，处境看起来岌岌可危。 发现戚余的目光，她扭过梨花带泪的脸望来：“救救我，救救我！” 戚余看她一眼，顶着女人绝望的眼神，转身进了屋里。 从下方传来一声雄厚的声音：“姑娘，你等着，别乱动啊，我来救你！！” 戚余拉上窗帘的手顿了顿。 他觉得自己不该管这样的事情，却还是回到阳台上，面无表情低头看去。 男人仰头视野里，女人的脸忽然被一张更为秾丽精致的脸取代，整个人都愣住了。 戚余：“不用救她，她已经是诡异生物了。” 男人皱眉：“你有证据吗？不能乱说，毕竟是一条人命！” 戚余：“你记不记得刚刚挠门的声音？那是她自己在挠门，可是她明明在阳台外，又是怎么挠到那么远的卧室门呢？” “？什么东拉西扯狗屁不通，她不是说了老公在门外？” 戚余看着男人满脸络腮胡，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小区里偶遇这个男人牵着身怀六甲妻子的手，在阳光下散步。 也同样是他，第二天在地下车库里，肆无忌惮地和另一个女人偷情，在车里闹出令人不齿的动静。 就是时间不久，自己倒车入库的功夫就结束了。 戚余点点头：“你说得没错，快去救人吧。感谢你为净化世界做出的贡献。” 第59章 好细 把人弄得这么……乱七八糟…… 戚余临睡时问神信, 这是它见到的第几个被诡异降临毁灭的世界？神信回答说记不清了。 这当中蕴含着非常可怖的信息量，戚余却只是略一思索，接受良好地安然上床。 他早就对这个世界的残酷有着深刻认知, 死亡便是弱小者最终的归宿。 睡着以后，戚余感到床上一沉。 一种比熟睡更加昏沉的体验将他包裹，他觉得自己变得无限柔软、膨胀，仿佛变成了一大团甜蜜诱人的棉花糖。 这棉花糖大抵是个香饽饽，很快就被人攥在手里, 舔舐，吞吃…… 戚余是被阴冷的触手撩开睡衣下摆, 贴到腹部时惊醒的。 床边站着一道高大、散播可怖气息的黑影, 红瞳凶狞。戚余受惊了一般从床上弹坐起来，腰背还没来得及离开床, 就被搭在床边将他围起来的触手压了回去, 黑暗中那双赤红的眼睛不管见了多少次都一如既往叫人觉得胆寒。 戚余现在已经能够熟练地区别“贺舟陵”和贺舟陵。 前者浑身都是犹如从深海爬出来的阴湿气息，仅仅只是和之在同一个空间里共处，就足够让人胆战心惊；而后者则还拥有人类正常的体温，多以骨鞭示人, 而非触手。 还有一个重要区别，那就是“贺舟陵”将自己视为食物，而贺舟陵将自己视为异能者。 戚余扭头避开视线, 却将脆弱的颈侧暴露出来，“贺舟陵”弯腰，一只手撑在他眼前，埋首嗅了嗅。 鼻尖冰冷的肌肤蹭过动脉，心脏在剧烈危机下猛烈鼓动起来！ “贺舟陵”嗅了片刻，低声道：“愈合了。” 语气似乎有点可惜。 然后“贺舟陵”低头, 照着戚余的锁骨咬了下去。 戚余陡然睁大了眼，身体拉长、僵直，赤裸的脚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崩成一条直线。 随即有一根触手缠上他纤瘦的脚踝，死死按在原地。 戚余望向斜侧方床垫和床头柜的缝隙。他早料到这样的情况，藏了一把管家7号之前给他的匕首在那里。 可惜手腕被触手圈住按在头顶，无法挣脱分毫。 因失血而体温逐渐下降，最终陷入昏睡前，戚余想—— 这该死的诡异生物难道异能属吸血鬼的？这样一点点顿刀子割肉，不如来个痛快！ 与此同时，天机行动基地。 潘稹在办公室里头秃地签完一波文件，跟临时组建的工作小组一起加班加点熬了3个日夜，终于勉强看完锦城特事局递来的紧急文件。 “妈的这个刘波舫，都世界末日了还惦记自己那点三瓜两枣，害我……”潘稹正骂骂咧咧时，负责贺舟陵核心数据的研究人员推门进来，简洁汇报：“潘部，贺队混沌值39，那个存在把贺队带走了。” 潘稹脑瓜“嗡”了一下，“怎么这么频繁？？什么原因？” 研究人员一脸严肃，摇头：“不知道。要启动颈环吗？” 潘稹毫不犹豫：“启动！立刻！最大电流，注射颈环里的全部抑制剂！” …… 次日清晨。 意识回归，贺舟陵发现有哪里不对。 他怀里似乎搂着个人，温热纤瘦，腰背薄肌紧致，鼻尖里满是对方散发着热度的熟悉香味。 贺舟陵心一沉，睁开眼看见戚余半张脸埋在枕头和自己胸膛前，嘴唇泛白，锁骨上的血已经干涸，浸透在白色柔软的睡衣上。他的衣服被扯的乱七八糟，上衣撩到腹部以上，脚踝一圈明显勒痕，小腿肚子上甚至还有一枚齿痕—— 贺舟陵冷静的面皮绷紧。 他努力回想，记忆却只停留在带着几个人奔赴锦城，刚处理完一些异变成诡异生物的人类。 从那之后的记忆便断层到现在。 眼前人的睫羽轻轻一颤，睁开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贺舟陵下意识屏息。 从迷蒙到警惕，再到被冒犯的愤怒，所有转变只是一瞬间的事。 眼前这堵人墙实在是该死的碍眼，戚余一抬脚，直接将贺舟陵踹到地上！ 骨鞭为贺舟陵避免了狼狈的处境，撑着他优雅挪开。紧接着戚余抽出匕首一撑床沿跟了上去，侧身时领口大敞，一眼扫过时能看见从胸口一直到腹部的吸盘痕迹。 一股无名火陡然冲上贺舟陵脑海，让他行动慢了一拍，戚余的匕首成功扎到他的肩膀。 并不是预料之中刺穿□□的触感，戚余手被震的一麻，感觉自己仿佛切在一块石头上，他用力一拉，匕首摧枯拉朽地发出划在坚硬物质上的声音。 衣服碎开，其下完美如雕塑的躯体却毫发无伤。 ……这废物异能和匕首！竟然连刺伤他都做不到！戚余气得随手一丢，干脆高高甩手—— “啪”！ 赏了贺舟陵一耳光。 戚余坐在床沿，手掌、小臂因为这毫不留余力的一掌而微微发麻。他喘着气，怒视贺舟陵，赤裸踩在地毯上的脚都因为情绪波动染上一层薄红。 “……你的血，有点特殊。” 贺舟陵的视线落在戚余染血的领口，在锁骨附近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呵，避重就轻、转移话题。 戚余站了起来，抬手抓住他的领口：“这就是贺队做这些事情的理由？我一个C级尚且如此，其他等级更低的异能者岂不更加危险？贺队，你是不是已经可以这样为所欲为？” 对方顺着戚余的力气微微抬头，皱起的眉间藏着一点暴戾烦躁，硬邦邦地：“抱歉。” 精明的商人往往能在最短的时间里争取到最大利益，更狡猾一些的，还会让对方误以为是自己主动让步。 戚余冷笑一声：“贺队的道歉真廉价。你这样的潜在威胁，天机行动基地是怎么放任你出来的？” 贺舟陵：“你怎么才能放心？” 戚余松手坐在床边交叠起长腿，并没注意到对方的视线随着自己的脚尖晃了晃，“我需要保证我的安全。” 贺舟陵起身坐到一旁沙发上，低头整理被戚余揪皱的领口，好像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你不喜欢？” 戚余嗤了一声。 这是什么都不记得，还想套自己话，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戚余不接这话茬，反问：“你会喜欢？” 决口不给任何实质性的信息和答案。 这一次，戚余等了许久。 他等到了自己刻意伏笔、精心谋求的满意答案：“锦城特事局局长位置空缺，如果这次事件处理得当，天机行动基地有一次提名建议权。” 戚余挑眉，野心勃勃地问：“怎么才算‘处理得当’？” …… 贺舟陵走后，神信哭嚎骂道：【该死的，天杀的，你的灵值怎么又下降了——！求你快出门吃点东西！】 戚余心情略好，没有着急拒绝它，而是拉开窗帘，卧室正对着远处的人工湖，可以看见湖面、地面、树梢上都飘着一层白。电视已经打不开，微信群里物业一直在呼吁住户不要出门，并对住户的各种疑惑给出解答。 ——什么时候才能出门？ 不知道。 ——凭什么不让我们出门？ 不知道呢。 ——这个月物业费还要交吗？也不知道？ 亲亲业主，还是20/平方米哈。 【真讽刺，世界都要毁灭了，还惦记着赚钱呢。你觉得呢宝贝？】 戚余正在点进这个人的头像，“我要把他挖过来。” 神信：【？你是什么天选资本家？】 端着热水坐到沙发上时，戚余忽然觉得视线前方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抬眼望去。 一个被拉长了两三倍的人贴在窗外。他全身皮肤绷紧到极致之后呈现一种透明的状态，因此皮肤包裹着的内里便清晰地暴露在戚余眼前：内腔被液体填满，内脏边缘聚集着无数挥舞着小尾巴、正在啃噬的小虫子。 当这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拖着两条无力的腿蠕动过去时，戚余可以清晰看见他小腿上密密麻麻的孔洞，一只又一只的诡异从那些孔洞里源源不断地爬出来。 【特事局要抓紧咯，这东西只要进一只到人体内，就能成指数分裂自己，无限无限繁殖。】 “它的弱点是什么？诡火？”这名字听起来就像是怕火的。 【是哦。据我所知，本市没有诡火异能者吧？】 戚余来到厨房，果然看见已经彻底变成诡异生物的人头缓缓从窗户外“游”过去，原本紧密分布的络腮胡由于皮肤被抻开，散落成了仙人掌的刺一样，分布在勉强还能算作脸的部位。 雪在下午时分停了下来，戚余的终端接到通知，要求还在本市的异能者原地驻扎，负责清理诡异生物、保护市民安全，并给出了战绩点×1.5倍的系数奖励。 不过戚余的动力不是来自1.5倍的悉数，而是来自贺舟陵承诺的局长题名。 他换上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全副武装出门。被打发到门口看门的影子诡异连忙摇着尾巴跟上。 小区里的居民显然沉浸在惶恐和未知的恐惧中，行走在楼道和楼栋间听不见任何声音。 戚余驱车来到一片密集居民区，这里路已经被失控的车辆堵死，路边散落着一些蠕动的人……或者用神信的话说，冷黏蠕虫产床。 走过一个被盖着塑料袋的垃圾桶，戚余听到一点窸窣声响。他纠结了一会，拿出一张纸隔着手，掀开了袋子。 不算干净的垃圾桶底部蹲着一个男人，塑料遮罩被掀开的一瞬间，男人哆嗦着惊恐看来，涕泪横流：“我不想死在这里……呜呜呜别吃我。” 戚余把特事局签发的工作证拿出来：“我不是诡异生物。出来，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男人在新闻里见过这张证，当下大喜过望，擦着眼泪就要往外爬，却因为蹲的时候太久，整个人手软脚软：“那个，你能拉我一把吗？” “不能。” 男人悻悻：“哦。” 还好垃圾桶在屋檐下，没有淋到雪，那些冷黏蠕虫看来无法在没有水的地方存活，没能靠近屋檐下的干燥区域一步。 这样怎么把人送到安全的地方？放眼望去，地面全是薄薄的一层雪，里面必然藏着数不清的冷黏蠕虫，而脆弱的人类哪怕只碰一下也会完全丧失生命，变成这些恶心虫子的繁殖圣地。 戚余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有了无比清晰直观的感受：脆弱的人类在眼下这个世界里，已经寸步难行。 好在不远处就有一个社区活动室，大门开着，只要走个十米就能抵达。 “啊！终于！”男人叹口气，从垃圾桶里好不容易爬出来，又去掀隔壁垃圾桶上的塑料罩子。戚余留意到隔壁那边有一小半似乎淋到了雪，表面有些潮湿。 戚余喊住他：“你做什么？” 男人：“我找我兄弟啊，我们昨天一起躲起来的。” 戚余皱眉：“我们说话这么久了，他都没有动静……我建议你不要管他了。” “什么意思？你让我别管我兄弟。没事的，他只是因为太害怕了而已，他一直胆子都很小。”男人着急起来，“你不是官方的人吗，求你把我们一起带到安全的地方吧，啊？”说着，男人不顾戚余的反对，迅速掀开了塑料罩。 隔壁的垃圾桶里面的人赫然变成了一团透明的果冻，看见男人，立刻嗅到食物的气息，盘着身体如蛇一样将自己发射了出来，脑袋眼看着就要咬到男人。 一道血幕顺势挡住了它的去路，将它瞬间吞噬干净。 男人跌坐在地，惊恐地看着戚余，双手双脚并用着后退：“你你你刚刚做了什么？？” 戚余捂着胃，还没缓过那阵恶心劲。 男人却将他的沉默当成了心虚：“你也是怪物吧？！你也是怪物！！！你是来杀我的！！”他将手边一切可以抓到的东西都朝戚余丢过去，贴在脚边地面的影子诡物看不下去，跳起来一口一个，将那些塑料瓶、石头、路障都吃了下去。 男人：“那是什么？？！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要报警！！你们特事局的是不是都是这样的怪物？？也对，也对，要是你们不是怪物，怎么杀怪物？！” 男人的精神似乎在崩溃边缘，理智彻底陷入混乱。 【感觉如何？】神信问他，【被自己的族类当成异类和怪物的感觉？】 “不错。”戚余回答，“和我设想的一样。” …… 戚余中途回了趟局里登记战绩点，从85变成200，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天一夜的事情。 听见他“没有诡异生物尸体”的回答，登记员露出“你别是吹牛吧”的表情，狐疑地看过来。 直到戚余抬手，点了点面前登记册上，自己异能那里的[吞食]二字。 登记员当即露出同情的表情。 这么漂亮张脸蛋，吃那么恶心的东西。 作孽哟- 天机行动基地。 贺舟陵从休息舱里出来时，发现潘稹第一次没有立刻围过来。 他知道原因。在休眠仓里时，他听见其他研究人员向潘稹汇报，称“融合已经更进一步”，“这一阶段预计出现人格变化”。 贺舟陵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 潘稹似乎也是这么觉得的，他确认过贺舟陵的各项数值都没有问题，松了口气，过来拍拍贺舟陵的肩膀，欣喜地说：“贺队，你……” 一根触手横空出现，将他抽飞。 穿着黑色毛衣的潘稹半空里飞出去时脸上还凝滞着错愕的表情，摔到旁边的墙上，再从墙上摔到地上。 望着他投来震惊的眼神，贺舟陵皱眉，“抱歉。但不要碰我。” 潘稹：“你你你……刚刚是触手。” 贺舟陵回头看了一眼，“怎么？”顿了顿，“很好用。” 潘稹哆嗦着嘴唇，闭上了嘴。 第60章 门后 贺舟陵骤然回忆起刚刚触手勒出的…… 锦城特事局, 天机临时领导小组办公室。 潘稹：“……锦城是第一个诡异生物彻底暴露的城市，但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们会处理好。” 挂了电话, 他表情严肃地望着桌子前早就严阵以待的众人，下达命令：“行动。一定要无辜伤亡控制在最小范围里。” “是！” 众人起身离开后，潘稹拿起平板查看众人定位，忽然发现一个不该出现在地图上的红点。 他抓过旁边研究员：“贺队为什么在外面？！” 对方错愕：“我、我不知道啊潘部！” 潘稹心情沉重。 贺舟陵开始擅自行动了，结合触手的出现, 这并不是一个好信号。这意味着他身上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正在被逐渐消解、同化- 由于这场特殊的雪, 特事局给所有异能者配备了抑制剂, 用来在关键时刻对付诡异生物保命。 揣着东西离开时，神信提醒：【哇哦, 被跟踪咯。】 戚余微微一惊, 他竟然没有发现。 神信：【你当然发现不了。一夜之间他的灵值就从52万变成了58万，没有我的侦查，你不可能发现他。】 戚余笃定：“他和那个存在的融合更进一步了。” 【好宝贝，真聪明。】 戚余在城里四处绕行, 随手处理了几只小东西，没敢使用异能。 “有点碍事了。”随手丢开一具诡异生物尸体报备坐标，戚余抬头假意警惕打量了一圈。 有贺舟陵跟着, 他不敢贸然使用异能，这严重影响了他继续提升灵值。 前面就是恒温游泳池，四面金属拱顶阻隔视线，戚余想了想，主动抬脚走了进去。 刚走过长长的空旷走廊，戚余听见从检票闸机后面传来微弱呼救声音, 顺着这声音，他绕过泡满冷黏蠕虫的消毒池，看到了一个趴在游泳池边的人。 看见同类的身影，已经奄奄一息的男人虚弱地痛哭流涕：“呜呜呜……救救我……” 戚余缓缓站在原地。 已经没有救援的必要了。隔了五六米的距离，戚余一眼看见泳池浑浊的水和男人身下晕染开的鲜红，他张开的五指间透明液体黏腻，和冷黏蠕虫形态一样。 “滴——”腕上手表定向检测到男人[混沌值25]。 【没救了。】 这一次，戚余得以见到冷黏蠕虫吞噬人类的全过程。 首先是温度下降，男人冷得哆嗦； 紧接着大概是某种内质性变化，皮肤逐渐变得透明、黏软、拉长，显露出液体一样的内脏，两颗眼珠像嵌在史莱姆里的玻璃珠； 最后是身体表面出现细小的孔洞，又或者是人类皮肤上被撑大了的毛孔，从里面爬出新的冷黏蠕虫。 远处的泳池里有什么东西浮浮沉沉，一想到可能也是冷黏蠕虫的“人类产床”，戚余就拧紧了眉头，不想再看。 可能是过来游泳的人淋了雪后下水，将这里所有的人感染，也有可能是外来者进来避雪结果……这些都已经不重要。 诡异复苏之下，人类就是覆巢之卵。 戚余正要离开，角落里叠在一起的救生圈后传来一点细微动静，在空旷死寂的游泳馆里格外容易被捕捉。 他捏住匕首，缓缓靠了过去。 游泳圈后，先露出的一双裹着柔软毛毯的腿，紧接着是上半夜也披着浴巾，一张雌雄莫辩，捂着嘴“吧嗒”掉眼泪的精致小脸。 大概是因为整个人都离开地面，没有碰到冷黏蠕虫，避免了感染异化，“你是异能者吗？”他泪腺忽然守住，盯着戚余的脸，耳廓涌上可疑的红。 戚余绕过来他面前，抬手看了眼腕表：[混沌值30，诡气值1.9w]。 因为抬手找戚余过去而暴露男性平胸特征的小诡物可怜巴巴地说：“你快救我出去吧，这里好可怕，只有我一个人活着了。” 戚余确认自己没有眼花看错，盯着[诡气值1.9w]的提示沉默了一会，问神信，“这是个什么品种？新来的？不知道异能者有检测手段？” 【嗐，这雪一下好多新来的诡东西。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就是——春天到了，草原上的牛羊都xx啦！】 戚余朝着漂亮诡物略一点头：“你稍等，我先去给你找件干衣服。” 对方懵懵的：“哦，好。那你快点啊，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害怕。”说着眼泪不要钱一样啪嗒啪嗒往下落，都被他身上的毛毯接住。 戚余转身就走，刚快步走到游泳馆门后，身后忽然悄无声息贴上来一双手臂，搂着他的腰把人往后一掳—— “你去哪里？”这漂亮诡物有点生气，“你不能出去，出去会死的。你这么漂亮，死了可惜了，我都不舍得吃了你呢……”他说着舔了一下嘴唇，露出一口细密错乱的鱼齿。 戚余这时才看见，他低头时，而后发丝里露出一点鱼鳍尖尖来。 “鱼？” 神信：【是人鱼。】 腰腹传来一圈细细、绵密的酥麻，戚余腰一软，栽倒地上之前，被小人鱼搂进怀里。 对方的手指上似乎带着某种神经毒素，轻轻一蛰就能让人麻痹。 对方鼻尖耸了耸，抬起沾了一点点红色血液的指尖嗅了嗅：“手突然好香，好饿……” 他看了眼戚余，又看了眼自己的手，纠结了片刻，将手塞到了自己最里——咔嚓。嚼了满嘴香。 抑制剂就在手边，戚余却没有力气抽出来，注射到人鱼体内。 与此同时，办公室里的潘稹也收到来自各方要求加配抑制剂的申请。 他犯愁地筛了一遍这些信息，问从天机行动基地带来的研究员：“基地里的抑制剂库存还有多少？” “保证贺队使用的前提下……最多只能匀出来500kg，合算下来大概是200L，按照每人5毫升，只够分配1000个异能者。但是现在正在出任务的异能者有超过1500人。” 潘稹抓了一把头发，“调过来。按每人20g分配下去。” 研究员迟疑一下：“那贺队那边的储备……？” 潘稹毫不犹豫：“优先保证贺队的抑制剂。这种时候，他那里不能出问题。” 研究员欲言又止。 潘稹福至心灵：“贺队定位呢？” 研究员一脸菜色：“……还没追踪到。” “定位不是在颈环里？如果强行拆除会触发应急……”潘稹说着，陡然收了声。 他想到了一个最坏的可能。 融合更进一步的贺舟陵已经有能力脱离抑制颈环的作用，并且他也这么做了。 研究员的补充验证了他的猜想：“颈环最后传回来的数据，贺队混沌值55，灵值55万。”- 这里是锦城最大的游泳馆之一。 主池和副池隔了一条走廊，小人鱼把戚余被麻痹的戚余一路公主抱到了主池。那些低级的冷黏蠕虫在他化成人腿的鱼尾之下被碾碎成透明的泥，大抵触感让人鱼也觉得恶心，眉头皱得紧紧的。 进入副池之后，只见池底一道流光溢彩的漂亮身影游过，在水里穿梭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很快就从30米的泳池另一头来到这一头，从水下冒了出来。 不远处有几条人鱼压着几个人类，配合着不堪入目的场景，发出不堪入耳的动静。 戚余就在这样的背景中，看见汜固从水底冒头，黑发贴在他英俊的脸侧，发梢落在饱满胸肌前，一颗颗水珠眷恋地划过他的身躯。 “我的小鱼。”汜固咧开嘴笑了。 戚余被小人鱼放到汜固面前，对方抬起湿淋淋的手摸到他腕边，指腹擦着手腕内侧将特事局发的表带拆了下去，在掌心碾碎，连带藏在腕表旁的微型注射器和里面的抑制剂都被丢到池底。 戚余把汜固拖进水里，单手搂着他的腰，用带着玻璃碴子和抑制剂的手指爱恋地抚了抚脸侧。 细碎的痛感从颊边一直蔓延到颈侧，抑制剂顺着肌肤上细小的破口渗了进来，戚余呼吸一窒。 被注射抑制剂原来是这种感觉。 火辣辣的痛感会顺着伤口蔓延到全身，紧接着是神志被什么堵塞的感觉，大脑木然，知觉剥离。 唯一勉强剩下的，只有视觉。 模糊视线里，汜固的唇瓣压了下来。 戚余用尽全力扭开，于是冰凉的触觉落到了颈边肩头。 腰上勒着的手臂骤然收进，一股可怕的气息蔓延开来，那些在泳池边缘纠缠着、吐出热气白雾的人鱼和人类，顿时更加起劲了。 “为什么要躲开我？”汜固将他按进怀里，语气深沉又难过。 【咱们要不快跑吧。】神信支支吾吾地出声，【那边你也看见了吧？和其他诡异生物不一样，人鱼繁殖能力低下，通过交-合转换人类也是他们的繁衍方式之一。这是地球上原生古老的诡异生物之一，我对他们了解也不多，有可能他们也能通过这种方式转换异能者呢？？】 神信越想越急，【这点抑制剂够放倒同等级异能者一天了，但你一会就能代谢，咱们快跑啊，不然晚节不保了！】 戚余：…… 汜固的鼻尖贴来他颊边，顺着肌肤一路轻嗅，“小鱼，小鱼。”他喃喃，“成为我的小鱼吧。” 有什么边缘锋利的东西刮到戚余大腿，是人鱼打开的鳞片，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他就被汜固掐着腰按到水底。 余光看见汜固银色漂亮鱼尾上的情况，戚余气红了眼。 下一秒剧痛来袭。 人鱼尖锐的指甲穿透了戚余的小腹，血色在两人之间的水里缓缓蔓延开来。戚余脸痛到发白，大睁的眼睛瞳孔有一瞬的涣散。 正在这时，那些残留的抑制剂已经被灵体代谢完毕，戚余控制起血液将汜固包裹，片刻之后，一具人鱼枯骨被血雾吐出，缓缓沉底，戚余的伤也彻底愈合。 戚余立刻往水面游去，刚游出不远，忽然池底那具汜固的枯骨活了过来，血肉如泡沫一样转瞬生出，重新包裹在骨头上。 汜固笑的阴森诡邪：“原来你的异能是吞噬。” 戚余少有地怔住了。 只听汜固从嗓子里发出两声极细的鸣叫，池外立刻一跃而入四五条人鱼，向着池底游了过来，手里抓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抑制剂，挨个扎到戚余身上。 刚刚蓄起力气的手脚重新瘫软下去。 汜固吻了吻戚余的耳侧，怜爱地说：“我的小鱼……我这就让你变成我的小鱼。不用怕，很快就结束了，你会快乐的。” 四五条人鱼都向戚余伸出了手，领口被撕碎，露出胸膛—— 这一瞬间，戚余又想起了那间地下室。 年幼时候，戚家那家诡异的地下室门缝外，总会有各种皮肤、各种形状的眼珠、各种瞳色的东西暗中观察。就像食客挑选鱼缸里的肉，顾客挑选货架上的菜。 所以后来戚余逃离戚家，靠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掌控能力白手戚家。 可为什么，一扭头诡异复苏，他又被放在了这样的位置上？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不。 我要为刀俎，挥刀向鱼肉我者！！ 后跳入水里的人鱼手中腕表忽然开始疯狂震动，电子表盘上迅速更新着最新的数值。 [目标混沌值80] [目标混沌值60] [目标混沌值35] [警报！警报！目标混沌值过低！异化加剧！] …… 贺舟陵这趟并不是跟着戚余来的。 世界重启之前的时间线上，曾经在这个时间节点、在此处，诞生一个S级诡异生物。它会将游泳馆作为老巢，在这里繁衍扩散族群，最终发展成一个统领超过300只诡奴的诡域领主。 他这趟本是为了在它壮大之前将之解决，没有想到戚余再次成为行动的变数。 来到水深4米的副馆时，空气里残余一点戚余的香气，池水清亮透明，一眼能望得到底。 “哗啦”一下！戚余从水里冒头，水汽之下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锐利冷酷。 戚余看见了站在池边的贺舟陵，确认他似乎暂时没什么行动的倾向就很快挪走视线，另一只手拎着什么白惨惨的东西，往岸上一扔。 几声脆响，一具人鱼骨被扔到贺舟陵面前，缓缓生出血肉。 戚余双手一撑从池边起来，膝盖没有一秒碰到地面。 他来到重新开始呼吸氧气的汜固身边，以[巨力]捏开他的嘴，丢一枚黑色源石进去，然后用力一合。 汜固猝不及防将源石吞吃入腹，混沌值瞬间下降触底，还没彻底生成的肌肉纤维清晰地跳动着、血液缓缓流淌出来，在地上痛苦打滚，直到忍不住这疼，抬手抓住戚余的脚踝，低声恳求：“饶了我……” 目睹这一幕，贺舟陵神色变幻一瞬。 戚余后退一步踢开汜固的手，扭头对贺舟陵说：“贺队，A级诡异生物，品种人鱼，诡气值9万。我处理不了。” 它那一身骨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材质，他的[吞噬]和[巨力]都无法将之彻底摧毁。 贺舟陵沉默片刻，“你处理的似乎很好。源石从哪里来的？” 戚余没有回答。他不乐意撒谎，也不想说实话。 这东西是他刚刚意识混沌时生成的东西，等他醒来就发现在掌心有两粒，当即跟着直觉塞了一颗到汜固嘴里，发现有用之后，才有了刚刚贺舟陵目睹的一幕。 他隐约觉得这源石必然和自己有直接关联，只是碍于贺舟陵在场，不好向神信确认。 “我先走了。”戚余想要尽快弄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转身就要走，腰间忽然缠上一根触手。 他当即犀利垂眸，以[巨力]将之扯开，“别碰我。”他冷冷警告。 这一瞬间，贺舟陵从戚余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少见的、能让他骤然产生一秒退缩情绪的气息，深沉，古老。 转瞬即逝。 趁着贺舟陵愣怔瞬间的功夫，戚余已经来到场馆外。 走出很远之后，他打开掌心，白皙的掌心赫然躺着一枚绿豆大小的源石，和他刚刚塞到汜固嘴里的一样。 “神信。”戚余盯着这枚源石看了很久，确定自己已经不会再因它感到头晕目眩、心悸恐惧，“为什么这东西……是从我身体里出来的？” 十分钟前。 当触手缠上腰间时，戚余眼底闪过一抹浓郁的黑，池底曾有的混沌感非常短暂地涌上脑海，这次他已经有了预感和经验——当他的防御和愤怒被启动，就能自主选择是否进入这种状态。 十分钟前，他将之压制下来，可指尖的酥麻与微痒没有消失，他将指腹攥紧在掌心，感到有什么东西缓缓从指尖剥离出来。 圆润的，凉凉的，一小粒。 所以他才急着从贺舟陵面前消失。 神信出现的第一件事，是完成特事局腕表没能完成的事：【当前混沌值：80，灵值2.3万。恭喜荣升B级。至于你的问题，我没有多少能向你解释的，毕竟事实已经摆在你眼前。】 戚余说，“我的异能，是戚家移植给我的吗？” 【什么？你怎么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真能移植给你，他们为什么不移植到自己身上？？】 “戚家是从哪里领养我的？” 神信沉默。 每当有不能说的问题，它都会这样。 戚余攥紧掌心里的源石，感到脑子里纷繁复杂的思绪最终都定格成了一个想法：他要回一趟戚家。 可是整个锦城都因为这场诡异大雪而封锁起来，他要怎么才能去？- 白天出去猎杀诡物，晚上回到家中休息的日子过了两天。 整个锦城粗略统计失去了至少五分之一的市民，剩下的人纷纷严严实实藏起行踪，等待特事局的救援。 这天，由于溅了一身血的戚余在天刚黑时早早回了家中休息，入睡不久，床微微一沉。 阴冷可怖的气息压了下来，戚余睁开眼，一根手指竖到对方张开的嘴前：“嘘——” 对方腥红的眼睛看着戚余，愣了一下，下意识听从他的指示，停在原地。 戚余躺在床上，不动也不挣扎，只是微微一笑，肯定道：“乖。” “贺舟陵”抿了抿嘴唇，眉心皱起。戚余能辨别到，他暂时没有异动的原因大概是想看看自己下一步想做什么。 戚余并不着急，拍拍身侧的床：“过去。” “贺舟陵”眼神一眯，握住戚余手腕往旁一扯就准备咬下来，嘴里忽然被丢进来一粒小小的东西，猝不及防顺着嗓子眼滑了下去。 腹中剧痛，混沌值急剧下降，“贺舟陵”阴冷望来，骤然阖眼再睁开之后，却变成了陌生环境中凛然镇定的贺舟陵本人。 戚余勾唇，轻声：“贺队，晚上好。” 贺舟陵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的姿势：“……”他缓缓从戚余上方下来，站到床外两米，捻了捻刚刚攥住戚余手腕的指腹，“我……” 戚余用提前放在枕头下的匕首隔开手掌，刻意控制着香气在卧室里铺散开来。 贺舟陵刚刚清明的眼神瞬间转变，触手在身后张牙舞爪，愤怒地甩来，准备卷起戚余—— 戚余露出满意的微笑。原来是这样。人类最强异能者，就这样被他轻松拿捏在掌心。 这些源石当中，有两粒是之前从诡域中发现存放在家里的，还有几粒是他这两天尝试从身体里析出的。 他将三枚源石放到唇边，于是那些触手只能乖乖停下，屈服于他绝对的掌控力面前。 即便是诡异生物，也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我可以给你一点血，但前提是你得听我的。” 与“贺舟陵”腥红的眼眸对视需要极大的定力，戚余数次几乎要退缩，强忍着恐惧忍了下来。 “贺舟陵”问：“你想做什么？” 戚余微微一笑，不着痕迹擦了擦掌心的汗，“带我去一趟南市。” 他慎重考虑过这个问题。既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异能，又不想被知晓自己的身世，那么只有“贺舟陵”合适陪他走一趟。 正好对方自己送上门来。 唯一的问题是，时间紧急，他来不及准备更多的源石，这三枚是他手里仅剩的了。他必须在这三枚源石用完之前找到或者析出更多源石，否则就有压制不住“贺舟陵”的风险。 事不宜迟。 在夕阳彻底落入地下时，“贺舟陵”和戚余降落在红木加工工厂。原本位于郊区的工厂在荒废二十多年后已经格外荒凉，不见一点灯光。 戚余手在对方肩上一按，从他怀里跳了下来，火热手掌从腰上划过的感觉格外明显。 这该死的灵体后遗症，原本他的腰就很敏感，现在被对方掌心一按，烫得他浑身都发麻。 戚余往前两步迅速拉开距离，在绕着加工厂走了一圈之后，终于找到了记忆中的入口。 加工厂的库房里还有一个防盗门，打开这个防盗门就会进入一条直通地底的悠长隧道，门口原本摆着一个真人高的陶瓷玩偶，做出“欢迎光临”的姿势，但一旦有人靠近附近一米，它就会突然拔出刀，将靠近的人剁碎，喂给附近的野猫。 戚余走到玩偶五米处，抬起腕表。 神信立刻抢功地播报：【3w异能，B级！】 并不指望“贺舟陵”帮自己解决麻烦，戚余摸向后腰，新准备的匕首不翼而飞。 戚余额角“突突”跳了两下，意识到可能是半路上被“贺舟陵”丢掉，戚余背后一寒，回头时没有见到对方身影，只能看见夜间的森林影影幢幢，而身前不远处就是涂了大红嘴巴，咧开笑到耳根的陶瓷人偶。 腹背受敌。 腰突然被人搂住，戚余用上[巨力]反手一拧，猝不及防之下倒真让他把贺舟陵的手腕拧脱臼了，腰上的束缚随之消失。 戚余回头，冷冷盯着短暂消失又重新出现的“贺舟陵”，掌心捏着一枚源石，随时准备采取行动。 “贺舟陵”只是站在旁边树枝下的阴影中，看着戚余，一言不发地复原了手腕。 确定对方暂时不会采取什么行动，戚余这才重新望向陶瓷人偶。 回来的是贺舟陵本人。 他并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到的这里，只能暂时维持伪装，装成另一个存在的样子。 只是有一件事情让他很在意：用触手缠上对方腰上时的感觉。 衣服之下，戚余血脉因为愤怒而产生的鼓动，以及这具极富生命力躯体里蓬勃的温热触感。 还有。 贺舟陵骤然回忆起刚刚触手勒出的那截腰，突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好细。 戚余朝着陶瓷人偶走去。 距离两米时，嘴唇鲜红堪比小丑，恭敬弯腰60°的人偶忽然睁开笑得眯在一起的眼睛，已经掉漆的黑色眼珠咕噜转了过来，盯着戚余。 他做出邀请姿势的手一握、一展，掌心多处一把锋利的陶瓷匕首。 等贺舟陵回神，戚余已经和陶瓷人偶缠斗在一起。漂亮的青年显然接受过专门的格斗训练，动作间赏心悦目。见他似乎暂时没什么危险，贺舟陵干脆在一旁抱臂欣赏起来。 直到陶瓷匕首数次擦着戚余的脸和肩膀过去，最危险一次甚至直接扎到戚余的胸口—— 戚余闷哼一声，后退两步。 贺舟陵忽然变了脸色，骨鞭腾空而出，将陶瓷小丑卷住，勒成一片片碎瓷。 面前投下贺舟陵的影子，戚余没理会，解开外套，看着咬着陶瓷刀碎片、从怀里跳到地上的影子诡物。 它“呸”的一下把碎刃吐在地上，一边充戚余极为谄媚地摇尾巴，一边十分惧怕贺舟陵地躲进戚余的影子里。 戚余：“你什么时候跟上的？”他明明勒令影子诡物守家。 狗狗影子不答，只一个劲摇尾巴。 贺舟陵看着在他视线下瑟瑟发抖的影子诡异，眯了眯眼。 戚余抬头时正巧看见他这副表情，没有丝毫怀疑，“跟上。” 地库里的一切都和戚余记忆里的一样。千禧早年风格的绿漆楼梯，生锈的扶手，在当年勉强算是先进严密的防盗门，如今只需要破坏锁芯就可长驱直入。 门一开，地下储藏室常见的陈年老霉味扑鼻而来。 戚余又掏出一个口套戴上。 贺舟陵：？ 为什么他会准备那么齐全？ 灯因为经年不开已经无法使用。这里过道狭窄，并没有严格的房间概念，每个空间都只是用墙简单隔开。 贺舟陵跟在戚余身后，忽然问：“你在找什么？” 戚余路过这些房间，抿了抿嘴唇，“这里原本应该有一个密闭的库房。” 那是从前的戚家来南市时关他的地方。他的记忆里有一段很长的混乱期，他怀疑如果戚家给自己做过移植什么异能的手术，应该就是在这里进行的。 地下室漆黑，戚余已经具有一定的夜视能力，却还是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一脚，往后靠在一堵过分柔软、手感让人头皮发麻的墙壁上，瞬间就被吞噬了进去。 戚余的消失仅在瞬间。 贺舟陵的手才刚刚抬起，戚余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仅仅过了两秒，贺舟陵就沉着眼眸，抬脚跟着戚余踏进墙壁里。 这是真正的故地重游。 2.5米的巨大门扇，繁复的花纹，奢华违和的装潢，铺着厚重毛毯的地面，房间里唯一的椅子。 这和戚家别墅地下那间仓库一模一样。 熊怡就侧卧在凳脚边的地面上，双眼紧闭。从身上情况来看，并没有遭受什么虐待或者绑缚。 这倒是意外之喜。贺舟陵过去探了探情况，活着。并且混沌值和灵值也很稳定，看起来并没有遭受什么糟糕对待。 戚余看着他，忽然问：“贺队什么时候回来的？” 贺舟陵把熊怡扶起放到椅子上，镇定回复：“一直都在。” 戚余不置可否。他将源石收进掌心，这东西融入他的身体自然无比，没有丝毫异物感。 年幼时被关在这件地下室时，戚余总觉得这扇高大到可怕的门不可撼动，当时甚至连靠近的勇气也没有。 听闻很多人无法面对那些童年时觉得无能为力的事，譬如被细弱铁链拴住的小象即便长成庞然大物也还是挣不脱这根已经拴到心上的枷锁，戚余听人称之为“惯性思维”，或者更严重一些的叫PTSD。 但是看着眼前这扇门，戚余只有把它砸烂的心。 [巨力]发动，按上大门。掌心下的触感冰凉且过分细腻，不是戚余见过的任何一种制门材料。 低哑沉重的一声“吱——”，大门被戚余推开一条缝隙。但也仅仅只能推开一条缝隙。 门外的世界明亮些许，光线从门缝里射到脚边，低头能看见脚边起起伏伏的尘埃。 年幼的时候，戚余藏在这间房间的角落里，听见门外无数来来回回的脚步声、看见门口各种形状、瞳色和气息的眼睛窥探进来，那些浑浊腥臭的眼神至今还停留在他的记忆里。 这次，换戚余从门缝里看过去。 戚余慢慢靠近，冰蓝色的瞳孔透过门缝，看见另一个世界。 门那边是一模一样的镜像布局，荒凉的布置和华丽违和的装潢，摆在房间中间的椅子位置也分毫不差，甚至椅子旁边的地上也面朝大门，倒着一个人。 那是九岁时年幼孱弱的小戚余，浑身是伤，腿上和手臂上都绑着绷带。发现有人从门缝背后窥探自己，他强忍着恐惧，眼神慌乱地坐起，试图把自己更深地蜷缩到缝隙里。 戚余瞳孔一缩，猛地后退两步。 这扇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能从里面看见自己？还是说，不同的人从门缝后看见的景象不一样？说不定都是自己？ 戚余问从门缝里看了一眼的贺舟陵，“你看到了什么？” “你。”贺舟陵回答。 这是几岁的戚余？有八岁吗？ 看起来瘦弱又可怜，一副被人欺负虐待的可怜模样。即便是这样，小戚余眼里也还是有光，和如今倔强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赏心悦目。 只是贺舟陵胸口有些闷闷的感觉，他将之归结为地下室不透风，闷的。 “你看见的，是我？”戚余皱着眉头，再次确认，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心重重地落了下去。 他开始迅速回想浏览过的那些特事局的资料，试图确定资料里有提过类似的异能，然而没有。 这是他嫌弃神信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希望它能及时出现。 “这不应该。”戚余勉强冷静地问，“你确定施五昌还活着吗？” 否则如何解释这一切的合理性？ 贺舟陵终于意识到戚余冷静伪装下的一丝不安，他迅速分析，意识到可能是因为门另一边如惊弓之鸟一样的小戚余。 他经历了什么？ “贺队这是什么眼神？”戚余唇角轻勾，眼里却浮起薄冰。他早就摆脱了当年那种无助的境地，这样暗含怜悯的眼神并不能在他心里激起波澜。他只是不悦别人透过他，窥探到了他的过去而已。 戚余忽然一笑，像冰雪融化后进入夏季的冰川，勃勃生命力之下，处处暗含嶙峋危机，令人着迷。 戚余缓缓靠近，抬手拉住贺舟陵的领口，把人缓缓拽到自己面前：“贺队这是心疼了？”从冰川巅峰长出最荼靡的那朵花，向着路过的攀登者颤动花瓣。 戚余轻笑一声。 上次之后他回想了很久，终于明白自己误会了贺舟陵和潘稹的关系。这两人从头到尾都只有正常上下级和同事的氛围，是自己先入为主，想岔了他们的关系。 这么近的距离，足够贺舟陵嗅到他吐息间的一点冷香。血脉鼓动，渴意涌了上来。 可惜他不是诡异生物。 “戚先生想多了。”贺舟陵握住他的手腕，在推开之前，先下意识攥紧了一瞬。 “是吗？”戚余突然翻起旧账，“那极乐号上，贺队是什么意思？” “游戏规则里行事罢了。我并没有喜欢任何人的计划。” 戚余撤回手，拍了拍被捏皱的袖口，冷漠无趣地嘲讽道：“哦。我就随口问一句，贺队解释那么多做什么？” 他说着，眼神扫过大门时忽然一顿。 他看见了熟悉的东西，在他眼神扫过的瞬间，躲到了门的另一边。 门缝里，对面的小戚余发出惊恐急促的喘息。 难道是… 戚余抬手，用昨天碰面时黎鹤给的骨刃狠狠一刮，大门被扎破，竟然露出血肉淋淋的伤口，随后表皮滚动，数张人脸痛呼着如传送带一样滚了过来。 “哎哟…好疼，是谁？” “怎么还有人能伤到我们？戚肃，戚肃！” 戚余看见戚母和戚家老太太的脸，她们皱着眉头，问自己：“戚肃，刚刚是谁？？” “小心。”贺舟陵往前一步，是一个潜意识里将对方纳入自己保护范围的动作。 戚余喉头缓缓吞咽一下，发现贺舟陵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一身铅灰色西装。 可带着自己来的时候，他穿的分明是一身战斗服。 这不是贺舟陵。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70 第61章 触手 七根 戚余紧盯着摆出保护者姿态站在自己身前的贺舟陵。 不止是衣服不对, 神态也不对。贺舟陵体内的两个存在都只会用漠然或凶狞的眼神看着他，不会露出这样温和关怀的姿态。 似乎是从隧道里下来之后？还是进入了这间房间之后？ “怎么了？”假贺舟陵问一直盯着自己的戚余。 神信也不见踪迹，戚余心知这大概是来到了某个高级诡物的诡域里。 把这个把戏玩下去, 对方总会露出马脚的。 戚余摇头，姿态放松下来，望着眼前的门，微微一笑：“你知道戚肃的异能是[自我增殖]吧？我一直在想他的异变源头在哪里。” 假贺舟陵跟着望向这扇门，眼角轻轻地抽了一下。 门上的那些脸听见戚余的话, 纷纷开始：“他说什么？？他想干嘛？？” “他说我们是异变源头？哈！傻子！” “戚余，你是戚余？快来加入我们吧。”最后说这话的是门上从前戚家厨子的脸。 戚余没忘记十几年前, 这人端上一盘肉, 用垂涎的视线看着自己的场景，“齐了。”戚余指着门, 对假贺舟陵说：“贺队, 动手吧。” 赝品在戚余的注视下往前走了一步，表情有点崩塌。这扇门虽然不是他的本体，但也凝结了他的心血，如果被摧毁重建, 将会花费他相当大的精力。 为什么要玩这种遮遮掩掩的游戏？直接杀了戚余扒下他的脸皮就是。 假贺舟陵转过来，眼里的杀意朝着戚余倾泻而去。 戚余轻笑一声，眼神陡冷, “怎么，又不听话了？” 他抓着衣领把人拉了过来，指腹里析出一粒细小源石，弹到赝品嗓子里，冷眼看着对方疼得在地上滚了两圈，几乎维持不住贺舟陵外形。 从地上爬起来后, 赝品警惕地看着戚余，表情惊疑未定。 门上的脸纷纷：“源石？？哪里来的源石？！” “我们都没看见！！” “是他偷的！绝对是他偷的！我都保存好了！”这么喊的是戚家小儿子戚琢。 “快去。”戚余冷冷催促，掌心轻轻一翻。 ——他和贺舟陵竟然是这种相处模式？！被震慑的赝品一时不敢造次，乖乖朝着门走去。可站在门前，赝品又犯了愁。自己难道真的要动手？怎么动手，他又不是真的有贺舟陵的骨鞭和触手，况且他还没来得及做新备份，上面这些脸没了就是当真没了！ 戚余眼睁睁看着赝品犹豫了好一会，顶着贺舟陵高大的外形却纠结地佝偻了腰，再转过身来时，英俊的面皮变成了戚肃那张令人讨厌的、恶心的脸。 戚余佯装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戚肃咬牙切齿：“你早看出来了！”却还假装没有发现，愚弄戏耍他！ 话音落地，戚肃犹如融化的冰淇淋一样融入地板，而门上的那些人脸也随之增殖翻倍，顷刻扩散布满整个房间。 这是比元京大酒店里还要诡异的场景，上百双来自不同人的脸和眼，齐齐盯着房间最中间的戚余。这一切都和童年时门缝后悄然窥探的视线重叠。 手腕上重新配备的腕表随即开始震动：[混沌值-5]，[混沌值-5]。 戚余环顾一圈，取下领口的活扣握在掌心，边缘只要轻轻一按就能弹出一枚锐利的三角小刃。 ——这次出门之前，他已经做了充足准备- 就在刚刚戚余抽刀划向大门的一瞬间，房里的气息忽然不一样了。 有个A级诡域就在他眼前展开，并且出于明显的欺软怕硬和畏惧，主动将他排除在外。 那一瞬间，贺舟陵本来可以制止。 但他没有行动。展开中的诡域和彻底展开的诡域，对他来说没有区别，虽然棘手，但终将被解决。 可当他看见戚余消失在眼前，贺舟陵愣了一下，眼底浮上一层情绪微妙、去向不明的隐怒。 当回头发现熊怡也缓缓融入地板时，贺舟陵才意识到自己来晚一步，对方已经丧命诡物手中，这股隐怒便有了铺天盖地毁灭的对象。 戚肃。 七根骨鞭和两根触手从身体里迫不及待涌出，贺舟陵一步步踏向那扇都是脸皮的门。 忽然听见门后年幼戚余切切地问：“有人吗？”声音颤抖，是藏不住的恐惧害怕。 贺舟陵脚步停顿一瞬，随后继续往前，骨鞭犹如攻击前的毒蛇拱起，整齐地朝着那扇门轰了过去！ 一声巨响！ “啊——！！”门后的小戚余尖叫哭泣着抱住自己的脑袋蜷缩进角落里，小小一团剧烈颤抖。 被扎出几个血窟窿的门一声不敢吭，那些门上的脸紧闭着眼睛，把受了伤的换到别处，顶上的也是满脸恐惧，紧紧皱着脸皮，做好了被抽的准备。 里外两个空间，是可以联动的。外面的一切动静，里头的小戚余都会知道。 弱小的、可怜的、无助的，年幼的戚余。 两根骨鞭悄然转变为触手，一共四根触手紧紧扒在门上，朝着门缝里……睁开了眼睛。 贺舟陵红色瞳孔盯着自己的触手，站在原地没有动。但触手看见的画面也实时呈现给他。 小戚余显然是被这触手吓到了，抱着自己，把头埋到膝盖上。 一点零散的、小声的说话声通过门缝传了过来。 “……就是怪物。” “不可能。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我。” “我不要去看医生。” “睡一觉就好了，我很快就睡着了。” 门后明明只有小戚余一个人，他在和谁说话？ 贺舟陵侧耳倾听，只听偶尔捕捉到一点隆隆的闷响，像是隔着极为遥远的距离，听不真切。 这就是他在[吞食]之外，刻意向特事局隐瞒的异能吧。 看着这一幕，贺舟陵心里涌上一点奇怪的感觉。 酸涩。同时也胃口大开。 身后来时的大门“吱呀”一声自动打开，带着点讨好意味的，灯一盏盏接连亮起，一直照亮通往外面的路，甚至楼梯也被摊平铺开，只为了让人走得更省力。 这是诡域主人用一种几乎讨好的姿态，卑微地请贺舟陵离开。 剩余的五根骨鞭里，忽然又有两根变成触手。 “贺舟陵”轻轻活动了一下脖颈，七根触手瞬间讨好地围到他身边来，仅剩的两根骨鞭则紧绷、压抑地垂在一旁。“贺舟陵”看了一眼，嗤笑一声。 他的目光掠过身后大敞的门和不听话的骨鞭，落到门缝后的小戚余身上。 大菜吃不着，开胃点心总得来一点吧？ 七根触手同时猛力挥向大门！- 戚余手里只剩下一枚源石。 满墙的人脸都被刺伤了双目，戚余发现只有这样才能阻止它们从墙壁里分裂成人。 满手沾染肮脏的鲜血，四下却没一点东西可以净手，戚余忍了又忍，垂眼视线从自己衣服一路落到地面上。 脚边的地板乍一看是米白色瓷砖，细看能发现被抻平的肚脐眼，有些细微的纹路看起来仿佛石头自然的肌理，其实是真实肌肤被压平的模样。 戚余呼了口气，从手上细小的伤口里涌出一点鲜血，片刻后手掌恢复洁净。 他的第一个猜测被证实了。 当初拿下戚肃人头时就觉得太过轻松，原来这栋房子才是戚肃本体。也难怪戚家一家从元京来到南市，还能有一间和戚家地下室一模一样的地下室用来关他。 戚余一脚踹开地下室的大门，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条灯光闪烁幽暗，肉色墙壁攀爬着粗壮血管且随呼吸起伏的内腔式走廊。 和腥臭肮脏的走廊相比，关押他的地下室简直就是天堂。 戚余冷笑一声，退了回去。刀刃划开手腕，鲜血肆意在地板上蔓延开来，正面墙上被刺瞎双眼的人类疯狂嘶吼涌动，前仆后继地拥挤着从墙面滑到地板，像是见了蜜糖的蚂蚁一样，围在戚余的鲜血边缘，渴望，却也不敢靠近。 戚余在地下室里唯一的椅子上坐下，支着下巴看了一会，想了想，把鲜血收回一点。 于是人脸们紧跟着靠近。 戚余勾出一点笑，叠起腿，往前倾身，将血全部收了起来。 人脸们疯狂涌了过来，试图跟着鲜血从地面上往外钻，被戚余踩到鞋底。 戚余微微歪头看着它们，好奇似的，转动脚掌碾了碾。 触感很软，摩擦力很大，像踩在牛皮地摊上。 被踩到鞋底的脸皮变了形状，舌头饥渴地从嘴里伸出来，疯狂地抢着舔着戚余的鞋底，彼此甚至为了谁能更往上舔一些而较起劲来。 戚余抬起一点脚，它们便从地面上跟着突出一点，仿佛和鞋底之间存在某种神奇的磁性关系。 有点脏。 也挺有趣。 戚余将脚悬空，看着它们舔而不得，在半空里此起彼伏着急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随后手起刀落，将这一片突出的人脸全部割了下来。 哀号声中，这些被割下的人脸扭曲抽搐着失去生机，地面上出现一片如腐烂疮口一样的伤痕。 这可比他自己出去找路省力多了。 不一会戚余脚边就堆了厚厚一叠干瘪人脸，直到戚肃终于无法放任，整个房间里的地面跟传送带一样转了起来，载着戚余和他坐的椅子往前滑动。 房间是人脸，走廊是血脉，那么戚肃原本想诱他去的地方……会是脑子？还是胃？在厨房？实验室？ 传送带一样的地毯载着戚余来到走廊尽头，停住。 血管像年久失修的电线暴露在外，不时渗出一点血。尽头是一堵巨大的肉墙，浑身都在蠕动、扭曲，分不清首尾正反，还泄露出一些诡异黏腻的声音。 戚余瞬间了然：看来即将要有幺蛾子出现。 果然下一秒，肉墙上陡然落下来数个被剐了人皮的鲜“鲜活”□□，手臂是由粗到细的长长肉鞭，照着戚余的方向齐齐“啪”的一声甩了过来！ 戚余动作迅速，划破手腕紧贴着地面低空掠过，瞬间从这四面八方的肉壁里突出来数个人影轮廓，替他挡下了这几鞭！ 脚下和墙上的肉壁瞬间被抽得血肉模糊，那些鲜血淋漓的□□原地哆嗦，仿佛被隔空抽中，纷纷摔倒在地！ 一击不成，忽然从地面上伸出二十几只手臂，纷纷攥住了戚余的脚踝、裤子、鞋面，如生根一样，将他牢牢固定在地面上，四面的墙壁也违反物理常识地倾轧了过来，仅仅瞬间，戚余和椅子一起消失在了走廊里。 走廊里的墙壁活动着重新打开时，空虚地蠕动着，茫然地寻找着戚余的身影。 一道声音愉悦回响：“在找我吗？” 下一瞬，陡然爆发的血雾淹没整个走廊！ 第62章 小戚余 到嘴边的东西都不知道享用…… “啊——！”门里小戚余的尖叫是这样惊惧无助, “贺舟陵”抬起的触手迟疑片刻，砸歪了。 这意味着还要再砸一次。 “贺舟陵”心里焦躁着，看见门后的小戚余惊恐蜷缩, 仅剩的2根骨鞭也变成了触手，“哐啷”一声！大门被拆下，合页像是一块被从身上拆下的骨肉，连着大片血肉被撕下。 戚肃和戚珏二人从肉质墙壁里分裂出来，脚踩到地面时膝盖一软, 差点直接跪下。 “大、大人。”两人同步低头，戚肃卑微询问：“您是迷路了吗？我送您出去吧？” “贺舟陵”不耐烦应付他, 尤其是在时间有限的情况下——也不知这个人类哪根筋抽了, 竟然主动让渡出身体的主控权，如今他们融合更进一步, 对方要压制回来也比从前更轻松。 “滚开。” 刚刚勉强稳住的膝盖最后还是跪到了地上, 仅剩的尊严来自单膝点地，还有一个膝盖没跪下。 戚肃哆嗦一下，迅速放弃了和这种存在争夺食物的找死想法：“好的。”父子两个果断拔腿就跑，撞到墙壁的一瞬间就融入进去, 不见丁点踪迹。 “贺舟陵”来到泪痕干透，嘴唇干裂，脸色瓷白惨淡的小戚余面前。 他穿着一身背带短裤, 大腿上缠了厚厚一圈白色绷带，左小臂也被包扎起一般，抬头时眼里积蓄已久的恐惧泪水顺着颊边轻轻滑落。 他看起来整个人都要碎了。 “你是……来吃我的吗？”他问着，眼神空洞，有种惊惧到了极点瞬间湮灭的灰暗感。 “贺舟陵”身后九根触手都忍不住盯着小小的戚余，眼珠子一阵乱转, “是。” 小戚余点了点头，抱臂环着自己的手指下意识深陷到伤口里也不知道，抠出的血顺着手肘蜿蜒滴落，色泽艳丽，但香味不如“贺舟陵”此前闻过的浓郁。 他怔了很久，“会很疼吗？” 祂怎么知道？祂从不关心蝼蚁的感受。 “贺舟陵”看着小戚余的脸，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暴虐的冲动，脑海里瞬间被“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刷屏。 随后瞬间又被“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的咆哮淹没。 诞生至今，“贺舟陵”还从没碰见这种情况。诡异生物可没有什么复杂心思，这一定是因为自己被那个人类感染同化了，无法对他的同类下手。 触手烦躁地在半空一挥，祂甩开那些疑似来自人类的想法，卷起小戚余，逐渐勒紧。 幼小瘦弱的身躯被庞大可怖的触手瞬间淹没，窒息、挣扎，随后很快翻着白眼丧失心跳。 瘫软在触手上的前一秒，红眸陡然一痛，触手蜕变成骨鞭。 “戚余？!”贺舟陵打横抱着将小戚余放在地上，见瞳孔已经开始涣散，迅速开始急救。 趁着他分神的瞬间，整个房子悄悄将他们“吐”了出去，脚底抹油准备消失。 瘦弱的小戚余在贺舟陵手上急救了一个来回，咳嗽着重新睁开了眼睛，胸膛下的心跳微弱且无力，根本不像一颗能维持人正常生活的心脏。 “你是谁……”贺舟陵看见小戚余睁开的眼里，涣散的瞳孔没有重新聚拢- 人在生死的瞬间会突破自己的极限。 戚余也是在那一瞬间，忽然发现原来自己能改变躯体的形态。 他化作一团血雾，隐约能意识到自己变成了如同液体的物质，色泽暗红近黑，让戚肃感到棘手且为难。 墙壁压了过来，察觉到和血雾接触的地方会被吞食，戚肃祭出那些脸庞陌生的人脸过来垫背，即便这样也让他损失惨重。 “可恶……”夜间的树林里，戚肃正在拔腿疯狂逃窜，血腥味顺着他身上传来，挥臂时可见手背上一片坑坑洼洼，每一个坑都是他失去的人脸储备。 一脚踩空摔了一跤，颈上的戚珏立刻分裂出来扶起父亲，两人搀扶着消失在树林里。 戚余隐约能察觉到，自己所处的这间仓库正在颠簸、摇晃。 等到一切平息下来，他被迫不及待地吐了出来，在落地的前一瞬变回人形。 于是提前收到消息等候在外面的人，便见到一个浑身赤裸，薄肌线条优美，肌肤如白瓷的一样的青年侧蹲在地，身躯优雅微蜷，手臂和腿完美挡住所有隐私，缓缓侧来的脸让众人呼吸一窒。 那双漂亮的眼睛扫过四周，像只猫科动物一样警惕打量。 数秒之后，外面的众人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戚肃，你这次找的口粮不错。”这人满脸狂热。 “进食之前，要不要玩点其他的小游戏？”语气里满是痴渴。 “可惜了。”一人贪婪地叹息，“自从几年前出了事，这里就废掉了临时可改拍卖的规矩。” “那不正好。”这人缓缓扭头，看见其他几人的表情和自己一样扭曲，咧嘴笑了：“我们只能共享，谁都别想独占。” 戚肃一路已经被戚余重创肚腹，一开口就是浓浓血腥和内脏碎片，好一会才终于开口：“只剩这个了。”他眼里流露出愤恨的情绪，“我辛辛苦苦培养的‘人参’，为了脱身折在了贺舟陵手里！” 众人瞬间慌乱，“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招惹到他？！” “不是我！”戚肃喊道，“是他和戚余一起找上门的！要怪也要怪你们没有管好贺舟陵，怎么会让他查到我这里！” 众人气得恨不得拿起什么东西直接捅死戚肃，“我们哪里管得了他！！都是你做事情手脚不利落！上次元京，你竟然还敢给他发请帖！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戚肃：“这项技术公布天机行动怎么可能不知道！当时明明是我们一起确定的细节！” 三两句的功夫，几人彻底吵作一团。 戚余发现，这是一间和特事局、天机行动基地隔离仓材质一样的隔离实验室，单向玻璃，四面隐藏着可以发射抑制剂的微型发射器。 房间里没有任何可以蔽体遮羞的衣服，戚余不指望其他人会送来。他手指在地上轻轻一捻，脚边影子便展平铺开，化作一个乌黑的长袍，其他人只见他起身时身体已转，黑影一样的长袍便从裸露的肩头一直盖到脚踝。 ——这只影子诡异在他爆发出血雾时被他彻底吞噬后又剥离出来，如今已经彻底是他的诡奴，压扁搓圆都不会有一句异议。 戚余缓缓走到单向玻璃跟前，抬手按了上去。 玻璃之外吵得不可开交的众人霎时静音，离得最近那人忍不住面带惊叹地同时抬起手，摇摇头叹息：“别吵了，抓紧时间。给他加大一点抑制剂剂量吧，这么漂亮的礼物，世间仅此一份，拆开时也要小心一些。” 戚肃手中的手握紧成拳，藏起眼中的紧张：“我有个建议。你们就不考虑把他养起来，慢慢享用吗？” 他已经损失了最珍贵的肉兔——那只花费多年精力才得到的小戚余。他不能再轻易失去戚余，必须拖延一点时间，给自己留条后路，最好能让他有时间再“制造”一个小戚余出来！ “不行!已经惹来贺舟陵注意，必须尽快脱身。我可不想被你拖死！” “总有办法摆脱贺舟陵!难道你甘心只吃一次？！” 就在众人吵闹、彼此争执时，隔离仓里空了。 “人呢？”“去哪里了？？” 一道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愉悦，动听，冷酷且危险。 “在这里。” 在呕血戚肃瞪大的眼睛里，黏稠的、炫丽的黑色液体陡然从戚余身上展开！- 贺舟陵狂跳的心脏落回原处。 这不是戚余。 混沌值0，灵值0，诡气2000. 贺舟陵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或者诡异生物会有这样的数值，反常地过了头。 “我已经被吃了吗？”小戚余躺在地上，无神的眼睛看着夜幕下的树冠和星辰，语气死寂空洞，“这里是天堂吗？” 他的诡气在急剧下降。 贺舟陵豁然起身，带着他眨眼回到天机行动基地，放进一间装了几块源石的隔离仓里。直觉告诉他，这东西大概能稳住小戚余这诡异的情况。 情况果然如他预料。 躺在床上的小戚余经过这一路奔波原本已经奄奄一息，在源石被机械臂放到身边之后，几乎看不见起伏的胸膛又重新开始缓慢呼吸，脸颊上也似乎恢复了一点血色。 研究员目瞪口呆地看着小戚余的数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仪表坏了？？” 贺舟陵：“没坏。看着他，谁都不许靠近。” “可是……对了贺队，潘部说让你回来了……”研究员一转身，眼前已经不见贺舟陵踪影，“……？联系他。” 贺舟陵脑海里有个模糊的，暂无证据支持的猜想。这个推测让他止不住心惊，身体比理智更快行动，回到刚刚的森林。 戚肃的血带着诡异生物特有的腥臭，对方也知晓，为了逃避追踪，在森林边缘留下数具诡异生物的尸体，干扰了判断。 猩红眸子一眨，周身气质陡然变了。站姿松垮，活动活动指骨，“真是废物。到嘴边的东西都不知道享用，还弄丢了。” 祂转头，昂首如野兽一样在空气里嗅了嗅，“找到了。” ——南市特事局。 “贺舟陵”是径直从楼顶降落的。 “轰隆”一声，所有南市特事局的异能者都听见了这可怕动静，“地震？？” “是楼顶。有诡异生物？？” 当附近楼层的人最先赶到现场时，看见的便是“贺舟陵”从楼顶碎石堆里出来，扭头拍拍身上灰的模样。他身上战斗服极为贴身，这么拧身时腰腹精悍的肌肉被勾勒得尤为清晰。 “贺、贺队？”这几个异能者牙齿打颤，下意识齐齐后退数米。 “滴——！”这是特事局内部发生异常的警报，紧随其后的是器械播报代号：“QZ001。” 代表着地下秘密基地发生骚乱。 特事局内部的代号有着自己的设定原则，不同等级的异能者需要记住的编号不一样，而背过编号就意味着要在听到时立刻行动。 “贺队，我先去了！”祂面前的两个A级异能者转身就跑。 这么巧？ “贺舟陵”跟上- 戚余对这样的身体形态还不太适应，在吞噬掉一人之后不慎被戚肃发射的抑制剂擦伤手臂，带来短暂的麻痹。 不知戚肃按下哪里，整栋楼里忽然响起锐利警报声和陌生的异常播报。 编号听不懂，但不难理解是在呼唤支援。 【液态，排毒！】没工夫计较为什么神信现在才出现，戚余接到提醒，立即照做，排出抑制剂之后恢复行动力的第一时刻就是重新将眼前这些劣质人类、种族虫豸吞噬。 “哐啷”一声，大门被触手掀开。 看见血色从戚余身上铺向南市特事局高层的瞬间，触手血肉褪去变成骨鞭，猩红的眸子镇定肃冷，站到戚余对面，厉声：“住手！你在做什么？！” 第63章 项圈 这孩子是戚总儿子？？被贺队送回…… “贺队是来阻止我的。”戚余冷冷地注视着他。 贺舟陵没有回应这话, “人在基地。” “什么人在……”戚余瞳孔一缩，不可置信：“他……是真实存在的？” 不是他的幻觉，也不是戚肃的异能？ 他是如何得以存在的？？ 戚肃早在贺舟陵来时就想偷跑, 贺舟陵骨鞭一扬，毫不客气地将人抽了回来：“你来解释一下。” 戚肃被抽到戚余脚边，头晕眼花刚要爬起来，骨鞭扬起的末端忽然扎了下来，将他牢牢钉在地板上, 没等耳旁自己的惨叫声落地，就听贺舟陵的声音带着不可违逆的威压, 如一记重锤当头砸下, 让他混沌值立时-5。 “我，我……”他本能地哆嗦起来, 看着皱眉俯视自己的戚余, 不甘心地扭头对贺舟陵道：“我们才是同类！寄生异能者也好，异变异能者也好，我们最终都是要彻底异化的，这是人类的进化！从恐龙灭绝开始, 每一次旧物种的涅槃都将带来新的生机！” 贺舟陵打断了他，刚要说句什么，戚余上前一步, 将戚肃的脑袋踩在脚下，[巨力]之下，“你也说旧物种要死了。不如我现在就送你走。” 看见从戚余指尖冒出的一点鲜血，戚肃大喊：“我说，我说！”他吞了口唾沫，“是你……是你的肉。” 贺舟陵眉梢一跳, 忽然觉得剩下的话不适合让太多人听见，于是骨鞭直接一扬，将在场的其他南市特事局高层直接抽晕。 戚肃眼珠子转动着，“你养在戚家时，我们每周都从你身上割一点肉下来，一开始是直接让厨子做了吃了，后来发现他在偷吃……”不知是不是回想起那香味，戚肃竟然当着戚余的面喉头“咕咚”一声，“我们就决定自己做。” 这是一个巧合。戚家后来将从戚余视作自己的“肉兔”，定期从他身上割下一些肉存在自己的诡域中，原本是为了防人，没想到这些肉并不会腐败，甚至由于存得多了，融合在一起，形成了另一个戚余。 若不是这次戚余找上门来，这个秘密说不定会被戚家继续保守下去。 戚余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这样的异常，会不会被天机行动拉去研究。 但他以余光悄然打量贺舟陵时，对方只是沉默看着自己脚下的戚肃，周身那股可怕的压力也只是冲着戚肃而去。 戚余于是抬头：“贺队，可以把他交给我吗？” 仿佛得到准许似的，贺舟陵的目光这才轻轻落在戚余身上，“不可以。他公布的异能手术方案还有诸多细节需要跟进，在弄清楚之前，他只能留在天机行动基地。” 戚余毫不意外地垂下视线。他心知贺舟陵没有必要、也不会答应自己的要求。 但紧接着，房间里又响起贺舟陵的声音：“但你可以加入天机行动基地。” 戚余“唰”地抬眼望去。有一瞬间，他以为贺舟陵在暗示他可以以权谋私。 ——怎么可能呢。戚余心里哂笑那一瞬的荒谬猜测，且不说他和贺舟陵的关系远没到这种地步，说起来他们两人中间还隔着之前极乐游轮和梦与大酒店的私仇，又或者贺舟陵始终对他的异能抱有怀疑，明面邀请，实则为了近距离监视研究。 “比起那个，我更想问问，贺队能把……他，”戚余皱着眉头，“还给我吗？” 早有预料对方会拒绝，听到时贺舟陵也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可以。走吧。” 戚余有些意外贺舟陵的爽快，欣喜之下看了一眼脚边横七竖八的南市特事局高层：“他们……？” 贺舟陵：“会有人来处理。走吧。” 戚余：？ 怎么走？ 很快他就知道了。 因为贺舟陵来到他的面前，背后骨翅一展。至于戚肃，扎在身体里的骨鞭忽然变成了触手，吓得他直接昏了过去，顺势被卷了起来，变成一团可以被随意打包带走的行李。 戚余后退一步。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触手是“贺舟陵”出现的标志。 “怎么？”贺舟陵微微偏了偏头，眼神里有一丝方才还没有的邪劲，“不是要去基地？” “我可以等直升机，你先去吧。” 贺舟陵：“没有航线可以不经我的准许飞过天机行动基地上空。” 这几乎就是威胁了。 戚余咬着牙根缓缓走过去，做好了被卷住或者击晕带过去的准备。 但他眨眼的瞬间，腰上被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揽住，紧接着双脚腾空而起。 贺舟陵骨翅飞行的速度是违反物理常识的快，没过多久两人就抵达基地，和从锦城闻讯匆匆赶回来的潘稹同时落在海面起降台上。 至于戚肃，落地的瞬间就被贺舟陵丢垃圾一样丢了下来，立刻有工作人员上来将他拖走。 潘稹迈开腿就走了过来，视线忍不住往贺舟陵放在戚余腰上的手臂瞥：“怎么回事？南市特事局……” 看见贺舟陵身后触手从一根变成三根的瞬间，潘稹果断闭麦，一边跟着往里走，一边提心吊胆地想，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切换了？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必须让他接受一下研究员的调查了，他需要知道贺舟陵的最新情况。 基地里的气氛和戚余上次来时完全不一样。这里的众人在看见贺舟陵身后没有收回的触手时，脸上的笑容会突然僵住，打招呼的动作也会定格一样卡住，紧张的气氛在众人对视的视线和紧绷的躯体之间流转。 所以他的推测没有错，天机行动基地内部也是以触手和骨鞭区别一个身体里的两个存在。 潘稹在一个岔路口和他们分开，基地里看似没有限制贺舟陵的行动，但戚余能发现所有的摄像头都锁定了贺舟陵，追踪着他的身影转动视角。 一路上不见一个闲杂人等，显然基地内部所有人都提前得到消息避开了他。 戚余在之前关押过他的隔离室看见了小戚余。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他竟然能够真真切切地看见缩小版的自己，连那张连上出现的恐惧脆弱神情都和他曾经照镜子时所见并无二致。 这感觉很讨厌。 “你准备怎么处理他？”贺舟陵问着，身后的触手不受控制地朝前伸去，一根试图去圈戚余的腰，被他毫不客气用匕首划了一刀后，改蜷在地上，委委屈扒拉着戚余的裤腿；还有两根则跑到单向玻璃前，试图合力将整个隔离室抱住。 戚余看着这几根触手，回头看着贺舟陵，怀疑自己一会是否真的能成功将小戚余带走。 贺舟陵沉默了一瞬，“抱歉，这几个有点不服管教。” “啪”! 话音落地，其中一根触手倏地在地面上抽了一下。 戚余：看出来了。 监控里，潘稹和研究员们看着大屏幕里的这一幕，疑惑道：“那个的攻击性降低了？” 研究员心有戚戚地摇头，“没有，不久之前贺队把小戚总送回来时，有人想要去抽管血看看，结果被贺队抽飞了。”其实那时被触手卷住的研究员已经在丧命的边缘，但多亏了小戚余尖叫一声，“贺舟陵”才松开触手。 潘稹点头，若有所思：“哦，小戚总……等等，小戚总？”他突然睁大了眼睛趴到屏幕上，反复确认单向玻璃外的两张脸确实有着一样的轮廓和五官，“这孩子是戚总儿子？？被贺队送回来的？？” 戚余什么时候有的儿子？贺队为什么要管这种闲事？？ 研究员茫然地摇头。他不知道啊，贺队什么也没说。 隔离室外，戚余已经让贺舟陵打开门，走了进去。 坐在床上的小戚余看见他的一瞬间瞪大了眼，“你是……” 戚余：“我是。” 小戚余看着成年、身材修长、大步走来的戚余，一眨眼，眼泪从眼眶里落下的瞬间，变成了鲜红的颜色。 他坐在原地没有动，但是戚余坚定地走过去，抬手缓缓圈住他的肩膀，将小戚余抱进怀里。 两个不同的身躯在此刻共鸣出同样频率的心跳。 【呜呜，好心酸。】神信小声呜咽一下。 房里一声轻微的电流噼啪，随着贺舟陵一抬眼，房里所有的摄像头都在同一时间断电宕机。 感受着身上衣服被对方牢牢抓紧、攥住，戚余看着小戚余的发顶，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没事了。我们从来就不是戚家的人，现在我也能对付戚肃了。” 小戚余在他肚子前的衣服上无声哭成一团，戚余恍惚想：原来他小时候，也是会哭的吗？ 过了许久，戚余听见小戚余细细的声音：“那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我好累啊。也好疼。” “嗯。”戚余轻声回答。 小戚余抬头，望着他笑了笑，然后站了起来，搂着戚余的脖子，像一团血雾一样，溶入戚余的肌肤里消失不见。 神信打着哭嗝播报一声：【灵值+1000.呜。天杀的戚家人。】 戚余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掌心，一滴红色如血的液体刚刚落在这里，从温热逐渐变凉。 他听见身后贺舟陵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站定之后，什么也没说，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 戚余眉心稍松。 这种时候，他不需要任何人和他说任何话。 等心里的淤堵如云雾散去不留痕迹，戚余才转身：“基地准备怎么处理戚肃？熊怡呢？” 这就是另外一个麻烦的问题了。 看不见小戚余后，身后的三根触手变回骨鞭，被贺舟陵收回身体里，他转身来到研究室的墙上，轻车熟路从某个隐形柜门后拿出一支抑制剂，一边微微侧头扎到颈侧，一边淡定解释：“已经被戚肃同化了，我亲眼看见他融入戚肃身体里，也就是那间房子，对吧？” 戚余点头，看着他对着墙上的指示器按了个代码，随后墙上的隐形保险柜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枚和之前款式造型一模一样的项圈，被贺舟陵拿出来，握在手中。 “这也是我暂时不能把戚肃交给你的原因。”贺舟陵说。 戚余立刻明白过来。施五昌身上的时间异能必然是基地需要握在手中的，而妻女则是施五昌唯二的软肋，如今熊怡被戚肃同化，成了戚肃身上的一张脸，兴许未来还需要让戚肃分裂出熊怡来方便控制施五昌。 至于施小茹……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低级诡异，只能永远活在父亲的诡域中接受保护。 戚余看着贺舟陵握着项圈来到自己面前。 他忽然想起了孟言和影子诡异，正斟酌思考着这件事，贺舟陵已经来到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不住隔离室里观察诡异生物专用的无影灯，但能让人近距离感受到身上那股危险的、躁动的气息。 只见他红眸垂下，微微一勾唇，把项圈递了过来：“帮我戴下这个吧，戚总？” 第64章 用这个 佯装驯服的野兽 戚余耳朵微微一动, 抬眼打量对方。 穿着战斗服的贺舟陵和穿着唐装的贺舟陵气质天差地别，不怪他当初在极乐号上第一眼没认出来。唐装在身时，贺舟陵优雅矜贵, 将所有的掌控欲、危险气息都藏在皮下；战斗服的贺舟陵，是褪去唐装后的一切，野性、危险、力量勃发。 而此刻，他在向自己提出戴上项圈的申请。 戚余怎么会拒绝这样有诱惑力的请求呢？他微微一抬下颌，站在原地, 掌心抬起，“过来。” 贺舟陵像只驯服——又或者是佯装驯服的野兽, 缓缓走了过去, 把项圈放到他手上。 项圈冰冷，惊了一下掌心肌肤。 戚余忍了一下。自从他有了灵体过分敏感的debuff, 这种冰冷金属的触感就十分不得他的喜欢, 过分冰凉、冷硬。 他把项圈拿到眼前打量了一下，发现了一些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内圈里有一圈小小的，针孔一样的设置，同时四均分的位置各贴了一片小小的电极, 而此前见过的指纹锁消失不见。 “这些小孔是做什么用的？”戚余指尖在那些针孔上拂过。 贺舟陵：“注射抑制剂。天机行动特供浓缩抑制剂，颈环里的一滴就够放倒十个A级异能者。”不用再问，电极的作用昭然若揭。 “听起来很危险。” 贺舟陵：“确实。” 两人目光交汇, 都明白对方的意有所指。 戚余手臂环过贺舟陵弯腰配合低下的脖颈，两人头凑近，侧脸交错。 贺舟陵转动眼珠，两只红色瞳孔出现一瞬的色差，鼻尖微不可察地偏过来分毫，笔译松动, 轻轻一嗅，瞳孔随之收紧。 “吧嗒。”项圈合上的声音掩盖了了贺舟陵偏头轻嗅的动作，出现色差的瞳色瞬间恢复一致。 戚余后退两步，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 野兽戴上项圈，所有的危险、野性、力量都被限制在可以掌控的范围里，这种感觉果然让人肾上腺素分泌、心跳加快。 “没有看见指纹解锁板块。”戚余克制着隐约的兴奋，淡淡地问。 “那种东西是多余的设计，已经被优化了。” 戚余秒懂。 要么是天机行动基地根本不希望颈环被解锁，最好永永远远压制住贺舟陵；要么是这颈环对贺舟陵来说已经形同虚设，只是一个心理层面意义上的束缚。 戚余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如果我能从戚肃那里把熊怡剥离出来，再从他的记忆里提取出你们需要的实验数据，那是不是戚肃对你们来说就没有用了？” 贺舟陵按住颈环活动了一下头颈，“理论上是的。不过你准备怎么操作？你有实验的核心数据？” “我有记忆读取和剥离异能。”- 潘稹所在的监测室里乱成了一锅粥。 