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浪细》
1. 第 1 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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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台风季,珠三角地区风雨翻飞。
林坤河摸出手机看实况,旁边一个设计师凑过来:“这风吹到哪儿了?”
“湛江。”
林坤河把屏幕偏了偏,那人看完即时爆粗:“妈的这台风好吊,树都吹断了。”
林坤河想着南山一个项目大概率要停工,放下手机,感觉看人有些重影。
不止他,同行们也是。
放眼望去,白天在会场还人模狗样地讲艺术谈美学的设计师们现在个个醉醺醺,像下一秒就要拍着肚皮去屠宰厂。
有台湾设计师说过他们广东这帮人好攀比,假吹捧,聚在一起只知道吃吃喝喝,要不然就是满脑子搞钱,一个个道貌岸然没有本心。
林坤河认同一部分,但也觉得这话挺装,毕竟画图太他妈枯燥,跑工地俩小时就能弄个灰头土脸,出来放浪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而且这个行业到达一定高度前做的也就是酒场生意,他不信真有人不社交不应酬,一辈子在办公室画画图喝喝露水,争当小龙女。
“林工!”
有材料商从另一边绕过来,林坤河扯了扯领口,喊声朱总。
两人碰过几杯,老朱提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说他们品牌全线升级,下个月要搞什么发布会,请林坤河去站站台说两句。
不白跑,会给好处费。
林坤河眼睛胀,搓了两把没吱声。
这老朱以前包工程的,挣了钱跑来卖瓷砖,模样倒是老实,但作派像刚刚洗脚上田的土大户。
换句话说就是太直接,也不懂他们这些设计佬——吃吃喝喝少不了,但脸面也是要的,毕竟名头跟艺术挂钩,所以不仅要站着挣钱,你给钱的姿态还要到位。
老朱见他不表态,以为自己没说清,还主动报了个数。
林坤河这回差点没笑,嘴上却客套,说有空一定去。
老朱喜上眉梢,立马说今晚就住在广州,他给安排客房。
说完撕了包烟满桌派。
烟不错但林坤河今天酒喝太猛,几口尼古丁下去,喉咙痒得像有条毛。
他拎手机出去打电话,打完见老朱站在走廊,对面有个姑娘抱着肚子说:“领导,我真的胃痛,喝不了。”
老朱问:“你白天不还好好的吗?”
“不好,白天就痛了我一直忍着没说,刚刚找地方蹲着呢,差点就晕了。”姑娘哼哼唧唧可怜巴巴,带点撒娇的调调。
老朱用手点了她两下,语气无奈:“那你去跟一下酒店房间,今晚下雨,肯定有几个是走不了的。”
“谢谢领导!”姑娘声音拔了一截,她瞬间直起腰,眉开眼笑的同时也看见林坤河。
她朝他微微一笑。
老朱迎过来,就着刚才的话头说把最好的房间留给林坤河。
林坤河其实没打算在这住,回包间不久服务员却来传话,说外面道路积水,酒店怕地库也被淹,要提前把车都挪出来。
这情况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正好杨琳回来,顺势接话:“那我去吧,我没喝酒。”
同行怎么可能让她一个出风头,纷纷起身找相熟的设计师拿钥匙问车牌,献殷勤。
杨琳收到一位叫曹威廉的设计师,对方暧昧道:“车牌就不用报了吧,你应该还记得。”
“记得。”杨琳露齿一笑:“还是那辆揽胜吧?”
“行啊曹大师,都开上揽胜了?”
“那不然呢?普通的车美女能记得住?”
众人起哄,曹威廉笑悠悠地解释,说曾经送过她回家。
旁人顿时戏谑:“怪不得杨美女胃痛,你那天送回去是不是没照顾好人家?”
更有怪笑的问:“怕不是那天晚上把人欺负了,才胃痛到现在?”
言语逐渐露骨,杨琳却像没听到,脸上不见半点羞涩,跟曹威廉对话那几句甚至有些打情骂俏的意味。
林坤河低头吐西瓜籽,没多会,那只白皙的手伸到他跟前:“车需要挪么?”
林坤河去掏车钥匙,立马有人眼尖:“我靠粉色?”
林坤河摸出看看,粉色配他是骚了点,一笑:“我妹的,非要跟我换车开。”
杨琳接过钥匙,曹威廉也起身绕过来:“帮林总挪车可得当心,他妹妹跟他是双胞胎,宝贝得很,你千万别把人车蹭了。”
说着,手顺势往她肩头一搭。
杨琳似未察觉,看眼车钥匙问:“停在哪?”
林坤河说:“1号电梯口。”
杨琳点点头,拿着钥匙走了。
曹威廉收回手,屁股一沉在林坤河身边坐下:“来,咱哥俩整点。”
高高低低地喝上两轮,曹威廉问起粤北某个地产的标。
听到林坤河说参加了,曹有些诧异:“你真去?”
林坤河也问:“你没去?”
曹威廉笑笑:“他们总部找我邀过方案,我没去,没空。”他清高了一番,又试探道:“你就不怕是去陪标?”
林坤河说:“不能吧?”
曹威廉见他这副态度,猜测着到底是对方案有信心,还是关系过硬,又或者,就是去陪跑的。
林坤河抖出支烟,见曹威廉一脸高深地看着自己,顺手也给他点了根。
曹威廉吹完一口烟,玩味道:“你跟以前好像不太一样?”
林坤河摸了摸下巴。
要不是不喜欢男人,他都要怀疑自己以前搞过姓曹的,遂弹着烟盒问:“我以前什么样?”
曹威廉舔舔嘴皮子,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比较酷,老不搭理人?”
旁边有人扬声:“老林老曹,你俩多久认识的?”
“那可早了。”曹威廉杵着大拇指朝林坤河比划两下:“校友啊,我们华工的,不过人家出国浸过咸水,跟我们国内的土鳖还是不一样。”
旁人些微惊讶:“原来林工出国前还在广州待过?”
林坤河点点头:“在广州读过一年。”
但不搭理人他是不承认的,顶多算闷骚,假正经。
十七八谁没个装逼岁月。
不留神被烟呛一口,林坤河往烟灰缸戳几下:“威廉兄什么时候提的新车,也不喊我们开开眼,庆祝一下?”
“就上个月,也没提多久。”曹威廉叼着他点的烟,翘二郎腿往后一靠,先是吐嘈揽胜的定速巡航,再说起自己当初提车时候选配吃的亏。
林坤河知道在吹但没太听清在吹些什么,他喝得有些耳鸣,起来走到窗边透气。
楼下车位已经停得密密麻麻,一辆黑色揽胜从地库出来绕了个圈,停在椰树边。
杨琳下来,对着轮胎使劲踹两脚。
踹完走回酒店门廊,一个挪车的同行跟过来:“胃好点没?”
杨琳随手把车钥匙放在矮柱上,自顾自地从口袋掏出烟来抽。
同行问:“胃痛还抽烟?”
见她不说话,又往前凑了凑,指着那串粉色车钥匙明知故问:“这谁的?”
杨琳问:“你看像谁的?”
她终于肯理人,同行心情愉悦,拿起钥匙掂了掂:“这车女里女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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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开着往地库钻……”又忍不住酸讽道:“还是深圳人他妈的会投胎,一个个靓车开着,还有几栋楼收租……”
杨琳说:“没有几栋,就一栋。”
“你怎么知道?”同行一琢磨:“你跟姓林的很熟?”
杨琳问:“你不知道?酒白喝了。”
同行哈哈大笑:“那确实比不上你,不用喝酒都能把人迷得晕头转向。”
杨琳没再理他,伸手把几根蓬松飞发卷到耳后,西装裙下的腿白皙,纤细,轻佻。
同行默默欣赏了一会:“你住哪?等下我送你回去。”
“家近,用不着。”
“再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年底治安差,碰上点事怎么办?”
杨琳没什么耐心,让他滚。
同行嘴一咧:“怎么,姓曹的能送我不能送?老子那车可不比他的次。”
杨琳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同行只觉得她邪性,那眼一挑,更让人心痒。
他喉头滑动,正要再纠缠几句,却见杨琳摘下烟猛地戳向他肩头。
不是做样子,真把他外套烫出一个洞。
“我操!”同行肩膀吓一跳:“你他妈有病?”
杨琳没说话,视线直勾勾瞟向他裆部,手里半截烟头被风吹得腥红。
同行心头一跳,见她再次举烟逼近,立马护住裆,骂骂咧咧地跑了。
杨琳眼底露出点儿嘲笑,面不改色地把烟抽完,才踩着高跟鞋回到包厢。
正好散场。
还钥匙时有人喊:“杨美女,上回曹工送你,今天该你送他了吧?”
“就是,老曹可得好好照顾杨美女,这回温柔点,别再让人胃痛。”
杨琳看向曹威廉,他坐在椅子上含笑看她,两只镜片道貌岸然,却像随时要摘下一只钻进女人裙底贪婪浏览。
杨琳走过去,弯腰递钥匙时低声提议:“我看今天就别回了,车子仪表盘好像有问题,我刚刚去挪车的时候看到上面显示8W公里……曹总刚提的车,这里程数对不上吧?”
曹威廉愣了下,好在本来也没想真干什么,笑笑,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虽然爱玩却也知道她不好招惹,有些女人占占口头便宜可以,真要发生些什么到甩不脱的时候你拔屌都没用。
是以咳两下,伸手指指那帮人:“都别瞎说啊,我们是老乡才顺路送的,我儿子还在车上。”
他装模作样众人也就一笑了之,回家的回家留宿的留宿。
杨琳帮曹威廉安排代驾,把人送走后在大堂等了会,果然看见老朱和林坤河往电梯走。
林坤河虽然喝不少但也没到行动不便的地步,反而是老朱深一脚浅一脚,说是送他,却让他扶了一路。
林坤河心头骂娘,耐着性子跟他客套几句,刷卡进了房间。
客房确实不小,林坤河脱完进浴室随便冲两下,赤着身子去找床,倒头就睡。
酒后梦多,一茬接一茬但不算平稳,以致于房门传来嘀嘀的动静时,他连眼都没睁。
林坤河梦到高中美术补习,那时候以为自己是清华种子,有空就跑画室,铆足了劲想去北京,结果高考成绩出来,还是没能走出广东。
门被打开又合上,他分出的一丝神听到西装裙摩擦的声音,以及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沉闷声响。
由远及近,到了床边。
来人手脚不算轻,进来也毫不拖沓,把自己脱光往被子里一躺。
林坤河于梦中睁眼,朦胧光线里与她对视两秒,那人拉起他一只胳膊,不声不响地钻进他怀里。
2. 第 2 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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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琳醒得不算早,但酒店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光透不进来。
当然遮光的副作用是气味也散得慢,她转头看着林坤河,记起自己刚刚也醒过一次,那会还在想怎么给他弄醒,但很快又睡了过去。
睁眼放空一会,杨琳竖了个枕头坐起来。
被子在中间谁也没盖,被面趴着一条裸露的手臂,她昨晚就是被这条手臂拖着架来架去,谈不上半点温柔。
床头有烟,杨琳滑出一根含住,侧身捡火机却冷不丁扯到筋,痛得皱了皱眉。
人一痛难免烦躁,昨天临时的计划更显得像心血来潮,提不起兴趣继续。
杨琳把烟扔床头柜,翻身找衣服时踩到男人皮带,挪开又踩到裤子拉链,一地衣服也扔得很不讲究。
她用脚趾把裤子夹开,穿完衣服后找到自己昨晚踢掉的鞋,穿上离开。
台风后果然好天气,杨琳头顶太阳走出酒店,跟着几拔穿厂服的人走上天桥。
空气里飘散着酱香饼和肠粉的气味,也有提着豆浆边走边喝的,大都是附近工厂里的人。
这个酒店在高速公路出口,虽然位置好但周围都是工业区,和五星酒店有些不搭。
不过也是这些工业区里的人,支撑着她父母出租房的生意。
下天桥又走了一小段,杨琳看见父亲站在梯子上修灯箱,母亲则在下面扶着梯子。
杨琳喊了声妈。
杜玉芬惊讶女儿这个点才回家,小心翼翼问:“昨晚在宿舍睡吗?”
杨琳点点头。
杜玉芬又问:“今天怎么不上班?”
杨琳说:“调了一天休。”
她抬头看眼灯箱,平价住宿四个大字缺边缺角,外面灯箱布也破了道边,顺口问:“怎么不换一个?”
“换什么?”父亲在上面冷冰冰地呛道:“你以为灯箱很便宜?”
杨琳对这样的语气习以为常,去问母亲:“海若姐起来没?”
杜玉芬也怕他们父女又吵起来,连忙点点头:“起来了,你去问一下她想吃什么,买点早餐。”
“好。”
杨琳拧开水龙头洗了把手,再穿过屋檐走进前台。
所谓的前台只是一个楼梯间,外墙上用红纸写着[租房处]三个字,里面放了张守夜的床,表姐杜海若带着女儿坐在上面打电话。
争执两句,她红着眼睛把电话挂断。
杨琳一看就知道是谁的电话,她伸手去抱外甥女,问表姐:“你提离婚了?”
杜海若点点头,又气又无奈:“他不同意,说我没事找事。”
杨琳见怪不怪:“不用跟这种人扯太多,谈好条件说清楚什么时候离就行,这种事越拖越难办。”
杜海若默默流了两滴眼泪,担忧道:“我怕他不让我养欢欢。”
“放心,他会的。”杨琳盘着腿坐上去,逗怀里的外甥女。
小欢欢虽然被抱着,但始终在玩自己的,特别专注,不受干扰也不理人。
还是杜海若过来教:“宝宝,小姨啊,喊小姨。”
小欢欢终于开口但仍然低着头:“姨,小姨……”
念两句举起玩具不小心碰到杨琳鼻子,杨琳夸张地啊了一声,嚷嚷说:“痛啊。”
“痛、”小欢欢跟着学了一句:“痛,宝宝痛。”
玩了会,杨琳领她出去买早餐,回来时外面灯箱已经修好,杨老板又拖出一堆材料在给阁楼喷漆。
他似乎一刻停不下来,忙忙碌碌,也碌碌无为。
油漆味道刺鼻不时还有灰尘飞扬,表姐有些担心:“要不要让姨父戴个口罩?我前两天看电视,里面还说要注意甲醛什么的。”
杨琳摇摇头:“没用,不会戴。”
她对杨老板太了解,电视上讲国际形势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分析两句,但一提到化学物质和甲醛危害,他只会嗤之以鼻,认为是在夸大,故意危言耸听。
这是被无知掩盖的一种自大。
早餐后陆续有人退房,杨琳领着外甥女去楼上帮忙。
城中村的出租房跟酒店当然比不了,顶多算个小旅馆,但价格便宜,二三十就能住一晚。
进房间时,母亲正在熟练地更换床单被罩。
床品这种东西,像他们这样的出租房甚至很多旅馆都不会天天去换,哪怕钟点房也只是拿湿抹布把痕迹擦掉,风干了继续给下一个客人用。
杜玉芬有洁癖,次次都要扯了重新换,不厌其烦。
效率上肯定拖沓了些,但不少回头客就是冲着干净才经常来,所以这里生意还算稳定。
当然主要还是这边位置好厂子多,加上房子是村委旧办公楼改造的,租金比私人地皮要便宜不少。
“姨婆~”小欢欢趔趔趄趄地跑进去:“扫地、宝宝扫地……”
她像模像样地拿着扫把,模样可爱归可爱,但杜玉芬也压声嘱咐女儿:“你表姐的事你别管,夫妻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而且她老公一家都霸道,哪天把帐算到你头上怎么办?”
杨琳满不在乎地:“那就当我倒霉。”
杜玉芬无奈。
她忙了一通,问女儿:“今年过年你们放假应该比较早吧?”
杨琳说:“还没确定,怎么了?”
“之前你姑姑介绍的那个男孩子,你还记不记得?”