技术人员正在紧急排查监控故障原因，研究人员正在紧急调取抑制剂，潘稹则拉过话筒对着内部交流频道狂吼：“保卫队迅速就位！B级给我往后退，贺队真有什么异常你们都不够他捏一下的，换A级全部顶上！抑制剂都满上！！” 飞速来往的A及异能者个个速度快得拉出残影，走廊里只见一阵阵风过。 潘稹面前的墙上挂着几十个按照物理空间顺序的监控器画面，贺舟陵所在的实验室处在黑屏状态，然而上下左右的每个方位都有无数机械手臂、载满抑制剂瞄准大门方向，只等着他一出来就会“万箭齐发”。 紧张局面一触即发。 直到大门打开，在监控里消失了十分钟的两人重新出现。 众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以为会看见那个弱小的B级人类血洒满地，或者被触手卷着残肢的画面。然而事实却让他们大跌眼镜。 两人像是刚刚发生了一场友好谈话一样，一前一后地往另一个实验区走去，潘稹揉了揉眼睛，甚至疑心自己刚刚从贺队眼里看见了某种一闪而过的，名为温柔的情绪。 自己大概是混沌值被吓低了，眼神瘸了。那种可怕的表情怎么会出现在贺队脸上？！何况——诡异生物能懂什么叫温柔吗？ 潘稹辨别了一下两人的方位，迅速赶到现场，“什么情况？” 贺舟陵简单概括情况后，很快和潘稹敲定了一起进入戚肃记忆的人选，不出十分钟就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众人来到天机行动海上阳光房的休息区。 这是一处被保护在特殊高压玻璃下的空间，每一寸空间都不受到任何阻碍地沐浴在阳光下。 众人各自挑了位置或坐下或躺下，戚余看了一圈他们排列紧凑的队形，挑了距离最远、无人问津的一张沙发。 这下，阳光房里一个空的沙发都没有了，中途曾有异能者要给贺舟陵让位置，被他拒绝。 五花大绑的戚肃被拎过来丢在地上，警卫队并没有因为他已经提前被注射超量抑制剂而放过他，数个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地对着他。 见众人都准备好，贺舟陵：“开始吧。”所有人的目光望向戚余，听他简单交代了一下进入记忆之后需要注意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会随机分配到记忆里不同人的身份、行为需要符合记忆主人等。 确保所有人都理解了自己的话，戚余才拿出黎鹤赠的骨刃，在手上划开一道细小伤口。 旁边贺舟陵盯着他手里的骨刃，眯了眯眼睛。 血丝如菌丝一样从戚余指尖出现，在他如今有意识的控制之下香味已经十分有限，然而离得近的几个异能者却隐约有些躁动，身体里寄生的诡物也有往外钻的趋势。 贺舟陵红眸一扫，那些蠢蠢欲动悉数消失。 血丝如菌丝在地上蔓延开来，爬到皮肤上时，有两个研究员没克制住内心的恐惧躲避了一下，血丝便安静退开，不再触碰。 贺舟陵见状在戚余身边坐下，一条手臂靠在戚余身后的沙发椅背上，“从我开始。” 血丝从他主动递来的指尖钻进去，贺舟陵缓缓往后靠在沙发上，紧闭双眼陷入沉睡。 随后是其他人，最后是戚余。 潘稹领着荷枪实弹、装载满了抑制剂的护卫队守在一旁，紧张地盯着墙上的检测仪，混沌值、灵值和诡气值同时进行着实时监测。 五分钟过去，所有数值平稳、安全。 九分钟过去，混沌值甚至回升了一些，这意味着进展非常顺利，没有任何研究员和异能者遭遇生命危险。 第十分钟，潘稹屁股刚坐在椅子上，准备喝口水，腕表震动起来，提示[环境混沌值-5]。 “唰”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潘稹第一反应看向贺舟陵。 好消息是贺舟陵仍然双眼紧闭，似乎没有临时苏醒的倾向；坏消息是，那些本该随着他一起沉睡的触手竟然兀自出现，它们紧紧缠绕着戚余，使之靠在同样沉睡的贺舟陵臂弯间。触手们睁开了眼睛，它们转动着打量四周，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潘、潘部。”保卫队队长咽了口唾沫，食指紧紧扣在扳机上，枪口下意识抬起。 所有人都格外紧张——每一次这些触手睁开眼，基地都会遭受一定程度的损失，钱财和资源只是最基础的，真正的损失是不可多得的高等级异能者和这些耗费数年才得来的科研人才。 在场一名研究人员克制着恐惧，按下保卫队的枪口，尽管一开口齿关都在打哆嗦，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等、等下。这是那个存在从来没有过的行为……融合更进一步之后，触手不再只是那个存在的标志，也可能是贺队的意识在活跃。总之，我们需要更多的数据资料，再观察一下。” 保卫队勉强稳住。 这是漫长的二十分钟，直到研究员一个个依次醒来，其次是高级异能者、最后是贺舟陵和戚余。 潘稹松了口气。 清醒之后，研究员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嘴里大喊着：“我知道了！！我知道他们这个实验怎么做的了！！！”然后便彼此拥抱欢呼着不约而同朝实验室跑去。 戚余揉了揉额角，望向贺舟陵：“接下来是剥离熊怡。” “你可以休息一下。” 戚余摇头：“不，尽快。” 贺舟陵便单手拎起戚肃，领着戚余来到一个四面封闭的牢房里。这里四面都挂着雾化器，缓缓释放出淡蓝色的抑制剂烟雾。 【啊啾！】大概是被熏到，神信打了个喷嚏。 贺舟陵脚步一顿，抬头看来。 戚余淡定地望着他：“怎么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神信不敢出现了。 贺舟陵摇摇头，收回若有所思的视线，像丢垃圾袋一样“碰”的一下把戚肃往里一扔，人肉沙包砸到墙上，甚至回弹了一下才落在地上。 这么大的动静，戚肃身上砸到墙面的部分也没有一丝红肿或破皮。 戚余走了进来，看着前面的贺舟陵转身凝视自己，认真地说：“戚肃身上唯一能控制施五昌的只有熊怡，她太特殊了，我必须在现场看着，那些研究员也会通过监控看着，你可以吗。” 戚余早确认过，或许是因为[吞食]这种异能太无用、太不起眼，特事局内部有关[吞食]的资料并不多，只要不太过分，他是没什么暴露风险的，“嗯。” 大门关上，戚余刚摸到骨刃，贺舟陵的手掌便按在他腕上，制止了他的动作。 戚余：？ 细微的裂帛声中，贺舟陵上衣松垮一点，骨鞭凌空出现，缓缓凑到戚余手边，躺倒他掌心里。 “用这个。”贺舟陵盯着戚余的眼睛，说。 第65章 宿敌 能不能把戚余留在我们基地研究一…… 拥有[吞噬]异能的诡异生物是世界重启之前出现的, 贺舟陵只见过它一次。 那是在一个代号“寄居蟹”的S级诡异生物诡域里，彼时的贺舟陵灵值刚刚突破17万，是华国登记在案、能排进前三的异能者, 在全世界上的排名却刚刚跻身前三十。 诡域在一家美容医院里，货架上放着众多巨大玻璃瓶，里面集合存放着手术者削下的下颌骨、拆下的肋骨、切下的耳软骨，只有一瓶没有标签，里面存放的是某种黑色斑斓、仿佛始终流动着的黑色液体。 贺舟陵起初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只诡异生物, 直到眼睁睁看见它撞倒玻璃瓶后涌了出来，用黑色斑斓的液体将诡域领主吞噬并拥有了它的异能。 这是唯一的一次。 自那以后到世界重启的如今, 贺舟陵再也没见过一次。 由于所知信息过少且立场不明, 出于长远考虑，贺舟陵在世界重启最初整理资料时, 只在特事局内部公布过有这项异能, 至于那只诡异生物究竟具体长什么样、异能使用时的形态没做公布。 眼下，当看见戚余划破手腕后鲜血大量涌出的形态，贺舟陵有一瞬想到了那只诡异生物。 它也是这样，用黑色诡谲的液体裹住猎物, 像一团神秘的云雾。 感受到贺舟陵打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戚余背脊微微绷紧。 在贺舟陵面前施展[吞噬]异能给他带来了极高的精神压力，不难想象如果他有任何异常, 那么贺舟陵一定会当场解决他——好在他早就查看过特事局内部的资料，上面并没有什么关于[吞噬]异能实质性的描述和介绍，这让他心里稍微有了些底。 就像神信说的，【你以为这是什么烂大街的异能吗？】 戚余花了点功夫才把熊怡从戚肃身上剥离下来。 多亏了戚肃满身的人脸给戚余提供了操作的便利，戚余顺手吞了熊怡连同其他几张戚家远亲人脸，然后再将熊怡剥离出来。 血色褪去时, 地面上躺着无知无觉中痛失1/4人脸的戚肃，和已经彻底变成戚余诡奴的熊怡。 “我去！”“真能行？！”观测室里的潘稹和众研究员拍手叫绝，“潘局，能不能把戚余留在我们基地研究一下啊——” 想起贺舟陵看着戚余的眼神，潘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行啊。” 研究员：“真的！太好——” “你自己去问贺队。” 研究员：“……？” 戚余看着贺舟陵上前探查熊怡情况，沉默几秒之后说：“……诡奴。” “是。”戚余点头，“这是剥离她的一点小代价，我前面似乎忘记说了？不过当异能者的诡奴，总比当诡异生物的诡奴好吧？比起这个，熊怡身上原本的[治愈]异能，被留在戚肃身上了。” 这是戚余的一点小小恶趣味。 他看着贺舟陵探查完熊怡呼吸、灵值之后望来的视线，微微一笑：“这意味着，天机行动基地可以对他进行任何实验，而他不会死亡。或者把他送给施五昌做个泄愤沙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戚肃的恶意。 而本该光明伟岸的异能者标杆，在这一刻竟然也红眸深暗，微微一笑：“听起来不错。”- 仅仅离开3天，再从天机行动基地回到锦城时，这里已经完全变了一番模样。 大雪已经彻底停了，但地面、建筑表面，甚至地面都是一派湿黏。 锦城特事局原本就大隐隐于市地藏在CBD中间，如今城市最中心的交通已经瘫痪，连续追尾的车停在高架中间，车门大开，车内空荡。 至于车内的人也没能幸存，他们变成了一个个如同珊瑚一样遍布孔洞的人桩，维持着生前最后一个动作。这是这场冷黏蠕虫大雪之后，新一批蠕虫孵化后给人类留下的惨状。 【人类也要慢慢学会和诡异生物共存了。】许久没出现的神信又抄起了那一副神棍似的语气，【无法适应新环境的人终将被淘汰——你们人类的进化论，是不是也是这么说的？】 大街上不见一个人，大家都躲到了自以为安全的室内。 可是这东西显然能在水中存活，而人类的哪项生活活动能完全离开水？ 潘稹签署了最新的行动方案，将从临市的水库抽调水运来锦城，行动声势浩大，特事局不可避免走到人前。 收拾残局也是特事局的任务。 一些从前追随过戚余的人，有幸在这次灾难中幸存并觉醒为异能者的都来追随戚余，潘稹在分配行动小组时干脆让戚余自己点人。 于是回到锦城的第五个小时，戚余带着老于、黎鹤、孟言等总共7个人，奔赴划定的片区。 普普通通的居民区，多的是全军覆没的家庭，众人扫完几栋楼之后汇合时表情都格外沉重，安静沉默着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离开之前，一向嫌恶心的戚余主动开启[吞噬]，将剩余的冷黏蠕虫扫除干净。 戚余离开客厅里围在饭桌前的三个人形珊瑚，饭菜已经臭了，和人形珊瑚一起散布着刺鼻的臭味。 从墙上照片来看这是一个四口之家，父母以及一对姐妹花。饭桌前围坐着父母和长女，照片上年龄不超过十岁的幺女不在家中，也许下这场雪时，她被家里人送到外地度假，又或者她早在放学回家路上就淋了雪。 戚余垂下眼睑，短暂默哀三秒，随后缓缓展开鲜血。 身后的厨房里传来一声闷响，是人的关节碰到木质或者塑料柜门的声音。 戚余当即甩出黎鹤发放的骨刃，“碰”的一声，骨刃尾端震颤着钉到柜门之上！ 伴随着一声短促尖叫，一团紫蓝色的火“腾”的升起，将整个厨房灶台、柜子都烧成了灰烬，一个小女孩瞪着惊恐的眼睛，浑身沐浴在火光里，死死地、警惕地盯着戚余。 【啊，宿敌的味道！绝境中的进化者！】 是诡火。 戚余抬起腕表，灵值2w，混沌值55，从混沌值来看，这个女孩显然在崩溃的边缘。 他无意刺激对方，先将身上特事局的证件抽出来丢过去，随后举起手，尽量柔和地安抚：“如果你这两天看过新闻，会知道专门处理这件事情的部门叫作特事局，”他用下巴点了点女孩面前那张证件，“这是我的工作证，上面有我的身份信息和官方认证。” 女孩身躯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明明怕极了，却还是警惕地、勇敢地伸手抓过。 十岁的女孩，正是最阳光灿烂、恣意幸福的时候。如此大难临头，尽管仍可贵地保有一些理智，却也不敢轻易相信别人。 女孩抿着嘴唇，将工作证丢回戚余脚下，倔强地昂着头：“你们早干什么去了？气象局呢？这种事情难道一点也发现不了？” 戚余：“这种常理之外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够预测。事情发生后的第一时间，我们就全部行动起来了。”想起餐桌上那三个珊瑚人柱，戚余顿了顿，“抱歉，请你节哀。” 女孩一眨眼，泪珠断了线一样吧嗒往下掉。 窝在这里等待的时候，她幻想过很多种获救的场面，或许会是英雄消防员乘着云梯将她抱下去，怀抱温暖，给她披上毯子，告诉她不用害怕。 而不是这样冷冰冰的，将她当成一个成熟个体的“节哀”。 这一瞬间，女孩忽然长大了。 她意识到，这个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指望别人给予庇佑和温暖不再现实，她只能自己强大起来。 女孩抬手，用手背擦干眼泪，“你们会怎么处理这次的事情？” “清理诡异生物，重建秩序。” 女孩点点头，望了一眼客厅里自己曾经的家人，吸了吸鼻子，语气很酸：“那……他们呢？” 戚余沉默着，没有回答。 女孩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有。 她擦了一把源源不断涌出来的眼泪，抱紧了自己的腿，似乎想把自己藏起来，可惜身下只有一地柜子被诡火燃尽后的废墟：“你走吧，我就想待在这里。” “你的诡火可以烧死这些东西，外面可能会有人……需要你的帮助。” 女孩愤怒地吼道：“帮谁！我能帮谁！我连我自己的爸妈和姐姐都帮不了！” 她还需要时间。 戚余不再多言，转身准备离开。瞥见餐桌边缘正往地面爬的、无数细小透明的冷黏蠕虫时，眉头狠狠拧起。 然后划破手腕，血色铺了过去，预备像这一路来时一样，做常规清理扫尾。 厨房里的女孩看见这一幕，厉声高喝：“你做什么！” 自她周身忽然燃气冲天火光，女孩一头黑发也变成紫蓝色，眨眼冲了过来，从掌心里喷涌出的火打到戚余身上。 尽管他已经迅速躲过，还是被擦到了肩膀。 肩上布料被燃尽，肌肤瞬间被烧得焦黑，有什么黑色眩目的东西在血液中流淌，接触到空气的一瞬蜷缩了起来，藏起更深的血脉里去。 戚余额角暴起青筋，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嘴唇惨白。 好痛。 触觉敏锐之后，痛觉也被成百上千的放大。 女孩护到家人遗体前，这才发现餐桌上那些自己不敢碰的东西竟然消失了。 那刚刚对方是在…… 女孩无措地咬住嘴唇，一句“抱歉”怎么也说不出口。 戚余缓缓吸了一口气，“不同的异能者拥有不同功能的异能，比如我可以……吃掉这些东西，而你可以烧干净它们。真觉得抱歉的话，就跟我一起出去找幸存者吧，毕竟这些东西吃起来，真的很恶心。” 女孩抿着嘴唇，“噗嗤”一下哭着笑了。 “好。” 第66章 世界末日 那您先请？ 林谟手下领了3个新人, 分配到戚余隔壁的片区。两队人马一起出发，林谟目送着戚余上的车。 解决了脚边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的冷黏蠕虫产床，林谟直身躲开溅到脸边的黏液, 抬手擦了下脸。眨眼间他的瞳孔消失，变成了一只在眼眶里游动的虫。 白色的天花板上逐渐显露出一个巨大眼球的形状，它张开嘴，牙齿上挂着一枚眼球形状的项链，“阿巴阿巴。（好恶心。）” 林谟沉默着后退两步, 躲开淌到脚边的黏液，从他打开异能的视角里, 这些灰白色的黏液里分布着一粒粒直径不到1/5毫米的冷黏蠕虫虫卵, 像是老旧照片里的像素点那么密集。 “戚余有洁癖？”他像是自言自语。 巨眼和林谟同时望向一条马路之隔的另一个小区。 负责片区临近，两个小队是一起出发的, 任何看过戚余从头包到脚防范的人都能看出他对这东西的嫌弃。 巨眼从天花板跳到玻璃上, 整个眼珠子都怼在玻璃上，“阿巴阿巴，阿巴？（刚刚还能看见的，人呢？）” 林谟：“要是能找到诡火异能者就好了。” 有人开路的话, 他就不会觉得那么恶心了吧？- 整个区域搜救完成之后，每个队伍都向特事局上报了新找到的异能者，部分被直接送回去接受新人培训, 而一些能力重要的则留在一线原地执行任务。 比如戚余搜到的[诡火]异能者，四口之家唯一幸存的幺女，祝雪心。 好在异能者精力相比人类状态时得到大幅提升，几人干脆一口气将整个小区扫荡完毕，往回走时，发现了划分片区时被落下的微型商场。 戚余脚步一转, 领着众人走了进去。 黎鹤甩甩手臂，“老板，你还是这么卷啊。” 戚余头也不回：“顺手的事儿。” 这句话来自某次鼓励全员参加的年会，某位员工因为工作没完成而想请假不去，却被戚余劝了过来，后来发现自己没完成的资料被戚余完成了，当他手足无措时，戚余拍拍他的肩膀，留下一句“顺手的事儿。好好玩。”就走了。 如今场景重现，故人却不知还有几个活着的，众人哄笑一声之后，心里涌上丝丝缕缕的复杂情绪。 这是个初建于00年初的商场，不久前翻新的外立面掩盖不住内里的“复古”布局。 戚余本准备两两一组分头行动，然而刚刚经历重大变故的祝雪心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戚余身边，戚余只能带着她一起行动，负责搜索位于商场二楼的美容医院。 “我妈以前经常会来这里做美容。”祝雪心领着戚余轻车熟路找到楼梯准备上楼，介绍道：“门口一般会有个漂亮姐姐发糖和面膜，每次我妈来她都会夸我妈身材保持的好……”祝雪心勉强一笑，似乎是为了活跃气氛：“可惜现在商场变成了这样，她以后来不了啦。” 戚余不懂母爱。所以他选择沉默。 从停止运转的附体上俯视一楼，可以看见从商场门口蔓延进来的黏湿痕迹，那些珊瑚人柱就在湿痕的尽头，或站或趴，表情如常安详。 “这是世界末日吗？”祝雪心低下了头，眼眶发热。 “不是。”戚余说。 戚余看见祝雪心仰头往来时眼里的期待，她渴望听见更多的安慰。 但戚余没有。他不该是这种时候给她锚点的人，祝雪心需要的是自己成为自己的锚点。 祝雪心吞下失望，快步跟上，指着某个方向：“就在那边，美容院的入口不太好找。” 戚余按住想也不想就要走过去的祝雪心，问：“你说的门口揽客的漂亮姐姐，长什么样子？” 祝雪心想了想：“黑色的头发，很长很直，大概到屁股吧。鼻梁上有一个痣，长的很像……emm，前段时间拿了什么影视盛典最佳女演员的那个明星，两个月之前刚公布说息影。真可惜，我闺蜜可喜欢她了。” “知道了，走吧。” 戚余带着祝雪心绕过附体门口的花坛座位，祝雪心也就没有发现，花坛里躺着一张和她形容描述完全一样的一张人皮。 越是靠近这家美容院，腕表上的混沌值就越低，这提示前方有诡域出现。考虑到还有未成年人在，戚余喊来黎鹤和她带的新人做外援，四人一起走进了这家美容院。 商场里明明已经断了供电，美容院里却还灯火通明，比起外面的乱象，这里简直可以称作过分整洁，必然是有人细心打扫过。 前台上的招财猫笑的阴森恐怖，面膜上的女明星正是刚刚戚余在花坛里看见的那张人皮，饮水机下方接水的保温杯甚至还冒着热气。 一阵急促脚步声从拐角后的走廊里“哒哒”赶来，一个面容甜美清纯、身材火辣，短裙却几乎包裹不住臀部的女孩急匆匆小跑到几人面前，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发：“不好意思啊，这两天客人突然变少了，我在里面偷偷睡觉呢……” 她说着吐了下舌头：“千万别告诉我们老板哈。” 这女孩看起来面色红润，呼吸时胸口有起伏，眼睛也漂亮清澈像个真正鲜活的人类。 十岁左右的孩子最为敏锐，祝雪心还没发现什么明显的不对，本能上却已经后退一步。 戚余：“你睡了几天？” 女孩不好意思地把头发往耳后一捋，“一天了。没事的没事的，几位是想来做美容吗，我们医生都在的，直接进来就好。几位都是第一次来吧，我来先给你们介绍一下，首先呢我们会为各位的皮肤状况进行一个基本的评估，然后再针对性地给你们一些建议和方案。” 女孩说着打开门，五六平米的房间里放着一张办公桌、一张仪器操作台和一排书架，上面真书和假书参半。 “哪位先来？” 戚余准备站起。 女孩看见，微微错愕一下，目光扫描一样把戚余打量一圈，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因为你一直没说话，我还以为你是陪同的男士，那您先请？” 由于过于错愕，戚余短暂失语。 黎鹤勾唇笑了两声，一手按在戚余肩膀上，慢慢悠悠撩了一下自己的大波浪，美艳不可方物地悠悠道：“急什么呀戚总，美容是女孩子的事情，你先往后靠靠，让我来。” “好的客人，我给你们拿点零食和饮料，医生马上就过来，您现在办公室里等等哈。” 不久以后，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男人从走廊另一头走来，冲坐在沙发上的几人略一点头算作打招呼，走进办公室后准备关门，被黎鹤制止：“开着。” 医生：“不好意思客人，我们看诊是非常私密的事情，可能……” 黎鹤打断他：“我不喜欢和陌生男人在密闭空间独处，不能接受我今儿就不在你们这儿做美容了。” 从门外的视角来看，那名医生的背脊停止后又缓缓放松。戚余看见坐着的医生用一股居高临下的口吻回答黎鹤，“行。开着吧。” 后面的事情简单概括便是男医生通过仪器检测之后，对黎鹤皮肤提出了非常多的意见，到最后竟然拿出来一张表格，对黎鹤开始了打分。 “脸……6分吧，在来我们店里的客人里算是好看的了，就是比例不好，调整一下分数能更高。皮肤更差了，你看看毛孔、细纹，这些都要处理，先给你5分吧。身材6分，你有B吗？考虑一下玻尿酸填充吗？” “我靠这个傻逼说什么呢？”从前是黎鹤手下一个小经理的短发女生一砸手里水杯，听不下去了，“你他妈瞎吗？” 和她的愤怒相反，黎鹤坐在转椅里，歪头冲他们眨眨眼睛，回望医生时还笑意盈盈的：“你把口罩摘了呗，我看看你什么条件坐在这里给客人打分？” 戚余稳稳坐了回去。交给黎鹤没有问题。 黎鹤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踱步时从颈后抽出一截骨刃，余光见坐在沙发上眼神清澈的祝雪心，微笑着关上了门。 十分钟后，黎鹤重新打卡门，身上还有残留的鲜血，手里抓着一个白大褂，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外走。 搜完整个医院之后，戚余一行人发现了超过十张人皮，它们被悬挂在员工更衣室的衣橱里，像一件件被保存完整的衣服。 戚余豁然转身。 是医生！ 刚刚被黎鹤“杀”掉的那个医生，就是诡域主人。 然而几人刚刚赶来的路变成了一堵墙，根本不见出去的方向。 皮鞋底踩在地面的声音有节奏地出现，一个白大褂下西装革履的男人压着眉头忽然出现在房间门口，压着眉梢看着众人，伴随着他的到来，戚余戴着的腕表开始疯狂震动。 [环境混沌值60] [目标混沌值45，诡气8w] “客人，你们走错地方了。这里是员工休息室，外人止步。”随着男人话音落地，整个环境都开始扭曲起来- 锦城特事局，潘稹在他的新办公室，刚刚做完最新的、有关锦城和贺舟陵情况的汇报。 视频那头的几人表情高度相似，眉头紧锁。听完潘稹的汇报，久久没有吭声。 在此刻，任何话语和判断，都可能会影响这个国家乃至世界未来的走向。 过了许久。 “要稳住人心，增强大家的信息，特事局必须走到人前。这件事不用多说。但是。”她顿了顿，“关于贺舟陵的情况，和我们最初预计的出现了一些偏差，当务之急是暂时限制他的行动，评估清楚融合继续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对我们又有什么利弊。” 潘稹：“如果发现不适合继续融合……？” “那就阻止融合继续，启动终止计划，安排手术，让他回归他最原始任务：一把斩杀诡异生物的利剑。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数据采集结束之前，限制他的行动。” 对方没有再给潘稹任何辩驳的机会和时间，他的意见在这张桌子上也构不成任何分量：“投票吧，各位。” 五个视频窗口里，所有人举起了手。 全票通过。 第67章 许临人皮 寄居蟹 锦城各区扫尾工作有序进行, 潘稹终于可以抽空回一趟天机行动基地。 足足五天没睡觉，在吵闹的直升机上他终于盹了十分钟，足够异能者恢复80%的精力。 那短暂昏睡的十分钟里, 潘稹梦到了过去。 那是在天机行动成立的前夕，他和贺舟陵都还没觉醒异能。某次他们前往人迹罕至的寒冷山峰拯救人质，由于被出卖信息，他们误入绑匪陷阱被抓了起来。被绑在后山等待处置时，一条毒蛇咬上了同伴。 只需要三分钟, 蛇毒就能让一个成年男人彻底丧命。 这样生死时速里，所有人都想的是如何尽快从绳子和手铐里挣脱, 只有贺舟陵的动作最干净利落——他折断了自己的手腕, 换来同伴一命。 飞机降落，提前等候的研究员立刻过来告知贺舟陵的最新情况：“第一阶段的控制很有效果, 贺队的混沌值稳住了, 就是灵值也跌到了3开头，跌出了全球异能者排行前三。现在贺队已经回了房间，状态……不是很好。” 然而等潘稹回到办公室一推门，却发现研究员口中“回了房间”的贺舟陵就坐在他的办公桌对面, 望来的眼珠是色差明显的血红与暗红。 “你回来了。”贺舟陵看着潘稹下意识后退一步，紧接着恢复理智走到自己面前坐下。 潘稹头皮紧绷，“你应该多休息。” 贺舟陵拿过潘正桌面上的平板电脑点了几下, 拉出一份加密文件，“收到了‘寄居蟹’的消息，为什么不告诉我？” “咕咚”，潘稹咽了口唾沫，“他的诡气值才刚刚突破10w，我认为还有时间……” “啪”的一声, 贺舟陵扣下平板电脑，看着潘稹膝盖打了个哆嗦，“原本是有时间的，但是下了场雪。” 潘稹的表情陡然严肃起来，想起“寄居蟹”的诡气值是所有“壳”总和的信息。过去只知道这只名叫“寄居蟹”的诡异生物一直藏在人类中，靠把人引诱进美容院，将人剥皮变成自己的诡奴，如今这场雪一下，说不定会有很多刚刚觉醒的异能者被他捕获，这样一来，它的诡气值说不定会有指数级的增长。 潘稹为难地看着贺舟陵：“可是……上面已经说了，最近你的行踪需要严格把控。” 贺舟陵打断他：“重新汇报。融合出现这样的问题，我也没有把握能进行到哪一步。但如果这里就是我融合那个存在的终点，那么我们现在必须抓紧时间处理它们。” 潘稹咬牙，“我去汇报。”- 男人一步步走来时，戚余的腕表和躯体同频震颤，将一个信息传递到大脑：逃跑。 [诡气值：10w] [混沌值：30] 神信：【很遗憾，但我必须告诉你一个残酷的事实，这次你要请外援了，你搞不定的。】 【还记得刚刚那些柜子里的人皮吗，它们都是“寄居蟹”的壳。你的腕表只能检测出它的诡气值，却检查不出来那些人皮的诡气值。】 【这东西的诡气值是所有人皮的总和——而它到底存了多少张人皮，我也不知道。你最好祈祷其中没有高等级异能者或者高等级诡异生物的皮。】 “院长？”祝雪心揪着戚余的衣角，探头看见男人胸口的铭牌。 黎鹤则是眯起眼，轻轻吸了一口气，脱口而出男人全名：“苏燃。”她闺蜜的男朋友。 黎鹤：“这里也是你的医院？为什么和之前的美容院名字不一样？小茵呢？” 苏燃看了他们一眼，示意跟上，“这是我刚留学回来开的。雪刚下我就发现了不对劲，已经让她藏在安全的地方了。这里是我的诡域，你们可以放心留下。” 在诡异生物的诡域里，留下恐怕是最不安全的事情。 但眼下别无选择。 几人一边往前走，身后的路一边消失，不约而同将最小的祝雪心排到中间。 戚余和黎鹤并肩走在前面，忽然戚余：“苏院长，你脖子上磕破了。” 苏燃回头，戴着金丝眼镜的脸颇有种斯文败类的气质，打量人时的眼神却有些违和。他摸了摸，没发现有破皮：“哪里？” 戚余：“第5节胸椎。” 苏燃手指从后颈衣领伸进去一捏，拽起皮往上拎，始终没找到破口处，末了才反应过来，“这里在衣服里面，你是怎么知道有破皮的，嗯？”回头时，他的整张脸都因为皮被往后拽而变形，眼尾被扯到耳朵处，耳朵则被扯到了后脑勺上。 祝雪心吓得一下就续起眼泪，被黎鹤捂住嘴巴。 戚余看着他：“我看你衣服上有点血，所以这么猜的。这么帅的脸，弄坏了就不好了。” 苏燃那张在崩坏边缘的脸忽然就恢复了正常。 他捋了捋褶皱的脸皮，“是吗。”指尖在眉骨、颧骨、鼻梁等多处骨骼隆起处按了按，表情十分满意。 一场有惊无险的风波。 戚余抽空问神信：“这东西是不是原型很丑？它原本是人类吗？” 【是也不是。它是寄生诡物，原本就有很强的嫉妒心，嫉恨那些比它好看还比它强的。如今来到人类世界总算是卧龙遇上凤雏，一拍即合强强联手，专挑好看的人下手。这么多壳，也不知道他换不换得过来。】 【对了。】神信煞有介事地补充，【这东西性别为男——你猜猜现在所有人中，谁会最先被盯上？】 破皮事件之后，苏燃完全不再掩饰自己的诡物身份，走在医院里，路过的显然都是无法向外界展示的画面。 玻璃橱窗里美丽的人皮，福尔马林里漂亮的裸体，装在玻璃罐子里的各种漂亮零部件和生殖器官。 打从走进这条走廊，黎鹤捂住祝雪心的手就没有撤下来过。 他们被苏燃分别安置在男性病房和女性病房。 坐在病床前时，戚余依稀还记得自己明明刚刚才来到医院，怎么一转眼……身上已经穿好病号服了？ 他看着面前戴着金丝眼镜、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有些困惑地问：“苏院长……我怎么了？” 苏燃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支笔，伸手掐住戚余的下巴，左右端详：“你说对自己的脸不满意，想让我亲自操刀给你整容。” “……哪里不满意？” 苏燃：“额头不够饱满，山根不够高……”他说着，用手里的笔在戚余脸上涂涂画画，笔尖粗糙冰凉的感觉让戚余皱起眉。 对方画了一圈，似乎这张脸上没有一个可取之处。 戚余皱眉：“全部按你说的整不就变成网红脸了。” 而且……他对自己的脸，明明是没那么不满意的。 腕表震动，戚余下意识藏了起来，没让苏燃发现。 对方已经结束看诊，“收拾一下，一会准备手术。” 等人出去之后，戚余才抬起手，拎起病号服袖口，看见腕表上的字。 [坐标收到，已增派支援。请留在原地，确保安全。] 这是什么？ 戚余困惑地发现腕表似乎是锁在手腕上的，需要输入特定的代码才能解开。 还有确保安全……做个整形手术，能算安全吗？ ——他究竟是为什么要做这个手术？ 护士走了进来，很高，少说有一米八。身上的制服裙在这样的身材下挡不住大腿，往上露出长长一大截。 护士弯腰时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走光，直直背对着戚余，他当即侧头。 这里也很奇怪。 护士走来时，戚余想。 他从没见过任何女生对待走光这样“大方”。 护士弹了弹手里的枕头，声音有些粗犷，盯着戚余：“躺下吧，我来给你注射麻药。” 戚余看着“护士”的手腕，终于明白违和在哪里。 过分宽大的骨架、浓浓的女装既视感……这个护士显然不是位真正的女性。 “不了。”戚余站了起来，“我不整容。” 护士口罩下的嘴角一直咧了出来，弯到耳朵后面，语气猥琐：“这件事，我说了算。” 戚余倏地倒地- 贺舟陵对“寄居蟹”在世界重启之前的诡气值情况并不了解，只知道那次让自己折损十个下属的任务里，从太平间丢弃遗物的垃圾桶里，腕表上分别显示[诡气值5w]，[诡气值1w]，[诡气值11w]。 他们事后复盘分析，这只代号“寄居蟹”的诡异生物，灵值应该不低于20w。 从天机行动建立的那天起，一张围绕着这些诡异生物的巨网便编织开了，而贺舟陵一边融合那个存在，一边还在和时间赛跑，抽空处理这些东西。 所以研究人员也有个猜想——是不是因为贺舟陵太过拼命地处理这些东西时常受伤，因而才给了那个东西可乘之机，使其趁虚而入？ 锦城的雪停了两天了。 一些幸存人类在异能者的帮助下开始走出家门，重建家园，学着接受这个有诡异生物存在的新世界。 但以这些人类看着异能者时的眼神、下意识后退的动作不难发现，隔阂已经产生。 贺舟陵掠过废墟一样的城市上空，落在传来的坐标处。 消息来自锦城特事局，据悉是一名异能者从诡域内部传来，贺舟陵看了一眼地图位置便确信这里是“寄居蟹”的诡域所在。 美容医院大门紧闭，来往路人下意识走过时不约而同抱着胳膊绕开很远——这是一种生物本能的趋利避害，这场大雪兴许也为人类带来了一些生存下去所需的必要直觉。 贺舟陵身后扬起骨鞭，砸碎大门，走了进去。 他路过那些可怕的走廊和房间，路过住满对危险毫无觉知的病人，看见走廊尽头手术中的灯亮起，那个曾经让他的小队损失惨重的诡异生物散发着熟悉的臭味，打扮成一副主刀医生的样子，走进手术室。 贺舟陵正要过去，面前忽然被拦住。 这是许临的人皮。断臂残肢，仅有一手一腿。T恤空荡荡挂在他的身上，眼眶空无一物。人皮张了张嘴唇，看唇形动作，似乎是喊了一声，“贺队。” 人皮脚步无声，贺舟陵环顾四周，发现皆是那些以为战亡后失去踪迹的异能者遗体。 贺舟陵牙根缓缓咬紧，九根骨鞭呼啸而出，挥出肃杀的残影！ 第68章 寄居蟹 “这是警告” “寄居蟹”的原本身份是什么已经无法溯源, 从世界重启之前的情况来看，这些等级高的诡异生物大多已经在人类社会潜伏足够久的时间，他们已经能从这当中习得一些人类的思维和行为模式, 足够他们掩藏自己。 而“寄居蟹”这种拥有多种身份人皮的诡异生物，获取一些人皮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人皮不是人类，更不是战友。 骨鞭挥舞，将之撕得粉碎。 贺舟陵看见那个打扮成主刀医生的诡异生物朝自己看了一眼，随后急匆匆跑进手术室, 关上了门。 它很着急。 它捕获了什么漂亮猎物？ 贺舟陵踏过一地的人皮碎片往手术室方向走去，又一批人皮拦住了他。 这次他的脚步仿佛被钉住, 混沌值直线下滑10点。 他看见了自己。 一共五张人皮, 每一张都有着和他近乎一样的脸，它们面无表情用空洞眼眶注视着自己。 贺舟陵混沌值再次下降5点, 原本就不高的混沌值只剩50。 这是一个混乱的临界点, 贺舟陵余光甚至能看见空间扭曲的残影。 看来“寄居蟹”原本的身份大概就是医生，因此才能如此熟练地将人皮捏成自己的五官——并且，他必然也足够熟悉自己。 五张人皮，混沌值均在8-15w之间。 它的实力比他们预计的还要强。 贺舟陵心微微一沉, 抬脚迎战- 戚余看见医生急匆匆冲进来关上门，神色显得很慌乱。 偌大的手术室，一个助理也没有。 苏燃看了一眼戚余, 拧眉朝旁边：“补麻醉。” 戚余看见一个人影晃晃悠悠朝自己走过来，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风一刮就会被卷走那种。 看见对方抬起时扁平如纸的手指，戚余对苏燃道：“医生，你要不先给你的护士看看病。” 苏燃举着手，等护士给他套好手套、打开无影灯, 垂眸打量戚余的眼神就像是打量一块腌制中的牛排：“不用，他们没有问题。” 戚余坐了起来：“他们连无菌服都没有换，怎么能叫没有问题？” 走廊外面传来几声闷响，一声什么东西抽到墙壁的轰隆声，苏燃肩膀一颤，抬手就把戚余往手术台上岸：“躺下！还要不要做手术了！” 戚余推开他的手：“不。” 他始终想不起来，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接受整容手术，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进这间医院、面诊问讯的。 旁边一位护士走了过来，是模样温柔和煦、最能让人放下戒心的女性长辈模样，她朝着戚余微微一笑：“没关系的，躺下休息一会就好。” 戚余张了张嘴唇，瞳孔逐渐涣散，缓缓躺下。 幻蓝色的抑制剂从他手臂里被推了进去，护士人皮打开旁边的黑色保险箱，从里面拿出一枚源石塞到戚余嘴里。 腕上没有拿下的表在这时方便了苏燃，他扫了一眼，[混沌值80，75，60]。混沌值降低意味着异变源头活跃，阖眼躺着的戚余脸颊浮上一丝丝红润。 “没什么用的[吞食]。”苏燃嗤笑一声，“也就这张脸能看看了。” 他扯开戚余身上的病号服，露出平坦结实的胸腹，薄薄的肌肉随着呼吸均匀地起伏、凹陷。 苏燃戴着无菌手术手套的指尖缓缓按在戚余鼻梁、下巴，划过喉结，停在锁骨上。 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异能没用，但这张脸……确实是造物主的恩赐啊。” 门外的巨响还在继续，透过那些人皮的视角，苏燃看见贺舟陵是如何从[毒瘴]、[灵爆]等异能中存活下来的，他确实是个铁骨铮铮的战士，竟然能从重重围剿里杀出来——尽管已经负伤惨重、混沌值跌到40. 苏燃咬牙切齿：“这些都是我的珍藏！” 它好不容易才极其这些漂亮又有用的“壳”，却都被贺舟陵毁了！ 眼看着被毁到只剩两个“壳”，苏燃恨恨看了一眼戚余，命令旁边的护士人皮：“看好他！”然后来到手术室门口一挥手。大门如同触摸屏幕上的摆件，随着他的动作被划开，切换，停住。 打开门便能看见贺舟陵。 苏燃撕下口罩，凌空对着贺舟陵一捏—— 九根骨鞭同时停止了动作，像是定格。 苏燃：“我来想想，给你安排什么命运好呢？” 他的异能叫做，[命运撰写]。 “不如就从人类最强，变成低贱的蝼蚁吧。”空捏的手指触碰到一起，命运如同多米诺骨牌，在看得见的操纵下接连倒下。 30万灵值直线暴跌，天机行动基地不服存在，失去重启世界以来贺舟陵的一切安排，人类对抗诡异生物的进度回到原点，仅仅是一场大雪就足以让地球上90%的生物覆灭。 更糟糕的是，由于诡异世界在过去时间线上有过一次入侵，这一次与此世界的弦共振将更为简单顺利。 “救救我……”雪地里，又一名队友被藏在厚实雪层下的鬼藤缠住，枝蔓从他嘴里舒展，求救话音还没落地，眼里便已经彻底失去了光。 潘稹想要伸手去救，却被身边的同伴拉了回去，他眼里一下就涌上热泪，不甘、气愤，“唰”地扭头冲同伴喊：“贺队！” 眼前的人颧骨上多了一道从眼下蔓延至耳边的伤疤，脸颊瘦削凌厉，周身缠绕着沉沉气息。贺舟陵拽住潘稹往后退，视线深深看着牺牲的同伴，声音发紧：“救不了。如果能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入侵人体，又或者有抑制它们抢占生机的药剂，我绝不会拦你。特事局研究小组至今只能活捉B级以下的诡异生物，这种时候，我不能接受任何一个队友无意义的牺牲。” 潘稹握拳低头，肩膀似乎在颤抖。好一会，“那我……送他一程。” 贺舟陵闭了闭眼，大雪落在他的肩头、睫羽，和颊边长长的伤疤上，“你的[消散]异能，有更值得使用的地方。”他将视线投向远处，望着前方茂密森林中翻滚的黑色绚丽浓雾，缓缓说：“走吧。这可能是最后一战了。” 没有时间悲伤。 前方根据检测，是一只诡气值高达几十万的诡异生物，而他们这只五人异能者小队，加起来灵值也才勉强过十万。 所有人心里都没有抱生还的奢望。 十道长长的足迹从被藤蔓淹没的异能者尸体，一直蔓延到森林边缘。 这只诡异生物最早是从五年前被人们发现的，契机是研究现存高等级诡异生物时，发现他们都会有一定的轨迹重叠，而重叠的点就在这片森林。 换句话说，所有的高等级诡异生物都曾来过这片森林，它们中只有少部分最终活着离开。 离得近了，雪便少了，诡异世界里的冷黏蠕虫也是趋利避害的东西，并不敢靠近有十足威慑力的森林。 可地面仍然是白的……近了一看，才发现是肤色的。一张张不同性别、不同年龄的人皮铺在地上，像是老旧衣服被随手丢弃。 潘稹瞳孔震颤：“寄居蟹？我们在滇省失去它的坐标，原来它来了这里？二十万灵值啊……就这么死了？我们还没研究清楚它的异能到底是什么。” 继续往里走，会发现从远处看来树上色彩斑斓、闪烁光点的部分，原来是一条条长长的鱼尾。 “人鱼……”又一名队员错愕，“竟然真的有人鱼诡物的存在？” 这些人鱼面容姣好，向上伸着长长的脖颈，被一根根金属链子掉在树上，风干的尾鳍即便干枯，也遮挡不住尾鳍鳞片的波光粼粼。 再往里看，森林的树下还有各种如摆件一样放置的肢体、残躯，触目惊心。 “止步。”贺舟陵单手握拳抬起，“这是警示。” 这只诡异生物在用这种方式，发出简洁又足够有力的警示：若再敢往前，这些便是前车之鉴。 众人一时拿不定主意，望向贺舟陵。 贺舟陵斟酌片刻：“观察一下。” 既然一直会有高级诡异生物来，那么他们就驻守原地看看情况，了解一下这只至今不曾现世伤害人类，却始终在被其他诡异生物猎杀的诡物，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五人小队完全服从贺舟陵的指挥，找了个隐蔽地方驻扎下来，等待五天之后，终于等到一只高等级诡异生物前来。 这是一只坐着保姆车赶来的诡物。 车门打开，一只穿着皮鞋的脚缓缓踩在地面，鞋面上沾着零星亮片，西装下是一条长腿，上半身的西装外套上穿了珍珠和钻石，隆重得像是从某个红毯现场赶来的。 “周南渡？”队里某个年纪轻的队员脱口而出，“年纪最轻的歌坛影视双栖双料，十五年前诡异降临的时候我妹妹可喜欢他了，弄得我都知道他演了哪些戏，唱过哪些歌。后来周南渡莫名消失，我妹妹也不见了。”年轻队员抹了把眼泪。 几个队员拍拍他的肩膀。 数年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的周南渡一举一动还带着大明星的光芒，造型精致张扬，姿态仪表无可挑剔。 他望了一眼树林的方向，回头打了个响指。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五人小队背后汗毛竖起。 只见无数密集的小点忽然从各个角落出现、靠近，汇聚在周南渡身边。小点走近了才发现，这是一个个如行尸走肉一般眼神空洞的人。 周南渡再一个响指，这些诡奴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寄居蟹”的“壳”，路过挂在树枝上的人鱼干尸，走向森林里的迷雾。 刚刚那个认出周南渡的小队员忽然跳了起来，盯着某个路过的眼神空洞的诡奴：“啾啾！” 这是他妹妹的小名。 小队员差点冲了出去，被潘稹一把捂嘴按了回来：“你疯了！那已经不是你妹妹，是周南渡的诡奴！” 小队员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贺舟陵凝视着森林，语气凝重：“寄居蟹、人鱼都是诡气值十万以上的诡异生物，周南渡的诡气值在退圈以前就19万了。看看他的情况，大概能界定一下森林里那只诡异生物的情况。” 众人认可，安静下来等待观察。 浩浩荡荡的诡奴傀儡大军去奔赴潮汐的鱼苗，一茬又一茬地走了进去，周南渡站在原地，双手插兜，看着自己的傀儡消失在黑色迷雾中，再无反应。 直到最后一个一去不复返。 周南渡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手从荷包里拿出来，背影肉眼可见地紧绷。 他在原地抱臂转了一圈，随即站定，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抬脚走了进去。 亦是一去不复返。 潘稹喃喃：“同等级还打个五五开来呢，周南渡上一个干掉的诡异生物可是27万诡气值……这只诡异生物，难道已经30万了？” 第69章 裸奔羊肉串 一股难掩的恐惧忽然从贺舟…… 贺舟陵小队往基地传回的报告不断更新, 前往森林里出“寻死”的诡异生物诡气值也一路提升到了35w，以小队目前的实力，断无生还可能。 “这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能吸引这些诡异生物一个又一个地来？”潘稹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贺舟陵下令小队撤退。 目前看来，这只诡异生物暂时没有向外扩张的意图，与其在这里做出无谓的牺牲，不如先去绞杀其他诡异生物。 他们走后，森林在迷雾中不得安宁。 不断有高等级诡异生物前仆后继地来送死, 直到森林忍无可忍，迷雾散尽, 走出来一个瘦削漂亮的青年, 眸色冰蓝。 戚余走了两步，有什么东西狗腿地蹭到脚边, 被他面无表情踹开。 一枚巨大的眼球滚动中在草地上显了形, 轧到几张人皮之后刹了车，“阿巴（主人）……” 蓝眸瞬间冰冷，乜了过去。 巨眼闭嘴。 戚余压制着烦躁，深一脚浅一脚往森林最边缘走去。身后森林仍然是那副模样, 却少了那股森然可怖的气息和迷雾。 他原本躲来这里就是想避开人类和诡异生物，没想到结果是哪个都没避开。 走到边缘，那支人类小队竟然还没离开, 正在和一只野熊变异的诡异生物战斗。 为首的那个人类浑身浴血，紧身的战斗服被熊爪撕开，露出皮肉外翻、腰腹收紧的上半身。 灵值12w的异变熊先发现戚余，其次才是异能者。 对视的瞬间，潘稹大惊失色：“有人类？！” 贺舟陵回头，看见仿佛手无寸铁的戚余, 下意识在异变熊抬起背后诡异细长躯肢时挡了一下，布满倒刺的长肢扎进他锁骨以下，一声闷哼之后，诡异生物被贺舟陵反杀。 战斗长靴踩在诡异生物三米尸体的头颅上，贺舟陵回头望来。 视线里的人干净、整洁，一身白色衬衣像是刚从衣橱里拿出来那般崭新。 小队回过神来，个个姿态紧绷。 人类这种处境，在眼下这个地点，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干净漂亮，仿佛被保护得纤尘不染的人？ 戚余看见他们朝着自己的方向转动手腕。 他知道，在那些被血染湿的布料下方，藏着人类特有的，用来检测诡异生物情况的仪器。他眨了眨眼，体内暗流涌动。 随即，几个脸上跟霓虹灯一样沉不住气的年轻人看过腕表之后松了一口气，露出“原来是异能者”的表情。 异能者？他们的仪器上，显示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戚余目不斜视地准备离开，不知为什么，那个背对着他拔出倒刺长肢的人类异能者让他有些在意，忍不住看了一眼。 对方正好转过身来，锁骨下一个血洞，正往外汩汩冒血，鲜血一路顺着他的胸膛流过腹部，滴落在裤子上。 “你是哪个地方的异能者？编号多少，怎么会在这里？”戚余听见他问了，但没想搭理，兀自往外走。 直到这支小队驾驶着不久之前周南渡留下的“遗产”往外走，路过他时摇下了车窗，“从这里走到森林最外面需要三天。搭不搭便车？” 戚余就这么跟着他们，回到了人类社会。 这里和他离开时已经大不相同，天空永远黑暗，空气永远浑浊，视野里永远是或暗色或血腥的风格。 人类幸存者戴着仅有心理安慰作用的防护面罩，每天定时定点注射一点微薄的抑制剂以保证混沌值、避免变异。 这一开就足足五小时。 抵达市内，街上到处贴着两枚齿轮形状的特事局传单，保证每一个角落都能看见特事局应急电话。 倘若街上忽然有诡异生物出现，立刻拨打电话便会有异能者从天而降，将诡异生物杀死后拖走。 而喜欢围观的人类眼神麻木，远远绕开。 一路上戚余没怎么吭声，队里另外两个年轻人将之视为默认，以为戚余是周南渡死亡之后脱离控制的诡奴，由于异能独特所以幸存下来。 “你的异能是什么？”队里的年轻人问。 【说吧说吧，你一说他一个不吱声。】戚余脑海里的声音蔫坏地出主意，戚余忽视。 那个声音锲而不舍：【你说你这个事情忽略我就算了，你什么时候听我的去海里找找我说的东西？那本来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迟迟不融合，你就无法控制这种味道。你这样上街，香味和烤熟了的小绵羊在饿狼群里裸奔有什么分别？】 戚余仍旧不理。 【你……唉。】这东西叹口气，【算了，反正你总以为我是戚肃给你脑子里安的东西，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贺队，有点热，开个车窗吧。”队里一个小队员说。 戚余唇瓣动了动，最终没吱声。 车窗打开的一瞬间，整个锦城里的所有诡异生物，如同按下了暂停键。 它们不约而同地向着同一个地方，痴迷地深吸一口气。 戚余坐得好好的，腿突然被巨眼撞了一下。他垂下眼睫，盯着地面。 隔壁的潘稹忽然背后一凉瞬间清醒，左右看了看：“怎么回事？我刚刚怎么忽然觉得一激灵……”他问戚余，“你刚刚是不是不小心踩了我一脚，没关系的。” 戚余：“……嗯，不好意思。”借着跷起二郎腿的姿势，他翘起的脚跟踩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巨眼身上，唇瓣无声动了动：再乱跳就下去。 巨眼一动不敢动，老老实实当脚踏。 前方是红绿灯，这东西在末日里和精神安慰没有区别，是人类秩序还存在的象征符号，除了红、绿、橙，还加了一行文字：[绿灯快走]。 在红灯和橙灯亮起时，这行字会熄灭。 前方红灯，贺舟陵踩下刹车。 人行道两旁的人类开始慢慢悠悠过马路。 本该熄灭的文字灯忽然亮起。 [绿灯快走] [绿灯快走] [快走] [快走] [快] [快！！！！] 贺舟陵立刻将油门一脚踩到底，猛打方向盘！ 一股极大的推背力传来，戚余整个人贴到椅背上，耳旁是汽车引擎震耳欲聋，瞬间拉到极限的声音。 然而还是太迟了。 注视到它的一瞬间，在场所有异能者耳旁有如瞬间失聪，脑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恶狠狠捏了把。 这只诡异生物是突然出现的，远看像一只多足昆虫，近看发现那一根根末端分叉的腿原来是人类的手臂。它身上遍布人类的面孔，却个个都扭曲诡异，如云雾变幻。 它径直出现在车身前，车里所有异能者的腕表疯狂震动，发出警报：“[诡气值40w]，[混沌值20]” [已上报元京总部！！] 其他原本疯狂赶路而来的诡异生物，在嗅见这可怕气息的瞬间，纷纷在原地找了个缝隙把自己塞了进去。 戚余捏紧车扶手，看着那诡异生物将车身围住，身体上的每一枚眼睛都死死贴在车窗上往里看。 “你们两个不要下去。”贺舟陵扶住额头，点了潘稹和另一个灵值更高的异能者，“不能让这东西留在市中心。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把它引走。” 说着已经打开车门下去。 “贺队——！”小队员惶惶地喊。 戚余坐在车里，看着为首的贺舟陵毫不犹豫展开骨翅扎到诡异生物身上，随着它挣扎翻身的动作被甩飞出去，半空里借助骨翅的力量完成一个漂亮的翻身，却在险些落地时，被记仇追来的诡异生物直接折断了骨翅。 潘稹和另一个小队员过来阻止，却根本不堪一击。 骨翅连着贺舟陵的脊柱，疼痛不亚于将他拦腰折断。 贺舟陵趴在地上，眼前阵阵模糊的同时，忽然想到。 不该这样……不当如此。 这些诡异生物不该和人类有如此大的差距，人类也不应该如此不堪一击，在灭顶之前几乎毫无反抗能力。 贺舟陵手臂一撑，从地上跪了起来。 世界在他眼前疯狂旋转，他晃了晃，勉力抬起一条腿，单膝跪地。 有些模糊的视野中，他看见从森林里捡到的那个青年下了车，唇瓣动了动，喊了句“戚肃”。那只已经冲到潘稹面前，正预备将他撕成两半的诡异生物兀地回了头，朝着青年直奔而去，将他卷起，眨眼消失。 一股难掩的恐惧忽然从贺舟陵心底钻了出来，像是经历漫长压抑之后终于破土的幼苗，接触到氧气的瞬间开始疯长。 潘稹回头，悚然喊：“贺队！” …… 戚余被一直卷着带到隔壁南市的郊区。 这东西显然被戚余身上的气息迷惑了，以为他是个弱小低级的异能者，迫不及待地展开诡域，将他吞进身体里。 看见熟悉的地下室，浓浓的厌恶伴随着可怖的气息泄露出来。 戚肃甚至还来不及反应过来，这异能者为什么带着高等级诡异生物的气息？紧接着就被戚余徒手扒下地下室所有人皮，捏成了一团泥。 戚余被从诡域里吐了出来，看着脚边痛苦扭作一团的戚肃，从指尖生出缕缕细丝，扎入戚肃脑袋里。 微冷的声音带着赞赏，“要不是你自己过来，我还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你。真是懂事。” 【你这是想读它的记忆？这么高的诡气值，你不打算吞一下吗？要它的那点记忆有啥用？】 它想了想，【你不会是为了确定我是他做手术给你移植到脑子里的吧？？拜托，它要是有这个能耐，还至于就这么点诡气值？？？这个废物能创造我？？？别开玩笑了。】听声音，它很抓狂。 戚余充耳不闻。 直到两分钟后，他重新睁开眼睛，表情有一瞬间的空洞。 不是。 二十年来，这个一直在他脑海里叽叽喳喳，让他疑心自己精神出现问题，或者异能失控的东西……原来真的不是戚肃移植到他脑子里的。 戚余张嘴时，听见自己嗓音略微沙哑：“……你说你原本就是在我脑子里的。”二十年来，他第一次开口和这东西对话，“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第70章 【警告】你背后是谁 我不去 戚余读取完戚肃的所有记忆, 扔掉这只再没有任何作用的死亡垃圾。 他打算去看看戚肃记忆里曾经出现过的孤儿院。 半空中传来骨翅扇动的声音，让他想起不久之前那支人类小队的队长。 不知为什么，他直觉是对方找了过来, 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拉住地上戚肃的尸体。 贺舟陵落地，一脚将软绵绵的诡物尸体踹开，扯过戚余拉到身后，警惕地盯着戚肃的尸体，“竟然死了……？你的异能是什么？” 太多了, 不方便说。 每个被吞噬的存在都会将异能转嫁到他身上。 片刻沉默，贺舟陵了然：“不方便说？” 眼前这个青年身上的秘密有些多。 从突然出现在他们执行任务的森林, 到莫名其妙被诡异生物掳走, 再到不方便说的异能……青年简直如同一团迷雾。 戚余去往孤儿院的计划中断，被贺舟陵带去了锦城特事局检查登记, 等级为A, 异能名称为[剥离]与[净化]。 直到两天以后，戚余终于来到这家名叫“辰星孤儿院”的旧址门前，一眼看去，这里从工作人员到“孤儿”, 没有一个正常人类。 【啊，】脑海里的声音叹气，【你要是相信我, 掉头就走吧。这里和你没关系。】 戚余当然不信它。 可当他搜索一圈记忆也不曾找到任何线索时，不得不信。 一只S级诡异生物在他掌下被消融吞噬，再多的挣扎，在戚余躯体所化的黑色诡谲液体前都不值一提。 “你都知道些什么？” 脑海里的声音还以为他在跟诡异生物说话，【它能知道啥？它就是个手下败将，你的养料而已, 它能……嗯？你在问我？？】 它突然来了精神，【我终于配得到你的注意了！是这样的，我确实知道一点，但不能告诉你，或许你可以尽力提高你的诡气值，然后把我说的海里的那个东西吞噬了——】 …… 贺舟陵发现，他亲自带回特事局的那个A级新人不见了，不告而别。 但他很快就没多余心力思考这件事情，因为局势变得更乱了。 各地特事局共享情报，多个高等级诡异生物凭空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在地球，这是好消息； 而另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消息是，诡异复苏时，全球的混沌值也才不过下降10点，眼下一夜之间，忽然下降了30点，无数普通人因此徘徊在异变边缘，而那些定力弱、混沌值原本就不高的异能者，更是彻底异变。 贺舟陵一直战斗到最后一天。 这一天的景象是，多年未见的耀眼橙阳被黑色雾气笼罩，黑色诡谲的液体如巨浪滔天，却在盖下落地的前一瞬停顿了。 似是觉得眼前的景象无趣，巨浪扭身，彻底消失了。 可混沌值的下降没有随之下降。 这是彻底崩坏世界的最后悲鸣。 [混沌值40] …… [混沌值28] 照每分钟跌落两点，只需要不到五分钟，这个世界就会变成诡异生物的狂欢场，人类的尸体则是它们狂欢宴席上的佳肴。 贺舟陵在战友的尸体前坐了下来。 潘稹是唯一和贺舟陵一起战到最后的。他拍拍贺舟陵肩膀，仰头最后一次望向如血残阳：“尽力了。” 不。 不该是这样。 混沌值跌到20时，整个世界时间暂停。 汽车碰撞的火花维持在炸开的瞬间，跳楼自杀的人维持在头撞到地面之前。 一切终止在结束的这一微秒前。 贺舟陵红眸转深，想起自己遗忘了什么。 他被“寄居蟹”使用了[命运撰写]。 可笑的蝼蚁，竟然妄图撰写他们的命运，难怪在这个世界的开端就已经惨死。 贺舟陵开始抽取那个存在的力量，对方试图抵抗。 “就算我在这次撰写下和世界一起毁灭，我也会保证，拖你和我一起。”他平静地说，眸里倒映着支离破碎的世界。 和他同一音色，却用着古老语言的存在咬牙切齿：【卑贱的人类！汝敢！】 贺舟陵看着自己手，一挥手，时间竟然在倒退：“我好像明白你的力量该怎么使用了。” 那道声音难得失去了冷静，百般抑制抵挡，却挡不住大势所向。 回到原本世界的一瞬间，那个存在安静闭上了嘴。 祂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祂必须尽快、立刻得到那个同类！- “寄居蟹”倒抽一口冷气，意识到自己踢到铁板的它丢下手术刀就准备逃跑，大门打开，“贺舟陵”已经堵在门口。 深红的瞳孔缓缓平移，看了一眼躺在手术台上，衣衫大敞的戚余，缓缓落回它的脸上。 “寄居蟹”瞬间消失。 任何监测手段都无法发现“贺舟陵”是如何动手的，只有一缕白大褂边角缓缓掉落在贺舟陵鞋面，随着他抬步消失。 “你要做什么？” 【嘘，好好融合去，这里用不上你。】 从一个躯体里发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趁着贺舟陵在“忙”，另一个存在得以耀武扬威。 触手贴到光裸肌肤上时就嗅见了那股香味，压抑、危险，是震慑敌人的威势，也是诱敌至深的欲罢不能。 戚余睁开眼时，便觉口鼻窒息，仿佛有什么东西透过胸膛，捏住了他的心脏。 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根触手，睁着眼睛，以猎杀姿态，和他目光相对。 混沌值急剧下降，戚余改变内脏形态，反过来将那根伸进他胸膛里作乱的触手吞噬。 小小的手术室变成混乱的战场，交锋之下两人混沌值狂跌，遍地狼藉。 最后到底是那个存在更胜一筹，以触手绞杀戚余。 命悬一线。 戚余隐约明白了贺舟陵体内的存在是什么，可他已经没有余力了。 冰蓝色的眼睛缓缓闭上…… 濒死的瞬间，戚余仿佛来到了另一个次元。 在这里，天地无限渺小，高楼大厦沦为地面上的石子，海水如同一湾小池塘。 戚余低头，看见自己身上遮天蔽日的黑。他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冷和畅快，同时也伴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孤寂。 他看着自己从浓黑诡谲里化出的手，感受到了强大的力量。只需要轻轻挥手，这个世界的存亡就在他一念之间。 这是不久前贺舟陵被继续写[命运撰写]之后的世界，诡异复苏提前十年到来，仅仅一年灭亡的末日便提前到来。 而这一天，唯一在静止的时间里存活下来的，只有他。 一股悚然颤栗，又冷漠平静到极点的情绪同时存在。 戚余困惑地轻轻皱眉，“出来。” 神信战战兢兢，饱含敬畏和恐惧，【我在。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现在是时候了吗？” 【当然。】神信恭敬地说，倘若他有实体，此刻必然如家养犬一样俯首贴耳，【您不是很疑惑为什么戚肃没有领养您的记忆吗？因为您跟本不是他领养来的，您是自己来到戚家的。】 戚余皱眉：“你说什么？” 神信几乎要被吓得炸毛（如果有）：【您息怒。如果您回到您选择的世界重新获得力量，您自然会想起一切。至于我，不过是您力量分支的一点残片，关于您本源更多的信息，我却是不知道的。】 这东西没用。 有必要留着吗？ 思绪闪过，黑色液体裹住这方末日已经降临的世界。 浩渺宇宙里，少了一粒尘埃。 …… 戚余是在锦城特事局的异能者医院里醒来的，一睁眼，老于、孟言、黎鹤都扑了过来，影子诡异不敢明晃晃现身，只是变成被子上的一抹影子，凑到他下巴跟前。 然后被乜了一眼，乖乖后退。 黎鹤抱臂，皱着漂亮的眉。她近来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身形肩膀看着似乎比之前健壮，充满了女性力量美，“天机行动那边把贺舟陵带走了，给出的结论是灵值过高，出现了异能紊乱。” 直呼其名，可见不悦。 老于补充：“说是有最新的限制令下来，贺队以后的行动必须拿到批准才行。” 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对所有异能者有个交代。 戚余：“知道了。” 孟言终于忍不住：“你怎么这么冷静？天机行动基地那边把人带走就不管了，你这里可是已经昏迷了两天！不能就这么算了，至少要给赔偿补偿吧？” “给过了。”戚余说。 那时他应当是已经失去意识了，却还是记得发生了什么。 潘稹带着人赶到时，贺舟陵仿佛忽然清醒过来，转身扑过来，用背脊挡住了铺天盖地射来的抑制剂和子弹，没有让它们伤到戚余分毫。 随后他自断九根触手留下，头也不回地离开。 戚余不知道贺舟陵回到天机行动基地后会测出什么样的灵值，但他知道他自己的灵值已经向一个A级异能者靠拢了。 孟言看见腕表上检测出的4.5w灵值，沉默了。 黎鹤嗤了一声：“天机行动有提升灵值的药剂？怎么才补偿这么点？” 戚余在异能者医院里休息了两天。 从锦城特事局回家时出了太阳。 光线没有从前清澈干净，像是隔着一层雾照在人身上，感受很不真切。 高架和马路恢复了正常的通车秩序，那些“绿灯快走”的文字保留了下来，里面大概是加上了什么检测诡异生物的控件。 市中心的高楼上又开始贴起各种商业广告，周南渡的肖像就出现在商场外的大屏幕上。天空上有飞机划过，偶尔能听见两声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路人的脸庞上麻木和悲恸掺杂，偶尔能见到过度兴奋的人，角落里却又有瘫倒在地的人。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癫狂又日常。 由于手臂、腿部有多处重伤未愈，孟言得以被允许留在戚余的房子里帮忙。 起初好处是十分明显的。 孟言做得一手好菜，这让长久没吃到正经食物的戚余找回了一点做人的感觉，而且他异常懂得体贴人，倒好水会根据戚余手不方便的方向调整杯把，考虑到戚余腿不方便，他特地搬了合适的凳子放到浴室里让戚余坐着淋浴。 但弊端也很快显现。 戚余吃力缓慢地披上浴袍时，磨砂玻璃后出现半个克制的侧着的身影：“方便吗？要不要我进来帮你擦？” “不用。出去。” 主人的话对诡奴有绝对的控制权。 孟言感受到那一瞬间从他身上传来的不悦，抿唇垂头，脑袋上的耳朵耷拉下来，身后无形的尾巴尖也垂指地面，“好的，主人。 ” 路过外头洗手池的镜子时，他顿了顿，倒回到镜子跟前，伸手在兜里摸了摸。 他把一根两公分宽的项圈仔细地、小心地扣到自己脖颈上，然后调整了一下角度。 镜子里的人咬着嘴巴，又是羞耻，又是故作镇定地打量自己两眼，视线路过项圈时被烫到一样挪开，唇瓣动了动，无声喊，“主人。” 等戚余去厨房喝水时，看见的就是孟言乖乖坐在沙发上，双手抚在大腿上，盯着毛茸茸的羊耳朵和湿漉漉的视线看来的样子。 这些倒是常见。应酬场上总会有些漂亮的男孩子。 但让他视线微妙停驻的，是有着一个金属圆环、正好露出喉结位置的那枚项圈。 戚余忽然觉得有点烦躁。让孟言跟着回家看来是个错误的决定。 他一口气灌下水，转身回了房。 孟言坐在沙发上，呆呆看着他紧闭的房门，眼里闪过落寞。 一段时间没看手机，戚余被没来得及回复的消息淹没。 锦城的消息必然是传了出去，一些昔日的客户、投资人、合作方纷纷发来消息关心抑或打探。 不知是哪里点错，手机上跳出一个博主在某视频网站上的投稿视频，左下角的头像是一个梳着油背头的年轻男人，ID的名字叫作小马哥。 戚余有点印象，曾经听说过是个体量非常大的自媒体博主。 他打算退出去，手机却跟死机一样毫无反应，只能被迫继续看视频。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床头灯，当手机上出现黑屏时，戚余能在屏幕上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坐在床头，背后是柔软的靠枕，周身温暖而舒适。 视频从一个名叫小A的人开始，他找到小马哥求助，声称自己的手机里总是出现奇怪的东西：流下血的鲜红“喜喜”窗花，备忘录里一整页的“不要忘记”“不要忘记”“不要忘记”，还有一些聊天里不知所云的短信： 宠抗僵续咔抗震【人间天堂】嫂兄哦哦卡鹅颈【欢迎你】 一二三四五六去【灯】七六五四一二三 你好这是一条群发短信我们欢迎所有对新生活充满向往的你 你 你 你 你 你 你 视频里，当小马哥拿过小A的手机对着镜头展示时，大家在弹幕里互相保护，满眼的“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整齐划过。 接下来是一段看似逻辑缜密实则根本说不通的调查。 小马哥给通信公司打了电话，找了据说能查到后台数据的内部工作人员，却发现这些短信都是从小A的ip发出的。 换句话说，这些消息是小A自己发给自己的。 小A对于这样的调查结果无法接受，当镜头对准他时，他瞪着的眼神都恍惚了，抹了把脸：“不是，那我图什么啊？自己吓自己？我都已经精神衰弱了……不可能！这几个人都不靠谱！小马哥，你……” “好好好。”小马哥连忙把他安抚下来，“别急别急，我也觉得有问题，我相信你。” 一句“相信”，足够让他暂时冷静。 “这些短信都是晚上00:00发给你的，对吧？这样，今天晚上我和你一起。” 几十倍快进之后，眨眼天黑。 小A住在八十平一式两户的房子里，成年后父母便搬到老房子，把这里留给了他。他还住在自己长大的房间里，蓝色的灯照上还有超人的印花图案。 临近0点，为了缓解小A的恐惧，小马哥和他聊了几句别的分散注意力。 小A焦虑地咬破了嘴唇，正在从伤口吮吸唇瓣上的鲜血，努力跟着小马哥的话题，尝试让自己放松一点，“小时候？对……我小时候喜欢跟发小玩躲猫猫，那个时候隔壁是个收废品的院子，前面是对着钢筋管的空地……我很会躲，基本他们都找不到我。” 小马哥举着摄像机，对准了小A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两人坐在客厅的餐桌对面，小A出现在镜头边缘的手攥紧、可见手汗的反光。 11:59分，小A屏息。 他浓浓的黑眼圈之上，眼睛疲惫而惊恐，眼神躲闪，却又忍不住看过去。 00:00 客厅里灯火通明。 手机震动了。 小A猛地捂住嘴巴，急促喘气，看着镜头。 那股随时可能会崩溃的惊恐让所有观看视频的观众都感受到了，他们纷纷在弹幕里表达诸如“卧槽吓死我了”或者“好恐怖啊啊啊”之类的观点。 小马哥拿起了手机，放到镜头跟前，确保上面的内容清晰可见。 邮箱里躺着几条短信： ‘我在赶向你时速是19米/秒’ ‘我在原地时速是8428米/秒’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你背后是谁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0-80 第71章 餍足 贺舟陵张嘴，咬了下去。 仿佛有一只手从背后搭在肩膀上。 戚余回头, 只能看见深灰色的靠枕和雪白的墙壁，身后空无一物。 然而所处空间的混沌值确实下降了，甚至带来轻微的视线扭曲感。 【是他, 小马哥。诡异生物和人类结合之后，形成了可以利用新载体完成诡异扩张的能力。你们人类用来学习和工作的网络，也被诡异生物用来“工作”。】 屏幕上又一个黑场一闪而过，一行颜色极淡的字压着屏幕上自己脸的倒影出现。 [找到你了，就在你背后哦。] 小马哥出现在视频里, 笑着对大家道歉说这是小A手机的录屏，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 这是某个黑客的恶作剧, 虚惊一场。 随即场景一换，一个灯光明亮、布置商务的办公室里, 小马哥和小A两人穿着西装勾肩搭背, 小A一脸轻松，对着镜头说：“真是吓死我了，还好小马哥有办法。我现在已经来小马哥的公司入职了，欢迎各位家人找我们玩啊。” 他说着挠了挠头, 推了一下鼻梁上新配的黑框眼镜，模样一点看不出之前的惊恐邋遢。 弹幕一片叫骂。 [草搞什么啊，到最后你跟我说是黑客] [刚刚好像真的有东西在我背后啊啊啊啊怎么回事！！！] [小A表情好奇怪] 戚余和这条弹幕有一样的感受。 指尖点了点屏幕, 终于可以暂停或者推拉进度条了。 他把画面放大，小A的眼睛被放大到整个屏幕那么大。 在做表情的时候，譬如笑，人的眼尾会出现自然的纹路，但小A没有。高清摄像机忠实记录了他呈现涣散状态的瞳孔。 只有死人，瞳孔才会是这种浑浊涣散的情况。 “他的诡气值多少？” 【7万。不知道是不是通过网络制造诡奴的原因, 他的诡奴诡气折损率并不高，比如小A，能继承他1/3的诡气值。也就是两万。】 神信见戚余不吭声，自己又补充道：【他的这种异能，应该是本土原生变异的。所以我也是第一次见……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诡奴。】 这虚弱心虚的语气，颇有面对领导指责临时给自己找补的动机。 戚余：“没有怪你。” 神信松了口气- 此时的天机行动基地。 休息舱里灌注了高浓度特质的抑制剂，是专门为现在的贺舟陵调配的。但让研究人员心中无底的是，不管如何调整配方，从表面上看，贺舟陵都没有太大反应，以至于他们无法确认这东西到底有多少作用。 贺舟陵上半身赤裸，背后血肉模糊中可见脊骨、肋骨。他安静地闭着眼，如睡着一般一动不动。 [不在休眠状态，思维高度活跃。]潘稹的手机上收到来自研究员的分析聊天，由于惧怕担心贺舟陵听见，他们都改用这种方式交流，[贺队现在的情况太特殊了，是第一例检测到诡气值的异能者。] 潘稹：[有没有可能，诡气值和灵值其实是同一种东西？] 研究人员的回答非常谨慎：[有这种可能，但我们没有找到证据支撑。目前的一切研究都指向这是两种不同的能量。] 潘稹：[有什么办法能遏制他的诡气值继续提升？] 贺舟陵身上出现诡气的事情震动了整个元京，如果无法遏制这种趋势，贺舟陵的处境将从人类的希望变成人类的威胁。 [目前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 长久的沉默。 另一边实验室里，身上接着无数电线的施五昌忽然睁开了眼，他打量了一圈周围，像是想起了什么。 一墙之隔的另一边，几个异能者忽然清醒过来，对视一眼，对外面的辅助人员说：“怎么回事？为什么这次时间循环停止了？我们还没有找到上田雅子的藏身处。” 研究人员尝试调试设备，眼睛一花，耳机里听见同僚问：“怎么回事？为什么这次时间循环停止了？我们还没有找到上田雅子……” 惊出一身冷汗。 这特殊隔离室效果失败，施五昌的异能已经能从里面的空间蔓延到控制外面。 她惊恐又克制地缓缓站起，眼前一花，发现自己又坐回了原地，耳机里听见：“怎么回事？为什么这次时间循环停止了？我们……” 研究人员咽了口唾沫，迅速镇定下来，按下通话按钮：“你有什么需求？你的夫人就在隔壁休息，我可以把她请……” 施五昌沉默了片刻，“你们找到我女儿了吗？” “……没有。” “我要见戚余。” “谁？戚余？” 基地中心休息舱里，贺舟陵耳旁发丝一动，突然睁开了猩红的眼- 戚余在家里休息了两天，每一天晚上手机都会出现类似的情况，即便他换了一部手机和全新的电话卡也没有用。 晚上，戚余正在亲手整理衣柜，手机上连着卧室的音箱，放着他最爱听的歌。 孟言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门框，手指微微蜷起：“需不需要我帮忙？” 戚余如今已经大好，他不敢贸然行动，却迫切地需要体现自己的价值，以免被扫地出门。 戚余：“不用。” 卧室里的灯光柔和，戚余弯腰时一截腰背在贴身的黑色毛衣下被勾勒分明，过分瘦削。 孟言喉结吞咽一下。 戚余倏地瞥过来：“出去。” 孟言呼吸一窒，闭紧嘴巴转身离开。 门带上后，房里低沉舒缓的女声忽然停了。 那道熟悉的、这几天强行出现在他手机里的声音再度出现：“兄弟们晚上好，我是你们的小马哥。有件事情大家现在在网上搜不到的，就是锦城今年的第一场大雪。