杨琳像没听到,并不吭声。
杜玉芬等了一会,试探道:“你爸爸对他印象挺好的,说他人礼貌,个子也有那么高,家里条件还可以……他父母在惠州那几个房子生意蛮好的,家里也就一个儿子……”
“然后呢?”杨琳问。
杜玉芬嗫嚅道:“你爸爸的意思是,过年回家再接触接触,如果觉得可以,到时候去他们家看看,一起吃个饭。”
“一起吃个饭,然后我当天晚上就住他家里,过两天直接去领证?”杨琳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把话说得很直白。
杜玉芬在女儿的视线中哆嗦了下:“现在,现在老家都是这样的……”
她不敢看女儿的脸,干燥粗壮的手在白色枕面反复拍打几下,低头说:“只要人信得过,两家都知根又知底……”
换来杨琳冷笑。
笑完讽刺道:“我真不知道你们这帮人到底是保守,还是开放。”
说开放,却三令五申不准谈恋爱;说保守,却要求儿女跟只见过一两面的人上床结婚。
畸形的婚恋风气。
杨琳扫掉满地垃圾和烟头,往电视柜边摆好一次性的牙膏牙刷,再把地上的避孕套盒子倒进垃圾桶,拍拍手说:“那个男的我不喜欢,太蠢太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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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太黄,他家里人我也讨厌,有两个烂钱装上天了……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守出租房,不想过你们这样的生活。”
这话传到杨老板耳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愤然指责:“不该找的时候积极得很,到年纪了还挑三挑四,她以为自己条件很好很有能耐?眼高手低的以后大把苦日子过!”
杜玉芬无奈:“那也没办法,她不喜欢,你硬逼也没用。”
杨老板听了这话更气:“就是你惯的!这辈子丢人丢一次就好了,你还想她怎么作?”
杜玉芬想到些什么,眼泪滚滚流下来。
她身体不好去年又刚做过手术,杨老板到底还是顾着妻子,压了压火气没再说什么。
杜玉芬哭了一会,啜泣道:“你跟琳琳好好说话,不要一开口就那么冲,哪天她走了,难受的还是你。”
杨老板顿时怒目:“爱走不走,有本事这辈子都别回家!”
面对丈夫的气话,杜玉芬夹在中间无力得很。
杨老板心头堵着一团火,边做事边问:“她有没有告诉你昨晚在哪过的夜?”
“不是说在宿舍么?”
“你信她?”
说在宿舍睡却还穿着上班的衣服,正经工作不找,经常一身酒气,女孩子家家像什么话?
杨老板既担心女儿在外面吃亏,又气她不听话,把他这个老子当空气。
他越想越窝火,咬咬牙,嘭一声把钉子砸进木板。
杨琳对这些浑不在意。
她陪表姐和外甥女出门逛了趟超市,回来后感觉精神不济。昨晚赤着任人顶/弄半宿,困意上来后连打几个呵欠,找了间房上去补觉。
回笼觉睡得很快但不算沉,毕竟出租房靠着马路,白天的车辆杂音吵得要命,隔壁还有打晨炮的,弄出一些不明不白的动静。
杨琳戴着耳塞翻了个身,梦中听到汽水盖子拧开的声音。
少年操着一口半咸淡的普通话:“喂,士多妹,你满18了吗?”
“关你屁事。”杨琳正擦冰箱,头也不抬。
少年年纪不大脸皮挺厚,自顾自地说:“你肯定没有18,你们老板雇佣未成年啊,我可以去劳动局举报他。”
杨琳瞪了他一眼,起身把刚片好的西瓜放进冰箱。
“你这西瓜切得不均匀啊,你看,不一样厚的。”少年比划了会,见她不理,大手笔地买下她刚刚切完的西瓜,又要了五条甘蔗。
杨琳气得要死,她最讨厌削甘蔗,收钱时把收银机敲得梆梆响。
趁她削甘蔗,少年又缠着她问:“你真的叫杨琳啊,有没有别的名字?”
杨琳说:“有,我跟你妈同名。”
少年哈哈地笑,痞劲里一股藏不住的朗气:“你知道我妈叫什么?我都不知道。”
他绕着她转了半圈,没话找话:“你干嘛不读书的?”
杨琳有点烦,不明白好好的学生干什么总要缠着她。
她当他无聊,骂他:“你有病吧?”
少年又笑起来,呲着一口雪白的牙齿说:“是有点不舒服,你几点下班,陪我去医院看看?”
杨琳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忽然过去掏他的裆,吓得少年往后一蹦,爆了句粗口。
“傻逼。”杨琳抬着下巴看他:“毛都没长齐,滚回去上你的学。”
3. 第 3 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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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到快中午,林坤河才悠悠转醒。
他是被电话吵醒的,接起来没讲几句,又插进一通来电。
林坤河掐断接听,那头喊了声哥:“你怎么还不回来?”
“谁说没回,我就在家坐着。”林坤河掀开被子,拎着手机下床。
林嘉怡戳穿他:“我车上有定位,你明明还在广州。”
林坤河笑了下,弯腰捡起打火机,摸着床头柜的烟点上问:“有事?”
当然有事了,林嘉怡催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要用我的车。”
林坤河说:“你当我稀罕开你这车,昨天被人笑了一轮,过收费站都被盯着看。”
林嘉怡也在那边笑:“那没办法,我们人多嘛,坐我的车挤。”
“你也知道你的车挤,我开起来跟坐马扎一样,腿都伸不直。”林坤河对这事挺有意见,使劲咬着烟头说:“别人的车都不开,就你开,你当司机倒是积极,随叫随到。”
林嘉怡说:“她们去澳门,我也想去嘛。”
林坤河问:“你又不赌,去澳门能干什么?”
林嘉怡没回答,倒是一径催他回去。
林坤河故意说:“今天有事,不回了。”
果然林嘉怡急起来,说车里有东西下午就要用,但被问起是什么东西,她却支支吾吾不肯明说。
林坤河去冰箱拿水,途中踩到什么捡起来看了看,是多出来的一张房卡。
“哥……”林嘉怡在那边干着急。
林坤河盯着房卡问:“你今天又要去坪山?”他心里不爽,语气难免重了些:“那种地方少去,磁场不好。”
电话那边突然就没了声响。
林坤河拉开窗帘,对着窗户掰了半天脸,才在下颌角找到一点指甲印。
昨晚搂脖子的时候手滑了,被那只尖细指甲刮了一下。当然他反应也及时,知道对方有点力竭,很快把她翻过去换了省力的姿势。
林坤河掐掉烟,冲手机喊了声:“嘉怡。”
那边温顺地应了声:“哥,我在呢。”
林坤河叹气。
他总怀疑自己在娘胎里揍过她,才让这个妹妹养成一副软绵绵的性格,遇事只会自己内耗,太脆弱又太善良。
他出声哄道:“我昨天给你买了茶果,芳村的,排队快一个钟。”
好巧,林嘉怡笑道:“我也在澳门给你买了东西,排两个多钟才排到的。”
林坤河挑了下眉:“你是买包顺手给我搞了点配货吧,这回又准备赏我点什么边角料,垃圾桶苍蝇拍,还是搞条丝巾勒死我?”
林嘉怡被他逗得直笑。
笑完又细声细气地解释,说专门帮他挑了领带衬衫,还买了支香水。
林坤河说:“你给你自己买就行了,钱不够跟我说。”说完还口嫌一句:“你哥不是基佬,用不着扮那么精致。”
林嘉怡笑:“那也不能太糙了,你平时打扮得精神一点,谈项目都更顺利。”她柔声解释:“我有钱,学校发了奖金的,我专门留着给你买礼物。”
林坤河心里舒坦了,笑得心旷神怡。
他一边怪妹妹浪费钱,一边安排后面的事:“我开回深圳大概两个钟,你身份证拿好,别穿裙子。”
林嘉怡明显吐了口气,小声问:“那,你跟我一起吗?”
“我哪年没跟你去?”林坤河没再多说,撂了手机顺手给她转笔钱,一头扎进浴室。
昨晚滚了半宿的汗早已干透,泄得腿软筋麻的劲也重新找回来,他洗完澡抖开裤子穿上,夹住往地上飞的一张名片,贴住鼻子闻两秒,塞进口袋。
回深圳的路上又接到老朱电话:“林工,昨晚睡得怎么样?”
“挺好,朱总破费了。”
“客气客气,林工太忙了,不然我今天还得单独请你吃餐饭,机会难得么。”老朱在那头笑得洪亮,扯没几句问起一个协会会长,想让对方也去给他们站台。
林坤河懒得搭理:“我跟周会长也很久没见,小弟面薄,如果想请他出马,可能得朱总亲自去问问。”
他拒绝得很明显,老朱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碰一鼻子灰。
“朱总。”导购在门口提醒他应酬:“差不多该过去了。”
老朱说:“小杨呢,叫她一起。”
导购答:“没看到啊。”
老朱挠挠鼻锋。
结束跟林坤河的电话,他又想起一个人,起身绕去会议室:“王助理,王助理?”
里头正开会,上首坐着的年轻人微微一颔首:“朱总。”
“辛苦辛苦,王助理还没吃饭吧?”老朱搓着肚子呵呵笑:“中午约了几个同行,走,一起喝两杯。”
王逸洲顿了下,好似有些反感但还是点点头:“好的,稍等。”
他简单总结几句,散了会。
会议后回到办公室,正听老朱给杨琳打电话:“小杨啊,今天怎么没上班?哦胃痛,行行行,那你好好休息……”
王逸洲听得直皱眉。
导购也在门口等,怪笑着问:“王助,你说我们得做多少业绩才能有这待遇?”
王逸洲没回答,但白净的脸上露出明显的不赞同。
他在中午应酬后找机会提醒老朱:“还是要注意一下公司纪律,以后都跟着有样学样,不太好。”
老朱笑笑,杨琳要说大毛病没有,就是性格野了点脾气怪了点,但跑业务并不需要规规矩矩的老实人,够油滑会来事才重要。
跟她的好业绩相比,那点偶尔的脾气可以当作无伤大雅的小毛病,老朱惜才也拿她没办法,摆摆手问:“王助理,你过几天是不是要去深圳开会?”
王逸洲点点头:“打算去那边开一个综合会,已经跟几位管理约好了。”
老朱想了想:“叫上小杨吧,她在那边有单,和深圳店长关系也不错,有什么不顺利的让她帮你说两句。”
不等王逸洲说话,他又转头跟同行吹嘘几句,手机里掏出月报来看,手指头敲着屏幕说:“瞧瞧,什么时候量房什么时候回访,哪天去哪间设计公司做简报,人家全列得清清楚楚,就得像小杨这样才能干好业绩。”
王逸洲听出老板语气里的欣赏,还不及说些什么,又被迫加入新一轮的酒阵。
这一轮喝得几欲作呕,但还挂着明天的工作,于是抽空拨通杨琳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王逸洲说:“杨琳,我是王逸洲。”
他好声好气,却换来一句极不耐烦的回应——“干什么?”
王逸洲微微一顿,把事情给说了。
杨琳只回了句:“没空,找别人。”然后挂断电话。
王逸洲握着手机,脸色不太好看。
他稳了稳情绪,想她应该还在休息,于是特意等了几个钟才重新拨过去。
这回王逸洲语气略微强硬了些:“杨琳,去深圳是朱总的安排,请你配合,另外,以后请假或者调休,也请你提前在OA、”
“嘟嘟嘟——”
这次直接被挂断,那几声盲音仿佛在嘲笑他刚刚的宽容。
好脾气如王逸洲,也不由紧了紧后槽牙。
几天后到深圳,他一直绷着脸。
王逸洲的臭脸不常见,虽然来公司不久但人斯斯文文,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温和相。
深圳店长私下问杨琳:“最近又发狐臭了?看给我们王助熏得。”
有狐臭吗?杨琳翻着衣领子闻了闻,新买的娇兰明明香得很。
两人去展厅喝茶,徐店长揪到一个刚回店的业务员:“你搞什么,山泉的单又丢了?”
业务员辩解几句,徐芳冰训道:“我们也可以申请工程价,你没提?”
业务员也挺郁闷:“提了啊,他们说业主不太喜欢我们的砖,风格对不上。”
“放屁!业主懂什么,不还是听设计师的?”徐芳冰一把公鸭嗓干燥尖锐,气得转头拍杨琳:“你帮我教他几句。”
杨琳随口问:“设计师也有帮派,你是不是没找对人?”
业务员想也不想就否认了:“那不能,这班设计师以前合作过,他们内部单子都分得很清楚的。”
杨琳点点头:“那就是看不上我们的砖,没戏,放弃吧。”
徐芳冰瞪她,憋了两秒:“滚!”
杨琳坐去茶台,手机嗡嗡震来个电话。
曹威廉儿子在那头喊:“杨琳阿姨,我的狗病了!”
“哪里病了?”
“它老是甩头。”
“你是不是带它去玩水了?拿湿巾帮它擦一下耳朵。”
那边窸窣一阵,又嚷嚷道:“它躲我,都叫不过来的。”
杨琳让他拍个视频过来看,看完指挥道:“你把沙发上那个玩具狗拿开,它害怕。”
徐芳冰训完人回来,听着问了句:“你养过狗?”
“养过几天。”
“狗呢,养死了?”
“淹死的。”杨琳回忆道:“不知道哪只咬了我一个弟弟,我爷爷奶奶就把一窝都扔河里了。”
徐芳冰瞪了瞪眼:“那你也没什么经验,骗小孩子。”
“小孩才好骗,你不懂。”杨琳剥个桂圆扔进茶壶问:“业绩不太行啊?”
徐芳冰把她从主位挤开,嫌弃地把那颗桂圆夹出来:“缺你帮我做业绩,什么时候来深圳?我把客户都给你。”
杨琳说:“我来深圳还有你份吗?”
徐芳冰正因为店里的事焦头烂额,烦声说:“你想领导我还不简单,王助理不是在搞股权还是绩效激励么,你找他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你激励到我头上去。”
她抬头找王逸洲,王逸洲也刚好要跟她讲些事情,顺势过来坐下。
还没说几句,徐芳冰听了个电话又开始发火:“能不能带点脑子上班?砖都能算错,你量房用脐带量的,还是没学过数学?”
杨琳敲敲桌面:“文明点。”
徐芳冰没法文明:“这几个都欠叼,一个个不是量错房就是算错砖,都找的什么智障,没上过学一样。”
杨琳问:“你学历很高?”
徐芳冰说:“比你高,你再倒退两年就是文盲。”
杨琳说:“你再缩两厘米就是侏儒。”
这话直戳徐芳冰的痛处,她最忌讳别人说她矮,一时恨不得割掉杨琳那双利索的嘴皮子,发狠地瞪了她一会,被王逸洲打岔引回工作话题。
杨琳在旁边听了几句,无聊得剥出一堆花生壳。
徐芳冰看她不顺眼:“神经病,中午干嘛不吃?”
“我不喜欢日料,难吃得死。”
徐芳冰赐她三个字:“乡巴佬。”
“呸,爱国懂不懂?”乡巴佬拍拍手问:“晚上去哪吃?”
“得问王助啊。”徐芳冰征求王逸洲的意见,顺便挽留他住深圳,说这边股东交待要好好招待他两天。
王逸洲却坚持要走,理由是明天要接待厂家的人。
杨琳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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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脑袋看他,眼睛滴溜溜地转。
王逸洲不想管她,但还是问了句:“你怎么安排?”
杨琳先说:“我肯定不能走回去吧?”接着笑眯眯问:“王助着急回去陪女朋友?”
王逸洲眉头一皱,徐芳冰起身安排道:“吃了晚饭再走吧,马上限行了,这会开不出去的。”
吃饭的地方不远,几人过天桥时看见深南大道堵得开都开不动,下天桥又闻见一阵格外浓烈的气味,像大量湿油漆洒在附近。
杨琳捂住鼻子,徐芳冰也边扇风边吐嘈这味道难闻。
王逸洲环顾了下:“应该是糖胶树,以前没种这么多。”
徐芳冰笑道:“王助理在深圳待过?”
王逸洲点点头:“以前在深圳读过几年书。”
杨琳问:“在哪读的?”
王逸洲简要道:“龙华。”
杨琳哦了一声:“那来福田还要边防证。”
当然现在不需要了。
作为深圳的行政中心,福田不缺都市感也不像罗湖已经显现年代感,从深南大道一路往里,是新老建筑交替下的和谐。
酒店外,有穿本地校服的学生情侣拎着两杯许留山,手拖手交换了一个吻。
徐芳冰说:“现在小孩真早熟,才多大就拍拖了……你呢,你几岁拍的拖?”她转头八卦杨琳。
杨琳说:“我纯洁得很,男人手都没拖过,你呢?”
“骗鬼啊?”徐芳冰翻她白眼。
杨琳随手比划数字,徐芳冰没太看清:“17?19?”