你说好巧不巧。你们小马哥我手里有一些素材，今天我来带你们还原一下这件事情……” 腕表震动，弹出特事局的消息。 [最新任务：击杀A级诡异生物小马哥，异能：网杀。此任务仅发放给灵值4W以上异能者，拒绝任务请按侧键。十分钟后将默认接受任务。] 孟言敲门：“主人，咖啡好了。” 戚余开门出来时，有什么东西从脚边溜了出去，顺着阳台开着的门离开。 一枚巨大的眼睛顺着大楼的外立面滚动离开，来到林谟的住所。 林谟刚洗完澡出来，身上披着浴巾冒着热气，巨眼就是这个时候撞门进来的，“阿巴阿巴阿！（他要去找小马哥！）阿巴巴！（阻止他！）” 林谟拧起眉头：“你又去他家里了？！这和偷窥有什么区别？不许再去了！” 巨眼：“阿巴阿巴？（听见我说什么了？）” 林谟：“他去哪里是你的自由，但你的自由不包括用异能藏在他家。他现在已经接近A级，你觉得他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你？” 巨眼沉默了。 “阿巴巴。（知道了。）” 入睡以前，戚余收到了腕表上传来的最新消息：[小队集结完毕，明早九点，坐标：27，442。诡异生物小马哥的资料已经发送至设备，看完之后立刻销毁，并不要再使用任何设备连接网络。] 一只7w诡气值的诡异生物，仅用百余字就能概括生平。 艺考生，编导专业，自媒体经验3年，最初以发各种探店vlog视频为主，账号一直不温不火。直到忽然有一次报道了学校里同学离奇死亡的案件，视频全网爆火，从那之后便开始了这种追逐社会热点、离奇案件的模式，最终成为一个全网粉丝超过2000w的大博主IP。 把卧室里上上下下收拾一遍后已经到了后半夜，戚余重新洗了个澡，一看时间已经凌晨4点，只能休息一会。 他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神信忍了又忍，憋住到了嘴边的疑惑。 戚余现在明明已经不用睡觉、不用吃饭，为什么还要每天接受孟言做的人类食物，和人类一样躺下睡觉？它不理解。 但它也不敢问。 戚余没想到自己躺下之后能够睡着。 床铺柔软温暖，刚换的鹅绒被子很轻很软，像他第一次来到戚家时盖的一样。他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梦与清醒的边缘，时而意识到自己身处自己的家里，时而又觉得仿佛回到了戚家阴暗的地下室，周身疼痛而沉重。 直到手腕又被以任人宰割的形式绑住，戚余倏地醒了，眼睛对上一粒竖瞳。 戚余背后汗毛竖起。 眼前是在床上盘亘、在自己身上缠绕的触手，触手尖上的眼睛睁着，以一种痴迷凝视的状态看着他，缠紧戚余的姿态仿佛是想把他揉碎了一般渴望。触手的主人，大马金刀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支着下颌，静静看着戚余。 是那个存在。 天机行动不是已经以最高级别的“礼遇”把贺舟陵控制起来了吗，为什么他还能出现在这里？ 戚余双手被从背后缠住，被迫侧躺。他手指往下叩，试图摸到腕表上的紧急通讯按钮。 一根湿滑的触手钻进他的掌心，悄无声息阻挡了这种行为。 床边陷了下去，触手顺势抵住戚余将他推了过去，送到贺舟陵的手边。 戚余混沌值节节下降，从指间析出半粒米大的源石，随后混沌值轻微回升。他将源石按在碗边触手身上，手臂粗细的触手瞬间疼的扭曲挣扎起来，褪去血肉，变成挂着血的骨鞭。 他趁机从床上一撑跳了下去，躲在另一边，隔着床和面色苍白的贺舟陵对峙。 “乖一点，”戚余听见对方这么说，“我一会儿就走。” 不是那个存在。戚余忽然意识到，这是贺舟陵。 “贺队在这里做什么？”戚余警惕地问。 贺舟陵没有作答。 戚余恍惚之间又觉得自己大概看错了，因为对方身上明明有鲜明的、那个存在的气息，让他头皮紧绷。 触手突然卷住戚余脚踝一拽，他倒在床上，被一路拖拽，背靠到贺舟陵怀里。 腰间被手臂禁锢，动弹不得。 诡谲黑色液体从戚余身上展开，裹住缠着他的触手、骨刃，瞬间将其吞噬。 贺舟陵蹙起眉头，改用手臂圈着他，面不改色地任其吞噬，直到手臂出现森森白骨。他垂头，在戚余动脉跳动的颈侧深深一嗅。 融合接近尾声，他最近想起了许多事情。 比如许多次他失去记忆的时间，其实是那个存在找到戚余。像是储备食物，可放在身边眼前也无法缓解焦躁，只能愈发缠紧、霸占，恨不能打上记号，揉进自己身体里。 诡异生物无法明晰的这种心情，人类可以。 只是一点他的气息，哪里能满足。 贺舟陵张嘴，咬了下去。 细嫩的皮肤在锯齿摩擦下很快就破了皮，尝到一点微甜迷幻的香气。 戚余忽然冷静了看，无比清醒。 耳廓是贺舟陵低沉呼吸，他能听见对方胸膛里鼓噪躁动，那只原本卡住脖子的手，也只是松松地按在锁骨上，任由自己肆意吞噬他的躯体。 一股不要命也要得到片刻餍足的姿态。 戚余明白对方想要的是什么了。 他放松地依进贺舟陵胸膛，手往后，摸到贺舟陵脖子上的项圈，往旁边轻轻一拽，用一种情人间甜蜜低哄的语调说：“等一下……” 他后脑抵着贺舟陵胸口，往后微微一抬头，眼睛明亮，蓝眸剔透，“我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但是这个游戏，得按我的规则来玩。” 贺舟陵随着他的动作被轻轻拽开，垂下的视线始终定在戚余身上。 戚余收回异能，低头看见贺舟陵手臂上层层伤口，颈侧也有一道自己刚刚抬手蹭上去的血痕，十分满意。 他推开贺舟陵的手，对方有一瞬间的犹豫，像是护食的野兽，下意识又把人往怀里拢了一下。 戚余干脆转了一圈，面对着他。 眼前的喉结上下顿了一下。 这一次，戚余终于缓缓把人推开，退后一步看了一眼床。 刚刚这一通折腾，床上早就已经乱七八糟，脏得没有落脚的位置。 戚余闭眼，额角跳了跳。 他刚收拾好的卧室，这下地毯、床头、枕头都是血滴。 他一转身抬脚，旁边贺舟陵也跟着抬了一脚，表情看起来略有一点紧张，丁点不见刚刚强势的模样。 戚余盯着他：“让开。” 路过莫名有点不知所措的贺舟陵，戚余从衣柜里拿出本来准备今晚丢掉的项圈。 这是在水门村第一次见到贺舟陵之后，偶然看见的项圈。黑色皮质，一指半宽，银质合金的扣子，整个项圈极素、极简。当初一眼看了就下意识买了下来，回来之后始终不曾拿出来。 大概孟言前几天自己买项圈，可能是替他拿睡衣时看见了。 戚余拿着项圈过来，指尖敲了敲贺舟陵脖颈上的金属项圈。 一点轻微的震荡嗡鸣贴着喉结，酥到牙根。 贺舟陵看着戚余问：“这个，能取下来吧。我知道你能。” 天机行动基地自以为密不透风的项圈，其实对贺舟陵来说毫无难度。他只是一头自愿戴上枷锁的野兽，只为让胆战心惊毫不知情的同族对他稍微安心。 戚余果然知道。 看着贺舟陵把项圈取下来，戚余微笑着把手里这个递上去，“戴上。” 贺舟陵垂眼，看着戚余掌心里窄窄的一圈。 不动。 “后悔就算了。”戚余正要转身。 手腕被捉住，手里的项圈被取走，基地的金属项圈“吧嗒”一声落地，砸在脚边地毯，一声闷响。 “等一下。”戚余看着，上前按住他的手，“还是我来吧。” 这么说着，却没有动。 直到贺舟陵重新将项圈递给他。 这就是戚余想要的信号。 他满意地微笑，手臂圈住贺舟陵的脖子，替他戴上了项圈。 第72章 唇瓣很软 两个人都看见了对方脖子上的…… 戚余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早上七点, 闹钟响起。 戚余睁眼，眼底一片清明，还有少量惬意、放松的情绪。 准备起身, 腰上环着的手臂却忽然一紧。戚余被扯回柔软床铺里，背后抵上一个额头。 “我送你。”低低的声音隔着背震动到胸腔。 戚余：“松手。” 挣扎两秒，贺舟陵松手。 戚余转了个身，手掌按在贺舟陵胸口，腰一用力挺了起来, 撑在贺舟陵上方。触手和骨刃们克制不住地冒了头，在戚余周身悬浮着、克制着想要缠上去的欲望。 戚余余光都看见了。 没关系, 只是需要一点行为训练而已。而他很乐意亲自完成、亲力亲为。 戚余看着乖乖躺着的、用腥红眼睛盯着自己的贺舟陵, 满意地俯身。 掌心隔着战斗服按在结实胸膛，下方有什么东西隔着胸腔猛烈撞击, 节奏分明。 砰砰、砰砰。 贺舟陵的唇瓣很软, 比戚余想象中软。 有力的手按在戚余背上，想要继续这个吻，但戚余说话了：“表现很好。” 于是手掌骤然撤去力气，只是静静扶在戚余背上。 听话就会有奖励。 ——戚余用他的行动直白地传达了这个道理, 而贺舟陵也明白了。 于是贺舟陵目送着戚余离开床铺，洗漱换上衣服，离开卧室之前, 叮嘱了一句：“早点回基地。” 贺舟陵：“好。” 戚余离开后，贺舟陵瞬间失去了留下的想法，但他也不想这么快离开，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来戚余家里。他身上还穿着戚余的新睡衣，手臂和裤腿都短了一截，就这么打开了卧室的门。 然后和门口举起手、正打算敲门的孟言四目相对。 两个人都看见了对方脖子上的项圈。 贺舟陵轻轻、危险地, 眯起眼睛- 由于小马哥诡气值高，特事局这次一共征集了2个B级异能者和两个A级异能者，其中一个叫梁耀的A级异能者似乎同黎鹤认识，替她带了句话给戚余：老板，我去找找我闺蜜。 上次在寄居蟹的诡域里，黎鹤曾经提到过她的闺蜜，大美女一个，但总是容易被别人PUA，因此什么整容项目都没落下，什么骗钱骗色的人渣前任都有。诡异降临之后她就消失了，直到最近，黎鹤终于找到一点她的线索。 梁耀对此有些烦躁：“她还是跟以前一样鲁莽，什么情况都没打探清楚就敢去。” 戚余：“如果失踪的是你兄弟或者战友，你会和她做出一样的选择吗？” 梁耀嘴唇动了动，闭上嘴。 集结的地点在锦城光谷中心的传媒广场，这里是沿海三角地区最大的网红孵化基地之一，小马哥的工作室就在其中最高的那栋写字楼里，租用了足足两层，面积加起来超过3000平米。 按说从事自媒体职业的人，应当作息不稳、日夜颠倒，天亮时游魂一样睡觉，下午日头最猛时才起得来床。 但小马哥和他的公司不一样，从上到下显然全部都是诡异生物，不适用人类的作息。 梁耀是队里异能最高的人，A级，7w灵值，异能叫[绝对空间]。他临时担任此次行动的小队长，在传媒广场楼下的小咖啡店里，梁耀跟小队其他成员同步计划：“小马哥真名马万象，根据可靠情报，这个×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我们的计划是这样，戚余你今天要作为诱饵坐在这里，马万象和他的诡奴路过的时候自然会盯上你——你可以放心，我们三个人会在我的空间里保护你。” 戚余：？ 梁耀：“不然我们里面谁还有这个脸去当诱饵？我们都有自知之明好吧。” 戚余拿出手机放在桌面上，“我的意思是，我已经被小马哥盯上了。” 众人看向他的手机屏幕，黑屏。 梁耀：“你要是不愿意当诱饵……” 戚余皱眉：“你们看不见吗？” 三人摇头。 戚余当即让梁耀开启[绝对空间]，异能者的灵域展开，一切诡气痕迹无从遁形。 几人看见戚余手机上的内容，呼吸一窒。 黑底的屏幕上闪过无数弹幕，一整页都是： 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我在你面前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 几人混沌值-3，身上汗毛炸了起来。 梁耀倏地抬头左右张望：“在你面前？？哪里？？？” 戚余比他淡定多了：“前置摄像头。我很好奇，他是通过人脸识别锁定我？这种异能到底怎么运行的？” “……” 根据梁耀的介绍，马万象会为目标量身定制视频剧本，设置剧情和走向，一次视频拍摄结束，往往也意味着目标生命的终结。他大概是极为享受这种玩弄别人生命、摆弄提线木偶的上帝感，因此才会乐此不疲。 【剧情演绎。】神信突然开口，【我就说网杀是什么奇怪的名字，原来是[剧情演绎]。】 …… 早上九点，锦城光谷传媒中心人气最淡。 咖啡店门口迎宾铃被撞响，原本舒缓的音乐随着新进来客人的身影，忽然变得多了点诡谲阴森的风格。 一个梳着油背头，手里拿着一台迷你云台的年轻男人来到戚余面前坐下，用欣赏的眼光把戚余上下打量一番：“我知道你，戚总。我在好多个有诡异生物出现的现场都拍到过你的身影，你有没有兴趣过来给我当一期嘉宾呢？说实话，自从见了你，我看其他的嘉宾都觉得不太满意。” 戚余抿了口咖啡：“那么我能得到什么？” 小马哥看着他，咧开嘴笑了，白牙森然，“作为交换，我可以允许你把你的三个朋友都带进去，增加你存活的几率。这个游戏，可以按照我们双方都能接受的方式来玩。” “我要有修改剧情的权限，五次。” 话音落，小马哥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行。” “可惜。”戚余耸耸肩膀，戴上口罩，“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生意。你的异能是通过摄像机捕获人脸来锁定目标的吧？我的人已经上去拔卡了，你的诡奴拦不住。” 小马哥脸色一变，咬牙切齿：“你怎么会知道？！两次！” “六次。”戚余说。 “四次 ！不能更多了！否则交易作废！” “成交。”戚余放下咖啡，几人瞬间来到小马哥的诡域——他的影视工作室。梁耀三人瞬间现身，[绝对空间]在小马哥的诡域面前优先级被往后压，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意味着诡域都无法展开的他们只能在诡异生物的诡域里任人宰割。 小马哥坐在办公室的椅子后面打了个响指，就有助理送过来一叠剧本，挨个发在他们面前，只有戚余的是他亲手递过去：“参加这次拍摄的人比我想象当中的多，不过没关系。我也有角色分配给他们，当然了，你才是绝对的主角。” 他凑近时从头发上传来一股难言的味道，像是头油成精。戚余对神信道：“它是头部异变形成的诡异生物。” 【是的，你能嗅出来了。我猜你并不会想知道他脑袋里都是什么。】 梁耀几人警惕且戒备，没有轻易翻开剧本。 小马哥根本不管他们几人，拖着椅子来到戚余面前，催他看剧本：“你快看看吧，这次我可是准备破例和你一起演绎这一次的剧本呢。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玩过剧本杀了。” 戚余：“所以接受并代入你的剧本和情境，也是你把人拉入诡域的方式之一。” 小马哥笑容僵硬一秒。 随着戚余的指尖翻开拍摄脚本，眼前突然变了场景。 傍晚蝉鸣，宽阔大道，放暑假的大学校园，手里是带着图书馆贴码的书。一秒钟前还和他处在同一空间的特事局同僚们不见踪迹。 文字浮现在戚余眼前，又缓缓消失。 「故事梗概：戚余，锦大校草、渣人无数的花心海王。突然有一天，被他渣过的前任都回来报复他了。」 「人物设定：你就是戚余本余，花心、滥情、冷漠、水仙。」 「拍摄提醒：请勿OOC，否则后果自负。」 「开启试戏模式」 「试戏梗概：张三是你的同班同学，他暗恋你两年，决心在毕业之前向你告白，结果被你拒绝。」 随着这行文字浮现又消失，一个戴着眼镜框的男生神情畏畏缩缩地从小树林里走出，忐忑紧张地朝戚余走过来。 「张三设定：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井底蛙，却想要吞吃一口白天鹅。如果收到白天鹅的同意，他会出现从自卑到自负的OOC，届时会有什么等着他呢？嘻嘻」 戴着眼镜框的张三来到面前站定，蹩脚地从背后捏出一朵蔫巴了的玫瑰花：“戚、戚余同学，我喜欢你。” 「试戏提示：请你接受他的告白。」 戚余的视线从萎顿歪着头的玫瑰花，落到张三眼眶厚重的脸上，毫不犹豫：“我不喜欢你。” 蝉鸣聒噪、夏日燥热的午后，忽然吹过一阵阴森凉风。 眼前出现密密麻麻的提示。 「错误回答！错误回答！我要来找你了！我要来找你了！我要来找你了！我要来找你了！我要来找你了！我要来找你了！我要来找你了！我要来找你了！我要来找你了！我要来找你了！」 张三的眼珠隐隐有脱框迹象。 戚余：“而且你认错人了。那天你在篮球场看见并且一见钟情的，是影视艺术系的马万象，你应该去找他告白。” 张三抚了抚眼眶，眼珠仿佛也随着这个动作落了回去，懵懂茫然地：“……认错人了？好像是的……那天你没有去篮球场，我看见的是马万象。”他表情逐渐狂喜，“原来我喜欢的是他！”张三说着拔腿就跑，刚刚跑开三五米，忽然整个身体跟按下暂停键一样顿住。 在原地散成一地眼珠，每一只眼珠的瞳孔都盯着戚余的方向。 [混沌值-3] 戚余甩甩腕表，回身看见背后的男生寝室。张三那些死瞪着的眼珠于是缓缓闭上。 他顺着树荫慢慢往寝室方向走，午后的风闷热且令人窒息，在这样的天气里，人身上很容易出汗，片刻就黏黏糊糊。 但戚余走了一路，身上仍旧是清爽、干燥。 “你现在话很少。” 【是。你已经能自己处理这些小麻烦，我帮不上什么忙。】 一路上戚余都没有碰见旁的人，但他从宿管桌子上的登记表里找到了他想要的信息，他的寝室在男寝404. 正是暑假，4人间的寝室有3个床铺都空着，唯一还有生活痕迹的位置显然是戚余的床位，可见他是唯一一个没离校的人。而他手里的笔记本和书提供了一定的线索——看来他刚刚从学校图书馆回来。 抽屉里放着两台手机，一台纯白的外机壳，屏保是一个身材绝佳的超模图片，另一台屏保是一辆豪华汽车，外壳印着钢铁侠。看起来，这两台手机应该分属不同性别的人。 戚余拿起了那台疑似属于男生的手机，竟然成功以指纹解锁，找到了梁耀这个联系人。 电话打过去，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干什么给我打电话？我们很熟吗？？”语气不耐烦。 戚余辨别了一下他的语气，隐约能辨认出当中的焦躁和一点压抑的不安。他平缓回答：“之前你说要来找我。” 梁耀一愣，立刻接上：“是啊，我肯定要来找你，你绿我的时候就该想到我要找你麻烦。怕了吗？你给我原地呆好等着，我现在就来！” “我在404等着。” 五分钟后，有人敲门。 戚余为梁耀打开门，对方看见戚余之后大松一口气，左右打量着寝室走了进来：“你这里只有你一个人？要不我搬过来和你一起？我从来没有玩过什么剧本杀，这到底是个什么游戏？是你们年轻人爱玩的吧？” 梁耀也不过36岁，却不知为什么总是以“老一辈”的姿态自居。 戚余为他解释了几句剧本杀的玩法，听见梁耀问肚子饿，于是转身去翻抽屉看看有没有零食。 “我搬过来——” “叩叩。”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隔着门扇，外面传来梁耀紧张的声音：“戚余，你在404吗？快开门！” 戚余整个人瞬间僵硬。 回头，已不见刚刚进来的“梁耀”身影。 如果外面的才是梁耀，那么刚刚进来的人是谁？ 第73章 404 “你在跟谁说话？你的旁边………… “怎么证明？” 梁耀：“什么怎么证明, 这还需要证明？我就是……前面有人冒充我？” 意识到事情的严肃性，梁耀快速说：“你的手机上之前一整页都是‘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但这个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看见贺队给你发消息问孟言为什么也有项圈。” ——这个也字，就很关键，引得人浮想联翩。 戚余：“……”这下他相信门外的确实是梁耀了。 进来之后，即便心里再好奇，梁耀也没有再提项圈的事。到他这个年纪, 早就明白了不该有不能有的好奇心。 两人简单交流了一下情况，梁耀拿到的剧本是戚余情敌（单方面）, 主要敌在他的“女朋友”其实是喜欢戚余的, 只是因为告白被拒绝所以才和他在一起，因此他在校园里处处和戚余不对付, 得知戚余暑假留校, 他特地也留下来想整治一下戚余。 “不对付？”戚余问。 梁耀插着兜，来到寝室阳台往下看，从这个视角能看见下方正被烈日暴晒的操场。他轻松道：“哦，这个设定我发现有一定的活动空间, 比如我的人设是忍气吞声的……”他咽回去一个词，但戚余觉得自己好像隐约听见了“绿毛龟”三个字，“但我的人设又是一个爱女友如命的人, 所以我只用告诉自己，伤害你会让女友难过，逻辑就圆上了。” 得知戚余的人设，他竟然赞成地点头：“很贴切。符合我对你的第一印象。” 根据特事局的情报，开启“网杀”时，小马哥也会成为剧情中的一员, 找到诡域中的他并全部杀掉就可以破局。 由于戚余说前面曾经有一个自称梁耀的人进了寝室，出于保险起见，两人又把寝室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安心，梁耀认为这种时候大家需要在一起才更安全，因此决定就住在404. 戚余收拾了一遍，从柜子里拿出新的床铺上——即便他知道这种事情在诡域里没什么道理、也并不会真的更安静。 收拾书桌时，一张班级签到表格从书里掉了出来，左边一列是女生，右边一列是男生，前三行赫然就是戚余、梁耀、马万象。 戚余看了一眼女生的名字，递给站在旁边的梁耀，后者看完，松弛靠在墙上的身体就跟被烫到一样绷直了，“冉优、姜莉、吴晴晴……这是马万象报道的那几个同校女生离奇死亡案件里的三个受害者。” 难怪那三个女生的遗骸至今无处寻踪，原来变成了马万象的诡奴。梁耀心情沉重。 两人交流完信息准备出门，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谁都没有轻举妄动：“谁？” 门外是一个女生柔柔甜甜的声音：“余哥，是我，茵茵。你在图书馆看了一天的书，肯定还没有吃午饭吧？我给你带了饭来。然后……”她听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余哥，你看见我的日记本了吗？” 梁耀拉着戚余后退一步，在他不解的眼神中，头顶冒着绿光、沉重解释：“你离她远一点……她是我女朋友。” 这是已经完美进入人设和剧情里了，第一次玩剧本杀的老戏骨。 腕表轻轻一震，提示梁耀的[混沌值-0.3] “没有。你的日记在哪里？” 颜茵茵：“那我晚上再来问问。”说完便离开了。 这话简直叫人毛骨悚然，梁耀：“什么叫晚上再来问？？怎么问？” 戚余倒是有和公司里的员工有过几次一起玩剧本杀的体验，“这就是游戏里面的任务支线，必须在规定时间里面找到npc所要的东西还给她。走吧。” 两人下楼第一件事是去宿管，向老爷子投诉抗议就算是暑假，也不可以放女生上男生寝室。 站在寝室门口，梁辉有点茫然：“这能去哪里找她的日记？” 戚余领着他往女生宿舍方向走，“把这个诡域想象成一个密室杀人的案发现场，所有你能去的地方都会有不同的线索。” 梁耀若有所思，看着戚余在女生寝室楼宿管门口的登记表上找到了颜茵茵的寝室号。颜茵茵住在205寝室，同寝室的另外三人分别是冉优、姜莉、吴晴晴，这三人都在查寝列表上，名字后打了个勾，只有颜茵茵名字后是一条斜杠。 “不在寝室。分头行动，我去教学楼，你去政务楼。” 作为同班同学，他们和小马哥都是编导专业，课表一样。 戚余根据自己桌面上放的课表和通知教室找完，又迅速搜完了空无一人的其他所有教室。夏天，这些教室都没有开空调，却冷得仿佛冰柜，往往门一打开甚至有寒气往外跑，叫人皮肤上冒出鸡皮疙瘩。 也不在教室……会在哪呢？ 颜茵茵既然没有住校，那么为什么这个时间节点会出现在学校，又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去过图书馆…… 图书馆。 戚余当即赶到图书馆，仔细搜寻一圈之后在摆放法律书籍的书架中找到了一本牛皮纸封面的日记本，看起来似乎是还书时不小心夹进去了。 梁耀打来电话，“你在哪里？找到了吗？” “找到了。” “回来寝室，有点情况。” 男寝404里，此次参加任务中异能最低、混沌值最低的那名队员被梁耀绑在寝室椅子上，处在梁耀[绝对空间]保护中的他神情呆滞，目光空洞。 梁耀解释：“我在学校边缘发现了他，混沌值只剩下39，我只能先这样保护他。”他摸了摸裤子荷包，皱着眉拿出来一支烟准备点上。 戚余：“不许抽。” 梁耀一顿，手指改抽为推，舔舔嘴唇把烟按了回去，“我也没找到小司。” 眼看着天就黑了，在这个情况还不明确的诡域里，夜晚出去是一件危险的事。 “明天再找。今天先把日记还给你女朋友。” 一直维持灵域是一件极为消耗人的事情，梁耀从呆滞的队友身上拿出抑制剂给他注射上，生效之后撤了诡域。在抑制剂的作用下，队友呆滞的表情略微放松，疲倦地闭上了眼，颊边一部分皮肤变成了纸张的质感，显露出一点卡牌的花纹。 “塔罗？他的异能？” 梁耀：“嗯。” 所以说异能者的资料必须对诡异生物保密的一个关键在于，倘若被提前了解信息、知道弱点，那么类似小马哥这种明显能理解人类的诡物，就可以对症下药地设计绝杀。 戚余不了解塔罗牌，但梁耀和这名队友认识了多年。他皱着眉头，又舔了一下嘴唇。明明已经舔了数次，他的嘴唇还是干燥到破裂起皮：“他的异能是[占卜]，每次使用异能可以抽三张卡，然后从中选择一张用来解决问题。小马哥肯定是提前知道了他的异能……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手里捏着三张卡，都是死神。” 梁耀绕了一圈，走到队友昏睡中露出的纸化侧脸上的图案：“他脸上的图案也是死神。” 梁耀已经45岁了，在他这个年纪，总归是有一些迷信的——世界已经如此荒唐，总归有一些人可以相信的事情。 戚余一眼看出他不安的心情，“你信这个？” 梁耀拧眉，手已经又摸到荷包里的烟，却没有掏出来。 “有一定道理，小马哥克我们。” 梁耀紧皱的眉头忽然一松。好像……这个解释让人安心多了。 晚上十点，宿舍熄灯，寝室里光线暗了下来，只剩下戚余和梁耀书桌上的灯。 梁耀叹了口气：“我都毕业二十多年了，没想到还有重回校园，感受学生生活的一天。”他选了寝室里和戚余处在斜对角的床位，成年人，总是需要一定的私人空间的。 戚余正在书桌前翻看手机里的信息——这是一部老款手机，并不是戚余常用的品牌。他花了点时间才搜寻到一些藏在手机边边角角的信息，拼凑出一点关于自己的“人设”。 “我也没想到，我的人设明明是花心、水仙，居然还能和舔狗、猥琐挂钩。” 梁耀从床上翻起来，“什么意思？” 戚余晃了晃手机，“我在手机里找到了给不同女生的告白短信，半个班的女生都在告白队列里。” 梁耀瞳孔微缩。 戚余：“所以每个人的剧情都有两条线，一条明一条暗，一旦它们相悖，演绎者就能够合理地被这个诡域里的剧情、被小马哥抹杀。” “演绎？” “你不觉得比起[网杀]，用[故事演绎]来命名这个异能更合适吗？又或者，它们本来就是小马哥掌握的两种不同异能。” 梁耀醍醐灌顶。 年轻队员嘤的一声，似乎有转醒的征兆。继用完他自己身上的抑制剂后，梁耀也贡献出了自己的。好在他的混沌值回升到了50，相比之前安全不少。梁耀已经给他松了绳子，他此刻就在梁耀对面空余的床位，趴在桌子上睡觉。 “好疼……”他揉着肩膀醒过来，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五指山压了500年的孙猴子，右肩膀又疼又麻，提不起来，他茫然看了一圈背后上铺的梁耀和隔壁的戚余，挠挠头：“你们都在啊。” 梁耀终于松了口气：“臭小子……你感觉怎么样？” 后者活动着肩膀：“还行，就是胳膊酸。”他扭头望向旁边空空如也的地面，视线停在离地一米五的虚空，“所以哥，你可以把你的手拿开了吗，压得我好疼。” 梁耀背后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你在跟谁说话？你的旁边……明明没有人。” 第74章 全军覆没 混沌值0，诡气值却高达10…… 年轻队员回头的动作又急又猛, 让人担心他的颈椎是否受得了，“你们……看不见？”他撸起袖子看了一眼自己混沌值，51虽然不能算完全安全, 但也不是一个会出现幻觉的范围。 钱松腹股大腿夹紧，腰脊紧硬如石。他看见的是同队的另一名队员，意识断层之后和对方有关的记忆是一起来到学校边缘，似乎触及了诡域的限制，随后就再也无法离开。 在戚余和梁耀的视角里, 只见钱松怔怔望着旁边的地面，恐惧之后, 他回头望了一眼, 眼眶红了。 以为钱松这是绝望到哭泣，梁耀紧张得立马从上铺翻了下去, 正要援救, 听见钱松问：“你是诡奴了。” 从寝室阳台推拉门的窗户上，戚余看见钱松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眼泪，哽咽一下，“没事的哥, 你放心吧。” 梁耀就站在钱松背后，放下了只差一点就随时援救、拉走钱松的手。他垂下头，明白钱松看见的原来是那位进入诡域之后还没找到踪迹的队友。 这样的损失突然又惨痛, 除了自己推测出死因是违反了诡域——即小马哥给的人设，其他什么信息也无从知晓。甚至在人成为诡奴后，他当初到底违背的是什么人设也毫无头绪。 钱松的异能是[追踪]，后来机缘巧合觉醒了原来属于另一名异能者的异能[如意]，这是另一名异能者陨落之后的能量守恒。 他们无法放任已经成为小马哥诡奴的前队友继续和自己共处一室，在“销毁”和通过其寻找小马哥踪迹之间, 他们选择了让钱松留下痕迹之后[追踪]它。 只是严格来说，幸存的3人中戚余对此持反对意见，但他1:2输钱松、梁耀一票，加上也不是小队队长，因此无法左右决策。 钱松打开门，目送着那位看不见的诡奴队友离开，熄了灯之后的寝室仅剩的3人已经可以预见到，这是注定彻夜难眠的一晚。 半夜两点，走廊外一点吵闹声。校园寝室大都隔音条件较差，三人在寝室里能清晰听见外面不小的动静。 似乎是几个不明情况的男大学生，交流着什么“这个剧本杀好真实”，“我靠这个寝室好像我们学校”，“下个剧情是不是会有人来敲门？”之类的，嬉笑着分别去了对门的403寝室和405寝室。 看起来这似乎还是个开放式的诡域。 404里，戚余躺在床上，想起过去某次公司包场团建玩剧本杀，黎鹤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副本里的所有线索都不可以放过，不然这些剧情永远拼凑不成一个完整的拼图。” 戚余犹豫片刻，从枕头下抽出了那本笔记本。 牛皮纸的封面折痕明显，侧面已经泛黄毛边。借着手机微弱的灯光，戚余翻开了日记。 日记上字迹清秀，内页翻动时可以闻见一点淡淡的香味，可见曾经被精心保管。 ‘7月12日 学校里的人都走光了，也挺好，我本来就不喜欢和别人相处，现在学校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很舒服。 本来应该是高兴的，但大概人终究还是群居动物，有的时候我也会觉得有些难过。’ ‘7月15日 我居然看到他了！学长！今天下楼拿外卖碰见他出校，他好像暑假也留校了。 他真的太努力了。他好像留在了市电视台里实习，每天过去从中午一直到晚上。白天上午的时候还会开一会儿直播。 好想问问他这么拼能赚到多少钱呀？但是不好意思…… 前两天投的简历被拒了，我也想赶紧赚钱，不要回家。’ ‘7月25日 学长真的好忙啊，我一两周都看不见他一次，要不是他朋友圈还在发学校定位，我还以为他回家了呢。’ ‘7月29日 今天跟学长吃晚饭了，有点不好意思，是他请的客。’ ‘8月3日 原来也是有人知道的。 原来也是有正常人的。 那几个无耻小人是怎么好意思主动跑到学长面前去逼逼我的？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下个学期开学了，我一定要想办法换寝室。’ ‘8月15日 和明星合作采访企业家主持了自己的节目，还开设了自己的频道。人是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这么多的事情？ 真的好厉害。’ ‘8月17日 他送我一朵永生玫瑰花……是我想的那样吗？’ ‘8月20日 所以被人理解，原来是这种感觉。他知道所有我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他能理解我受过的委屈，他无条件地支持我和我站在一边。我感觉我好像不是个孤儿了。他比我那些不想家人的家人更像家人。 这本日记，好像可以到此为止了吧，谢谢你的陪伴。’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似乎是一个美好温馨的故事。 然而事实果真如此吗？倘若结局当真如此幸福美满，颜茵茵又为什么会被设定成“梁耀”的女友，这本日记又为什么看起来像是被撕走了一半，书脊陡然瘦削了下去？ “叩叩”。 隔壁寝室传来敲门声，几个男生大大咧咧不甚在意，嬉笑着开了门，“谁啊？” 戚余从床上坐了起来，直觉不妙。 下午听过的声音柔柔弱弱地响起：“学长，你们见过我的日记本吗？” 对面的梁耀也抬起头，瞳孔缩小。 隔壁几个男生：“怎么回事？？半夜怎么还有女生来男生寝室？”“妹妹，你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这里是男生宿舍啊。”“你们任务里有这个吗？这是什么npc人物吗？” 几个男生就这么当着颜茵茵的面讨论了起来：“应该是吧，哥几个不是都有什么换女友的时候换衣服的人设吗？”“是哦，我的任务是在副本里谈4个。”“我靠那么多？为什么只给我一个？” “学长，你们见过我的日记本吗？我可以进来找找吗？” “进来吧进来吧。”几个男生不当回事。 对门403打开寝室门瞄了一眼，不知看到了什么，“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戚余几人坐在各自的床上，无论如何也躺不住。 学生寝室的隔音，太差了。差到隔壁令人牙酸的锯骨声、被堵在嗓子眼里的惊恐嘶呵……隔着一面墙，他们全部能听见。 直到接近凌晨，隔壁405的门才吱呀一声打开，脚掌踩在地上的黏腻声、黏稠液体在人的肌肤和瓷砖光滑表面附着、拉开的声音，刺激着异能者敏锐的耳膜。 踩着血和肉的脚掌逐渐走远。 第二天早上，天光亮起。 戚余几人打开房门，看见从隔壁寝室门口蜿蜒流出、已经部分干涸的血。踩着血的脚印从隔壁寝室门口一直延伸到尽头处的楼梯。 403寝室内一片狼藉。 天花板、床铺、阳台上，到处都是碎肢残脏，拼不出一个完整的人形。 梁耀：“我昨天测过了，混沌值0，诡气值却高达10w。那是个什么东西？” 钱松无法回答。 戚余看了眼始终紧闭着的403寝室大门：“目前看起来，只有两种方法能让她安定。一是杀人，二是找到她所有的日记。我们之前找到的日记只是一些残页，有些关键性的内容显然被人撕毁或者拿走了。她今天晚上肯定还会来，我们必须尽快把日记找到。” 不然谁也不知道拿不到日记的颜茵茵会做出什么事。 几人当即去了一楼宿管处拿钥匙。挂着钥匙的墙上空无一物，看来宿管大爷带着这些钥匙去了图书馆——暑假学生少，仅剩的教职工身兼数职。宿管大爷晚上点完名后，白天就去图书馆当管理员，因此不管他们白天什么时候路过，宿管办公室都是空的。 再次迈进图书馆里时，戚余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钱松咽着唾沫：“戚、戚哥。你昨天来的是这个图书馆？” 白天，图书馆拉上了所有的窗帘。 泛黄微弱的灯光勉强照亮偌大的图书馆，正对着图书馆大门的是一排排电子查阅座位，放着电脑显示屏和主机。 此刻每一台显示器都亮着，每一台被一张“市优秀学生”的奖状塞满，偌大的“奖状”两个字红的仿佛是用血写出来的。 六十岁的宿管老头挖着鼻子坐在这里，捧着手机刷擦边主播视频，色眯眯的样子像是能钻进屏幕里去。 “老师，男寝的钥匙给我们一下。”梁松承担起队长的责任，走了过去。 老头浑身纹丝不动，只把一双泛黄浑浊的眼珠往上转，那些挂着“市优秀学生”的显示器，仿佛同时间闪烁了一下，“干嘛？” “几个同学说作业忘在寝室里了，让我们给寄去。” 老头点头，从腰间取下钥匙丢在桌面上，“桌子背后的文件柜里，自己去拿。” 顺利得超乎想象。 然而越是这样，几人反而越是有些隐约的不安。 他们打开文件柜，果然从里面找到了各个寝室的钥匙，把所有寝室翻找一遍之后也没发现任何其他颜茵茵的日记，梁耀推开走廊的窗，忍不住摸出一根烟点上，“我给她打个电话吧。至少设定上是我女朋友。” 戚余摇头，指尖扶着被阳光晒得发烫的黑色窗框，搓了搓，“别急。这栋楼还有个地方没找过。” 他们重新回到一楼宿管办公室。 这是一间十平米的小屋，前面5平米是办公室，里面一扇推拉门隔开一间卧室。戚余几人打开找了一遍，发现只有老头床头柜上面的抽屉无法用钥匙打开。 梁耀到处寻找东西想要撬开，戚余忽然发现桌上的时钟开始飞速转动，天色开始变暗。 钱松回头，看见老头的身影出现在图书馆门口，随后跟被按了倍速一样眨眼前进十米：“快点！” 戚余当机立断，用[巨力]直接掰开金属抽屉。 钱松心里着急，再一回头，发现本来距离有百米的老头突然手里提着斧头站在办公室门口，背后天色已经全黑。 老头眼珠子看看被拆开的抽屉，盯着戚余手里的几张纸，目光阴森：“你们在干什么呢？” 嘀嗒—— 一滴血从老头手里的斧头滴落地上。 第75章 男友 这些NPC怎么扮得这么真啊。…… 腕表显示, 老头混沌值35，诡气值8w。 戚余几人拔腿就跑！一步迈作两步，直冲4楼而去！ 异能者夸张的身体素质在这时得到了最好的体现, 三人几乎是没花半分钟就从宿舍大门口冲到了404寝室门口，推开了寝室门—— 404的门牌下，血肉狼藉，戚余低头才发现踩在血泊里。 他茫然地左右看了看，发现闪烁的走廊灯下, 每一个寝室的门都敞开着、溢出血、有血脚印蔓延到尽头。而尽头处，宿管老头提着斧头慢慢走来。 戚余的背后空无一人, 梁耀和钱松不知什么时候都消失了踪迹。 是冲他来的。 因为日记在他身上？ 戚余重新跑上楼梯, 然而每一层都贴着“4L”的标志。 无处可逃。 老头提着斧子缓缓走来，愉悦地欣赏着猎物挣扎。他舔了舔嘴唇, 灯光下一口被烟腌得黄黑斑驳的牙齿残缺且恶心, 在猪肝色的嘴唇上留下一圈血渍红痕。 “不跑啦？”他嘲笑戚余。 戚余扭头撕下403的房门，以[巨力]将之拧成一根金属麻花。 老头看着，不仅不慌不忙，还笑得意味深长。最初抬起的第一步还是正常速度, 结果从第二步到站到戚余眼前，竟然只花了不到1秒的时间，一切行动都如同倍速播放。 斧头高悬在戚余头顶, 他抬手去挡，麻花一样的金属门被斧头劈成两半，斧刃擦着他的额头落下，在鼻尖划开一道浅浅血痕。 老头翕动鼻翼：“……好香。”从嘴角流出涎水。 老头松垮的皮肤树皮一样变形、干瘦，提着斧头再次冲了过来。他的攻势又猛又快，诡气碾压情况下让戚余毫无还手之力, 没多久手里的钢铁麻花就被劈成数段，肩上也险些被削下一块肉。 太快了。 这种快不是物理上的动作快，而是掐掉视频中间内容，只剩下开头和结尾的那种快，让人毫无预判和分辨能力。 眼看着斧头再次来到眼前，从举起到落到眉心，只有几乎一微秒。 无处可躲。 斧头狠狠照着颅骨劈了下去！ 戚余的身躯有一瞬间的变形，整个人如液体一样“流动”了一下，随机破窗而出，生生从走廊四楼跳了下去。 他就地翻滚一下，站起来时发现寝室楼围墙外的夜色里，影影幢幢立着无数人影。 外面去不了，宿管老头眼看着就要冲过来，戚余扭头冲进对面的女生宿舍楼。 没想到老头竟然也跟着进来，戚余只能迅速找到一间没有上锁的寝室，冲了进去。 戚余靠在门后，听着老头徘徊了一会，“哼”了一声走了。气愤却无可奈何。 戚余打量面前这间寝室，4个床位全部空着，仅有一个桌子边有个装衣服的牛皮袋、行李箱、一本《艺术概论》和一本《影视专业基础》的书。 看起来，似乎有学生刚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到这里。 腕表上没有显示这里有任何诡气值或者混沌值波动，看来除了他没有别人，暂时安全。 戚余不敢放松警惕，只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分了精力观察周遭，开始翻阅最新找到的日记。 这些被拿走的日记残页，勾勒出一个不甚和谐的寝室关系。 ‘7月1日 有病吧，非说我拿了她们假睫毛。我是家庭不富裕，但也不会随便捡垃圾好吗，服了。 明天我就装监控，看她们还有什么话说。别想给我泼脏水’ ‘7月7日 到处造我黄谣也是够了，爹妈拉扯这么大脑子里就这么点废料，不想着学习专业去实习，整天就知道盯着我搞 欺负我很有意思吗？造我黄谣以为我会在意吗？我妈造我黄谣我都习惯了，这些屌脑女的就没点别的招数了。’ ‘8月22日 一想到快开学就又要和她们一起寝室就好烦 201的学姐们毕业了，听说这一届新生少了4个人，那不是正好少了一个寝室？我想搬过去’ ‘8月23日 太好了，学长帮我跟辅导员说了，开学我就可以搬过去了！ 终于可以离那几个颠婆远一点了！’ ‘8月25 她们怎么知道我要换寝室的？谁告诉她们的？ 管他呢，不重要了，知道就知道。 我要尽快把东西搬过去，明天她们好像就准备回寝室了。’ ‘8月26日 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提前回寝室了，跟她们在一个空间我真的好想吐。 学长说男生寝室没有人，不行让我过去隔壁空的寝室住。总感觉怪怪的，我拒绝了。 写短视频脚本攒的钱这个暑假没攒下来，拿了500去给学长买礼物……有点肉疼，不过他真的对我很好，什么都不计价。没关系，我会再赚钱的。他还提醒我说在寝室里装摄像头需要征求室友许可，有一定法律风险……她们肯定不会同意的啊。’ 戚余看着对面的行李，又抬头看了眼门。 门上正巧写着寝室号码：201 然而这里确实没有一点生活的痕迹，看来颜茵茵最终没能搬过来。 戚余继续往下看。 ‘8月27日’ 这一整页，只有这一行字。 空白的纸张上残留着被打湿后变硬的质感，边角被攥紧破碎。 让人看得心揪了起来。 ‘8月28日 我恨我恨我恨我恨我恨我恨我恨……’ 整整一页，力透纸背，字迹鲜红。 戚余的心沉了下去，拿出最后一张日记残页。 ‘8月29日 我拿着手机找了辅导员，没有人相信我。 他们早就串通好了。所有一切都是假的，真心是假的，理解是假的，我被骗了。 这个恶心的世界。 他还抢走了我的手机，想要销毁证据。他成功了。 这个操蛋世界是为什么会存在的？到底怎么才能让坏人受到惩罚？’ 戚余捏了捏这些日记残页的厚度，夹到随身带着的日记本里。 厚达6mm左右的日记本缺少了至少有一般的纸张，凭这几页，根本撑不起3mm。一定还有别的内容被人发现、拿走，甚至是销毁。 手机。 戚余陡然想起了来到404寝室的第一天，在抽屉里发现的那部似乎属于女性的手机。里面一定有答案。 戚余在201寝室坐了一晚，天亮以后，看见男寝宿管老头挂着一副和蔼面容往图书馆去，戚余才敢回到404寝室。 梁耀和钱松一看见他就站了起来，惊魂未定：“我们上楼的时候你就不见了，结果到半夜听见你敲门，还说自己找到日记……” 他们用钱松的[时间暂停]短暂从门缝里窥探了一眼，却看见四分五裂的颜茵茵站在门口。 钱松：“队长为了救你，主动给颜茵茵打的电话。” 戚余诧异地看了一眼梁耀，“谢了。” 梁耀以为，无论如何设定上颜茵茵都是他女友，说不定他这个男友有几分薄面呢？结果没想到，男友这个身份什么也不是，反而让颜茵茵盯上他们，一整晚都没有去敲一下对面的门。 几人正在交换情况，对面403在门外小声问：“那个，你们有没有吃的啊……我们两天没出门了，好饿。” 这是几个普通人，并且似乎不是来自锦城的，直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你们能联系上密室工作人员吗？我们到处都找不到对讲机，”男孩在外面搓了搓胳膊，“而且这些NPC怎么扮得这么真啊。” 梁耀没有开门：“不要出寝室，就留在里面，饿不死。不是NPC，是真的鬼。” 门外沉默了很久，甩上门前只有一句“靠”残留在空气里。 戚余拿着手机思考了一会，试了几个密码都打不开手机，直到最后提示错误次数过多，锁定手机。 再试一次，这次提醒就变成了“仅剩3次机会，密码输入错误将恢复出厂设置、格式化。” 戚余不敢再贸然尝试。 正在沉吟时，梁耀忽然说：“试试我生日？她说的学长和男朋友是我，用恋爱对象的生日做锁定密码也很正常。” 手机震动，提示：密码错误。 钱松抓了抓头发：“她的生日、队长的生日、他们认识的时间、社交账号密码、支付密码都试了一遍……还有什么啊？？” 戚余盯着日记，问：“我觉得……颜茵茵说的这个学长，不是你。” 诡域中的一切都只是“剧情设定”而已，并非真实发展。颜茵茵的日记就是一个证明，剧情之下有其“改编源头”的现实故事，需要“玩家”自己挖掘。 钱松：“那是谁。” 戚余指了指自己。 梁耀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越想越觉得合理：戚余的人设是花心，手机也是从他抽屉里找出来的——如果颜茵茵真是自己女朋友，为什么她的手机不在自己这里？ 戚余试了试自己的生日。 手机震动：密码错误，仅剩1次机会。 钱松：“猜错了？？”他抓了抓头发，抹脸。 戚余沉吟：“不，没有猜错。”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翻了翻，终于从边角里找到一点个人信息，模糊了姓名的身份证上，生日信息赫然可见。 这次密码对了。 手机解锁，监控软件自己跳了出来。 画面上是女生寝室，从201寝室开始，主视角一个一个房间检查过去，均空无一人。 二楼走廊的尽头是207，门一打开，围着手机看的几人都轻轻窒息了。 屋里漆黑，开门的瞬间只见到三个黑影一晃而过，屋顶角落里贴着一个手臂双腿翻到身后，蜘蛛一样攀在墙上的女孩、床底和窗帘后也各藏着一个。 主视角轻轻笑了一声。 柔软甜美的声音，在这种场景下格外让人头皮发麻。 是颜茵茵。 她关上门，继续“巡逻”，不知在找什么。 直到她来到四楼，路过血迹干涸的403，来到405门口。 画面上，呈现的正是戚余、梁辉、钱松三人围在一起看着手机屏幕的画面。 取景框歪了歪，是颜茵茵歪了歪头，她问：“你们……在看什么？” 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第76章 惨案 录像 隔着厚重的寝室房门、手机屏幕和不知道哪个次元的网络, 戚余几人被锁定了。 戚余捧着手机尝试着起身走了两步，结果手机里取景框的画面随之移动，以戚余为中心点跟着走了两步。 寒意从背后涌上, 门形同虚设。 戚余后退两步。 “你们手里有我的日记吗？”她又问，手按在了门上，“学长，把我的日记给我。” 梁辉和钱松紧张地望着戚余。他们对如何处理这种“剧本杀”任务毫无经验，不敢贸然行动。 戚余：“有。我不小心图书馆捡的, 可以给你，但不是现在。” 颜茵茵往前一步几乎趴在门上, “为什么？”从她眼睛、嘴角、耳朵里, 忽然缓缓流下血，鼻梁骨和头颅也有些变形, “为什么不敢还给我, 你是不是心虚？” “不是。太晚了，寝室里都是男生，不能给你开门。”戚余说，“明天我去把日记给你, 你快回寝室休息吧。” 颜茵茵的头颅变形到一半，被这句话打住。 她愣了一会，转身离开。 戚余手里握着的手里监控画面变成黑屏。 钱松腿一软坐到椅子上：“…这也太邪门了。这东西也是诡异生物吗…” 梁辉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三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对面405寝室忽然传来吵闹声。 “……肯定是假的啊，要真有这种事，警察呢？？你们不去我去！工作人员呢！！工作人员呢！放我们出去！这个破副本我们不玩了！门票你也不用退！快点开门！妈的摄像头在哪里？！” 被关了两三天之后，他们从最开始的惊恐到现在情绪回落，出现了怀疑、愤怒的情绪。 明明只是花了298买了一张剧本杀门票，进了一个实景桌游门店而已, 凭什么把他们关这么久？这和非法拘禁有什么区别？ 至于对面寝室里的惨状、和他们一起进副本的那几人的消失，肯定是因为他们触发了其他的任务线或者违反了规则，已经被踢出了副本。 ——总不能是真的死了吧。 那些血浆啊，残肢啊，他们也没有胆子敢过去真的看一眼，肯定是道具！ “我不想玩了，放我出去！”他在走廊里大喊。 梁辉着急，隔着门：“回去你的寝室！谁让你出来的！” “你谁啊？要你管？” 戚余手机刚刚熄灭没多久的手机，突然重新亮了起来。 这是从走廊尽头望过来的视角，小小的、脆弱的虚弱的人类，在阴暗幽深的走廊尽头，像已经被怪物吞到喉咙管的小肉干。 戚余：“我知道怎么找npc，你先回寝室关上门。” 现在走廊里的男生将信将疑：“真的？”然后当真乖乖听话转身关门。 戚余手机屏幕上，画面突然以一种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了过去！ 是颜茵茵。 钱松瞪着眼睛，抱着脑袋在一旁蹲下，不敢看手机上的画面。 几乎只用了不到一秒，混乱的画面就被血色填满，403的惨状就在眼前重现。 戚余把手机屏幕扣在桌面上，扭头抑制呕吐的冲动。 “我提过很多次，要把诡异复苏的事情尽早向大众公布，”梁辉说，“但局里一直没有采纳这个意见。” 钱松：“要是早点公布让大家防范，是不是这样的事情会少一点？” 梁辉的表情很冷静。戚余知道，他想说的还没说完。 只见梁辉摇摇头：“不会。这样的事情只会更多。诡异复苏之后，诡气入体由人类异变产生的诡异生物数量远远超过寄生形成的诡异生物，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钱松：“是因为…人类万物灵长？” “是因为人类的善恶是比混沌值还难左右、监测的东西，维持善意很难，像恶倾斜却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推力。” 他顿了顿。 “你们看过马万象当年对同学的报道吗？”他看着戚余，“方便把手机给我一下，我有个推测。” 他从戚余手里我手机，摆弄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段监控录像。 按下播放的那一刻，房间里场景忽然变了。 粉红色的床帐，带着香气的空气，物品满满当当却洁净规整的床铺。 他们三人的视角却像是不怀好意、恶意窥探的阴暗视线，从三个不同的角度，集中盯着某个橘色被单的床铺。 “安好了，你们呢。” “搞定搞定。”“好了，走吧，一会她就回来了。” 三张女生的脸从镜头边离开，分别从写着“姜莉”、“冉优”、“吴晴晴”的床铺上下去。 没过多久，脸颊微红，气血饱满的颜茵茵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夏天，她穿了一身粉红色睡衣，纸上还印了一只盗版印花草莓熊，洗的发白干净。 她踢掉拖鞋，爬到床上躺下，电话响起。 “嗯，我回寝室了。”女孩子翘起来的脚趾圆润可爱，白皙里透着粉色，“你准备什么时候返校啊？” 她似乎在和恋人聊天表情里透着甜蜜，语气很轻快，“……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跟我说？” “…楼下？上来了？”颜茵茵从床上坐了起来，“宿管不在吗？你怎么上来的？问题是你上来干嘛呀？”语气娇嗔。 然而很快，敲门声响起。马万象──也就是小马哥的声音，含笑在门外出现，“茵茵，快开门，别让我被其他人发现了。” 颜茵茵哪里做过这么大胆的事情，噔噔噔爬下床，扶门对着外面小声地说：“你快回去啊！被人看见举报你怎么办！！” 马万象：“所以你快点开门呀，别让我被其他人发现了。” 两人隔着门僵持了一会，颜茵茵最终把门打开了。 引狼入室。 刚进入寝室时，马万象像个真正的绅士，隔着安全距离，现在地面上跟她聊天。 戚余里人皆是自上而下的摄像头视角，眼看着马万象一点点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从牵住颜茵茵的手到最终把人抱在怀里。 他甚至还抽空把手机打开录像模式，藏在了对面桌子上隐秘的角落。 颜茵茵诧异于男友的急色，她对此感到不适，却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小声提醒：“学长，这里是在女生寝室啊……你先出去。” 马万象盯着她，眼神有一瞬的阴冷，微微一笑，放开手：“好吧，我都听你的，不过你可以带我看看你的床铺吗？我想看看我之前给你买过的娃娃有没有在乖乖替我陪你睡觉。” 颜茵茵那么点不舒服的观感被打消些许，当真踩上楼梯，带着人去看，“都在这里，这是你送给我的邦尼，你看我还专门给他买了娃衣换上…” 颜茵茵的话没能说完。 在她转身，塌下腰去够枕头边的娃娃时，忽然被人从后面捂住嘴巴压在了枕头上。 油腻的、阴冷的、恶心的声音从耳朵边刺入耳膜，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毒蛇缠住了。 马万象：“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拒绝我，你其实是喜欢这种play对吧？没问题，我都能满足你。” …… 女孩绝望的挣扎在成年男人施展暴行的兴头上不值一提。 4个不怀好意的摄像头记录下了这一切。 还有一个对着颜茵茵自己书桌的、明显出于自保出发点的摄像头也记录了部分声音。 半小时后，一切结束。 马万象提着裤子离开，仰头看着趴在床上，如破布娃娃一样的女孩，回忆了一下，笑了一声，“我先走了，你后面还是可以继续给我发消息。哦，对了，别想着说去找什么宿管啊，辅导员啊，校领导啊，没用的。” “哐！” 寝室门关上，将女孩关在了地狱里。 另外三个室友不到一分钟就回了寝室，颜茵茵混沌的大脑似乎听见他们和马万象聊了几句。 “这么快？你行不行啊？” “我行不行你们不知道？” 三个室友的脸出现在摄像头前，跃跃欲试的拆下摄像头开始翻看录像。 “咦~好恶心。” 颜茵茵受惊地拉过薄薄的空调被裹住自己，他听见从室友们手机里发出的恶心声音，混沌的大脑像是被当头一棒敲冷静了。 她张开嘴，听见自己声音沙哑，冷静到了极点，：“你们什么时候串通好的。” 三个室友满不在乎：“啊，当然是从一开始啊。” “凭什么是你先搬出寝室啊？你以为你是谁啊。” “你不会真的以为学校里面这么受欢迎的学长真的看上你了吧？要不是我们去找他，他能注意到你？我们几个能和他都玩过了，也没什么意思，想着好心介绍给你的。” 黑长直发，齐刘海盖住眉毛上缘的吴晴晴踩着颜茵茵的书桌扒在床边打量她，一挑眉，“哟，看起来很激烈嘛。他这点技术，对付你这个雏够了。” 颜茵茵一扭头，直接对着她吐了出来。 吴晴晴尖叫：“啊──我踏马新买的bubery当季T恤！” 后面的画面戛然而止。 “…草。”钱松一拳头砸在书桌上，桌面上的笔筒被砸的一跳，“这他妈是什么禽兽！” 戚余：“还有什么信息？马万象和校方什么关系？” 梁耀摇头：“我不知道。诡异复苏之前我只是个做建筑的，业务爱看推理小说，当年看了这个案子直觉很奇怪。” 当年最后发生了什么，才让这一个寝室4个女生全部死亡，并且变成了马万象的诡奴？在这个时间里，他究竟还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看来这些是副本隐藏信息了。 几人讨论了一会后面的计划，彼此回到床铺上后又是睁着眼睛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三人齐奔女生寝室，从一楼宿管出找到了查寝名单。 他们分别在207和201两个寝室上，找到了4个死亡女生的查寝记录。 第77章 诡奴私心 梁辉分析时望向戚余，余光里…… 手机上颜茵茵视角里, 前一晚路过207寝室时，那三个一闪而过，趴在屋顶上奇形怪状的人形显然就是她的那三个室友, 查寝寝室上床位上的三个“√”也证明了这一点。 然而奇怪的是，女生寝室一楼，宿管的办公室门口，却贴着封条以及暑期无女生留校的通知，因此宿管办公室里也无人值守。 戚余几人得以长驱直入。 “你们去201寝室把日记还给颜茵茵。”戚余说, “我去一趟207.” 梁耀：“你想去找她们死亡的线索？你一个人去？”这种时候显然不合适单独行动，“钱松和你一起。”对于去送日记他没什么异议, 他的设定是颜茵茵的男友, 确实他去201寝室送日记更合适。 钱松当即摇头：“不行不行，我哪里也不能去, 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梁耀皱眉看他：“为什么？” 钱松局促地用手捋了捋衣角, 抓了一下头发，半天憋出一句：“我不去。” “不能说？”梁耀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钱松沉默。 梁耀点了根烟。 他这个手下，是从他异能觉醒时就跟着他的，出生入死一起联手杀了不少诡异生物, 彼此都已经十分熟悉，他知道对方不是这种临阵逃脱的人，一定是有什么限制或者问题。 “你有什么想要补充的吗？”梁耀问。 戚余盯着他们俩, 隐约也明白了。梁耀这是担心，钱松受到的限制给他们在前面埋下了坑，想要让他再产生什么无法接受的后果之前给些提示和预警。 钱松嘴唇上下碰了数次，“梁队，以前我们出任务的时候说起爱看的书，你们都说的是专业书籍, 只有我一个人说的是童话，匹诺曹的故事。” 匹诺曹，只要说谎鼻子就会变长的木头孩子。 所以钱松受到的限制是——不能说实话。 兴许还不止，他和另一个队员一进副本就出了事，钱松至今想不起另一个队友的死因。是真的想不起，还是因为不能说实话？ “走了。”戚余把日记交给梁辉，先一步去了207. “等等。” 戚余回头看着梁辉。 梁辉看着他，过了片刻，只是郑重地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戚余怔了一下，从中品出一点不知日后再能不能见面的潜台词，也点点头：“你也是。” 梁辉看着他的背影，心情沉重。他算是异能局的老员工了，加入异能局已经有2年时间，但他至今没有习惯接受死亡和离别。 钱松也知道，顺口安慰了一句：“不要紧的哥，我们肯定都会平安出去的。戚余只是去207搜集一下线索而已。” “他不是去搜线索。”梁辉看着这个年轻手下黑白分明的眼睛：“你没发现吗，他拿到的角色是‘马万象’。那几个女生的死亡多半都和马万象有关系，他被拉进这个副本就是用来当耗材，平息这些鬼奴的怨气的。” 钱松怔然，“那、那他知道吗？” “他自己提议去的207，日记也是他发现的，你说呢？” …… 单从门外看，207应该是一个有爱温馨的寝室。门上挂着“狗与男人勿入”的牌子，贴着各种可爱的、漂亮的贴纸，门框外面甚至还有“发财”为主题的对联。唯一的违和之处在于门缝里隐约渗出的红色液体，还有香水也盖不住的腐烂味道。 走廊另一头，梁辉也来到201门口。他朝戚余这边看了一眼，两人几乎是同时抬起手敲门。 梁辉面前的201门打开，而戚余面前的207没有。 戚余知道，207那边还有许多悬而未决的疑团。 假设他们的人设都是根据现实身份走的，或者说有现实人物的原型，他是马万象，“小马哥”本人，那么梁辉是谁？根据日记的线索，颜茵茵从来没有没有交过男友。 戚余偏向于认为——梁辉的身份人设是另一个倒霉蛋，是东窗事发之后，被小马哥甩锅的对象。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应该没什么危险。 戚余放下敲门的手。 面前的铁门刷了银灰色的油漆，多年下来表面有些斑驳。 “咚！” “咚咚咚！” 里面回以更加剧烈、猛烈、暴戾的敲门声，戚余甚至能看见金属门上被撞出来的凹陷——三个。 所以里面的三位女士，是在用头，同时撞门。 新闻里写过，207的三个女生是活活在寝室里把自己撞死的——从寝室床上跳下去。 从一米八高的寝室床上跳下去死亡的概率不能说没有，但3个人同时跳、同时死亡、死状又一样，这就很离谱了。 “我能进来吗？”戚余问。 “咚！”厚重的金属铁门上同时出现3个凹陷。 “看来是可以了。”戚余按下门把手。 门一打开，刺目的鲜红铺洒眼前，隔壁403的惨状再现，一瞬间3个鲜红破碎的身影扑向戚余！她们双手双脚反向身后，分别抓住床架、楼梯、天花板，头发披散，颅骨碎裂成一团泥，里面血色混合着数不清的眼珠，每一个瞳孔都紧紧盯着戚余！ 一股鲜红扑面而来，戚余侧开身，迅速后退进阳光里。 心脏紧张跳动，几乎要蹦到嗓子眼。 3个破碎身影触及寝室走廊里阳光的一瞬间，嘶吼着退了回去。她们厮混惧怕阳光，围着寝室的门左右徘徊、爬上爬下，却无法靠近分毫。 戚余赌对了。 “我知道你们想找到马万象，我也想找到他。可是线索断了，他在这个诡域里吗？”戚余低声问，“给我一点线索提示吧。” 诡奴和诡域主人，全部都是一心的吗？戚余不这么觉得。排除那些诡异复苏最初见过的低级恋爱脑诡物，后来他见过的影子诡奴、船员诡奴，全部都有自己的私心——但凡有自己独立的思想，这思想便会服务于自己的一切利益。 如果207的三个女生是因为小马哥而死、又被小马哥收成了诡奴，那么只要她们还有哪怕残留的一丝意识在，应该也是想要报仇的吧？ 绕着门框徘徊时，三个女生在门框上留下血迹和碎肉，那些从门缝里渗透出来的鲜红想必就是这么来的。 戚余目光坦然地看着她们。 约莫足有半分钟，三个女生的暴躁暂缓，她们齐齐转身扒到寝室阳台上，视线望向同一个焦点。 戚余随之望去，那是——图书馆的方向。 瞬间所有思绪清明、线索指向一处。 那个图书馆的老头！这个诡域里，小马哥给自己的人设就是这个老头！ “我知道了。”戚余说。 三个女生扭头回来，用残破的头颅，朝着戚余露出三个整齐的、血腥的、诡异的微笑。 仿佛在说，没关系。 反正你也会死- 戚余离开女生寝室后，没多时梁辉也下来了。 他的表情比之前紧张许多，凝重许多，“她的日记还差2页就能补全了，她让我们去图书馆继续找。我总觉得……日记找全之后，她可能就不受限制，可以完完全全地自由活动了。” 戚余瞬间想起207三个女生的笑容，“关于当年的真相，我有一点推测。” 梁辉：“我也是，你先说。” 三人在阳光下的花坛边坐了下来。 这起案件毋庸置疑的真相是，207的三个女生是小马哥□□颜茵茵的帮凶。当年□□案之后，颜茵茵想必自己搬出了寝室独自一人，受过这种创伤的女孩短时间之内不可能进入亲密关系，更无法信任异性，戚余的推断是，“男友”的设定极有可能是另一个加害者。 他或许是颜茵茵倾诉的对象，好死不死网络上无法实名，对方在交流中发现了颜茵茵的真实身份，在学校里散布谣言逼死了她，又或者……他是后来，加入小马哥的新施暴者。 “我偏向于第一种。”戚余说。 梁辉点头：“我同意。甚至我觉得，当初现实里，小马哥和这个网友恰巧就是同一个寝室。” 他在网络上认识了一个忧郁的、可怜的女孩，交流之后发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并且告知了自己在寝室里的好兄弟—— 梁辉分析时望向戚余，余光里却忽然发现钱松在笑。眼神呆滞，嘴角却几乎咧到耳朵根。 悚然冷汗瞬间冒了出来，梁辉下意识止住了话头。 戚余也发现了，微微抿起嘴唇。 什么时候？是从一开始，还是刚刚他们去女生寝室，留钱松一个人的时候？ 钱松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维持着诡异夸张的笑容，眼神呆滞地问：“怎么了？你们怎么不说话了？刚刚说到把发现的事情告诉了我，然后呢？” 梁辉：“然后我想起来有件事情忘了……把你腕表借我测测。” 钱松抬起手臂，卷起袖口，在腕表侧面按了一下。 表盘里的颜色瞬间鲜红，[混沌值25，诡气值3.5w] 钱松看着自己的腕表，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他怔怔地抬起眼睛看着自己昔日的队长，嘴唇颤抖：“……我想起来了。常哥是我，是被我用[时间暂停]异能……” 三人所在的3平米内，忽然一切变得雪白洁净，这是梁辉展开的灵域。一根绳子缓缓从头顶降落到钱松脖颈上，他呆呆站着，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挣扎。 只是一颗眼泪，从他怔然瞪着的左眼里滴了下来。 “对不起，梁队。”他说。 梁耀眼眶鲜红，却强忍着泪珠没有让其夺眶而出，声音略微哽咽，“嘘——不用道歉，不要道歉。” 绳子收紧，钱松被这根索命绳吊离地面3公分。 仅仅一分钟，他就翻着白眼、痉挛着、僵硬地，窒息了。 洁白的灵域里，梁耀侧过身去没敢看，哑声问：“他……他……” 戚余轻声说：“死了。” 梁耀身躯一震，抬手捂住脸。 第78章 有约 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 暑假里没有人, 宿管老头兼职图书馆管理员时，一般都趴在位置上打瞌睡。 “只要杀了游戏boss，我们就能出去是吗？”梁辉问, 将一根烟头碾灭在花坛里。 “理论上是的。” 梁辉：“那理论之外呢？” 戚余望了一眼楼上的方向，问：“诡奴有噬主成功的先例吗？” 自从将影子诡物和孟言剥离出来，这两只基本上已经等于是他的诡物。然而前二者对他来说仍然是独立的个体，他至今没有尝试过任何主动干预或者控制的手段，因此对于诡域主人如何有效控制约束诡奴并不知晓。 梁辉沉默了一下：“没有, 不可能成功。” 根据特事局成立至今的观察，诡域主人和诡奴不是自然界里的共生共存关系, 而是某种凌驾于规则之上、可以主宰诡异生物本能的限制。 诡奴不可能噬主, 就像没有生物可以违背自己的本能。 那就只有一条路，就是揪出小马哥, 杀了他, 诡域自然破除。 图书馆的自动门打开，听见有人走进来，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老头头也没有抬一下。 两人从旁边路过时，没有看见之前他用来追杀戚余的那把斧头。 戚余和梁辉对视一眼, 同时拔足行动。 梁辉瞬间展开灵域，降下缰绳，戚余单手一撑越过桌子, 以[巨力]勒住老头脖子，只听几声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老头头颈断裂，被缰绳圈住拎在半空，手臂瘫软垂下，彻底丧失生机。 过了足有十分钟, 老头始终没有反应，皮肤也开始显露出惨白灰败。 二十分钟，依然如此。 梁辉抹了把下巴，测试了一下，[诡气值8w，混沌值0] 从混沌值范围来看，应该是小马哥没错。但为什么，混沌值会是0？上一个混沌值同样是0的，是颜茵茵。 “不是他？”梁辉不解。 戚余摇头，盯着老头转了一圈，忽然对着他垂下的后脑勺说，“其实你的油头特别丑，这个样子反而顺眼一些。我想不通那些网上说你帅的，眼睛是瞎了吗？” 雪白的灵域里温温度骤然下降，激起人皮肤上的疙瘩。 老头后脑勺上的头发忽然开始成批脱落，反光的头皮下方有什么圆圆的东西在滚动、挣扎、冒头。头皮上出现一道道裂口，密密麻麻的眼珠从中冒出，睁开眼，整齐盯着戚余。 老头的身体里传来小马哥咬牙切齿的声音：“你说什么？！难道你以为你这样就是帅了吗？” 从拿到这个人设开始，戚余就怀疑这是小马哥自己的性格，水仙、自恋、傲慢、自私，“可能还行。” 听见他的回答，后脑上的眼睛疯狂转动，戚余背后愈发的凉，仿佛有无形的压力加诸他身上。这是来自违反人设的、诡域的压力。 戚余紧接着说：“只是我身边人总这么说，我也只好勉强相信了。” 符合人设。 压力骤消。 可同时，这也意味着行动失败。 灵域里，异能者是绝对的主宰。 然而当老头的眼珠盯着他时，他却感受到了窒息和可怖的刺痛。他的肌肤在这样的注视下开始溃烂、脱落，整个人开始了从外到里的崩溃，只余下向戚余投去绝望的、写满了“快逃”的一眼。 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切就在戚余眼前发生，他想启动[吞噬]，却发现在小马哥的注视下，根本无法展开。 他意识到了一个现实——A级的诡物和B级的异能者之间，虽然只差了一个等级，却有如隔着天堑，他们之所以能在小马哥的诡域里存活到现在，也只是因为小马哥准许而已。 “终于等到了。见过这么多个皮囊，果然还是你这幅比较让我满意。你说——我出去就说我整容了怎么样？”- 天机行动基地。 研究人员正在给贺舟陵做每日例行的监测和检查。 他的房间从自己的卧室被挪到了有7×24小时的实验监控室，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研究人员站在外面，围着他打转、监测数据。 一个一身隔离服的研究员打开实验室门进来，掏出手里针管时心虚又害怕，“贺、贺队，我来给你抽管血。” 贺舟陵抬起原本交叠在小腹前的手臂伸过去。 研究员看他一眼，先是用采血针扎了一下，锐利的针头没有对贺舟陵的皮肤造成哪怕一点伤害。他赶紧换成特质的铱金枕头，找到贺舟陵手背上蜿蜒凸起的青色血管，扎了下去——针头弯了。 研究员回头看了眼外面，欲哭无泪。 贺舟陵睁开眼，看了眼自己的手背，“再试一次。” 研究员“哦、哦”着拿出又一根备用针管，这次竟然顺利扎进去了。他动作迅速地抽完一管，逃也似的离开。 实验室厚重的门合上，贺舟陵重新阖眼躺了回去。 从人类或者异能者的五感来看，这间实验室肯定格外安静。但对于贺舟陵来说不是，这“万无一失”的隔离一切的房间，对他来说仿佛只是在原地画了个圈，他耳旁依然能够听见外面的声音。 “先测测灵值混沌值。”外面一片热闹，仅仅10ml的血，就被各种实验和测试拉满利用率，“现在贺队的情况都没法用仪器直接测，只能抽血测更准确，真是辛苦你了……注意不要被污染！手套戴好！碰一下你都会掉混沌值！” “快快，拿去分析一下那个存在的活性！” “抑制剂测试！” “诡气值测试！动作快点！慢了就失去细胞活性了——该死，它已经在消失了！——消失停止了，抓紧！” 贺舟陵收回对那么点可怜组织的感应，帮助那个可怜的研究员完成了实验。 他在试图收回自己的洞察，然而仍然有一些东西不可避免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研究员A：“施五昌说一定要见戚余。” 潘稹：“已经在找了……有消息了吗？” 手下：“锦城特事局消息，他领了任务去处理小马哥，梁辉带队，一共2个A级2个B级，根据腕表监测最新消息，四个腕表都失去了生命体征。” “你说什么？”办公室里突然响起贺舟陵的消息。 所有人惊悚地望过去，无人知晓他到底是怎么从号称世界最坚固的铱金实验室里瞬间出现在这里的。 手下呆滞。 贺舟陵踩着战斗长靴走过去，脖颈上的项圈早就不是基地特制那一款，而是戚余亲手戴上的、没有任何限制作用的皮质装饰物——情趣大于震慑。 潘稹灵机一动，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了偶然多次发现的、戚余视线扫过贺舟陵喉结的场景。 他当机立断一把按住正要回答的手下：“他说，锦城那边的消息还有待进一步确认，目前只是收到他们都在小马哥诡域里的消息。”潘稹心脏狂跳，看着贺舟陵紧锁的瞳孔，扛着艰难的呼吸阻力，在这种关键时刻挑起了大梁。 直到这时，实验室里才发现贺舟陵消失了，潘稹挂断疯狂给他打电话预警的实验室负责人电话，“贺队，你要去看看情况吗？可以顺便把戚总带回来，正好施五昌想见他。” 贺舟陵转身就要走。 潘稹：“等下！”他更甚一步，壮着胆子：“上面已经知道你和戚总的事情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的，但现在戚总也被盯上了，你最好戴上定位手环，免得给戚总找麻烦。” 贺舟陵甩门离开，在门缝仅剩下不到5公分时，一根触手一晃而过，在比钢铁还坚固的墙面留下一个深深的凹槽，拿走了一枚定位手环。 他离开后，所有人窒息两秒，紧接着剧烈喘气！ 潘稹几乎是冲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把拍在整个基地的通讯器上：“追踪贺队坐标！行动任务：毁灭进入预备阶段！” 潘稹面前，代表着天机行动最高负责人的三台电话，同时响起—— “怎么回事？” “贺舟陵失控了？” “那个东西取代了贺舟陵？” 潘稹同时接通三个电话，一口气压下如乱码的思绪，“没有失控，融合彻底成功了。但问题也在这里，现在祂就是贺队，贺队就是祂。” 三个电话里的声音同时沉默。因为他们想起，最初贺舟陵就是从重启前的深渊中将之捕获，而彼时，祂原本就是想趁乱吞噬地球，给自己的宇宙之旅补充点燃料和热量的。 …… 贺舟陵找到马万象的公司时，前台和助理都说他正在拍摄，还微笑着友好提示：“您是和马总有约吗？可以在这里坐一下稍等，顺便看一下我们录影棚里的实况。” 他顺着工作人员的手看去。 嵌在墙上的70寸4k电视里播放的是录影棚监控画面，不小的屏幕被切割成了24个不同角度的取景镜头，拍摄着500平的绿幕录影棚。 小马哥的身影就在主摄后的监控器前，把一叠空白的A4纸卷起来，一下下地在旁边地面上敲着。特效师坐在旁边，听从他的命令：“好像这种剧本不够有意思，到时候肯定点击不高。给他重新加个设定，就加一个……” 马万象的话没能说完，被脖子后的凉意逼着回头。 看见一根骨鞭抽过来的瞬间，吓得直接原地消失。而他的特效师兼诡奴，哆哆嗦嗦地说：“打了他就不能打我了哦……他在诡域里，快去找他吧。” 贺舟陵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已经生效的各种设定：“这几个设定，改一改。” 特效师：“这、这些改不了……” 红色瞳孔微缩。 特效师从椅子上摔到地上，又慌忙火急从地上爬回椅子坐下：“能能能，等着，我这就给你改，也就是花我80%的诡气而已，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 …… 戚余醒来时，房间里一片黑暗。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只来得及短暂休息了一下，因为他浑身都疼。 他从床铺上爬下来，看见其他两个室友都戴着耳机在剪片子，柜子上的课表显示今晚有一节专业课，下方注一行红色小字：今晚交期末剪辑作业。 戚余电脑的剪辑工程里空空如也，整个电脑里也是空空如也。显然，他无法交作业——尽管他疑惑，自己不像是会对剪辑专业感兴趣的样子。 在经历了后续的专业课点名批评、喜提挂科与寒假留校补作业之后，其他同学们纷纷欢呼着开始为两天以后的离校做准备，戚余的两个室友甚至当天就已经打包好了大部分的行李，只等着最后两门课的考试结束。 戚余隔壁的床位空着，金属骨架上却放着一把雪白的长刃，看起来不像是金属，散发着象牙的光泽，不知为何让戚余有些在意。 两个室友都没人去动，不是他们的吗？ 半夜。 寝室里万籁俱寂，能听见另外两个室友的鼾声。戚余翻来覆去睡不着，转身面对着雪白的墙壁。 南方城市的寝室总是很潮湿，墙上偶尔会出现一些鼓包，轻轻一戳就会掉落一片墙皮。 但戚余没有戳。 他只是安静侧躺着，忽然面前的墙壁上传来“咚咚！”“咚咚咚”！ 剧烈的敲门声。 像是恨不得把墙壁直接砸破，锤到他身上。 寝室里很安静，空气很冷。身上明明盖着被子，却仍然能给人吊诡的不安全感。 墙皮被震掉，两个室友依然鼾声震天。 隔壁寝室也无人有反应。 “咚！” “咚咚！” 声音又从天花板上传来。 戚余缓缓坐了起来。 不知是否因为察觉到他有反应，这动静暂缓片刻。 然而下一刻。 “咚！” “咚咚咚咚咚！” 这动静，从戚余的床板下方传来。 第79章 你的剑 盯着他的表情，男人语气愉悦：…… 寝室里拉着窗帘, 阳台外是操场，除了月亮，没有一点光源。 床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戚余坐起来时，最远可见的范围是自己肚子上方的被子。 身下床板被砸响，力气大得快要把戚余连同床板一起掀开。 戚余掀开被子，往下望了一眼，寝室地面黑得如同深渊。 咚咚声还在继续, 这次床板都听见了断裂声，显然是在逼迫戚余下地。 他掀开被子, 顺着楼梯谨慎地往下爬。 金属的台阶格外冰脚, 戚余握紧扶手，距离地面仅剩一级台阶, 再往下就是地面。 夏天的寝室里开了空调, 风口对着地面，瓷砖踩上去是冷硬冰凉的。 但戚余却一脚踩在了人类温热、包裹着皮肉肌理的脚背上。 戚余顿住。 眼前的黑暗里，似乎伫着某个黑影，死寂僵硬、一动不动。 然而等戚余再定睛去看, 全仿佛刚刚只是错觉。 没有黑影，脚底也是冰凉的地面。 戚余一抬上半身，握住了对面空闲床铺上雪白的象牙长刃, 找回一点安全感。 他来到自己床铺正下方，从兜里摸出手机，照亮一小片区域，肌肤上瞬间激起一片疙瘩。 难怪对面床位室友的呼噜声那么大。 原来他整个人都被钉在了戚余的床板上。那么刚刚的动静难道也是来自于此？ 戚余环顾一圈，没有看到任何长钉、锤子或者可能的作案工具。 可就在他的面前，被钉住的室友和床板之间, 忽然发出猛烈的—— “咚！” “咚！” “咚！” 一连三声。 戚余眼睁睁看着这名室友和床一起违反物理常识地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凹陷、发出巨响，鲜血飞溅，戚余来不及躲闪，被泼了满脸、满身。 借着手机的光线抬手抹去眼前血色，再睁眼时，被钉在床底的室友不见踪迹。 反而是那两个床位上，忽然有人点亮了床头灯，从床架后面探出头来，睡眼惺忪地问他：“大半夜的，干嘛呢你？” ——四肢烂如软泥，胸腹凹陷，弯腰时“啪嗒”从胸腔里掉出一大坨内脏的室友如是问道。 “……”戚余缓缓抹去颊边鲜红，“没事。” 烂如软泥的室友却目光凶狠起来：“没事你拿着刀做什么？” 另一个室友像是对这异常毫无察觉，支着下巴看：“是啊马万象，你拿刀做什么？” 戚余回头看了眼桌上的镜子。 他的脸变成了马万象的。 [解锁信息：你叫马万象。自恋，水仙，自私，除了自己你谁也不爱。你好色，却从来不通过正经途径满足自己。你拉人堕落，也知道要把隐患斩草除根。] [看，现在你的报应来了。他们都会找到你的。] 烂泥一样的室友已经如瀑布一样从床架上流下来一半，摸索着爬向戚余，他碎裂的骨头像棘刺戳出胸膛，哪怕只甩一下，都会让戚余遭受重创。 戚余仿佛被钉在原地，脚挪动不了分毫。他反问：“你在喊谁？谁是马万象？我们寝室里有这个人？” 烂泥室友停顿。 刚刚这么喊他的人也恍然一下，脸上一副如梦初醒、陷入混乱的表情：“你不是马万象吗？……” 戚余果断：“我不是，我叫……” 那烂泥兴奋地看着他。 一股尖锐的危机感直刺向戚余，让他瞬间改口，“我叫梁辉啊，你们忘了？” 两个室友眨眼，卡机一样蒙住，眼皮回翻，眼球上滚，“梁、梁、梁辉——” “是你啊！” 戚余：“对。” 危机解除。 烂泥缩回床上躺下，另一个室友仿佛觉得无聊，也关灯睡了。 戚余睡不着了。 他重新躺在床上，只能睁眼看着天花板。 一开始眼前只有一个红点，慢慢它们扩散成一条线、一个字，一句话。 [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 [杀了他们！不然他们就会杀了你！] 戚余定睛一看，在最下面发现了一行极小的字。 [而只有我，会珍惜你、知道你的价值、欣赏你的皮囊] [你是我的，你会成为我] 手机的灯熄灭了，戚余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忽然抬头望向烂泥室友，手里把象牙长剑挽了一圈。 他爬上对面床位，将两个躺下后瞬间入睡的室友一击毙命。 [做得真好，你杀人的样子真是赏心悦目，太漂亮了] [不用怕，我会和你一起，把他们一个个解决——] …… 第二天睁眼时，戚余回忆起昨晚的一切。思绪像是钝钝地隔着一层，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下床，翻看了一下两个室友的遗物。 日记记录着左边室友和马万象一起PC的过程，对面床位室友的手机里则记录了马万象带他去颜茵茵寝室的全经过。 他们死有余辜。 隐约产生这个想法时，戚余发现自己脑海里的雾气更浓了，他仿佛无法触及自己的理智和思想，只能顺着眼前的指令行动，他的理智一刻少过一刻，然而他却对此生不出任何反抗之心。 [柜子里有发胶，去抓个漂亮的头发吧……对，就是这样。你这样真是太美了。] 镜子里，戚余抓了个从来没做过的造型，刘海抓到脑后，额头和美颜毫无顾忌地暴露在阳光下，有种精致到过分锐利的冲击感，刺痛人的眼睛。 [现在，让我们看看还有谁呢——] 戚余提着长刀走出寝室。 学校里人很多，也长得很奇怪。 头断手断的、腐烂露骨的、畸形诡异的。学校外也有这样诡异的东西源源不断涌来。 戚余从天亮杀到天黑，握着象牙长刃的手都发麻了，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准备回寝室。 不知道是哪个诡东西干的，男寝大楼的门被锁了，戚余回不去。 [图书馆，那是我的另一个藏身之所，叔叔会保护我们] 戚余提刀进去，管理员位置上坐着一个腐烂的老头，趴着睡觉，鼾声震天，臭味熏人。 图书馆最里有一个玻璃隔出来的自习室，三面有窗帘，戚余拉起，坐在椅子上闭目休息。 猛然一抬眼，发现玻璃上贴着一个画着小丑脸，眼睛脱框的人，在他膝盖高度的位置，还有一个扭曲着身体，四肢着地的女生，梳着颜茵茵标志性的齐刘海。 他们都在喊他：“马万象，你出来吧。” “马万象，你死一下吧。” 现在怎么办？ 戚余等着眼前的字给他提示。 [不用怕。] 戚余好像是略微安心了。 [死亡只是另一场相逢，只有这样我才能彻底拥有你，享受你的死亡吧——就当是为了我。] 哗啦—— 玻璃碎裂一地，颜茵茵和小丑同时冲了起来，戚余感受到被掐住的窒息和被小丑手中匕首刺中的疼痛。命悬一线让他看见眼前缤纷灿烂的极光。 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戚余想不起来，竟然也不想挣扎。 他缓缓闭上了眼。 好像就到这里也很不错。 忽然身上一轻，小丑“一分为二”，颜茵茵感受到威胁，惊恐后退，手掌被破碎玻璃划烂，从被血污粘成一缕一缕的头发里盯着戚余，寸寸后退，转身冲出图书馆，消失在夜色里。 戚余顺着颜茵茵的目光，看见一旁桌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男人，白色衬衣休闲裤，脖颈上戴着一枚皮质项圈，捏着书的手指修长，侧脸冷峻锐利，整个人如同一把嗜血、藏起锋芒的长刀。 长刀？ 戚余低头看见自己空空的掌心。明明刚刚他还把象牙长刀握在手里的。 男人甩开手里的《影视剪辑方法论》，蹲在戚余身边，拉开他领口的衣服，看见被小丑掐出的一圈紫红，眼睛瞬间从黑色变成了红色。 [他是谁？！我明明没有设定过这个角色！他从哪里来的！该死的，我怎么没法把他踢出去？！] [离他远点！你是我的！] 视线里男人的脸忽然放大，戚余动了动手指，大脑明明下达了逃跑的指令，却最终任由男人将他打横抱起，回到寝室。 戚余看见他瞥了一眼两个室友的尸体。 他会怎么想？会觉得这些人是自己杀的吗？ 会不会报警或者害怕？ 戚余做好了对方松手后，被摔到地上的心理准备。 然而他肩膀紧贴着的胸膛震动一下，他听见对方问：“他们又这样逃课？” 戚余抿唇，双脚落地，坐进自己的椅子里。他看见对方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而寝室里那个唯一空着的床位，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放满了个人生活用品。 男人拿着一点药和绷带转过身来，给戚余涂药。 戚余微微昂起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像只柔顺漂亮的大猫。 男人眼神动了动，在颈间给他涂药的手指弯了弯，像挠猫下巴那样，挠了挠戚余的下巴。 戚余一伸胳膊，果断利落地拉过他脖颈间的项圈，话语间藏着两分强势：“哪里来的项圈？”奇怪，他明明记不起这个室友，却下意识这么问了。 男人被他拉得凑近，两人鼻尖只剩下不到一拳的距离，呼吸交融。 盯着他的表情，男人语气愉悦：“好看吗？我很喜欢。” 戚余同时感觉到烦躁和愉悦。烦躁这皮质项圈不知是谁给眼前这人扣上的，让他想将之剪断摘下，重新换一个上去。而愉悦，则是因为对方的那句：我很喜欢。 戚余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你是谁？为什么我不……” [哈哈！找到了！] 眼前陡然冒出的字打断了戚余的问话。 [我就说呢，都怪我以前玩游戏搞了些奇奇怪怪的设定和装备，居然给你设置了个这种东西。] [他居然——是你的剑！] [哈哈哈！一把剑！] 第80章 不许抽身 贺舟陵温热的皮肤散发出来的…… 戚余陡然失语了, 他觉得眼前的这行字仿佛在挑战他过去的所有认知。人怎么会从一把剑变过来？这还是正常世界吗？ 妥善处理好戚余身上所有伤口，男人看了眼腕表，“我的时间到了, 再这样下去会被发现的。贴身带好我，不要离手。” 戚余放在腿上的手被男人握住，人类肌肤柔软温热的触感逐渐变得冷硬且冰凉。直到最后变成一手可握的剑柄，那把象牙长剑重新出现在其戚余手上。 很神奇的感觉，这把剑像是有什么神奇的魔力, 只要握着它，那股笼罩着脑袋的迷雾仿佛就会被驱散, 戚余也能获得些许清明, 开始审视自己遇见了什么。 眼前的那些文字显然是想要控制操纵它，幕后黑手应该就是室友那天喊出的, 名叫马万象的人, 他想将自己变成他的傀儡、奴隶。 而且他差一点就要成功了。 戚余简单换了身衣服准备，考虑到长剑离手脑子就会变得混沌，只好换衣服时也交替双手握着剑柄，最后抱着剑躺在床上。 太奇怪了, 他想不通为什么他的生活会变成这样，好在明天就是这学期的最后一天了，后天就会好了……吧？ 本学期最后一门考试是英语口语考试, 时间是下午4点。冬天，太阳从这个时候开始落山，光线变得昏暗。 英语口语老师似乎是刚刚生完孩子不久，还在月子里，头上包着头巾，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 人略微有一点发福。她搂着自己的宝贝婴儿，一边轻轻摇晃着身体，一边侧耳认真倾听着学生的即兴英文口头作文，不时打断后给两句反馈。 两个女同学低声交谈：“好可怕呀，生完孩子会胖成这样吗？虞老师之前多漂亮一人啊……” “我靠，太吓人了，这是完全变形了呀。真是劝退，我这辈子都不想生孩子了。” 他们排队考试，戚余在两个女生背后，微微皱起眉头。 那不是生完孩子的肥胖或者身材走形，她们看不出来吗？那明明是死尸在水里泡出来、正在形成中的巨人观。 [丢掉你的剑吧，怎么能带着这种东西见老师呢？考场里也不会允许你带的。] 戚余原本准备离开，但他只要一有转身的动作，英语老师就会用罩着一层灰膜的眼珠子盯着他。戚余只好留下。 前面的同学全部都考完，轮到戚余进去，英语老师一扬下巴：“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这种东西不能进考场，放下。” 戚余寸步不让：“学校有规定不能带武器进考场吗？我记得只规定了不能带作弊工具吧。” 英语老师慈爱膨胀的面庞有一瞬间的扭曲，“好吧，那你进来。”她拍了拍怀里的襁褓，从面前的一堆考卷里随手抽了一个话题递给戚余，往前倾身时襁褓有一角往下滑了一点，露出一截光洁的皮肤。 接过写着话题的纸条时，戚余发现英语老师用一种阴湿的视线盯着他，阴森地问：“你看见什么了？” 戚余摇摇头：“我没看见其他题目。” 好似答非所问。 英语老师失望地收回表情，抱着怀里孩子晃了晃，“看看题目吧，给你三分钟准备时间。” 戚余定定神。他刚刚其实看见了。英语老师怀里抱着的根本就不是人类小孩，而是一个长着人类躯干，脖子上却只有一颗肉球的东西。它在襁褓里扭着、轻轻摇晃着脑袋，让人想起哭泣中的婴儿，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戚余抽到的题目是，用英文聊一聊理想中的租房。题目下方配了一张图，微弱阴森的光线，四面都是水泥色的房间，两室一厅的陈旧装修，不足8平米的客厅分别通往两间约莫10平米的卧房、5平米的洗手间和6平米的厨房。 这空间逼仄狭窄。 “时间到，开始吧。”英语老师晃晃悠悠说。 戚余开了口。他并没有以这间房为主体讲述，而是简单描绘了一个宽敞、干净、明亮的房间，而这引起了英语老师的不满，她拍了拍戚余面前的桌面，皱眉命令他：“没看见这张纸上的照片吗？就以这个房间为主。” 戚余思忖片刻，从头开始。 然而这一次，随着他的讲述和描绘，纸张上竟然出现了画面。 一对年轻的夫妇先是过来看房，起初不满意，但中介给了很低的价格，于是他们搬了进来。他们在这间狭小的出租房里结婚、成功孕育了后代。 可就在分娩完后的第3天，夫妻两个却抱着怀里的小孩在这间房子里点燃了煤炭，自绝于一氧化碳中毒。 戚余的叙述不自觉停了。 对面英语老师的视线蠢蠢欲动又带着期待，“继续，怎么不说了？” 戚余没有顺着画面继续描述，而是话锋忽然一转，聊起了房中的陈设。 莫名的戚余看着房中诸多细节十分眼熟，直觉是常常在酒店里出现的陈设和拜见，而他竟然也莫名地有直觉，这当中有哪些东西不对劲—— “……浴室里的沐浴露、纸巾架，客厅里的电视机盒子、纸巾盒、音箱，卧室里的台灯、床头柜都是酒店的摆设，如果把它们拆开，会发现在这里、这里有摄像头。”他叹了口气，“这对年轻的夫妇被房东骗了，住进这样的房子里，他呢毫无隐私可言。” 戚余：“而他们竟然还觉得，房东和中介给他们这样的价格，竟然是便宜了他们。” 英语老师浮肿的脸上出现恍然大悟的神色，“马万象，当初这个房子，是马万象好心建议说我可以考虑，他的舅舅是这房子的房东，可以给我优惠……” “他骗了我——！我可怜的孩子！” 她唰得站了起来，高高举起手中襁褓、狠狠摔在地上——！ 襁褓散开，那长着婴儿手足的可怜东西扭动着，似乎在剧烈哭泣，可只有一个肉球的脑袋却发不出哪怕一丝声音。那薄薄的肉球摔到台阶边缘，开了盖，露出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手指、眼珠、头发…… 英语老师悚然地发出一声尖叫，又跑过去跪在地上，用襁褓把它拢起、流着泪抱进怀里，“宝宝，我可怜的宝宝……究竟为什么这么对我！” 口语考试当场出成绩。 戚余走到英语老师桌子跟前，抽出上一张成绩表，指着马万象后面的“C”，“大概是因为这个吧。” 马万象，他在哪里？ 解决他，应该就能解决所有这些麻烦了。 崩溃的英语老师无法继续考试，戚余丢下乱成一锅的现场，转身去找马万象的踪迹。然而他翻遍了整个学校也没找到一点线索。 天黑了，外面的世界危机四伏。 戚余回到寝室，对手中的象牙长剑说：“脱离我，你还能变成人吗？” 男人修长身形缓缓出现，剑柄化作握住戚余的手：“能。”男人盯着戚余的眉眼，“但只有十分钟，你想做什么？” 戚余：“找出马万象。” 男人沉默了。他似乎隐约能够猜到戚余想让自己做什么，但他不愿意，“你再等等，会有别的办法。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可你没找到他。”戚余犀利指出，“显然，他有压制你的方法，不然你也不会只能变人十分钟。” 贺舟陵知道，戚余说的没错。 在进诡域之前他看过了剧本和设定，能够让他修改调整的余地并不多。马万象把自己藏得很好，他的诡域无法直接杀人，他便想通过这种方法，逐渐将戚余内化成他的诡奴、他的财物。 而贺舟陵无法直接杀掉马万象，因为诡域主人死亡后，诡域会交由诡奴中诡气值最高的一个继承，届时这位新主人假如更喜欢直接的杀戮胜过“演绎死亡”，那么戚余的处境将极其危险。 破解方法只有用符合诡域规则的方法带出戚余，再杀死马万象。 贺舟陵能发现戚余已经被这个诡域同化了不少，他甚至已经无法意识到自己原本是个外来人，并不是这个校园的一部分。 但戚余是聪明的，即便没有在清醒的情况下推理出脱离方法，他也凭借直觉找到了解题思路——演员在什么时候能离开片场？杀青的时候。 他想死遁。 戚余不喜欢对方这样长久的沉默，单方面定下了所有行动：“他想要成为我，但只要我还和你在一起，他就不可能完成这个目标。” 他的计划是，彻底堕向混沌，等马万象“成为”他是，让眼前这个男人杀了马万象。 戚余后退两步，离开男人触手可及的范围。 对方轻轻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竟然叫他生出仿佛被灼伤的刺痛感，叫他刚刚冷静理智的心脏倏地一软。他又重新上前一步，男人对着他低下了头。戚余的手自然而然拉住项圈，勾住男人配合压来的姿态，将对方鼻子嘴巴连同下巴圈进了臂弯里。 像圈住一头不愿离开主人的、刚驯服不久的野兽。 “不会有事。”他笃定地说，“相信我。” 他们静静相拥片刻，仍然是由戚余主动拉开距离。 第二天，戚余睡醒睁开眼，坐起身时看见对面床铺上只放着一把象牙长剑。 眼前浮现一行字：[这种东西怎么能在寝室里呢？丢了它，太危险了。] 戚余起身过去。 [等等，得找东西包住手，万一划伤手怎么办？] 戚余用毛巾裹住剑柄，将它从阳台外丢了下去。没有等到亲眼目睹剑落地摔得四分五裂，戚余就折回了房里。 在寒假第一天、返校高峰的这天，他做了很多事。 譬如拿到女寝的备用钥匙去配了不止一份，譬如安排女寝宿管去取回那些寝室里真空摄像机的内存卡。但他有的时候又觉得，这些事情不应当是他做的。 譬如他对那些女生寝室里的录像一点反应也没有，但眼前的那些字却仿佛十分激动。 [你不喜欢吗……我喜欢和你一起看。] [快了，你就快是我的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戚余感受不到自己的思想了。 某天起床看见自己的脸变成了另一个人的，他竟然也毫无障碍地接受了，随之而来也接受了声音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他看着自己嘴巴一张一合，却明明没有表达出任何内容。 直到，他发现自己的思想变成了一行文字。 [这个发型不好看。] 而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回复他：“我知道，可是你要多试试不同的发型，你不觉得你这样也很好看吗……你就是艺术品啊。”对方着迷地照着镜子。 好奇怪，说不出声音的人怎么成了他。 戚余看见“自己”顶着这张脸，兴奋地在校园里耀武扬威，肆无忌惮出入女生宿舍，像个该被枪毙的变态翻找那些女生的东西，然后拿着摄像机和手机每天摆出不同的姿势自拍。 到这时，戚余发现自己连形成一行文字的能力也没有了。 他觉得自己在消失。 对了。 剑呢？他好像和一个剑，有过什么约定？ 不记得了。 小马哥走出男生寝室，他顶着戚余的皮囊，每一个毛孔里都写满兴奋和自我沉迷，生生给戚余的皮囊平添不少猥琐感，像是一个刚刚找到靠谱整容医生，成功脱胎换骨完成人生皮囊蜕变的虚荣者。 寝室楼的花坛里有什么白色的东西躺着，盖着一点落叶和泥土，像是被人随手丢弃的塑料袋。 马万象对着手机整理涂了一斤发胶的头发，没有看见那一小片白色。 直到这一抹白色穿胸而出，刺中心脏。 贺舟陵紧盯着他，看着他抽搐倒在血泊里，周围精美逼真的场景缓慢失真、退化成录影棚里绿色的、用来抠像的绒布。 小马哥的尸体就倒在这绒布上，血色缓缓洇开，可是不见戚余踪迹。 诡域主人死亡，诡域短暂消失，工作室里的所有员工原来都是诡奴，四散尖叫着逃窜。 只是他们逃不出这里的大门，就被贺舟陵的骨鞭一击毙命，纵使有摸到门口的，也被守在门口的异能者用抑制剂射中，倒地沦为实验体。 小马哥的尸体一动不动，混沌值归0，并没有要变回戚余的迹象。 戚余人呢？ 贺舟陵开始努力回想每一个细节——他虽然有和戚余配合的默契，却也不知道戚余到底会用什么办法脱身。 总不会是……就此同归于尽。 贺舟陵瞳孔缩小，身后展开的骨鞭变成了触手，每一个路过的诡异生物都会在瞬间变成一片枯骨。 直到又过了几分钟，地上那滩血泊里有了点动静。 贺舟陵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当他定睛望去——那滩血泊蠕动着、颜色深得近乎变成黑色，蠕动着汇聚在一起，而小马哥的尸体就在这蠕动中逐渐消失、像是被黑色液体融化了。 闻见熟悉的香味，贺舟陵下意识捂住了口鼻，后退一步。 太香了，他怕自己忍不住…… 黑色液体在贺舟陵面前蠕动着汇聚成戚余，那张漂亮的脸上冷淡中藏着两分刚刚反杀了高级诡异生物的残酷，望来的视线让贺舟陵心脏鼓噪。 “你没事。” 戚余看了眼自己的腕表，[灵值3.5w，混沌值50] “嗯。”戚余缓缓走过去，靠近贺舟陵面前时，后者主动抬起圈住他。戚余微微仰头，鼻尖贴近贺舟陵颈侧动脉，嗅了嗅。 贺舟陵触电一样低头，和他对视。 戚余微笑：“怎么了？”一根手指顺着项圈边缘卡进去，轻轻拽住，是一种隐晦的、暧昧的不许对方抽身的意思。 “没什么。”贺舟陵说着，任由戚余贴近颈侧。 即便他已经不算人类，这个位置也太过危险敏感，不是能随便让人靠近的——贺舟陵将刚刚那瞬间的威胁感，归因于此。 戚余于是满意地抬手，在他下巴上轻轻吻了一下。 唇瓣有些湿润，过分柔软。因为他刚刚舔过一下嘴唇——贺舟陵温热的皮肤散发出来的味道，好香。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0-90 第81章 咬住 他轻轻咬住贺舟陵颈侧，像叼住猫…… 大脑重归清明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戚余盯着眼前的一小片肌肤, 疑惑于自己会有想要咬一口的想法，却克制着后退了一步。他想问问神信这是怎么回事，鉴于之前贺舟陵似乎能听见神信的声音, 于是忍住了。 诡域一消失，锦城特事局就收到了消息，戚余的手机被老于、孟言的电话塞满，其中最夸张的就是孟言，竟然足足打了超过50个未接电话。 “和我回天机行动基地。”贺舟陵垂眼看着那一串未接电话, 说。 戚余看了一眼，没有立刻回答。他往贺舟陵胸前一靠, 对方立刻将手圈在他腰上, 静静等着戚余的回答。 戚余看了一圈手机里的消息，简短回复了一些。黎鹤似乎找到了闺蜜, 但情况不太好, 她最近都守着对方；老于出了趟任务，所幸有惊无险，灵值提升了可怜的200点；其他一些零散的消息有关于投资的、过去合作伙伴打听消息的，戚余挑了一些回复。 只有孟言, 一反常态地连发二十多条短信。 ‘你的任务情况怎么样？’ ‘我觉得你肯定能顺利解决这次任务，但我忍不住担心。’ ‘以后出这样的任务带上我，好不好？我是你的仆从。’ …… ‘那个黑影子想趁你不在进你卧室, 被我丢进锅里煮了。居然煮不烂，便宜它了。诡火的那个小姑娘听说也入职特事局了，能力很抢手，但她也说想跟着你。怎么想跟着你的人，这么多呢？’ 看到这里，戚余没有再细看, 直接翻到了最后一条消息。 ‘主人，我也想要一条项圈。你回来的时候，可以给我带一条吗？’ 手机突然被抽走。腰上一紧，略有点硌人的一圈触感显然是来自贺舟陵的骨鞭。 从背后传来的推力让戚余更深地靠近贺舟陵胸膛，听见对方沉沉地说：“不许给他项圈。”那双红眸里闪着危险的光，“也不许给任何人项圈，除了我。” 戚余微微昂头看着他，慵懒地说：“我身上好脏。”都是马万象的血。 没有得到回答，贺舟陵抿唇，“我带你去清理。” 骨翅展开，戚余被贺舟陵打横抱起来走到窗框边。 这里是20层楼，地面上的车水马龙像迷你可爱的模型，行人看起来比蚂蚁还小。高空的风呼啸而过，贺舟陵一跃而下。 骤然有失重感传来，戚余下意识抓住了贺舟陵胸口的衣服，发现贺舟陵似乎飞快用余光看了他一眼。 这算什么？是报复他刚刚没有直接答应吗？ 戚余气笑了，干脆完全松了手，果然换贺舟陵略微有些紧张地收紧胳膊，骨鞭在他腰上缠了两圈，只差把戚余整个绑在自己身上了。 手探到皮质项圈上，绕到颈后准备解开扣。一根骨鞭缠了上来，用一种不会伤害到戚余，全不容违背的力道拉开他手腕，“做什么？”他皱着眉，红眸低头看来。 戚余一点也没挣扎，修长身躯放松：“松开。” 僵持了几秒，手腕上的骨鞭撤走。 戚余取下项圈后攀住他肩膀探起上身，凑近颈侧后，做了刚刚一直被按在心底的事情。他轻轻咬住贺舟陵颈侧，像叼住猫的后颈。 耳侧拂过高空的风声和贺舟陵骤然凌乱的呼吸，腰间被圈住的力道更是瞬间收紧了不止一个度，戚余差点能听见自己骨节在这样的力道下被挤压发出的声响。 但对如今的戚余来说，以他的身体素质，这样的力气也不是不能承受。 于是他收紧齿关，微微用了点力气。 很神奇，他感觉自己仿佛在舔一块香喷喷的小蛋糕——但显然这种印象和形容不该是与贺舟陵挂钩的。 片刻后，戚余终于松开嘴巴，把项圈给他戴了回去，刚好遮住颈侧的痕迹。 看着贺舟陵唇角微不可察勾起的弧度，戚余故意问他：“你前面说，不许我给谁项圈？” 那勾起的弧度瞬间消失，贺舟陵低头看他一眼，在目的地落了下来，却没把戚余放下：“没有谁。” 这是一间位于山间的小别墅，从山腰的角度能看见下方有溪流绕山而过，城市盘踞在约莫三四公里外的盆地中。 这里不是锦城，锦城没有这样成片的山。 他们从大门扫描虹膜进去，宽大的客厅是极简现代风格的装修，陈设冷清，不像有人常来住的样子，但边边角角没有一丝灰尘，可见时常会有人来维护。 戚余始终没被放下来，他也乐于有人代步，干脆倚着观察起来。 别墅内部空间很大，二层楼中间甚至有两条悬空连廊，看起来是打通了整整三栋。他们来到最里那一栋，最终进入了走廊尽头最深、最宽阔的那栋。 大门之后就是一排排高达3米的通天高柜，每个格子都是一立方米的空间，特制的玻璃微微反射出粉晶色的光芒，里面陈列的东西散发着诡物的气息，部分甚至还残留着少量诡气值，混沌值也没有彻底归0.它们似乎本应该出现在特事局仓库里。 贺舟陵发现戚余的打量，适时解释：“这些经过了天机行动基地无害化处理。”发觉戚余似乎有兴趣，贺舟陵便在这些柜子跟前停了下来，好让他看仔细。 【嘶——】 闷不吭声的神信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且戛然而止的抽气声。 戚余适时出声掩盖：“都是什么？” 贺舟陵盯着戚余的瞳孔缩紧，沉默地盯着戚余看了一会。好一会，才顿了顿，“一些诡异生物的……零部件。” 细问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些零部件来自各种A级和S级诡异。大概由于这些诡异生物太难击杀，于是拿到的这些零部件也成了贺舟陵奖励的一部分——毕竟作为如今华国公认的最强，他的战绩点和身家除了数字之外就没有别的意义了，特事局在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上基本就顺着他了。 戚余想起锦城里的战利品仓库，尤其是那把他当初看中的乌骨刀，当初看中的是它利落锐利的线条和乌沉的光泽，可这光泽和马万象诡域里见到的那把象牙长刃相比，实在逊色太多。 “那把长刀是你？”戚余问。 “是我的骨鞭。”贺舟陵敏锐察觉到戚余这么问的真实想法：“你喜欢？” 戚余点头：“很趁手，漂亮。” 贺舟陵却没有继续接下去，把他放到宽阔漂亮的洗手间里，转身去对面的衣帽间翻找戚余能穿的衣服。 等到洗手间的门关上，贺舟陵隔着门说自己要去回个电话，戚余才在氤氲雾气里闭着眼，缓缓召唤神信：“你刚刚看见了什么？” 神信声音压得很低，说悄悄话一样：【我大概知道，他融合的那个存在是谁了。刚刚柜子里有“失落之地”才会存在的S级诡异生物。】 但神信显然无法告诉他，因为哪怕只是说出名字，也会被对方察觉。如果贺舟陵融合的是这样可怕的存在，那现在的他又到底是什么状态？ 戚余：“” 神信悻悻：【是。事实上，我现在不应该出现，我总觉得他能察觉到我的存在，即使我没有出声。我还是苟起来吧，总之……你也小心。】 戚余回想起刚刚神信出声时贺舟陵的表情，他觉得贺舟陵至少察觉到了神信出声时候的存在，至于神信安静躲藏起来时他是否能感知察觉到……他目前也没把握和头绪。 戚余洗漱完，换上了贺舟陵给他准备的衣服，这些尺码应该是按照贺舟陵的尺寸准备的，肩膀更宽、衣摆更长，戚余穿在身上，上衣盖过大腿和臀部，裤腿也垂落在地，布料质感看起来很不错，垂感极佳。 打通了3栋楼里都看不见贺舟陵的身影，戚余只在楼下开放厨房的长岛台上看见了他的手机，正在震动，是潘稹的来电。 无人接通，潘稹电话挂断。 戚余给馋虫倒杯水的功夫，电话锲而不舍地响起2次、3次，让戚余联想起孟言锲而不舍给自己打过的那些未接电话。 就在戚余盯着手机时，贺舟陵缓缓从扶梯上下来，随口问：“是谁？” “潘稹。” 贺舟陵拿起手机，发现戚余盯着自己，想了想，打开免提。 潘稹的声音几乎是从话筒里冲出来的：“贺队！你人在哪里！！”他似乎很崩溃，“你还要多久才回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不能乱跑啊！你忘了还有‘毁灭’行动吗？” 戚余支着下巴听贺舟陵回复：“我找到戚余了。” 潘稹愣了一下：“哪里？从小马哥的诡域里？锦城特事局收到的信息，他不是之前已经失去生命体征……” 戚余：“什么时候的事情？” 潘稹张着嘴呆了一下：“他在你旁边？你在贺队旁边？他开公放了？” 戚余言简意赅：“失去生命体征，什么时候的事情。” 潘稹下意识服从指令，回答：“就在你们进入小马哥诡域之后不久的事情……你们是怎么出来的？”他对此十分狐疑，“腕表检测到失去生命体征的异能者，一般没有能生还的。” 贺舟陵听得眉眼沉沉，戚余却早有准备：“不是已经有现成的例子了吗？我并不是第一个。” 潘稹：“还有谁？” “孟言。” 潘稹无法反驳。看见手下站在办公室门口朝自己挥手，他重新把话题拉回重点：“贺队，你不能再这样擅自行动了，‘毁灭’行动已经进入了预备阶段，你必须在……”他了眼时间，“40分钟之内回到基地，扫描你的虹膜、提交DNA才能终止‘毁灭’行动。” 挂断电话后，戚余若有所思：“毁灭行动是什么？” 贺舟陵看着戚余的脸，伸手在颊边抚了抚：“先跟回基地吧。” 他没有回答。但戚余也能猜到。 融合那样的存在，想必并不是他一个人做出来的决定。而要限制这样的大杀器，高层不可能没有反制或者预防手段，相比“毁灭”行动就是一个专门针对贺舟陵制定的，用来绞杀失控实验体——即贺舟陵本人的计划。 第82章 “温顺” 潘稹总觉得自己现在坐在民政…… 戚余和贺舟陵一起回了天机行动基地。 从半空里, 戚余远远看见海面上有一个小黑点，凑近了才发现是密密麻麻、全副武装、面无表情但肢体紧绷的基地异能者和警卫队。他们人均手里端着装满抑制剂的枪，明晃晃对准了展开骨翅, 从半空中降落的两人。 戚余明显能感受到，本来气场泰然的贺舟陵在瞧见这一幕，搂住他腰的手往怀里收紧，像是忍不住把他藏到自己身体里。 两人落地，戚余耳旁尽是呼啸的海浪声——还有面前这些异能者们澎湃紧张的心跳。 戚余往前走了一小步。 “哒”。 贺舟陵踩着硬质战斗靴跟上。 对面所有人骤然紧张倒退一大步, 黑洞枪口瞄准他们！ 戚余被贺舟陵瞬间拉到身后，一股可怖的气息从贺舟陵身上散布开来, 对面不少异能者开始膝盖发软, 手抖得捧不住枪。 所有人都敏锐地察觉，贺舟陵消失这一趟, 回来似乎变得更加危险了, 过去他被这样用枪指着已经是常态，从来没有有过这么大的反应。 他出去这一趟经历了什么？那些研究员们看了也摇头发呆、对基地内部自己人也开始保密的数据，又代表了什么？ 忽然一道声音随着海风，轻轻拂过所有人耳畔。 “潘部呢？” 随着戚余从贺舟陵背后出来径直往前走, 保卫队随即后退让开路，眼睁睁看着贺舟陵半步不错地跟上，那枚皮质项圈就这么眼睁睁从所有人的眼珠子跟前路过。 这是研究部新出的项圈吗？ 大家面面相觑。 ——可是它看起来, 像是外面最普通的、没有任何限制异能效果的饰品项圈啊。 一场危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化解了。 天机行动内部已经和上次戚余来时有了一些变化，考虑到大家对贺舟陵的态度，这些内部结构和部分零件变化的原因也不难猜。 戚余调侃贺舟陵：“你现在和S级诡物待遇一样了。” 贺舟陵看他表情生动，手指动了动，双手干脆背到身后，目视前方：“不。天机行动基地早就见惯了S级诡物, 不会这样大反应。” 戚余：“是。所以对我们基地来说，没有危险时，你就是最大的危险。” 贺舟陵怔了，脚步错开。 我们基地？ 他看着戚余背影，刚要上去追问，发现戚余已经推开了潘稹办公室的门，拉开椅子坐到潘稹对面。他身上还穿着贺舟陵的衣服，这种衣服的质感、光影下藏在暗处的绣纹潘稹一眼就认了出来。 潘稹眼珠子在这两人中间几乎要看出火星子了，迟钝的直男思维才怪了点弯过来，好似懵懵懂懂领悟到了什么：“戚总过来找我是……？” 戚余屈指敲了敲桌面，“基地还有入职名额吗？” 跟过来的贺舟陵瞬间懂了，拉开椅子跟着在戚余身边并肩坐下，把话题截了过来：“这个问题不用问他。你想要什么岗位？基地负责人？” 旁边莫名其妙迎来失业危机的潘稹：“……” 哈咯？两位有事吗？ 你们要当着我的面讨论把我裁员了吗？ 戚余：“不用。上次你说的那个岗位就不错。驯兽师。” 贺舟陵：“……” 潘稹：…… 贺舟陵从潘稹背后文件架上抽出一张文件，戚余看了眼标题，写的是“天机行动基地人员特别档案-稽查员岗”，职务和工作范畴这一栏空着，被贺舟陵用凌厉的字迹写上“看管贺舟陵”五个大字，然后把笔和纸塞过来，指着自己名字旁边：“签名。” 等戚余签上之后，他又把这张薄薄的、给自己带上紧箍咒的A4纸推到潘稹面前，言简意赅：“盖章。” 潘稹看着并肩坐在自己面前，衣着风格统一的两人，总觉得自己现在坐在民政局的基层岗位上，职责是给过来领证的市民盖红本钢印。 他把这种可怕的思想从脑子里踢出去，把文件流程走完，正要归档，纸又被贺舟陵抽了回去，端详两眼之后，对折放进了上衣口袋里。 潘稹恍恍惚惚：“？” 又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他脑海里，贺舟陵不会是……要把这个东西拿去收藏或者裱起来吧？ 好在戚余把贺舟陵拦住了，后者显得意外“温顺”，没有像刚刚回来被警卫队指着那么大反应，只是安静回头看着戚余。 潘稹叹了口气——也好也好，管他们什么关系呢，都末日了，爱咋咋。这样看来，有个人管着贺舟陵自己还省心多了呢。 戚余把那张纸从贺舟陵口袋里拿出来，摊平、展开放在面前：“复印一份入库存档。” 潘稹老泪纵横：戚总看起来也是个热爱秩序的好市民，感谢他为了人类的未来牺牲自己，拴住贺舟陵这头凶兽！ 眼见贺舟陵皱眉表露出不悦，潘稹从办公椅后一跃而起，赶在贺舟陵之前把文件放到打印机里复印了一份，这就准备全部放进文件袋里归档。 结果眼前一晃，那张原件被戚余抽走，顺着折痕叠回原本的样子，递给贺舟陵：“一式两份，你至少给人留一份复印件存档走流程。” 潘稹：……开过公司的人就是思路清晰哈- 这是戚余第一次见到贺舟陵接受天机行动基地对他的全面检查。 往基地深处里走时戚余路过了个小实验室，看见一个研究人员拿着一根容量不超过2毫升的针管推进一个A级异能者血管里，后者眨眼工夫就昏睡过去。 潘稹朝目睹这一幕的戚余耸耸肩：“天机行动最新抑制剂，针对贺队开发的，先做做临床效果测试。”看起来效果不错。 几人很快抵达贺舟陵的“御用”实验室，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十几个研究人员立刻把他团团围在里面，多到数不过来的仪器放在他身上，头发、血液这种身体组织已经是最常见的了，戚余甚至看见研究员让贺舟陵打开骨翅，一边战战兢兢地打哆嗦，一边拿着特质的工具想要切下来一小块。 贺舟陵看起来很镇定，对这样的处境习以为常，骨鞭和触手被人切割时也只是冷眼看着，把小研究员看的手越发哆嗦，两次手里没稳住滑到旁边，把合金的架子切开口子。 戚余问潘稹：“每次检查，你们都要这样切走一点骨鞭？” 潘稹表情也没那么轻松，轻轻叹了口气：“是的。你应该也知道，贺队现在已经彻底和那个存在融合了，这还是全世界的首个彻底融合案例，我们需要尽可能搜集更多信息。” 说到这里，远处有人脚步匆匆靠近，实验室里的贺舟陵忽然抬起头来，隔着透明的特殊玻璃望着戚余，目光里隐含一丝担忧。 来人递给了潘稹一个电话，后者看了一眼，想了想，没有走开。 电话里是林谟，他近来几个绞杀诡异生物的案子办的十分漂亮，自己也成了B级异能者，局里已经给他升了职，代理副局长，在锦城目前没有正局长的情况下，一切由他说了算。 电话里林谟向潘稹做异常汇报，称继孟言之后，锦城又出现了一例异能失去生命表征之后还能“复活”的案例，而现在这起案例似乎被天机行动基地的人带走了。 “……有人看见一个长着白色骨翅的人将戚先生从现场带走，戚总现在是不是在基地里？” 潘稹的语气和面对戚余时截然不同：“好的。”挂断电话。 然后他想了想，把戚余领到对面实验室门口，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戚先生，鉴于你现在也是天机行动自己人了，我就直说了，上次基地也调查过孟言的情况，但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是从那之后，孟言的性格、行动轨迹都围绕着你，我们判断下来，他的行为模式十分符合一个‘诡奴’的表现。” 戚余没吭声，心里却为他的话暗暗一惊。 潘稹：“我们内部有个推测想要验证，还请你配合一下。” 戚余配合地进入实验室。早在启动灵体最初他就向神信求证过，以人类当前的能力和技术，绝对分析不出来他的血液有什么异常——退一万步，即使有这种仪器，研究人员也会因为试图进行这样的分析和理解，陷入彻底的癫狂，混沌值归零。 背后始终有一道灼灼目光，戚余知道是贺舟陵一直在盯着自己。 戚余坦然挽起袖子，一个研究员围过来，拆开一支铱金针管，照着白皙的胳膊准备扎下去。研究员没有给戚余涂碘附或者别的皮肤消毒药剂，异能者大多皮糙肉厚，一旦觉醒异能，那些可能杀死人类的病毒和癌细胞对他们就失去作用，他们只会死于自己的异能来源，或者别人的异能。 这本来是很寻常的场景，戚余也垂眼看着，但对面实验室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噼里啪啦的仪器落地声中，贺舟陵身后触手危险飞舞，卷着那些研究人员和护卫队丢在一旁，特制的抑制剂被发射，同时有三枚命中贺舟陵，每一枚里面都装着不下10毫升的特殊抑制剂。 然而他只是看了一眼，拔出针管丢到地上，手按住戚余所在实验室的门。 潘稹和基地里所有的人脑海里悚然浮现出一个怀疑：项圈也好、抑制剂也罢，这些东西……真的对贺舟陵有过限制吗？ 贺舟陵眼神赤红，卷着戚余搂紧自己怀里，目光落在潘稹身上的一瞬，让他整个人都僵硬如石，肺部像是被坚冰冻住：“你们还想对他动手？” 第83章 喉结 戚余被咬了一口，带着点无可奈何…… 高解是天机行动基地资格最老的员工之一, 异能S级，早年和贺舟陵、潘稹曾是一个编的同袍，后来成立天机行动时, 被贺舟陵和潘稹同时推荐为基地护卫队的队长，主要职责是在贺舟陵失控时及时挺身而出，尽量避免给基地带来无法承受的损失。 他过去一直做得很好，只是最近格外苦恼。 自从贺舟陵被研究人员判定成已经彻底融合那个存在之后，他能感觉到, 基地其实已经彻底失去了对贺舟陵的控制。护卫队他这些A级乃至S级的异能者，原本对抗起贺舟陵来就十分吃力, 如今更是能感受到贺舟陵身上有种凌驾于生物本能的威胁感, 他们许多人的异能甚至无法在贺舟陵身上实施。 这也是潘稹如今和惊弓之鸟一样，动辄可能会启动代号“毁灭”的行动任务的原因。 骤然接到来自实验室的警报, 高解从训练场上一跃而起, 整个护卫小队20人，3名S级17名A级在瞬间集结完毕，动用异能，眨眼突破空间来到警报初始坐标。 他们嘴里发苦, 心脏战鼓狂敲，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末日会到来，但如果他们能死在末日前, 也算无愧同胞了。 然而当高解看见实验室现场的一地玻璃渣、在贺舟陵身后展开的触手时，他却愣了。 就这？ 贺队今天改风格了？一个研究员也没出事啊？ 高解愣了好一会，忽然看见贺舟陵怀里似乎搂着个人，对方抬手推开贺舟陵胸膛，朝着高解的方向看了过来。 一双冰蓝色的眸子，冷清又淡漠。 高解：“？”他试探着问也有点发愣的潘稹, “潘部，贺队是……挟持了人质吗？” 高解看见贺舟陵怀里的人微微抬头，眉梢在贺舟陵鼻子的高度，朝着轻笑了一声，问：“你平时都在天机行动基地做什么？听起来像个横行霸道的恶霸。” 贺舟陵：“没有。偶尔融合出点问题而已。” 戚余了然：“看来是被你吓怕了。”他低头看了眼缠在腰上的触手：“松开吧，别吓人了。” 贺舟陵抿唇，视线跟着落下。 然而触手纹丝不动。 戚余盯着他：“？” 贺舟陵：“……它不听我的。” 戚余眯着眼睛表示怀疑。但鉴于还有这么多人在，他暂时放过这茬，偏头问一旁始终在记录数据，看似和普通研究员没什么区别的负责人：“测试都做完了吗？”对方嘴唇抖了一下，戚余便又问：“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休息一下，改天再继续测试，最近如果没什么任务，我们应该都会在基地。” 负责人当即点头：“哦，好。” 戚余又看向贺舟陵：“你要这样带我去你的办公室吗？” 缠在他腰上的触手这才松开，贺舟陵一步跟上率先转身的戚余，把人往自己的办公室领。 直到两人消失，高解才后知后觉：“潘部，贺队现在不是应该24小时呆在实验室里……？他现在能回去了？” 潘稹张了张嘴，又闭上：“嗯。听戚总的吧。” 高解挠挠脑袋：“刚刚那个人叫戚总？是谁？咱们新入职的员工吗？什么岗位？” 潘稹长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如释重负：“是，是新员工。岗位是……”他摇摇头，随机斩钉截铁：“驯兽师。” 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一脸梦幻的表情。 高解：“咱们基地有这种岗位吗？” 潘稹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现在开始有了。” 正在这时，潘稹的电话响了，那头是如今代理锦城特事局，名义上是代理副局长的林谟。由于如今锦城还没彻底恢复秩序，天机行动仍然对其有特事局直接控制权，所以当林谟有什么事情需要汇报和求助时，电话就会直接打到潘稹这里来。 “喂？”潘稹的心情很不错。 那边林谟愣了一下：“潘部，上次说的异能者第二例异常，也就是戚余，现在情况如何了？” 潘稹一下警惕：这是来抢人了？ “人已经在天机行动基地了，这件事你后面不要管。” 那边林谟的声音似乎一下紧张起来，语气急切：“什么意思？天机行动基地扣住他想做什么？锦城这边另一个案例孟言我们已经做了复查，他一切指标都正常，并且现在也是全锦城特事局在编异能者里进阶最快的，我可以担保戚余那边不会有问题，如今锦城正是用人的时候……” 潘稹耐心听到这里，觉得对方果然是来抢人的：“知道了。这件事基地已经接手了，你就不要管了。就这样吧，挂了。”- 基地特殊诡物监狱里，研究人员在两个异能者护卫的陪同下，一一检查每一间监狱里诡异生物的情况。 路过门口挂着A2编号的监狱时，一个浑身由错乱黑影组成的诡异生物走到玻璃探视窗口前，将线影错乱的脸和上面两个空荡荡的窟窿凑过来，“我要找戚余。” 他的嗓音空荡、嘶哑，像是从遥远虚空里传来的。 这些天里，每次研究员路过时，他都会说这么一句。研究员已经从最初的吓一跳到如今能够熟练安抚：“早就把你的需求报上去了，你别着急哈。我听说这两天你找的那个戚余刚从一个诡域里出来到基地，应该很快就会安排你们见面了。不过你找他到底有什么事？” 施五昌从探视窗口前站了起来，研究员只能看见他影错纷杂的一小截身躯。如今施五昌已经是一个S级诡异生物，他的身形不仅脱离人类范畴，还随着诡气的增长异化加剧。 他的身躯被拉长、变细，手臂更是快垂到小腿位置，从隔离玻璃的阴影上，隐约能看见他头快顶到三米高的天花板。 “他来了。”施五昌喃喃。 除了这句之外再没别的话，研究员什么也问不出来，记下数据便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A2实验室凝聚成人形的黑影忽然散了，整个密不透风的监狱里弥漫起浓郁的黑色大雾，这些雾气向房间每一个角落涌动、钻营，却始终找不到一点可以出去的缝隙。 到最后，它们重新凝聚成施五昌。 “那就……这样吧。”它喃喃着，雾气裹住墙上探测仪，在警报器响起的前一瞬，周身有绚烂光晕一闪而过，“主人……”- 贺舟陵的房间是天机行动最早规划、反复重建完善的。 戚余进来时，率先看见的是门上连着的各种警报器、数据检测仪器，不过这些看起来都和如今天机行动实验室在用的款式规格不一样。 贺舟陵的注意力全在戚余身上，发现他的视线，适时解释：“这个房间是基地最早规划建设的，只是后来变化太多，这里的强度不够。” 后来才有了那些“全面升级”，功能加倍的实验室和抑制剂。 门边的墙侧上有个架子，上面放着三枚铱金项圈。这样的项圈，戚余在实验室里也见到过，就在贺舟陵接受检查的实验室里，墙上也挂着三个。 戚余走过去取了一个下来，放在手里观察了一下，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想问了，“这个项圈你自己能打开吗？” “能。但打开之后就不能再用了。” 戚余想了想：“暴力拆卸？” “嗯。” 难怪当初极乐号上贺舟陵没有戴项圈。 这么看来项圈根本无法限制贺舟陵，里面所谓的电压、特质抑制剂都无效——或者说收效甚微，对贺舟陵来说兴许装饰意味大于威慑。可他还是戴上了。 戚余大约能明白他的心思，戴上只是为了让潘稹他们心安罢了。 “之前的项圈，需要潘稹的指纹才能解开？” 贺舟陵看着戚余在落地窗前站住，半身沐浴在温暖阳光里看过来，以他如今的视力，能看见阳光照在他脸侧绒毛上，像柔软可爱的光圈。 不过戚余话里的坑，他也意识到了，“是。但从来没有用上，每一次项圈都是被我自己取下。” 戚余笑了。 自己取下——说得多斯文和谐，其实就是暴力拆卸吧。 戚余看着贺舟陵走到自己面前，高达的身形足以完全遮挡他面前的所有阳光，腰上刚空不久，骨鞭又缠了上来。 戚余没忘记刚刚他被锯了半天的骨鞭末梢，攥住拉到眼前看了一眼。 他的视线垂下时路过了贺舟陵的喉结，看见那里剧烈一顿。 戚余的视线停了一瞬，先观察骨鞭。 骨鞭末尾一截格外锋利，和骨翅一样，看起来像骨刃坠在最后。 骨刃雪白、光滑，和戚余在马万象诡域里看见的那把“象牙”长剑一样，色泽漂亮，质感坚硬。刚刚研究员锯了那么久，火光四射，竟然也没让这漂亮骨刃上出现哪怕一丝一毫的擦伤痕迹。 戚余好奇地摸了摸。 下一秒，他忽然被人护着后脑一推，抵在了被晒得温暖的落地窗上！ 贺舟陵没有枕在他脑后的手推着他的后背，低头望来时眼底有如海啸一般的风暴，低低的呼吸声急促。 戚余眨眨眼，指腹又摸了摸。 贺舟陵咬紧牙关，端详着戚余的表情，随即低头覆了过来。 唇瓣一痛，戚余被咬了一口，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带着点无可奈何的埋怨和渴求：“你是故意的。你知道了。” 戚余明知故问：“知道什么？”然后抬手圈住贺舟陵腰背，手掌按住宽阔肩背上生出骨翅的地方，隔着衣服，用掌心柔软的温度在那处紧实肌肉上熨了熨。 耳旁呼吸声骤然发紧，戚余阖眼，任由贺舟陵抬起他的下颌，急切地附了过来。 这一吻如狂风骤雨，贺舟陵的鼻尖擦过戚余的，触感细腻微凉，下颌上的指腹粗粝，掐他的紧。 戚余仿佛被拉入一个迷乱的梦境，耳旁全是自己手掌下，那颗心脏急切有力地跳动。 “砰砰”、“砰砰”、“砰砰”。 第84章 三分钟 恶狠狠地咬上他唇瓣 明明灵体没那么需要氧气, 戚余却觉得自己差点在这个吻中窒息。 戚余推开不愿撤离的贺舟陵，看着对方努力平复呼吸，捏着下颌的拇指按在他被吮的殷红的唇边, 替他擦了擦。 贺舟陵看过来的视线尤其专注，让戚余心跳悄悄加速偷跳两下，“你在看什么？” 后背推着的手臂一用力，贺舟陵低头凑来的鼻尖贴上戚余颊边、颈侧，捕捉他身上的气息。 嗓音很沉, 有一种毫不掩饰的沉迷悬溺：“看你。” 这次，换戚余掰过他的脸, 有些恶狠狠地咬上他唇瓣, 齿关微微用力，试图缓解指尖和心尖因为贺舟陵的话产生的酥麻。 这个举措一下重新将贺舟陵还没彻底熄灭的火花染得更旺, 噼啪作响。 他掐着戚余的腰把人放在沙发上, 随即弯腰靠了过来。沙发在两个成年男人的拥挤中显得略有些不堪重负，发出嘎吱声响。 这声音恍然和海浪声、船舶声、海鸥声重叠了。 戚余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上忽然一轻，他睁开眼, 发现自己似乎坐在一艘舰船的里，面前是入水舱，一排身穿潜水服的人分坐两列, 乍一数大概30人。 脑海里传来一声重重地叹气：【呼——！憋死我了。】 戚余低头，看见自己身上也穿着潜水服，腕上的腕表显示的数值仍是他自己的信息：[灵值4.1w，混沌值85]。 比较让人在意的是，[当前环境混沌值：50]。 “这是哪里？”难道还有诡异生物能够在天机行动基地、在这么多高级异能者和贺舟陵的眼皮子底下开启诡域？ 神信：【这里是天机行动基地啊。】 戚余：“？” 从船舱的观察孔里往外看，四面是漆黑的海水, 偶尔能看见深海动物游过。 就凭他前一秒还和贺舟陵在沙发上胡来，下一秒睁眼就来到这里，此处就绝不可能是天机行动基地。 他想了想，“这是……什么时候的天机行动基地？是谁把我拉过来的？贺舟陵身上有这种异能？” 神信凄凄然：【这位确实十分强大，害我这么久都不敢吭声，不过这个异能也确实不是他的。你认识的人或者诡物里，有时间异能的应当没几个吧？】 是施五昌。 他想做什么？ 戚余警惕地看了一周，暂时没有感受到强大诡物的气息。 “检查装备！准备下水！”为首一个穿着潜水服，背上扛着武器的男人站了起来，正是戚余今天见到的护卫队队长高解。 他挥手，命令手下的所有人检查武器，这些人身上没有太多灵值或者诡气值波动，看起来似乎都是普通战士。 “进舱！就位！”他拉起身边一个人，推进旁边只能容纳一人站进去的极小空间里，舱体转动，将人送进一个圆形球体驾驶舱里。 戚余也挑了一个进去坐好，高解也身先士卒，在全员就位之后进入最后一个驾驶舱。 随着耳机里一声“抵达指定坐标”的提示，一个个圆球如同深海珍珠一样，被缓缓释放进入大海，各自向着不同的地方驶去。 戚余看着面前复杂的操作台，足足考虑了半分钟，最后找到托管按钮，直接选了一键托管。这枚直径不到3米的小型迷你潜水舱载着他不断下沉、下沉…… 耳机里，高解的声音十分严肃：“关注仪表盘，一旦发现目标立刻报备，不可靠近超过3公里。” 几个仪表盘上，一个漆黑，另一个还有其他30个小绿点，应该是加上高解在内的其他30个人。高解说的是什么目标？ 戚余的疑惑注定无人解答，只能被载着在深海里四处搜寻。 约莫过了半小时，整个小队一无所获。 戚余忽然注意到仪表盘上的小绿点消失了一个，过了一会，又消失一个。 高解的声音在一段嘈杂音之后传来，比起刚下水时失真不少，像受到了什么莫名的信号干扰：“所有人注意。检测到未知干扰，仪表失灵，潜水艇里的坐标仅供参考，现在一切信息以你们的腕表为准。全员即刻返还母舰，一旦检测到混沌值下降，迅速离开。” 球体潜水艇是个完全透明的球体，人坐在其中，仿佛彻底被海水包围，有种溺毙在深海里的窒息与恐惧感。 高解的声音在这时出现，成功让所有人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 但也只是这么一点作用而已。仪表盘上代表着其他人坐标的小绿点仍然在一个一个接连消失，直到最后只剩不到十个时，连高解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仪表盘闪烁两下，彻底黑了下去。 这下戚余彻底成了深海里的一只浮游生物，只能随波逐流。 直到他顺着惯性微微往前一倾，抬头时借助舱内微弱的照明灯光，看见有什么东西攀在了潜水舱的外侧，把整个球形舱体都缠了一圈。一枚枚圆圆的吸盘抓住潜水舱外壁，像裹住一枚球一样将它抓了过去。 这一瞬间，似乎有什么在暗流涌动的危险深海里睁开了眼睛，让戚余后背发麻。 腕表上，混沌值节节下降，掉到30时，戚余也受到影响，眼前仿佛有混乱光影，大脑在混沌边缘徘徊。 直到戚余停在一个巨大的、一片白色的墙壁前。 在眼睛剧烈的刺痛中，白墙动了起来，戚余惊悚地发现——这是一枚巨大的眼睛。 “戚余——！” 重新睁开眼时，戚余看见贺舟陵表情严肃，担忧地看着自己。 感受到身下柔软凹陷的沙发，指尖是被阳光晒得发软的触感，那口吊在戚余胸口的气息终于顺了下去，“刚刚发生了什么？”他揉了揉胀痛的额头。 贺舟陵担忧地看着他：“你刚刚突然失去意识，混沌值直线下降。一共持续了三分钟。” 竟然才三分钟？明明不久前腕表上的时间流逝了超过五小时。 戚余想了想：“施五昌在哪里？” 仅仅十分钟后，两人就出现在了关押施五昌的监狱门口。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这里已经围着好几个研究员，高解也带着五六个手下守在这里，从探视窗口可以看见，施五昌躺在地上，不久之前周身凌乱张扬的黑影此刻像是霜打的茄子，有气无力、病病恹恹。 研究员正在紧急处理这个情况：“怎么回事？怎么混沌值一直下降？！” “见鬼了，第一次见需要抢救诡异生物的——先上抑制剂！拿贺队专供的！先把它混沌值稳住！” 听见“贺队专供”几个字，戚余朝面无表情的贺舟陵挑了挑眉。 看起来，施五昌一时半会是不会醒了，两人只能返回。 天机行动的日子并不清闲，检查结果刚出来，潘稹就亲自过来带两人去开会，看了一眼参会者前面的头衔，戚余不解：“这种会议喊我做什么？” 随便一个人都是部开头的头衔。 潘稹听见这个问题，郑重摇头：“不，这个会议没你不行。” 戚余：“？” 会议很快开始，各地的特事局都做了最新情况呈报，看起来锦城发生的事情正在其他几个城市重演，各地都感受到不小的压力，纷纷上报求援。 “广市东部沿海出现S级诡异生物和S级诡域，派去的A级异能者小队已经十天没有消息了。” “东琮省出现大面积地域性混沌值降低，分析检测到可能是受到邻国影响。示歆国从出现S级诡域后似乎已经彻底沦陷，至今已经失去和外界联系超过2个月。” “岭南省……” 一条条消息报上来，每一条都异常严峻。 贺舟陵听到后面，眉头更是紧紧锁起，难以舒展。 这些各地传来的情况介绍完毕，潘稹紧接着总结：“自从十五年前贺队准确预测了诡异降临之后，整个特事局系统就开始为了这一天进行准备，然而看起来，人类试图阻挡诡异世界的脚步就如同螳臂当车不堪一击。目前我们已经在一步步让民众也了解诡异生物、异能者这些信息。任何一个民族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无法独善其身，我想提议，将整个国际上的异能者都组织起来，只有这样才能绞杀那些S级诡异生物，争取到一点生存空间。” …… 两个小时的会议，奠定了后面的世界局势。 由华国牵头的联合特事局很快成立，各国举荐S级异能者加入，最后形成了一个仅有白人的S级异能者组织。联合特事局里以灵值排序，贺舟陵高居首位。 很快，联合特事局的第一个任务就下来了。地址在东南亚某个山脉里，是个S级、诡气值超过15万的诡异生物，诡域覆盖几乎一整座城市。 在申请援助之前，该国已经在这个诡异生物身上折损了超过10个A级异能者和其他几十个异能者，可谓损失惨重。经过联合特事局衡量之后，决定派出贺舟陵和其他几大州的异能者共4人。 得到消息的当天，潘稹亲自当面告诉二人—— 之所以不是单独告诉贺舟陵，是因为：“我原本是想申请让戚总和你一起去，但联合特事局认为B级异能者去了也只是送死，所以……” 贺舟陵打断：“不用他，我自己去。” 潘稹噎了一下，如实相告：“我是没意见啊，但你觉得……上头放心让你一个人去吗？我都不放心，生怕你出点事情在外面暴走了。毕竟国际上可不知道咱们的实验，也不知道你彻底融合了高等级诡异生物，到时候万一抓住这个由头……不好搞啊。” 戚余：“打扰一下，如果考虑我的话，那就别考虑了。” 他微笑着，冰蓝色眼眸清冷，不容置喙地朝贺舟陵点点下颌：“你自己去，早点回。” 潘稹悄悄熄声。 贺舟陵略一沉吟，过去捏了下他的手：“等我回来。”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第85章 乱码 一个人，怎么能同时成为两个A级…… 贺舟陵走后第二天半夜, 戚余忽然收到黎鹤的消息。 [戚总，你是用什么办法让孟言回来的？] [这样问可能有点不合适，但我想不到还有谁可以救晓柔了。]晓柔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戚余听黎鹤提过，之前她就是为了找这个闺蜜才自己领了别的任务孤身行动。 戚余看完消息，给她打了个电话，那边黎鹤似乎哭过，有点鼻音, 声音略哑：“戚总。” “你在哪里？” …… 得知戚余要离开，潘稹劝阻了一会, 最后实在无法, 只能安排直升机送他回去。 戚余在锦城的平层里，孟言、老于、黎鹤及其闺蜜都在这里, 名叫晓柔的姑娘躺在沙发上, 身上穿着毛茸茸的白色毛衣，下半身是一条铅笔裤配着靴子，和黎鹤一样的年纪，却有种更接近大学生的天真气质。她看起来睡得很沉, 颈侧有两个细小针孔，看来是被注射了抑制剂。 “戚总。”看见戚余，黎鹤抿紧了嘴唇, 眉梢肉眼可见地终于放松一点。 闺蜜有救了。 从黎鹤的描述中，戚余知道了来龙去脉。 “诡异复苏的时候她确实在那家整容院里，但临时接了一个网友的电话，她就直接赶去了隔壁市。晓柔平时有自己开自媒体账号分享一些生活片段，我在她手机里看到了和小马哥合作拍视频的协议，手机里有一些已经拍好的素材, 她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为小马哥的诡奴了？” 神信：【哇哦，你也发现了吧？一个人，怎么能同时成为两个A级诡异生物的诡奴呢？】 戚余一眼看见了晓柔垂在沙发边腕上的手串，由于前任秘书周南渡的粉丝，所以他也被迫耳濡目染知道一点周南渡的应援物……比如这种通体透明，中间凝了金色丝线的小珠子。 “她是周南渡的粉丝。”戚余指着手串告诉黎鹤，“而周南渡的粉丝，都是他的诡奴。” 腕表凑近，检测出晓柔现状：[混沌值20，诡气1300]。 黎鹤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迷茫，试图抓住任何一点最后的希望：“什么……我不知道。那她现在到底是谁的诡奴？你还有办法救她吗，戚总。” 戚余沉默片刻，差点无法直视她残存一点希冀的眼睛。 在这样的沉默里，黎鹤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眨眼，表情没变，一滴眼泪却啪嗒落在晓柔手背上。 她冷静地哑声说，“我和她打从娘胎里就认识了，两边家长闹掰了我们也没有，这个世界上除了爸妈，我最亲的人就是她了。” 老于几人此时退了出去，黎鹤也不是会放任自己沉溺的人，说了几句之后就打住了。 戚余：“你知道孟言现在是什么状态吗？还有这个东西。”他指着墙边一条黑线，那东西从地面挣脱出来，变成一只狗的形状，在戚余脚边打滚撒娇。 黎鹤不知道孟言是什么状况，但她知道这个影子诡异，她见过这东西试图吞吃人类的样子，可如今它却乖巧得像……诡域领主的诡奴。 诡奴。 黎鹤嘴唇张开一条缝隙，愣住。 戚余明白她想到了，淡淡垂下眼睑，看着被黎鹤握住手的女孩：“你考虑一下。” "戚总！" 黎鹤喊住他，垂头时一缕发丝落下，遮住半张表情晦暗的脸，“如果最好的结果是孟言这样，我想我能接受，或者只要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亲口问问……她的选择。” …… 戚余如今启动吞噬异能已经不再需要划破手腕或者肌肤，他自己就是吞噬本身。 但这次吞噬遇到了此前从未见过的情况。 触及晓柔的瞬间，戚余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自动接听，客厅里的摄像头也忽然转了过来，对准戚余，两道声音分别从手机和摄像头里传出，一道说：“戚先生喜欢这个诡奴？” 另一道说：“好久不见，戚总，今晚我来找你好不好？” 手机里是马万象的声音，他竟然没有死。 “很意外？” “没想到我会来找你？” ——来自马万象和周南渡的声音再次同时开口。 戚余敏锐地抓住违和点——明明；马万象和周南渡应该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一个是自媒体头部博主，另一个是娱乐圈当红小生，不管是生前路径还是异变成诡异生物之后的路线都没什么共同点。 瞥了眼摄像头，戚余到桌前拿起手机，马万象的脸出现在其中，朝他笑了笑：“戚先生，回见。” 摄像头里，周南渡也轻笑一声，挂断了。 房间里重回安静。 戚余将晓柔吞噬后再剥离出来，联系潘稹，简单直白讲述了一下自己被两个A级接近S级诡异生物盯上的情况，隔着电话线仿佛都能看见那边潘稹炸毛的样子：“你等着，你等着！我把高解给你派过去！” 不出一个小时，高解带着天机行动护卫小队4个异能者到齐了，黎鹤意识到兴许这麻烦是因为帮了自己的忙才找到戚余，便把闺蜜拜托老于替自己照顾一下，也跟着留了下来。 然而几人在戚余这房子里等了两天也没等到小马哥或者周南渡的动静，直到黎鹤接到来自林谟的电话，问她是否方便去一趟隔壁市，小马哥疑似逃去。 黎鹤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等下！”林谟喊住，“你最近有戚总的消息吗？” 黎鹤看了一眼戚余，只几乎分毫的犹豫，那边就发现了：“你见过他？现在和他在一起？” 戚余眼神也没抬起一下，黎鹤敷衍两句就把电话挂了。 一行人收拾收拾准备直奔隔壁城市，没想到一打开门，看见林谟手里夹着一根烟，一只手插兜，靠着墙正在发呆。 看见戚余，他显得有点无措，把抽烟的手背到身后：“戚总。” 戚余略一点头，目不斜视地领着其他人进了电梯。 林谟怔怔看着电梯门在眼前合上，看着戚余的面容在明亮洁净的电梯里消失，楼层一点点掉了下去。 巨眼随机在他身边现身，仰头望了望：“阿巴阿巴（我想跟去）。” 林谟轻声说，“去吧。”- 在去的路上，戚余和高解向隔壁特事局了解了一些情况，然而并没有得到什么有效信息。 高解对此十分不解：“这个马万象……我看锦城特事局报上来的情况，是贺队亲自杀去老巢的啊，贺队手下留情了？” 这话说出来没人信。 尤其高解早在贺舟陵融合特殊诡物之前就认识他了，“以贺队的情况，不把他老巢掀个遍都算客气……这当中肯定有问题。而且贺队当时不是突然接到消息去处理这个马万象的吗？戚总，我听说你也在现场，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戚余：“其他的不清楚，只知道马万象是贺舟陵处理的。” “哦。” 一行人没多久到了隔壁市，和锦城如今人人自危、出门也要再三小心不同，隔壁尚还没有直接经历什么大范围的诡异事件，因此看起来还处在正常的生活秩序之中，整个城市都在为两天后周南渡的演唱会做准备，商场的宣传大屏上、公交车上，随处可见周南渡演唱会的巨幅广告。 车一驶入城市主干道，几个异能者的混沌值都下降了两三点。 “怎么回事？”“环境混沌值很稳定，是有诡异生物？” 戚余指着隔壁一辆路过的大巴，“在那里。我们被发现了。” 所有人抬头望去，只见一辆喷涂着周南渡演唱会人像，载满不同年龄、性别的粉丝的大巴缓缓路过，坐在玻璃后的那些观众眼里散发着奇怪诡异的光芒，眉眼里全是死感，嘴巴却欣喜若狂地勾起，隔着贴了遮阳膜的车窗，盯住了车里的他们。 鸡皮疙瘩瞬间从胳膊上冒了出来。 戚余环顾一圈，发现路边的行人、前后车里的乘客司机，乃至路口的摄像头都在跟着他们转，他们仿佛置身于巨大的追光灯下，一举一动皆饱受关注。 “停。”戚余拍拍驾驶座椅背，“这里已经沦陷了。” 随着他们驶过商场，墙面巨屏上面容英俊、沐浴在光线里的周南渡眼珠子跟着车一起转。 车缓缓停下。 与此同时，一整条马路乃至整个城市，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车流停止、万物安静，他们成了世界的中心。 巨屏上的周南渡轻笑一下，张开了嘴，声音却是从车里众人的手机里传出来的：“被你们发现了——” 几人眼前骤然变了场景。 长桌围坐，面前一叠A4纸打印的剧本，中间摄影机面向四周，剧本围读。 戚余低头，面前剧本第一行字写着：你是死于第一集的白月光男配。 【他不对劲——】 “怎么了？”坐在戚余隔壁的就是这部戏的“男主”，周南渡。他关心地轻声问戚余，好似他们真的是同一个剧组里面的演员，“剧本有什么问题吗，你怎么这副表情？” 戚余指腹捏着剧本一角，定了定神。然后才举起纸，问从侧脸上长出八只眼睛看着自己的周南渡，皱眉苦恼：“编剧老师是谁？这种剧本怎么演？” 他手里的剧本，除了第一行字，剩下的全是乱码。 一根细到几乎透明的淡红菌丝从周南渡后脑断开，退回戚余身体里。 周南渡脸上随机出现短暂的空白，侧过头来，正脸上的那双眼睛，加上侧脸的八只眼睛，同时眨了眨：“怎么会？” 趁他研究剧本的时候，戚余直接站起身，点了高解和其他几个队友一起离开。 出了研读室，队里一个A级异能者严肃地说：“这里的环境混沌值只有40，我们必须在72小时之内离开，不然按照我们的混沌值降低速度，恐怕会有危险。” 第86章 白月光 “我就留在主人家里，没事的。…… 在乘坐电梯离开时, 戚余知道了神信脱口而出的那句“他不对劲”是什么意思。 眼前浮现出一行在马万象诡域里见过的同样形式的字：[恭喜喜提角色“白月光”，当前粉丝数：0.继续保持，一定能稳拿早死结局！] 戚余：…… 一位队员皱眉：“你们也看到这些字了吧？难道只有去接下这些剧本才行？” 几人从电梯里出来, 这栋写着“星娱大厦”的高楼参天耸立，站在下方往上望，压迫感十足。戚余注意到，马路边目之所及的街道皆整洁、洁净，路边垃圾桶干净的如同拍摄道具, 每一个来来往往的行人皆衣着整洁得体，且, 充满了浓浓的表演痕迹。 戚余扭头看了一圈。 “在找什么？”高解跟着戚余的视线看过去, 发现了街角路边，藏在报纸亭、绿化带的摄影机, 还有那些架在看似普通人, 其实穿着一身绿衣服以便特效扣除，戴着黑色工作人员帽举着第一视角GoPro相机的人。 高解立刻就说出了戚余的推测：“周南渡获得了马万象的能力？” 其余几位队员十分震惊：“所以……周南渡就是那个我们一直以来没有找到的、贺队也没见过的拥有[吞噬]异能的诡异生物？” 戚余闻言，似乎十分感兴趣，“贺舟陵一直在找有[吞噬]异能的诡异生物？” 高解浅浅呼出一口气, 小声说：“这件事本来天机行动内部也不太好说，但潘部跟我交代过有什么事都不用瞒着你……对了，有个前提, 你应该知道贺队他，曾经重启过世界吧？在重启世界之前……” 戚余微笑：“不知道。” 高解：“……”咱也不知道，为什么透露的第一个信息就能捅这么大的篓子。 但高解还是微笑镇定继续：“是这样的，不知道也没关系。总之就是之前的世界毁灭了，贺队找到机会重来一遍，当时有许多高等级诡异生物, 其中有个拥有[吞噬]异能的，贺队曾经和它有过一点交集，在内部资料里，这个未知高等诡物被标记为危险等级第一。但直到现在，全世界都没有过这个诡物的信息。” 戚余表示理解。如果真有这样的诡异生物，人类肯定是要尽早“知己知彼”。但问题是…… “是我吗？”戚余在脑海里轻轻喊神信。 后者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几乎如微风拂面那样，像是怕被诡域领主发现：【我不知道。有可能。】 几人离开星娱大厦后，来到本地特事局看看情况。 这里是中部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却和临海的锦城不一样，特事局蜗居隐匿在郊区的公园边，看上去像个老旧破败的小办公楼，很有上个年代的气息，也和这座城市突兀的整洁漂亮格格不入，终于能给几人一点安全感。 总不能连特事局也彻底沦陷了吧？ 几人迫不及待冲了进去，一楼会客大厅里并没多少人，只有一个前台，这和其他特事局别无二致——如果误闯进来的是一名普通人，那么前台会在检测出0灵值时将对方友善地请出去。 高解两步过去，从怀里拿出自己的证件展示，“现在是什么情况？这座城市里都有哪些范围变成了诡域？” 特事局的前台一般都是知道诡异生物的普通人，本身没有灵值。但他们往往能比普通人多了解一些诡异生物相关情况。 前台视线从工作证转移到高解脸上，带着微笑缓慢解释：“是这样的，大概就在今天早上，我们发现整个城市都变成了诡域。目前异能者们已经前往各个异常点检查情况了，相信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解决？你们准备怎么解决？”高解奇怪。 前台并没有了解特事局具体行动方案的权限，戚余一行人便来到楼上的办公室里。这里的办公室和锦城风格完全不一样，比起锦城特事局来，这里更像是某个写字楼或者商业大厦的办公室，一个个异能者坐在格子间里面，隔壁还有健身房和战斗室，里面有异能者正在切磋身手。 戚余对此觉得新奇，准备往里走，高解却拉着他“噔噔”两步退回电梯里：“走！” 