杨琳往前一指:“买杯许留山我告诉你。”
徐芳冰冷笑:“不会自己买?你每个月提成那么多都拿去养男人了?”
“被你发现了。”杨琳淡定道:“那给我男人也买一杯。”
“一杯够吗,会不会打架?”
“有可能,那你多买几杯。”杨琳昂首走在前面,两只眼睛高高吊在天上,拎着个包招摇过市。
徐芳冰觉得这人欠揍,上手往她屁股最肉的地方抽一巴掌:“别浪,腰断了。”
杨琳抓住她手腕。
打闹时下行电梯出来一个人,徐芳冰忙把杨琳手压下去:“林总!这么巧。”
她扬声打招呼,林坤河也点点头问:“来吃饭?”
“公司聚餐,林总呢,也来这吃饭?”
“下来接人。”林坤河眼神自然地扫视几人,微一颔首走了,身上新裤新衫一层清爽的香水。
王逸洲问:“客户?”
徐芳冰说:“山泉老板,做工装算厉害的。”
几人边聊边上了中餐厅。
这两年椰子鸡在深圳遍地开花,连酒店都相继跟上潮流,椰子鸡煮的新鲜鸡肉,吃完再继续当火锅煮。
杨琳主动调料,扒拉着碗问:“王助吃辣吗?”
王逸洲说:“一点点。”
“一点点是多少?”
“你看着放。”
“看着放是多少?两粒,九粒?”杨琳问的不是正经话,脸上却十足正经。
“三粒吧,谢谢。”王逸洲眼睛看着沙姜,取了个中间数。
杨琳低头数数,嘴上还有空八卦他:“王助不太能吃辣啊,你哪里人?”
“韶关。”
“韶关讲粤语吗?”
“一部分讲粤语,一部分说客家。”王逸洲与她围坐着,气氛有些不尴不尬。
杨琳调完料递碗,见林坤河跟一位满身名牌的漂亮姑娘走进来,自己领先半步在前面引路,到包厢后又帮忙拉椅子叫茶,十分绅士。
她直勾勾看着那边,王逸洲明显地感觉到有些异样,也转头看了看。
包厢是半围挡的,坐着四个人,徐芳冰回来后认出另外两位:“尖东的周会长和他老婆。”辨认一会又说:“另外那个应该是周会长的女儿。”
她微微叹气:“我刚刚还想去找林总说一下单子……这下不方便了。”
杨琳却说:“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帮你。”
她把筷子一搁,徐芳冰无语道:“别发癫了,人家在相亲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
“神经病,你爸妈要是带你跟一个男的吃饭,你觉得会是什么事?”
“我管他什么事。”杨琳说完就要起身,手机来了一通电话。
她接起来听了几句,先是说:“不用管,他们爱吵就吵,你带欢欢上楼睡觉。”
不太耐烦地说了几句,听筒里传来小孩子的声音,杨琳也换了副语气:“我晚上回去,欢欢明天睡醒就能看到我了……嗯,你乖乖的啊,吃完药药早点睡,我明天带你去公园套圈圈……对,套圈圈,去公园……”
她几句话不厌其烦地说好几回,鲜有的不像太妹像个善类。
徐芳冰很少看到她这么耐心的时候,听完问:“私生女?”
杨琳说:“我表姐的女儿。”
“哦,就是那个自闭症的小孩?”
“啧,”杨琳有点不高兴:“轻微自闭,已经好很多了。”
徐芳冰笑笑,对这事也了解一些,主要是男方那边不太愿意治,觉得是个女孩浪费钱,总催她表姐生二胎。
“那你表姐怀上没?”徐芳冰问。
杨琳说:“没怀,我叫她离婚。”
徐芳冰被这口气逗笑了,觉得她多余:“就你牛逼,怎么这么爱搞破坏,这么爱管别人家的事?”
“你说对了,我就是爱搞破坏。”杨琳撑着桌子站起来,目光直射包厢那边。
4. 第 4 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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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嘛?”徐芳冰抬头看她,狐疑得很。
杨琳站了好几秒才慢条斯理地说:“我去拿水果,你们要吃什么?”
“什么新鲜拿什么,西瓜记得拿点。”
“王助呢?”
“都可以。”
王逸洲看着她走远,沉吟着问徐芳冰:“徐店和杨琳很早就认识?”
他对这两个人有些好奇,毕竟杨琳在公司的人缘和业绩成鲜明对比,大多数时间她都对人爱搭不理,很有目中无人的架势,而徐芳冰也是一众店长里脾气最暴的,开会吵架声量永远最高。
两个出了名不好相处的人却关系不错,于公于私都引人探究。
但徐芳冰只敷衍地答他一句:“我们之前合租过,在南京。”
王逸洲再没好多问,扯开话题聊了会,杨琳端着点东西回来。
她把水果放在中间,一碟沙姜推给王逸洲:“让他们现切的。”
王逸洲怔了下,生硬地道声谢。
杨琳眨眨眼皮子:“不客气。”
服务员提着壶过来问:“需要加水吗?”
杨琳摆摆手:“不用,我杯子里还有水。”
服务员解释道:“加锅里的。”
杨琳一愣,很快若无其事地勾勾头发:“哦。”
徐芳冰斜眼看她:“丢人。”
王逸洲也忍不住微微咳嗽,他抬手掩饰,板一整天的脸稍有和缓。
菜陆续上齐,餐厅请的歌手也开始热场,弹了一段让猜歌。
杨琳举手答中,也在歌手的邀请下就着麦唱了几句,大大方方,引来不少异性视线。
王逸洲在她的歌声中往后一靠,叠起腿,想起自己刚入职时的事。
那会赶上厂家培训,老朱把他指过去说提前熟悉一下。
王逸洲从来都是个认真的人,对待培训也并不敷衍,但杨琳完全是去做样子的,上课拄着脸托着腮百无聊赖,下课后跟着王逸洲,非要一起做方案。
王逸洲知道她是不想动脑子,而且两人虽然属于一个公司但并不熟,于是把她拒在门外。
但也正因为不熟,他低估了杨琳的执着。她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不停骚扰他,一会借数据线一会又来问个热点,哼哼唧唧可怜巴巴。
王逸洲有些招架不住,还是打开门让她挤了进去。
后来她一下课就往他房间钻,他怎么说她怎么写,一颗头点得像拨浪鼓,上课也是紧挨着他坐,说什么都赞同。
那时撒娇的语气一出来,其它组员都投以暧昧目光,不时打趣他们关系亲密,说是组里的金童玉女。
王逸洲承认自己动过心,尤其户外项目时杨琳一直抓着他胳膊躲在他身后,极大地满足了他作为男人的虚荣心和保护欲。
更何况她娇俏外向,漂亮得晃眼睛。
但王逸洲很快见到她的另外一面。
培训后回广州应酬,杨琳在KTV跟一位设计师手拖对唱,甚至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喝起交杯酒还眉开眼笑。
王逸洲有些不适,不知是反感于她和其他男人的亲密,还是那股轻佻随便的作派。
他甚至想起自己一位远房表妹,十几岁出社会,空间个签是浪得有骨气骚得够洋气,平时烟不离手打扮前卫,走在男人的口哨声中还洋洋得意,攒了一身恶习。
杨琳某些言行简直是他那位表妹的翻版。
也见过她跟同行吵架,对方讽刺她卖娇卖笑她却毫不在意,还让对方多学着点。
自此,王逸洲跟她不尴不尬地保持着距离。
但某次饭局后看她醉到咳嗽又问要不要送,却收到轻蔑一瞥。
王逸洲也不傻,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就是她混培训的工具人,培训一结束他当然就没了价值。
好在王逸洲脾气够好也不是钻牛角尖的人,有些事想通后也就一笑了之,把那几天的情愫归结于吊桥效应,一时的荷尔蒙作祟。
歌唱完,餐厅响起些许掌声。
杨琳娇声问:“王助,我粤语怎么样?”
她唱得唱得脸莹眼润,王逸洲有些微妙的不自然,错开视线说:“可以,算标准的。”
倒是徐芳冰第一次听她唱粤语歌,好奇问:“你粤语哪里学的?”
“听会的。”杨琳咬了口西瓜说:“我在深圳看过几年百货店。”
徐芳冰哈哈地笑:“士多妹?什么样的店,有照片没?”
杨琳随手翻出张以前的照片:“这种的。”
她把手机摆在桌上,照片里的百货店招牌简单,门口摆着两台卖饮料的冷柜。
王逸洲对这种店有印象,新闻上播过说有些守店的就住在天花板吊楼里,很低很矮,人在上面只能躬着腰活动。
因为出过消防事故,后来慢慢都查封掉了。
徐芳冰看两眼问:“谁开的店,你们家吗?”
“刚开始是我爸,后来转给别人了。”杨琳把手机拿回来,往后一张是她站在收银台的照片,脖子上挂个杂牌手机,耳朵上戴着两元店买的流苏耳环,土里土气像个二百五。
杨琳按熄屏幕,摸了摸耳垂。
她那时候刚打耳洞还总爱换不同的耳环,弄得耳洞总是发炎,拔出来的时候经常龇牙咧嘴,后来表姐给了一对纯金的耳钉才没再受罪。
徐芳冰问店开在哪,杨琳说罗湖,位置还不错。
“位置不错干嘛转,不挣钱吗?”
“挣啊,但人家转让费出得高。”杨琳低头吃东西,有些口齿不清。
徐芳冰懂了:“所以你爸就是挣了笔转让费喽……”她顺口问:“有钱干嘛不供你读书,起码把高中念完吧?”
杨琳说:“一开始是我不想读,后来想回去,他才不供的。”
“那你发什么神经,干嘛不想读?”徐芳冰开始猜:“早恋被抓到,开除了?”
杨琳问:“老师想睡你,你还敢读吗?”
“神经!”徐芳冰眼皮一跳:“哪有老师这么变态,别乱开玩笑!”
“不信算了。”杨琳摊摊手。
回想当时她还往旁边避了下,以为是挡到老师的路,毕竟教师宿舍并不宽敞,而且里面只开了一盏灯,所以她下意识往旁边撤步,但很快那只沾着粉笔沫的手从她衣服下摆伸进去,她吓得拼命挣脱跑了,连奖学金都没要。
杨琳扭头提醒徐芳冰:“你妹妹不是也回老家读书了?我跟你说,留守儿童有时候很不安全的,想欺负她的人会很多……什么老师亲戚,都不见得是好人。”
“关我屁事?”徐芳冰剜了她一眼。
杨琳借口上洗手间,款款离桌。
外边走廊等了会,接完电话的林坤河从对侧走出来,见她端着一副好整以暇的肩膀站在墙边盯着他。
林坤河嗅出点不寻常,顿住脚打招呼:“还没走?”
杨琳说:“等你啊。”
林坤河笑笑:“有事?”
当然有事了,杨琳心里不爽,极其的不痛快。
人本性就是双标,她可以不当一回事,但见他也坦坦荡荡大摇大摆的时候就不那么平衡了。
还是怪那天早上走得太干脆,让他便宜占尽还心安理得,又处处逢源。
于是此刻又重拾那一晚的状态,乌目神气地在他身上转悠:“相亲呢?”
林坤河没否认。
杨琳接着问:“相得怎么样,有感觉吗?”
林坤河拎着手机看她,眼神挺平静,不打算回答。
杨琳走过来,利索的小尖下巴往上一抬:“那那天晚上怎么样,有感觉吗?”
这实在是一个很适合装傻的问题,林坤河也就面不改色地含糊一句:“什么?”
刚说完,一只手被杨琳拉起滑进裙子里。
深圳温度高,即使年底她也只穿了条半裙,材质丝滑,林坤河很快摸到一小块凸起的肉。
那块肉刚好长在她臀部下方,巴掌一托就能抓到,他那晚还以为掉了个衣服扣子,直到并起腿才确认是个疤,肆意地抓了好几把。
只是此刻贴得有些紧,毕竟她抬起的那条腿得挎着他的腰,公共场合不太雅。
林坤河收回手。
杨琳朝他笑:“记起来了?”
到这份上就不好再含糊了,林坤河作势回想:“记得不多。”
“那就是记得了。”杨琳不介意,多少都一样。
林坤河声音放低:“我以为你进错房间。”
“进错房间你也睡,你就不怕我是个男的?”
“我有手,摸得出来。”
他确实没客气,把她浑身上下摸了个遍。
男人都这鸟样,送到嘴边的不吃白不吃,管你走没走对认不认识都照杀。
杨琳抓了抓鬓角:“没关系,记得就行。”她抓着他左边胳膊饶有兴致地问:“你还没回答我呢,相亲怎么样?”
林坤河观察着她的动作:“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好说就是没看上。”杨琳直接替他下了定论,又古怪地笑:“你说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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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巧,我家里也让我相亲催我结婚,要不我们试试?”
她说话流畅得不加思索,林坤河琢磨半晌:“你找我就为了这事?”
“不然呢?你当我便宜那么好占,睡完不认账就行了?”
林坤河顿了顿,低头瞧她:“你有了?”
“说不定呢?”杨琳应对如流:“戴没戴套你自己知道。”
林坤河见她一副算账的姿态,也把笑容收了收,揣着兜注视她。
半晌提醒道:“是你自己进的我房间。”
杨琳说:“我去还你车钥匙。”
林坤河问:“还钥匙,顺便脱光了往我床上躺?”
“你不也脱光了么?”她避重就轻。
“所以我猜错了,不是走错房间?”林坤河语气不明。
杨琳眼神转了转却并不接话。
林坤河略一点头,既然不是走错房间,那就摆明是给他下套。
他抽出手臂往后退半步,目光极不客气地扫荡过她。
忽然又笑了,张口耍起太极:“我家里没人催婚,我也没有这个打算。”
杨琳冷笑:“那你相亲是耍人玩呢?”
林坤河没解释这个,提议道:“你要是已经有了,找个时间我陪你打掉,要是担心自己有了,我带你去医院检查。”
杨琳戳穿他:“你就是不想负责任是吧?”
林坤河觉得自己挺有风度,回应道:“我不是正在负责任?”
杨琳问:“你是装傻,还是觉得我好欺负?”
“我没想欺负你。”林坤河姿态从容,笑笑说:“我是觉得这件事,大家都脱了衣服,都有责任。”
话是糙,腔调也不太正经,但说这种话就正经不了,毕竟逻辑事实都是对的,那晚爽到的也不止他一个,上来就要赖死,他当然不可能妥协。
过了会,林坤河正色道:“意外而已,那件事可以有很多处理方式。”
“比如呢?”
“比如你也可以报警,找找警察。”林坤河装模作样地思索:“我挺好奇你哪里来的房卡……还有我那晚喝成那样,在场的人包括你们朱总,应该都能给我作证。”
说起老朱,林坤河顺势扬起手机:“要不我现在打个电话问问他?”
杨琳闭紧了嘴,牙齿暗暗用力。
过会笑道:“找警察干嘛啊,这样吧,我去问问跟你一起吃饭的那几位,听听他们的建议,看到底是我没理,还是你吃了亏。”
她转身往包厢的方向走,走出一段回头看看,林坤河环臂站着,神情和姿态都毫无忌惮。
杨琳再次后悔那天早上走得那么痛快,气得跑回去踹他一脚:“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
林坤河挺冤:“问这种话就有点没水平了,我不是男人你追着让我负什么责任,不如找我拜把子……你们女的流行什么,义结金兰?”
他一本正经地扯淡。
社会规则有时很简单,当一个是滚刀肉时最多另一方咬牙切齿吃点亏,要不了多久就会让步,但两个都坦坦荡荡耍无赖时,沟通起来就没那么顺畅了。
非常不顺畅。
杨琳喷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人挺无耻的。”
“我说的是事实。”林坤河低头看时间:“我们不合适,也没必要。”说完放下手表,有些话点到即止。
杨琳视线在他脸上游弋了会,慢慢定住,不错眼地盯着他眼睛。
林坤河被盯得心里发毛,以为她又要动手动脚,却忽然听见她问——“你们罗湖的家还有人在住吧?”
林坤河松了松手臂。
杨琳变脸很快,这会端详起他,眼角眉梢尽是琢磨:“我记得你爸妈搬了,但你爷爷奶奶习惯了那里,应该还没搬。”
林坤河眼神定住:“你什么意思?”
杨琳不吭声。
林坤河眼里冒出点精光:“威胁我?”
杨琳歪了歪脑袋:“说这么难听干嘛,人处在弱势的时候就得多想想办法,都是被逼的。”接着有恃无恐地问:“你爷爷奶奶身体还好吧?”