电梯往下降落，数字跳跃时，另一名队友适时解释了两句：“异能者没有办公需求，那些文字内容全部都交给了外包处理，刚刚那些都是诡域里的诡奴。” 另一名队友似乎看到的更多，沉重地说：“不，我从里面看见了新人培训时的同期。” 几人的心沉了下去。诡奴是真，同期也是真，那么答案只有一个，这个本地特事局已经全方位沦陷。潘稹只花了一秒就确认了这件事——他拥有凌驾于各个异能局之上的信息权，只消探查一下本地特事局的腕表数据库，就知道此处全部员工腕表上的“灵值”都变成了“诡气值”。 离开特事局大楼时，前台看着他们，眨眨眼睛，舔了一下嘴唇。从他粉色的舌尖上，依稀可以看见一闪而过的几枚眼珠子。 戚余背后一阵发凉，快步离开。 本地特事局沦陷，无路可去的几人只能在郊外找了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暂时休息。至少远离人群暂时等于原理诡物，能让他们有多一些的生存空间和思考时间。 围着篝火对坐，高解等人展开灵域，讨论起了该如何处理这次的诡物。 整个团队对齐了一下信息，发现每个人都有固定的角色和设定，譬如戚余的角色设定是“早死的白月光”，而潘稹的则是“最佳男N号”，其余几位队友分别是“最佳群演”和“最烂演员”、“戏精”这种比较模糊的概念。 而所有人都统一的设定信息是，都有粉丝量提示，并且目前全部为0. 高解用树枝在地上写下一个“0”后，又在旁边画了个“72”，把这两个数字都圈了起来：“周南渡是演艺圈里的人，做的是流量生意，我估计这个粉丝数量是最后能离开的关键，但问题是，如果这个诡域是一场拍摄，那么粉丝数应该从哪里来？” “其次，”高解继续说，“从我们来到诡域已经过去了6小时，这6小时里，我们的混沌值已经下降了5点，算下来每天下降20点，大家现在的混沌值基本在80左右，60是一个还能稳住理智的数值，到了40便会开始进一步的异化、被诡域同化……” 他说着，把72涂掉，重新写了个“42”，“所以我们从进入诡域到找到离开方法的时间，从现在开始只有42小时。至于直接和诡域领主硬刚……”他在地上写下“16万”这个数字，“我说不去硬刚，你们应该没人反对吧？” 别说反对了，高解一说完，所有人都对着火光沉默。作为在场唯一一个资格最老、也最知道在场所有人情况的人，高解大约明白他们在想什么，于是担任了这时进行士气鼓舞的职责：“没事的，未来总归是会有诡异全面复苏的，就算不会，退一万步讲所有人也都是要死的，就算我们这次死了，比起‘老不死的’，还能得一句‘英年早逝’的夸赞呢。” 戚余：？ 安慰人还能这么说的？ 几个手下抱住脑袋，脸上一副“我就知道”的无语表情。但总的来说，不管大家反应如何无语，注意力确实被转移了，没有之前那么死气沉沉，甚至还有心情问：“所以这个粉丝数量到底要怎么达到？” 此时一直在摆弄手机的戚余抬起头来，手机的光芒自下而上打亮他的脸，“试试就知道了。我开个直播。” 他打开手机里的社交软件，果不其然发现根本无法浏览，只能内容发布或者视频直播，他毫不犹豫点下开播，就这么把镜头怼着自己的整张脸，“晚上好，我们在露营。”- 孟言把手机日历app里的日记又标上一个红色红圈，随后收起手机到厨房开始做饭。 现在是下午六点，戚余一般喜欢在晚上七点吃饭。虽然只短暂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但孟言已经记住了戚余的所有喜好和习惯，并且在戚余不在的时间里，像一只规律的摆钟，忠诚地运行着。 客厅里，黎鹤还守着她的闺蜜晓柔，女孩刚刚苏醒过来，正在跟黎鹤讲述自己变成诡物的全过程，旁边老于听得捂着胸口，唏嘘。 孟言把所有食材处理好，看着低声安慰闺蜜的黎鹤，皱眉：“你们什么时候走？主人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晓柔握着黎鹤手捏了捏：“是啊，你们先走吧，我没事的。” 孟言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晓柔，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铲了一下锅里的菜，没吭声。 黎鹤屏住呼吸，小心地问：“那你呢？” 闺蜜笑得一如既往，漂亮又明艳，“我就留在主人家里，没事的。” 黎鹤这才终于意识到，戚余之前说的那些“副作用”是什么意思。 她哑了声音，问老于：“我记得……特事局内部资料里写过，每个异能者最多有1-3个异能。戚总已经有巨力、记忆读取、吞食……难道他还有第四个能支配其他生物的异能吗？” 老于哪里知道，只能摇头。 孟言轻嗤一声。 忽然，孟言察觉到自己被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来自遥远的主人的直觉笼罩、俘获了。他和晓柔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打开了手机，随后迅速找到社交平台上某个初始字母账号，屏幕上浮现出戚余的脸，他说：“晚上好，我们在露营。” 第87章 想歪了 殷红唇瓣里吐出一条舌头，舔舐…… 戚余打开的是时下最热门的社交app, 据说每天有几亿的日活。开播之后不久，右上角显示直播间中观众数量为“2”，但粉丝为零。 戚余：“在看直播间的朋友可以点个关注。” 话音落地, 眼前浮现出之前发布任务的文字“粉丝数：2”，同时手机左下角提示有2位用户关注了主播。 戚余：“如果身边有朋友的话，也可以邀请朋友看一眼，点点关注。” 也不知道是不是直播间里的这两位观众当真就这么配合，紧跟着直播间里观看人数就上涨了两个, 粉丝亮也显示变成4人。 在旁边围观全程的高解凑过来，让戚余点进去查看了一下这些用户的资料, 却发现全部被设置成私密账户。 旁边异能者挠挠头：“看这个直播的到底是这个诡域里面的人, 还是诡域外面的人？如果是外面的人，又是普通人, 那这个直播扩散开会不会对普通人造成什么影响？” 这时直播间终于有了第一、二条弹幕：“主人, 是我。”“没有普通人。” 高解困惑：“主人？是喊你吗？” 弹幕紧接着：“你是谁？为什么在主人旁边？”“你们在哪里？” 高解盯着弹幕缓缓划过。已知封建王朝覆灭之后，人类世界里“主人”的称呼大多为情趣所用，而诡异生物世界里这个称呼虽然常见，但只见于高等级诡异生物与其诡奴之间。 所以高解果断排除其中一种情况, 问：“那个……贺队知道吗？” 戚余一看他表情就知道这人肯定想歪了，但他却没有反驳，而是模糊回答：“知道吧。”三个字, 充满了引人遐想的意味深长。 高解的表情差点碎裂了。 戚余指挥其他几个人也打开直播，让自己直播间关注的这几个人也给大家点了关注，这下所有人的粉丝数量都变成了整齐的4人。 直播是单向的，他们只能对外进行直播，或者说些和诡域无关的事情，一旦出现试图解开这个世界真相, 即“此为诡域”的事实，任何言语都将无法出口，任何文字都将无法成型。 反复尝试几次摸清楚规律之后，在直播间一直没有新增观众的情况下，几人关闭了直播。 高解是最早一批跟着贺舟陵对付诡异生物的，所有人里经验最丰富，关闭直播之后他有些忧虑地提醒所有人：“这个粉丝要求目前看起来好像很没有存在感，但诡域里，往往是这种看起来无害的信息最危险。我们还是尽快提高粉丝数吧。” 话音落，几人的手机同时震动起来，一条短信浮现在锁屏界面上：‘你们几个要抱团造反吗？还记今天晚上有直播吗？【链接】’ 链接里是一部影视剧的宣发直播活动，根据安排，群演们要去集体带来一段表演，随后是有一定戏份的配角，最后是男女主和比较有梗的角色。 直播宣传照片里的主图十分诡异，一眼看过去明明是周南渡的脸，再一看却又变成了马万象的脸，等戚余再定睛一看，却又觉得那只是一个镶嵌满了眼珠子的人肉躯壳。 一股冷流窜过血管，戚余抬起视线，发现其他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异常。 高解收起手机，正了正衣领，像是要去奔赴一场工作会议：“走吧。” 晚上九点，他们回到了星娱大厦。 所有直播里要出镜的人都需要化妆，其中配角们一个化妆间，重要角色一人一个化妆间。 戚余坐在镜子前化妆时并不大习惯，和化妆师商量简单处理之后便配合地闭上眼睛——没有全闭。随着他微微合眼，整个化妆间的光线似乎都暗了不少，因此手机重新亮起的光芒便变得尤为显眼。 明明没有受到任何碰触，亮起的屏幕却如感知到视线一样晃动一下。 [面容ID识别失败] 来时，戚余已经观察过了，这间5平米的化妆间仅有3张无抽屉的化妆桌和镜面，除此之外再没任何可供人藏身的空间。 戚余缓缓挡开化妆师的手，“不好意思，我想去趟洗手间，” 化妆师是位染了粉红色头发、看起来三十上下的女性，戚余进来时就测试过她的混沌值为75，诡气值和灵值都为0，只是个被困在诡域里的普通人罢了。就算要动手，也不能在这里。 站起身时，戚余接着袖子的遮挡，指尖在桌面轻轻一点，将一枚薄薄的修眉刀片藏到掌心。 那股阴冷的、让人后背发凉的凝视如影随形，一直跟着戚余来到洗手间。 这栋大楼有些年岁了。 洗手间的墙壁暗灰发霉，水龙头的银漆剥脱，镜面残留着不知来处的黑色油漆，高度正好在人脸附近，黄色的灯罩里有一些褐色物质，可见灯丝已经氧化许多年。 戚余在镜前站定。 化妆师很有自己的审美，寥寥几笔，将戚余的五官勾勒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精致，美得极冷、极有攻击性。 戚余盯着镜子，仿佛能看见镜子里有一股无形的、朦胧可怖的存在在流动着。它有着一股阴湿的、让人隔着几米开外就觉得背脊战栗刺痛的气息。 戚余意识有片刻的混沌昏沉，意识到这一点，他悚然清醒过来，用被冷汗浸湿的指腹在刀刃上轻轻按了按。 借着脚下阴影的遮挡，血丝悄悄蔓延开，似乎只差一点就能触达那里。 洗手间里却突然响起一声轻笑，回声幽幽，是成年男人低沉的嗓音质感：“ 这是什么？你的异能？” 一道身影往前一步走了出来，流动的可怖气息有了形状──是一个脖子以下西装革履，脖子以上一枚肉球的男人，胸口别着一枚精致扣子，链条垂下装进西装口袋里。 戚余缓慢试探探出的血丝被掐断，对方西装鞋底在地面上踩出声响，缓缓走到动弹不得、已被恐惧攫取的戚余面前。 一只漂亮的、曾被无数镜头聚焦宠爱过的手，按在戚余脸上，他被困在这只高等级诡物和洗手池中间。 背后的人掰过他的下巴，从肉球一样的脸上缓缓浮现出周南渡的五官，殷红唇瓣里吐出一条舌头，舔舐戚余眼下泪痣：“你的眼睛真漂亮。给我好不好？ ” 腕表上只匆匆一眼，看见这只诡异生物诡气值超过15万。 戚余说不出话，也无法反抗，眼睁睁看着对方颅骨如开花一样打开，抬手从里面取了几粒眼珠子就要往他嘴里塞，理解对方意图的瞬间，戚余差点恶心吐。 “ 我……”戚余在求生欲的逼迫下艰难开口，“不喜欢这样，进食。 ” 对方停了下来，仿佛很有耐心：“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呢？” 眼珠子就在嘴边，戚余忍住恶心，“你就是这样同化马万象的吗？因为你的粉丝比他多？” 周南渡指尖捏着的眼珠子眨了眨：“ 是。这是我的游戏规则。” 戚余抿唇：“可惜了，你的规则不堪一击。” 周南渡手里、颅骨里的所有眼珠子都瞪大了：“怎么，粉丝还能超过我？” 戚余冷笑一声。 周南渡吧唧一下，捏碎了手里的眼珠，他后退一步，嗤笑一声：“ 不自量力的蝼蚁。看在你这张脸实在让我满意的份上，暂且陪你玩一玩。24小时之后，如果你的粉丝没有超过我……你会喊我主人的。顺便一提，我现在的粉丝数是两千一百万。” 周南渡转身离开洗手间。 皮鞋踏进铺着老旧地毯的走廊，那张在无数广告和影视作品里备受欢迎的容貌是公认的英俊男人典范。 早年出道的时候，他就是以绅士英俊，体贴和高情商吸粉的。 周南渡从西装口袋里取出方巾，擦了擦因为捏爆眼珠而脏了的指腹，随意将手帕丢在墙根。 巨眼从化妆间里循着气味找到这里时，发现周南渡的瞬间差点从墙上掉下来。它大气不敢出一个，紧贴着墙，把异能拉到极致，直到周南渡走远才溜进洗手间里。 却不知道，周南渡后脑头发之下，十几只眼珠跟着它的方向整齐转动。 — 直播准时开始，摄影棚里只有今天的所有工作人员与演艺人员。 舞台对面竖着三个大屏幕，实时播放着直播画面，弹幕和留言里全是戴着周南渡粉丝标签的用户，可见其人气之高。 根据流程，几个男配女配分别要表演节目。女配们一起合唱了一首歌，男配们则是被导演安排穿上剧中的古装扮相的下半身，裸露着上半身，化了战损妆，来了一套刚柔并济的舞蹈，引起弹幕里一片尖叫。 看见眼前浮现的粉丝+1+1+1+1，高解几人脸色邦邦硬，心情古怪又欣喜──太奇怪了，这是他们第一次用这种方法对付诡异生物，出去以后绝对不能透露一点，不然绝对被基地那帮孙子笑一辈子！！ 群演表演完，到了主角上场的环节，作为全场咖位最大的人，周南渡众星拱月，得到了最多的镜头和最多的cue点。 戚余也得到了主持人的不少关怀，凭借这张脸，弹幕里也有不少视觉动物瞬间粉上他，片刻之后，戚余发现自己的粉丝量变成了20万。 直播流程走完，主持人忽然话锋一转：“好，接下来来就是打榜环节了，大家可以为自己喜欢的新人艺人投票，今天排名最后的会被淘汰哦。请看大屏幕。” 戚余、高解等几人，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他们掌握的信息有限，和鬼域领主相比又太弱小、任人拿捏，以至于对方可以完全掌控游戏规则。 舞台对面的几个大屏幕，分别对应着戚余几人的脸，七个大屏幕中，六个屏幕一一对应他们六个人。可见所谓的“新人”就是他们几个。 被分配到群演的几个基地异能者嘴唇微微发白。 从刚刚直播弹幕的反响来看，恐怕这个淘汰的人，就在他们之间了。 周南渡看了一眼第七个屏幕里戚余小腿以下的脚边，愉悦说道：“开始打榜吧，各位。你们手里都有直播间特制道具［星粉卡］，喜欢谁就粉谁吧。” 六个屏幕上。每人身边出现一张柱状图，或缓慢或飞快地爬升着，其中以戚余的柱状图爬升速度最快。 他能感觉到有一种奇怪的、令人不适却有着上瘾的感觉，随着柱状图爬升越来越强。 他的混沌值在下跌，灵值却和打榜上升速度成正比，很快就提升了超过3000点灵值。 另外几个异能者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我们在基地辛辛苦苦研究药物和训练方法，累死累活才涨几十…就这一下就涨了几百？？” “要是留下来，我……” 同伴小声严肃打断他：“你听听在说什么？！” 对方一怔，恍然噤声。 戚余是今晚的人气top已无悬念，显示粉丝数仅有20的那名队员却浑身都在轻轻颤抖，脸色惨白如纸。 高解亦是表情沉重，过去搂着他，镜头也跟着一起过去。 注意到镜头跟着人走这个细节，戚余忽然站了起来，往旁挪了一步。 分配给他的机位和画面果然果然也跟着移动了。 但不对劲的是第七个屏幕。 这个屏幕的对应机位，似乎是对着戚余的小腿在拍，看似是其余画面的细节补充，却没有跟着戚余的行动挪开。 ──所以一共有7个“新人”。而这位“新人”旁边的粉丝数，显示为0。 打榜时间仅有10分钟，眨眼结束。 基地里来的粉丝最少的那名异能者已经满脸灰败，全靠扶着椅子才没有跪在地上。 “时间结束。”周南渡含笑说，“虽然很可惜，但我还是要宣布一下，这一期我们要淘汰的这位新人。” 那名异能者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而戚余却仿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低头望向刚刚自己站着的地面。 他想起了诡异复苏的那个夜晚，林谟将他带上特事局的车，明明只能看见一个人，车身却往下沉了两次。 戚余的唇瓣动了动，微不可查的声音被周南渡。 周南渡：“巨眼。” 高解等五人震惊抬头。 第七个屏幕上，缓缓浮现出一枚直径一米的硕大眼球。 周南渡含笑走了过去，声音是粉丝最心动的温柔低沉，“真是的，明明是来参加节目，怎么把自己存在感弄得这么低，不淘汰你淘汰谁？” 弹幕里齐刷刷全是附和周南渡，嘲讽巨眼的。 周南渡：“那么，我们要怎么淘汰他呢？送他去见曾经的战友小伙伴好不好？” 他朝着巨眼张开手指，伸向漆黑的瞳孔。 巨眼只剩下这一只眼睛了，明明只靠一只眼珠是不足以完成表达人类的需求的，戚余能辨别出它的恐惧和释然。 巨眼在高级诡物的威慑下瑟瑟发抖，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南渡含着从容温和的笑容，将漂亮修长的手指伸进它的瞳孔里、眼球里、身体深处。 然后狠狠一搅、一扯。 在这瞬间，弹幕疯狂了，他们为周南渡欢呼喝彩，顶礼膜拜，仿佛仿生AI执行机械程序，毫无正常人类该有的认知和感情。 原先以为自己垫底的那名异能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劫后余生的空虚与喜悦让他掌心冒冷汗，身体却烧的滚烫。 没有异能者能在这个时候，在死去同类的尸体前，感慨自己的幸运。 周南渡又来到戚余面前，对着所有的镜头和观众说：“这是我看好的新人，我想重点培养他。” 弹幕纷纷夸他有眼光。 “不过我不想用常规方法培养他，我已经和他达成协议，如果24小时之内他的粉丝量没有超过我，也也会淘汰他哦。”周南渡甚至还有心情帮戚余拉票，“所以如果你们想支持他的话，就快为他点点关注吧。哦，他现在的粉丝，只有少的可怜的22万呢。” “时间就截止到明天的9点吧。明天直播见。” — 公司新人被安排集体宿舍，就在这栋大楼里，6人一寝室，拥挤且热闹。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突然这么安排？他盯上你了？”高解面色难看。 另一名队员急得团团转：“他的粉丝数量是多少？？我们连这个都不知道，怎么……” 戚余：“2100万。” “什么……他告诉你的？？” “嗯。他亲口说的。” “这么多……我靠，这怎么──”说出丧气话之前，对方自己先闭了嘴。 寝室里一时沉默下来。 戚余摆弄了一会手机，“我有个计划，需要你们配合。” 几人目光炯炯看过来，高解忍不住问：“你准备怎么做？” 戚余揉揉眉心，眼神放空，讲完了计划，“计划仓促，我没有太大把握。但如果能成，应该能让我们在24小时之内离开。如果不愿意冒这个险就算了。” 高解咬牙：“按你说的来。” — 东南亚某个无人山脉里。 贺舟陵从高空俯冲而下，撞进地面上一团橘色烟雾里。 巨响从中传来，不知过了多久，烟雾散去，山脉被荡平，露出光秃秃的地面。岩石上躺着几个遍体鳞伤的男人，其中伤势最重的几乎成了人彘。 代号“海妖”的异能者从嘴里吐出一口鲜血，一条漂亮的鱼尾被截断丢在一旁，他努力偏头看了一眼，用英文艰难道：“哈哈哈我活下来了！” 其余几个异能者分布四周，闭着眼睛休息。 “这才只是一个20w诡气值的诡物而已──这种屁话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说的，”其中一个亚洲面孔用母语叽里咕噜一顿骂，“如果所有的S级诡异生物都这么难对付，我看人类还是趁早完蛋吧！！” 贺舟陵看他一眼，后者打了个激灵。 他从地上单膝跪起，撑着站了起来，身上衣服破破烂烂，颊边和腹部都有皮开肉绽冒着黑气的伤口。 贺舟陵走到诡物尸体边，骨鞭扎下去，骨翅腾龙一震，眨眼人已在高空。 一个金发碧眼的异能者一骨碌爬起来，朝着他喊：“喂！你不能这么把尸体带走！” 失去尾巴的海妖嘲讽他：“怎么？那你去抢啊，光嚷嚷有什么用？而且你抢的过吗？要不是这次，你们估计都不知道贺舟陵已经这么强了吧？还以为世界在你们掌控里呢。” 金发碧眼的异能者不甘心地忘了眼贺舟陵离开的方向，随后登上了来接他的直升机。 海妖是最后走的。 他爬到刚刚贺舟陵躺过的地方，碾起一滴地上的血，放到舌尖舔了一口。 ──他的眼前瞬间出现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直到最终定格在一张有眼下泪痣的脸上。 “真美啊…” 但侧面还有第七个屏幕，镜头对着的是戚余的脚边。 第88章 木桩 眷恋地搂紧了这截腰 贺舟陵将诡异生物遗体带回华国的行为, 在国际特事局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抗议的邮件和电话雪花一样飞到华国元京特事局里，甚至有些人嚷嚷着让交出遗体，或者直接共享研究结果。 这些呼声有两个明显意图, 一是目前国际上公认诡物遗体没有作用，想通过嚷嚷碰瓷一下，看看会不会随机掉落几个研究结果；二则是，所有的抗议里都没有提，也不敢提贺舟陵。 回来的时候发现戚余不在, 贺舟陵身边气压低的可怕，潘稹都担心这事最后又会以基地部分重建为结局, 正在捶胸顿足傲慢没让戚余留个话时, 贺舟陵捏着床头一张纸，安静了下来。 潘稹惊魂未定, “是戚余留的？说了啥？” 贺舟陵抬起的红眸一瞬间浮现一层非人的金光, 未启唇，声音却直直扎入潘稹大脑，让他混沌值暴跌20点：“和你没关系。” 潘稹脸色微变，迅速退了出去。 研究人员也是脸色难看地向他汇报：“潘部, 贺队这个数值不对，他这次出去发生了什么？所有指标都显示，他正在……向诡异生物进行转变。混沌值跌到55, 检测到诡气值出现。” 潘稹：“把施万昌带过来，按计划先稳住情况，至少要等到戚余从诡域里出来。” 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支抑制剂照着脖子扎了下去，直到眼前晃动的虚影消失，混沌值稳住，才喃喃自语：“所以贺队从世界重启之后就在找有时间回溯能力的异能者……就是在为这种时候做准备吗？”- 戚余并不准备按照周南渡的游戏规则来玩这个游戏, 他的计划是直接让周南渡粉丝清零，这样不管对方粉丝到底有多少，他都有获胜的绝对把握。 晚上十一点，戚余敲响了周南渡的房门——这栋娱乐大楼都是周南渡的产业，他的住处就在顶层。 门铃响后，通话器里传来周南渡含着笑意毫不意外的声音：“欢迎。” 大门自动打开，露出深色、几乎一望无际的大理石地面。这栋写字楼一层就超过3000平，仅仅一个客厅，粗略估计就超过了500平米，四面四通八达通往不同的走廊和房间。 没有任何提示和迎接，看来只能自己想办法找到周南渡了。 戚余原地转了一圈，借助腕表的帮助排除了两个明显诡气值过高、混沌值过低的方向，然而依旧剩下超过十个选项需要他自己排除。 “嗤——”一声轻笑不知是从哪个方向传来。 戚余听了一会却辨别不出方位。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蹲下身来放出袖中缠在腕上的六条小蛇——这次行动中有一名代号王蛇的队员，能力是“蛇裂”，能力形同孙大圣拔下毫毛变出猴子，他则是拔一下头发可以变成蛇。 约摸过了三分钟，6条小蛇中仅有一条回来了。小蛇尾巴尖缺了一块，蜿蜒挪过来时在地上擦出一道若有若无的血痕，然后停在戚余面前朝他望了望来时的方向。 做完这些，小蛇倒在地上，痉挛抽搐一下，彻底僵硬。 戚余垂眸，想起王蛇说过，这些蛇都能与他共感。戚余当时问，那如果这些蛇死了呢？ 其他几名队员没吭声，王蛇却笑了笑：“你可以把我理解成一条大蛇，这些小蛇死亡，只会让我进入假死状态。” 戚余起身向小蛇来的方向而去。 地面上铺着厚重的地毯，走在其上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衣料摩擦的声音。这是一条被陈列橱窗夹起来的走廊，橱窗里放的都是各种演艺界的奖项和周南渡的各种硬照，里面的周南渡星光四射、英俊夺目。 戚余视线扫过这些照片，忽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余光里，那些背后的照片似乎全部将视线对准了他，可等他抬头看去，照片上的周南渡分明没有异常。 生理上的战栗是骗不了人的，戚余佯装不曾在意径直走过，那些照片里的周南渡却又像生出恶劣捉弄的心思，竟然随着戚余走过的动作一齐扭头盯着。 走廊尽头有三扇门。到这里，小蛇提供的线索已经全部结束，特事局的腕表也测不出什么，接下来只能完全靠他自己。 戚余以自己对周南渡自恋程度的了解，排除了一扇贴着西方某巨星海报的门，在剩下的两扇里，二选一挑了一扇。 光芒刺眼，影视棚补光灯从天花板一直布置到地面上，烫在白色背景布前的周南渡是天生巨星，比光芒更耀眼。他拨开围在身前的化妆师、摄影师及其助理、品牌方工作人员……望向戚余，“你来啦。” 戚余低头，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一份拍摄通告和相关资料。 原来他是这次的拍摄配角，主要是出现在画面边角给周南渡作配。 “你身上穿的是什么呢？快抓紧脱掉，不要耽误拍摄。”周南渡躺在白色柔软地毯上，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牛仔裤。上半身胸膛和腹肌上抹了美肤油、重点勾勒了腹肌形状，灯光下充满张力，整个人仿佛笼罩了一层圣洁的光。 根据工作通告，戚余应该是需要保持和他的布料一致，乖乖配合。 但戚余后退了一步。 周南渡脸色当即沉了下来，眼睛下又睁开了一双眼睛，瞳孔缩成针尖大小，“难道你想违背我的意思？” 离他最近的、举着补光板的摄影助理忽然融化变成一滩血水，而其他人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 他的愤怒明显又突兀，让戚余终于串联起了推门时就生出的违和感。 戚余绕过地上的血水，在周南渡面前蹲下。这个姿态和舒展了体态的周南渡相比，有一种无形的示弱。他轻声问：“这是你的愤怒吗？” 周南渡愣了。 “我的秘书是你的粉丝，她跟我说过你的故事，说你没有背景出道的时候很难，经常受到制片人和娱乐公司的欺负。”戚余说着，睫羽半压下来，面容颇有些悲悯色彩：“出道十年，这些年你肯定吃了很多苦吧，真可怜。一个人走到现在，确实很不容易了。” 周南渡微张着嘴唇，沉溺在他冰蓝色的眼睛里，觉得自己仿佛被温柔的大海溺毙了，以至于眼角下意识涌现出生理性的泪水，顺着颊边滑落到腹肌上。 “我……”他哽咽一下，问：“你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 他觉得戚余必然会鄙夷他，讽刺他，甚至想要杀了他； 他唯独没想到的是，戚余会安慰他，怜悯他，同情他。 自从变成华国乃至亚洲顶流之后，时常有人心疼他，喜欢他，崇拜他，但从没有人怜悯他。 周南渡缓缓伸出手，按住眼前戚余的膝盖。对方不仅没有推开他，掌心还悬空抚了抚他的头。 周南渡于是往前一冲，彻底趴在戚余膝上哭了起来。身下的人似乎被他的惯性冲倒，但掌心还是落在了头上，周南渡贪婪、眷恋地搂紧了这截腰，他放纵自己卸下防备，沉匿在这份久违的温暖里。 而戚余——他站在两米开外，面无表情看着周南渡抱住一个木头桩，连自己绕到他背后都没有发现。 戚余低声问：“所以，你是怎么把自己和他融合的呢？你的故事明明比他精彩，何必讲究自己去够垃圾桶里的东西？” 周南渡对戚余毫无防备，下意识回答：“……我发现有人在抢占我的诡奴。这些愚蠢的人类竟然可以一心二用，同时喜欢两个人。我去看过了，这个马万象又丑又弱，根本不堪一击，自从被贺舟陵破了诡域就活得跟丧家犬一样……但麻烦的是，要继承他那些粉丝，除了‘变成’他，没有别的办法。所以我就吃了他。” 戚余：“你怎么吃的？我任务没完成，借我用用，提交特事局完成任务了还你。” “哦。”驯服的诡异生物格外听话，抬手就用修长漂亮的手指，抠住自己的额头中心往外一扒——他的颅骨就像是两瓣石榴皮，打开之后暴露出中间如果实一般的眼珠子，而马万象的那张脸就在这副皮囊之下，闭着眼睛好似沉睡。 也正是因此，周南渡向两边打开的脸上的眼珠子，往上一转，看见了好生站在原地的戚余，也看见被自己蹭上眼泪、鼻涕和妆的那截木桩。 整个脑壳里的眼睛仿佛陷入了混乱，原地疯狂打转，它们看见那个以怜悯蛊惑了自己的卑劣人类转身就跑！ 戚余狂奔，试图从原路返回。 胸口的真空摄像头已经记录下一切，影像实时传回到高解他们手里，不一会儿，这个诡域中的网络上便出现了#周南渡卸妆后#周南渡素颜#周南渡人前人后类似的话，充满了对流量明星的恶意。 “你做了什么？！——” 从身后传来的咆哮得以证明，戚余的策略切实有效。 按照计划，下一步就是根据排练时计划的那样按下时空按钮，借助队友异能的帮助脱离这里。 “戚余——” 身后疯狂的脚步在迅速靠近。 戚余一边按下时空按钮。 诡异生物冲到眼前时，马万象在周南渡的身体里睁开了眼。 而戚余手里被按下的时空按钮却毫无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靠近- 天机行动基地里，施五昌被带到一堵墙外，施展[时间扭曲]。 然而异能刚刚启动，他却颤抖着匍匐在地上，“里面是谁？！” 几个研究员面面相觑。 施五昌爬起来就走：“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敢的……” 第89章 人皮 “也就是说，我基本出不去了。”…… 千钧一发之际, 戚余掌心一烫，一个十字纹路在掌心爆发出光芒，从光芒中出现一条裂隙, 将戚余吸了进去。 他回到了集体宿舍里，面前就是一脸担忧的高解，那名给了他时空纽扣，异能是空间割裂的异能者捂着头坐在椅子上，正因在高级诡物的诡域中强行使用异能而遭受反噬。 裂隙关上的瞬间, 有枚眼珠抓住最后的机会，跟着戚余一起钻了进来, 在寝室的地板上咕噜一圈, 将一切景象收入眼中，随后如细胞分裂一样, 在同一枚眼球中拥挤着自我分裂出了无数个瞳孔。 “看见你们了。”周南渡话音落地, 整个空间里的诡气值瞬间降低20点。 那名遭受反噬的空间割裂异能者因此混沌值掉到了仅剩25点，抱着头滚在地上痉挛，他身上出现了无数个裂开的空间缝隙，从血肉里可以窥探到深渊里蠕动的诡物、海水中隐匿的暗涌、人类被剖出丢弃在地的心脏, 还有一闪而过的，周南渡吃掉马万象的画面。 混沌值降低到这个程度，再没有可能恢复成人类了。 戚余留下自己的抑制剂, 抬手衢触碰同时出现过周南渡和马万象的画面，瞬间被吸了进去。 “戚余——！”高解试图抓住他的衣摆，却在巨大拉扯下失败。 这是在夜晚城市中一条漆黑的小巷里，下着大雨，从马路从头到尾不见一个人类。 黑暗里的垃圾袋边，诡气值正在流失的马万象极力地压低着存在感。他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了这条死胡同里, 而巷口虎视眈眈守着的，是从他的诡域中逃脱的宿管老头、颜茵茵、冉优等诡奴，他们随时准备着冲上去将他撕碎。 戚余发现自己就站在这群诡奴中间，隐约能感受到和小马哥之间的联系。正要离开，忽然看见有一道修长身影撑着透明的伞从雨幕中走来，串着长风衣的身影像一把刀劈开雨幕。 是周南渡。 戚余赶紧缩回人群中站好，低着头，刻意放纵那种被诡气支配的混沌感觉。 周南渡路过时，在巷口驻足，就停在戚余一米开外，与他中间只隔了一个宿管老头。他的视线仿佛穿过了老头，落在戚余身上。 戚余握紧了拳。 “嗤。”周南渡轻笑一声，语气里的鄙夷是冲着巷中马万象去的，“A级啊，真丢人。”他走到马万象面前停足，头也不抬地朝着巷口徘徊的诡奴们摆摆手：“我没心情跟你们这群小东西玩，趁早消失。” 说着毫不在意自己拖曳到地下的风衣下摆，蹲在小马哥面前：“就你，居然也全网1000w粉丝，这些人类是瞎了吗。” 小马哥诡气值已经跌得不剩3万，他哆嗦着试图把自己往垃圾袋深处藏去，脑袋里的眼睛一枚接着一枚的往外掉——像是地球上某种原生动物遭遇危险断尾求生。 可惜周南渡不是喝点汤就能满足的。 他指间在自己额心、鼻梁、下巴上轻轻一划，整个人变成了两半，就这样将马万象吃了。 皮囊缓缓合拢时，马万象在他的躯体里，随着主人意志一起扭头。巷口已经空空如何，只能依稀见到墙角一抹有人离开的黑色残影。 戚余冒雨找到一家沿街商铺躲了进去，得以花钱购置了电脑手机，找到一家酒店藏身。 神信忽然开口：【这是异能者濒死时混乱产生的局部空间，它存在于世界之外，和你生活的世界并不一定有关联。要想离开，你必须具备相当高的灵值，至少要足够你撕开这个异能者的空间回去……你准备怎么做？】 它看戚余拆下针孔摄像头，打开电脑开始拷贝数据、上传网络，怎么看都不觉得他像是在为杀死周南渡做准备。 戚余暂时停下自己手里的动作，冷静地想了想：“你的意思是，要么来个能撕裂空间的异能者带我出去，要么……我需要夺少灵值才能出去？” 【足够你撕开空间且不会反噬的话，至少需要10w。对了，你现在的灵值是4.6万……你知道的吧？而且这个空间随时有可能随着异能者的死亡彻底消失。】 “也就是说，我基本出不去了。” 神信：【是。】- 随着异能者的死亡，这些冒着金光的空间缝隙瞬间消失，寝室里到最后只剩下高解一个活着的异能者。 周南渡当着高解的面将那个几个异能者尸体也塞到自己体内，有了新的食物，原本储存在他身体里面的马万象才被消化，给新食物腾出空间。 网络上戚余高解几人打响的舆论战已经扩散到普通人人尽皆知的地步，他无法获取更多的诡奴，而那些受到消息影响脱粉的人也不再是受到他直接控制的诡奴，周南渡的能力大打折扣。 他拎着高解，经过两天的跋涉来到某市腹地，在一处游乐场的露天长椅上坐了下来，左顾右盼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直到一个成年人身高的卡通玩偶牵着一个章鱼形状的氢气球路过，气球上半部分是圆润纯红的身体，下方是饱满油亮的逼真触手，两只黑黝黝的眼睛和触手构成的笑容嵌在它饱满的身体里，诡异又真实。 周南渡迎了上去，挡在玩偶身前：“你准备袖手旁观到什么时候？人类已经开始了对我们的围剿！” 玩偶目不斜视，准备绕开。 周南渡跟上，再次拦住：“低劣的人类都知道团结，我们难道在这种时候不知道吗？” 玩偶缓缓扭头，视线锁住周南渡的瞬间，整个空间都如同定格，万物都在走远，他被恐惧支配，颤抖着嘴唇后退两步。 他不敢再上前，眼睁睁看着玩偶牵着气球走远，消失在游乐园的人山人海中。 拎着高解走到游乐园门口，周南渡忽然踉跄两步。他惊恐地抬起自己的手，却发现源源不断的有眼珠从自己的眼睛中掉落出来，逐渐扑洒一地。这代表着他的信徒和诡奴，正在收回对他的崇拜与敬仰。 很快周南渡面前就围了一群人，他惊恐地大叫：“不要拍！不许拍！走开！” 可惜没有游客在意。大家还以为这是游乐园新出的招揽游客的方式，纷纷拿出手机拍照上传社交网络，引起又一轮的扩散与热度——而到那时，周南渡已经躲了起来- 戚余点点头，低头继续忙碌。 他将视频同步以几十个账号发布到网上，仅仅两分钟后，这些视频就先后爆了。 视频的标题仍然和之前一样，无非是暗指周南渡整了容，或者直接用高科技给自己做了个皮套，其实那张脸根本不是他的面容，皮下另有其人，和原本容貌相差甚远。 这样的标题立马吸引了大批人点击进来，起初这波流量来自于周南渡的粉丝，他们手撕任何一个胆敢造谣自家偶像的人。 视频足足有10s，高清的针孔摄像头清晰拍到了周南渡的那张人皮是如何从两边聚拢，中间那张脸又分明是一张比他逊色不少的，直到最后皮囊合拢完美，周南渡还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说：“这具身体真僵硬。” 他指的是马万象的，但在视频里那种情况下，显然会被大众误以为他指的是这副皮囊。 事情就这样开始发酵开来，短短2天，网上经历了AI动画、特效制作、电影宣传等各种消息流言，直到被各种技术流网友扒得一干二净，从地标、坐标、生理特征等全方位将“周南渡只是马万象捏造的皮囊，根本不存在周南渡这个人”的概念牢牢印刻在网络上。 这天下午，戚余退了房换到另一个酒店。这几天他一直这样隐藏行踪自保。 办理完入住之后乘电梯上楼，同行有两名年轻男生正在刷这件事的分析视频，其中一个稍矮的对着同伴嘀咕：“你还别说，这种皮囊还真挺好看。”说着退了出去搜索周南渡其他的视频。 几个cut下来，男生竟然就这样被圈粉了，不由自主感叹：“真好看……” 戚余眼睁睁看着他的眼珠子从眼眶里掉了出来，落入手机里消失不见。同伴瞪大了眼，惊慌失措地翻出手机开始录像：“你眼睛呢，陶哥，你眼睛呢？！！” 同伴摸摸空洞洞的眼眶，满脸无知无觉地茫然：“怎么了，眼睛献祭给偶像了啊，那么好看，给他算了。” 然后他就当着同伴和戚余的面，缓缓变成了周南渡的样子，两枚眼珠子拥挤着从眼眶里浮出来，填满了空隙。 “啊——！！啊啊——！”同伴尖叫着，惊慌失措地跌坐在电梯里，“网上说的是真的，是真的——！周南渡就只是一个皮囊而已！” 周南渡抬手要去掐他，动作忽然一顿，扭头看向背后，集美眼珠随着他扭头的动作从眼眶里被甩出来：“你做了什么？” 戚余晃了晃手机：“在直播而已。你感受如何？3天时间，你的粉丝掉到只有500万了。” 戚余举起手机，明晃晃对准周南渡的脸：“那些说相信周南渡的人，可以试试取关一下他的社交账号。” 果然立马有人去尝试，每当有一个人取关，就会从周南渡的眼眶里掉下来一枚眼睛，越是如此，越是证明了周南渡不是一个真实的人，掉粉速度便愈发加速。 “啪”的一下，戚余手机被周南渡拍飞，尸体四分五裂飞散。 人皮敞开，露出钢刺履带一样的内里，一挥过来就挂掉大片的肉，闻见戚余的血味后，周南渡愈发陷入疯狂，陡然展开到足以将电梯内部整个贴满的面积，随后收紧，将戚余完全裹了进去。 第90章 死了 杀死贺舟陵 戚余以为自己死了。 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是如何被碾压自己的存在吞吃入腹, 浑身碾碎了似的疼，暴虐、阴戾的心情在胸膛中左冲右撞，却找不到一个发泄点。 “说明书？神信？！” 没有回应。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清理出去, 他能清晰感知到某种不属于自己的能量消散抽离。 【会见面的……】这是神信最后留下的只言片语。 同一时刻，暂住在锦城戚余房子里的孟言和晓柔突然瞪大了眼，向着某个方向悚然望去，嘴里惊恐呼唤：“主人！！！” — 潘稹现在很头大。 首先，是贺舟陵带回的那具诡异生物的尸体躺在实验室里无法处理。过去都是由贺舟陵给出的战斗分析报告来判断异变根源, 如今贺舟陵状态不对，无人敢打扰, 因此无害化处理也搁置了下来。 过去诡异生物死亡后, 异变会停止、混沌会清零，然而这次研究人员竟然发先混沌值竟然产生了波动。最初研究员都以为是器材故障, 但更换器材、反复测试排除变量后, 才发现这种变化是真实客观存在的。 其次，是贺舟陵的诡气值开始攀升，混沌值维持在很低的水准。得知情况的高层立刻命令启动毁灭计划，潘稹扛着巨大的压力才多争取到了两天, 寄希望于2天内戚余能回来，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否则基地就会强行启动施五昌的异能，进行时空扭曲。 无独有偶, 这些异常不只在贺舟陵身上出现了。 世界各地的特事局都有异常报告，不少S级的异能者都出现了异常。最初征兆是异能短暂失控，到后面则是混沌值不断下降无法遏制，都后来不得不在国际上发声求助，呼吁这种时候全人类都应该团结起来、共享能遏制异变的方法。 经过紧急会议，华国将制作抑制剂的方法共享给了各国, 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异变。 亲自运送一批抑制剂到锦城民航港口，目送各国派来的军用直升机将抑制剂运回，潘稹回到车里，还没来得及换口气，忽然接到了来自林谟的电话：“潘部，看我发给你的视频！” 潘稹切出去点开链接，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这是林谟从锦城的海域上拍到的画面。时值黄昏，海面投下大片金橙色的金阳，两轮巨日远远出现在天空中间，宛如画面叠印一样。普通人对此并无反应，然而所有的异能者看着这画面时，却好像能感受到一种从身体深处传来的呼唤，甚至有等级比较低的异能者不由自主走进海水里，直到被同伴拉住才陡然回神，慌忙回到岸上。 “这是什么？”林谟在电话里问，纵使异能提升不少，他也不算高等级异能者，仍然会受到那种可怕的蛊惑。 潘稹当即留下一句“不知道”，挂断电话返回天机行动基地。 召开紧急会议。 不出一分钟，所有人全部到齐，有在洗手间马桶上的、有在电梯里的，有正在起身从其他办公时里离开的，像这样的会议，永远是第一优先级。 潘稹将林谟发来的视频转到会议中：“贺队提过的，本该发生在六年以后的‘世界共振’提前倒来了，坐标在沿海的锦城，不在西部。” 某位与会高层表情凝重：“世界重启才几年，共振为什么提前到来？” 潘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世界重启本来就是一次豪赌，是贺舟陵一力拼上一切才换来了一次机会，又是他以一人之力扛起了扭转未来的重担，还在重启最初将所有人凝聚在一起，让大家相信他的话，愿意一起做一次尝试。 另一人：“贺舟陵现在情况怎么样？他和诡气值为什么和世界共振同时发生？” 潘稹犀利反问：“您的意思是怀疑贺队？世界上出现诡气值的异能者不止贺队一例，您需不需要让各国都把这些S级异能者交出来研究一下？” 这话诛心又嘲讽，对方脸色一下难看起来，和潘稹一来一往兵不刃血地展开两个来回的交锋就点到为止了。 世界重启之前的末日，人类只能在地平线上看着两个世界共振合一，人类的世界毫无疑问是被诡异世界吞噬的一方。 据说西方有某国修建了相当隐蔽的海底避难所，似乎靠此成功续命了一段时间，但最后也在各国的海岸边找到了避难所的各种残骸。可见在这样的末日下，人类无处可逃。 然而谈不了，也要想办法，哪怕只是多延续1秒的希望。 一个小时后，会议结束。 整个天机行动基地拆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带上所有的资料和研究设备潜入深海，另一部分则是……立刻启动毁灭计划。 潘稹原本还想争取时间，可就在他们会议期间，邻国出现了S级异能者瞬间异化成诡异生物的案例，世界各国特事局都纷纷如惊弓之鸟一般，对着曾经被视为最后希望的异能者们亮起屠刀。 往基地底层实验室走时，擦肩而过的研究员纷纷驻足向着他的背影弯了弯腰，潘稹从余光里看见了，眼底湿意一闪而过，冷声催促：“动作快点，不要耽误时间了。” 随后消失在传送电梯里。 特制实验室里，施五昌喜提过去贺舟陵才有的待遇，身上连着设备，脚边放着源石──这种能要异能者命的东西，能让低等级诡物死，让高等级诡物更强。 看到潘稹，几个从全国各地抽调过来的高等级异能者纷纷站了起来，“潘部。”“潘部来了。”“什么时候行动？” 他们中最高等级的是S级，最低也有A，是目前情况下能调用的最大资源。 一名异能者说：“刚刚贺队突然从基地里离开了，我们不用先把他找回来？” 潘稹缓缓脱下身上的外套，接过研究员递来的意志力，头一歪，毫不犹豫扎到颈侧，“不用。现在我来告诉你们行动计划。” “施五昌的异能有片段时间回溯能力，没有改变时间线的能力。所以这次的行动目标，不是阻止贺队或者改变他的行为。” “未来既定，行动目标是，回到他融合诡异生物之前，趁他能力还很弱时，杀死他。” — 施五昌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蓄电池，又或者一个轴承、一根链条，被迫完成功能性的需求。 被控制之后，他的意识很混沌，只能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反复启动第一次，第二次，第五次……直到投入自己诡域中的异能者从十五个变成十个，变成七个。 那些死去的人，也跟着回来了，可他们回来的时候不是人。 是一个个人影黑影，散发着杂乱的，诡异的线条，眼眶镂空，能看见背后墙面的材质。 到不知道多少次的时候，施五昌感受到自己被透支了。 像海绵终于被挤空了水，他残余的身体显露出原本的模样和结构。有些过去饱胀混乱时不曾看见的东西，暴露在了搁浅的水面上。 施五昌看见了那一天。 他站在荒野上，草深及膝。远处是一片郁郁森森、独聚成林的森林，浓郁的黑色雾气在其中翻涌，一阵风过，带来一丝令他灵魂颤栗的香味。 施五昌走了过去。坚定，毫不迟疑。 他的混沌值值如今是20，诡气值不过5w，他能感受到这片森林中盘亘的诡物很强，可他毫无畏惧。 他来，就是为了献祭自己。 这可恶的时间生吞了她女儿，伸张正义无门，他便亲自动手，许是恶盈心间，让他受了报应，妻子死于诡异生物之手，他却异变成了凶手同类。 他憎恶世界，憎恶一切。 恰好，如果是这样强大的存在，自己献祭于他，也算是间接毁灭了这世界吧？ 越往里走，施五昌越是齿关打磕。 他最终在森林深处看到了盘亘在这里的诡异生物。 黑色的雾气隔绝出一个绝对空间，这里没有时间、没有诡气、没有混沌值。 唯有一个青年舒展修长四肢，银色及肩头发柔顺垂在脑后，安然闭着眼眸，像在深睡。 施五昌不由自主往前迈了一步，看看悬浮着的青年忽然睁开了眼，下意识屏住呼吸。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太摄人心魂，对视的瞬间，施五昌走马观花回顾了自己的一生。 然后他听见对方的声音带着一丝好奇：“我从没见过有诡异生物能保留如此强烈的人类情感。” 施五昌愣了下，意识到对方指的是自己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的妻女。某种狂妄的期冀俘获了他，让他大胆开口：“是，我对她们的爱胜过自己。如果可以，我愿意不计代价地拯救挽回她们。不知道您这里……是否有能帮助我的方法？付出什么都可以。” 对如今的他来说，失去什么都无所谓了。 银发蓝眸的漂亮青年冷漠地合上了眼，不曾给施五昌回应。 但施五昌还是留了下来，他安静地呆在角落里，等待着末日的来临。 直到最后时刻，青年睁开了眼，低头沉思了片刻。 然后他看见施五昌，把人叫了过来：“有什么人会喜欢这个世界？” 施五昌摇头：“不知道。我只希望这个世界早点毁灭。” 青年若有所思。 然后他抬起手，一缕能量没入施五昌体内，施五昌感到自己似乎获得了有关时间空间感知的异能──这显然是青年赋予他的能力。 对方竟然能这样轻易地赋予异能，这不是神之力是什么？！ 施五昌惶恐地跪了下来。眼含热泪：“谢谢您给我机会……” 然而话没说完，他就消失在原地。 世界毁灭的最后，只有这方空间安然存在于无尽次元中。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0-100 第91章 消失 “你你你你是怪物——” 在贺舟陵擅自行动且无视基地消息的第3分钟, 潘稹启动了针对贺舟陵的“毁灭行动”。“毁灭小队”全员30人，组成小队的成员是整个天机行动八成的战力巅峰成员。 出发之前，所有人有10分钟的时间和家里人通个视频, 这兴许也是小队成员最后一次听到家里人的声音。 潘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给一个从没有过回复的微信发消息。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期待这次行动失败还是成功。如果成功，泸沽湖湖面上的花又可以为你多开一年，可是如果失败, 我就可以和你见面了。’ 发送的消息转了一会，突然显示发送失败。 系统提示：[账号已被注销]。 潘稹查了一下, 网上有人说诡异复苏之后, 超过3年没有人登录的账号会被判定成逝者账号被系统回收。 潘稹唇瓣颤了颤，闭眼吸了一口气, 转而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小队将于5分钟后出发，如果行动失败，A45号将继承天机行动指挥的重任。” 那边没有说话。 他又做了一些安排，电话那头始终没有声音。大门处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下属等不到潘稹开门就隔着门板大声呼唤：“潘部！！！在基地下方，发、发现了贺队！！！” 基地探测仪上，代表着诡气和灵值的颜色彼此冲撞融合, 随着潜水摄像头逐渐靠近，黑暗的水域里出现了长满眼睛的触手，贺舟陵标志性的森白骨鞭也像是成为了软体生物似的，在水中看似柔软地随水流轻轻摆动。 由于触手上眼睛的窥伺，潜水摄像头不敢靠近，只能围着外围转了一圈, 而那些触手上的眼睛，也这么跟着摄像头转了一整圈。 摄像头试探着靠近些许，发现触手和骨鞭都没有反应，便大胆地靠得更近了——最终在触手和骨鞭的起点，看到了阖眼仿佛沉睡的贺舟陵。而在他左侧太阳穴到颧骨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在浮动着，看起来似乎是古老的图腾或者纹路。 “凑过去！再过去一点！” 众人屏住呼吸，纷纷把头凑了过去，然而画面一花，陷入了无信号的花屏。 “失去信号了！” 众人这才找回自己呼吸似的，齐齐喘了一口气。 潘稹问研究员：“能看出那是什么东西吗？” 研究员正在奋笔疾书把刚刚看到的图腾画下来，眼睛突然一花，捏着铅笔面露迷茫：“我刚刚……在写什么？这是什么鬼画符？” 潘稹眨了眨眼，盯着面前的屏幕，忽然呆住，看了一眼腕表：“都在这里做什么？！准备好了就抓紧时间出发！” 刚刚在屏幕上看见的东西，被所有人遗忘。 海水里，沉睡的贺舟陵睁开血红的眼睛看了一眼正上方被海水吞噬的光影，触手卷碎的潜水摄像头碎片沉入没有任何光线的海底。 十分钟后，天机行动毁灭小队借由施五昌的能力回到过去，只留下30张部分有处可寄、部分就此留档封存于历史的家书- 戚余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他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种明确形容的物质，感触被无限放大，世界却在急遽坍缩。 明明失去了对世界和自我的感知，可是很神奇的——戚余知道自己处在位于死亡和存活的中间态，他看到了另一种世界：混沌会诞生一切，而他先于混沌存在，旁观一切。万物湮灭的星光偶尔如浮灰一样略过他眼前，他从不曾在意。 戚余看了一会，忽然觉得似乎有人在喊他。再一睁开眼，他发现自己位于暗巷之中，街头巷尾有无数行人驻足观看，手机、相机的闪光灯整齐正对着戚余，照说应该觉得刺目才是。 但戚余像是从另一个高纬度观察这一切，并不觉得刺眼，反而能看清楚面前每一个人眼里的惊恐、狂热，甚至兴奋到变态的求知欲。 “那是什么？？”“就是TA杀死了周南渡？！”“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另一个怪物！” 戚余的感知从人群上挪到自己身上。 他看见了一团漆黑的、瑰丽的，像雾，又像是液体的东西，柔软，神秘。仅仅是靠近和注视，离得最近的人类已经开始了异变，混沌值节节下降，头皮变成鳞片逐渐脱落、手指长出锐利指甲、小腿上增生的眼珠子撑破裤子弹了出来。 而人群好像没有发现这些，他们逐渐变得更加狂热，向更前方涌来。 戚余立刻收回自己的意识。 从浓雾，逐渐剥离出一个人来。他四肢纤长白皙，肌肤表面仿佛有某种瑰丽的光芒，令人叹为观止。当那张脸也从黑色物质中剥离出来时，所有人都冷冷看着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忘记了录影。 从意识中，戚余发现自己的粉丝数不断狂飙，而周南渡的粉丝已经归0. 这一场对峙是他赢了。 只是略一动念头，戚余就回到了现实世界，手里握着化妆间的门把手站在化妆间门口。走廊里光线明亮，他脚下是柔软的地毯……但有些太软了。 戚余抬脚，看见了一粒被踩扁的眼珠，走廊边还有个面朝地面趴着的男人，戚余过去把他翻起来，发现是颧骨、脖颈等多处皮肤下长了几个鼓包的高解，闭着眼，昏迷不醒，而在他头上的房间里，其他的成员都已经化作填满眼珠的囊袋，牺牲了。 戚余架着昏迷不醒的高解准备离开大楼，大堂里似乎有个误入此处的普通人，举着刀，满脸血，迷茫在原地打转。 看见还有“正常人”，他目露凶色，拎着手里的水果刀冲过来：“你是不是特事局？？”他看了眼皮肤鼓包下似乎有东西蠕动的高解，激动起来：“你们肯定是！这里发生了什么！！你们是不是有疫苗，带我走！” 戚余皱眉：“没有疫苗。异变的症结和能量源头到现在也没有研究出来。” 他打算绕开，男人却不准备放他走，冲到面前拦截失败之后，干脆下手狠狠推搡了戚余一下：“你别走！你们不是有什么普通人保护原则吗？！快点带我去基地！那里肯定是安全的——” “吧”字没有出口，男人忽然低头看着自己手。 刚刚推搡了一下戚余的手指突然变成了零散的线条，十分违反物理常识地如素描线条一样散开，在落地之后瞬间湮灭。 男人瞪着眼，看着戚余：“你你你你是怪物——” 声音落地，男人湮灭。 发现架着的高解也开始了和男人一样的湮灭趋势，他的头发丝也开始被拆散为素描线条，戚余当即松手后撤，失去了支撑的高解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刘海甩开，额角的一枚鼓包砸在地上时裂开，一枚发育不完全的眼珠摔了出来，落地瞬间化为一滩脓液。 戚余心里咯噔一下，打开腕表确认高解状态——[混沌值50，混沌值30……] 他想起了诡域中看见的那些，因凝视自己而变异的普通人。 这栋楼是本市的CBD之一，即便是在诡异复苏之后，仍然有人秉持着工作到世界毁灭的态度矜矜业业准时打卡，其中有人看到了刚刚男人扯到戚余之后瞬间变异、指着他大喊怪物的那一幕。 戚余浑身紧绷，下意识地希望这些人不要对刚刚发生的事情报以太大反应。 路人们看了戚余一眼，抬手挠了挠自己的手背或者身体其他部位，仿佛身体忽然瘙痒起来。 戚余看着他们一边挠痒一边从自己面前路过，可对着自己的后脑勺上，却陡然睁开了一只、两只、三只……五只眼睛。离得越近，眼睛越多；离他越远，眼睛越少。 戚余打开腕表，一眼也没看孟言黎鹤等人的未接电话和信息，给贺舟陵发了条消息：“让基地来人把高解接走。” 没有回信。 戚余又给潘稹发消息，也没有回信。 基地出事了？ 戚余一脚油门踩了下去，开出停车场之后却忽然改了主意，将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连同腕表系数丢弃，一脚油门消失在锦城的边缘- 锦城中，戚余的平层里。 孟言和老于尤为焦头烂额。 最近诡异复苏似乎出现了加剧的情况，他们的异变有些遏制不住，老于的鼻子和耳朵时常脱离他，自己跑出去放风，下楼买饭的时候吓到好几个路人了；而黎鹤，她的异变骨刺无法完全收回身体，在左右额角和手腕尺骨的位置均有森白骨刃露出，某次下楼抓回暴走的闺蜜时被路人锐评：哟，cos金刚狼呢？ 除此之外，他们的焦头烂额还来自于孟言和黎鹤的闺蜜晓柔。 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和戚余有什么样的联系，二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感受不到戚余了，无论如何也要出门去找，对此老于和黎鹤原本是支持的，但坏就坏在，这两人一出门就会进一步异变，皮肤开始变黑，出现类似星光的斑点，并且会让接触到的普通人混沌值直线下降——因此必须严格控制起来，否则被特事局发现，等待他们的只有被销毁。 好不容易误打误撞在控制两人的过程当中砸坏墙壁，发现破损保险箱里的源石可以稳固两人的状态，四人正打算一起出门找联系不上人的戚余。 黎鹤操心地给闺蜜把口罩拉好——虽然身体是稳固了，但那张脸上还是有一些零散的星光斑点，虽说阳光下煞是好看，但也有让普通人变异的风险，“你口罩千万别扯下来。”她叮嘱。 四人收拾好，正要出门——“咚咚！” “戚总？戚余？你在吗。”门外传来林谟的声音，“最近异能者很多都出现了异动，你这里呢，有什么情况吗？” 黎鹤和老于对视一眼，黎鹤尺骨上的骨刃疯狂增长。 第92章 任务失败 视线垂下落在戚余身上时，仿…… 林谟在门外等了一会, 门中始终没有声音。 然而不久之前的晚上，他曾特地来到楼下看过，晚上时窗户后明明是灯火通明的, 他也看到老于和黎鹤等人出入这里。 “代理局长。”黎鹤打开门，漂亮的眼睛里是客气且冷漠，“戚总不在家，您有什么事找他吗？” “他在哪里？” “戚总现在好像隶属于天机行动基地吧？”黎鹤勾着嘴唇柔声问，“天机行动应该不归锦城特事局管。”句句带刺。 门开着, 林谟视线越过她，看见了门里的人, 有孟言、司机老于、还有一个不久前黎鹤刚带去登记过的闺蜜晓涵。戚余收留了很多人。 林谟点点头, 转身离开。刚到办公室，接到了来自元京特事局的电话, 上线之后, 各处特事局当前负责人都参加了会议。 元京特事局负责人：“我们收到了来自A国的请求，A方称，他们的杰克、汉姆斯特、重锤者、神父四位异能者都被困在了诡域里，他们目前正在四处寻求支援。” 宁市特事局负责人：“这几个都是A国top10榜单上的异能者, 神父更是第一。什么样的诡域能把这四个人同时困住？” 林谟敏锐发问：“A国为什么会把这4个人派去执行同一个任务？A国出了什么问题？” 元京特事局负责人沉默了一下：“目前还没有新闻，俄而华洲出现了物理空间上的共振磁场——也就是诡异世界的入口。这四个异能者就是进去了入口。” 武市特事局冷峻道：“如果出现了入口，那么必然已经出现了很久、且A国已经派出了很多人。元京是怎么计划的？肯定不是让我们派人吧？” “是。我们拒绝了A方。这次会议, 是让各地整合一些异能者送到天机行动基地来，基地需要支援。” 众人一惊。 天机行动基地可以说是整个特事局系统的源头和最强支撑，如果天机行动基地都需要支援，那么…… 林谟：“基地发生了什么？基地的异能者也被派出去执行这种S+任务了吗？” 元京市特事局没有回答，“尽快吧。今天下午我们就会派来直升机接人，只要A级、8w灵值以上的异能者。” 会议结束。 林谟背脊一松, 靠在椅背上，目光茫然落到窗外。 两个骑行者正穿着骑装从路边骑过，一看便是结伴而行。拐过一个弯，后面那人头盔突然掉下，风中凌乱的发丝变成了一根根血淋淋的蠕虫，暴涨着抓到前方同伴的脑袋，拧下来塞到上下裂开足有半米的嘴里。 路边的行人看见这一幕，疯狂叫着跌坐在地转身想跑，却没发现自己的下半身已经变成了软泥状的物质。 腕表上显示当前环境[混沌值45]，世界的异变，加剧了。 一天以后，林谟接到了某个交警的电话，称他们发现了一辆属于局里资产的车冲入水里，在岸边还发现了一部被丢弃的手机和一只明显为异能者所有的腕表。 林谟拍了人过去交接，对方拿着信息登记回来给他签字，视线扫过那串编号时，林谟忽然一顿。 这是他亲自带着领到的编号和腕表，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这是戚余的编号。 林谟冲到车祸现场，询问之后才知道，交警发现这起车祸时，车里无人，车门也是从内锁上的。从种种情况看来，只有一个可能：“车里的驾驶员是在高速行驶时突然消失的。” 林谟的心沉了下去。 这意味着，戚余是突然被拉入一个未知诡域的- 眼前从黑暗变得光明的瞬间，戚余感受到了手上沉甸甸的重量，低头时看见了自己手上拎着的氧气瓶，发现自己正在从海水中缓缓走到登陆平台。 角落里放着巨大的履带，一些工作人员正在进行履带的安装工作，一切熟悉又陌生。 这似乎是……建造中的天机行动基地？ 戚余跟着人群往里走，听见几人交流：“我总觉得手有点不太舒服……不行，我得赶紧去补一针抑制剂。” “我也是，总感觉头痒痒的，可能不是长脑子就是脑子里要长触手了……你们看清楚刚刚那个东西的样子了——” 话头戛然而止，说话的人被同伴捅了一肘子。戚余看见他一副闯了祸的表情，灰溜溜看了一眼最前方的人。 贺舟陵穿着潜水服走在最前方，黑色的紧身衣清晰勾勒出高大背影，他一只手拎着两个氧气瓶，手臂绷出囊囊鼓鼓的肌肉线条，腰上扎了一圈绳子，迎着光勒出窄腰。 而在他身边，是抬手抓着湿发的潘稹，除此之外，周围再没有熟悉面孔。 戚余暂时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跟着人群走进更衣室，停在和氧气瓶同样编号的柜子跟前。贺舟陵和潘稹的柜子相邻，就在他背后。 其他人已经用腕表打开柜子换衣服，戚余不想穿更衣柜里不知是谁的衣服，扭头问旁边正在拆包装的同事：“你有多的新内裤？借我一条。” 同事：“噢，行……不过不是吧，我们也就下水了2小时啊，你就不穿了？有洁癖？” 戚余“嗯”一声准备往隔间里走，好心的同事还在问：“尺码合适吗？”对方的视线毫不见外地来到脐下三寸打量一圈，“我靠……那个啥，应该可以的哈，你去穿吧，应该不小。”说着递过来一条内裤。 粉色的，印着小猫。 戚余：“……” “嘿嘿，你穿这条应该很可爱。” 一直站在背后没吭声的贺舟陵忽然将他捏着粉色内裤的手臂挡了下去，递来一个独立塑封包装的小袋子，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单人隔间去了。 众人迅速收拾好自己，来到会议室开会。 大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实时立体模型，外围是修长的触手，中心部分被黑雾笼罩。潘稹承担了分析和把控会议流程的任务：“到今天探测的距离，已经是异能者靠近的极限了……计划是将收集的源石投喂给祂，将之从沉睡中拉出，并在其吞食源石、诡气值和混沌值产生巨大波动时，派出异能者融入其中，和祂共生。” 会议室里的人都在悄悄用视线打量贺舟陵。 显然，潘稹没有说这名被委以重任的异能者是谁，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人选。 有人不痛不痒问了些关于“存活率”、“成功概率”之类的问题，得到的答案远远低于他们的预期。 戚余：“行动预计安排在哪天？” 贺舟陵的目光随着潘稹，一起落到戚余身上。这个时候，他的眼睛还没有变成令人畏惧的红色，而是深邃漆黑，像从深海里舀起的一捧水。 “一个星期后。”贺舟陵回答，“你们刚来基地，先磨合熟悉一下。” 贺舟陵所说的磨合，就是这一批来到天机行动基地的异能者们每天没日没夜的训练、增强体质。大概是在尽可能提高一周后的生存概率。 戚余的房间在贺舟陵的隔壁，对门是潘稹，时常能看见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进出卧室，带来各种药剂或者带走一管又一管的血。房间里的气氛似乎很压抑。 和白大褂来的一样勤的是潘稹。通过房间里的表，戚余已经发现当下的时间点是8年前，这时天机行动刚刚运转起来，正在扩张和在全国找寻异能者中。眼下在此处聚集的，是全国最早显露出异能的一批A级异能者，从被招揽到这里的那一刻，他们在外界的信息档案上已经被列为“死亡”状态。 除了贺舟陵和潘稹，其他人气氛比较轻松，他们还没有真正经历过后来的诡异复苏，不知道彻底混乱的世界有多可怕。未知和无知是勇气及鲁莽滋生的养料。 来到这里的第二天晚上，戚余听见隔壁传来剧烈的声响，像是金属工具和各种家具被砸到墙面、散落地上的噼里啪啦，墙面隔音很好，却躲不过戚余的耳朵。 隔壁房门敞开着，进进出出的研究员脚步急促，他们从贺舟陵房间隔壁的出入口而来，并没有影响到走廊上其他房间里的异能者。 戚余站在房间门口，发现贺舟陵的客厅不知什么时候被收拾布置成了实验室的模样，沙发桌椅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连接着许多仪器设备的手术台。 贺舟陵身体绷得如同一把拉到极限的弓，颈侧青筋暴起，骨鞭砸坏了周边一切可以砸到的家具。他手臂上连接着静脉注射，金黄色的液体一滴一滴注入贺舟陵的身体。 在某一根骨鞭的末端，本该有骨刃的位置只残留着一道整齐的切口，而消失的骨刃就躺在戚余脚边。 显然，他是因为被切割才有这么大的反应，且如此剧痛，也并没有让房间里的任何一个异能者或者研究员受伤。 “那是什么？”戚余问表情有点怔然、担忧的潘稹。 潘稹看他一眼，恍惚一下之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是我们研究的第二代抑制剂……注入诡异生物体内之后他们的混沌值和诡气会瞬间稳定，表露出类似冬眠或者昏睡的症状，我们还以为成功了，所以拿来试试……” “为什么在贺舟陵身上试？” 潘稹哑声：“……因为任务重要，我们不能在这种时候损失任何一个异能者，‘战争才刚刚开始’，这是贺队的原话……”他羞愧低头，懊恼愤怒自己的无能。 第二天，贺舟陵没有出现在训练现场。 训练结束之后，基地对参加任务的异能者重新做了异能和灵值登记，等待下一步分配具体作战计划。戚余拿到基地今天发放的豪华套餐之后来到餐厅边缘，这里有一面厚度超过半米、为天机行动特制的可以扛住环境腐蚀和TNT爆炸级别冲突的加强玻璃。 不管是玻璃也好、基地发放给异能者的餐饭也好，处处都是“大手笔”。餐盒共有两层、8格，其中2格封了口，一格可见是包装精美的小甜品，一格是汤，另外还有一小盒近半斤的鲜切水果，里面的草莓饱满鲜嫩，十分新鲜。 在海中央能吃到这种程度的食物……丰盛的同时，难免给人一种“断头餐”的感觉。只是有些异能者不这么想，打开之后还在惊叹：“我去，今天的也是这么丰盛啊？基地日子也太滋润了吧？” “为什么没有海鲜？厨房直接拿鱼竿去捞就行啊！” “这里的鱼捞上来你敢吃？万一捞上来长触手的金枪鱼或者长了张脸的墨鱼，你敢吃吗？” “……” 任务倒计时第二天，贺舟陵重新出现，开始主导分配小队，做各种细节确定。 每个人都被因地制宜地分配了不同的任务，戚余被编入贺舟陵所在的前锋小队，小队成员的核心任务只有一个：控制、与击杀，目标是贺舟陵与海中的那只东西。 会议室里，戚余坐在第一排，穿着工装裤和军靴的贺舟陵就在戚余面前，他能看见男人手背蜿蜒的青色线条、小臂肌肉拢起的形状。 接着，他观察贺舟陵的视线就和对方地撞上了。贺舟陵眉心有一道这几天新添的浅浅折痕，视线垂下落在戚余身上时，仿佛有什么暗流涌动。可贺舟陵很快就挪走了视线。 一天结束之后，每个人都清晰明确了自己的任务及后面几天的训练磨合目标，各自离开。 只有戚余坐在原地没有动，再次和转身过来的贺舟陵对视。后者愣了一下。 戚余靠在椅子上，姿态放松：“贺队，比我灵值高的人还有不少，为什么是我在前锋小队里？” 贺舟陵抬手按了下额角，抱臂将握拳的手按在身体这侧，仿佛下意识克制着什么，“你害怕变成诡异生物？” 这是什么意思？戚余心里揣度了一下他的话，反问：“贺队呢？” 贺舟陵垂头，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我不想变成诡异生物。” 不想，而不是怕不怕。这逻辑透露着贺舟陵的强悍和意志力，戚余好像明白为什么选中了贺舟陵去执行这个任务，去和那只诡异生物共存。 贺舟陵：“融合那个存在是我的提议。”看着戚余微微睁大了眼，贺舟陵似乎勾了一下嘴唇，锁在胸前的胳膊也放松了一点，“加入基地之前，你们看到的那些世界各地的异常案例并不是个例，这些怪物以后会遍布全世界……诡异复苏。与其等着世界灭亡，不如试试。” 戚余明白他的意思。这次任务生死未知，如果成功，那么人类未来还有希望，如果失败……那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这次行动的成功率你觉得是多少？” …… “第一次行动，基地派出的异能者全军覆没。”潘稹脸上肌肉抽搐一下，有一种被回忆抽了一鞭子的痛感，“我留在基地统筹计划，那些下水的异能者，除了贺舟陵，一个都没有回来。” 这是出发前几天，他向这次执行任务的所有异能者交代计划详情时曾经说过的话，因此当他站在施五昌面前时，要求是将他送回天机行动基地第一次任务失败之后。 理由是：“这一次任务失败，对贺队……是莫大的打击。”潘稹脸色沉痛，强行按下脑子里那些想要钻出的回忆，避着自己用尽量冷血平静的语气说：“而且他受了伤，灵值大幅下降，混沌值也跌到50，是……最适合下手，杀了他的机会。” 天机行动基地如今沉在海面以下二十米，可外面的风浪能穿透海水传到基地里，甚至一向稳固的基地都出现了晃动的迹象。 诡异世界在倾轧他们生存的家园。 他、贺舟陵、人类，都没有退路。 第93章 泰坦 一点也看不出昨晚失去自制，揽住…… 老于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接到家中妻子的电话时, 他正在执行锦城特事局的任务——如今街上到处都是各种诡异生物，普通人类完全无法进行正常生活，异能者们承担了清理城市、为普通人类押送发放物资的工作。 “老公……”他的妻子在电话那头克制着音量, 泣不成声：“你什么时候回家看看？老大前天从学校里回来就不舒服，刚刚我给他做饭，他把生猪肉直接吃了，还有，老二现在靠近热源就会融化, 你那里有没有抑制剂？我听说这种东西可以抑制异变？” 老于把跑到右耳边上听电话的左耳朵揪回来安在原处，觉醒异能以后如同摆设一下不跳的心脏开始在胸膛里狂跳。 老于处理完手上事情狂奔回家, 发现妻子晕倒在玄关, 长子正和阻止他靠近母亲的弟弟打作一团。看见老于，正在融化的次子扭头时甩出的黏液溅到老于脸上, 冰冷又刺痛。 次子又哭又笑地喊他帮忙：“爸！他想啃妈妈！” 自从觉醒异能他就不再回家, 出于某种弱小的希冀，他指望于是否这样厄运就不会降临到家人的头上——以牺牲他一个人的方式。 然而当世界倾轧的厄运落下时，没有一个普通人能幸免。 老于将妻子送到安全的房里，回来处理混沌值跌至40、已经丧失理智的长子。打斗声动静有点大, 门口有人试探性地敲了两声。 大概是邻居觉得吵，或者以为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心关心。 老于和次子一起按下老大, 朝着门的方向喊：“抱歉，没事了！我们好了！” 老大挣扎中挥动的手一把薅掉了亲爹的耳朵，老于低头找耳朵的功夫，防盗门在一声巨响中被撞倒，灰尘弥漫里，一个被削掉了上半边脑袋的人四肢伏地, 用手掌探着地面震动的动静，脑袋上仅剩的嘴巴喃喃，声音沙哑难听：“听不见……看不见……在哪里？食物在哪里？” 老于的心被绝望包裹。 这栋楼里，这个城市里，此刻的地球上……还剩下多少正常人类？- 此日，天机行动小队出发，潘稹被留在基地里进行统筹，其余全员都随贺舟陵下潜。换上潜水服前，每个人都注册了足量的抑制剂。 戚余虽然是半路来到这个时间节点、没有记忆，但这段时间训练时常常能听其他的异能者说起前几次下潜的凶险。 目标在水下2000米的深海区，这个深度普通人类无法企及，就算是异能者也需要挑战极限。 基地入水平台就在水面以下100米，刚入水戚余就感受到了水流巨大的裹挟冲击力，好几个异能者猝不及防之下歪了身形，好一会才恢复平衡。 打头的贺舟陵回头望了一眼小队，掠过戚余时没有片刻停留——一点也看不出昨晚失去自制，揽住戚余腰垂头吻下时的迷乱深沉。 昨晚。 戚余问完关于成功概率的问题之后，贺舟陵低头沉默了很久。 戚余忍不住走过去端详他表情，见他一脸认真，心知他是因为难以评估所以没有作答，不由觉得好笑。 听见他笑，贺舟陵反而回神了，看着戚余笑得过分漂亮、蓝光流转的眼睛，喉结一动，将人拉进了怀里。 一吻结束，他才在唇瓣间几乎是叹息着说：“我没有必赢的把握，但我抱着必死的觉悟。把你安排在前锋小队，是因为如果任务失败世界毁灭，我宁愿你毁灭在我眼前。” 戚余手掌按在他胸膛上，窸窸窣窣摸索着按在颈侧，感受着那里脉搏的鼓动。 “贺队，”他嗓音低低的，微哑，显然也沉醉于刚刚的吻，用慵懒的语气提醒：“我们好像刚认识不久。” “是。”贺舟陵微微低头，将脖颈进一步送到戚余掌心里，“但我觉得，你应该是在等我出现的。” …… 唇边仿佛还残留着那个轻柔的吻和喷洒在脸上，贺舟陵滚烫的呼吸。 戚余抛开杂念，紧跟着继续下潜。 潜到第200米时，水中出现了透明宛如丝带的生物，它们两侧腹部隐约可见一些如同蚕一样的假眼，却并不是摆设，如果没有注意躲开碰到它们，这些假眼中会一瞬间喷射出无数比蚕丝还要细的线条，将人整个裹住沉向深海。 好在觉醒了异能、五感都得到增强的异能者们躲开这么点障碍并不是难事。 这个时间节点上，能检测环境和佩戴者混沌值、灵值的腕表还没有被发明出来，戚余无从量化得知环境的混沌值，但大约从300米开始，他能明显察觉到环境混沌值开始缓慢下降。 