林坤河看着她,脸色慢慢阴沉下来。
僵持间一道高挑身影往这边走,杨琳往前靠,被林坤河迅速扣住。
她在他手里挣了挣,嗔了句干嘛,声音甜腻腻几多暧昧。
那道身影踟蹰两秒,还是走了过来。
林坤河眼带警告。
杨琳眼角一挑却毫不收敛,她在渐渐接近的脚步声里踮脚靠近他,贴耳说了句:“晚点微信聊。”接着扭身扬长而去。
5. 第 5 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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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月历已经翻到最后一页,深圳还在过夏天。
便利店时不时有人来,收银台的小姐妹连声抱怨:“好累啊,今天忙个没停,干嘛都往这里跑,烦死了。”
“没办法啊,”杨琳补水补得手酸,关上冰箱门说:“对面店装修,只能跑我们这里买。”
小姐妹嘟嘟囔囔:“烦死了,我以前卖衣服都没这么累,工资还低……”
她抬头问杨琳:“诶,你工资多少?”
杨琳摇摇头:“不晓得。”
“不说算了,小气鬼。”
“我小气?”杨琳鼻子差点气歪:“我昨天请你吃了炒粉,还有今天早上豆浆的钱你也没给我!你好意思吗?”
小姐妹一时理亏,小声说:“那你要提醒我啊,你不提醒我怎么记得……”
杨琳埋头做事,不理她。
小姐妹有些尴尬:“这么点事也要生气,还说自己不小气……等发工资我请你吃、请你溜冰?”
杨琳说:“我不溜冰,你请我看电影。”
“我请你看毛片!你龟儿怕不是有病嗦,电影票那么贵!”
“不请我就告诉老板,上星期你给你男朋友换了一条红双喜软包。”
“你敢?”小姐妹暴躁:“那我告诉老板你上班偷偷听歌!”
杨琳无所谓:“你去啊,我听歌最多被讲,你换烟是要罚款的,可能还会报警。”
她弯腰收拾店里空瓶子,一个个认真地检查瓶盖。
店里安静了会,小姐妹没好气地问:“那你要看什么?”
“随便,都可以。”杨琳长这么大还没进过电影院,这次有人请,立马得意得不行。
她把有奖的瓶盖放进口袋,若无其事地把空瓶和纸箱拿去杂物间,出来活动臂膀时见进来个男生,边讲电话边往店里走。
男生戴顶鸭舌帽,耳边是新款的三星滑盖机,人在货架徘徊,一排排找着什么。
杨琳跟过去问:“找什么?”
男生问:“有没有炭笔和刮刀?”
“有啊,在这里。”杨琳把他领到文具区的另一边。
附近很多培训班,经常有学生过来买文具,她指指货架:“这些都是。”
男生挂了电话伸手去拿。
他选东西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拿了就要走,杨琳连忙问:“橡皮要吗,这里还有调色纸和美工刀。”
“不用,谢谢。”男生走去收银台,拉开冰箱找喝的。
杨琳又跟过去,指指绿色饮料:“买这个吧,这个有奖。”
男生像没听到,径直拿支冰水去结账。
杨琳一屁股把收银台的小姐妹挤开,接过东西扫码:“57块。”
男生递钱过去,又拧开瓶盖喝水。
是今年最新版的百元钞,杨琳拿在手里搓了搓,又对着阳光照了照。
男生耐心等了会,掏出手机看信息。
杨琳看完钱瞄了瞄他手机,见他抬头才说:“这钱是假的。”
男生微微一顿,滑上手机问:“有没有验钞机?”
“不用验钞机!”杨琳急忙举起那张钱:“你看它里面这条银线是顺的,真币是一截截的,还有这个头像的粉……”她转头在白墙上蹭了蹭:“你看,你的这张蹭不出粉。”
男生再次掏出钱包,里面是空的,除了这张一百连个硬币都没有。
他思索道:“那……”
杨琳连忙摆手,大方地说:“没事没事,东西你拿着吧,算我送你的,不要钱。”
男生看着她。
杨琳冲他笑,新买的耳环轻轻晃动,自我感觉特别好。
男生想了会,笔和刮刀放回去:“这些先不要了,水我喝过,明天把钱送过来。”说着手一翻:“这张先还我。”
杨琳眼睛转了转,先找出纸笔递过去:“你先写一下你Q.Q号。”
男生明显不太理解。
杨琳在纸上比划了下:“水我请你喝,钱不用给,你只要把Q.Q号给我就行。”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男生很快换上一副了然但冷静的神情:“我不玩Q.Q。”
“你玩的,我看到你手机有。”杨琳认真地说:“你用假|币可以报警的,但我不报警,我就想要你Q.Q号。”
男生有些不耐烦,低头看她:“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杨琳执着地点着那张纸。
男生眉毛压了压,看眼被她扣下的钞票,接笔写字。
他拿笔的手修长劲直,一看就很有力,还很白。
只是人好像不太高兴,写完就扔笔离开。
杨琳一点不在乎,拿着那张纸仔细研究。
小姐妹在旁边看了半天的戏,蹭过来问:“谁啊?”
杨琳说:“房东儿子。”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杨琳把纸塞进裤子口袋,也打开口袋里的随身听。
随身听的线从领口穿过耳后,耳机里蔡依林在唱:跨越101,那是理想标地①。
她望着那个走远的高瘦背影,心头一阵遐想。
再见是在中信广场,看完电影的杨琳和小姐妹去吉之岛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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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点打折的寿司,离开时经过西武百货,对里面的奢侈品店充满好奇。
小姐妹有点发怯:“不去了吧,又买不起。”
杨琳说:“那怎么了,我们是去看看又不是去偷。”
她领着小姐妹逛过去,在其中一间店里看到给了自己Q.Q号的男生。
杨琳过去拍拍他。
天气降温,他穿了件黑色卫衣连裤子也是黑的,但这一身黑在他身上反而显得清爽。
杨琳开口就说:“你Q.Q没通过我的好友。”
男生似乎是回忆了下:“最近考试,没上线。”
“哦……”杨琳看着他的手机。“那你,记得等一下要通过。”
男生没说话。
杨琳还没话找话,好奇地问:“你买鞋吗?”
小姐妹要尴尬死了,使劲扯她:“走啦走啦,回去交班,晚了老板又要骂。”
被扯出店里,还有不少视线跟过来,甚至有人哈哈大笑,调侃地说着什么。
杨琳这才后知后觉,脸少见地红了一秒。
小姐妹笑话她:“哇你脸皮怎么这么厚,人家不想理你你看不出来吗?”
杨琳有点不高兴,也不大能听进去。
小姐妹知道她什么心思:“本地人眼光都很高的,人家不找外省妹,你少做梦了。”
杨琳还说呢:“我就是想跟他交个朋友。”
出去时正好整点,广场上的一圈时钟柱开始喷水,伴着音乐和灯光,杨琳几乎陶醉在大城市的新奇中。
这里天广地阔,她也心比天高,都说深圳是奋斗的热土,在这座屹立潮头的城市,她觉得自己大有可为。
小姐妹同样目眩神迷,对着高层的楼盘广告念经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在这里买套房,不用太大,够她和男朋友住就行。
当时在深圳流行一句话:宁要关内一张床,不要关外一套房。
杨琳在关外没房但在关内有床,她住在店铺后面隔出的吊楼里,人只能弓腰活动,走得快了楼板会震,震得像随时要塌。
那天回去后她们吃了寿司,很难吃,起码杨琳是这么想的。
她觉得三文鱼像肥猪肉,吃不下去但又舍不得钱,于是硬生生咽下肚,然后开始发烧开始吐。
吐到半夜杨琳觉得自己要死了,她摸手机想给家里打电话,意外看到自己的Q.Q好友已经被通过。
杨琳一骨碌爬起来点进空间,只看到两条动态,全是滑板,还有个戴鸭舌帽的人影。
杨琳有些激动,先是发了个嗨过去,也不知道矜持,很快又摸索着打字:『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林坤河对不对?』
6. 第 6 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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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回饭桌,徐芳冰问:“蹲这么久马桶没被你拉堵吧?”
杨琳坐下来继续吃饭。
她来时还喊饿,这会像是吃累了,支着太阳穴碗里马蹄一粒粒地吃,像在数米。
徐芳冰说:“你林黛玉啊天天装病。”
杨琳拿筷子嚼牛腩,不满地嚷嚷:“真难吃。”
深圳能有什么好吃的,徐芳冰翻她白眼:“你要感谢王助,要不是有他,你也就配喝番薯粥。”
杨琳生气了,筷子一甩干喝水。
徐芳冰懒得搭理她,回头继续听王逸洲谈工作。
其实不想听,但王逸洲绕到这上面了,还就她一通电话顺势切入团队管理的话题,委婉提到管理者的情绪控制,让她就事论事,量房不对是培训不规范还是奖惩没跟上,对应着加强培训或和绩效挂钩,能量化的量化,不能量化的质化。
作为管理者,能不暴力沟通就尽量收好情绪,给自己留余地,也给下属留体面。
徐芳冰刚开始还点头应和,说以后尽量注意,后来越听越绕,离开时偷偷嘀咕一句:“讲的什么鸟话。”
杨琳一脸看戏的表情,问她:“听不懂了?”
徐芳冰不承认:“以为我是你?我好歹大专文凭。”
“野鸡学校的文凭。”杨琳嘲弄道:“你那点学历在人家海归眼里还不够看的,听不懂就问,怕什么丢脸?”
气得徐芳冰伸手就掐。
她掐人没轻没重的,杨琳吃痛,拧着劲就要上去还手,被男人胳膊拦住:“小心。”
“嘀——”一辆电动车嚣张地穿过去,还骂了句什么。
“我靠!”杨琳被逼出脏话:“这他妈是人行道!”
她巴着王逸洲站稳,举目望时王逸洲避开视线,取车送徐芳冰回家。
上车后副驾门被拉开,杨琳一屁股坐到他旁边。
徐芳冰在后排咳嗽,杨琳解释道:“等下我和王助换着开,这样方便。”
王逸洲微微一顿,默许了。
夜晚的深南大道没那么堵,两边楼高灯也亮,杨琳随便扫了几眼,低头研究怎么连车里蓝牙。
王逸洲曲库几乎全是洋文,她扬着手机问:“我能换首歌吗?”
王逸洲当然没意见。
只是那首DJ响起时,他也忍不住咳嗽了下。
“俗得要命。”徐芳冰吐嘈,说是两元店的审美,步行街DJ。
杨琳问:“你有多高雅?我听听。”
徐芳冰连上蓝牙,刀郎的声音一出来,前面两个人瞬间笑得不行。
王逸洲看眼杨琳,她脑袋倚着安全带,边笑边跟徐芳冰打嘴仗,明显的心情不错。
王逸洲抽回目光,边开车边在脑子里复盘今天的工作。
他在来深圳前还有些不确定,毕竟深圳店股权复杂,而且徐芳冰出了名强势,开会吵架声量永远最高。
好在今天除了暴躁些,其它都算配合。
他心里知道多少和杨琳有些关系,不然老朱也不会指定让她跟着来。
只是也有不太顺利的部分,王逸洲微微出神,等送完徐芳冰,杨琳提着两杯许留山回来。
她递给王逸洲一杯,自己低头嘬两口:“还是这家店最好喝。”
王逸洲问:“你以前常来这里喝?”
“我以前在这楼上学英语,下课就会去买一杯。”杨琳打下车窗往外指,原本的英语培训机构已经倒闭,现在换成了课外补习班。
她望着街景出了会神,回头一本正经地嚷嚷:“别看不起人啊,我读书时候成绩不差的,尤其英语,老师都说我发音标准,有语言天赋。”
王逸洲被她的神态逗到,开玩笑说:“有没有可能是老师人好,拿话鼓励你?”
杨琳不服气:“其它科有可能,但英语我拿过奖学金的。”
王逸洲很快就猜到什么:“是……那个老师?”
杨琳嗯了一声。
王逸洲喉结微动,问句:“你当时没跟父母说么?”
“什么?”杨琳偏着头反应两秒:“说了啊,还被我爸骂了一顿,说我脑子有毛病。”
“为什么?”王逸洲无法理解。
杨琳平静道:“觉得我给他找麻烦了吧。”
杨老板不仅骂她脑子有毛病,说她蠢得像头猪,也骂她不知道找个伴一起也不知道要警惕,让晚上去就晚上去。
王逸洲面容逐渐凝重起来,慢慢地再一次想起自己那位表妹,又想,人还是不能一概而论。
他沉默了会,捡起刚刚的话题问:“你在深圳学英语是?”
“出国啊,不过后来没去成。”杨琳撑着脑袋问王逸洲:“国外好不好?”
“看地区,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
杨琳笑笑:“如果不好,为什么有些人出了国就不愿意回来了?”
思索了会,她又问王逸洲:“你在国外那么久,没想过留在那里不回来吗?”
“想过,但……”
“为了女朋友回来的?”
王逸洲 :“父母都在国内,我得回来。”
这么孝顺。
杨琳哦了一声:“那现在呢,你有女朋友吗?”
王逸洲摇摇头:“没有。”
“为什么,你不谈恋爱啊?”杨琳紧追不放,似挑逗,似八卦。
王逸洲捏着方向盘憋了会,脱口道:“我觉得这种事,宁缺勿滥。”
杨琳看着他,笑容收了收没再说什么。
回广州的路上她一直低头翻弄手机,后面干脆放下座椅睡觉,脸偏向窗外,让人看不到表情。
王逸洲把她送回宿舍楼下,车子刚停杨琳就睁眼:“到了吗?”
“到了。”
杨琳打着呵欠道谢,抓着包就要下车,胳膊却被王逸洲抓住。
力度不大,一触即收。
她扭过头,人像没醒透,目光也有些茫然。
王逸洲说:“我之前那句话……不是针对你,你别多想。”
杨琳盯着他,慢慢的,眼角眉梢尽显琢磨。
为什么解释,王逸洲也说不清,说不清是出于修养,还是出于其它。
杨琳问:“不是觉得我随便的意思?”
王逸洲:“当然不是。”
“那就好。”杨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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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觉得我不随便,我找男人有要求的,不但要高要帅还得在国外留过学,最好会讲粤语……”
王逸洲转头,撞见她含笑的脸。
他不是毛头小子,此刻手心却开始冒汗,尤其是在杨琳凑过来时。
她轻声问:“宿舍没人,要跟我上去么?”
王逸洲感觉有根神经在脑子里疯狂跳动。
她太直白,将醒的一张脸却在暗光下说不出的动人,那双长睫毛轻轻一眨,好像又把两人拉回培训时的亲密。
王逸洲感觉脸皮发胀,这时她人靠过来,手也伸过来,虚虚地搭在他皮带上,摩挲流连。
王逸洲腰背发僵,他勉强稳了稳心神,却在目不转睛的时刻见杨琳微微一笑,嘴里吐出两个字:“傻逼。”
王逸洲怔住:“你说什么?”
“骂你听不懂?傻逼。”杨琳淡定地探回手环着看他:“自作聪明,留学生了不起?知不知道大家表面上喊你才子,背地里叫你王九千……你工资是九千吧?老叶在外面吹牛的时候说得可清楚了,说九千块请了个海归让干嘛干嘛叫喝多少喝多少,王助理,酒好喝吗?吐几次了?”
王逸洲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被她耍了。
眼前这张动人的脸又跟他那个纹龙画虎的远方表妹重合起来,更粗俗更直接,也更恶劣。
可杨琳不止粗俗还嘴毒,专往人受不了的地方下刀子。
她告诉王逸洲:“你以为老朱真欣赏你?他拿你装逼吹牛证明他生意做得大而已,不然你看深圳那几个股东谁认你?中午吃完饭人家就走了,也就徐芳冰愿意给你点面子,那不是看得起你,是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所以王助理,没事多研究研究怎么给我们涨工资,别就知道抱着考勤机当领导,老朱就是个土大款,你跟他讲什么企业管理以为他真会听?你跟他谈绩效不如告诉他怎么给设计师回扣,怎么让他多挣点。”
王逸洲抓着方向盘,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杨琳很享受看高材生难堪,又盯着那副表情补了一刀:“还有厂家那帮人,有几个干实事的?他们下门店就是吃吃喝喝吹吹水,你跑回来陪他们装逼还不如赖在深圳,赖到那边股东不得不听不得不问,知道你不好应付……”说着古怪一笑:“王助理,你读书可能厉害,混社会还是差了点,你说呢?”
王逸洲字挤字地说:“我是不如你……”
“你当然不如我。”杨琳说:“我混社会的时候你还在背书还在报告老师,你能跟我比?”
王逸洲口腮发紧。
他想再说些什么,良久还是隐忍:“你可以走了。”
杨琳却问:“你不跟我上去?”
人生头一次,王逸洲抛掉涵养喝道:“下去!”
“生气了?”杨琳笑笑:“王助理,不是君子就不要装君子,被人试出来很丢脸的。”说完不顾他铁青的一张脸,推车门,像无事发生。
只是临进宿舍又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给林坤河发信息:『下周六我休息,到时候来深圳找你,你看是你有别的想法,还是我去找你爷爷奶奶。』
再一条:『他们年纪那么大,出现什么情况我可保证不了。』
7. 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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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坤河今晚信息有点多,进电影院屁股才坐热,就拎着手机出去处理工作。
听筒那头太吵,邓文胜撑着嗓子喊:“坤哥?”
林坤河问:“海光怎么又停工?”
邓文胜笑着说:“坤哥这么晚还没睡,加班还是喝酒呢?让肥东多喝两杯,酒是粮食\精,给他皮喝紧点。”
“问你正事。”林坤河没心情扯淡。
一听他动气,邓文胜连忙回应,说把原来的石材商给换了。
林坤河问:“你换的?”
“当然不是,我哪儿敢动啊。”邓文胜清着嗓子解释原委,说原定的石材商是甲方一个领导亲戚,出货不积极还总是返工。
这没什么稀罕的,山海关一过多的是关系和人情,但这家石料总延迟进场还破坏过已经装好的木作,木作老板头两次都自己掏钱返的工,后来不肯再吃哑巴亏就举报了石材证书造假,监理找人测出辐射超标,顺势换了。
邓文胜边说边叹气:“那个完成面你也看过了,铺成那个鬼样子,以后在外面顶着我们图纸我都嫌丢人。”
林坤河问:“新的石材商呢?”
“已经找好了啊。”邓文胜语气松弛:“坤哥你放心,那一家在这边也有关系的,而且以前跟咱们合作过,质量跟配合度都没问题。”
林问:“年底了,他们出货没问题?”
“巧了啊,他们刚做完一个差不多的工地,石料基本都有,规格上找找加工厂就行。”
是石料基本都有还是一早就在备货,林坤河知道他没少插手,心里计较一番后说:“哪家的?明天标出来,以后其它地方避开不要用,你也少跟他们接触。”
邓文胜还没得意够,立马就有些不淡定:“坤哥,不用这样吧,人家真做得挺好的……”
林坤河眉头皱得老高。
邓文胜还在找补:“我打听过了,原来那什么领导年后就会调走,管不了这头。”
林坤河问:“你他妈脑子化了,一天三四个饭局给你喝废了是不是?喜欢搞事回深圳搞,换肥东过去。”
他很少发飙,尤其对创业时期带的几个小弟,一起打拼过的交情当然不用说。
而邓文胜这个人,优点是脑子灵活性格吃得开在哪里都自在,但自在过了头就要发飘,要玩脱。
他被骂得发懵,好在反应还是快,听林坤河讲几句后讪讪地挠着头:“我靠,这个我没想到……坤哥说得对,是得避一下。”
林坤河低头点烟,听见那边一道不男不女的声音,皱眉问:“你又在外面蒲?”
邓文胜干笑道:“有个朋友新店开张,我来捧个场,很快就走了。”
他声音不自然,林坤河没细问,只是咬烟提醒一句:“自己小心点,玩出病不算工伤。”
邓文胜听出他过了劲,也就吐了口气,玩笑道:“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保持童子体等你来验身。”
林坤河:“我不搞基。”
邓文胜不慌不忙:“坤哥,你想让我陪睡直接说,用不着这么暗示。”
林坤河:“知道就好,皮带少扣两个眼,太紧了我不好扒。”
邓文胜夸张道:“我就知道那时候你边画图边摸我手是有原因的,还好我跑得快,出省了。”
林坤河没折他面子,笑骂几句正要挂,邓文胜又拉着他说去陕西的事。
“下个礼拜你不是有协会活动要去西安吗,我去接你,回去机票我也包了,到时候找几个人陪你喝,坤哥我跟你说,酒这东西还是跟西北人喝才叫痛快!”
“再看吧。”林坤河掐了线,低头看手机信息。
杨琳那两条显眼得很,挑衅带威胁,一副赖定他的姿态。
后面又跟了一条:『我看跟你相亲那个也就那样,真要结婚你娶谁都不如娶我,毕竟咱们这么熟,你说呢?』
林坤河抹了把脸,想那晚的一帮人还是弱了点,就该直接把他灌到硬不起来,不然也不会有这场首尾。
又想到刚刚说邓文胜的话,觉得自己才该买条铁皮带,胀死了也别放出来。
他抖抖身上的烟味,回去的路上看见卢静珠也出了厅,拎着包像在等他。
林坤河问:“放完了吗?”
卢静珠说:“剧情有点无聊。”
“那,送你回去?”
卢静珠无所谓地点点头。
没有长辈在场,她也不用扮什么热情积极,这会情绪不高,精心打扮过的脸有些疲倦和游离。
上车不久又收到母亲信息,说好不容易让继父牵的线,叫她好好表现。
卢静珠有些不耐烦,也有些不以为意。
她见的有钱人太多了,林坤河这样的不稀奇,非要说他特别在哪,大概是有一个不错的家庭,在她认识的深圳土著里还算上进。
车里放了点歌,卢静珠看眼喇叭:“宝华的音响吗?”
林坤河点点头:“你车上也是?”
“周鸣初车上是。”
“高佬周?很久没见他,最近来深圳了吗?”
卢静珠摇摇头:“很少来,他太忙了。”
林坤河问:“忙着到处钓鱼?”
“可能吧?”卢静珠扯了扯嘴角,随手接个电话。
林坤河主动调低音量。
卢静珠不咸不淡地讲着电话,想起今晚那个跟林坤河的女孩。
人很漂亮,也看得出来很难缠,张牙舞爪不好打发。
成年人谁身边没点不清不楚的男女关系,她有些好奇,有些瞧不起,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而且林坤河这种有钱二代身边干干净净才叫奇怪,要么性格上有大毛病,要么身体上有大问题。
卢静珠心里一番猜测,视线落在车子杯架上。
她挂了电话,瞟向那个明显的女士水壶:“这壶我也有一个,还是找人代购的,这颜色很难买。”
林坤河扫一眼说:“我妹的,忘车上了。”
卢静珠扬了扬眉,这才想起来:“你妹妹是林嘉怡吗?”
林坤河点点头:“你们认识?”
“见过,加过微信。”卢静珠回忆道:“她人挺好的,之前帮我和朋友带过两个包,我给她多转了点辛苦费,她又送我一副更贵的墨镜。”
说着又感叹:“还是我占便宜了,后来我请她去我们院做项目她也不肯,说怕在脸上动仪器。”
林坤河也听得发笑:“她胆子比较小,化个妆都怕长痘,去美容院的次数还没我妈多。”
他说起妹妹时神色温柔,卢静珠居然听得怔了一会,想起他们兄妹感情好的传闻,黯然笑笑。
谁不想有一个宠自己,愿意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哥哥,她没有,所以她格外羡慕,也格外容易因为这份羡慕而催生一些好感。
路口调头,林坤河宽大的手掌扶在方向盘,方向盘在他手里慢慢打圈,又慢慢回正。
这里有个高速口,有刚下高速的还开着远光,他也只是闪两下提醒,没有暴躁到不停闪灯,或者也把远光打开互刺,以暴制暴。
卢静珠问:“你跟你妹妹是双胞胎吧,但好像……长得不太一样?”
林坤河摸着车顶抻了抻腰背,懒散回应:“本来打算长一样的,怕别人分不出来,商量了一下还是各长各的,方便。”
卢静珠莞尔一笑,问起他车上摆件:“这也是你妹妹的?”
“我妈买的,都是她养的猫和狗。”
“叫什么名字?”
“猫叫细春,狗一只叫华文一只叫华武。”
“唐伯虎点秋香?”
卢静珠正想到这个,又听林坤河补充句:“白痴brother。”
卢静珠被点中笑穴,盯着图片笑了好半晌,情绪也被提起来,眼角勾出愉悦弧度。
她妈妈让她好好跟林坤河相处,说了他一堆优点,比如家里长辈通情达理,公司生意也稳定。
嫁给他,她会过得很好。
卢静珠想,一个绅士风趣的男人,确实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她吸了吸鼻子,伸手去拿抽纸时披肩滑下些,露出雪白的一侧肩。
林坤河余光扫见,摸了摸下巴,没说什么。
车程不远,但公寓楼下停着一部跑车,跑车前站着陈柏健。
卢静珠没料到他会来,顿时不安。
林坤河打下车窗问:“刚回深圳?”
陈柏健点点头:“刚回,你呢?”
“在福田吃了顿饭。”林坤河给他派根烟:“车新提的?看着不错。”
他们你来我往地寒暄,旁边的卢静珠始终一言不发。
林坤河也没聊太久,挂了倒档开始停车,再绕过去帮卢静珠开门,还是像来时一样伸手给她护住头顶,很有风度。
提包下去,又听他低声问:“送你上去?”
卢静珠难得的有些拘谨,轻声点点头:“好。”
下车后见陈柏健就站在不远处盯着他们,仰着脖子要笑不笑地,看人时通身一股病态的拽劲。
卢静珠以前喜欢他这种拽劲,现在却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她问林坤河:“你们认识?”
林坤河说:“不熟。”
圈子太小,卢静珠心有些乱,但见他面色如常,人也慢慢定下来。
高档住宅的电梯里边边角角都擦得干净,印着平行的两张面容,一张白皙精致,一张鼻高眼浓。
男性的高大结实此刻都是说不出的安全感,卢静珠垂眼,下意识靠向林坤河。
电梯很快到层,在她看来顺理成章的一晚,林坤河却只送到门口,说了句早点休息。
卢静珠不知道怎么理解他这句话,咬着唇说:“进来喝杯茶吧,我最近在换软装,刚好请你帮忙参谋一下。”
林坤河看表:“改天吧,今天还有个工地要去。”
“这么晚?”
“有间老酒店翻新,项目我们接的,得去看看。”
卢静珠仍然笑:“大客户么,这么急。”
林坤河面不改色地介绍:“你应该认识,老板姓许,广州人。”
卢静珠一愣,面色不再红润,脸上的笑也有些挂不住。
她勉强提起嘴角:“好,那你先忙。”
“早点休息。”林坤河下了楼。
陈柏健还在原地,咬着他散的烟死死盯着他。
这回两个人没打招呼,林坤河也当没看见,压着油门走了。
回家冲个凉,损友打来电话问:“你得罪阿Bill了?”
“谁?”
“阿Bill,陈柏健,他刚给我电话打听你。”
林坤河对着镜子抓了抓头发说:“刚刚在红树湾碰到。”
对面追问不休,他又把今晚的事大概说了说。
损友笑出声:“你就这么走了?姓陈的还在呢,等下美女打电话给你求救。”
林坤河问:“你想救?我把地址发你。”
“算了,我不敢,那女的那么花。”那边拿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吻:“我怕被姓陈的捅死。”
“皮这么厚捅不死你。”林坤河把兜里电影票团了团,扔进垃圾箱。
两天后跑西北出差,看了个酒店项目。
工装做这么久,林坤河也跟投过几个酒店,硬件运营都有些经验,看完觉得可投可不投,也就没放太多心思,应邀去参加了一个旧改的评审会。
说实话,下手太重,改完几乎看不出这个片区的历史性,以他的标准一塌糊涂。
但这种会议就是来刷脸来举手的,林坤河装模作样挑了点小毛病又泛泛地夸一通,没想碰到母校一位教授也在专家之列,会后被捉着批评几句,说他油滑世故了,也学着不讲真话,忘记学建筑的本心。
林坤河连连告罪,心里叹气本心值几毛钱,时代红利你不吃它就过去了,谁都是先上桌才有话语权。
兜一圈,又顺路去看邓文胜。
邓文胜还算老实,没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过来,只带了监理和相熟的会所老板,舒舒服服吃了一顿饭。
吃完楼上唱K时老朱打来电话,林坤河按了静音没接,过会摸出手机刷朋友圈,刷到杨琳公开发的照片。
照片是十多年前的罗湖街道,就在他老屋附近,还配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一样的天,一样的脸。
林坤河怎么会看不出来这里面的暗示,简直气笑,人往沙发一靠。
“坤哥。”邓文胜勾着腰过来,像黄鼠狼讨封。
林坤河一条胳膊搭在眼窝眯着,不想理。
邓文胜瞄了眼那张有些年代感的照片,年轻女孩子咬着一瓶优酸乳的吸管,蹲在地上冲镜头比耶。
穿得不够时尚,但青春无敌。
他收了一下表情,正经请问:“这位是?”
林坤河动手划掉照片。
“哪的靓女?”邓文胜这下更好奇,按年纪推了推:“初恋?”
林坤河反问他:“你想初恋?”
邓文胜哈哈大笑:“有什么好想的,长什么样都忘了。”
他读书时候穷得很,喜欢的女同学多一眼都没胆看,知道自己配不上,也知道自己谈不起。
但林坤河不一样,邓文胜支着脑袋八卦:“坤哥,你读书那会应该不少女孩喜欢吧?有没有被人泡过,怎么泡的?”
林坤河气定神闲地按掉手机,起身唱歌。
花大钱的音响果然不一样,林坤河拎着麦唱两首,唱爽了坐回去,又看见老朱发的信息。
林坤河忽然感叹材料商老板也不容易,而且土大户有土大户的优点,做起生意来耐得住冷脸,也格外豁得出去。
“坤哥。”邓文胜摸过来敬酒。
林坤河心情不错,喝完拍拍他肩膀,说两句鼓励的话。
邓文胜最吃这一套,喝着喝着就开始傻笑:“坤哥,前年老家修祠堂我捐了15万,过年回去一顿饭赶三家,过年菩萨出行的轿子都要在我家门口多绕两圈,可算给我爸妈挣到了脸……”
说着攀住林坤河:“坤哥,我就知道我没跟错人!”
林坤河抱着手臂听他忆苦思甜。
邓文胜还在说,说刚跟着他干的那会画图画得想吐,每天做梦都在拉立面,也说跟着他有赌的成分。
林坤河能理解这心绪,毕竟刚出来单干那会着实苦了一阵,单子要谈图纸要画,酒桌上不是听甲方吹牛逼就是陪甲方吹牛逼。
有一阵同时接手几个情趣酒店,连软装都包了,吊床和洞穴画得他也想吐,看片都提不起兴致。
他爹说过你花钱可以不要去做生意,老头一辈子养尊处优,在港资当了几十年的职业经理人,破产跳楼的事看了不计其数,行事保守又谨慎,这辈子做过风险最大的事还是08年经济危机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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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抄底过一波房产和股票。
那阵战战兢兢过了大半年,钱是挣了,但提心吊胆的日子再也不愿意过。
林坤河刚创业那两年老头紧张得很,生怕被他连累得高铁都坐不了,几次说梦到自己也在坪山蹲监,旁敲侧击地让他放弃。
林坤河咬牙撑了几年,再难也没跟家里吐过一句苦水,刚开始还有一点本地佬的清傲,创业以后头低得多了,架子也就下来了。
好在时运不错,没让老头连高铁站都进不去。
今天被邓文胜感染的,林坤河也跟着矫情了一把,矫情完发现邓文胜跟他回房间脱得只剩件白背心,立马连拖带踹地把他弄出去,关上门蒙头大睡。
隔天去休息室刷卡,工作人员提醒说到白云的航班晚点半小时,林坤河愣了下。
他对着登机牌上广州白云四个字反复确认,皱眉打给邓文胜:“宝安机场被你炸了?怎么不给我买去佛山?”
邓文胜还没醒透,脑子也有些不确定:“坤哥,我记得你说去广州有事的,说材料商搞什么活动……还是我听错了,你要去佛山?”
林坤河沉默半天,也不见尴尬,转口提醒他:“别睡了,工地今天试水你去盯一下,顺便把九楼那个岩板的完成面拍给我。”
打完电话,林坤河抹了把脸。
他打给周鸣初:“在不在广州?”