好在下水前所有人都注射了抑制剂，这么一点下降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下降到600米时，海水中开始出现受到诡气影响产生异化的海中生物。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那是深海中海水析光产生的效果，但戚余率先停了下来，其次是贺舟陵和后面跟随的所有异能者。 操纵着深海潜水舱探路的潘稹从基地发出的预警传达到每个异能者耳朵里的微型特制耳机里：“不要再往前！那是一群发生异变的鳗鱼！每一条直径都超过了一米！” 众人头皮发麻，原地观察了一下，惊悚地发现面前大片海域里有上千根这样竖着的“线条”，它们静静伫立海中，头部在海水中轻轻摇晃，低头弯出一点如同钩子一样的角度。 见到这一幕的众人毫不怀疑，倘若不小心误入其中，必然会死得很难看。 直线下潜已经足够困难，现在还要绕开这一大群异变鳗鱼。 办公室里，留下统筹指挥的潘稹紧张出了满手的汗。 从监测仪器拉大后的视角里，那些异能者没来得及仔细看的东西，潘稹看到了。 那些上千条悬停在水中的鳗鱼是已经彻底完成了异变的诡异生物，远看它们身躯完整、庞大、悚人，但实际上它们肚腹破开，内脏挂在靠近尾巴的腹腔破口上，如同瀑布流下，从破口处隐约可见鲸鱼的鳍、人类的手臂和腿、消化了一半的海豚…… 潘稹心脏狂跳，忍不住捶了一下桌面：“每一次都这样潜太危险了！该死的，都说了世界末日了还卡这么点预算，哪怕再给我一艘直接把人运下去也好啊！只有这一艘运物资的怎么够用？……”他一边展开一番激情国骂，一边在心中祈祷小队一切顺利。 越潜下去越危险，身体被海水包裹时，心跳和呼吸都会通过骨传导变得格外明显，所有人都能听见自己逐渐沉重和奋力地心跳，光线在水里也只剩下更短的传播距离。 前方的贺舟陵慢了一些，缓缓落在戚余身侧的位置。不明显，但戚余发现他偶尔会用余光观察一眼自己。 戚余朝他做了个“往前去”的手势，紧接着身侧游上来另一个异能者。他往后看了一眼，动作有些不耐烦，偶尔有一道光闪过后方的路径。 似乎是另一个队友距离太近了，头顶的照明设备或者身体会打到他。 这种下意识的猜测出现在脑海里的同时，戚余就品出来一丝不对劲，迅速按下耳侧向基地提交反馈的按钮。 然而运送物资的潜水舱不知何时消失不见，按下按钮后也迟迟等不到潘稹的声音。 戚余回头看了一眼，一声惊叫被闷在胸膛里。 刚刚游到他身边的那名队友全身静止漂浮，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命征召，一道光芒闪过，所谓的其他队友“头顶的照明设备”得以被戚余看清。 那是一个通体长满金黄色推理棱刺的，头顶是一枚灰棕色囊袋、最上方长了4枚交错锐齿的诡异生物。它朝着水中的队友摆尾而去，碰撞发成的一瞬间，身上的棱刺就将那位异能者穿成了一根又一根的肉丝，顷刻散布在海水中，它紧接着慢悠悠在原地游荡一圈，将那些肉丝吞食。 戚余不知道他们前几次下潜时是否有碰到过，众人的表情回答了他的疑惑。 他们迅速镇定，将随身带着的抑制剂抽了出来，向海水中注射了一些，随后五个人同时拉过失去遥控动力驱动的潜水舱，朝着贺舟陵指的方向加速游去。 下水时是35人，等到抵达1900米深水区时，只剩下26人。 2000米深的水域并非海底，四周都是能让人发狂的无边海水，光线在这里只剩下半米不到的照明度，仅仅能照亮周围那些和蠕虫一样弹着游动，周身长满眼珠和吸盘的漂浮物。一旦被这些东西扒住，身上的躯体会迅速干枯、失血，塌瘪一块。 海水里的东西在静静沉睡，仅仅是注视着那个黑暗里的方向，戚余也觉得眼睛疼。 众人关闭了照明设备，打开潜水舱，开始启动外部手动操作模式。一枚装满了源石的发射器从潜水舱腹部落了下来，贺舟陵背后的骨鞭划破潜水衣张扬伸展，森白骨鞭将发射器卷住，朝着黑暗的海域里用力投掷！- 按照潘稹的计划，当施五昌启动异能之后，应当将他送回贺舟陵第一次进行共存任务失败后的第二天，也就是8年又5个月以前，华国的某片秘密海域上。 他们应该出现在天机行动基地的海面接驳站上，又或者是基地内部会随着海水产生轻微震颤的办公室里。 ——但总之，不该是这样坚硬冷固，广袤又纹丝不动的现代化城市里。 “这是哪里？”异能者们眼中浮现一样的疑惑，手腕上特事局研发的手表也退化成了普通石英表，路边广告电子屏和陌生的文字提示了当前位置。 西大州海岸边，A国新伊甸州，星辉城。 潘稹额角暴起愤怒的青筋——施五昌这个混蛋，竟然将他们传送到了远隔一整片大洋的另一片大陆上！ 热气球从城市上空飘过，哗啦一声落下巨大的横幅，鲜红的外衣仿佛是不祥的预告。 ‘欢迎各位来到新都市！各位星辉城居民，新世界的规则将从这里开始！从现在开始，你们所有人都会记住我的名字——泰坦。请呼唤我为：城主。’ Titan。 泰坦？ 看着这几个字母，潘稹的脸上出现了裂纹。 从几乎百年前开始，地球上已经出现了诡异生物活动的踪迹，但若较真判断到底这些活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频率增加，以至于地球和他们所在的时空都出现了失衡的，应该是大约十年以前，从那个时候开始，各国都出现了毁灭和灾难性的诡物。 而A国有一只传闻中毁灭了一整个大洲的诡物，代号就是，泰坦。 第94章 小情侣 不小心按到身上一处淤青，戚余…… “泰坦这么早就出现了吗？”队员震惊地问。 潘稹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 “——我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潘稹表情严肃。 原本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天机行动基地应该遭受了第一个打击：贺舟陵带领的小队全军覆没，第一次共生任务失败。 尽管贺舟陵大受打击, 但他只花了3天时间重整旗鼓、找出新的解决办法，重新下潜。 潘稹环顾四周，发现大街上的所有人表情都有点古怪，心里警铃大作。根据资料，这只名叫泰坦的超S级诡物将一整个大洲都变成了他的诡域, 后来A国派去的异能者没有一个人能突破他的诡域，进去之后杳无音讯。 “我们只有不到3天的行动时间。”潘稹沉声宣告小队, 随即低下头, 为这一时刻牺牲在浩渺大海里的异能者默哀了一瞬。 同一时刻，天机行动基地。 潘稹推开办公室的门, 一路狂奔冲到基地按照贺舟陵要求提前建好的隔离仓中, 周围的所有研究员也都是一脸如梦似幻的表情。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没看清楚啊！” “其他的异能者呢？他们看见了吗？”“都昏着呢上哪儿看见？没一个清醒的！” 莫大的惊喜将所有人包裹，潘稹也不敢相信：“居然……一次就成功了？戚余呢？什么？他还在里面？快，危险，想办法让他出来！” 基地在这天尝试了各种方法, 但只要他们胆敢靠近，一种恐怖的威压便会以万钧之势加诸身上，几乎能将人的头碾碎。 而隔离仓里一片漆黑, 从外根本看不清其中情况。 隔离舱里开了灯，但能照亮地球上一切物质的光芒，在此刻的这个空间里毫无用处。 戚余的意识还被困在一小时以前。 身体轻飘飘的，眼前是万丈之下的纯黑海域，无数双暗红的眼睛在暗中窥探，他仿佛被人拉扯、争夺。他没能看到贺舟陵到底是如何和那个存在完成了最初的共生, 但他依稀记得，当初步融合的贺舟陵受到祂的影响险些杀死自己时，是贺舟陵将他和祂的异能设法转给自己。 后来祂是为何妥协蛰伏、屈尊与人类共生的？ 那串繁复的音节和语言，戚余诧异自己竟然能听懂。祂在说——瑰宝怎能蝼蚁独占。 戚余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他被捆着，束缚了行动。手腕、脚踝、大腿和腰上存在两股不同的力量和触感，一个霸道暴烈，柔软的触手将他勒的密不透风；另一个坚定且沉着，骨鞭虽硌人，却都极有分寸地挑在大腿、腰上、手臂这种有肉且不会让人太难受的地方。 眼前是一片浅墨色的黑，源头是面前的贺舟陵，那些触手和骨鞭亦来自他。室内红色的灯光穿不透墨色，只能在贺舟陵身后投下一片刺目、暗藏危机的红色光晕。 戚余稍微一动，对上了两只赤红的眼睛。 那是一双冰冷的、看不出任何人性存在的眸子。 被这双赤红的眼睛盯着，仿佛有毒蛇的信子舔过脸边，带来背后发凉的惊悚感，好像头皮也被迫绷紧了，整个人都下意识调整成随时可以逃跑的姿势，微微弓起身体——但戚余弓身失败了。 因为他像是一只被摊平了、露出柔软肚腹的猫咪，绑起手脚和腰身，舒展在贺舟陵眼前。 戚余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他警惕的视线落在贺舟陵身上，看着他缓缓走来，身上的触手和骨鞭也随着他的动作而隐隐躁动。 一根冰冷的触手尖贴到戚余颈侧，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贺舟陵脸上流露出着迷和轻微失神的表情：“你……”刚开口的语言极其晦涩，戚余耳中因为听见了这样的低语而流出血来，但贺舟陵眉头也没皱一下：“你身上好香。” 鼻尖凑过来轻嗅，和戚余的肌肤相隔不到一公分。 手腕上的触手忽然勒紧，察觉到杀意的戚余立刻启动异能，直接将缠绕身上的触手吞噬。他脱离骨鞭和触手控制落在地上，一个翻身半蹲在角落，随时准备继续发起攻击。 然而贺舟陵在一怔之后忽然如小山一般倒下，身体蜷缩起来，眼睛里的猩红和屋子里的墨色褪去，清晰显露出他侧面蜷缩在地上的身影。 手臂肌肉起伏如山峦，从他背后出现的触手挣扎、痉挛，无法消失，也无法靠近戚余哪怕一毫米。 侧面玻璃上传来剧烈敲击声，戚余看见潘稹和其他刚刚苏醒的异能者在外面疯狂朝自己招手，看唇形说的似乎是“快出来！”“里面危险！” 戚余朝着门走去。 刚刚还在挣扎的触手忽然就打直了一甩，缠着戚余的腰把人楼到他眼前，那双眼睛里浮现出一黑一红两个瞳孔，缓缓锁定眼前身影：“你要去哪里。” 戚余呼吸一窒，发现贺舟陵没有其他动作之后，他大着胆子，把手按在了腰上的触手上。 贺舟陵视线跟随他的手，却没有其他动作。 戚余于是有了大致的把握，朝玻璃外焦急的潘稹做了个稍安勿躁的动作，随后在贺舟陵面前蹲下，“嘘……不要着急。”在心脏狂跳的背景音中，他朝着贺舟陵微微一笑，“我哪里也不去。不过你得把这东西收一收，我不太喜欢这个触感。”他指了指腰上的触手。 四个瞳孔震颤一下，缓缓合成两个，非人感在贺舟陵身上褪去了一些。 他唇瓣动了动，表情里似乎有一点微妙的、难以捉摸的委屈：“你不喜欢这个触手？” 戚余：“不喜欢。” 触手褪去血肉，露出里面藏着的骨鞭，而骨鞭还缠在戚余腰上，没有松开。 戚余也没有异议，拽过一截捏在手里观察——贺舟陵因为这个动作，浑身肌肉紧了一下。 骨鞭很白，不同于人类骨骼暴露在空气中，因为氧化而产生的侵蚀斑驳，这截骨鞭雪白、漂亮，关节衔接灵活精密，组成方式复杂，最前方的骨刃尤为锋利坚韧，吹发可断。 表面太过光滑，仿佛渡了一层釉光，戚余忍不住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一声克制的抽气，腰上骨鞭一紧，戚余被卷到贺舟陵怀里，重瞳重新出现，房间里又弥散开独属于那个共存意识的雾气。 但戚余不再如惊弓之鸟，刚刚的插曲似乎表明，贺舟陵的意识仍然有占据主导的可能。 戚余手掌按在贺舟陵锁骨贴近脖子的位置，是一种有侵犯对方安全趋势的动作，然后他摇摇头：“乖一点。我喜欢乖一点的。” 外面，潘稹等人又失去了对房间里情况的观察，纷纷紧张地交谈：“发生了什么？”“怎么又看不见了？” 潘稹握紧拳头，若有所思：“再等等。” 这一等就是一整天。期间还经历了“贺舟陵带着戚余出逃”，基地满海域搜寻不到他们的事情。 直到他们消失的第三个小时，基地终于重新找到了他们。 戚余从海水里爬出来，神色疲倦且含怒，身形高大的贺舟陵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重瞳漫不经心扫过其他人时，能叫人混沌值狠狠跌上一大截。 不敢惹他，只好找戚余了。 潘稹凑过去，小声：“怎么回事？什么情况？他现在是哪个意识？” 戚余把湿透的头发往后一抓，瞥他一眼，“你好像早就知道他和诡异生物共存之后会出现这种情况？希望我配合的话，至少得让我拥有同等的信息。” 潘稹表情犹豫。 戚余擦过他的肩膀就往自己房间里走，贺舟陵快步跟上，却和潘稹一样，被轰的一声关在门外。 两人面面相觑，一个表情纠结，一个面无表情。 重瞳在贺舟陵眼眶里转了一圈，整个走廊的气温都随之下降，贺舟陵身后触手出现，握住了门把手。 门里的戚余像是早有预料，“贺舟陵，管好你自己。” 触手一顿，紧接着愤怒的一使劲，坚硬金属把手被它捏纸一样揉碎。竟然这样不堪一击。 贺舟陵盯着被揉烂的门把手，眼里重瞳疯狂转动，九根触手全部出现，扭头盯着潘稹，他身边的空间似乎都因为暴动的气息而扭曲了。 潘稹：“……”为什么有一种小情侣吵架被迁怒的错觉？我肯定是太久没休息脑子分岔了。 被贺舟陵盯的心里、背后凉飕飕的，潘稹完全忘记了自己拥有去天机行动任何地方、开任何门的权限，对着锁上的门低声解释：“这个涉及加密档案，只有少部分人有知情权，如果要把消息透露给新人，需要上头所有十一个知情者签字同意……” 房里，戚余刚脱下身上湿漉漉的衣服，露出颈侧、后腰、小臂上一片一片的红点和剐蹭，手臂内侧和大腿上还有指腹掐痕留下的淤青。 他毫不在意潘稹回答了什么，只是转身进了浴室，打开水冲澡。 就算不说，他大概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对于那样强大的诡异生物的共生计划，执行中本该不可预料后果的准确应对，甚至对贺舟陵出现的反应的接受良好……这些信息无不表明，他们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即便过程危险，但并不是毫无预料。 ——要么是有预知能力的异能者预见了这一切，要么有人是从过去的时间线上回来的。 施五昌。 第一次见到贺舟陵是在水门村，后来自己再去天机行动基地，发现施五昌已经被关在这里。所以从最开始，贺舟陵就是奔着施五昌去的。 所以最初是有人通过施五昌完成了回溯？如果是这样，原本的时间线上发生了什么才会选择回溯？ 是谁完成了最初的回溯？潘稹？贺舟陵？ 不小心按到身上一处淤青，戚余轻轻嘶了一声。 想起这些淤青的来源，戚余脸色又沉了一点。 一个小时前。 触手缓缓放开戚余，在肌肤上留下吸盘贪婪的印记，在海水里张扬纠作一团，一根被戚余切断的触手缓缓生长成一根新的，又朝着戚余扑了过来。 戚余发现，似乎贺舟陵的意识和那东西不断在争夺主控和自己，彼此想要杀死对方，甚至偶尔会有想要杀死自己的想法。 混乱又扭曲。 这些天的训练里也有近身搏斗，当初没说用处，如今在这里竟然派上用场，戚余毫不客气用拳头亲吻贺舟陵那张冒出重瞳的脸。 戚余不敢贸然化作黑色液体，因为缠斗中他发现，自己的气息只会让那个存在更加兴奋、无法自制，从而压制贺舟陵。这个发现也符合当初在极乐号上他对付贺舟陵的方法。 缠斗升级，戚余察觉到对方杀意越来越明显，好几次贺舟陵甚至需要用骨鞭刺穿自己的身体来唤醒意识，不出片刻便遍体鳞伤，看起来伤势重到随时可以昏厥过去的样子。 戚余数次不解，贺舟陵最初到底是怎么完成初步的共存融合的？到底是谁想出了这样大胆的计划，贺舟陵又是怎么同意的？ 在这样的疑惑中，戚余看见贺舟陵身后的骨鞭和骨刺同时抬起，卷住他自己颈项的同时，狠狠刺向腹部！ 祂，或者说他们，都想杀了对方。 戚余骇然冲了过去，然而太迟了，贺舟陵的身体被八根触手和骨鞭贯穿，仿佛被钉在十字架上。 肉。体的虚弱让两个意识短暂融合，重瞳呈现出暗红的色泽，贺舟陵隔着海水凝视戚余，唇瓣动了动，没能说出任何话。 第95章 吞吃入腹 唇瓣被折磨欺负，戚余在破皮…… 大概是贺舟陵自毁的决心威慑到了那个存在, 毕竟他们如今是一损俱损的关系。 但融合也不是结束，率先吞噬或者彻底融合对方意识的这一方将重新掌控全部的意识和躯体，因此这是一场发生在意识层面的、看不见的战争。 所有人都能看出贺舟陵的吃力和不惜一切代价的决心。接下来的几天, 他的状态十分不稳定，且只允许戚余靠近、必须要求戚余在眼前。 连续两次在走廊里暴走、砸坏门、吓得五六个异能者混沌值狂跌差点彻底异化成诡物之后，潘稹和其他异能者们商量着直接把戚余给贺舟陵打包安排在了一起，戚余也肩负起了半个研究员的职责，要负责观察贺舟陵的状态, 并配合实验。 贺舟陵和祂共存的第一天，基地试图测试两个意识出现的时间比重, 或者对于躯体控制的能力。 常规的测试表格贺舟陵根本不看一眼、问询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隔离室外的研究人员于是低头在工作日志上记录：配合性极低。 抽血、检验DNA、测试混沌值和灵值、诡气值这些都交给唯一能近身的戚余负责，他拿着仪器一靠近, 贺舟陵原本克制的黑眸变成了黑色和红色的重瞳, 触手霸道卷到腰上就往身前搂过来。 然后动作到一半停了，地上落下一根长满眼珠的触手，不到两三秒就变成黑雾消散。 戚余收回手，掌心一条黑线消失, 变回柔软温热的人类肌肤，面无表情注视着重瞳贺舟陵。 外面的潘稹额角落下一滴冷汗——这这这，戚余就这么断了他一根触手？？没事吗？？ 潘稹赶紧朝周围看了两眼, 示意随时准备救援戚余。 眼里重瞳疯狂转了两圈，不甘地落了回去，变成暗色的一对瞳孔。 戚余走上前去，抽血、装仪器，得到实验数据。 研究员低头在记录工作日志：出现特殊占有欲；惧怕异能吞食（待验证）；能克制攻击性（待验证）。 一根骨鞭出现，缓慢、试探性卷住戚余的手腕, 没有干扰他的动作。 戚余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反应。 红瞳贺舟陵冷笑一声，轻蔑且不悦。 如今的诡气检测设备还没有像后来那样一体轻便的腕表，每一项数值都是单独的仪器检测，戚余一个人拿不完，几个研究员怕他拿得吃力，和潘稹商量着进去帮戚余一起拿。 其他人手扶到门把手的瞬间，重瞳出现，黑瞳盯着戚余，红瞳盯着门，诡异又邪性。 等到门打开的瞬间，除了卷住戚余手腕的骨鞭，其他8根触手同时出现，“轰隆！”一声，把实验室大门砸了个粉碎，飞溅的合金金属碎片四溅，划伤了现场不少人。 研究员吓得趴在地上，面前是刚刚的日志，他颤颤巍巍捡起笔，涂黑划掉“能克制攻击性”。 飞溅的碎片往隔离室里也飞了一些，看起来戚余似乎并没有被波及。 由于他距离贺舟陵最近，担心他受到影响，潘稹也安排研究员给戚余做基础的检查，但只要其他人靠近戚余身边就会受到触手无差别攻击——即便是潘稹亲自过去也不行。 研究员若有所思，咬了咬笔头，把日志上“出现特殊占有欲”圈出来，批注：“戚余单推”。 接着下意识写“挟天子以令诸侯！” 潘稹看见他笔记，皱了下眉头：“你在写什么？去检测下混沌值。” 血样送去分析、有人过来紧急维修换上新门，外面受伤的异能者也换了一帮新的，基地安排了催眠异能者过来，想要进一步分析了解两个意识的情况，贺舟陵却不配合了，为免造成更大的损失和伤亡，潘稹只得暂时叫停今天的实验，留贺舟陵和戚余休息。 隔离室被做成了套房，戚余和贺舟陵一人一间卧室。注射了抑制剂之后，贺舟陵状态稳定不少，能接受戚余离开他身边范围。 戚余来到潘稹办公室，开门见山：“整个计划是什么样的？怎么加速两个意识的融合？” 按照后来的情况，两个意识同时存在的情况似乎在贺舟陵身上延续了相当一段时间，如果整个计划是有时间后来者指点，那么是什么节点上出现了问题，又有什么办法可以加速融合？ 戚余并不喜欢那个诡物的意识，阴冷、邪气，有种诡异的熟悉感，甚至让他有想要杀掉对方的冲动。 白天过后，见过贺舟陵对眼前这个人奇怪的占有欲之后，潘稹心里难免生出一点希望——如果有戚余的配合，说不定计划真的会顺利很多。 潘稹为戚余大致介绍了一下后续计划。 计划庞大且复杂，从心理、生理上都考虑完善，甚至还有相对的行动失败后用来抹除他的毁灭行动。 “毁灭行动启动的条件是什么？”戚余问。 “贺队的人类意识动摇，或者湮灭，以及明确的异化。” 戚余心略微有些沉。 上次和贺舟陵分别，他们两个人分别执行不同的任务，也不知道贺舟陵现在的状态怎么样了。 潘稹：“虽然我们都没有料到这个情况，但贺队对你有依赖绝对是一件好事。你这段时间的唯一任务，就是帮助他稳定意识。” 戚余想了想：“基地还有源石吗？” “有，那东西会让异能者的混沌值下降，让诡异生物发狂，从一开始贺队就下令发现的所有源石都要收集到基地里控制起来。” 戚余：“所以贺舟陵是从未来世界回来的？天机行动基地，还有和这只诡异生物共存的计划，也都是他提出的？” 潘稹缓缓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只是随便一句话，戚余就猜到了全部的真相。 这是……什么恐怖的联想能力和智商？ “看来我猜对了。”戚余微微一笑，“给我一点源石。我的异能特殊，吞吃源石也能提升异能。” 潘稹眼睛瞪得溜圆，“早说啊！” 结束谈话后，戚余回到隔离室时，大门已经换上了新的，贺舟陵的房门紧锁，听不到一点动静，仪器也无法窥探门后发生了什么。 这种时候密切关注贺舟陵的状态是第一位的。 戚余过去敲门，没有立刻等到贺舟陵的声音之后直接打开了房门。 门里触手虬结，血腥味弥漫，贺舟陵躺在地上人事不省，左侧胸口有个大洞，露出正在愈合跳动的心脏。他虚弱睁开眼，“出……去。” 戚余捏起地上一根状态不稳的骨鞭，把指腹在末端骨刃上抹了一下，从破开的肌肤下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瑰丽黑色液体。贺舟陵鼻尖耸动一下，恍惚一瞬之后切换成红瞳。 阴冷邪气、让人混沌值节节暴跌的视线锁定戚余，让他有种把眼前人一口吞掉的冲动。他率先行动，掌心吐出一枚尖长源石，短暂闭了闭眼，狠心扎到那颗暴露跳动的心脏上。 “为什么我会觉得和你这么熟悉？”戚余冰蓝色的眸子里有种非人的残忍冷酷。 祂从嘴唇边溢出鲜血，吃痛地咳嗽两声：“这该死的人类躯体真脆弱……熟悉就对了。”祂用嘶哑的、古老的音节回答，“极乐号。你主动召唤吾。” 戚余瞳孔剧烈颤抖，他有了个猜测。 对于这个存在，时间已经不是线性的，也没有因果，或许对祂来说，这些事情的发生前后并没有逻辑。 触手缠上戚余蹲下的脚、小腿，试图往上继续试探，戚余暂且放任它们，捏了捏出了冷汗的掌心，“人类躯体这么脆弱，你怎么就无法挣脱了？还跟一条狗一样，一点我血液味道就能把你钓出来。” 血红的眸子愤怒了，这个存在无法用人类思维逻辑理解，轻易就被挑衅，朝着戚余咆哮：“吾怎能知道，他竟然知道有脑域的弱点存在！他直接杀进吾脑域里，吾能怎么办！” 这也不奇怪，毕竟根据他的推测，贺舟陵极有可能从未来而来，知道一些高等诡异生物的弱点也并不奇怪。 “那看来你只能被他控制、同化，最后成为他的一部分了。你跑不掉了。” “不！吾和他现在是——你学会了狡诈的人类计谋。”祂突然反应过来，沉入意识之中，不再理会戚余。 猝然被换上来的贺舟陵伤势愈合速度暂缓，大口咳血，戚余不得不立刻紧急呼叫研究人员为他进行急救和包扎处理。 戚余看着双眼紧闭、浑身鲜血的贺舟陵，忽然召唤道，“神信。你是我的脑域吗？” 【您发现了。】 “开启脑域的条件是什么？” 【您也注意到了，并不是每个异能者或者诡异生物都有诡域的，这是因为没有您以为的条件，有脑域者自然会有。比如刚刚那个存在，比如您。】 “其他人的脑域也和你一样？” 【哈？】已经沉稳许多的神信有1秒破功，【怎么会？比如刚刚那个存在的脑域，您可以想象成意识存在中的一个异次元空间，而我不止于此。我知道您实质上是想问，怎么利用脑域这个弱点对付诡异生物？我可以直接告诉您答案——做不到。贺舟陵敢想出各种方法，肯定是做好了随时融入诡异生物的准备。】 天机行动和戚余都没有好方法，事情一时僵持在这里。 戚余能做的只有在贺舟陵和那个意识抗争时留在他身边充当吉祥物。 基地里的异能者越来越多，基地将所有搜集来的异能者在这里进行集中训练，然后再分派到各地去成立特事局、派发任务、尽可能多地处理诡异生物。 尽管这时诡异复苏都还没有开始，但基地的任务多是准确狙击那些成长中的、有成为高等级潜力的诡物。 和诡异生物开始融合的第五天，贺舟陵得知了A国“泰坦”出现的消息。虽说A国一直将华国视作潜在危险，几十年来始终针对敌视，但涉及人类共同命运的事情，华国并不糊涂。 贺舟陵给的信息，早就向A国做过暗示和预警，看来对方完全没有理解。 潘稹对“泰坦”的出现很是担心，“诡气值超过30万的诡异生物这就出现了一个了，这种东西的影响几乎是指数级的，如果现在不处理……” “处理不了。”贺舟陵的眼瞳再也没有纯黑的颜色，变成了暗红近黑，“泰坦的诡域是有扭曲空间和时间作用的，这一次开启，再打开要等8年后。” 潘稹：“再次打开的原因是什么？” “诡域里的食物消耗完毕，需要新的人，或者诡物。” 8年，一个州。 那么多鲜活的生命，竟然只够供养一个30w诡气值的诡物8年。 融合的第八天，潘稹确认贺舟陵的状态符合最初计划之后，准备开始将休息舱投入使用。 戚余接到消息，领着贺舟陵来到那间休息舱前时，里面已经注满了褐红色的抑制剂，戚余也是这些天才知道，天机行动开发的初代抑制剂竟然是从贺舟陵的血液里面提取出来的血清，基地用了生物制药的最新技术，将血清里面的有效成分进行大量复制，只是对于部分异能者来说，会出现无法适应的生物排斥反应。 眼前的这个休息舱也和基地后来那枚巨大球体不一样。这是一个长方体形状、四面透明的舱体，诸多线条连接着各种仪器。 研究员小心翼翼告诉戚余：“可以让贺队进去了。” 贺舟陵的脸色当时就沉了下去，骨鞭一甩，休息舱四分五裂，拇指厚的碎片飞溅，洒了戚余一鞋面。 所有研究人员齐齐后退一步。 所有异能者战战兢兢前进一小步。 戚余掌心里黑色翻涌，只见贺舟陵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抱歉。”他皱着眉头，“我不喜欢这么小的空间，给我换个大点的休息舱。需要多久？” 潘稹和身边的相关技术人员一核对：“24小时运转加班，4天做好。” “那就4天后再进。” 自然没人能有异议。 回去之后，贺舟陵跟着戚余进了他的卧室。他坐到床尾的沙发上，骨鞭卷住戚余放到自己身边，然后埋到戚余颈侧，深深吸了一口。 那种迫切感，就像是断了猫薄荷3年的巨型猫科动物看到了最宝贝的猫薄荷球。 “你其实不应该靠近我。”戚余手掌按到他后颈，掌心摩挲着，从颈侧捧住贺舟陵侧脸，然后凑过去轻轻咬了咬他唇瓣，“你没发现吗，靠近我会让那个东西更活跃。” 贺舟陵猛地一用力，将戚余按在沙发上。他的瞳孔出现分裂的趋势，又被按了回去，“我知道。但我总要有些能撑下去的东西。”他俯身在人形猫薄荷身上嗅了嗅，吻从下颌到侧脸、到眼角、到眉梢，最后恶狠狠地覆到唇瓣上，用一种几乎要吞吃入腹的架势接吻。 戚余腰部一用力，位置调转，也加深了这个吻。 唇瓣厮磨之间是两份心照不宣的短暂沉溺。 唇瓣被折磨欺负，戚余在破皮之前挺直腰身拉开距离，看见贺舟陵的眼眸红色变深了。但从对方看着自己的神态，他暂且能确信眼前的意识还是贺舟陵。 “刚刚在休息舱那里，是那个存在影响了你？” “嗯。”贺舟陵手掌从戚余的腿扶住他的腰，劲瘦腰身似乎两手可握，他的骨鞭甚至能上去盘缠3圈不止，“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戚余眯起眼，心里那些不好的预感，在贺舟陵说话的瞬间成了真。 贺舟陵：“人类对诡异生物的了解有限，只能从目前出现过的异能分析，也许有一些是可以进化、发展的。你的吞食异能，最初是什么样的？” 戚余沉默了片刻，从贺舟陵腰上坐回沙发，“最初就是这样，许多东西对我来说都是食物，可以用异能处理。你想请我帮什么忙？” 贺舟陵撑着坐起，“你的异能对你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戚余顿了顿：“生理恶心。” “只是这样？” 戚余：“是。你到底想请我帮你什么忙？” “想请你帮我吞食一部分躯体。” 戚余唰地看向他，不可置信地问：“你想用这种方法削弱祂？”见贺舟陵点头，戚余更加不可置信，且表情复杂：“需要我提醒一下你吗？我们才认识多久？” 按说戚余是突然出现在这个时间线上的，他反复确认，发现自己是被“加塞”过来的，可是所有人都自然而然接受了他的存在，仿佛他也从最开始就在基地里，和大家共同生活、一起建设基地超过2年。 “5天。”贺舟陵望着戚余，“你是突然出现的，我不知道你是从哪个时间线、因为什么过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发现了你的特殊，但我觉得，我是认识并且信任你的。” 甚至他从见到戚余的第一眼，就差点克制不住用骨鞭卷住对方圈在自己身边的冲动。 戚余微微张了张嘴巴，哑口无言。 他万万没想到贺舟陵竟然发现了。合理的解释只有一种可能：对于未来已经完成了彻底融合的贺舟陵来说，也许某些时刻和状态下，时间对他来说也不是线性的了。所以过去的他见到未来的自己，也会觉得熟悉。 “好。”戚余答应了，抬头望进贺舟陵的眼睛：“等到休息舱建好，我和你一起进去。” 晚上，两人各自回房。 戚余早早睡下，床上隆起一长段起伏的线条。 夜半，门锁上隐约传来一点黏腻的动静，比蜗牛爬过水泥地面还要轻缓。卧室房门随之打开，一双在夜色中冒着暗色红光的眼睛出现，触手勒住了床上睡梦中人的脖颈！ 只听“咔嚓”一声，脊椎脖颈断裂的声音在房间中异常清晰。 第96章 幸好 人间值得 戚余完全没有发现贺舟陵不对劲, 但是睡到半夜，一股可怕的感觉席卷戚余，仿佛是从每一个毛孔里都能渗出恐惧的感觉。 他立刻从床上一跃而起, 把房中木质落地衣架塞到被子里，伪装成被子里还有人的样子。 然后就看见了贺舟陵走进房间里，用骨鞭扭断他脖颈的场景。 触感不对，骨鞭变回触手掀开被子，看见一片木头碎片时, 贺舟陵暴跌的混沌值触发了警报。外面红光闪烁，潘稹此刻耳机里必然警铃大作, 尖锐的动静足够将他立刻从凌晨4点的美梦中唤醒、催促他朝着这里狂奔而来。 戚余抿唇, 握紧了拳头。 融合进行得这样快，一定是那个意识影响了贺舟陵, 让他产生了对戚余的杀意。贺舟陵的重瞳分裂又合并, 刚扭头四下寻找戚余，又迅速把头掰了回来，肉眼可见的挣扎和分裂。 戚余忽然想起前几天问神信，意识融合是什么感觉？ 当时神信的回答是：可以粗暴理解为把脑子里的每一个细胞拆开了重新组一次, 对于人类的生理结构和心理上来说都是无法忍受的痛苦。 贺舟陵手臂上青筋寸寸暴起，痛苦地捂住脑袋，骨鞭陡然出现, 挥舞着瞬间就将这间屋子给拆了。合金的天花板砸到不躲不避地他身上。 戚余就地侧身一滚躲开砸下的柜子，避无可避地站在废墟中，发现贺舟陵似乎被合金天花板砸醒了，意识到之前自己做了什么，瞳孔微缩。 那双眼睛里流露出震惊，对戚余的内疚和一闪而过的恐惧, 最后才是庆幸。不管是如何做到的，还好戚余意识到了危险，否则现在…… 重瞳合而为一，贺舟陵往前走了两步：“你……” 就在这时，外面守着的异能者们和潘稹同时赶到，看见贺舟陵朝戚余走去，潘稹下意识大声警告：“贺舟陵后退！别动！” 话音落地，拥有【冰界】的异能者将贺舟陵冻进了一个长宽高都是2米的冰块，像是被封进了水晶棺材。 潘稹急匆匆赶到，打量一圈现场情况，着急又担忧：“这是出现意识混乱了？你没事吧？” 戚余听见一个设计师小声嘀咕：“这下又要重建一整个房间了啊……” 在融合那个存在之前，贺舟陵在基地留档的灵值是20w，距离后来A国排行第一的55w差了一倍不止。然而这几天下来，贺舟陵的灵值直线飙升，才短短几天就来到34w。 这个灵值让在场所有异能者望尘莫及，所以他们也只能短时间牵绊住他而已。很快，贺舟陵就从内而外破开了冰。发梢上、肩上还挂着冰碴，贺舟陵拍了拍肩膀，他的气息仿佛对在场异能者有种天然的威慑，所有人都下意识屏息，随时准备发起攻击，或者应对贺舟陵的攻击。 这一层其他的异能者也被从美梦中惊醒，从走廊里走过来，围着探头探脑，在看清楚房间里的情况之后，纷纷投来露出震惊、恐惧、打探的视线。 贺舟陵环视一圈，最终垂下双臂，眼睫敛住眼底情绪，喊了一声：“吴勤。” 被点名的异能者闻声出列，带着一点忐忑地，抬起手，一根异能化作的锁链凭空出现，将贺舟陵从脖子锁到腰腹、双腿。锁链勒得很紧，能看见贺舟陵手臂肌肉勒到变形、腰腹肌肉被勒到挤出的形状。 然后他就这么静静席地坐到满地的废墟之中：“重建个独立实验舱。” 原来天机行动基地的格局，就是这么在不断被破坏中，打造成了后来的模样。 天机行动如今也算“在一次次挫折中成长”，基建速度如今已经被练到超过人类极限，异能者也上阵，不到4天时间就建起来一个贺舟陵专用的独立实验舱，休息舱也建好。 在此期间，贺舟陵不愿离开废墟房间一步。 这让精神紧绷的众人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失控没有继续，并且贺舟陵暂时能够控制自己。 潘稹办公室里，几个核心研究员正在讨论贺舟陵提出的，让戚余吞食他的部分躯体的方案。 在场的5个研究人员，只有1个同意这个方案：“为什么不可行呢？”他戴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胸前的牌子上写着名字“富日柚”，语气很温和，有一种埋头做研究的不谙世事。 他三言两句概述了一下自己觉得可行的理由，最后总结：“你们反对的理由无非是会增加一个新的可能，即：假设戚余成功吞食，并且也受到异能影响，变成了高等级诡异生物该怎么办。这很简单。”他说着抬起头来，镜面反射着天花板上射灯的光芒，“只要戚余做好任务失败的准备就行。假设任务失败，我们也会像处理贺队那样对你，也就是杀了你。” 在场所有人都为他的直白震惊了，齐齐沉默。 戚余听见脑海里有个声音忍不住极轻地嗤了一声，显然只有神信。 到现在，戚余已经清晰意识到自己不是人类，但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是人类的，戚余没法确定。 而眼下还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那就是他的身体大概可以全部化作那种诡谲的黑色液体，而液体，只要留存少许，就可生生不息。 戚余：“我接受。如果我变成诡异生物，”他停顿一下，“你们可以按照基地要求对我进行‘销毁处理’。” 在场所有人用被再次震惊的眼神看着戚余，每一个人眼里都写着“和贺队一样的勇士，基地里竟然有2个！” 戚余：…… 计划最后得到潘稹的肯定。在进行灌注抑制剂准备时，戚余因为四下游走，被路过的富日柚要求换上了无尘服、戴上了口罩——在诡异生物存在的场景，这东西显然象征意义大于实用价值，纯粹就是富日柚个人的刻板习惯使然。 戚余参观时，听见五米以外的角落里，两个研究员低声交谈，“这种要求都答应，我还是觉得好奇怪。” “对啊，正常人类谁能接受吃掉同类啊？他居然答应得那么轻松，太诡异了吧？” “对对对我也是这个感觉，这已经不是冷血和冷酷能够形容的了，是不是……异化其实也在改变人？异能者们真的还能算作人类吗？” …… 几个小时后，戚余就在富日柚为首的研究团队的观测下，和贺舟陵一起进入了休息舱。比起生命安全，戚余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异常是否会被发现。 好在那个存在不知为何十分乖巧配合，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 贺舟陵躺在如同水晶棺材、填满了抑制剂的休息舱底部，用专注的眼神看着戚余，他的眼眸到现在已经失去了彻底的黑色，始终是带了点暗红。 骨鞭卷住戚余手腕，带着点贺舟陵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信任和眷恋。戚余捏过骨鞭末梢的骨刃，划破贺舟陵的手腕，掌心贴了上去。 红色的血液在洇散之前就被戚余连着抑制剂一起吞噬，借由掌心贴合的动作，他隐藏住了掌心里那一片黑色的诡谲。 放置着休息舱的隔离仓超过100平米，戚余听见最外头两个熟悉的声音：“原来是这样吞食……”说这话的研究员似乎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吞胳膊吞腿呢。” 戚余敛眸。原本是计划吞胳膊吞腿的，后来听见这两人的议论，他又去找潘稹和富日柚调整了计划。 富日柚离得最近，要不是潘稹拉着，他恨不得趴到隔离仓正上方观察。 他满是研究欲、考究的视线紧紧盯着这边。 随着吞噬的进行，戚余能感受到自己的混沌值在稳定下降，而灵值则在稳定上升。 他眼前出现了奇怪的幻觉，仿佛看见从贺舟陵的耳朵里、眼睛里、嘴巴里探出无数的细小触手，在抑制剂液体里扭曲、虬结、张牙舞爪地挥动。但只要稍加运用理智，就能克服这些幻觉。 大概是一起吞咽下去的抑制剂也发挥作用了？ 从吞噬开始，富日柚一直在工作手册上奋笔疾书，突然他笔迹一顿，绕着休息舱走了一圈，停在监测面板前扒拉几下，心想：不是错觉，水位真的下降了。 实验刚刚开始时，休息舱里的抑制剂质量是9.96吨，然而现在，变成了9.9吨。 戚余通过掌心大口吞咽，尽管他理智上试图克制，但本能却违背了他，正在贪婪吞噬。谁会拒绝这种无痛变强的机会呢？ 可是——戚余还记得入局锦城特事局时，带他去领抑制剂的林谟曾说：谨慎使用，以你当前的灵值，一次性注射抑制剂不要超过5毫升。 当时戚余问，如果超过了会怎样？ 当时同样灵值还不高的林谟耸耸肩：基础的应该是异能受影响吧……不过听说最早的时候抑制剂很猛，曾经有自愿参加实验的异能者，因为注射过量抑制剂当场死亡。 林谟说的“最早的时候”，有多早？能早到天机行动基地成立不久的时候吗？ 戚余果断收手。 富日柚立刻围了过来，推推镜框：“你感觉怎么样？” 旁边有两个研究员拿着仪器过来，测量之后惊呼：“灵值8w了？!” “没测错？这一下就涨了2w？”“怎么可能？！” “我花了3年时间才涨了5000，你告诉我就这一下他涨了2w？！” 实验室里炸成了一锅粥。 戚余心里一紧，如实告知：“很不舒服。一边涨灵值，另一边又被误食的抑制剂抑制能力，我无法继续了。” 富日柚：“只是这样？没有别的感觉？” 戚余反问：“比如？” 富日柚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平板，“你直接摄入了超过60kg——也就是120斤的抑制剂，S级异能者注入超过3kg就会直接死亡，而你过量摄入了20倍，只是有点不舒服？” 戚余：…… 他怎么就忘了这种技术党对各种细枝末节的考究。 富日柚当即将沉睡中的贺舟陵交给下属，自己拉着戚余开始研究，潘稹还安抚戚余道：“你放心吧，富日柚从很早就跟着我和贺队，最早是我们队里的军医，绝对可靠。” 戚余：…… 听起来似乎更加无法让他放心了。 假如富日柚现在跑过去告诉潘稹：这个叫戚余的有问题，潘稹是会相信认识了多年的老战友，还是认识了没几天的自己？ 富日柚不愧是醉心研究，从愈合力、身体素质等全方位研究了一下戚余，甚至还准备丧心病狂地再给戚余注射100ml抑制剂试试效果，被闻讯赶来的潘稹照着脑袋就是一巴掌：“你疯啦！出问题了怎么办？等着贺队来拆了你吗？！” 富日柚被呼懵了，捂着脑袋从科研大魔王秒变实验室小牛，一句话不敢吭。 戚余这才重获自由，被潘稹亲自送回隔离舱里，路上潘稹好声好气哄着，像是生怕他跑了：“那小子就是这样，没有恶意。贺队醒了，我还是把你房间和他安排在一起，你没问题吧？” 他自然没问题，只是——都安排好了才问他？ 隔离仓是特殊玻璃，从外和从里都可以分别选择是否透明。 戚余回来的时候，隔离仓里的浴室里有水声，灯光被调成温馨的米黄色，玻璃也被切换成里外都不透明的模式。 水声停后，没多久围着浴巾的贺舟陵就走了出来，看见沙发上的戚余，愣了一下之后径直走了过来，骨鞭先人一步圈住戚余的腰，暴露了主人心情。 戚余点评：“贺队好粘人。” 在彼此专注的视线里，分不清是谁先靠近的。 总之当戚余意识到时，他已经被骨鞭和触手圈住手腕、脚踝，躺在沙发和贺舟陵组成的禁锢之间。贺舟陵的唇舌带着些霸道和急切，像是想要确定什么。 直到四片唇瓣分开，戚余才听见贺舟陵在两人的气息中间轻轻叹气：“我听说你摄入了过量的抑制剂。还好你没事。” 倒也并不是完全无事。至少现在怀疑他异常的人又多了一个。 戚余望着上方贺舟陵，问他：“如果我变成了诡异生物，你准备怎么办？” 贺舟陵这次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了一件几年以前执行任务的事情。 “……有个战友混沌值跌到30开始异化，当时抑制剂还差一点研究出来，富日柚给了两种方案，一个是直接把异化队友就地击杀；一个是把人带回基地，等到抑制剂开发出来再给他注射。” 戚余：“他等不到回基地。你选了第一个解决方法。” 贺舟陵：“嗯。” 这很贺舟陵。 强大、果断，永远头脑清晰且绝对理智，将目标坚定执行，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 戚余十分好奇，贺舟陵究竟是为什么这样坚定站在人类这边？明明他融合了那个存在之后的每一天，基地里的人都或多或少用警惕防备的眼神看过他。 贺舟陵翻身在沙发上躺下，窄小沙发挤不下两个成年男人，贺舟陵的后背便靠骨鞭支在地上撑着。 对于戚余的疑问，贺舟陵第一反应是资料上关于戚家从小虐待他的事实。贺舟陵把人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又讲了一个故事。 贺舟陵出生后没多久就被交给了爷爷奶奶，长到6岁，才第一次见到执行特殊任务回来的父母。后来爷爷奶奶相继离世，他被辗转交给舅舅、伯父、父母的战友抚养，直到18岁独立。 他似乎没有感受过一天父爱母爱，可是照顾他的每一个人，都给了能力范围里最大限度的照顾和支持。 戚余好像懂了。 贺舟陵大概，只是觉得，这个人间值得罢了。 第97章 舔狗 戚余像被野兽拖进洞穴的战利品，…… 这天晚上, 贺舟陵躺在休息舱里。融合那个存在之后，他获得了水下呼吸的能力，休息舱里的抑制剂便顺着他的呼吸系统和咽喉进入了身体的血液循环, 很快发挥作用。 事实证明他的策略是有效的，虽然同时削弱了自己和那个存在，他却有了压制对方、将对方融合的空间。 贺舟陵抓住这难得的机会，疯狂推进融合进度。 隐约听见外面有些动静，大概是戚余离开了。 贺舟陵下意识想去留住人——自从开启融合, 他也意识到自己这种旺盛霸道的占有欲，并且也意识到自己没有想要克制的想法。放任这些“负面情绪”, 或者说内心欲望被放大, 也是融合带来的影响之一。 不知过了多久，当融合告一段落, 贺舟陵醒来时, 发现隔离仓内空空如也，他下意识寻找戚余的身影，却只看见了急切扑过来的潘稹。 “混沌值，80, 很好，灵值42w……涨了这么多？！你感觉怎么样？” 相识六七年，贺舟陵一下就意识到潘稹这是遇上麻烦了：“发生了什么？” 潘稹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 然后死死盯着贺舟陵：“有个事情……算了，你直接看吧。” 他递过来的是监控画面，一个透明的玻璃容器里装满透明厚重如油脂的抑制剂，一小团黑色的东西沉淀在底部，一动不动。 潘稹解释道：“泡在抑制剂里面它会一直维持这样无害的状态，但是如果把它放到诡异生物、异能者、或者其他动物的血肉里面, 它就会和浓酸一样开始腐蚀东西，壮大自己。我们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法彻底销毁它。” 贺舟陵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不管是世界重启前还是重启后，他都没有见过这种诡异生物，尤其是，这听起来非常像世界重启前的那只拥有吞噬异能的诡异生物，而那是一个绝对恐怖的存在，即便是最高等级的诡物也不会想要靠近它。 “从哪只诡异生物身上剥离出来的？它难道还有寄生异能？” 潘稹：“……这才是问题所在，”他满脸纠结地咬着嘴唇，“富日柚为了确定戚余没有因为吞食你的血而产生什么异变，所以抽了一管戚余的血。用来测试分析的那些不见了，这些是富日柚泡到抑制剂里做分析的、仅剩的一点。” 潘稹：“也就是说，这东西，来自戚余。”- 隔离仓里只设置了一个休息的床铺，贺舟陵被默认睡在注满抑制剂的休息舱里，床铺是为戚余设置的。 吞噬了贺舟陵的大量鲜血之后，戚余躺在床上过了很久也无法入睡。原本异能者体能改变，需要的睡眠时间就少，更别提他现在有种诡异的饱腹感，不仅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灵值节节上升，脑海里还时不时掠过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画面。 这些画面大多是藏在黑暗角落，以俯视蝼蚁的第一视角，看着人类来来往往探查，自己只要略微一顿就能把它们吓得屁滚尿流。 直到最后有个大胆的人类，竟然用源石来投喂自己。 真是有趣，自己在宇宙中徘徊沉睡，醒来竟然到了这么个弱小的世界，而这里竟然还有这么多美妙的、珍惜的源石。 而这些蝼蚁冒着自己异变、混沌值降低的风险，竟然只是为了拿源石献给自己。 大概又是无聊的信徒罢了。 察觉到源石的存在，有些不自量力的诡物试图靠近，这种能让诡异生物混沌值提高的东西简直是诡异世界的宝藏，能叫任何诡异生物为之赴汤蹈火、趋之若鹜。 然而靠近过程中，他们很快察觉到自己的气息，于是又迅速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 ——这是那个存在的意识碎片。 戚余吞噬的那些血液，不知为何，并没有让戚余获得新的能力，反而只是让他看见了这些记忆。 迷迷糊糊之间，他听见轻微敲门声，一个异能者过来带他去实验室，说富日柚担心他的身体，还想给他做个补充检查。 戚余尚还没从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中彻底清醒，就这么跟着去了。 走到实验室的走廊里，领他来的异能者指着前面一个房间说：“就在前面，你看那个编号I82的实验室就是了。我还有事，先去忙别的了。” 戚余便自己过去。 厚达40公分的实验室门自动打开，戚余听见富日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戚余，站到里面的扫描舱里。” 房间里没有人，声音是从墙壁上传来的，看来富日柚是在其他的操作间。 戚余走了过去。 房间里是纯黑的，这里的层高比其他房间似乎矮一些，合金墙壁上有一些极细的线条，大概是组装留下的痕迹。 正中间的扫描舱是一个立着的、只有半面的圆柱，戚余根据富日柚的指示，站了上去。 天花板里传来一点机械运作的声音，一段天花板挪开，露出里面直径一米的扫描环，戚余注意到，身后的扫描舱上凸起了两组高度分别离地10公分和130公分的方块，高度正好在自己脚踝以上和腰部。 扫描环落下的时候，戚余感到头脑一阵阵的眩晕，面前黑色的地面仿佛变成了无垠宇宙，翻滚着黑雾和混沌，一只只眼睛从四面八方睁开窥探的眼睑，用邪肆和饱含恶意的眼睛窥探他。 这是过分接近源石、混沌值迅速下降的症状。 戚余身子晃了一下，扶住头，迅速思考—— 刚刚那个异能者说富日柚担心他的身体，可是沉迷实验、木讷呆板的富日柚显然不是这种体贴周全的性格，所以刚刚那个异能者说了谎，目的就是为了把他骗到这一间实验室里。 而富日柚在这里等着，说明是富日柚希望用自己做实验。 要用自己做实验，却没有和自己明说，还用上了会让人混沌值下降的源石。 戚余瞬间就意识到，富日柚一定在怀疑自己。 他从自己这里抽走的血，或者拿走的唾液、头发样本，一定出现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情况，所以想用源石测试，看他混沌值下跌之后会有什么异变反应。 转瞬之间，戚余想了很多。 为什么选择源石？因为异能者接近源石会混沌值下降，可是诡物接近源石却会混沌值上升。 富日柚的思路其实没有问题，只是戚余同时也能确定，自己的反应必然是混沌值暴跌的反应。 戚余瞬间冷静下来，驱动异能，从身上发散出无数极细极黑的菌丝，将身躯如同茧一般裹了起来，他“艰难支撑”着扫描仪，哑声问富日柚：“检查完了没有？！再检查下去，基地就又多一个彻底异变的诡异生物。” 与此同时，只有潘稹虹膜才能打开的特殊操控室里，主屏幕上是戚余，周围一圈足足9个屏幕则都是不同角度监控的源石储备，它们被排列储存在房间的天花板地面和墙壁里，并不是戚余以为的扫描仪这一圈。只是富日柚没有打开其他那些舱门，只是打开了一小扇舱门并且降下储藏盒，好让源石靠近戚余。 贺舟陵看到这里，脸色阴沉地看了一眼潘稹和富日柚，掉头就走。 潘稹跟着追了两步：“诶，诶！这不也证明戚余没问题了吗，别生气啊……”扭头催促富日柚：“可以了，快把人放出来吧，再呆在这个房间里别真出问题了。” 富日柚听话地解除控制，放戚余离开，然后自己坐在原地想了很久。 潘稹见他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并不奇怪。这个人脑子里只有实验，所以贺舟陵才会将他带来安排在基地，并且把抑制剂的配方和所有绝密的实验都交给他。 因为他足够可信且专注。 富日柚回了自己的房间，机械地喝水、洗漱、像躺在太平间的床上一样躺在自己床上，双手交握，放在腹部，安详地闭上眼睛。 然后突然坐了起来！ 刚刚的实验有漏洞！他意识到问题在哪里了！ 只需要再进行一次实验，他就能确定戚余到底是不是诡异生物了！！- 戚余回到房间里时，被满地的触手吓了一跳。 贺舟陵坐在休息舱里，触手从他身后延展出来，体积比此前所见大了一倍不止、直径粗了一倍不止。它们粗壮的腕足横亘在地上，末端盘踞在床上，卷着戚余睡过的枕头、被子，仿佛是在汲取上面残留的气息。 探查到气息主人出现，立刻将戚余卷了过去。 戚余像被野兽拖进洞穴的战利品，被贺舟陵卷到怀里，警惕心在看见贺舟陵的红色眸子时提起来了一点，却在察觉到贺舟陵的气息、对视后的第三秒放了回去。 戚余扶住贺舟陵的肩膀，泰然坐在他大腿上，“你融合的不错。能控制这些触手了？” 卷住戚余的触手在他眼前变成骨鞭，展示着确实能控制了：“触手和骨鞭是有共通的，现在我的骨鞭即时触手。” 戚余皱了皱眉，端详了片刻：“还是你的骨鞭更好看。” 卷着戚余手腕的腕足上忽然睁开了一枚猩红眼睛，用一种十分舔狗委屈的姿态蹭着戚余手腕肌肤，仿佛是在说“为什么你嫌弃我喜欢他”，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戚余还没吱声，贺舟陵的红眸先垂了下来，这根腕足就在戚余眼前变成了骨鞭。 贺舟陵融合的能力比他预想的要强，照这样下去，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彻底融合才对，为什么后来的贺舟陵要在8年之后才能彻底融合？ 戚余正在思考，听见贺舟陵说：“虽然我有许多富日柚不知道的信息，但他在研究上永远比我敏锐。融合的方案他比潘稹先认可，因为他分析之后认为，我和要融合的那个东西，应该是有某种微妙的共性的。” 戚余：“比如你的骨鞭是九根，那个存在的腕足也是九根？” 贺舟陵无奈地笑了笑：“也算是一种吧。但他说的是对的。其实融合那个存在的方案并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戚余扭过头，静静听着贺舟陵的叙述。他推测，这段事情的时间线，应该是贺舟陵经历过的那个未来。 某次执行任务，贺舟陵带领的异能小队全军覆没，他重伤沉入深海。 在那之后他意识模糊了很长一段时间，只记得海底似乎有一段暗流涌动，他随波逐流了很久，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之中，仿佛看见了极光一般绚烂的黑色天空。 等他再醒来，发现自己在一处沙滩上，脑海里多了一个认知——海底里，藏着某个兴许可以为他所用的诡异生物，方法便是融合祂，让祂成为自己的养料。 可那时世界已经是强弩之末，贺舟陵还没来得及执行这个计划，世界就重启了。 这是戚余第一次听见“世界重启”这个说法。 “为什么你会突然有那样的认知？” 贺舟陵皱着浓黑的眉，摇了摇头。 贺舟陵没有说的是，虽然他完全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认知，但那一段经历里，似乎始终有一片绚烂到令人精神恍惚的黑色天幕，笼罩在他的意识里。 第98章 杀光 譬如……其他异能者可以作为戚余…… “没发烧啊。”潘稹收回试探富日柚额温的手, 反手又是一巴掌呼到喋喋不休的富日柚后脑勺上：“你小子没发烧怎么病糊涂了？同意你用源石测试戚余已经是看在往日信任的份上，你怎么得寸进尺还要用其他异能者做实验？！基地还要不要正常运转了？” 富日柚捂着后脑勺，把被拍到脑门上的卷发一股脑全部往后抓, 试图说服对方：“你相信我，戚余绝对有问题，只要我再做一次对比试验就能证明给你看……” 潘稹打断他：“刚刚的实验已经很明确了，你、我、贺队都看到了。” 在潘稹看来，逻辑链非常明确： 1、诡异生物靠近源石会混沌值上升； 2、异能者和普通人类靠近源石会混沌值暴跌； 3、戚余靠近源石之后混沌值暴跌。 所以戚余=异能者, 戚余≠诡异生物。 还要做什么实验？还有什么必要再霍霍其他异能者？如果让其他异能者知道了这些事情，寒心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影响, 基地内部的割裂和彼此怀疑才是最致命的。 深知富日柚的顽固执拗, 潘稹只用一句话就稳住了他：“你的实验不是都讲究证据链充足、支撑数据足够清晰、案例样本充足吗？你再找找证据，而且！绝！对！不许再用异能者做实验。”- 在各地的特事局正式成立之前, 天机行动基地承担了前往各处清理诡异生物的任务。 这几天待在基地里, 异能者来来去去，受伤的大有人在，时常也会有异能者的尸体被带回来做无害化处理。 整个研究小组都在全力以赴研究新一代抑制剂，就连富日柚也暂时放下了心心念念的实验, 专攻这个。 一个月的时间里，贺舟陵的异能一直在缓慢稳定增长，混沌值稳定, 研究组也成功研究出了新一代抑制剂，异能者出任务时生存率得以提高。 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贺舟陵和戚余心里却始终有担忧。 贺舟陵是多年来战斗的直觉嗅到了潜藏的危险；戚余则是因为开了未来视角，知道那个存在至少会花掉贺舟陵8年时间融合，眼下的安静绝对只是暂时的，谁知道他下一次出现会带来什么危险和麻烦？ 这天夜里，戚余忽然惊醒。 他一身冷汗坐了起来, 休息舱里的贺舟陵听见动静睁开眼，轻声询问怎么了。 戚余摇摇头，努力捕捉刚刚残留的少许梦境碎片。 梦境里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天幕昏暗，他似乎从大海中心一眼就望到了陆地的景象，混乱、可悲，几乎不见正常人类。 前两天技术人员刚改良的灵值、混沌值测试仪已经变成了蓝牙音箱大小，放在房间里就可以实时监测，戚余床头也放了一个，贺舟陵用骨鞭卷起放到戚余盖着被子的腿上，立马显示[当前混沌值67，灵值9.3w]。 贺舟陵担忧地皱起眉。 距离上次吞食已经过去了二十天，而戚余的灵值却还在缓慢上升，这能体现很多个信息，譬如戚余竟然可以通过这样的吞食方式储存能量，譬如戚余竟然可以用异能消化汲取异能，譬如……其他异能者可以作为戚余的食物，只要他愿意。 这样的异能，赋予了戚余一种十分危险的、贺舟陵绝不想看到的选择。 戚余将灵值检测仪器放回床头，按了按额角。等他回过神来，身边一轻，贺舟陵坐了过来，“我带你出去走走？” 深夜的基地并不寂静。由于许多异能者体能改善，不需要像人类那么多的休息时间，因而路过异能者休息的走廊时，能听见里面传来各种动静，四处也都有异能者走动。 直到往研究中心走时，仿佛被吸干了阳气的富日柚一脸昏天黑地地走过去，路过两人时只用充满血丝、挂着长长黑眼圈的眼珠子转了一下充当打招呼。 后面跟着的则是满脸老父亲表情的潘稹：“你又不是异能者，这么熬也不怕猝死！……贺队，戚余。逛街呢？” 戚余这才意识到，富日柚身上确实没有异能者的气息。 可是后来他去过的那个基地，研究中心的全部科研人员……都是异能者。 戚余抿了抿唇，问：“基地的异能者都是从哪里来的？他们会去外面出任务吗？” 贺舟陵：“招募来的。在来基地之前都签了保密协议，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来这里的所有人都默认和基地共存亡。” “基地研究出让普通人变成异能者的方法了吗？” 贺舟陵摇头：“没有。异变是随机发生的，直到现在我们也没有找到异变的规律，即便是经历一样的同卵双胞胎，也出现过一个变成异能者、一个仍旧是人类的情况。” 戚余心微微一沉。到底是后来富日柚觉醒了异能，去了其他地方，还是…… 没等他想清楚，贺舟陵推开一扇门，门后是一道狭长走廊，墙壁上嵌满了5×5公分的小格子，每一个格子里放着一块雕着人名的大理石，像是……一整面迷你墓地，这些大理石则是墓碑。 走近之后，戚余才看见这些小格子右下角还贴着非常小的一张照片。黑白的，有女有男，表情或笑或面无表情。 大理石刻着名字的最上方还有编号，从003开始一直往后，不见001. “001是我，002是潘稹。”贺舟陵在戚余身侧说。他的视线扫过这一整面墙壁，“001-050是天机行动第一批先遣小队，负责选址、勘查，定位我要融合的这个存在。50个人，最后剩下不到20个。” 戚余看见他抬起手臂指向另一边：“第一批后来只有10个人可以整合到第二批，重新编号050-099，是第二批先遣小队，协助搭建基地，捕捉海面下诡物的情况。2年以前，基地正在搭建，海面下的诡异生物不知道为什么暴动，第二批只有我和潘稹活了下来。” 戚余想象不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但他亲眼看见了贺舟陵选择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一条不计代价，只能往前走，牺牲一切可以牺牲，只为了换亿万万陌生人存活机会的路- 新抑制剂制作出来后，经过第一期诡异生物实验，合格之后很快开始投入使用，像贺舟陵这种灵值高、经得起折腾的是第一批注射的异能者。 注射完成之后，富日柚十分期待地跟了他一天，在发现贺舟陵没有任何反应之后改去跟踪其他异能者了。 趁着注射完抑制剂，贺舟陵难得能感受到那个存在被明显压制，贺舟陵和潘稹集结了一支特殊小队，戚余也被编入其中。 他站在异能者中间，听潘稹宣布在场的都是基地一项秘密行动的成员，这项行动的唯一目标是确保人类手中的利刃不会指向自己，而他们的任务，是在这把利刃指向人类自己之前，将它折断。 戚余听见潘稹亲口宣布了这个秘密任务的名字叫做“毁灭行动”。他错愕地望了一眼贺舟陵，后者站在队伍最前方，回以他冷静、从容的注视。 然后开始详细讲述高等诡异生物脑域的概念，以及……倘若有需求，应该如何通过脑域杀死诡异生物。后面的半个月，贺舟陵亲自带队领他们去找高等诡异生物练手。 一次训练结束，小队刚回到基地里，突发变故。 安静蛰伏了许久的、贺舟陵体内的那个存在突然暴走，砸坏东西只是其次，只要碰到异能者，就会让对方当场混沌值归0化为诡异生物，一时之间，基地陷入既要防备对付贺舟陵，又要解决异化异能者的腹背受敌处境。 线路破坏，海面封闭空间的最大弊端就在这里：除了人造光，没有任何其他光源。 黑暗里，除了偶尔一闪而过的电光，仅凭普通人的视力，别的什么也看不见。他们只能按照基地应急训练教的那样，尽量原地不动、缩小自己所占的空间和注意力，等待其他异能者处理情况。 但异能者不需要光线。 每一个异能者都屏住呼吸、后背汗毛竖起，看着触手放肆伸展，眼睛血红发光的贺舟陵。他唇角勾着诡异的弧度，视线轻轻一扫，空间里的任何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戚余忍不住怀疑，贺舟陵在前几天就启动了毁灭小队的训练，是不是在为这种时候做准备？ 按照毁灭行动小队被传授的技巧和知识，先设法让诡异生物混沌值下跌，辅以源石刺入大脑，是最直接的摧毁高等诡物的脑域方式。 而让诡异生物混沌值下跌，最简单的方式是喂以源石。 由于这东西也能让普通人和异能者混沌值下跌，因此基地里的源石都储存在固定的地方。 角落里有3个距离最近的异能者已经直奔储藏处而去，为了争取时间，其他几个异能者纷纷一拥而上。 蚍蜉撼树总是惨烈又悲壮，一个个异能者倒在他们脚下，戚余靠着吞噬的异能才多次和死亡擦肩而过，撑到队友取来源石。 一根触手原本要甩来，贺舟陵却忽然睁着猩红的眼睛扭过头去，原地一跃而起，来到那几个异能者面前要抢夺源石，打斗间，源石撒落地上。 他的触手碰到富日柚，肉眼可见地，富日柚肌肤上浮现一层青灰腐败的颜色，潘稹的动作更快，抽出热熔刀眼睛也不眨地挥下，切断了被碰到的手臂，拎着人就走。 戚余想到了贺舟陵带他看的那一墙壁迷你墓碑。 因为异能者死亡的结局是异化，无害处理的方式连骨灰都留不下，所以那个走廊里才只有名字和照片可以祭奠。 戚余在黑暗中迅速挪动，触手抽到背后发出一声响亮的巨响，他咳嗽两声，怀疑自己肋骨断了，嘴里是腥甜的鲜血。 但至少，没有像富日柚那样到需要短手阻断异化的地步。 他捡起地上滚落的源石，菌丝将其切割，如网一般在空间里密密麻麻地展开，源石锋利的边缘穿透贺舟陵的脸颊和腹腔，他因为疼痛而抽搐，似乎想要躲开，却在躲开的前一瞬，黑色瞳仁一闪而过，定在原地。 源石刺入脑域，贺舟陵应声倒地。 紧急电源终于重启，众人看见贺舟陵的“惨状”。源石被切割成无数细小的棱锥，贺舟陵几乎是被这些棱锥“钉”在了地上。 潘稹倒抽一口气：“你……能切割源石？贺队没反抗你？他果然还认得你？刚刚的异能是什么？你一共有几个异能？为什么你徒手握住源石混沌值还没有变化？！” 戚余：…… 疑问太多以至于他一时间不知道回答哪个。 旁边一个异能者困惑又恐惧：“贺队死了吗？” 潘稹摆摆手：“没有，这么点分量，也就重伤他而已。快把人拉去休息舱里锁死，抑制剂拉满。” 戚余和另一个当下看起来状态最好的异能者承担了这个任务，两人先给自己注射了抑制剂，然后就这么将贺舟陵迅速放进休息舱里。 就在休息舱的盖子快要盖上时，一根触手忽然滑动一下，睁开眼，和弯腰的异能者来了一个像个不到5公分的对视。 后者一愣，呆呆地关上盖子。 房间里被注射高浓度的雾化抑制剂，这是为了防止贺舟陵中途醒来，这样一来，戚余也无法在房间里待，只能协助清理残局。 源石碎片已经被机械臂清扫走，统计受伤人数时，戚余看见刚刚和自己一起将贺舟陵送回去的异能者挠了挠脖子。 这次破坏最严重的是从海上平面进入基地的大厅，悬挂的金属地球仪被生生砸扁。协助清理时，戚余发现了一小块被残留的源石碎片，指挥机器人过去拾取之后，有个异能者走到他身后嘀咕：“你觉不觉得空气循环系统坏了啊？” 戚余嗅了嗅，能闻见空气里的血腥味，“刚刚电源坏了。等一会吧。” 那个异能者站得更近了，是一种任何人都会觉得冒犯的社交距离。 戚余往前一步，觉得对方好像是拉了拉自己的袖子。他皱着眉头扭头，瞳孔一缩。 刚刚还有个人形的异能者，此刻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放大了百倍、千倍，里面有无数细小的、蓝色的触手在空气里扭曲、挥舞。 异能者的眼珠不翼而飞，眼眶变成两个漆黑坍塌的洞，嘴里的声音刺耳至极：“你好香……好香……吃了你……” “小心！”一个同伴惊呼一声，被唤醒的戚余躲开异化异能者的飞扑，马上有其他队友跟上，杀死异化者。 “妈的……” “见鬼了。” “狗日的诡异生物！” 戚余看见，异能者们看着一地狼藉，收拾着同伴们的尸体，如是狠狠咒骂道，“我一定要杀光所有的诡异生物……！” 第99章 柚子 带走他！杀了他！占有他！吃了他…… 富日柚的情况十分危险。 收拾完残局之后跟着潘稹去看他时, 富日柚的混沌值下跌得十分坚定，从88到52只花了5个小时。而这期间，他一直在忙着把自己脑海里的想法和研究笔记以录音的形式记录下来。 一副交代遗言的架势。 他的下属个个面色不忍地站在旁边, 有几个情绪比较丰富的，在悄悄抹眼泪。 戚余不解：“为什么不注射抑制剂试试？” 一个研究员解释：“普通人注射抑制剂是没有用的，并且由于抑制剂是从诡异生物身上提取的，给普通人注射之后只会加速死亡。” 戚余沉默了一会。 潘稹也忍不住过去劝：“柚子，基地里有冷冻仓, 我们可以先把你冻起来……” 富日柚直接挥开他的手，他的颧骨边上也出现了黑褐色的异变, 异变处迅速腐烂, 这是普通人混沌值下降、受到诡气侵蚀的症状。 他有些愤怒：“走开！”录音笔闪烁红光，忠实记录下他的所有声音：“你们都知道人类现有科技对诡气毫无办法, 我没有时间了, 没有办法能救我，你们别打扰我了，让我把我现在记得的事情全部都记下来！” 他的下属研究员们抹了把眼泪，默默转身。 潘稹看了一会, 吸了吸鼻子，和戚余一起往外走时，小声说：“……他是基地的003号, 也是第一个研究员。小子天生就是干科研的料，数学物理考自学，破格提前录取上的京大，后来大一转生物，把他导师气得够呛……我们第一次见到他，他竟然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发明了诡气检测仪器, 跑到山里去测诡气，差点被诡物杀了，还好贺队过去出任务发现了他。” 这是美化说法，知道贺舟陵从后来时间线来的两人心知肚明，贺舟陵肯定是提前过去救人。 潘稹：“……基地里很多关键性的东西都是富日柚发明的，比如两代抑制剂。他还说要发明那种和手表一样方便的，戴在手腕上的异能检测仪器，能同时检测环境混沌值、佩戴者混沌值、灵值和目标诡气值。”潘稹抹了把掩泪，“这小子净吹牛了，有本事活到自己发明这些东西的那一天啊！换个人哪里能像他这么快开发东西，我去那里再给他扯皮要这么多预算！” 戚余：“富日柚说的腕表……现在是什么进度了？” 这个时间节点上，可能所有人都会以为富日柚是在吹牛，但只有戚余知道，他确实说的是真的。因为就在几年之后，富日柚设计的这种腕表已经在全国的特事局中普及了，每个异能者都会在入职当天领到一个。 潘稹背过身去，把手机上的资料随手翻了起来，展示给戚余看：“款式、原理都有，但是技术这种东西就是隔人如隔山，富日柚心里门清的原理和方法，换了别的人来都不成。这小子现在转变思路在亲自手把手带，他说根据现在这些人的速度，等到能够量产起码要四年后。” 戚余心里微震。 富日柚甚至能精准预料到每一个节点。也就是说，在已经确定的过去，富日柚确实在这个时间线上死亡，是他带过的那些研究员们继承了他的遗志，将腕表开发出来。 潘稹翻着翻着，嘀咕一句“这是什么”，把图片放大来看。 虽然是时间宝贵的科研人员，富日柚却有个非常难得的品质：字迹非常清晰。因此当潘稹把照片上的手稿放大时，戚余也看见了旁边像是实验中思维发散写下的一段话： 生物样本检测确认异常； 设计暴露实验和悖论诱导，通过异能表现即可判断戚余是否是诡异生物。 当前预估概率50%。 潘稹动作一僵。怎么把这个东西翻出来了？ 他勉强笑笑，解释道：“不好意思啊……前几天你的血液样本有一点异常，估计呢是受到源石的影响。这小子前两天突发奇想，还以为你是诡异生物。不过后来已经排除这个可能了，额，你别往心里去啊。” 戚余当然没往心里去，并且他其实也认为，富日柚的推理相当有依据。 他想了想，觉得答案其实非常明确，明明已经打消了念头，却还是听见自己问出了口：“如果我是诡异生物呢？你们准备怎么办？” 话一出口，戚余感到有些懊恼。 潘稹尴尬中带着点笃定，笑了笑：“你有答案的。而且我们都知道你不是，何必想那么多呢？” 戚余点点头。 这时房间里面传来富日柚的大吼：“这个录音笔没内存了！再拿3张卡过来！” 他已经连续讲了5个小时的话，嗓子都哑了。 这边还没安定，那头又从贺舟陵那边传来研究人员的消息：“潘主任，贺队那边情况不太好，研究中心之前的加浓抑制剂还有吗？” 潘稹伤神地直捏眉心：“没有了，现在制作需要至少6个小时。” 那边：“柚子呢？他是不是只要2小时就能做出来？” 潘稹：“……他在记录遗言。” 两边都沉默了。 不亲眼见一下，戚余都不知道“情况不好”这几个简单的字代表什么。 贺舟陵和融合的那个存在处于一种一方挣扎脱离、而另一方试图按捺掌控，只是从贺舟陵身上出现的一抹那个存在的残影，就叫外面的研究员们混沌值暴跌，不得不关上单向玻璃、异能者给自己补上抑制剂。 戚余虽然看不见，但能听见从贺舟陵齿缝里极力压抑的痛苦，仅一缕，便如大山压在在场所有异能者心头。 “噗”、“噗”数声闷响，骨刃扎入地板的声音。 明明视线被组个，戚余却仿佛能看见里头的惨烈画面。 八根骨鞭会像是地狱里鞭笞恶人的刑鞭，穿透躯体，将饱含力量、介于正邪之间的躯体钉在审判的十字架上。 戚余很早就怀疑过，天机行动基地的特制抑制剂，对贺舟陵的效用某种程度上似乎取决于他的配合程度，原来症结也在这里。 能研究出克制那个存在的富日柚，已经死在了贺舟陵融合诡物的风暴里。而贺舟陵也因此多挣扎了许多年。 戚余转身离开。 在往富日柚所在的研究室走时，他又想起了富日柚手稿上对于自己的判断和设计的实验，想到了潘稹说的“你有答案”。 答案确实清晰得不能更清晰了：人类和诡异生物势不两立，势必要杀光所有诡异生物、将它们驱逐出自己的世界。 可是戚余还是站到了富日柚的房间里。 大概原因是，他虽然无法感同身受，可他确实是被这样的贺舟陵吸引的。人类因为弱小者而强大，强大者却与弱小者共存，比起诡异生物生态链中的互为食物，人类的关系似乎更加复杂，也更加令人着迷。 富日柚察觉到了戚余的到来，他掐断录音笔，回头看了一眼戚余。由于连续五个小时不间断说话，他的嗓音已经哑了：“你过来做什么？我已经快死了，不会暴露你的事情。你就让我把脑子里的东西就记完吧。” 戚余微微哑然，接着毫不意外地笑了笑。要是那么轻易就推翻自己的判断，富日柚也不会是这么独一无二的天才科研人员了。 戚余摇摇头：“你不用急。你会有很多的时间来完成你的研究。” 在身为人类的最后一天，富日柚看见了毕生所见最绚烂的场景- 人类对于许多高等级诡异生物，知之甚少。 譬如贺舟陵只与其有过一面之缘的、拥有吞噬异能的那只诡物，譬如盘踞在深海里自己融合的这只诡异生物，譬如多年以前森林边缘遥遥一瞥、拥有让所有诡物飞蛾扑火魅力的那只诡物。 贺舟陵提出融合计划的最初，整个华国一共只筛选出来3名候选者，最后只有贺舟陵一人通过考验，实践整个计划。 另一名候选者是潘稹，而第3名，已经在考验中死亡，死因是异化之后混沌值下降的失智状态，他试图杀了贺舟陵和潘稹，最后被反杀。 人类这种生物在面临重要节点时，不管是个体还是群体，都是靠理智做出决策，也唯有理智和坚韧不拔的意志，才能完成那些非人的任务。 此刻的贺舟陵，满脑子都是那个存在的低吟，心里的丑陋欲望被放大，他双眼赤红，仿佛下一刻就要大开杀戒、将整个天机行动基地打散在漆黑海水中，这些低劣的人类连成为他祭品的食物都不配！ 还有那个——这个基地中有一个人类，他神秘、漂亮、强大，美丽又诱人，他应该卷着他，将他带到任何东西都找不到的深海里，独占他！ 眼前出现一张脸，贺舟陵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的意识在疯狂叫嚣：就是他！就是他！这个世界里唯一值得他正眼一瞧的宝藏！ 带走他！杀了他！占有他！吃了他！ 视野里，戚余的表情带着一点担忧，俯身靠近，轻声说：“稍等一下，富日柚的抑制剂马上就来了。” 然后他看见对方以淡定的眼神亮出一把武器，如对待砧板上的鱼肉一样找了找角度，切了下来。 贺舟陵心知自己应该配合，他似乎是想帮助自己，但他已经很难维持理智，于是就见九根触手狰狞地挥舞着卷了过去，以一种变态扭曲的姿态缠住了戚余。一会想撕碎他，一会又想死死卷住他。 两人就这么在一百平的隔离室里扭打起来，贺舟陵耳旁屡次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却始终像是隔着一层，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专注于“捕猎”的贺舟陵忽然觉得后颈痒痒的，一股凉意突然注入身体，紧接着倒地不省人事。 潘稹吓得魂都要飞了，指挥着医疗队赶紧过来看看骨折骨裂的戚余，把人抬走休息。 