周鸣初:“在深圳,出来吃饭。”
林坤河跟他对了两遍,无奈地架起腿谑道:“又去深圳钓鱼了?别怪我没提醒你,钓鱼杀生,损福报。”
周鸣初让他放心:“我一般钓完就去寺庙念经,你要不要求点什么,顺便帮你求了。”
林坤河客气地婉拒:“我就不用了吧大师,你给自己求求姻缘,费事你爸着急。”
周鸣初帮他分析:“你们搞建筑的劈来砍去没少破坏地基,也该多跑几趟寺庙。”
林坤河笑:“那行,你多捐点钱记我帐上,改天发迹了去广州找你还愿。”
扯两句收线。
林坤河心想年纪轻轻爱钓鱼,不是超脱了就是萎了,至于广州的事……他握着手机回忆昨晚,不太能想起那么一段,但邓文胜也扯不上这个谎。
登机前恰好老朱又打来电话,热情问行程。
林坤河这回客气很多,心想这钱不挣白不挣,反正顺路的事,索性落地广州直奔会场。
酒店大堂看见杨琳,穿着工服腰是腰腿是腿,就是鞋尖一下下踢着墙面,背影看起来有些烦躁。
她讲完电话发现林坤河,也不打招呼,一个劲拿眼睛睇他。
林坤河问:“在几楼?”
“五楼。”杨琳动身领他上去,也一起坐进电梯。
电梯里杨琳并不说话,只是抬手把玩耳环,顺便看着林坤河。
电梯里装了镜子,她那点儿表情从四面八方照到他眼里,又像从四面八方观察着他,目光粘他身上像在盘算什么。
被这样两只眼睛照着,定力差些的盯也给盯毛了。
林坤河问:“来的人多不多?”
“还行。”杨琳调整着耳环位置,实际有些心不在焉。
表姐已经为离婚的事找了律师,她刚刚听说男方打过电话威胁,说要弄死谁。
杨琳怕倒不怕,只是眼皮跳得心烦耳根也发热,只能打起精神应付活动。
这鬼活动自吹自擂的把戏而已,所谓品牌升级就是提价的借口,媒体冲着红包来的,发在没几个点击的本地网站,再搞几个H5炸一炸,无聊的一套。
会场里王逸洲顶着一张更难看的脸,徐芳冰问杨琳:“你又得罪王助了?”
杨琳:“得罪就得罪,有本事咬我。”
“咬你哪里?”徐芳冰昂着头找林坤河:“刚刚你领他上来的?你觉得我今天跟他谈单成算大不大?”
杨琳往那头插了一眼:“他没给你项目?”
徐芳冰说:“给了啊,他办公室那里我们不是接了几个工地?”
但办公室毕竟面积有限,她更馋山泉的大工装,资源不是一个量级的。
她扭头见杨琳还在摸耳朵,一巴掌拍掉她的手:“别搞了,怕谁不知道你戴的是金子?”
“我耳朵痒。”杨琳嘟嘟囔囔地掏出手机看信息,人瞬间不淡定,跑去找王逸洲请假。
王逸洲作为总统筹拒绝她提前离场:“你有事应该提前说,今天大家都一人多岗,你临时走了谁来顶?”
杨琳话说两句见他还是不卖面子,也把脸一拉,问徐芳冰要了车钥匙就走。
徐芳冰不放心:“你会不会开?别把我车撞了啊我刚做完保养!”
杨琳说:“撞了赔你!”
她踩着地毯往外跑,瞪了眼挡住出口的林坤河。
林坤河确定自己没惹,他正跟老朱谈事情,倒是老朱见她跑得风风火火的,问句:“小杨怎么了?”
徐芳冰帮忙解释:“有急事,杨琳表姐要离婚,姐夫一家打过来了。”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去角落给杨琳打电话:“你有病啊不知道找你爸?你回去有什么用,你跟他们打架?男的你打得过吗?”
杨琳哪有空理她,搓着方向盘直接往家赶。
到家时还不像徐芳冰那张乌鸦嘴说的打起来,只是姐夫孙汉视她如仇人,一见她就攥紧了拳头,两只牛眼瞪得像要吃人。
孙家人既横又不要脸,知道女儿是杜海若的命,早就抢到手里,扬言离婚别想好过。
小欢欢被老人使劲箍在怀里,不停挣扎,要妈妈。
杨琳在旁边听了一会,忍着气问:“你们来谈事还是来挑事?堵在这里干什么,不让我们做生意了?”
孙汉也忍了很久,指她鼻子就骂:“你他妈一天到晚教唆你姐,是不是犯贱找打?”
杨琳顿了顿,调转脚步走到他跟前:“你打我一下试试?”
杜玉芬连忙调解:“别别别都别冲动,小孙你有话好好说。”
她还在试图当和事佬,哪知孙母仗着人多也用家乡话骂出句更脏的,杨琳抓了条数据线往她身上抽:“死老货你骂什么!”
两边瞬间打了起来。
避无可避的一场架,孙汉一口一个烂货对着杨琳又是骂又要抓。
小厨房里的东西被砸得到处都是,吃饭的碗碎在刚铺的地砖上,吓得小孩子哭到像要断气。
杨家三大一小全是女的,好在有几个租客伸手拉架,杨琳趁机去开水龙头接高压水枪。
林坤河站在看热闹的人群后面,本来看她穿着工服有些活动不开,这会举着高压水枪就把孙家人淋得睁不开眼。
孙汉气急败坏,顶着湿透的一身过去抢水管,林坤河踹出个水桶挡住他,抓着膀子往后推,挡过去揪打起来。
孙母捡起地上的水管帮儿子,杨琳立马就要去抢孩子。
治安队离得不远不近,林坤河在警笛声呼啸时一把推开孙汉,退后抹了把脸。
杨琳趁乱抢到孩子,只是躲开孙母时耳朵被狠狠抓了一把,人也被自己泼湿的地滑到,急中一只手撑住身体。
她被杜海若拉起来,顾不上别的,先低头在地上找东西。
地上又湿又滑,林坤河看着她寻宝一样巡了几分钟,忽然手腕一抽,露出痛苦表情。
林坤河问:“折了?”
“好像伸不直了。”杨琳痛得眼泪飙出来,张口冲他嚷:“快点,快送我去医院!”
8.第 8 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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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医院车程20分钟,林坤河把人送进急诊室后医生按了按手腕,杨琳的脸一下烧起来,用力把牙咬紧。
医生观察道:“痛不痛?”
“还好。”
医生问:“是还好还是很痛?你这个有可能桡骨骨折,要拍片的。”
杨琳看眼林坤河,刚刚还冲人嚷嚷,这会当着他面莫名有些放不开,慢慢吐出一口气说:“还好,也不算很痛。”
医生皱眉:“先试试手能不能伸直,再试试转不转得动。”
林坤河直接说:“拍片吧,她摔的时候还抱着个小孩,应该是骨折了。”
CT排片要个把钟,杨琳伸着腿说:“我袜子湿了。”
林坤河看着她。
杨琳暗示道:“我手脱不动。”
“你还有另一只手。”林坤河没打算动。
他去拿了碘伏和棉签,转身见杨琳光着两条腿从洗手间出来,脱下的丝袜随手放在椅子上,然后顶着两只火辣辣的耳朵冲他仰头。
林坤河把东西递过去,杨琳动也不动:“你看我哪只手举得起来?”
林坤河微微皱眉,指挥她:“侧着坐。”
杨琳听话地挪了挪屁股,见他弯腰靠近,睫毛动了动,胸口轻轻起伏。
她耳朵红得不太自然,有一边还微微发肿且带点血痕,当时动作有多粗暴可想而知。
林坤河用一根手指垫着她耳垂。
杨琳问:“我耳环是不是掉了?”
“只看到一只。”
“肯定是死老太婆偷了!”杨琳气得牙痒痒,心里又把姓陆的一家拉出来千刀万剐,骂完也没等到林坤河吭声。
她有些费力地用余光去瞄他。
林坤河问:“摘不摘?”
杨琳点点头。
林坤河微微用力,手指的温度贴着她耳朵,另一只耳环掰开扣,放到她手里。
杨琳收好自己的金耳环,开口问:“你跟踪我?”
林坤河说:“我准备走,是你开得太慢。”
是真的准备走吗?杨琳低着头,好一阵揣想。
林坤河快速擦完,起身时杨琳看着他,眼神不遮不掩的。
她再问:“事情你考虑好了吗?”
林坤河把棉签折断再扔掉,反问一句:“为什么提结婚的事?”
杨琳还是那副表情:“你说呢,你睡了我就想不管?便宜不是这么占的,起码在我这里便宜没这么好占。”
林坤河不为所动:“别跟我来这套,有话直说。”
杨琳张口就来:“我说过了,我爸妈催我结婚催得很急,巴不得把我剥光了送到男的床上。”
她眼睛巡着林坤河,嘴巴装模作样地比较:“那个男的很一般,你比他条件强很多……这个理由怎么样?”
林坤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说实话。”
杨琳笑,装糊涂各有各的一套:“我讲的就是实话你怎么不信呢?是常被人骗,还是自己喜欢骗人?”
林坤河不爱听这句话,
又问:“你真不怕我去找你爷爷奶奶?他们年纪那么大,受得了刺激么?”
林坤河说:“他们还在外面旅游,用不用给你号码,提前约别跑空了。”再好心问:“要不把我爸妈地址也写给你?”
“行啊,”杨琳挑着眉笑:“你知道的,我们做销售就是得什么都试试,多一分可能性也要抓住。”
林坤河转身就走。
杨琳在后面喊:“去哪啊?喂!”
“让医生再开个B超,顺便看看你有没有怀。”林坤河说:“都来医院了,不检查一下多亏。”
难听的耍赖的话谁都会说,林坤河抖了抖裤脚,湿湿的一截贴着皮肤,很不舒服。
他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也没多和善,举着手机和杨老板在楼梯口碰见。
杨老板下意识给他让了路。
广东讨生活多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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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东西已经刻进骨子里,杨老板在背后骂起本地佬再用力,现实中碰到讲粤语且看起来不太和善的,还是不怎么敢靠近。
但这不影响他跟女儿发脾气,见到人就一通指责。
“年年月月就会惹事,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清官都不断家务事,要你出什么头?”
杨琳说:“惹事的是他们,为什么他们敢?因为你不在,因为你又出去打麻将了,所以他们敢欺负我们几个女的,如果我不动手,你信不信他们敢把房子砸了?”
杨老板气急败坏:“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跟你老子顶嘴!”
这就叫顶嘴了,杨琳觉得好笑:“我是没什么了不起,但我不像你,永远只会挑家里人的错,有理也要被你骂成找事,这么怕给家里人撑腰你结什么婚生什么孩子当什么爸?”
杨老板气得踹椅子。
力气不算大,杨琳却也颤了一下。
她看着父亲,刚刚漫不经心挑衅的脸慢慢变得木然,站起身问:“踹椅子干什么,要不要踹我身上?”
杨老板气得说不出话。
林坤河看眼叫号的屏幕,走过去。
“还有事吗?”杨琳转过头,冷淡问他。
她自己也淋了水,耳朵边的碎发刚刚林坤河用棉签挑开了,还有一些湿答答贴着脸,脸色发白,整个人却有种狼狈下的冷静。
林坤河掏出车钥匙还过去,再看眼屏幕:“叫号了,先去拍片吧。”
杨琳一言不发,抽单子自己进了CT室。
两个男人在外面等着,林坤河弯腰捡起地上那双丝袜,薄薄的一层能摸到抽丝,脱的时候应该用了蛮力,也可能是腿蹭腿蹭下来的。
杨老板盯着他看很久,忽然想起些什么:“我是不是见过你?”
林坤河伸手跟他握了握:“杨叔好,我叫林坤河。”
杨老板努力回想。
林坤河补充道:“九几年的时候您在罗湖租过一间门面,房东是我父亲,林见贤。”
9.第 9 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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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杨琳四岁,那时流行着一句话:东南西北中,发财到广东。
都说家贫走四方,杨老板不仅家贫还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一个,父母偏爱大哥,他靠抠抠搜搜分的家产没能混出什么名堂,只好领着老婆去了广东。
广东并不好混,杨老板经常因为一张暂住证被治安仔的电棍撵得到处跑,自己卖过膏药当过导游也开过摩的,几年里好不容易攒了点钱,跟同乡跑去深圳。
常听人说深圳对无名之辈是个好地方,杨老板咬牙租了一间门面卖百货,搭着卖点水果。
那真是间旺铺,没多久就回本并赚了一笔,杨老板这个称号也是那会被叫起来的,同乡们眼馋他运气好,三不五时都要来取取经,或者请他去帮忙找铺子。
那是杨老板人生最风光的几年。
他听着王杰的音乐,学城市人一天刷三次牙,脚下蹬一双蹭亮皮鞋坐在收银台,意气风发地进入千禧年。
也是这年冬天,杨老板把女儿接来深圳过寒假。
女儿是杨老板亲大哥送来的,大哥在这里吃了顿饭,说关外房子均价才两千多,让他赶紧买一套。
杨老板却只觉得大哥想坑他,只要自己在外面买了房,家里宅基地就顺理成章过给老大了。
刚好那阵又有个同乡高价转店,出的钱足够杨老板在老家风风光光盖一栋好房,于是他动了心,想捞一把转店的钱。
只是担心房东不配合。
那时还流行着一些潜规则,比如各种签字喝茶费,房东如果不签字这个铺也转不出去,杨老板为此心里打鼓,生怕被刁难。
那个月交租时房东不在,家里只有房东那个瘦瘦高高的儿子,态度不像有些本地人那样嫌恶,但也长着一张不热情的脸。
杨老板笑着跟他打招呼,又没话找话说了两句,塑料袋里藏了半天的一条中华烟却还是没舍得送出去。
回来后心头一阵悔。
他也犹豫不转但同乡又加了点钱,杨老板只好再下决心,因为打听到房东每周末都会带家人到酒楼喝早茶,就也选了个好日子带着儿女早早过去。
酒楼很大人也很多,杨老板见女儿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突然觉得她可怜,于是在点心车过来时打算大方一回,让女儿自己拿。
可女儿不懂事,伸手就拿了个很贵的顶点,那个小章子一戳到账单上杨老板脸色就不对了。
但那是杨琳吃过最开心的一顿。
她边吃边照顾弟弟,还分神看着酒楼里的边边角角,满脑子都是豪华和时髦。
可茶喝得太多胀肚,杨琳拿着筷子说:“爸爸,我想上厕所。”
杨老板正为没等到房东而烦心,不耐地摆摆手:“去吧,自己小心点。”
杨琳嗯个不停,屁股离开椅子就先跑去布菲台看了一圈,韭菜猪红,胡椒猪肚,鲍汁鸡脚……
也没什么好吃的。
她对在酒楼吃饭的老外更感兴趣,装模作样跟在后面听他们讲话,觉得自己好厉害,老师都没见过活的老外,她先见到了。
杨琳心头一阵窃喜。
她跑去上了个厕所,这里连厕所都金碧辉煌,洗手台旁边立着金色的高高的柱子,上面有一堆彩色的小砂子。
杨琳感觉那些砂子很漂亮,就抓了一点在手里摸。
旁边有个男生在洗手,皱眉看她。
杨琳也看过去,眼睛滴溜溜。
男生提醒:“这是灭烟的。”
才说完一个阿伯手里的烟就戳了上去,还吐了口痰。
杨琳吓得缩了手,人一时有些窘迫,很快又表现得若无其事,打开水龙头使劲洗手。
洗完却找不到回去的路,杨琳不好意思问,只好硬着头皮跟在男生后面,跟着人家穿来穿去。
男生最终发现她,停下来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杨琳理直气壮道:“我也走这边。”
男生让到旁边:“那你先走。”
“我就不走。”杨琳有点难堪又有点生气,用力瞪着他。
瞪到眼睛发酸时,父亲气急败坏地找来。
也是到这会,杨老板才知道房东订的是包厢,要给一对双胞胎儿女庆祝生日。
杨家人被邀请进去一起吃,桌上东西丰富很多,杨琳摸到一包写着英文的零食,包装上看,很像刚刚垃圾筒上面的小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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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她拿在手里研究很久,还是那个男生告诉她:“这是糖。”
“我知道!”杨琳嘴硬:“我知道的,我现在不想吃。”
男生扭头走了,杨琳见他走到茶台那边伸手扯了一个女生辫子,女生回头轻轻推他,笑着说了句什么。
好无聊的人。
杨琳把糖打开尝了两粒,觉得味道怪,转手塞进弟弟嘴里。
弟弟问这是什么,杨琳郑重地说:“这是瑞士巧克力。”
弟弟对此深信不疑。
杨琳托腮看着桌面的菜单,上面除了菜名还印着今天过生日的人名:林嘉怡,林坤河。
弟弟问哪个是男哪个是女,杨琳觉得他傻,伸手推了他一把,推完心虚地去看正跟房东说话的杨老板。
杨琳目不转睛地盯了会,见平时口若悬河的父亲今天却笑得不大自然,看起来有些紧张和局促。
过一会,他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事情意外的顺利。
这是杨老板没想到的事,房东答应得特别爽快,半点为难的意思都没有。
他放下心头大事,当天也就敞开喝了几杯好酒,也抽上了比中华更好的烟。
那天回去后他醉倒在床上,半梦半醒中发现女儿在给他擦脸,欣慰之余不由想起她今天在包厢里露出的羡慕模样,说以后也要给她办个隆重的生日宴。
杨琳一愣:“真的吗爸爸?”