回头看见表情呆滞皱着眉头、让周围所有人诧异侧目的富日柚玩偶一样跟着自己，愁得直揪头发：“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第100章 小腹酸痛 戚余骤然扬起修长的脖颈，视…… 基地中所有被贺舟陵攻击过的异能者都会混沌值暴跌, 灵值上升。 熬过去就是更进一步，熬不过去就是进入纪念走廊，成为里面的迷你碑石。 戚余当前就处在这样的状态之中, 他看到很多零散的画面，有贺舟陵站在会议桌前，对一群面目模糊的人宣称施五昌是计划的一环、用以兜底的；有路过一众诡异生物，触手一拂将之吞食的…… 那个存在的记忆和贺舟陵的记忆混在一起，看得人头疼欲裂。 他隐约察觉到, 似乎有什么不规矩的小东西，悄悄进入了他的意识之中。 …… 基地里乱作一团, 一部分人治疗包括戚余在内的伤员、观察他们的状态；另一部分则分别重点看护贺舟陵、戚余和富日柚的状态。 其中富日柚的状态最让人摸不着头脑。 “混沌值100？”潘稹语气怪异地重复一遍, “仪器没出问题吗？” 同样是被贺舟陵的触手抽了一鞭，隔壁异能者的尸体都已经在进行无害化处理了, 结果富日柚混沌值回到100, 整个人除了没有异能不存在任何异常，像个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正常人。 ——这合理吗？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潘稹问富日柚。 富日柚当然记得。他清晰记得黑色诡谲的物质是如何将他吞噬又赋予他新生，他以一个人类之躯拥有了等同于诡奴的从属身份，往后他还能存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取决于主人的意愿, 倘若他的主人需要，他将不再具备任何自我意志。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他的主人就是戚余, 而戚余切断了和诡奴的联系，允许他作为一个个体自由行动且不受制于他。 然而恐惧犹如悬挂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今日的他暂且算作自由，可是明天呢，后天呢，谁知道什么时候他的主人便会意识到自己是个可以吞噬世界的诡物，突发奇想就把整个地球给撅了？ 可这一切, 富日柚都不能说。 他只能摇摇头：“不记得了。” 潘稹看着富日柚撕下手上一条倒刺，指腹抹开鲜血：“……” 这小子一说谎就抠手的坏习惯还没改？ 做了心理评估，确认富日柚目前暂时没什么异常倾向之后，潘稹也就随他去了。 至于富日柚是诡异生物的可能——潘稹倒是考虑过。但介于富日柚混沌值虽然100，灵值也才0，诡气更是一点没有，就算是诡物，能是什么诡物？醉心研究、致力提高人类对付诡物技术的科研人员诡物吗？ 威胁不能说聊胜于无，只能说一点没有。 …… 灵值缓慢攀升超过10w时，戚余发现的意识自己位于一个森林的中心。 这里人迹罕至，四下连风声、一点鸟鸣虫叫都听不见，仿佛都在忌惮此处的什么存在。于是戚余也悄然提高警惕，放轻了存在感，静静观察。 第一个打破宁静的是一种名叫木殖人的诡异生物。它高达4米，拥有类似人的躯体形状，四肢修长且有树木一样的分叉，诡气值超过15w。 戚余缩了缩，意识到自己没有物理躯体，只能静下心来观察。 木殖人靠近到森林边缘二十米远处时，停下了缓慢前进的脚步，直起身体嗅了嗅，戚余甚至能听见它动作间嘎吱作响的木质关节、看见从它身上掉落的木屑，它如同老树疤痕的眼睛眯起成了一树，重新走向森林时透着一股急切。 它在急什么？ 戚余精神紧绷。 随着木殖人终于向森林里迈进第一步，戚余看见了森林中无处不在的黑雾，像是某种高浓度、高质量的物体气化虚浮在空气中，木殖人路过的脚步宛如踏入黏腻沉重的泥沙中，艰难且吃力。 它走着走着，黑雾渗入它的身体，使其身体歪斜，缓缓倒了下去。不到五分钟，木殖人便消失不见。 而戚余感受到了一股细微的饱腹感。 戚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在之后的几天里，他分别看见了各种自我献身一般走入这片森林的诡异生物，也看见过不自量力结果被反杀的诡物。 戚余也曾尝试自我控制，但当他饥饿时，会短暂失去理智，醒来之后便发现周围多了许多自投罗网的食物，他们嘴里喃喃着“好香”、“好香”…… 人类异能者小队远远观察过两次，判断过于危险之后就不再靠近，这让戚余稍稍安心。 直到有一天，周南渡靠近时，戚余在森林外四五十米的山坡后，察觉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其中领头那个，似乎是贺舟陵。 浓雾回缩，森林里只有核心区域可见黑雾。 周南渡毫不犹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进来。 大概是收到了什么其他的消息，贺舟陵很快带着异能者小队离开。 戚余没来得及松口气，发觉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探自己。 黑暗中似乎有活物在暗处蠢蠢欲动，它们窥伺着戚余，似乎在评估、寻找合适的时机扑上来。四下里每一个黑暗的角落都藏着恶意，戚余则被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这些视线之下。 被发现了。 被盯上了。 被看见了！ 无数比空气里灰尘还要多的眼睛同一时刻睁开了眼，锁定了戚余！ 巨大的惶恐和死亡的恐惧将戚余瞬间攫取，他想要逃跑，非实体的身躯却做不出任何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眼睛逼近、寒意降临，死亡刺激出最敏锐的察觉能力。 这是一个等级、能力远远高于自己的诡异生物，祂来到这里，是为了将自己扼杀吞食与成长前。 尖锐的疼痛像是无数把锥子，扎在戚余的意识和分明没有形状的躯体上。死亡的威胁能激发任何生物的求生本能，戚余将黑雾散开，扩散到能笼罩的任何边缘，然后——吞噬，绞杀！ 同一时刻，贺舟陵猛地睁开眼，眼睛里重瞳出现，瞬间合二为一，剧烈震颤。 他的上下齿关打颤片刻，身后触手同时睁开了所有眼睛、狰狞且恐惧地皱在一起。没过一秒，又像是发现了可以躲起来的地洞，重瞳缩回黑瞳里，触手退回骨鞭。 留下重新掌控身体的贺舟陵收拾残局。 你不是想出来？！出来吧你！ 贺舟陵的记忆有些许断层，只记得那个存在夺过主导在基地里大开杀戒，只需要轻轻的触碰，祂就能让异能者混沌值瞬间暴跌、彻底异化。 想起被触碰到的、包括戚余和富日柚在内的所有人，贺舟陵心脏骤然被抓紧。他在研究员的惊呼中从休息舱里一跃而出，直到看见其他异能者用防备的眼神和武器对准自己，才意识到自己如今任何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被当作暴走，于是只能勉强压抑着心里的担忧，焦急询问：“……他们情况怎么样了？！” 戚余的状况好得很。 他觉得自己再没有这样好的时候。 “神信。” 那个脑海里聒噪的声音已经非常稳重，【我在。随时为您服务。】 “我是不是有一些东西，存在你那里了？” 戚余问完，仿佛听见神信发出格外拟人的、紧张到咽唾沫的声音，【是。您现在就需要吗？】 只是一个推测而已，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戚余若有所思：“你就没想过自立门户？” 神信尴尬地哈哈一笑，愈发恭谨：【您在开什么玩笑呢？我是您剥离出来的部分脑域、是您的工具、您最忠诚的仆人，我之存亡皆取决于您一念之间……】 “我看你小时候开我玩笑很开心。” “咕咚”一声。再这样问下去，恐怕神仙没有心脏也得长一个出来停跳两下了。 在神信CPU因自救烧掉之前，从走廊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急促、矫健，是贺舟陵。 太好了，得救了。 神信抓紧潜水。 戚余一睁开眼睛就被贺舟陵抱了满怀，对方甚至不自觉用上了骨鞭，九根骨鞭缠住戚余的腰、手臂、手腕、小腿，将他牢牢绑在贺舟陵身上，严丝合缝。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贺舟陵的声音犹带担忧与悔恨。 …… 这一天，基地里所有人精疲力竭，难得有一天晚上走廊里不见人，大家都回了房间。 潘稹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查看基地最近的伤亡名单和修整方案； 富日柚在实验室里，他如今不需要睡眠，更是没日没夜地做研究； 而戚余和贺舟陵不在房间里，他们都觉得对躯体的掌控和灵值有了大幅提高，出于练手的目的，双双潜入海中寻找诡异生物练手…… 不知为什么，从这一天起，贺舟陵对那个存在的融合进展神速，同样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一天开始，只要贺舟陵出现的地方，富日柚几乎是寸步不离，就差把研究室和实验室也搬到贺舟陵的隔离间了。基地里都戏称富日柚为“有的人看似没有变成诡物，但其实已经是科研诡了”。 没过多久抑制剂就被迭代成了后来戚余见过的模样，这次是普通人也能用于抵抗异化的版本，量产效率比戚余后来了解的还要高。 也就是说，未来已经改变。 贺舟陵仍然是第一个注射抑制剂的，他的反应好得不能更好。 轮到戚余注射，富日柚忽然紧张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他低着头，自然卷的刘海遮住视线，下颌肉眼可见地紧绷，把针头扎到戚余皮肤上时，甚至如有共感一样哆嗦了一下。 后面有其他科研人员调侃：“干嘛呢你？”“怎么感觉你怕戚余啊？” 富日柚在心里狂喊：快闭嘴收了你们的神通吧——！你们根本不知道这是一尊什么大神！！ 而戚余从头到尾不曾给过富日柚任何反应，注射完成之后就和贺舟陵一起离开了。 今天阳光很好，基地难得地抬高到海平面以上，阳光得以洒进每个异能者的房间里。贺舟陵和戚余回了房中，静静靠在沙发上晒太阳。 自从基地建成以后，极少会有这样的静谧安宁的时刻，大部分时候基地都被人类的存亡和自己的生死推着、催促着、押解着往前走。 戚余靠在贺舟陵肩上，忽然抽过一边的腰带，往贺舟陵脖子上比画了一下。贺舟陵微微抬高下颌配合。 “做什么这么配合？”戚余忍不住笑了一下，“不怕我有什么别的想法？” 贺舟陵摇摇头，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戚余一只手还抓着皮质腰带，深深看他一眼，把人拽过来吻了一下。 分不清是谁的手扯开了谁的衣服，又是谁被对方缠住了手腕、打开脚踝。 总之这一天的隔离室在阳光灿烂之中关闭了单向玻璃，留出一片在阳光下可以肆意沉沦的空间。 外面的海浪声绵延不绝，天空大概是灿烂得肆无忌惮。 戚余纵容得有些过了头，他觉得小腹酸痛、腿也难受，腰上更是绝对青紫一片，可他觉得，贺舟陵大概也在纵容自己。 因为当戚余勾住贺舟陵的脖子时，对方红眸闪动，配合地再次俯了过来。 海浪变成了暴风雨，一切都无比汹涌、放肆、凶狠。 这个世界上，只有这样的强悍配得上这样的索求，也只有这样的漆黑，愿意允许一把利刃破出光明。 隔天早上，富日柚拿到研究数据，准备拜访贺舟陵和主人，请他们去帮自己捉一只高等诡物回来做研究。 然而敲了敲隔离室的门之后，里面忽然一声“轰隆”，像是水杯或者什么摆件被砸到门上，驱逐打扰的意思。 富日柚懵懵地站了一下，母单28年、满脑子都是研究和数据他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抬手又敲了敲：“你们在忙吗？不方便吗？那我一会再来？” 一门之隔，戚余被按在金属门上。 冰凉的感觉刺激了他的感官，长时间的放肆让对方有些难以克制兴奋，他有些时候甚至有快要受伤的错觉。 戚余手臂往后拽过刮在贺舟陵脖子上的皮质腰带，把人掼在门上。 有什么热热的东西，顺着腿，落在他脚上、地面上。 戚余脸一黑，咬牙切齿对着外面的富日柚：“你回去。” 富日柚一个哆嗦。妈耶，平常主人都不理自己，一副撇清关系的样子，怎么今天突然说话就赶人？富日柚一溜烟跑得比兔子还快。 贺舟陵喘了一下。 他蜜色健壮的胸膛上全是汗珠，顺着戚余抓腰带的动作往前一趴，手掌手臂将戚余圈在门和自己怀里，低头去吻戚余红透的耳朵：“你真美。” 骨鞭暧昧地在小腿上轻蹭，很快在戚余的默许下逐渐往上。 结果得到了和富日柚一样咬牙切齿的训斥：“你再用这东西就出去。” 骨鞭当即消失不见，贺舟陵略一弯腰，把戚余整个人抄起，随手掀开一片狼藉的床单，“那我自己来。” 戚余骤然扬起修长的脖颈，视线里炸开绚烂烟花。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0-110 第101章 宾客尽欢 馥郁的甜果主动赏下甜头，芬…… 两个异能者亲密其实是一件比较灾难的事情。单从事后扫尾来说, 凌乱的房间堪比和S级诡异生物来了场生死决斗，乱得让人无从下手收拾。以至于面对潘稹的困惑，戚余只能面不改色地甩锅, 说是因为贺舟陵又发狂把房间砸了。 潘稹愁得抓着头发走了，转身时有两缕可怜的头发飘落在地：这可怎么办哦，贺舟能不能挺下去啊可一定要挺下去啊。 戚余盯着地上头发，认真想了想：后来潘稹好像没秃顶……还是他已经戴上了假发？越想越觉得潘稹头上应该是假发，否则怎么解释他人到中年、料理这么大的摊子还没秃的原因？ 要是直到自己的头顶已经在戚余心里裸奔, 潘稹能气的当场秃一块。 富日柚实验进行到一半，被潘稹调过来给贺舟陵再次注射抑制剂, 母单的绝对实力让他看不出主人和贺舟陵之间的异常, 他一直以为贺舟陵对戚余的占有欲大概是受到融合的诡异生物的驱使，是一种类似“食欲”, 或者等同于财产所有权的东西。 可是看见屋里乱成这样, 富日柚又隐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谁会和自己的财产，或者食物干架？ ——又或者，那个东西没干过主人？ …… 从那个存在不知原因地蛰伏开始，贺舟陵和诡物的融合就算完成了第一阶段, 正式进入第二阶段：共生阶段。 进入这个阶段之后，他的状态肉眼可见稳定不少，不会莫名其妙发狂, 只是脾气和状态大变，非人感逐渐加重。 尽管如此，贺舟陵没有死亡、没有意识彻底消融，这已经是一件值得全基地庆祝的事情。潘稹苦中作乐地空运来一个巨大的蛋糕，全基地一起分着吃了。 潘稹借着送蛋糕的机会，和贺舟陵；私下说了些事情, 戚余便找到富日柚，向他要些抑制剂。 这还是主人第一次找上门来。富日柚试图维持住自己和主人不熟的设定，以及尽量维护住自己作为基地科研人员的正确立场，坚持原则道：“抑制剂都是按基地成员的异能等级来分配的。” 戚余：“是。我的等级目前是A，还没登记为S。” 富日柚便说：“我的意思是，您份额里的抑制剂，其实最近已经用在您身上了。就是贺队暴走的时候，全基地异能者目前其实都收到了超额分配的抑制剂。”一个忍不住，用上了敬称。 “那么……” 富日柚一见他皱眉，立刻补充：“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些，我目前根本用不上，可以让给您。” “不……” 糟糕，被主人拒绝，他不满意了。富日柚心惊肉跳、诚挚发问：“或者我单独为您调配一版？需求是什么？研究时间有点长，不过我从现在开始连轴研究也不需要很久，差不多……半年吧。” “不……” 富日柚瞪起眼睛，心脏扑通跳，觉得自己大难临头：“太久了？？”他一咬牙，“没关系，我可以不吃饭，省下每天吃饭的一个小时，应该能缩短7.5天……好像是有点不太够哈。”富日柚心虚尴尬地笑。 “我……” “没关系没关系！我——” “够了，让我说话。”戚余忍无可忍，想了想，“基地里用什么方法压制诡异生物等级？” 富日柚吓一跳，脖子伸得比村头大鹅还长，恨不得伸到门口看看左右有没有人听见：“您小声点！被别人听见怎么办！” “……” 富日柚把实验室的门牢牢关上，打开“实验中”的警告灯，迈着腿坐到戚余对面：“源石。我一般用源石加上超量抑制剂，先让诡异生物陷入混乱，然后再用抑制剂。”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戚余想起自己似乎连源石也能吞噬，欲言又止。 但兴许富日柚这个科研狂人有方法呢？ 戚余闭上嘴，将富日柚拿来面前的源石吞噬，然后被注射了一管号称是实验专用的高浓度抑制剂。然而一顿操作结束，戚余的灵值竟然诡异地提升了一点点——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150点，也足够震惊富日柚。 富日柚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戚余的存在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身为从属，他本该能感知到自己的主人到底是什么存在，但他没有。而且他清晰地知道，是戚余刻意切断了联系，就像是女娲甩下一粒泥点之后，再也不会在意泥点生死，泥点也无从感知造物主。 看来富日柚这里也没什么好方法。 戚余抬手时，掌心黑色菌丝卷住角落里的摄像头搅碎，从瞬间浑身僵硬的富日柚旁边离开。 “下次再设计试探我，我可以给你机会研究一下诡奴。” 富日柚的脊椎一节节垮了下去。 ……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戚余的刻意隐瞒下，基地里暂时无人知道他的灵值已经突破了10w，已经跨过了S级的门槛。 倒是贺舟陵的灵值每天都在肉眼可见地飙升，戚余怀疑，他很可能不用再花上几年时间就能达到原本的50w灵值。 某日，潘稹忽然收到了一个消息，他们找到了施五昌的下落，那个在贺舟陵给的后来时间线上，拥有[时间扭曲]异能的诡异生物。 贺舟陵立即行动，派了几个异能者前去考察，等确认了施五昌的当前状态、能力之后，基地就可以进行针对性的捕捉计划。 时间比戚余所知道的提前了几乎8年。 或许他出手协助了贺舟陵这件事，比他想象当中的影响还要大。 到这里，“毁灭行动”的最后一环也终于扣上。 原来是施五昌让他到了这里。大概是他不在基地的时间里贺舟陵出了什么问题，潘稹只能无奈启动毁灭行动，却不想将他也带来了这里。 可是倘若过去已经被他改变，未来又怎么会是那样？ 【他哪有能力带您来这个时间点。他只拥有片段回溯能力，在他的诡域里，时间片段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会改变未来。参考水门村您就知道了——如果真能改变未来，他的女儿就不会在诡域里死去。】被戚余解除限制的神信上道地解释。 戚余：“其他人呢？” 【施五昌能力有限，诡域根据诡气值高低，也有优先级排序的。他应该是被另一个等级更高的诡域捕获了。】 戚余敛眉思索。 这个回溯片段是8年，从贺舟陵融合那个存在的前几天，一直到潘稹启动毁灭行动的当下。 “当这次[时间扭曲]结束，未来的时间点会发生什么改变？” 神信：【施五昌的诡域无法改变未来，但是您可以啊。硬件不匹配，但是软件超前，诡域结束之后，亲历者会同时拥有并且能分辨2个时间线上发生的一切事情。而您主导发生的改变，将会被保留。】 “潘稹？” 【那还是另一个优先级诡域里的事情呢。】 基地将会发现首席研究员死而复生大变活人，只要通过简单的对比就能找到两个时间线上的区别在于戚余是否出现过，到时候他的异常将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下。 这天下午，戚余站在基地休息时阳光房里，看了很久的海平面。 三天后，前去水门村考察的异能者带回了最新消息。 这座在整个省市中都毫无知名度的村落只是一个5年前刚形成的自建房区，他们赶到时施五昌夫妇已经丧女状态异常，村子里出现了一些影子诡物，普通人都以为是见鬼了。大约要不了多久，施五昌就会彻底异变，展开诡域试图救女。 贺舟陵决定休整一天就出发，戚余主动提议跟上。 晚上，结束准备工作的贺舟陵刚回到两人的隔离室，忽然就被人按到了门板上。 戚余的手攥着他的骨鞭，指甲坏心地挠了一下，低声提议：“明天就出发了，我担心和你共生的东西进了诡域乘人之危。” 贺舟陵紧绷的身体放松，任由戚余掌控自己，“你最近很焦躁，为什么？” 戚余轻易将话题揭过：“很正常，是人就会有对未知的恐惧和焦虑。” 贺舟陵认同。可他直觉也认为，这种情绪出现在戚余身上似乎有微妙的违和。但很快他就来不及思考了，因为馥郁的甜果主动赏下甜头，芬芳的蜜汁被懂得欣赏的异能者吞吃下腹。 宾客尽欢。 …… 第二天天亮两人动身。 黎明时分的水门村笼罩在大雾里，贺舟陵走在前面，摆手时可见小臂上凸起的青筋。他像一柄利刃，势如破竹地扎入水门村腹地。 而戚余，如当初初见时一样，深一步浅一步地跟在他背后。 到这里，时间闭合的线路完整走完一圈，一个循环结束。 走马灯似的场景凭空出现，诡域里的时间线和诡域外的时间线终于合并。 贺舟陵在原地僵住，猛地在深海里睁开了眼- 黎鹤、老于等人对戚余的突然出现感到十分惊喜，其中老于尤为迫切，他留意到了戚余状态比起之前更叫人胆寒了，但是他没有办法：“戚总，我知道您刚刚大概是解决了诡异生物回来很辛苦但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我的家人不要出问题，”老于说着眼泪就掉了出来，格外狼狈痛苦，“我的长子变成诡异生物，我已经亲手杀了他了，现在我的小儿子……我下不去手。” 老于掩面痛哭。 他知道孟言和黎鹤闺蜜晓柔一定都和戚余的出手脱离不了关系，即便无法继续以人类存活下去，那么哪怕以这样的存在留在他身边也好。 戚余站起来，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他抬脚走了一步，大腿根部传来一点如影随形的酸痛，口腔里已经愈合的地方似乎也残留着被唇齿碾压攫取的记忆。 “人在哪里？”戚余问。 “在我家……”老于擦干眼泪一骨碌站起来，话没说完，腕表忽然以一种癫狂恐怖的频率震动起来，弹出无数提醒[警告！立刻离开！][警告！立刻离开！] 门外黎鹤等人瞬间警惕起来：“发生了什么？”“主人，你们在里面还好吗？！” 戚余这才发现自己灵值已经突破了10w，混沌值随之降低到了55。 他近期明明没有吞噬过东西，却总觉得腹中有股不知来源的饱腹感，随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他能明显感受到灵值是如何节节攀升的，那感觉仿佛昨晚贺舟陵的唇齿寸寸舔舐过他的肌肤。 戚余忽然意识到了饱腹感从何而来。 难怪昨晚清理的时候什么都没清理出来…… 戚余黑了脸，“把腕表都丢掉。” 两天以后，当贺舟陵和富日柚跟随着腕表的定位赶到这处公寓之外，只得到了3只被遗弃的腕表。 富日柚仰头，在空气里嗅到了什么别的东西——这里有和他一样的存在，2个。很难形容他是如何识别和意识到的，只是那味道和他如今身上的一模一样，特殊到贺队似乎都没发现。 “……收留了这么多人吗。”富日柚模糊了称呼，语气酸溜溜的。 贺舟陵弯腰从地上捡起戚余的腕表，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林谟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戚余，你终于……” 这一副自来熟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富日柚登时警惕，“你谁？来这里干嘛？” 林谟瞪大了眼睛：“你……你是富日柚？你不是死了吗？！”谁能想到基地和特事局历史上开发出抑制剂又英年早亡的天才研究员，居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富日柚没好气：“你才死了，怎么一个个都说我死了！”从时间线闭环到现在，富日柚终于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也遭不住每个见到他的人都见了鬼的表情，仿佛他这会就该消失在人间才符合常理。 见这里没有线索，贺舟陵转身离开。 林谟拦住他：“贺队！我最近联系不上潘部了，各地特事局都有新情况需要向他汇报。” 贺舟陵只侧来半身。 那个存在已经被他彻底融合、同化，意识也消融在他的意识之中。时间线上的改变切切实实落到他身上，使他浑身上下都有股力量满溢的充盈感。 可是戚余的消失失恋却让心脏空虚塌陷了大块。 林谟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贺舟陵的红眸如今非人感太重，让他本能畏惧。 但更令林谟心惊的是他所说的话，“潘稹被困在泰坦的诡域里。各地的S级诡物都出现异常，提前集结好你的人。” 世界末日，已经在眼前了。 第102章 驯服 舟陵高高昂起下巴，将颈项暴露在…… 两条时间线分支闭合的同一个瞬间, 天机行动基地中的许多人都多出来了一些记忆，并且基地中唯一多出来的人只有富日柚。 基地中的敏锐者很快就发现了核心问题：提前融合诡物也好、唯一多出来的幸存者也好，所有的改变可以说都围绕着一个核心源头：戚余。他就像是规则之外拖动时间轴和命运齿轮的手, 兴许只是一次无意之举，就能在规则的缝隙中种下改变的种子。 照说，以他的异能等级根本做不到这样的事。 贺舟陵还没来得及找到线索，就被从各地传来的紧急消息彻底淹没。 南省出现一个名为“E网”的S级诡异生物，能以网络方式制造诡奴、杀害人类； 珠岛市中心的闹市区出现一个打开就是未知诡域的房间, 初步判定为S级诡异生物“西门”； 在武江省的江市闹市区，忽然出现一个如二次元动漫一样的人, 它周身没有边界, 也会吸食掉触碰其人类的边界，由于江市不久之前举办了一个小型动漫展, 已经有超过15个人类被吸走边界, 变成了模糊的、行走于城市中的色块，武江省特事局已将江这只诡物命名为“色块人”； …… 几乎是同一时刻，每个省市都出现了S级甚至是超S级的诡异生物，有些贺舟陵在重启之前的世界见过, 更多的则是第一次听闻。 这是一个非常恐怖的信号，意味着他没能通过世界重启改变关键，地球仍然在奔赴它命中注定的结局。 贺舟陵挂断从元京打来的电话, 很快就在一番争执之后拿到了自由行动的批准。 他要去先去一趟A国，是为了救潘稹，也是因为如果不对S级诡物泰坦加以遏制，它很快就会如世界重启之前那样，吞噬大片海域，将整个太平洋、大西洋纳入它的诡域之中。 “我刚刚突然有一瞬间……”坐在副驾驶的富日柚若有所感地望向某个方向, “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进入施五昌诡域度过了近一年时间，在现实世界里，时间流逝只度过了不到一周。 戚余发现目之所及的活人简直少了超过三分之一，也不知道是躲在家里，还是变成了这段时间死亡统计上新增的数字。 戚余很快在老于的带领下来到他家中，情况非常不乐观，大儿子已经彻底变成了诡异生物，妻子和次子则在异变的边缘徘徊。 戚余问他：“你确定要我出手？” 老于毫不犹豫点头。 五分钟后，戚余又多了两个被他切断链接、协助“降生”在这世界的诡奴。 老于喜极而泣地拥抱妻子与次子，后二者一边抱着老于，一边低眉顺目、恭敬畏惧地朝戚余递去一眼，唇瓣无声动了下：主人。 戚余心想，他该离开了。 大门被敲响，汗毛轻立的感觉隔着门板传来，是一种强大诡物、或者说异能者散发的气息。 危险且熟悉。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气息摄住，无人敢动，直到粗壮的腕足将厚重防盗门整扇卸下，穿着战斗靴的男人踩在这门上，硬生生将防盗门踩出脚印凹陷。 赤红的眸子环顾一圈，和戚余冰蓝色的眼睛对视上。 空间里的气氛一时绷紧到了极致，戚余在众人拱卫的最后方，隔着戒备的人群和贺舟陵遥遥相望，两个人的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冰冷。 戚余看见贺舟陵眼里的审视、分析、打量、评判。红眸危险，冷意凛然。 然后呢？贺舟陵发现了多少异常？预备如何处理自己？ 贺舟陵往前踏来一步，人群跟着往后一步。 他望向戚余，似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眉心，突兀地皱眉。 然后戚余便见，他在拱卫自己众人警备的视线中仍来一样东西，寒光一闪，戚余下意识接住。 是天机行动基地的项圈，戚余最喜欢的款式，皮质扣着金属环。 “戚总，你的任务还没结束。” 戚余愣住。 贺舟陵说的是施五昌开启的空间扭曲诡异里，八年前的时间节点上，潘稹专门指派他看着贺舟陵、务必稳定住贺舟陵状态的任务。 戚余：“我的任务在八年前结束了。现在这个是基地发给我的新任务吗？” 男人缓缓走来，高大的身躯极具压迫感，拱卫状的黎鹤等人自觉不敌，即便有心保护戚余，也扛不住本能地退缩，为他让开一条道来。 戚余看着贺舟陵停在自己面前半米处，忽然单膝跪下。他握住戚余垂在腿边的手，掌心滚烫，又一颗眼珠子趁贺舟陵不注意，从掌心肌肤冒头舔了一口戚余手指又飞快缩回去。贺舟陵高高昂起下巴，将颈项暴露在戚余可以轻易攻击到的区域，喉结随着仰视戚余的动作轻轻一顿，“不是。” 男人说，“这是我的请求。你驯服了一只野兽，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开绳索。现在的我，每时每刻都在克制毁灭这个世界的欲望。” 这是融合的后遗症。 戚余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神一震。 无垠宇宙里有个勾引人心智的锚点在向他招手，引诱他驻足停留。这诱惑如此巨大，以至于戚余无法拒绝。 戚余握住了贺舟陵亲手递来的缰绳，重新拴住野兽。 独属于他的野兽。 富日柚眼睛都红了，嫉妒到眼球充满血丝。 原本他不在意的。 可是这里——主人竟然有这么多个诡奴。 并且还都带在身边？！ 所以请问呢？只有他是孤儿啊？ 啊？ 啊啊？？？- 当天下午，贺舟陵集结好小队前往A国，于黄昏时抵达。 夕阳打在世界最繁华的金融街上，司机只愿意将他们送到距离诡域十公里外的地方就不肯再靠近一步，双手并用表达抗拒：“我的朋友，那地方和地狱有什么区别？如果上帝注定要我们灭亡，我宁愿等到最后一刻，而不是自取灭亡！” 贺舟陵很快做好决定，12人小队步行前往。 异能者不需要休息，但他们的包裹里仍然装了行囊和睡袋，用来缓解一路舟车劳顿的辛苦，也是为了在进入诡域之前缓和一下混沌值。 帐篷搭好，贺舟陵和戚余主动提出守夜。 众人回了各自的帐篷，戚余坐在篝火前，望着空空荡荡的长街，眼前突然多出来一只青筋分明的手，端着一杯热茶。 闻见茶香，戚余略微有点诧异：“出任务还带这个？” 贺舟陵面前放着木头支起来的架子，一只小壶悬挂在火焰上方，咕噜咕噜冒着带有茶香味的热气。贺舟陵低头泡茶的动作优雅又矜贵，有种说不出的讲究和赏心悦目，“平常不带。” 戚余很早就察觉到，贺舟陵身上有一股能俯身下去，也能自若矜贵的气质，结合诡域里贺舟陵大致提过的家人，戚余大致也能猜到他的出身。 贺舟陵催他尝了一口，然后才说：“家里放了很多年的珍藏，过去看一眼也不让。” 眼下世界说不定那一秒都没了，这些宝贝茶再珍惜又有何用？ 贺舟陵想了想：“解决完泰坦，我带你去我家仓库。” 戚余笑了笑：“不怕我给你搬空？” “只怕你不感兴趣。” “行啊，到时候钥匙给我。” “现在就可以给你。”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时间就这样缓缓流逝，其他原本没有睡意的异能者，听着这样平和、心情稳定的谈话，竟然也萌生出了睡意，靠在冷硬的地面缓缓睡着。 直到忽然一股冷意降临，所有的异能者一个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耳边骤然听闻了车水马龙的声响，广告牌、路边揽客小丑、行人电话的声音潮水一样涌入耳朵里。 而天边，夕阳与晨光，两枚巨日共存。 戚余和贺舟陵并肩站着，望向遥远的天空，神色凛然。 诡域是一瞬间扩散的，眨眼半径外扩10公里，意味着直径扩展了20公里。这个扩张速度，远远超过了最开始侦测到的500米/天扩展速度的情报。 仅仅过去一周，形势便严峻了数倍。 所有人脑海里不约而同浮现一个担忧：潘部他们……真的还活着吗？ 倘若他真的通过施五昌的诡域，于8年前进入了诡域，这么长的时间，恐怕…… 一辆大巴停在他们面前，红胡子司机睁着日耳曼种族特有的漂亮眼睛和浓密睫毛，笑得眼睛边上堆砌层层褶皱，热情欢迎：“你们是新来曼哈市的游客吗？欢迎欢迎，我是你们的导游麦克。请上车，接下来我来带你们游览一下这座城市吧！” 即便是贺舟陵，世界重启之前也没有去过泰坦的诡域，只能见机行事。 一名队员摇头：“谢谢，不过我们想自己在这座城市里游览。” 话音落地，一股危机感海浪一般迎面打在所有人脸上。 寒意从背后涌上，整个城市仿佛被按下暂停键，每一个人都机械扭转脑袋，目光僵硬地直直看来。 司机眼神呆滞，嘴角无限上翘，露出鲜红泛黄的牙龈：“你是说——你们要拒绝我？” 贺舟陵按住手脚僵硬、浑身呆滞，混沌值节节下降的队友肩膀，越过他回复：“不，朋友。我们正巧需要一位可靠的导游。” 窒息感褪去，城市恢复喧嚣。 司机的眼睛重新找回光芒，砸么下嘴巴，仿佛有点可惜：“好吧。快上车，你们很快就会在我的帮助下了解这座美丽的城市！” …… 一路上，司机喋喋不休，将每个城市的景点从建市开始讲，还能融古贯今，带上一些A国的历史与典故。 某个队员认真听了一会，忍不住小声和邻座异能者小声吐槽：“这么真实吗，我都要以为他是真的导游了。” 话音落，窗外的行人忽然盯着他的方向，目送车缓缓停下。 戚余仿佛预知到了要发生什么，望向后视镜。司机的脑袋整个扭转180°，盯着刚刚和同伴咬耳朵那名异能者，眼里发光：“朋友们，尊重这个国度要从尊重历史开始，既然这里有位亵渎者，那么他便会被当作亵渎者来审判。” “这是我要为你们介绍的第五个景点：屠宰场。在我们国家的历史上，亵渎者都将被送往这里，由神父亲自净化。”司机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贪婪且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这也是我今天要告诉你们的第一件事：在泰坦市中，便要遵循泰坦市的规矩。” 众人无法开口、无法行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屠宰场门口的人接走。 随后司机一脚油门前往第二个地方。 这一回，直到这一趟长达2小时的行程结束，再也没有一人开口打扰过司机。最后，麦克将他们放在一处巨大的、四周有围栏的空旷大厅，留下一句“祝你们好运”便驱车离开。 他们在空旷的大厅等了很久，这种明知会发生什么却始终悬而未决的状态最为消耗人心智，几个异能者在这种情况下混沌值缓慢下跌，不得不补了两针抑制剂。 然而抑制剂下去之后，他们的状态丝毫没有改善，戚余清楚看见他们混沌值稳定，皮肤却变得更白、毛发变得粗壮，眼神变得清澈且呆滞，在原地小幅度地重复着刻板动作。 像是—— 戚余没来得及立刻分辨，面前凭空出现了十扇门。 厚重，悬空离地10公分，花纹古朴，刻着众人看不懂的文字。 整个空间里弥漫着沉甸甸的气氛，戚余和贺舟陵对视一眼，分别迈向不同的大门。 第103章 贵族 “在这里，样貌出众的人是什么下…… 一起前往泰坦诡域的除了天机行动基地中调来的S级异能者, 孟言、富日柚等人也来了，其中老于是一家都打包过来，黎鹤则是为了闺蜜和戚余来的。 于是当戚余迈向面前的悬空门之后, 身后大半个小队的人都跟着他整齐地朝同一方向迈步── 同一时刻，诡异的气氛让所有人汗毛炸起，迈步的人全部停下。 不能和戚余一起进同一个门，规则不允许。 戚余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富日柚看看自己迈出的脚步，还没来得及愤怒于自己竟然想跟着戚余, 接着就收到了孟言审视且具有敌意的视线。 富日柚：…… 他刚刚的眼神意思是不是“哪儿来的野狗”？！是吧？？ 肯定是吧？！！！ …… 戚余留意到了背后的动静，但他仍然头也不回地踏入门中, 从宽阔明亮的大厅, 一步跨入到充满灰尘味道、潮湿发霉的地下室里。不到60平方米的房间，密密麻麻摆满了上下铺, 几个木板钉在一起, 门扇摇摇欲坠便是隔出来的厕所，环境简直堪比殖民者运送奴隶的商船。 戚余的出现引起房中一些人的注意，他们视线在戚余脸上落得尤为久，随后仿佛怜悯又仿佛感同身受地一笑, 各自麻木收回视线。 戚余找了个明显空置的床板坐了下来，不动声色观察四周。 根据天机行动基地和贺舟陵给的情报，这个名叫泰坦的诡物诡气值很有可能在40w上下, 如果硬碰硬，联手也能灭掉他，但他们却不能这么简单粗暴的处理。 目前为止，大约累计有超过80w的人类被泰坦拉入他的诡域当中，如果泰坦死亡，这些人类会被彻底困在它的诡域当中。而解救的唯一方法, 是破坏泰坦诡域的规则——尽管贺舟陵也对泰坦的诡域知之甚少，但在世界重启之前，他曾听说，泰坦在诡域中有一套自己的规则和逻辑，将之彻底破坏就能使泰坦崩溃。 除此之外，贺舟陵还提醒了一件事，各地特事局的情报都表明，诡物之间也开始了合作，而人类一方尚且不了解它们是如何开始这种合作的，因此要格外小心。 戚余回忆完贺舟陵给的信息，忽然大门敞开，几声利落鞭响，有人持械将这房间里的人全部往外赶，戚余跟着人群往外涌，控制表情和他们一样麻木、茫然，混在其中完成了跑圈、负重、割草等任务，最后随着人群排队进入盥洗室。 戚余发现，这房间里的人虽然个个看起来麻木、邋遢，但洗漱之后露出来的脸都远胜普通人，可他们却好像对露出真实面容很畏惧似的，一回到房间就到处摸索，非要用灰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把自己涂得脏兮兮的。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戚余还发现了不少违和的地方，譬如房间面积虽然小，床铺上的被子材料却格外柔软，价值必定不斐；还有这几天每天三顿雷打不动发放的饭菜，三文鱼、鹅肝、黑松露、人参……各种东西方珍贵食材轮番上阵，养祖宗一样养着他们。 为了不显得反常，戚余这些天一直和其他人一样的频率进食与活动，就算睡不着，晚上也会躺在床上假装睡觉。 这天晚上，他听见斜下方的下铺突然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个床位的主人是个年纪很轻的男生，戚余见过他清理干净的脸，看着大概十五六岁，最多大学生。他的眼神一直惶恐不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把他吓得跳起来。 戚余翻了个身，从敛起的眼帘里，将男生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对方似乎是个普通人类，在熄了灯之后的房间里需要四处摸索才能辨别物体方位，期间还不断心虚地左顾右盼。 男孩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块闪着银冷寒光的铁片，胸口剧烈起伏着，将铁片凑到自己脸边，咬紧牙关，眼睛里流下泪水—— 戚余清晰看见他用力到涕泪流下、牙关咬得狰狞凸起。可就是没能下得去手。男孩把铁片塞回枕头下，伏在被子里发出克制的、痛苦的低泣。 动静很小，但戚余不是唯一一个发现的，邻铺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就翻身转向另一边。 第二天，戚余特地在盥洗时排到男孩身后，对方这一整天跟游魂一样，不只是他，其他人也显得有些暴躁焦虑。 人年轻，总归是心理防线更好、更容易被突破。 戚余压低声音：“在这里，样貌出众的人是什么下场？” 男孩突然回头，惊恐看他一眼，不可思议：“你刚来就猜到了？”紧接着又满脸绝望，“哈，那又怎样——所有人最后都要被屠宰，这里就是大型屠宰场——！”他说完再也不搭理戚余。 人群如同涌动的矮脚马，暴躁不安地回到小房间里。 就连人群入睡的动静也是暴躁不安的，人们反复翻滚、调整姿势，直到后半夜再也熬不住，沉沉入睡。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打开，不少被子下的身影随之一颤，却都死死捏住被角，没有一个人抬头。 一道拉长变形的影子出现在房间门口，在明暗的交界处，影子显得格外阴森。潮湿腥臭的味道伴随着影子的靠近，还有“嘀嗒”声如影随形。 戚余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看见这影子走进来巡视一圈，最终如挑选肉店的五花肉一样，拎起床上一个人，割断喉咙就朝外走，飙出来的鲜血喷射了他对床人一脸，对方猛烈一抖，死死攥紧了被子屏住呼吸。 直到影子拎着尸体离开，重新关上门，房间里才传来几声压抑的抽气和牙关打架的声音。 类似这样影子进来挑人的事情，每隔一周就会发生一次。有时是直接当场割喉，有些则是拎走之后再也不回来。这影子戚余也大致看清了，是一个奇丑无比的诡异生物，长着一张扭曲的人脸，五官却像是被麻将洗牌了一样东一个西一个，诡气也只将将5w。 被带走的人去了哪里？ 之前几天，戚余沉着活动时间探索一番，发现这里简直宛如广阔草原上圈出来的一片牧区，除了他们所在的这间平房，和活动区域，再也没有其他房间、其他人。 戚余很快做好决定。 当那只诡物再次前来、挑中了斜下方床铺上的男孩时，戚余一闪而下处理了那只诡物——当然没有吞噬，太丑了，戚余手。 男孩震惊得无以复加，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戚余捂住嘴要求配合。 男孩闭了闭眼，看着戚余坚定的侧脸——反正他已经被挑中了。从现在开始多活的每一秒，都是他赚了。男孩向戚余点头。 与此同时。 位于诡域中海拔最高、插入云中的顶层里，分布着整整一百间总面积超过500平方米的套房。 林谟就站在落地窗前低头看着腕上宕机、停留在混沌值45的腕表上，目光里露出忧愁。 他是3天前突然到这里的。那个名叫西门的S级诡物竟然出现在了锦城，他来不及分辨误入一扇门中，结果就到了这里。直到被测完灵值、安排豪华车辆送到这里，他才隐约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来到了远在另一片大陆的S级诡物泰坦的诡域里。 这些诡异生物竟然违背互相残杀的天性，开始了联手对人类的绞杀。他们利用彼此不同的能力，逐一对人类进行地毯式的搜罗和不留一个活口的杀戮、转换。 来到这里已经3天，他大致摸清了一点基础情报：这里的一切存在都被分成三六九等，譬如他现在应该是被分成了最高等级，享受最豪华的待遇和最奢侈的服务，只要他开口，不管是什么都会无视人类世界的限制被呈到他面前。 ——林谟身后的茶几上，属于英国女王的皇冠正在散发着眩目的光晕。 这栋楼顶层的其他99个住户彼此不曾见面，也无法见面，他们无法得知对方是谁。林谟生活在此处的状态简直是每一个生物的顶级梦想：精神和物质得到超出预期的满足，奴仆成群、钱财任取。 日子一久，毫无追求的日子也会让人心生妄念。 这天，林谟看着抬上来的堪比成年人头颅大的宝石、拿到了足足50L的A国特制抑制剂，问管家：“我要找一个人。” 管家微笑躬身，姿态无可挑剔：“您请吩咐。” “戚余。” 管家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同样在落地窗前，身后却长有9根布满赤红眼珠的触手的男人：“您要找的这位，似乎也有其他贵族在找。” 贺舟陵从窗外的喷泉里收回视线：“是在这片别墅区里的贵族吗？” 管家微微一笑：“不，是个……劣质贵族。”- 在一起往外走时，戚余得知男孩的名字叫爱德华，中德混血，在随母亲前往A国找父亲团聚时突然进入诡域。 “……我还有一场球赛没看完，C罗的那场比赛我等了好久。对了，你比我晚来，你看过了吗？”爱德华说的那场球赛，在五年前。 戚余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他们离开之后，平房里无人离开，大家仍旧用被子蒙着头，说不清是自欺欺人还是已经丧失了反抗的能力。 戚余和男孩走过一条阴森的走廊，这条在白天长不过10米、通往运动场地的走廊，在此刻竟然长度超过100米，并最终通往一辆在尽头的、被刷成粉红色的糖果车。 夜晚几乎没有光线，戚余忽然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闪过，低头便看见地上忽然露出一道长长的、宛如死神镰刀高高扬起的阴影，瞄准了自己的后颈—— 第104章 【素材库】 反手抱住戚余的胳膊：“不…… 某个造价超过二十亿刀的豪宅里, 临窗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窄肩蜂腰的男人。 半人高的胶囊形状机器人走近，以AI的语音播报：“执行官，编号Z0087号违反第二条规则, 试图逃离所在猪圈。” 话音落地，执行官身子跟着身下椅子动了动——原来椅子并非真的椅子，而是一个将身躯盘成椅子形状的人，执行官坐在他的背上。 执行官缓缓转过脸，那是一张过分英挺的面容, 周身甚至笼罩着柔和的光晕，像是西方油画中的神子。 “为什么不能好好待着呢。”他低声说着, “明明猪圈就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他起身，无边宽阔的客厅里有一个巨大平台, 上面摆着许多微缩模型, 他起身来到写着Z008编号的微缩模型前，一眼看到那个头顶写着7的迷你小人，捏起来放到另外一边的一个迷你红色水池里。 然后他扭头，看向窗外：“3, 2——” 半空中出现一个灰扑扑却不掩容貌俊秀的年轻男人，手里攥着武器，满眼错愕地往下跌落。 扑通一声, 掉进执行官刚刚看着的水池里。 一点声音也没来得及发出，只见晕红颜色从坠落地方水波一样层层漾开，腥甜血味散播开来，几个咕噜咕噜的血泡之后，整池水重新变得清澈透明。 只有几根骨头漂浮在上面。 “去吧，捞起来给我做个新家居, 上次的小桌子就差几个桌腿了。”他说。 小机器人：“好、好的——”机械的声音出现片刻的颤抖，滚着轮子缓慢前去。 执行官转身的瞬间，编号为Z003的微缩模型前，一个迷你的小人来到走廊尽头，仰头望了眼天空，头顶编号写着59. 从停在走廊尽头的大巴车上，一个小丑看了眼后视镜，邪邪地笑了笑，无声打开车门往后绕过去—— 视线里寒光一闪！ 戚余一把搡开爱德华侧身躲闪，寒光“锃”一声砍在两人中间的地面上，飞起一批地砖碎片。 一个手持长长镰刀的、仅有后脑勺长着绿色头发的小丑，惨白脸上用红色的颜料涂了夸张笑容，眼睛里却毫无笑意。它仅有绿豆大小的眼黑在戚余身上打了个转，然后缩成针尖大小。 【诡气4.6w，这是一个寄生在泰坦里的真·小丑啊。它的作用应该和人类体内的白细胞一样，负责清理那些细菌或者病毒二五仔——】神信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紧紧闭嘴。 戚·诡域里的二五仔·余没理神信，掌心喷涌而出菌丝，片刻后小丑倒地，戚余灵值随之上升2w。未来太多未知和变数，尽管恶心，他还是尽力使用吞噬异能提高自己灵值。 打开车门准备离开时，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爱德华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冲过来巴住车门：“带我走吧！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货车自带导航系统，屏幕上有3个目的地可以选择，标着【猪圈】的目的地写着【已抵达】，看来就是他们目前的位置；剩下两个分别是【屠宰场】和【素材库】。 “素材库？什么素材库？”爱德华搓着胳膊上的汗毛问，“我感觉这两个地址不对劲，我们要不去其他地方吧？” 戚余摇头拒绝，选了【素材库】做目的地。 每个诡域都有自己的规则，擅自违反说不定会被诡域主人提前发现，泰坦诡域里有这么多与它合作、供它驱使的诡物，这个时候暴露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戚余跟着导航，开过充满荒诞虚假感的都市中心，停在一栋包装成庄园模样、楼栋外还挂着一个直径超过十米的巨大金色蝴蝶结多层洋房前。 楼栋前站着个身形细如螳螂、长着4条胳膊的细瘦男人，敲敲车窗，看着缓缓露出脸的戚余，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上哪里弄了这么假的货？小丑呢？” 戚余面不改色胡编乱扯：“求爱去了。” 螳螂男人：“他？小丑？求爱？” “是啊，小丑。” 螳螂男人：“……货呢？” “货舱。” 螳螂男人原本有点疑虑，转眼看见副驾驶还放着小丑的那把镰刀，最终从鼻子里笑了一声。他4条胳膊挥舞起来，不到半分钟就素描出一张戚余坐在车里的图，然后抬起栏杆放行，“进去吧。” 留给货车的通道在侧面，驶入之后便能看见一排货车，看来都是那些与泰坦合作的诡物停在这里的，这些诡物帮它运营“猪圈”，并定期挑选合适的“猪猡”送来这里。 货车里空着，其他的诡物不见踪迹。戚余领着爱德华，顺着巨大的指示牌，往“素材处理库”的方向而去。 远远开始能听见类似缝纫机的声音、切割机器或者什么其他的劈砍动静，直到进入处理库的大门，看见一张张1×2米的操作台，爱德华扭头差点吐出来，却听到耳旁传来戚余冷酷的命令：“不想死就咽下去。” 爱德华硬生生把眼泪和呕吐物咽了回去。 超过30个处理台，每个都躺着一个人类，有各种各样的诡物站在旁边，或砍或锯或切割，取下各种不同的零部件，放到旁边的保鲜箱里。 原来空着的货车里消失的司机，也是这里的屠夫。 正好还剩一个空床位，等待着戚余。 主管过来指挥戚余：“去吧，你今天来晚了。” 爱德华惊恐地抓紧了戚余的胳膊。 戚余环顾一圈，神信猜到他的意图，迅速评估：【5w×29，眼前这个7w。你知道的，你的动作可以比它们更快。】 【最重要的是，你已经没法对人类的死亡视若无睹了，主人。】- 问出戚余的下落之后，贺舟陵也被告知还有其他人在找戚余，管家明显不怀好意：“您确定需要找这位的下落吗，即便会触发一定的规则？” 贺舟陵毫不犹豫：“确定。” 以戚余的特殊体质，被诡异生物惦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戚余如今不到10w的异能者，如果遇上两三个练手的诡物就有苦头吃了，他必须在其他人找到戚余之前找到他。 豪华的加长车从门口接到贺舟陵，把人一路运到一处类似地下角斗场的地方。这里四处涌动着躁动、血腥的气息，四下都是嗜血、蠢蠢欲动的氛围。 贺舟陵跟在管家身后，微微低头，穿过对方为自己打开的铁门，抬头站在角斗场里。 “是高等贵族？！”“他为什么要来角斗场？” “当了贵族还太贪婪，我祝你死在这里！！” ——四周纷纷扰扰，无一个善意视线。 对角的另一个走廊渐次亮起顶灯，看来他的对手来了。 贺舟陵身后触手缓缓抬起，上面共计几百只眼睛望着同一个方向，角斗场最前方离贺舟陵最近的观众隐约感受到一股可怕的氛围，率先噤声。 来的是个不算熟悉的面孔。 漂亮银发垂在胸前，衬衣只扣了下方几个扣子，颧骨上有一小片折射出漂亮光晕的鱼鳞。世界重启之前，贺舟陵和他的交集是派了小队去捣毁他的人鱼窝，而世界重启之后—— 倒是没让他腾出手来处理这个戚余的“发小”。观看台上似乎还有不少其他的人鱼，他们露出尖锐的牙齿和利爪，咆哮嘶吼着让汜固给这个人类异能者一个好看。 贺舟陵听见管家在他身后遗憾叹气：“可惜有个低等贵族中途放弃，不然这场角斗应该更好看才是。” 一根触手调转脑袋，红色眼球盯着管家，后者盯得忍不住后退一步，抬起双手做投降状。 汜固撩了一把银发，光洁额头仿佛在发光，整个人美得分外妖冶，“就是你也在找我的小鱼？” 贺舟陵瞳孔微微一缩，危险气息蔓延开，“你的，小鱼？” 汜固唇边刚刚绽开一抹意味深长得逞的笑容，瞳孔里忽然倒映出男人飞速靠近的身影——眨眼间，触手末端褪出的骨刃距离他的瞳孔只有不到1毫米！ 贺舟陵的动作极快，雪白骨鞭穿过柔软的液体，低头时只能看见脚边一摊咸湿的海水。 汜固站在三米开外，一边往后退，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位置：“好险……再慢一点肩膀不保。”他审视着贺舟陵，目光里提起戒备和不再轻敌的重视，“人类第一异能者？你是华国的贺舟陵？” 贺舟陵一字不答，折身而上。 两人身影极快，围观群众基本看不清两人身形，只能看着残影干着急： “怎么回事？又变水？”“那个异能者到底是触手还是鞭子？什么异能？” “执行官为什么要放等级这么高的异能者进来？不怕出问题吗？” “这种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留着执行官去操心吧。” …… “我去！谁赢了？！” 感谢执行官的帮助，自上次和戚余一别，汜固的诡气已经拔高到30w，这让他足以在泰坦诡域里横着走，但他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不讨巧碰上了人类最强异能者。 汜固很快在贺舟陵手中败下阵来，他被逼出漂亮鱼尾，九根骨鞭如同长钉一样，穿透他的鱼尾、将他深深钉在地面，细心呵护的鳞片四溅飞散，露出褶皱的、银白色的丑陋鱼皮。 周围有诡物：“哈！我还是人的时候最喜欢吃咸蛋黄鱼皮了！” 汜固差点气得再吐一口血。 钉在汜固身上的骨鞭忽然血肉重现，无数赤红的双目睁开双眼，汜固的混沌值在这样可怖的凝视之下开始暴跌，眨眼跌落到20以下，变得混沌且丧失意识，然后被触手扭断每一节脊椎，彻底死亡。 贺舟陵紧绷的肩膀这才松下，盯着地上不成形状的汜固，嗤笑一声：“你的小鱼。” 痴心妄想。 观看台中那些原本支持汜固的诡物们顶着丑的奇形怪状的脸和身体，在汜固死得如此狼狈时四散着离开了观众席。 贺舟陵转身，问管家：“现在，可以告诉我我所需要的信息了吗？” 管家的笑容一僵，立即笑得如春暖花开：“当然。请您跟我回去收拾收拾，我送您去见执行官。” 执行官就是泰坦，这个诡域的主人- 戚余和爱德华在【素材库】里仅仅站了2分钟，立刻意识到了为什么这栋包装成礼盒一般的洋房，会被定义成“素材库”。 那些从各个猪圈里拉来的人类或者异能者，被当成提供零部件的产品，绑在操作台上被拆开、挑选可用的东西。爱德华已经不敢再看，低着头，死死咬着嘴巴，直至尝到自己血肉的腥味和涕泪的咸味。 “慢慢来，跟我一起转身。”戚余压低声音，握住爱德华的手臂。 这个可怜的17岁男孩已经吓得身体僵硬，戚余捏着他的胳膊仿佛捏着一块木头。 这里的主管是一个样貌平平，勉强不能算丑陋的男人。他忽然扭过头来：“你们要去哪里？” 戚余用力捏紧爱德华的手，后者从这样的力道中找回一点勇气，终于克制住颤抖，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异常。 “我今天带了两个货，我去把另一个一起接过来。”戚余说。 主管挠了挠秃得发光的脑袋：“哦。那你把这个留下去拿。” 约莫是吓破了胆，就这一句话，爱德华瞬间破了防，生怕戚余把自己丢下，反手抱住戚余的胳膊：“不要！我不要留在这里！” 主管脸色登时就变了。 戚余心道不好。 那主管掀开灰扑扑的外套，只见他大腹便便的胸口肚子原来是趴着一只巨大的苍蝇，衣领一敞开，苍蝇背后突然裂开一道缝，睁开了眼！ 爱德华失声尖叫，戚余一把捂住他的嘴，反手拎起人就往车上跑！ 那苍蝇拍动着翅膀紧随身后，振翅的动静叫人头皮发麻，尤其口器上吐出来一圈尖细带着毛刺的唇瓣齿，弹射出来时竟然长度超过半米！ “立刻报告执行官！” “【素材库】被入侵！西门通道口！”这声播报之后，整个大楼里忽然响起密密麻麻的、苍蝇振翅的声音。 第105章 邪教！ 银发男人对着金发男孩，竟然意…… 在物理学还存在的情况下, 苍蝇放大到半米是无法飞行的，它们的骨头会碎裂，翅膀会由于空气阻力而断裂, 由于氧气供应不上，它们甚至连最简单的存活都做不到 可这里是物理学、生物学都被扭曲的诡域。 于是背后长了眼珠的巨蝇能够以55-90千米的时速靠近戚余，黏在他驾驶的货车背后寸步不离，如飞蛾扑火一样，将整个车厢砸得剧烈晃动。右边车窗已经被砸开小洞, 爱德华在苍蝇把口器伸进来时直接吓到晕厥，倒是让戚余难得安静了一会。 这场追逐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戚余长时间油门踩到底之后, 可以预见要不了多久这箱油就会见底。 戚余咬牙观察了片刻，绕过两个街角之后一脚油门踩下, 拎着爱德华直接跳车滚到两栋楼中间的无光角落里。 巨蝇们乌压压跟着飞了过去, 并没有发现一只手按着爱德华，背后贴在墙角、屏住呼吸的戚余。 嗡嗡振翅声走远。 戚余听了一会，确认那声音彻底走远，拎着爱德华往另一头走去了。 【走快点。】神信忽然出声。 戚余：？ 神信：【刚刚墙上有很多人面飞蛾, 这种东西和很多高等级诡物都共生互利，可以理解成诡域里的生物摄像头。它已经发现你了，很快执行官就会知道你的位置。】 戚余暗骂一声, 扛着爱德华就加速赶路，几经周折之后，找到诡域中诡气最淡的方向似乎在靠江位置，干脆一路向着江边而去。 路上有个不长眼的低等诡物还想趁火打劫，死前得知戚余想去江上，哈哈直笑：“就你？执行官大人都不敢去江边, 那里可是湖心监狱！你快去送死吧——！” 话音落，它就成为了戚余的灵值+2000. 爱德华没过多久就醒了过来，他被颠得差点把胃吐出来，连忙让戚余放下自己。经此一遭，爱德华整个人身上褪去了17岁少年的青涩胆小，变得沉默且稳重，不管看见什么都不会再吭一声，只管闭紧嘴巴，默默干活： 戚余要坐下他连忙打扫台阶，戚余准备喝水他连忙拧开瓶盖，戚余观察附近他给放风，戚余打算上厕所他连忙…… 戚余盯着爱德华愣头愣脑伸过来准备替自己解开腰带的手，“这个不用。” 爱德华蓦地回神，触电一样扭过头去，远远跑到别处把自己藏起来。 泰坦的诡域完全笼罩着曼哈市，这里有一条穿城而过的河，到了每天夜色褪去、阳光升起的时候，河面上便开始蒸腾起雾气，一天到头，根本看不清楚其中状况，仅有的一条跨江而过的桥也是人迹罕至。 戚余观察了两天，偶尔会发现有诡物出现在江边，巡逻一样远远徘徊在雾气最外观察一下便离开；偶尔也会有胆大的，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靠近过去，直到彻底消失在雾气中时，几道金光并雷鸣声过去，再也不见东西出来。 可戚余确切能感受到，雾气中间分明混沌值更高、诡气更低。 在这种诡域里，什么地方会有这样的情况？只有异能者拼死守护或者开启的灵域会如此。但他还需要更多证据。 戚余在外面徘徊了2天，在桥边远处有一些写字楼，诡异降临之前这是寸土寸金的世界中心，诡异降临之后这里成了诡物出没的荒凉地段。 这天晚上，戚余领着爱德华继续下楼观察远处被称为“监狱”的、远在大桥里面的湖心小岛。 夜空里远远有一些白点掠过，如同视网膜上一闪而过的白色噪点。 戚余陡然警觉，按住爱德华死死躲到窗框之下。 白点迅速靠近，变成一只巨大的、超过30厘米的白色飞蛾趴到窗户上。它抖了抖翅膀，在这里休息片刻，转身时，背后白翅是一张鳞粉勾勒的人脸，黑色鳞粉眼珠转动的画面如同上世纪的2D游戏。 他们被发现了。 外面虽然弥漫夜色，对诡异生物来说却不阻碍视力。 是冒着有更多人面蛾的风险，在这里躲到江面开始出现雾气；还是趁着人面蛾不多，现在就走？ 戚余选择现在就走。 他和爱德华搜罗了一圈这栋大楼里剩下的黑色衣料，一人套了一件黑色带帽卫衣、换了黑色裤子和鞋子，借着夜色，在一栋又一栋大楼中间移动。 忽然，有两只似乎正在内讧的人面蛾互相攻击着撞到玻璃上，一声巨响之后留下一地粉笔灰一样的鳞粉，戚余绷紧头皮示意爱德华动作抓紧—— 在空中缠斗旋转的两只人面蛾忽然一顿，齐齐飞起来，用背后的2D人脸怼到玻璃上。 一股被危险攫取的求生欲陡然浇到戚余头上，他的一声“跑！”和人面蛾令人耳膜发酸的尖叫同时响起，半空里无数密密麻麻的白色小点瞬间就从灰尘那么小开始放大—— 只有一个方向没有人面蛾：湖心小岛。 戚余别无选择，毫不犹豫领着爱德华冲了进去- 执行官豪宅里。 汜固身上的西装空空荡荡，端着咖啡杯的手是最纯正的骨头，执行官看他一眼，忍不住笑道：“你血肉都没生出来，喝咖啡能尝着味道？” “闻个香味而已。”汜固叹息，末了咬牙切齿，“还好您给了我诡域绿卡，可恶的异能者……执行官，这个人类最强您准备怎么解决？” 执行官扭过刚刚藏在阴影里的半张脸，竟然比昨天又丑了两分，皮肉上有针孔和一点透明的线，像是刚做完一场失败的整形手术，“你说呢？” 汜固咧嘴，脖颈侧面露出一点脊椎来，皮肉正在慢慢生出：“那就把他丢去湖心监狱，让他在那里慢慢变成花肥吧。”眨了眨眼，想起他的小鱼，汜固心里还是直犯痒痒：“不过——我找的那个叫戚余的人，兴许有点棘手，我有对付他的方法，交给我就好。” 他一字一句郑重：“他是我的猎物。” 那可是拥有吞噬异能的戚余啊- 在雾气中靠近时，戚余能感受到一股极其强悍的灵值，暴躁且充满威慑力，然而随着戚余的靠近，那股威慑力隐约有些在消退。 爱德华落后戚余半步，仿佛在摸空气当中透明的屏障：“什么东西？好神奇的手感……”说着整个人像是被一股猛力拽了进去！ 人面蛾的嗡嗡声就在背后，戚余毫不犹豫，也跟着冲了进去。 眼前严格来说并不算真正的湖心岛，仍然在通往小岛的大桥上，只是雾气彻底散去，一眼能看见远处一栋栋住宅和平静来往的人类与异能者。 有股寂寥又荒凉的感觉。 戚余和爱德华又走了足足三十分钟才抵达，远远有人看见他们，在入村口等着迎接。 “个人信息报一下，名字、年龄、国籍、异能等级、能力属性。”这人穿着一件十年前的潮牌T恤，浑身上下缝缝补补打了超过十个补丁，一脸冷然地用仪器分别测了下爱德华和戚余。 一个[异能：0]，另一个[异能12.3w]。 爱德华刚张开嘴就被男人打断：“S级？怎么进来的？” 戚余：“泰坦扩张的速度太快了，我们必须来处理。” 得知戚余来自一个华国的异能者小队，男人嘴唇翕动，一把抹了下脸：“结果到头来还是你们……只有你们……” 戚余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男人说，“跟我来吧。” 说着也无需戚余自报家门，带着人一直来到最外围一个独栋小楼里。围墙圈出一个50平米的小院，原木栅栏风格和这座曾经的金融中心格格不入，小院里木桩签绳子晒衣服更是让人有种梦回上世纪华国的风格。 一个身形消瘦、左手明显有些不便的男人坐在院子里，几根发光的丝线在他手中缠绕、编织，被按在空气里，随着一圈光纹之后消失不见。 他在编织结界。 这个湖心小岛的结界，就是他一手编的？ “MR Pan，有个新的S级异能者，华国国籍。” 编织结界的男人动作一顿，回过头来，露出一张沧桑、添了几道浅浅疤痕的脸。 “戚余？”潘稹声音嘶哑，来到戚余面前，“你怎么在这里？外面怎么样了？贺队呢？” …… 和戚余交流完错开的这些年所发生的事情，潘稹在院子里独自坐了很久。 对戚余来说，只是时空扭曲和后来现世里的几个月，可是对潘稹来说，他是真真切切地在这里挣扎生存了八年。 八年这么长，长到当年跟着他一起执行毁灭行动的小队如今只剩下4个幸存者，长到他一度怀疑外面的世界已经彻底覆灭，而他一度怀疑自己死守在这里是否还有意义。 好半晌，潘稹捂着脸，从他低下的掌心缝隙里，有晶莹泪滴缓缓落地。 戚余适时离开院子，给潘稹留下独自缓解心情的空间。 戚余被领到潘稹隔壁那栋小楼里安置下来，爱德华原本应该被安置到另一片普通人生活的区域——毕竟异能者随时有混沌值清零彻底异变的可能，其他异能者尚且能一搏，普通人遇上只能俩眼一闭等死了。 奈何爱德华大概对戚余有着微妙雏鸟情结，怎么都不肯离开戚余身边，非要留下。秉持着自由平等的原则，将风险同他说清楚之后，其他人便随他去了。 眼下，这个17岁的中德混血男孩就亦步亦趋跟在戚余身后，院子里偶尔路过一个长得非人的异能者都能吓他一大跳、让他紧紧攥住戚余的衣角。 于是当梳理好情绪的潘稹跨进院子门槛时，看到的就是17岁的漂亮混血男孩小鸟依人、戚余背对着自己的方向，低头看他的场景。 银发男人对着金发男孩，竟然意外地养眼。 ……贺队知道他们这么养眼吗？ 第106章 战意激荡 “我的小鱼在这里吗？”…… 戚余原本以为爱德华已经去了普通人生活区, 他好言劝了两句，这个小尾巴竟然还是不愿放弃，坚持跟着他, 戚余便也冷了脸，低头将自己袖子扯回来，“不要跟着我。出了事情你帮不上忙，且死得快。” 爱德华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扭头跑了, 看见站在门口的潘稹，还吸了下鼻子, 可怜兮兮的。 潘稹：“……” “咳咳。”潘稹搓了下鼻子, “贺队现在的状态怎么样？” 尽管不久之前已经从戚余那里大概了解了贺舟陵的情况，潘稹还是有一些不真实感——曾经悬在整个天机行动基地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竟然就这么被轻飘飘驱散了？ 戚余：“不太好, 估计现在正在跟泰坦干架，这两个人理总会有一个毁灭世界。” 潘稹缓缓瞪大了眼。 “咳咳……哈哈，哈哈，戚总你现在这么幽默啊。”潘稹笑得五彩斑斓, 脸色一下青一下紫。这是发生了什么？？贺队得罪他了？？ 院子外头有些异能者探头探脑，接触到戚余的眼神之后纷纷缩回脑袋，潘稹想了想：“我带你出去转一圈吧。” 小岛不大, 总面积不超过500平方公里。 潘稹带戚余去看的第一站，是普通人生活区。这里像是一个最原始的农业社会，屋前开了地，河水沙石冲积形成的小岛非常适合种农作物，一排排南瓜、番茄、辣椒在地里长势喜人。 扛着锄头的人看见潘稹都会驻足点头，然后低头继续忙碌。 “岛上一共3000人, 其中2000多是普通人。其中有诡域展开时被困在岛上的，也有我们后来救助过来的。”潘稹说。 一个约莫8岁的小男孩看见潘稹，好奇地跑过来：“潘叔叔，又来新人了？” “是的。”潘稹蹲下来看着男孩，语气温和。 男孩歪歪脑袋，视线看着潘稹，“他好好看。潘叔叔，这里还能撑多久？” 潘稹像是早就知道男孩会这么问，又或者，他一直是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的：“不清楚。但是我们会尽力。” 男孩点点头，抱着怀里皮球跑远了。 戚余跟着潘稹去的第二站，在靠近灵域边缘的地方。 一层层房屋外侧伤痕累累，有些小楼甚至像被压垮的沙堡，身躯残破，露出狼狈的内絮。一些异能者穿梭其中，整理东西，或者抬出、清扫什么。 一排已经看不出是遗体的遗体被一字排开，一名胸前挂着十字架掉异能者缓缓展开翅膀，嘴里低沉吟唱着祭魂曲。吟唱结束，他朝潘稹做了个“请”的动作，后退半步。 潘稹对戚余一歉：“稍等我一下。”然后上前蹲到那些尸体前。 只见潘稹手腕翻动，动作间像是抽出了泛着荧光的细线，在手里一撮、一扭，无数丝丝缕缕的细线随之变得凝实、粗壮。 戚余把神信放出来：“这是什么？” 【主人，这是信力和编织。】神信语调透露着感叹和惊奇，【信力可以让他抽取灵值或者诡气，而编制，如您所见，可以让这些抽出来的灵值诡气无法消散，为他所用。这两种异能，竟然还可以这样搭配！】 原来天机行动基地所谓的“无害化”处理，是这个意思。 难怪这个泰坦中的诡域可以撑这么久，他们一定时常出去猎杀诡物，再带回来交给潘稹。可是——“这样抽取，对潘稹有什么影响？” 于是神信再次开口时，语调里带了点怜悯：【如果每次抽取中间隔开一定时间，那么他的混沌值还有恢复的希望。一个人撑住这么大的灵域，看着很风光吧？用命换的。】 戚余顿了顿，“他现在的混沌值……” 【60的上限。原本100。现在是45.】 潘稹抽完，起身时晃了一下，周遭的几个异能者脸上不约而同露出惊慌表情，从四面八方递过来好几只胳膊想要扶住他。 “潘部！！”“稹哥！”“MR pan！” 潘稹撑住其中一个，稳了稳神。 这边事了，潘稹手里拎着修补灵域用的“绳子”，还准备带着戚余遛达。 “你……” 潘稹语气温和地打断他，“别急，还有一个地方，你一定要陪我去一下。” 戚余只好沉默跟着他。 两人在一处墓地停了下来。数个小土包上插着简陋的木板，用各种语言刻着小土包主人生前的身份、名字、年龄。 其中几个并排的小土包，清一色的中文。 “我们做过很多次实验，对施五昌的时空扭曲异能有充分的理论认证和实验结果支撑。”潘稹蹲下来，看着墓碑上的名字，眼神放空，“从理论上来说，8年前的这一次传送不应该失败。” 没被戚余禁言的神信忍不住出声：【理论上是这样的。但前提是他的异能完全由他自己异化而来，不会受到其他生物、诡物的共振影响。】 戚余：。 他：“你就差直接说施五昌的时空扭曲异能来自我。” 神信瑟缩一下：【主人，我可没说。】 顿了顿，【是你自己理解的。】 戚余倍觉头痛地按了按眉心。他现在已经不想去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了。 “是我把他们带到这里，我应该为他们负起责的，可是我最后也没有办法，只能亲手把他们净化。” 戚余打断他：“你想这些，只会让你的混沌值跌得更厉害。我知道这八年你过得很辛苦，可是反刍痛苦或者我的同情都无法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你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潘稹怔了一下，仰头看着戚余。 这个银发的年轻男人身上从他见到的第一眼就有股脱离人类社会、难以接触的感觉，到了如今，这种感觉更甚。可那双似乎不会在意任何生物的眼睛，最终竟然还是停在了人间。 潘稹一笑，怅然随风消散了。他握住戚余递来的手借力站起，松弛且生出褶皱细纹脸勾出一个释然笑意，“执行官显然了解我的异能，从五年前起，再也没有任何诡物会靠近这里，我能抽取的只有异能者和诡物的尸体……照这样下去，灵域撑不了多久，但这里的异能者不知道。你刚从外面进来，我需要你帮我想办法说服他们，我们要主动进攻才能找到活路。” 戚余：“你们从8年前带来的基地腕表呢？测不出你的混沌值？” 潘稹这下是真错愕了：“你知道？我的混沌值……” 到这步，瞒也没有意义。且戚余能够预见，自己瞒不了多久了。潘稹，也瞒不了多久。 晚上，这里能说得上话的、灵值超过10w的30个异能者齐聚一堂，他们隐约觉得戚余手里有什么足够震慑他们的真相，但不一定会坦诚告诉他们。 但没想到，戚余开口就是一句：“泰坦的诡域已经彻底笼罩了A国，正往海面扩散。这些诡物们已经达成协作准备这周内就把这个诡域里的瘤子端掉，作为他们彻底向全世界发起进攻的储备能源。” 众异能者：“……” 哑口无言。 潘稹：…… 第一次见战前动员这么猛的。 问题是会不会太猛了直接把大家求生欲干趴下？ 果然，几个A国本地的异能者嘴唇颤抖，抹了好几把脸，忍不住问：“东海岸……” 戚余：“沦陷。” 另一人不甘心：“最北方的冰雪大陆呢？也……” “沦陷。” 有人不甘心：“难道你们华国……” “照这个速度，要不了两个星期也会沦陷。” 众人这下彻底沉默了。 潘稹：我就说用力太猛了啊！！！ 戚余：“华国异能者贺舟陵从另一个时间线上的未来进入诡域，他有破解泰坦、阻止世界陷落的办法。但要看到那一天，第一步是我们自己从这个诡域里闯出去。” 三十个人齐齐抬头，眼里迸射出惊人的光芒。 潘稹：？！ 发生了什么，他刚刚错过了什么吗？ 戚余环顾一圈，颔首赞赏：“很好。明天动身，大家今晚收拾一下。” 众人哗啦啦一下鸟兽散，大步带风，战意激荡。 潘稹：。 难怪是能做大企业的人哈。自己要是有这个领导力早干到特事局一把手了！ 第二天下午，异能者准时集结。 