“真的。”杨老板看着女儿,见她趴在床边一脸雀跃,不由满心怜惜。
那时是父爱,是真心,可杨老板并没意识到,铺子转租是他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决定之一。
作为湖南人,杨老板身上有霸蛮的一面,刚来广东时他经常靠霉豆腐送饭,钱能存一分存一分,人吃得苦也耐得烦,可人生不是笔直的通天大道,你总会碰到岔路口,你无法保证每一次拐弯都对,也不是每一步都能向前。
而人生一旦开始倒退,你再想往前,每一步都只能靠爬。
后来他时常想,如果老老实实守着那间铺子,如果他在深圳买了房,很多事都不会发生;比如不会连女儿读书都供不起,更不会弄得父女反目,连坐下来好好说句话都困难。
10.第 10 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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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坤河走后,父女两个又大吵一架。
“你还在跟这些人联系?”杨老板脸都发青:“你不要脸我还要,是不是丢人没丢够?”
杨琳点点头:“你说得对,我就是丢人没丢够,以后还可能会做更丢人的事,你要不想跟着我一起丢人,最好不要管我。”
杨老板愤怒又无力。
作为一名父亲他的强硬早已不起作用,女儿也早不是那幅安静听他说教的模样,现在他说什么她都不爱听也不想听,同样的,她回不回应,他这个当爸的都难受。
好在杜海若及时赶到,把杨老板给劝了回去。
她自己也才刚收拾好,这会担心起杨琳:“桡骨骨折,是不是要手术?”
杨琳点点头:“医生建议手术,说恢复快效果也好些,如果不动手术就要吊一段时间胳膊,康复起来也累。”
姐妹两个商量了下,一致决定手术。
去病房的路上又说起耳环的事,杨琳说:“回去查一下监控,肯定是那个老太婆捡走了,他们家要还是不同意离婚,我们就报警。”
杜海若替她接了杯水,垂着眼平淡地说:“会离的,我这次真的下决心了。”
杨琳端着水看她。
护士过来插床头卡,说了一通住院和手术的事。
杨琳听得头大头发麻,她受伤的手转不动也伸不直,想着长这么大还没做过手术,提前就开始不太淡定,觉得这个医院不行,私立的,也不知道水平过不过关。
杜海若笑她胆小,说这间医院虽然私立但也是三甲,做个小手术还是没问题的。
笑完继续说起刚才的事:“孙汉……他有个亲戚之前出事故去他那里修车,定损的时候报多了一个大灯还有前机盖。”
杨琳问:“报了多少钱?”
“那个车贵,光换灯就多花了三万几。”杜海若说:“他们家都爱做这种事,修车厂要查还能查出不少,骗保是要坐牢的。”
杨琳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准备举报。
她有些意外:“老姐,你可比我想象的厉害啊?”
杜海若笑笑,今天这么一闹,这样的人家她再不离就真的比猪还蠢了。
杨琳见她眉尖蹙着放松不开,伸手去勾她手指,不小心被静电打中。
珠三角地区半个多月没下雨,太干燥了。
这样干燥的日子又持续了几天,临海的深圳相对好些,天蓝风轻更适合过冬。
只是太阳射眼睛,开车的时候容易反光,一不小心就撞了。
黄亚滨一出现就在骂骂咧咧,说刚刚在路上蹭到车尾,几个北佬下来嗷嗷叫,东北话听得倒胃。
“一班外省仔没脑子的,开辆破本田连弯都不会拐,几时这些捞头走了深圳才算清净。”
林坤河看了眼他胸前挂着的符筒,没发表任何意见。
黄亚滨还在牢骚,肥东进来说:“坤哥,惠东那个标没选上。”
意料之中的事,林坤河点点头:“标书收好,这个不用管了。”
肥东递东西给他签字,转头和黄亚滨打招呼:“滨少精神呐,今天来看工地的?”
黄亚滨点点头:“什么进度了?”
“在铺砖,应该还要搞个两天。”肥东跟他闲扯:“滨少最近状态不错,春风得意啊。”
黄亚滨叹气:“得意个屁,最近老是破财,特意来你们林总这吸吸运势。”他把貔貅的屁股摸了又摸。
肥东还敞着嘴笑:“我们刚落了个标,坤哥财也没收上,不太合适吧?”
黄亚滨问了两句,摸摸下巴说:“惠东哪里的标,要不要帮忙?”
“周柏林的,你抢不了。”林坤河签完文件,扔根烟过去。
黄亚滨当即明白什么情况,扯出一点嗤笑说:“姓周的是又要你陪标又要你当女婿,给他继女接盘……是不是打算公司也打算叫你接了?”
“人家有儿子。”
“他儿子又不干这行。”黄亚滨搓着烟想了想:“你那天走那么快,不担心美女出什么事?”
林坤河说:“我也怕被捅死。”
人反正是安全到的家,至于后面,他管不了。
黄亚滨微微正色,低声说:“姓陈那家伙癫的,家里拿钱养废了早晚要玩出祸,你没事别惹他。”
“你看我有这个时间吗?”林坤河眼都没抬。
黄亚滨一想:“也对,你大把事做忙得很,而且朋友妻不可欺,你是该离那个女的远点。”
林坤河说:“我跟姓陈的不熟,算不上朋友。”
他只是不想被绿帽子压死,他还年轻,正是风骚的时候。
黄亚滨咬着烟找了个沙发躺着,抽两口,啧一声:“你这烟怎么有潮味?”
林坤河才想起这烟跟他一起被淋过。
他换了包扔过去,自己也换一根,点完火,一缕烟从手心冒出来。
南山草木丰沛,这个磁场佛也愿意把屁股缝都扒开晒,黄亚滨在这里格外自在,吞云吐雾地评价卢静珠:“连家教都不放过,还有许家那个儿子,听说被她搞抑郁了。”
林坤河谑道:“你对人这么了解?”
黄亚滨玩味地笑笑,突然感叹:“长得够漂亮,可惜是个外省妹。”语气不无遗憾。
林坤河掏掏耳朵,怀疑潮汕祠堂装不下他,已经打算要在深圳建宗。
他掐着抽完最后一口,戳灭在烟灰缸。
黄亚滨在后面喊:“去哪,你不请我吃饭?”
“食堂有饭自己去打,没碗找前台要,不会吃找肥东喂。”
黄亚滨啧了声:“你起码带我看看工地吧?”
林坤河问:“你不是不看?”
“拍两张照片发发,省得说我天天在外面滚。”黄亚滨踢着腿站起来,跟林坤河到了楼下。
工地口远远地看见徐芳冰,她正抓着手机跟杨琳发飙:“你是不是人,蹭了我的车还让我走保险?”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徐芳冰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讲几句,她又劝杨琳:“还有你离岗这个事王助肯定要追究的,你记得去跟他认个错,态度好点不丢人。”
杨琳说:“爱怎么追究怎么追究,大不了不干。”
“不干去哪?”
“回南京吧。”
徐芳冰一愣:“你来真的?”
“不然呢?”
“别啊?”徐芳冰有点急,拨高了声音劝她:“回南京干嘛,不行你来深圳啊,跟我住。”
杨琳想也不想:“你家太小,我才不住。”
电话收线,徐芳冰折了半句骂在喉咙里,眼睛一抬也来不及生气,马上喊住林坤河。
林坤河问:“徐店长来跟货?”
“今天送背景墙,水刀刚赶出来的,我怕他们铺不好,来盯一下。”徐芳冰领着他在工地转了转,找到机会提起D9的单。
林坤河指了指黄亚滨:“他是这里业主,也是D9的业主之一,用什么砖他打声招呼的事。”
黄亚滨叉着腿坐在油漆桶上,被他一指顺嘴就答应道:“对,这点事我说了算,你重新报价,用最贵的砖,回去我就找人签字。”
徐芳冰看出是一唱一和在打哈哈,心里对项目惋惜,但只能识趣地笑笑,客气两句走了。
黄亚滨问:“他们砖很差?”
“还行。”
“给的回扣少?”
林坤河人模狗样地说:“我们不拿回扣。”
“那你点我干什么?”黄亚滨脸一脸琢磨,望望徐芳冰的背影:“还是看上了想搞潜规则,故意为难人?”
“我没你那么无聊。”林坤河说:“而且人家结婚了。”
黄亚滨惊讶地扬了扬眉:“那该归我,我就喜欢结过婚的。”
林坤河一脸了然,但没时间陪他扯淡,领着工地转完就走。
“去哪?”黄亚滨空虚得要死,跟他屁股后头说:“你今天就是相亲也得带我。”
林坤河回身邀请:“那走吧,一起去看看你恩师。”
“……再会。”黄亚滨溜得飞快。
溜出车场想到什么,又轰着油门从另一边调头,从车窗扔进来两盒东西:“补你的,快高长大。”
林坤河打开看了看,笑骂一声滚。
太阳确实猛,他架起墨镜开到宠物店,一对母女在太阳底下僵持,两只狗急得团团转。
林坤河开过去见老妈子一言不发,他打下车窗,一只手挂出去故意晃晃手表:“靓女,狗怎么卖?”
老妈子不理,他又说:“开个价,买回去养的,家里最近闹老鼠。”
梁老师勉强瞥他一眼,脸色却很不好看。
相比她,当女儿的要平静得多,林嘉怡过来喊了声哥:“堵车吗?”
“不堵,没等几轮灯。”
林坤河把车落锁,门一开,白痴brother争先恐后上来霸位,有一只还跑到主驾。
林坤河客气地掏出车钥匙:“你来开?”
华文吠了他一声。
林坤河这才发现它有些不正常,抓着狗头端详一阵:“最近吃胖这么多?”
梁老师没好气地把狗绳扔过去:“没看到肚子吗?怀孕了。”
林坤河挺冤:“又不是我的,我看它肚子干什么。”
他把狗撵到后座,忽然思索:“那超载了,我这车是五座的,要不让它下去跟着车跑?”
老妈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林坤河再提议:“或者他们全上来,你跟着车跑?”
妹妹在后座笑出声。
梁老师终于忍不住,拉着儿子臂膀狠狠抽几下:“快点啊衰仔,还在这口花花,你爸已经在煮菜了!”
林坤河这才搓着方向盘往家开。
楼下车位还算充裕,他略过几个空位都没停,老妈子又忍不住催。
急什么,林坤河不慌不忙的:“狗拉尿都要找个吉位,慢慢来。”
他找个有荫的地方一把入库,下车时提醒林嘉怡:“杯子记得拿走,给人误会。”
“谁误会啊?”
“你说呢?”林坤河头一摆,瞟向旁边支着耳朵的梁老师,调侃道:“我相亲的事不问两句?”
当妈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你爱相不相,我管不了,反正你们兄妹都有自己主意。”
她说完就走,明显带着情绪。
哄女人是力气活,林坤河下巴往前点了点,向妹妹做出问询的表情:“吵架了?”
林嘉怡摇摇头:“没事。”
她去按电梯,林坤河递来个盒子:“黄老三送的。”
林嘉怡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条宝格丽项链。
她收着盒子问:“亚滨哥公司开起来了吗?”
“准备开。”
“这次是做什么?”
“招了一班人说要做互联网。”
林嘉怡回想道:“之前不是说要投餐饮还是P2P吗?”
林坤河说:“餐饮被撬了,P2P家里不给钱,牌照流了。”
林嘉怡微微惊讶:“怎么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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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
林坤河见怪不怪:“家里兄弟多就这样,正常。”
林嘉怡抿着嘴直笑。
回家时闻见西洋菜汤的气味,厅里客人起身笑:“坤河,嘉怡,好久不见。”
“钟叔,好久不见。”林嘉怡打了声招呼,早就习惯家里来客。
这些年天南海北的人跑来深圳,也天南海北的人跑到他们家,这些人里有来喝茶吃饭的,也有带着事来求帮忙的。
她爸爸喜欢交朋友,对人一向能帮就帮,这些人里有些常来常往,也有些杳无音讯,像今天这位客人这样消失很久再冒出来,也是常见的事。
客人很健谈,甚至有些过度的亢奋,操着一口标准广东话夸老林总保养得好,皮肤和精神都还像四十出头的样子,风华正茂。
老林总爽朗笑着,腰板也高兴地挺了又挺,一丝不苟的头发看起来有些滑稽。
林嘉怡陪着坐了会,客人问起她的事:“我听说嘉怡留在美国工作,这次还回去吗?”
林嘉怡点点头:“回去的,订了年后的票。”
客人不理解:“怎么还过去,在那边谈男朋友了吗?”
他拧过身正要问多两句,林坤河拿起桌上请帖说:“这么久不见,钟叔又要结婚了?”
“不不不,不是我,是我妹妹。”钟助理连忙解释,说这是妹妹结婚的请帖,他赶着过来送。
梁老师知道他家庭情况,感慨说:“你也不容易。”
钟助理连声叹气,他这些年当爹又当妈,供着妹妹读书又盼着妹妹结婚,实在是难。
喝到兴起又催上林坤河,说有个朋友女儿也未婚,想介绍给他。
林坤河转头问林嘉怡:“你有没有介绍的,一起吧,我排个班。”
林嘉怡偷笑:“我没有。”
林坤河转头向老钟打探他妹妹:“我记得年纪也不大,这么难怎么不早介绍给我,我也困难,两个困难的人在一起说不定早解决了。”
梁老师往他身上插了一眼:“胡说八道,人家跟你一个辈份吗?”
林坤河当然知道不是一个辈份,说这种话不过为了臊一臊老钟,毕竟老林总当初就是看他家庭困难才帮他担保借钱,本来是支持他做加工厂的,结果他跑澳门输得精光又跑得不见人影,就剩个妹妹在家卖惨哭坟,到最后,还是老林总掏钱填的窟窿。
钟助理听出话里的意思,几秒钟,脸憋得通红。
他顶着这张通红的脸吃完饭,被林坤河送到楼下,林坤河递来一个信封,里面是他添的利息钱。
老钟一愣,喉咙哽住。
老林总把他从车间一路提拔到总经办,他却坑了老林总还躲了这么多年,这次要不是妹妹结婚,他还找不到机会腆着脸过来。
林坤河替他拦车,随口招呼:“以后有空去我公司喝茶。”
老钟还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话题,吭哧一阵说老相机里还存着他们以前的照片,有海边的,也有留学前在机场拍的。
林坤河看出他的局促。
他父亲眼里没坏人,只有时运不济的人。租客用□□交租,老头会认为对方不是故意;下属欺骗,老头也觉得一时行差踏错而已,脚能收回来就行。
但人沾上赌就是无底洞,贪字在前,总要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林坤河没多说什么,但也想起老钟当时帮他们跑留学资料跑得满头大汗的模样,主动掏出手机加了微信:“慢慢找,找到您发给我。”
回楼上时老林总已经换完衣服,精神抖擞地要下去遛狗,讲究得不像个广东人。
林坤河没学来老头这份精致,把抢道的狗屁股踢到一边,听梁老师数落他刚刚说话没分寸,叫人难堪。
说完又问起相亲的事:“听说那个姓卢的女孩子很靓。”
连人姓什么都知道,还说不关心。
林坤河在心里笑了下,客观地评价道:“是很靓,”顿一下又说:“还很热情。”
梁老师立马追了句:“那你就好好跟人相处,耐心点。”
林坤河问:“你不是不管我的事?”