计划从进入泰坦诡域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在戚余心中酝酿，到如今已经形成。在昨晚和潘稹讨论一整晚后，整个计划已经趋于成熟。 “泰坦的诡域是审丑的，丑即可晋级，而美是罪恶，是底层。” 这是在场所有异能者都了解的基础规则。 潘稹继续：“先不说我们加在一起是否能够杀掉泰坦——如果直接杀掉泰坦，诡域关闭之后，我们都会被永久关闭在这个诡域里，或者被继承泰坦诡域的诡物一起继承。所以最省力、胜算最大的方法，是破坏诡域的规则。我们的计划，是让泰坦，也就是诡物们口中的执行官，自己来破坏规则。” 加上潘稹和戚余，32个异能者在这天天黑之后乘着夜色出发。 夕阳彻底消失之前，也有普通人和其他异能者闻讯，远远站在原地眺望，眼里是懵懂和掺杂着绝望的希冀。 按照计划，32个异能者会分成4队前往不同的屠宰场，潜伏在那里等待执行官开启每半年一次的盛大活动，然而才刚刚出了灵域之中，雾气弥漫的大桥上却传来阵阵叫人背后发寒的气息。 戚余的直觉比所有异能者都领先一步，他嗅到了一股潮湿的、带着水腥气的味道——并非现实世界存在的味道，而像是——有些诡物的诡气，就是这个味道的。 ‘有诡物。’戚余和潘稹对视一眼，分别向着左右两翼传达手势。 小队耐心等待了一会，有什么银光闪闪的东西，踏着雾气缓缓靠近。 一张旖旎妖冶的脸，最终露出真容来，用缱绻温柔的声音询问：“我的小鱼在这里吗？” 第107章 选美 “快正面上我” 在地球上, 许多生物之间就存在共生关系。 共生当中弱小的一方收益有很多种类型。有的是能够狐假虎威避退天敌，有的是能直接获得生存资源，也有的仅仅是为了一个可以安全生存的居所。 对生存在泰坦诡域中的诡物们来说, 这几样都有。 汜固是从西北的地下实验室里脱身之后，和族人汇合，领着他们来了这里。泰坦诡域扩张，需要“清道夫”帮他清理异能者，而如汜固一样的诡物也需要“肥料”, 一拍即合。 桥下，从四面八方传来一点水声, 仔细看能发现无数个丑陋狰狞的脑袋从水面下冒头, 用垂涎腥臭的视线盯着桥面的方向。 汜固一挥手，从身后拎出来两个人。一个处于昏迷状态, 暴露在空气里仅剩的一手一腿上覆盖着厚厚一层树皮, 应该是对方原本的异能；还有一个意识混沌不清，重复着从身上撕下一小片什么东西、落地的时候变成一张碎纸片的动作。 潘稹往前冲了一下，勉强按住：“是小丁和老蔡。两个月之前他们出去捉诡物没有回来，我们都以为他们死了。” 话音落, 汜固点了把火。其中一个异能者就这么被点燃了，烧成灰的速度不慢于餐纸被烧毁的速度，风一吹, 只剩下残留一点火星的灰烬散在风里。 “草！”戚余听见四周有一两声克制的低骂。 汜固：“我知道你们人类喜欢逞能，自以为比我们更高一等。不过我今天不是为了和你们讨论这个来的，我今天过来只要戚余，把他给我，以后在这个诡域里，我可以当作没见过你们。” 客观来说, 这是一个不错的条件，也许会有人心动。 戚余余光观察周围，见异能者们脸上纷纷露出愤怒的表情。 他们没有相信汜固。 这个认知让戚余的心没来由一松。 汜固只说了一句话：“按计划来吧。” 雾气里，听见这句话的异能者们纷纷如电光一样冲了出去。 宿怨在身，戚余和潘稹不约而同冲向汜固。强悍的人鱼即便一对二也游刃有余。其他人鱼从水面登陆，过来引走潘稹，最终只剩下戚余和汜固交手。 汜固的利爪不知什么时候发展出了神经毒素，划破皮肉之后会有阵阵像敷了花椒一样的麻，戚余因此有些感觉失调，身上片刻多了不少挂彩。 “小鱼，你为什么不用你的异能？你是看不起我吗？”汜固眼里出现兴奋和期待，“就算被你吞噬我也甘愿，快用你的异能——” 神信暗地吐槽：这和说“快正面上我”有什么区别？ 戚余：“……住嘴。” 神信：？！我刚刚说出声了？！ 任何生物，生存都是第一优先级的本能，汜固的招惹和期待这样明晃晃，让戚余迅速察觉其中关隘：“人鱼这种诡物，血脉有什么特殊性？” 【同化。以任何方式汲取超过一定量，都会成为人鱼。只要成为人鱼，就会自动转换为血液主人的眷属。】 所以这是一个“我把你当敌人，你竟然想当我爸爸”的故事。 戚余抽出从诡域里搜罗来的小匕首，阔别许久，还是这样的武器最趁手。 捅汜固的左后腰、用吞噬异能挡开他锋利的指甲，戚余的进攻强悍，防守也用尽全力， 30w+的诡气对上10w出头的灵值，这是一场毫无公平可言的对决，一个眨眼的疏忽，戚余就被汜固掐着脖子掼在地上，锁着喉间的手掌如铁钳收紧，戚余左腕被汜固踩住，剧痛和窒息让他眼前一阵阵发白。 “为什么这么不乖呢，小鱼。你本来就该是我最珍贵的小鱼，海神会如同眷顾我一样眷顾你。”汜固说着，用指甲轻轻一划，蓝色的血液争先恐后地从伤口处涌出，汜固便掐着戚余下颌，将这些血喂给他，“都喝下去，一滴也不许浪费。” 来不及吞咽的蓝色血液从戚余唇边流下，汜固估量着大约差不多了，隐约看到戚余颧骨边上的皮肤下出现了类似鳞片的角状物，心里一喜，激动到手都开始颤抖。 他一度已经放弃希望了，毕竟身负吞噬异能，戚余的成长一定不可限量，可谁知道再次见面他竟然还是这样弱小，哈——区区10万灵值够做什么？这就是海神在给他机会，而他，牢牢把握住了！ 眼见戚余有些抗拒，汜固握拳，指骨上有和指虎一样的凸起，这是人鱼特殊的生理构造。 这一圈破开空气，带着让人牙酸的闷响，砸到戚余腹部。衣服上当即就被血液洇湿一片，戚余狼狈呛了好几口。 【停，极限了。】 戚余随着神信的指令，手臂陡然锐化成锋利的一片，捂着腹部的伤，横着一扫——！ 汜固眼尖闪身躲开：“——你怎么？！” 戚余颊边有浅浅鳞片浮现，他划破掌心抬手一抹，色浓近黑的血液掩盖下，鳞片消失不见，人鱼血脉在被他缓慢吞噬、消解。 汜固看着分明仍然弱小于自己的戚余，心里突然生出一点退缩。他太过果断、冷静、能力可怖，尤其刚刚喂血，竟然时机卡得那样好。 不，他不会只是自己想象中拥有吞噬的弱小异能者。 汜固整理好狂跳的心，朝戚余笑了笑：“小鱼，看来今天不是个叙旧的好时候。” 人鱼妖冶的眼眸里光华流转，让任何人看了都为之一振，戚余也呆滞几秒，愣愣地点头—— 这是人鱼血脉的能力之一，魅惑。 汜固转身就要走。 然而一道可怖的力量将他反手掼了回去，柏油的墙梁路面被砸出一道深深凹陷，汜固躺在坑底，看见戚余带着让人战栗的冷漠笑意，“你有什么遗言？” 他抬起掌心，菌丝一样的黑色细线喷涌而出，穿透汜固，拔出来时，人鱼脊椎寸寸断裂，尤其是能让人鱼反复生出血肉的那截脊椎被彻底粉碎，消解成了戚余的养料。 最后，坑底只剩下失去脊椎的人鱼皮肉，瞪着空旷且满是恐惧的眼珠，望着正上方的方向。 剩下的人鱼眨眼化一摊摊腥臭液体。 刚出灵域就发生这种事情，小队原地休整片刻继续出发。 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停留。 之后的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4支小队里外潜伏在4个不同的屠宰场，准时参加了诡域中举办的“选美比赛”。 多可笑，在一个审丑的诡域中，竟然要办选美比赛。 选美比赛的规则早在进入诡域时就出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据闻冠军可以见到泰坦，并向他提出一个要求，只要不违反诡域规则，泰坦一般都会同意。 小队成员成功夺冠，安排的这名冠军见到泰坦，并按照计划提出了他们的要求：“大人，我想邀请重新举办并亲自参加一次选美比赛。” 泰坦允诺了，比赛就在第二天。 当晚，多个屠宰场里发生暴动，这是计划最关键的一环。 通过选美比赛，戚余和潘稹等人摸清了原来诡域中多达上百个屠宰场，选美的结果便由这些被泰坦视作诡域最底层的猪猡投票产生。 晚上，泰坦在为明天的比赛准备衣服和妆容，他特地邀请了贺舟陵前来作参考，因为以泰坦作诡的经验来看，贺舟陵长满眼睛的触手腕足实在是触及他的审美天花板，他认为，自己的诡域里应该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美”的存在了。 “您过去作为人类，应该很开心吧。”泰坦闭着眼，穿着小丑服的化妆师拿着笔刷在他脸上虔诚作画。 贺舟陵靠在沙发上，敞开修长手臂搭在椅背上，姿态慵懒：“还好。”他垂下视线，脑海里一闪而过今天看见的某个身影，穿着小丑服，像是某个屠宰场里的工作人员，但看挺拔的背脊和露出来的一点脖颈皮肤，显然就是戚余。 他找到潘稹了？ 这个计划是他们一起制定的？ 贺舟陵一瞬间想了许多，已经大致明白第二天会发生什么了。 第二天很快到来，选美比赛如期举行，轮到泰坦上场前，有小丑过来向他汇报：“执行官，好几个屠宰场里发生了问题，小丑们被杀害……” 泰坦摆摆手，“比赛之后再说，这点小事你们先处理。” 小丑只好点点头退下，转身时有什么黑色如发丝一样的绒絮落到泰坦手背上，一阵轻微的如虫蚁爬过的痒，泰坦挠了挠，没有在意。 离开的小丑路过隔壁贵族观赛房时，忽然被骨鞭缠住卷了进去。 戚余抬起的手腕已经亮出匕首，却被人用掌心护着后脑勺抵到墙上，一只温暖有力的手在他脸上抹了一下，蹭掉下颌边一点白色油彩。 “小丑？”贺舟陵的声音紧绷，明显也为戚余捏了一把汗：“你怎么敢直接冲到他面前？！” 戚余眨眨眼，“你没发现吗，执行官，也就是泰坦，是个脸盲。” 贺舟陵：？ “刚进诡域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怀疑，直到后来我观察了这里所有的小丑。”小丑们明明年龄、性别、身高都不一样，执行官却强硬指定他们每一个都叫小丑，甚至没有在名字后面加上编号用以区分。 鉴于这些小丑诡气值不高，且从来不会同时出现在泰坦眼前，戚余大胆怀疑，泰坦应该是个脸盲。 而刚刚，他用发丝一样的菌丝，成功用记忆读取，抓取到了一点泰坦过去的记忆碎片。 正好和贺舟陵分享。 这是一段青春期时的回忆。 镜子里的泰坦面容模糊，父母常年不出现在家中，只有一个保姆负责照顾他的生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适应欢迎的要求和学校里的风尚，但班上那些饱含嫉妒的青少年们就喜欢欺负泰坦这种条件比自己好，却唯唯诺诺想要迎合自己的富家小少爷。 他们羞辱、霸凌、贬低泰坦，让他的整个青春期混沌不堪，以至对社会的正邪和美丑开始产生第一次深刻的怀疑。 听完转述，贺舟陵了然：“所以你们的计划是让他参加选美，却给他评丑，启动他的应激反应，让他自己违背规则？那些屠宰场里负责统计票的小丑处理了多少？” ‘最强大的敌人，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针对方法。’这是潘稹曾经说过的话。 戚余一笑，凑过去亲亲贺舟陵的嘴唇，红色的油彩被蹭到对方嘴巴上，“聪明。处理了不到40%。” 贺舟陵掐住他的腰，短暂索取了一个深吻，“还剩哪些区域？” …… 得知泰坦当真为了选美认真准备，潘稹等异能者忍不住感慨：所以说有些童年时的阴影真的会伴随人的一生。 选美比赛，没什么特别。 无非是“好看”的人画了“好看”的状，穿点“好看”的衣服，走得尽量“漂亮”。 当看着泰坦穿着一件丑如金钟，画着没比小丑好看多少的妆，用一种完全无法形容的步伐走上舞台时，戚余忽然理解了泰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从前没有等到争议的少年在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之后，终于能够为自己创造一个绝对公平的世界，而他在这里强行指美为丑，为的就是报复当初辜负了他的那个现实世界。 走完一圈，泰坦回到自己的管赛室里，信心满满等待统计票数。 光着脑袋，破裂肚皮以锁扣缝上的屠夫扛着摄像机，将结果实时转播。 泰坦施施然捋捋头发，等待着“最美”的桂冠落到自己头上。 结果，第一票：泰坦，丑。 第二票，第三票……整个屠宰场，超过2w人，统计到第1w时，竟然还是丑。 泰坦眼里流下愤怒的血液，仿佛回到了被那些可恶的霸凌者堵在教室里欺辱撕扯的下午。由于脸盲，他记不清那些人到底长什么样，但他最后将他们都抓进了自己的诡域，把他们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小丑。 此刻，看着一个个明目张胆打量自己的小丑，泰坦意识到：这些可恶的人，又一次骑在他的头上拉屎！ 主持唱票的诡物察觉到走势不对，停了下来，拿着话筒望向泰坦休息室的方向：“执行官，我认为这次唱票有问题，申请重新统计。” 戚余和潘稹早安排好了一切，这时马上有“诡物”从四面八方传来高呼：“不！执行官一贯坚持正义，最是尊重事实！我们都知道执行官是诡域中最美的存在，这次选美不会有异议，继续统计下去！” “统计下去！” “执行官最美！” “你们都瞎了！最丑！丑！” ——高呼到最后，直接变了性质，一声声“丑”盖过“美”。 贺舟陵早离开贵族专供的管赛事，和戚余一起处理发现了不对的小丑。 忽然间，一道敏锐的视线从高台里的休息室传来，戚余和贺舟陵同时抬头，与泰坦对上视线。 泰坦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的嘴型在说——原来是你们。异能者。 第108章 正义 拥有3个及以上异能的，都是诡物…… 由于学生时代被霸凌的经历, 泰坦异变以后开启诡域，制定的一个规则就是关于审美。 在他的诡域里，美就是丑, 外面世界的“美人”进来之后就是猪狗不如的牲畜，只配被圈养在屠宰场里等着被宰杀，或者被拿去拆解成原材料。 可在泰坦的心中，始终还保留着身为人类时候的记忆。见过真正的美，就永远无法昧着良心一直欺骗自己美丑不分。 对于这项弱点, 泰坦始终有清晰认知，所以他才会邀请和欢迎那些诡异生物来到自己的诡域, 和自己共生。 “现在是你们该发挥作用的时候了。”泰坦召唤他们。 天空适时下起了雨, 很应景。 弱小的诡物们四散而逃，将战场空了出来。 “裂。”——空灵的音节, 整片陆地开始裂开, 岩浆从地底涌出。这是拥有[言灵]异能的诡物。 “去吧我的宝贝们。”漆黑的浪潮在地面上蜿蜒，无数黑色小点挥舞着密密麻麻的节肢。这是母蛛皇和她的子民。 透明的囊泡像是从地上长出来的一样，薄膜撑到极致之后爆裂开来，成年男人手臂粗细的蠕虫张开口器, 竟然撕开空间的裂缝，让更多诡物来临。这是诡裂虫。 这是一场发生在预料之外，也惨烈到预料之外的战斗。 【主人, 你知道的，事情不用这么复杂。】神信看着奋力和诡物厮杀的戚余，忍不住开口。 戚余反问他：“我的灵值达到什么数值会发生质变？” 他们两个都对这个问题的真实指向心知肚明。 戚余想问的是：零值到达什么数值时，戚余会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异常？ 神信：【十五万。】 这是一个轻易就能达到的数值，只需要吞噬几只B级诡物就可以了。戚余只能愈发尽力藏好自己，管好那些想要偷吃的菌丝。 诡裂虫啃咬之下出现一个新的空间撕裂口, 一个头戴巨大兜帽、脸藏在阴影的男人蓦地抬头，透过裂隙看见戚余。 他顿了顿，白骨森森的手一按——将空间撕得更大，一步跨了过来。巨大的黑影紧随其后，闯入戚余视线之后才发现，原来他背后是一个巨大的、超过2米高的棺材。 “你好可爱。”兜帽下的声音是年轻嘶哑的男性，“想把你装到我的棺材里。” 他的手臂违反物理定律地节节拉长，跟骨鞭一样，一把抽下棺材板朝戚余挥来。 戚余：…… 有的时候真是很后悔前几年没有好好报个格斗班或者散打班，否则现在也不会总是碰见这么无语的情况。 好在他还有异能[巨力]，手臂一档，闷响之后，两人都后退了好几步。 手臂剧痛，戚余怀疑自己骨裂了。 【这是诡异世界里原生的诡木，和地球上那些脆木头不能比。你可以试试菌丝加吞噬。】 戚余皱眉：“记忆读取异能对木头也有用？” 【不一定，只能试试。毕竟你现在太弱了。】 死马当活马医。 菌丝从戚余站着的脚下无声蔓延，贴地绕开岩浆，眨眼就悄悄爬满棺材板。细细的菌丝仿佛能无孔不入地深深钻到诡木里，戚余尝试着配合巨力异能，咔嚓—— 在兜帽男震惊的视线里，棺材板裂成两半，“哈？” 惊诧尾音落地变成愤怒。 兜帽男突然如疾风一样冲了过来，这样快的速度，帽子竟然一动不动，仿佛焊在他的头皮上。他的速度那样快，以至于戚余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用棺材扣在了里面。 进入鼻子里的，是熟悉的西北干燥土壤的味道，鼻腔发干发紧，戚余眨眨眼，忽然发现自己位于西北的地道里。 他刚刚明明在泰坦的诡域里，为什么突然—— 他一转身，看见了身后一言不发的孟言。 “你也进来了？”戚余倍感莫名地问。 但身后的人没有理他，只是随着戚余的移动亦步亦趋，眼神空洞，像个人偶。 戚余背后正有点发毛，忽然看见前方的小路尽头背对自己，站着两个一身西装的高大人影。对方转过身来，像两具僵化的尸体。 一股寒流当即从脚底蹿到戚余的天灵感，他回头，在孟言脸上看到了一样的僵硬、惨白和死寂。 死人。 要怎么才能离开这个棺材？棺材里，就是刚刚那个兜帽男的诡域吗？ 戚余继续往前走，路过实验室，最终来到地面。 这短短的一城，他身后已经是乌泱泱一片人山人海。那些年在村庄里死去的无辜路人、羊人诡物，还有身躯覆盖着漂亮鳞片却已经腐烂了一半的汜固……无论戚余走到哪里，一回头，都能看见他们浑浊、阴森，空洞的眼球。 当戚余跋涉了不知多久，终于看到一座城市…… 等他离开这座城市时，从高空俯视下去，他就像一粒被逼到绝境的像素，而身后，跟着无数密密麻麻、由死人黑色头顶组成的无边汪洋。 世界一片寂静，戚余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和人后人群沉重的脚步。 这样的动静足以将人逼疯。 戚余走过很多地方，却见不到一个活人。整个世界目之所及能见到的只有两类死人：他认识的，和他不认识的。 进入这里的第100天，戚余坐在帐篷前的篝火旁。 尽管处境狼狈，戚余却始终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身上是从无人商场里搜罗来的西装，只是底下的衬衣他没有换——顶着无处不在的视线，即便来自死人，他也做不到裸裎相对。 帐篷也是从商场里搜来的，附赠一整套露营设备。 这些天他搜了所有能搜的地方，想了所有能想的方法，却还是无法离开。 ——如何要离开一个没有门的房间？ 这天晚上，戚余对着篝火，思考这个问题很久。 在他沉思的时候 ，十米开外，密密麻麻的人就那么如古井之钟一样，纹丝不动地伫立着，任凭风吹雨打日头暴晒，始终用他们那麻木的、空洞的、诡异的脸，一下也不眨眼地看着戚余。 离开一个没有门的房间，有2种方法。 干掉这个设计师，或者直接把整个房子砸了，两败俱伤。 菌丝以戚余的脚为圆心，迅速蔓延开来。在这黑压压的人群之中，这样细红弱小的东西甚至无法过多吸引人的注意，但所过之处，那些伫立着的身影却一个接一个，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下去。 菌丝仿佛是喝饱了血一样，变得愈发艳红、粗壮。 一切仿佛是慢放的静默画面- 另一个战斗圈里，贺舟陵和潘稹同时余光看见戚余被棺材罩了进去，再次抬起时，不见踪迹。 棺材男的诡气少说有40w，恐怕—— 贺舟陵心里一紧，给自己补了一针抑制剂，以被诡物伤透腹部腹伤为代价将对方彻底按死，朝着棺材男的方向赶去。 从戚余被施五昌传回到8年前的基地开始，世界线已经全然不同，就连他也不知道，这个兜帽棺材男到底是什么诡物。 当他赶到对方面前时，忽然一只雪白的修长的手攥住了棺材边缘。这只手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几乎是把自己硬生生从里面提了出来。强悍的灵值冲击着这件诡器，让它身上出现深刻的裂痕。 兜帽男僵硬回头，眼睁睁看着戚余如修罗一样从棺材里爬出来，菌丝随着他手掌落下的方向钻进那些棺材裂开的缝隙里，咔嚓，他的宝贝诡器裂成了两半。 他拔腿要跑，却被菌丝裹住，缠成一只虫蛹倒在地上。 戚余踩着棺材的碎片来到他面前，一只脚踩在他的身上，俯下身来时，眼瞳里有股让人战栗的威惧。兜帽男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诡气竟然下降了超过5w点，而眼前这人——灵值显然上升了一大截。 “这么喜欢死人？”戚余冷笑一声问他，“让你也当当死人好不好？” 菌丝骤然收紧，血红色的固体物质刹那仿佛拥有了液体的状态和光泽，黑色一闪而过，等菌丝消失时，地上的兜帽男忽然站起，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跃，跳进棺材里，随后再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地出来，再跳进去，如此循环往返。 戚余看着他，眼底流淌过无机质的流光。 “原来拥有诡奴时这种感觉。”戚余对神信说。 神信:【主人，是您被人类影响，太仁慈了。】 拥有诡奴，原来能够看见对方目之所及的一切：乌沉沉的死人群、那些狰狞的脸，还有诡奴对主人畏惧服从的心情，那些困住对方的，变成诡物的伊始—— 棺材男是个杀人犯，他天生具有反社会型人格，十岁以前虐杀小动物，十四岁那年，将自己所有的“技巧”运用在了一个无辜受害者身上。 死者家属倾其所有、请来最权威的律师也无法制裁这个未成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逍遥法外。而他，在变成诡物之后，将那无辜的一家人、帮助过他们对付自己的律师，全部收到了自己的诡器里。 人类社会大部分时候似乎都是有趣的，只有部分涉及“正义”二字时，比诡异世界还要诡异。 好在诡物之间不讲正义。 他们只讲私人恩怨、弱肉强食。 戚余对着自己唯一一个没有切断控制的诡奴，第一次行使自己身为主人的权利。 ‘你是如何残害他人，便如何百倍自食恶果。’ 吞钉、炙烤，断肢，型虐。 兜帽男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行为，会产生这样疼痛的后果。 仅仅一次就足够他哭着喊着从棺材里爬出来，跪在戚余脚边求他“主人放过我”。 但正义都没有为亡者降临，悲悯又怎么会？ 戚余冷漠：“回去。” 兜帽男趴着回了棺材里。 潘稹和赶来的其他人如孟言、黎鹤等人均被这一幕震慑了。 黎鹤扭头，直接问潘稹：“潘部，我记得特事处的入职培训里有一条常识，是异能者最多只会同时拥有2种异能？手册上为什么没写拥有3种异能的情况？” 潘稹嘴唇颤动。 ——因为他们见过的拥有3个及以上异能的，都是诡物。 第109章 我是小丑 今夜我不应该关心情侣，我只…… 戚余的灵值在吸收兜帽男作为诡奴之后上涨了超过4w, 已经跨过16w的门槛。 潘稹等人即便拿出了仪器，也无法检测出戚余的异常，混沌值75、诡气0, 怎么看都是极为正常的数值，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地有问题。 潘稹迅速回想了一遍所有线索，尤其是两次时间线上的差异和那些发生在戚余身上的事情——难怪呢，难怪呢…… 眼睁睁看着贺舟陵一脸凝重地朝戚余走了一步，步伐里还带着刚解决一只诡物的杀意, 潘稹眉心一跳，一个箭步抢在黎鹤等人之前, 挡在贺舟陵和戚余中间, “贺队，你不能因为这么点事情就怀疑——”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贺舟陵纵身冲到后面, 杀了一只试图偷袭戚余的诡物，半边染血修罗一样回身，先是看了一眼戚余，语气温柔：“小心。”然后才拧眉问潘稹：“你刚刚想说什么？” 潘稹闭上了嘴。 我是小丑, 我竟然以为贺队会怀疑戚余。 今夜我不应该关心情侣，我只应该关心人类的未来。 诡域主人自己违反规则，诡域开始坍缩。 戚余吞噬几只诡裂虫, 让它们变成自己的诡奴，去和异能者一起将困在这里的普通人送出去。 他本可以直接用吞噬来的能力撕开空间，但想了想，还是不要给潘稹等人更多的惊吓和刺激了。 普通人安置好了之后，仅剩唯一重要的事便是解决泰坦。 异能者们迅速分配，一部分留下解决那些源源不断赶赴而来、牵绊他们手脚的诡物, 另一部分则由贺舟陵率领，直奔泰坦藏身之所。 豪宅面积过大，小队兵分四路去搜。 戚余被贺舟陵分配的是天台区域，戚余在那里遇到了一些被安置成“家具”的诡物，等他解决完这些“家具”离开天台，灵值又上涨了5w。 随后他转身直奔二楼而去。 他能感受到，泰坦应该就藏在那里。 通往二楼的路遍布异能者尸体，穿越过这些尸体，戚余看清了泰坦跟前的战况。 身为这处诡域的规则制定者，泰坦能够轻易限制住那些等级不如自己的异能者，即在场所有异能者，但有一个特殊案例，那就是融合了“那个存在”的贺舟陵。 泰坦瞳孔巨震。 当他被骨鞭缠住时，甚至慌不择口地试图蛊惑贺舟陵：“人类已经穷途末路，异能者对他们来说和诡物有什么区别？你站在他们那边，他们也不会感谢你的！你不如加入我，我们一起主宰未来的世界，不好吗？这里可以多加一个执行官，不过我增加一条规则的事而已。” 贺舟陵没吭声。 从背后忽然出现一个诡气超过30w的诡物，贺舟陵；回头时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那诡物应声倒地。 戚余瞬间意识到，贺舟陵这是刚刚直接用破坏了诡物脑域的方式，杀死了那只诡物。 难怪明明自己没有加以限制，神信却始终安安静静，原来是忌惮贺舟陵。 “你杀了他？！你就这么杀了他？！”泰坦眼珠子疯狂转动，那张拼凑得乱七八糟的脸上五官乱飞，陡然发了狂。 整个城市里忽然掀起滔天海啸，巨大的水波将高楼冲垮，引起的巨大震颤声音让人耳膜发疼。 泰坦这是准备直接加速诡域扩展，直接将整个世界笼罩其中。 海水倒灌进来时，戚余抬手试图抓住什么，被一根递来的骨鞭卷住，稳住身形。贺舟陵没有去追逃窜的泰坦，而是在末日一样的滔天巨浪里护住戚余，低头在他唇上吻了吻：“如果不现在离开，异能者会被淹死在这里。” 戚余感觉耳廓被贺舟陵啄了一下，他的声音明明那么低沉，却还是能优先越过浪声呼啸，砸在他耳膜上，“你也能像诡裂虫那样撕开空间吧，去带那些异能者离开。” 戚余瞳孔颤了颤，抬头撞进贺舟陵一片了然的眼底。 戚余抿了抿唇。 也是，经历两次时间线之后，直接亲眼看到对比的贺舟陵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异常。 戚余攥住贴到他颊边的骨鞭，心情难明地扭头在上面咬了一口，听见贺舟陵的闷哼。 然后他在瞬间淹没两人的浪花中转身离开，动作如鱼得水，眨眼消失。 贺舟陵视线温柔目送他离开，直到戚余的身影消失不见，闭眼再次睁开，九根骨鞭变回触手，上面遍布的眼珠子四处乱转，像是在找什么。 如果有人能听见贺舟陵所听见的声音，就能发现无数低沉或尖锐、高频率嘈杂出现的声音： 【戚余呢戚余呢？？】【老婆呢？我老婆去哪里了】【狗男人为什么不让我看老婆】 【臭傻逼那是我老婆！】【说谁臭傻逼呢你个臭傻逼，为什么我身上痒痒的，刚刚有人咬我了？？】 【老婆贴贴——】【什么时候才能日——】【闭嘴不许你想！！】 贺舟陵眸子里掀起暴戾，“都给我闭嘴。否则就滚回去。” 世界安静了短短一瞬。 【哦，所以老婆呢？？？】【老婆回来——！】 …… 戚余撕裂空间将异能者送回现实世界，黑色的菌丝在诡域一片狼藉的地面上蔓延，像是世界或者胚胎形成最初，覆盖其上代表生命的脉络。 只是这脉络不负责创造生命，只负责收割。 妄敢靠近的诡物悉数成了脉络上被输送给主人的营养，只这一圈，到诡域收缩消失时，戚余的灵值已经上涨超过6w。 潮水随着诡域褪去，被吐出、救出、丢出的人类和异能者茫然四顾—— 他们真的出来了吗？ 好像大梦一场。 只有戚余看见了城市上空一闪而过的黑影，他拔足狂奔也跟不上那黑影消失速度，干脆撕裂时空前去，而周围的异能者和普通人，混沌值随着他撕裂时空而下降，又随着被撕裂的时空自动愈合而上升回来。 戚余一路追到海边，那黑影凭空消失。 贺舟陵呢？他还没有出来。 泰坦消失之后第七天，天机行动基地。 会议刚刚结束，电子屏缓缓收回桌子里，潘稹手里拿着最新的报告，顺手递给推门进来的戚余。 资料里是有关A国的情况分析，泰坦消失之后留下一座空城，超过3个州府人口锐减75%，整个社会体系直接瘫痪，幸存者被迁移出去。 A国不是个例，不少国家和地区都因为出现联合的诡物而损失惨重，纷纷将仅剩的人口聚集在一起，或者直接躺平坐等世界灭亡。 戚余推开潘稹递来的报告，“贺舟陵呢？” 潘稹在他的视线之下头皮有些微妙地发麻，像是有什么无形的网罩在脑袋上，“没有贺队的消息。”他的心情也很沉重，“A国的人还在搜索幸存者和泰坦逃离的路径，根据他们的分析，泰坦有很大的可能在遭受重创之后，选择暂时关闭诡域躲起来。麻烦的是，泰坦的诡域是以现实为寄托的。” 即，泰坦可以选择以一个大洲为诡域，也可以选择以一枚针尖作为诡域。 这样怎么排除？诡域本来就难以检测，难道要摸遍、踩遍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物体吗？ “还有一种可能，”想到这里，潘稹的表情和语气都凝重起来：“现在泰坦诡域里已经没有普通人了，贺队可以直接杀了泰坦再出来，但是他到现在都没有……” 潘稹忽然在戚余的目光中打住了话头。 等戚余转身离开，潘稹趴在桌子上，揪住自己可怜的头发。 泰坦诡域一行，如今戚余灵值直接飙升到20w，比起进入诡域之前提升了10w。天机行动基地建立至今，从来没有听闻任何异能者有这样恐怖的升级速度且混沌值还稳稳当当的。 戚余到底……潘稹不敢再想。 至于派人将他控制住的想法更是一点也不敢有万一把人逼急了……贺队，你上哪儿去了？？快回来吧，人类需要你啊！ 泰坦消失的第30天。 这是戚余在市中心的大平层，诡异复苏之后，城里活人见少，比起其他的小区，这个富人区倒算是亮灯率高一些的，戚余最近发现有不少人雇佣了异能者保护自己。 但末日就在眼前，钱财又能有多大用处？ 顶楼的邻居从前是戚余公司竞争对手的CEO，这天偶然在电梯厅擦肩而过，对方看戚余孤身一人，忍不住开口嘲讽：“你那几个保护你的异能者呢？怎么不让他们跟着保护你？你倒是有先见之明啊，那么早就雇人了。” 狗叫一样。 戚余目不斜视直接路过。 远远地，背后还有声音传过来。 “王总，刚刚那位是？” “哦，我以前的竞争对手，是个牛人，会巴结资方。也不知道第一笔金是怎么出来的，反正身边的人都是些老头子。你们不会想去保护他吧？你们天机行动基地的异能者，这点信用要讲的吧……” 晚上戚余睡下后，有比蛛网还细的菌丝从他身下迅速蔓延，顺着大楼的门窗、墙壁缝隙，电梯井、通风口铺展开来。 如果天机行动基地这时能开发出叠加在地图之上的诡气或者灵值检测仪，就会发现这种极细的菌丝已经遍布整个锦城地下，向着隔壁省市迅速蔓延开来，只需要不到一晚的功夫就能在一个州府的地底盘踞起来。 按照这样的速度推算下去，菌丝遍布全球地下，估计也只需要不到半年的时间。 第二天早上，戚余起床时，发现被他赶走的几个诡奴又回来了。 如今除了被他舍弃在泰坦诡域里的兜帽男，被他切断联系、赋予自由行动意志的诡奴有孟言、黎鹤的闺蜜晓柔、富日柚、老于的妻子和幺子，共5人。 房间里，其余4人坐在一起，富日柚抱臂坐在桌子另一头，被其他几人用防备、警惕、敌视的目光盯着。 听见开门声，房里响起整齐的五声：“主人！” 富日柚朝他们瞪眼睛。 其余四人：？？ “你来干什么？” 富日柚连忙站起来，语气硬邦邦地，又有点藏不住的乖巧：“基地担心你的情况，让我来给你看看混沌值和灵值。” 戚余拧开灶台的水，烧开之后丢下去2枚鸡蛋。他早就不需要吃这些东西，但这几天每天早上他都会吃两粒。 “不需要。”戚余回绝，“你回去吧。” 富日柚早有心理准备，又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一打针剂，“基地的最新抑制剂也不够，我重新进行了优化，给你带了一些。” 戚余：“不需要。” 富日柚：“我……” 戚余把煮熟的鸡蛋捞出来，打断他：“我从一开始就没想救你。你的职责也不是在这里围着我打转，回你的基地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富日柚张了张口，唇角往下瘪了好几次，好悬没哭出来。 离开之前，他还是把抑制剂留下了，“最近国内还挺安分，好多联手的诡物都没有作妖，但我测出来全世界的混沌值都在上升，诡异世界还在继续和我们的世界共振……你还是多小心。东亚那边，已经出现整个国家陷入诡异世界的案例了。” 戚余在洗手台边的主控台上按了两下，电视机适时打开，原本的电视台只幸存下一两个，日常只能以广播的形式维持基本运转，此刻正在进行播音。 “……X国混沌值清零，从北纬2°一直到20°的国界，全部陷落进入诡异世界里。目前世界陷落的进度正在从2°向地球南北两极缓慢扩散……” 第110章 触手拿出去！ “是我的爱人，和我的救…… 这里实在是不欢迎他。 富日柚本来不应该对这样的情况有什么情绪波动, 毕竟他从来眼里只看得到研究。 但这回，他离开的时候满肚子委屈。 门刚打开，外面杵着一群人, 富日柚看愣了一下。 楼上前竞争对手CEO邻居看了一眼富日柚，没检测出来什么灵值或者诡气，直接抬手把他扒拉到一边，自来熟地打开门就走进去，环顾一圈：“哦, 都在呢。” 几个异能者跟在他身后，大尾巴狼一样把孟言几人扫视一圈, 低头一看腕表, 笑了。 “5w？4w？就这么点灵值也能出来接单呢弟弟？哦，还有个大妈, 真是一屋子的老弱病残。”其中一名异能者说。 从外面赶来的老于正好听见这句话, 一愣：“你们干嘛，哪个单位的？” “哦，又来了个大叔，哈, 灵值1w。你这儿捡垃圾呢。” 老于：？ CEO奚落完，往沙发上大马金刀一坐，拿出一股强盗架势：“听说异能者都会拿到抑制剂分配, 来吧。”他摊出掌心，招招手，“把你们这里的抑制剂都给我。” 眼光一挪，落到刚刚富日柚留下的针剂上，顺手抄起揣在怀里：“哟——这就是吧。行，我都拿走了。” 富日柚瞬间出离愤怒：“你们哪个单位的？？过来当土匪来了？？！” CEO指指自己身后, “别问，不是你有权限知道的。起开。” 说完擦肩而过。 对戚余来说，他确实不需要那些针剂。但被人这样登堂入室又拿东西，他的领地意识冒了头。 这些天找不到贺舟陵的火气终于有了个宣泄口。 地板上的菌丝陡然坚韧，朝上扎了两下—— CEO一行人混沌值陡然暴跌，异能者控制不住异变，显露出原本丑陋的异变形态，嚣张的CEO则是忽然一回头，看见了无数本该死去的人，用冰冷麻木的眼神和腐烂的脸庞看着他。 “啊啊啊——！！！不是我，不是我！！”他狂叫着离开。 …… 又半个月后。 这天，戚余在平层里煮了茶泡饭。他最近似乎很悠闲，还有心情研究食谱。 电视开着，上面在进行广播：“……各国幸存者纷纷逃亡华国，华国已经打开边境，进行人道主义收容。截至目前，仅剩华国未出现大面积诡物暴动，而诡异生物似乎都停留在了华国边境。目前尚不知晓原因。” 灶台边的电话响起，是潘稹的来电。 “喂——戚总，现在情况……” “我看电视了。” 潘稹：“哦哦，看了好，看了好……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没有。” “……好。”潘稹主动挂断。 晚上，戚余准时十点入睡。 从他身上蔓延的菌丝已经覆盖到整个大陆之下，正在海面以下疯狂扩张，如果这时潘稹带着仪器过来，会检测出戚余的灵值已经超过60w。 戚余的视线可以伴随着菌丝的扩展看见整个地球上的景象，无数人紧靠着自己仅剩的家人涌向华国国门，那些处于绝望中的人就是诡物最好的滋补品。 戚余看见诡异世界和地球的空间彻底重合，树木异变成为诡木，虫草飞鸟都变成了能吃人的模样，在风中摇摆的百年桂花树上开满脑花，随风发出尖锐啸笑。 而他，灵值却随着这样的场景节节攀升。 这天晚上，戚余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成长于一片虚无的空间之中，所见的一切都会变成他的养料，从有意识开始，他就不明白弱小和恐惧是什么感觉。 后来他开始游荡，路过许多世界，见证许多存在湮灭。 于是他开始寻找各种在灭亡边缘的世界。 生机勃勃的世界固然有趣，大难临头的也值得观赏，欣赏它们如何挣扎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然而看多了之后，他也发现了规律。许多生命无法抵抗灭亡的宿命，他们最终会接受这一点。 但有颗蓝色星球上的生命，略微特别一点。 他们具有韧性、不认命。他们会详细推测世界毁灭的节点并做出应对计划，不论需要多大的牺牲也在所不惜，他们甚至还试图找到拥有时间异能的诡物或者异能者，以为自己争取空间。 戚余小心降落在森林里，尽量不扩大自己的踪迹。但还是有诡物闻见香味而来，前仆后继地试图向他献祭自己，戚余从不曾为它们中的任何一个侧目，即便对方抱着全然的虔诚，献祭生命于他脚下。 直到偶然路过一个异能者，戚余忽然开始对他好奇。 他坚韧、目标明确，似乎什么都不能摧毁他的意志，他甚至打算找到时间异能者用以重启世界——多可爱。 一粒尘埃竟然妄图颠覆世界。 戚余觉得有趣。 凑巧一个影子一样的诡物跑到他面前，叭叭叭地诉说着自己对妻女的思念，想用献祭自己为代价，让大人替自己报仇，让他回到女儿悲剧发生之前，向那些人渣复仇。 戚余第一次低头，对这个星球上的蝼蚁说话：“可你太弱了，承受不住时间的力量。” 对方一喜，“怎么才能变强？！我不怕付出任何代价！” 戚余想了想，“你得死一死。” 对方又一怔。 然而没等他想清楚，戚余已经徒手捏了一团灵气，一颗跳动的人类心脏就被塞进他胸膛里，戚余说：“这是异能[永生]。你去想办法变强吧，等你诡气15w了再来找我。” 黑影欣喜若狂离去，很快就回来了，戚余便按照承诺，给了他[时空扭曲]异能。 神只点拨世人，无法扶着人一步一步走。 黑影能力有限，无法彻底改变妻女结局，陷入无限癫狂循环。 而那名人类异能者发现了他的异常，从中窥探到了改变世界的可能，于是以自己作为牺牲交换，帮助黑影拥有了彻底掌控时间的能力。 然后再用这能力——送他们回到原本无法改变的过去。 戚余对此很好奇。 这颗星球上的生物为什么会对生死和种族存亡抱有如此大的执念？ 倘若他也体验一次，是否就能理解？ 于是戚余封闭灵值，闭眼随之回到于他而言全然陌生为止的过去。 深夜，处于太阳阴面的华国正陷入夜晚的沉睡中。 这沉睡并不安稳，因为阳光所照射的区域，诡域持续扩展。那些从诡异世界里来到地球上的诡物欣喜地探索新领地，却在触及光线明暗交接边缘时，骤然僵持住。 这里——怎么有味大人的气息？ 难道这里是大人提前标记，或者已经看中的世界？ 诡物们惊疑地停顿，却发现那位大人的气息只是迅速越过他们，裹住整个星球，却没有将之吞噬抽干，或者毁灭的意思。 诡物们舍不得新领地的资源，于是战战兢兢又风卷残云地在地球上一通嚯嚯。 又过了一周。 戚余的家门被人敲响。 贺舟陵忽然出现在家门口，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战斗服，非常不检点地露出胸膛、腹肌和大腿。 两人一个照面，都感受到了对方身上异常的灵值。 戚余侧侧身，仿佛两人只是分开了短短的两三天，“去洗个澡。” 贺舟陵直接长臂一伸，掐着戚余的腰把人带进浴室里。 门一关上，和热水一起落下的还有贺舟陵的吻。 唇瓣撕咬，触手裹挟，戚余仿佛一块甜蜜的糖果，只能趴在门上，被人翻来覆去地采撷品尝。 前半段是渴求温柔，到了后半程，却是激烈与强势。 戚余咬牙切齿：“别跟狗一样……不许咬。触手拿出去！！” 贺舟陵从后面吻了吻戚余的耳朵：“我知道你一直看着我。” 戚余一怔。 “我也在看着你。”贺舟陵缓了动作和声音，极具蛊惑性，像个勾引人的男妖精，“我注意到你，比你注意我要更早。” 伴随着贺舟陵会被网站和谐的动作，一些零散的画面被贺舟陵塞到戚余脑海里。 原来路过森林的两次并不是贺舟陵对另一个高等级生物的初级窥探，更早的时候，贺舟陵是唯一一个注意到，有其他存在降临地球的异能者。 他一度以为地球就此完蛋了，却没想到还能有重启的机会。 他看着施五昌两手空空进去，喜提2个异能出来，发现了那个存在无意干涉地球存亡，却有兴趣旁观甚至参与游戏的心态。 他只是不知道，那个存在到底是什么。 贺舟陵猛地一用力，发出一声性感的鼻息，“现在我知道了。”他虔诚地吻了吻戚余肩头，“是我的爱人，和我的救世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完结】 第111章 末日终结 这是戚余传递过来的一小段记…… 贺舟陵出现的消息打了潘稹一个措手不及, 又喜又忧地拍着贺舟陵的肩膀，苦中作乐地开玩笑：“好好好，回来就好……我还以为你没个半年一年回不来呢！那可就来不及了。” 贺舟陵大致说了下自己解决泰坦的过程, 其中惊险无非是舍命一搏，一场豪赌，听得潘稹捏一把汗。 然而没有时间叙旧。 虽然诡异生物们不知道为何没有在华国的地盘上肆虐，人们口口相传起了类似“祖先庇佑”、“风水宝地”之类的说法，但这并不能阻止诡异世界对人类世界的侵蚀, 两个世界合二为一已经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在人类抓紧最后时间和重要的人团聚时，天机行动基地还没有放弃自救。 潘稹正在签署一项最后的协议, 尽管末日当头这样的协议与一纸空文没有区别, 但他仍然十分郑重。 “你来的正好，签字吧。”潘稹把笔递给他, “按照天机行动的第5号文件, 如果出现了无法改写的末日，那么有能力的异能者都需要展开灵域，在能力范围内保护一部分人类。” 这些措施在末日跟前杯水车薪，但聊胜于无。有时候护住文明火苗的, 可能只是一只不需要太宽阔的手掌。 异能者维持灵域也是有代价的。少一些不过以灵值为燃料，烧完了还是得死，代价重的则是迅速牺牲混沌值, 清零之后彻底异变，届时仍然逃不过全军覆灭。 “这批异能者也牺牲之后呢？”戚余看着两人签完字，问。 潘稹沉默片刻，“到那时候，已经不是人类能干预的了。” 签署完成之后，天机行动基地的异能者们四散离开, 按计划去保护不同区域的人，就连潘稹也离开了。 整个基地空空如也，只剩下贺舟陵和戚余两人。 为了方便异能者们离开，基地已经升出海平面，透过透明的玻璃罩可以清楚看见外面。 上次他们这样躺在房里时，窗外是橙红色的夕阳映照着海面，无边金黄。如今同样的位置，看见的却是金色夕阳半边燃烬一样死气沉沉。 戚余莫名觉得有些可惜。 基地还沉在海底时，偶尔看见路过的蝠鲼、海龟或者不小心碰壁的水母，水母身体柔软，会在基地外壁上把伞帽撞平，戚余会因此想到那些网上见过的，猫咪或者狗狗把鼻子一撞就变成了拳师犬、加菲猫的表情包。 手指被捏了捏，戚余扭头，撞进一抹温柔的赤红里。 贺舟陵凝视戚余的表情，在他眼睛下方的泪痣上吻了吻：“你现在灵值是多少？” 戚余眨眨眼：“85w。”他的菌丝还在地下蔓延，也会有不长眼的诡物撞上来，但很快就会被彻底吞噬，一点渣也不剩，“你呢？” 他能感受到，贺舟陵的灵值在这次解决泰坦之后，也有了很大提升。 贺舟陵：“大概150w吧。泰坦的诡域继承给我了，但被我转换成了灵域。”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原来对人类来说，仅仅150w诡气值就能成为‘那种存在’。” 现在的贺舟陵已经彻底融合了之前的诡异生物，这才知道原来即便是“那种存在”，灵值也不过才区区150w而已。 贺舟陵又问：“灵值高低用来衡量你的能力没有意义吧？” 戚余眨眨眼，默认了。 他能感受到，随着诡异世界降临，他的能力持续提升。就像是根已经深深扎入土壤里——或者不需要扎入，他本身就是类似海绵的存在，不管存在于什么世界，都可以持续吸收养料，获取能力。 ——这就叫灵体。 贺舟陵躺了回去，用戚余的手盖住自己的眼睛：“我的灵域现在大概能容纳25w人，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他的声音仍然平稳、冷静。 可是戚余记得，他原本的计划，是扭转整个地球的结局。 比起人生三大悲剧之一的英雄末路，更令人唏嘘的兴许是英雄尚未末路，但世界末日已经降临。 海面上忽然出现了蜃楼，灰暗的空间裂口展开，湛蓝海水一瞬间被染成了沉甸甸的灰蓝色，一只刚刚跃出水面的漂亮海豚顷刻之间躯体裂开，从腹部长出獠牙；巨大的鲸鱼感受到窒息，却在冒出海面之前用呼吸孔喷出鲜血，血珠落回海水中时，变成了一粒粒眼珠…… 贺舟陵忽然坐了起来，骨鞭生出血肉，冒出眼珠，它们一出现，就四处转动着盯住戚余，然后纷纷卷上他的手腕、脚踝，往他衣服下摆里钻。 戚余愣了一下，就晚了这么一秒，胸前一痛。 贺舟陵猛地回头，那些触手们才像见了大王的小鬼，闭上眼睛一摊，装死。 戚余：…… “这些东西，和你的性格不大像。”戚余说。 贺舟陵毫不心虚地与它们割席：“嗯。它们有自己的想法。” 要不是还有根触手钻进裤管，在悄悄蹭贺舟陵最喜欢揉搓的小腿内侧，戚余差一点就信了。 贺舟陵轻咳一声，俯身深深吻了吻戚余，“我们该走了。” 贺舟陵一视同仁，将特事局人手照看不过来的、地广人稀的西北区域划分给了戚余。 他们在海面平台上告别，海风猎猎吹响衣角，在诡异世界与此处共振，身形超过10米长的诡异生物从裂隙中吞没基地之前离开了此处。 三天后。 当最后一个人进入戚余的灵域，关闭的一瞬间，整个蓝色星球陷入一片漆黑，若从太空视角俯瞰，曾经覆盖整个星球的蓝色海水与灿烂天空，都被青黑色的雾气和空中身形超过百米千米的诡物取代。 起初，所有异能者都还能依靠特事局发放的工具联系。 腕表上植入了华国地图，上面星星点点能看见启动腕表的异能者的信息。这些红点密密麻麻，分布在各个省市。 至于其他国家有少量红点出现，这是天机行动基地最后送过去的库存，然而亮起的红点远远少于库存，明显有许多国家和异能者没有启动腕表。 这很正常，即便世界毁灭，人类的猜疑心也仍然存在，担心比起铡刀更先落下的是同类的屠刀和暗算。 腕表很小，无法拉大，但戚余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一群红点中，位于地图右上方的、代表贺舟陵的红点。 诡异世界彻底降临的第一天，红点立刻消失了大片。 之后的每一天，陆续都有红点彻底熄灭。 “先生，你喝、喝羊奶吗？”一个小姑娘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问戚余，手里端着一个冒热气的碗。 旁边的孟言突然蹿出来，将小姑娘引走，“他不喝，谢谢你。” 戚余突然说：“拿来。” 孟言便从小姑娘手里接过，递给戚余。 戚余一口喝完，动作有些急，一点羊奶从他嘴边溢出。 小姑娘等在一边，期待地问把碗还给自己的戚余：“先生，好喝吗？” 戚余看着她期待的眼睛，把一句“不知道”咽了回去，换成“嗯”。 羊奶的味道是很腥的，但如今戚余却尝不出来。从大约1天前，他就已经彻底尝不到任何味道了，而他的灵值也超过了贺舟陵的150万，直至此刻仍然在持续升高。但戚余已经不关心这个具体数值了。 戚余站起身来，望向身后的远方。 他将十万人纳入了他的灵域之中，他们此刻就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挣扎生存，水源、食物……一切生存资源都处在欠缺的状态，而这只是末日的第三天。 第十天，地图上的小红点又消失了约十分之一。 接近地平线的地方出现了一只身高超过十米的诡物，随着逐渐接近，戚余才看见那是一栋高楼，无数细丝蠕虫一般的诡物棉絮一样填充在它的身体里，依靠着最底部的蠕虫，这栋高楼得以飞速移动，沿途若是遇见其他诡物，这些蠕虫便会倾巢而出，瞬间将诡物啃得渣都不剩。 灵域中的所有人都看见了透明结界外的那栋高楼，它的行径路线是一条直线，按照现在的速度，大概只需要2天就会撞上他们。 人们纷纷不安地询问戚余：“先生，它会撞上我们吗？”“有什么办法能让它改变路径吗？” “我们还能换个地方吗？” 答案是否定的。 灵域没有那么好移动，那些蠕虫的方向也不受到他人意志影响。恐惧的心情开始在幸存者之中蔓延。 富日柚过来，给了个建议：“戚……主人。我们还剩一些抑制剂，但看起来诡域里的异能者用不上，可以分出来一些给这些普通人喝下去，能起到一点作用。” 这款最新的成分里，富日柚加入了一些有镇定元素的东西，也能帮助缓解幸存者们的焦虑与恐慌。 又过了一天，众人能看清楚那栋高楼的形状了。 这是当初锦城宣称要造的“A州第一高楼”，投入千亿，选址在八年以前规划的锦城新市区，却在一半烂尾，戚余偶尔路过，只能看见它水泥灰的骨架和巨人尸骨一样的结构，暴露在空气里风吹日晒。 远远地，似乎已经能听见它的嗡鸣声。人们望着它飞速移动掀起的尘埃云烟，捂着嘴，流下绝望的泪水。 晚上，戚余枕着让整个地面也微微震颤的声音，阖眼休息。 他忽然想起了一些早就被遗忘的记忆碎片。地球弱肉强食的原始法则在宇宙的各个次元里都适用。戚余曾经“路过过”许多个类似贺舟陵吞噬的“那个存在”，它们在各自的世界里也许能尊称一声“神明”，却会在见到他时静如鹌鹑。 又过了六个小时，戚余从小憩中起身，低头看了一眼腕表。 北方的上千个红点，又熄灭了一批。 远处高楼靠近，许多普通人已经在夜色里枯坐一夜，静静倚靠着家人。 戚余回头望了眼身后的人们，向灵域边缘走去。 老于、黎鹤、孟言等人纷纷跟过来，“老板，你准备去做什么？”“主人，我和您一起。” 戚余头也不回，“不用。” 他抬手一甩，地上黑色菌丝留下一道细线，其上颜色诡谲神秘，是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 那些远处的人类留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站起身来瞭望前方那个孤寂瘦长的身影，他衣裳的下摆几乎与远处夜色融为一体，在风中轻拂，落脚的每一步都会扬起些许不值一提的浮灰。 戚余来到灵域外的世界。 他回头，灵域的边缘缓缓出现两个拳头大的漩涡，如同宇宙中的黑洞，静静注视着戚余。 戚余：“看好他们。” 神信：【好的主人。】 戚余一步步走远，身形迅速消失在漫天灰尘中。 灵域里的人类爆发出痛哭。 灰尘很大，戚余捂住口鼻。 远远看着弱小蠕虫一样的诡物，原来近到眼前时，个个直径都超过1米。它们目标明确，最底部的每一只蠕虫都瞄准了灵域的方向卖力狂奔。 从灵域里往外，只能看见这栋大楼似乎为什么东西稍微停留了2秒，接着又继续前行。 这样的时间够它们做什么呢？ 反正不够一个异能者将它处理掉。 大概，只够它们中的某只，两口将挡路的异能者吃掉吧。 灵域里爆发出唇亡齿寒的、大难临头的恸哭。 就连黎鹤和老于也不忍心地低下头。 直到他们听见一声疑惑的：“你们在哭什么？” 老于到了眼睛边上的眼泪就这么卡住：嘎？ 远处那栋狂奔的怪物停在远处，恢复了一栋烂尾楼最原本的样子，空空荡荡，原本在里面张牙舞爪的蠕虫诡物不见踪迹。 老于、黎鹤和那些普通人瞪着眼睛：“里面的东西呢？” 戚余：“有些逃跑了。” “那剩下的呢？” 戚余：“被吃了。” “？”疑惑，“被谁吃了？总不能是被你吧？” 第30天时，地图上的红点少了大半，仅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有几个红点的位置戚余一眼认得，一个是北方代表着贺舟陵的红点，另一个是南方山区中间代表潘稹的位置。由于潘稹不可复原的混沌值，他被分配到的是南方的山区中，负责保护一些重要的设备，比如维系这幅地图的卫星信号收发器以及其他。 这天，戚余正看见腕表上的红点又消失一个，富日柚蹭了过来。 他本来想挨着戚余坐，被看了一眼之后乖乖坐到戚余下方一个台阶上，抱着腿，像只流浪狗：“怎么孟言他们可以挨着你坐，怎么当诡奴也要分先来后到论资排辈吗……” 戚余：“要讨论这些，你可以去找孟言他们。” 那可不行，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其他人没盯着戚余的空隙蹭过来的。富日柚闭上嘴，叹了口气，“我现在已经接受自己变成诡奴的现实了，而且比起那些有反应的普通人，在这种时候反而是我们的反应比较小，不受罪……” 这些天，精神压力、环境影响，即便处在戚余的灵域保护中，普通人的混沌值也在下降，偶尔会有出现异变的人类或者新异能者诞生，这个十万人的小社会里每天都有新情况出现，只是戚余把这一切甩手交给别人管理，自己并不关心。 富日柚颠三倒四地说着：“可是我还是觉得，以前的地球更好。可能狗不嫌家贫吧，我还是觉得以前的天更蓝、空气更清新，人类虽然很多时候很讨厌，自私又事儿多，但也能找出不少优点啊，比如盲目自大，自恋胆大，粗心且不守时……” 戚余实在是不想搭理他的，但富日柚一数，又数落了一大段缺点，“听起来你更喜欢诡物而不是人类。” 富日柚噎了一下，“不是……虽然人类缺点很多，但我还是更喜欢人类。更多时候，我见过的人类其实温暖可爱，对宇宙有着无限好奇，对生物有着无限怜悯。而不是这些诡物，只会无休止吞噬他们见到的所有生命。” “……即便是我现在，也是他们的一员，但我并不觉得，我无法认可。” 戚余听着富日柚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再也没打断过他。 富日柚说的都是过去在实验室里，基地里的人对他的照顾。他是作为天才特招生进的军队，后来被贺舟陵调到基地，可以说是全基地年龄最小的小朋友，却被任命为实验室的负责人。 初领到这个任命的时候，富日柚是带着一身刺的，他甚至想好了要怎么把自己支棱起来，好让那些可能会出现的不服从的声音服从于自己。 但他想象中的面红耳赤、冷嘲热讽没有出现，基地里的所有科研人员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个任命，后来富日柚才明白，那是因为大家知道，末日跟前论资排辈玩歧视链一点意义也没有，如果真能拯救地球，让这群三四十岁的人对着一个十岁的小学生喊老师他们都愿意。 富日柚说着说着，忽然小声呜咽起来，“主人，你说要是世界毁灭了，以后我们去哪里找这么可爱的生物啊……上诡异世界克隆能克隆出来吗……” 富日柚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这个想法可行，当即就拿个小木棍，在脚边的地上开始写方案和方程式了。 腕表上，南方某片山区里的数个红点开始闪烁，随后接连灭下。 大概是某个高等级诡物过去，开启了扫荡模式。 随后，整个腕表上的红点在一瞬间全部消失。 “！” 戚余当即就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胸口剧烈起伏两下，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戚总——！”老于是第二个发现的，急的他腿先跑了过来，把躯干和脑袋留在原地干着急，隔着二十几米喊人。 戚余对外界一切充耳不闻，深呼吸几下之后冷静了下来。 南方的异能者们守护的是重要设备，大概率是信号接收器被破坏，因此所有的腕表都失灵了。 戚余又看了眼被攥在手里的腕表，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轻微的颤抖。 看不见贺舟陵所代表的红点了，也看不见仅剩的三分之一的异能者所代表的红点了。 兴许明天一觉醒来全世界的异能者都消失了，然而彼此都不会知道。 戚余静静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北方核心区，贺舟陵的灵域。 自从撑开这个灵域，他的灵值和混沌值就在缓慢下跌，按照现在的速度预估，在没有诡物、内部也暂时不会出现内讧的情况下，他应该最多能撑1年。这个庇护了十五万人的灵域自成一个小社会，在这一个月里逐渐也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运行逻辑。 腕表上的所有红点熄灭时，贺舟陵正在听某位重要人物的指示。 熄灭的瞬间，贺舟陵按在桌子上的手臂一用力，咔嚓一下把桌子掰下来半边，喋喋不休的重要任务刚让秘书满上的滚烫茶水就这么撒到自己大腿上，烫得人“嗷”的一声。 “你——！”指出去的手在看见贺舟陵身后触手们睁开的眼睛时，瞬间乖乖收了回去，小心翼翼：“……发生什么了？” 贺舟陵身后的触手不受控制地发起狂来，将触手可及的一切东西砸了个遍，直到3分钟过去，贺舟陵心里升起的风暴才平复：“卫星失去信号了。”然后转身离开。 贺舟陵陆续找了几个原本可以探查其他人或地区情况的异能者，然而如今情况下，即便是他们也无能为力。 “……往好了想，应该只是卫星信号的问题，贺队。”几个异能者干巴巴地安慰，可惜说出口的话自己都觉得可信度不够，越说越没底气。 贺舟陵紧急召集了一批人商讨，可整整六个小时过去也没讨论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到最后，大家自己都有些绝望了，偶尔能听到些丧气言论。 会议结束之后，独自坐在桌前的贺舟陵忽然觉得腿边好像有什么东西牵扯了他一下。 贺舟陵心脏猛地一跳，低头看见有一根黑色的柔软菌丝从墙边缝隙里伸了出来，扯着他的裤腿。 他认得这种黑色的菌丝，似乎是戚余的能力。 贺舟陵连忙弯下腰，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菌丝微微颤颤地蹭了蹭贺舟陵滚烫的掌心，然后往下自己断开一茬，一倒，眨眼雪花一般融化消失在贺舟陵掌心。 贺舟陵若有所感地闭上眼睛，眼前失重感传来，眼前一黑。 耳旁一片寂静。 睁眼是贺舟陵从来没有见过的混乱空间，那些诡物四处逃窜，仿佛身后有天敌追捕。贺舟陵很快就发现，它们躲避的是自己这个视角的主人。 是戚余。 这样的视角和经历变换了许多个空间和世界，不变的是，戚余总是那个让其他存在逃窜的那个。 没过多久，视角停留在一个房间里，贺舟陵低头，看见房间里四处都是漆黑柔软的菌丝，像密不透风的网，编织起一个针脚紧密、为自己亲手打造的牢笼。 贺舟陵低头时，看见一截细瘦苍白，过分漂亮的腕骨，手指间攥着一个熟悉的项圈。 那是他戴过的。 ——这不是同一时刻的视角。 这是戚余传递过来的一小段记忆。 贺舟陵心搏骤停，砸在手背上的滚烫液体比理智更先明白发生了什么。 无边的菌丝就在这低头一瞥之后，铺天盖地疾速展开，深深扎入地下的主线暴涨到宽度超过3米，菌丝化作的黑色瑰丽物质顷刻就将戚余吞没其中，项圈落在地上。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贺舟陵铺到地上，喉间分明没有桎梏，却只觉得呼吸困难，要大口喘息才能维持。 从模糊的视线里，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墙角的菌丝上，这可怜的小东西柔柔地卷过来，圈了圈贺舟陵的手腕，然后扭头消失在墙壁的缝隙里。 轰隆—— 当其他异能者听见巨响赶来时，只见整个房子地基都被贺舟陵掀了起来，掘地三尺，露出地表之下令人震惊感叹的、壮观的黑色菌丝。 自那之后很久，许多人都无法忘记这一天所见的场景。 巨大的黑色物质在地表以下疯狂蔓延，扼杀吞噬每一个捕捉到的诡物，并将沿途路过的每一个灵域都包裹起来，为他们编织了密不透风的细网。 直到又半年过去，天空重新变得明亮，太阳回复了火红的形状，灵域外微微颤颤发出了第一抹新绿。 躲在灵域内以为苟活一天是一天的人类们开始派出试探者，而出去的人很快带来一个好消息：诡物们消失了！倾轧于地球之上的另一个诡异世界次元，也随之消失了！ 第112章 产卵 “再多给你一点，也许不…… 潘稹早就做好了牺牲的觉悟。 他混沌值上限太低, 又已经透支灵值，能撑过十天的时候，他已经觉得自己赚大了, 唯一的要求就是能撑一天是一天。 记不清从哪一天开始，混沌值下跌的副作用开始干扰他，他会偶尔丧失理智，分不清楚现实和幻想，偶尔能看见诡异生物穿透灵域, 将他和他保护的这些设备全部吞吃腹中的场面。 直到他某日抬头，从自以为神志不清的幻象中, 看见了地面产生一条条宽达半米的裂痕, 那裂痕朝着他而来，最后绕过了他——不, 这不是大地的裂隙。 是如同腕足、菌丝、树根状的东西, 看着像是植物，又像是其他有生命的生物，某个角度的光线折射之下，甚至还有一点像液体, 只是光泽诡谲叫人不敢多看。 他眼睁睁看着那东西也从裂隙中进入了诡异世界，在一种可怕的能力之下，诡异世界仿佛变成了打碎的镜面, 触及它的躯体时，瞬间融化了。 这场景是这样诡异又壮观，潘稹终生难忘。 他摇摇头：“坏了，这种幻觉都看到了，我现在混沌值多少？……啊，看不到, 手表只能看定位了。噢……现在定位也看不见了。”手表彻底熄灭，“总不能是大家都亖了吧哈哈哈。” 他自言自语。由于状态不稳定，这些设备又在深山，因此他没有被要求保护太多普通人，这些天始终独自在此。 潘稹照常用角落里接来的山泉水洗漱完，叠着自己的豆腐干行军被铺在冷硬的地面上，准备在角落的床上将就一晚上。 他每天要按照流程开关几个设备，做一点简单的调整，从窗外正好能看见大片郁郁葱葱的深山，这些漂亮的景致这些天经过诡物们的肆虐之后，正在慢慢消失。他也很久没有见过金灿灿的漂亮阳光了。 然而第二天早上睁开眼时，潘稹忽然发现自己是被太阳照醒的。 清澈暖橙色的阳光洒在他的眼皮上，愣愣地睁眼，还能看见远处刺目的太阳。 “这么逼真吗？……”他伸出手掌接住，“是暖和的……” 愣了一下，他猛地掀开被子跳了起来，冲到窗户跟前，趴在窗台往外看。 乌青色始终蒙着雾气的天空重新恢复了亮调的蓝色，放眼四处看不见一个时空裂隙或者诡物，只剩下地面上粗黑的根状物质证明着一切不是潘稹的幻觉。 三天之后，他被贺舟陵亲自接出深山。 他在元京开了会，这才知道诡异世界是真的消失了。 “这种黑色的东西出现在全球地表，我们试图提取其中物质，但是无法成功。它像是某种不存在这个次元的东西，无论我们使用何种工具，都会像穿模一样穿过它……”几个研究员正阐述着最近的分析和发现，在他们讲话时，富日柚便抱臂在一边看着。 轮到富日柚发言时，他只留下一句话：“这是诡异世界给人类的馈赠。” 在场的幸存人类领导者一度以为他疯了。 特事局保留了下来，从之前的每个市一个精简到每个大区一个，全国一共六个，全部交给贺舟陵负责，潘稹辅助。 潘稹就这么从潘部变成了潘副部，但他仍旧乐呵呵的——区区特事局局长职位，哪有小命重要。再说了，工资也没差几个钱，现在他也不差吃不差喝，要这么点钱有什么用？ 况且，升职了难道就令人开心吗，看看贺队—— 会议结束，潘稹满腹担忧地跟着贺舟陵，看着他再次来到之前戚余驻扎的区域，在那栋据说是戚余之前居住的房间里把自己关了起来。 已经一个月了，每天都是这样，除了处理特事局的事情之外的时间，他都把自己关在这栋小小的自建房里。特事局一年给他百万年薪，他唯一的消费却只是用不到二十万的价格买下了这间房。 潘稹叹了口气，在屋外蹲了下来。 那些黑色的物质似乎正在向地心蔓延，地表已经罕见，如果用手触碰，它还会躲闪，甚至也像穿模一样根本碰不到，仿佛根本就不是这个次元的存在。 它似乎也在躲避人类，越是人多的地方，消失得越快。 潘稹伸出手，想拍拍这黑色的、流动的根状物，结果不出所料地再次“穿模”了，并且这东西进一步往地下而去，眨眼消失在眼前。 房间里。 如果有幸存者在这里，一定会疯狂拉响警报，召唤贺舟陵前去协助——黑色流动的物质雾气一样遍布在整个房间，贺舟陵迈步进来就像走进浓稠的海水里，顷刻就被包裹。 贺舟陵丝毫不反抗，任由自己沉浸其中，如置身海水一样起起伏伏。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地表再不见任何一点流动的根状物，全世界再没有一处能测出混沌值低于100，或者诡气大于1. 普天同庆。 只有1人发了狂。他身后九根触手同时睁开眼，成了全世界唯一混沌值低于100、诡气值忽然大于1的异能者。 潘稹吓了一跳，掏出抑制剂想给他注射，却根本无法近身，狼狈大喊：“你冷静一点！被特事局发现你就麻烦了！” 转而一想，得了，怕谁知到呢，一把手在发狂，只有自己这个下属看到。还能说什么呢，就当不知道吧。 贺舟陵找来自己安排负责这一片区的异能者和周围的治安官，“有谁进过我的屋子？” 大家被触手上怒目而视的赤红竖瞳凝视着，久违找到了混沌值下降的感觉，哆哆嗦嗦回答：“没、没有啊！谁敢进您屋子啊！” “那他怎么不见了？” 潘稹心惊肉跳：“谁？贺队，你说谁？” “戚余。” 潘稹心里咯噔一下。 第一反应是，戚余不是已经变成那些根状物了吗，上哪里再给他找个戚余？ 第二反应是，坏了，贺队混沌值正常，但他神志正常吗？ 戚余在灵域里发生的事情在小范围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尤其是他消失之后，孟言、老于妻子儿子、黎鹤闺蜜等人也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富日柚，而富日柚本人对这件事情显然也极为憋屈，完全闭口不言，不管谁来说都不漏一点口风。 再结合之前戚余身上的异常，他到底是什么情况，又去了哪里，结合被粉碎的诡异世界，潘稹只能想到一个原因。 但他不敢对着贺舟陵这么说。 “你……” “哗啦”！ 还没开口，骨翼一展，贺舟陵眨眼消失在了眼前，等到再见面，已经又是两个月后。 贺舟陵回了自己在元京的房子，换上了西装，每天朝九晚五正常作息工作，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是潘稹偶尔会听见他低声呵斥：“闭嘴。”“够了。”“会回来的。”“我的。” 潘稹：……坏了。 潘稹从此工作加倍努力，势要为柔弱破碎（？）的贺局撑起一片天，任劳任怨，加班加点，能干的和不能干的全干了。 富日柚这天刚从实验室里出来，分析报告刚准备往贺舟陵眼前递，勤勤恳恳的副局潘稹就过去截流：“我来我来，贺队你休息。” 然后把贺舟陵往外推。 结果平常从不反对的贺舟陵今天却抽走了报告，一边走，富日柚一边跟上汇报：“看数值已经基本趋于稳定，按照这个半衰期，应该还要半年……” 贺舟陵：“没有加速的可能？” “有，但从实验数值看起来就是这样。” “你不知道？” 富日柚的声音有点咬牙切齿，又很憋屈，“我不知道啊！” 两人说着走远。 留下一脸懵的潘稹。 贺舟陵回到家里，先去了仓库。 九根触手不听指挥的自己冒出来，卷起几个好东西就不撒手，“这个这个，我老婆肯定喜欢这个！” “漂亮，蓝色，和老婆眼睛一样。”“老婆什么时候回来？” “你为什么不去找他？是找不到吗？你真没用啊，我们怎么跟了你！” 贺舟陵额角青筋直跳，触手退化成骨鞭的过程充满了令人耳膜镇痛的惨叫，他充耳不闻，卷着这些东西在房里找好位置摆放。 从盛夏到入冬，贺舟陵把仓库里叫得上价的东西全部放在了房间里。 关于诡异世界的事情热度已经达到顶点，官方关于诡异世界突然消失的官方口径，统一为“兼容失效”及“全世界异能者的共同努力”。 关于团结的赞歌一时间充满普世。 又三个月，热度过去。 从入冬的第一场雪，很快来到开春的第一场雨。 世界各地立起了纪念碑，无数异能者和普通人的名字被铭刻其上，记录着这次全人类共同度过的劫难。 晚上，贺舟陵回到家里。 卧室很亮，他心里一跳，鞋也来不及换地冲了进去。 原来是斜对面开了家里的灯蹦迪，射灯光线投了过来。 并不是他的期待成真。 贺舟陵闭闭眼，转身回玄关脱鞋，耳朵里忽然捕捉到一点细微的水声。 湿润水汽夹杂着一道好听的声音，从背后揽住他的肩膀，“贺队，好久不见。” 贺舟陵猛地转身，几乎收不住手上力道，掐着人的腰抵在墙上，低头一寸寸扫过漆黑房间里的这张脸。 从饱满额头到浓密睫羽，柔软唇瓣，还有仰头露出来的纤细脖颈。 是戚余。 戚余仰头接住落下的吻，从喉头发出一点笑声，直到唇瓣尝到一点血味，才扯着贺舟陵的领带把人推开，上下一打量：“我喜欢你这身。” 西装笔挺，肩膀版型极好，将贺舟陵原本的宽肩窄腰优势进一步放大，腰腹跟前扣上两颗扣子，但胸口结实的肌肉却把衣服撑起一点隆起弧度。 戚余手掌按了按，意料之中的好手感。 就是心脏跳得太快了，跟鼓点一样，震得他手痒。 戚余打量够了，这才一扯领带，手臂和腿都如蛇一样缠了上去，夜色里躯体紧密贴近，心跳也无限贴近，“好累。”他带着点抱怨，“本来以为两三个月就能解决，没想到要这么久。你要好好安慰我。” 贺舟陵被他撩的差点咬碎一口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我一定，好好安慰你。” …… 贺舟陵从仓库里挖出来的宝贝们有一些坏在了柜子里，也说不清是怎么坏的，总之是在类似地震或者墙面碰撞的背景里，从柜子上落了下来，砸在地面。 期间富日柚火急火燎地在外面敲门，随后低头看了眼手上仪器，对着亮起的红灯沉思两秒，果断转身就走。 走的时候耳廓有点红，但是脸色很黑。 事情和戚余预想的有些出入。 尤其是数量上。 “这是什么……？我没让你用这个——！”戚余背脊起伏如漂亮山峦，覆盖着薄薄一层汗珠，一只手按在这山峦上，限制了他的挣扎。 动作被镇压，戚余反抗无果，蓦地张开唇瓣，睁大了眼睛—— 紧接着他微张的唇瓣也不得空，被某个贪心的人类攫取占有。 这一晚的混乱程度不亚于过去半年戚余试图重回人类世界、在另一个维度的混乱程度，比起那个，眼下经历的这个甚至更加混乱、令人疲惫且充满意外。 戚余从来没有度过这么处处受限又处处被照顾的时刻，他的手腕、脚腕、腰、腿都被圈住，甚至脖子和胸口也被勒住，皮肤是可怜又诱人的微红色泽。 有人问他：“勒的太紧了，松点。” “这不是你该碰的地方。” 戚余这才发现不对。 贺舟陵不是在问他。 “你在跟谁说话？”戚余从混乱中提起警觉。 贺舟陵和九根触手腕足同一时刻侧头，红眸变成竖瞳，“没有谁。”他说。 但是紧接着，伴随着贺舟陵俯身的动作，有什么声音在靠近。 ——“老婆能听见我们？” “好像能听见。”“老婆老婆！”“我老婆！”“老婆贴贴——！” 戚余睁大了眼睛。 一直关注着他的表情，并据此调整动作的贺舟陵忽然说：“你听见了。你能听见。” 戚余身上一根根竖起汗毛。 只见贺舟陵视线往下落，“也好，我原本就没想瞒着你。融合之后有些副作用，你应该会包容我的吧。” 戚余觉得自己的肚子被按了一下。 “再多给你一点，也许不可能，但我想试试……你会产卵的吧？” 戚余被彻底拽入沉沦的漩涡。 次日早上，潘稹看见重新出现的孟言等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富日柚满脸不爽，抬手丢垃圾一样一指：“给他们安排个岗吧，保安或者保洁都行，你看着来。” 潘稹眼珠子都快在眼睛里转晕了，晕晕乎乎勉强镇定地安排完，拽着富日柚小声问：“戚余回来了？！” 富日柚一咬嘴巴，“嗯。” 潘稹立刻转身往办公室里冲，捧着一个盒子就上地下停车场去，富日柚连忙跟上：“你干嘛？！” 潘稹发动汽车：“哎呀你不懂。戚余的事情不能宣扬，但是我们早就准备好了东西，如果他出现，那么这些东西会亲自交到他手上，如果他不出现……那么未来某个时间节点，也会有文件解密，把真相还给世界。” 富日柚这才舒坦：“哦。那我跟你一起去找主人。” 潘稹笑眯眯：“好呀好呀……主人？！” 车刚出车库就靠边，司机从潘稹换成了富日柚。 往常一分钟就开门了，今天潘稹却在门口等了足足三分钟才等到贺舟陵，而且裹着浴袍，斜方肌和颈侧数道齿痕和抓痕。 单纯的富日柚：“你跟人打架了？” 潘稹一把捂住富日柚嘴巴“抱歉打扰了东西在这里你们自己拿”然后转身就走。 门关上，贺舟陵好心情地看了眼潘稹带来的东西，准备带去卧室给戚余看，结果迎面一个枕头。 刚刚醒来的戚余只觉得现在肚子里都还有被撑住的感觉，“出去！一个月不许进卧室！” 贺舟陵歪头，抓住枕头，回到床边把人温柔抱住。 戚余身上还酸软呢，只能窝在他怀里，顺着他的手去看那轮夕阳。 “谢谢你，陪我看太阳。” 戚余没吭声。 贺舟陵并不介怀，又在他耳边吻了吻，“以后可以一直陪我看太阳吗。” “嗯。” …… 后来，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幅抽象的素描绘画。 画面上是一轮破碎的太阳，地面上蔓延开黑色的根须，在枯涸混乱、诡物遍地的大地上蔓延。根须蔓延到另一头，汇聚成一个人的形状，这道身影向着太阳伸出手，将之重新拼成了一个完整的日轮。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