梁老师说:“你能搞定你爷爷奶奶,你当和尚都行。”
林坤河不太同意:“我当和尚是不是有点可惜?”
梁老师绷着脸骂:“再不上点心,你奶奶要给你烧符水喝了。”
“那她怎么办?”林坤河指了指林嘉怡:“再不回国,你打算剪她护照?”
梁老师眼睛看着女儿,顿时难受得说不出话。
这个女儿倔得人头痛,任你怎么说她不生气也不还嘴,但油盐不进,全当耳旁风。
林坤河不想管她们母女间的矛盾,但回家时也问妹妹:“有没有想过回国发展?”
林嘉怡愣愣地看他。
林坤河说:“有个朋友在做二奢店,顶过来让你开?你不是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么。”
林嘉怡摇摇头:“我的性格不适合做生意。”
确实不适合,太单纯也太固执。
林坤河淡淡点了句:“知道就好,做人不要太死心眼。”
林嘉怡没什么脾气,反而认真劝哥哥:“有合适的自己找一个吧,别相亲,相亲容易将就,将就容易后悔。”
林坤河搓了把脸:“说得像你很有经验。”
但也不是没有道理,今天这个有女明天那个带孙都说认识一下,隔三岔五确实疲于应付。
他垂眼打量妹妹表情:“你觉得我该找个什么样的?”
“你喜欢就行。”
“真心话?”
“真心话。”
11.第 11 章
【Chapter 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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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海若在杨琳出院前得知她要回南京,不仅自己走,还要拉着她一起过去。
当时正聊她离婚后的计划,杜海若也想开小旅馆方便带孩子,杨琳却打击她:“这个生意熬夜能熬死人的,经常半夜起来开房,而且你选的地方不好或者合同到期就要收拾东西滚蛋,很被动也特别亏。”
杜海若问:“姨丈这个不是续到了么,我看还挺顺利的,租金都没涨。”
杨琳摇摇头:“之前说不给续的,可能额外交了什么钱吧。”
杜海若想了想:“我跟你去南京做什么?”
“总能找到事做的。”杨琳转了转手腕,艰难又痛,医生让她现在就开始复健,她咬牙坚持了会,小欢欢爬到病床上拿床头卡。
她想拿什么时眼睛里根本看不到别的,杨琳用腿拦了下,发现她戴着一条金吊坠:“这哪来的?”
杜海若说:“姨父前几天打牌赢钱了,路过金店给欢欢买的……他还说欢欢跟你小时候长得很像……”
她观察着杨琳的脸色,还是没有多说,笑一笑:“姨父手气不错的,接连赢了几天。”
杨琳说:“输的时候你没看到,他也不会讲。”
杜海若没再多说,她去护士站之前问了句:“那天那位是谁啊?来帮忙的那个。”
杨琳先是说:“一个客户。”但也知道这个解释有点牵强,又有气无力地补充句:“也是以前一个朋友,刚好路过吧。”
杜海若偷偷瞧她:“那这个朋友人挺好的,回头要好好谢谢人家,毕竟人家帮忙了,还送你来医院。”
杨琳嗯了一声,低头看欢欢画画。
她画东西是被老师夸过的,都说上帝给你关上一道门会再打开一扇窗,杨琳早在心里把上帝骂了八百遍,手上给换了张新的画纸,问这小孩儿:“跟我去南京吗?”
欢欢举着笔朝她笑。
杨琳知道她忘了自己是谁,心里又把上帝骂了一回,拿脚趾头碰她:“去不去?南京去不去?”
“去!”
“去哪里?”
小欢欢只会咯咯笑。
杨琳教她说南京,小欢欢一边学,一边在她脚趾头乱涂。
杜海若回来时看见有个男的站在门外,一开始吓得以为是丈夫又来纠缠,直到认出是那天帮忙的人,才笑着打招呼引他进去。
小欢欢嘴里还在念:“南京~宝宝去南京……”
杨琳胳膊环着腿,人有些无精打采,逗小孩儿也是勉强打起精神,这会看见林坤河,愣了下。
杜海若说:“我先带欢欢回去,你们聊。”
杨琳没说话。
林坤河问:“手术效果怎么样?”
杨琳说:“很痛,早知道不做了。”麻药过劲的时候她痛得眼泪鼻水都出来了,当时就后悔没选保守治疗。
沉默了会,杨琳才说:“那天谢谢你……没受伤吧?”
林坤河没回,问她:“那天那个是你姐夫?”
“嗯。”
“因为什么事闹成那样?”
杨琳说:“要离婚,他们不肯。”
男的不结婚是确实有感情,而男方不肯放人是因为杜海若独生女家里条件也不错,有吃绝户的机会,哪里舍得。
林坤河走近环视一圈,问她:“要离开广东?”
杨琳才不承认:“没有吧,听谁说的?”
是她一如既往的调调,但人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在,像那天在CT室外迅速别过脸的样子,整个下巴都用力绷着。
嘴巴是很利,但明显没讨到什么好处。
林坤河找了个凳子坐着,问她:“你前几年都在南京?”
杨琳沉默一阵:“我去过很多地方,南京是待得最久的。”
林坤河问:“那边怎么样?”
“很好,”杨琳牵着被子把腿盖住:“就是太冷了,比深圳冷好多。”
“那你还回去?”
“不然我去哪里,回老家?”杨琳看着外甥女留下的一副画,颜色很多,但很养眼。
她清楚知道回老家的处境,但凡她不够坚定就会像杜海若一样稀里糊涂被嫁掉,小地方性别上的围剿和风气上的裹挟不是他一个深圳仔需要经历的。
杨琳笃定他不懂也不想跟他说太多,翻着眼睛看林坤河:“不是要给我开B超么,趁我还在赶紧的,别回头孩子生下来不认你当爸。”
这种话刺激不到林坤河,他接过那副画看了看,颜色很跳但看着很轻松,色彩的敏感度很强。
杨琳慢慢靠向床头,抱着被子问:“你来探病不带东西?”
“你想要什么?”
“花啊。”杨琳指点:“楼下有花店你没看到吗?”
林坤河说:“我走地库,不经过那里。”
杨琳撩了下头发,人因为手伤动作和反应都不如平时灵敏,身上那股神气悠然的劲也被病气抽走一些,恹恹地看起来不想说话。
她听到手机在震,朝林坤河递手:“帮个忙。”
林坤河拔掉充电线,递过去时看了眼屏幕,是他相熟的一位同行。
他们这一行也不尽是酒色之辈,这位同行不混圈子不拿回扣,作品一流躲人也是一流,最不喜跟材料商走得近。
这样一位朴素的手艺人,杨琳有一天却笑盈盈地出现在他的私宴上,人比花娇嘴比蜜甜,随时能从喉咙里掏出一段顺耳的话,让喝了两杯的设计师们更加醺醺然。
后来提起这事,说是她来送样,被他坏脾气老母扔进垃圾桶且指着鼻子让滚;她也没说什么,东西从垃圾桶捡回来重新再送。
那天扔了几次就捡了几次,同行听说后于心不忍地给个小单试水,合作期间发现小姑娘除了瓷砖还对国际形势有一定了解,来回几次越聊越投机,遂喊着一起吃饭。
林坤河的眼尾当时实实在在抽搐了会,觉得大师闷骚起来也是另一个水准,比起来他还是普通很多。
杨琳今天状态差一些,没有嘴比蜜甜,脸也素得连点口红都没涂,讲完电话看了眼林坤河:“以后住酒店记得反锁,脱裤子之前记得看清是谁。”
她翻着手机打算处理工作,听到林坤河说了句:“我习惯裸睡。”
杨琳手指一顿,视线飘过去。
林坤河站起来问:“你确定要走?”
杨琳眉头皱了下:“问这个干什么?”
林坤河说:“你确定走,我就不用让我爷爷奶奶回深圳了。”
杨琳定定地看着他,半晌问:“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林坤河点点头。
杨琳忽然笑了,端着肩膀淡淡回应:“不好意思,我得考虑一下。”
“当然可以。”
林坤河觉得这世上有些事挺邪门,总有事情趁他不注意就砸到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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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等他枪头一调,事态就要颠倒。
林坤河是普通男人,有着普通男人都在意的架子和面子,不爱做上赶着的买卖,好在生意场上治了几年,适应得比以前好。
“帅哥!”隔壁病床做手术回来,喊他搭把手。
林坤河过去帮忙把人挪回病床,挺肥挺宽的大胖小子,三个人都挪出一身汗。
挪完顺便也出去讲了个工作电话,回来时杨琳不在,隔壁家属指指阳台的洗手间:“你女朋友去厕所了。”
林坤河站过去,家属问:“你女朋友手快好了吧,怎么弄的?”
“不小心摔的。”林坤河也问了问正喊痛的胖仔:“腿怎么弄的?”
“臭小子玩滑板摔的,不止腿,屁股都擦伤了。”家属提起还气得不行,抱怨儿子贪玩。
林坤河问:“玩的长板还是陆冲?”
“陆冲,我刚买的板。”胖仔很有礼貌地翘着脑袋问:“叔叔你也玩滑板吗?”
林坤河挑了下眉:“看过,没玩过。”
闲聊几句,听到洗手间传来掉东西的动静,胖仔耳朵很灵,立马喊他:“叔叔快去看看,你女朋友不是摔倒了吧?”
林坤河不太舒坦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去敲洗手间的门:“怎么了?”
杨琳把门打开,地上摔了个漱口杯,她蹲在地上像鸭子一样斜着腿把碎片踢到垃圾筒旁边。
林坤河动手帮忙,忽然听她问:“为什么改口?”
林坤河扔了一片瓷,嘴里回道:“你说的,真要结婚娶谁都不如娶你,而且我家里人也认识你,不用介绍太多。”
杨琳分辨了会,人逼近过来,目光像两把飞薄的刀,咬着牙说:“你别耍我。”
林坤河也说:“别告诉我你改了主意,又想听你爸的。”
他把地上收拾干净,拍拍手,见杨琳眼神紧锁着他。
她眼睛很大,曾经有人形容她眼睛大得能演鬼片,林坤河被这双眼盯了好一阵,见杨琳抿着嘴,眼里渐渐浮起一些说不透的笑意:“我就知道你跑不掉。”
她很快着了相,得意地隔着衣服掐他一把:“敢耍我,这病床咱俩换着躺。”
林坤河对病床没有爱好,洗了把手从医院出来,回深圳路上收到钟助理发的几张照片。
照片是他留学那天拍的,去送机的人很多,包括杨琳。她被他一个朋友搂在怀里,脸贴脸十分亲密。
是林坤河曾经非常要好的一个朋友,他那年被她缠着要Q.Q,挥笔写下这个朋友的号码。
后来在中信广场碰到,她头发拉得很直,薄薄地贴着头皮,走路的时候被空气里静电牵起几缕,像马上要被雷劈。
损友们纷纷在她走后夸张地学她调调:“靓仔~买鞋吗?靓仔~拍拖吗?”
还有搂着他脖子发嗲的:“哥哥仔,记得回去要通过人家好友哦~”
林坤河正是话少人酷的年纪,被问起是谁时淡淡说了句:“士多店的收银。”
后来常被拿来开玩笑,问他有没有被收银小妹泡到手。
林坤河不怎么去那里买东西,去的两次里,第一次被她威胁报警,第二次她卖给他一片馊了的西瓜,嘴里碎碎地骂他死本地仔,红着眼睛瞪他:“看什么看?买完了就走!”
数数被她骂的次数也不算少,几年前最后一次见面,她蹲在地上顶着一头红毛让他滚,眼里恨意过分的多,像她经历所有的事都是他的错。
12.第 12 章
【Chapter 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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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婚礼赶在年底。
婚礼前林家长辈来了趟广州,林坤河爷爷奶奶都八十多的人了,旅游中特地赶回来吃这餐饭,十分有诚意。
但杨老板极其不自在,他作为父亲在女儿的婚事上毫无话语权,要不是妻子死活相劝,根本不愿现身。
他在医院看到林坤河时想过几种可能,唯一没想到的是这两个人居然说要结婚。
当然最没想过的,是和曾经的房东有一天要成为亲家。
打过招呼,老林总笑呵呵地问:“老兄店里生意忙不忙?”
明明年长过他,却愿意尊称一声老兄,杨老板不好再继续做脸,勉强回了句:“还可以。”
菜上来后老林总笑着给他倒酒:“广州还是比深圳好一些,杨老兄看着比前些年还要精神。”
杨老板说:“小孩大了都能管自己,而且这边老乡多,偶尔出来一起玩下,是要轻松些。”
他是要面子的人,端着一点嫁女的架子又耻于让人看出自己和女儿关系差,也不想露怯,毕竟和林家这样的家庭谈婚论嫁,他极快地感受到压力。
几乎一整场饭局杨老板都在生硬中找平衡,他数次看向妻子,见她被林家婆媳拖着手且有说有笑,一向谨小慎微的人这会笑得自在笑得满足。
杨老板摸着筷子闷声想了想,没再多说什么。
这场儿女婚事是意外也是缘分,昔日的房东和租客同坐一围台,旧叙上几轮酒喝上几杯,杨老板喉咙也松了一些,状态从紧绷到慢慢放松,和林家祖孙说说聊聊天,场面还算和谐。
结束后林坤河送杨琳一家回去,他多醒,看出未来丈母娘对自己相当满意,还跟进出租房转了一圈,跟在屁股后头把几层楼都看了个遍,装得兴致勃勃。
转完问杨琳:“你住哪间房?”
“不知道,剩哪间住哪间。”
“要是客房租满不剩呢?”
杨琳指了指楼梯间上面的阁楼:“住这。”
林坤河看了眼,说是阁楼其实更像鸟笼,宽不到两米长不过一米的木箱,还开了个脑袋大小的窗,更像鸟笼。
从建筑角度来说这叫艺术,从艺术角度来说,消防封店不用多讲。
林坤河研究了一会:“找人打的钢架?”
“不知道,我爸自己弄的。”杨琳见他横看侧看,问了句:“你要在这过夜?”
林坤河收着目光琢磨了下:“我在这过夜是不是要占间房?”
杨琳说:“你也可以挂墙上。”
这话林坤河不爱听,未来丈母娘更不爱听。
杜玉芬过来拍了下女儿不叫她乱讲,又把手里东西给林坤河:“这是我们老家弄的茶麸饼,我听你妈妈说最近脑袋痛掉头发,可以用这个洗头,管用的。还有这个山茶籽榨的油用来炒菜特别好吃,你们试试,要是喜欢下次我再让老家那边带。”
林坤河道了谢,费劲提着那点东西出来,见杨老板盯着自己车头猛看。
他刚开始以为自己车有什么毛病,很快又反应过来,是在看他的车标。
杨老板有些尴尬,好在林坤河反应快,装模作样地问准丈人:“小天桥那边的路修好了吗?”
“没有,还在修。”林老板连忙给他指路叫走工业区那边,但这个点下夜班的工仔多,还有一些厂里装货的货车,得开慢点。
林坤河问:“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修好?”
“鬼知道要修到什么时候。”一说这个杨老板就憋气,那条路原本是捷径,现在对面有几个大厂的人过来得绕路,这边生意就受影响,他只能把灯箱抬高再修亮一些,希望看到的人多。
他们在外面聊,杨琳透着窗户望几眼,妈妈杜玉芬又找了些东西让给林坤河,还嘱咐她:“出去送送人家,车位那么窄,调头的时候帮忙看着,小心别把车蹭了。”
杨琳提出去给林坤河,抓着个东西给他演示:“我妈说茶麸饼用这个撬,比较省力。”
林坤河点点头,东西装好后启动车子:“我走了。”
他车技比杨琳好得多,雷达也就响了两声,稳稳地挨着花坛边边倒了出去。
杨琳朝他挥挥手,见车子离开,自己也走回一楼。
妈妈在数药,杨琳给倒了杯水。
她妈妈对她的婚事很支持,拉着杨琳回忆说:“他们一家人都挺好的,那时候租铺子,能帮的他们都会帮……”
杨琳手上还有工作,找来电脑看客户发的平面图。
她对老林总印象其实不太多,最记得是那年生日会上给她和她弟弟都包了个红包,里面是几张港币,数额多少忘记了,因为路上就被杨老板没收,说以后都是要还的。
耳边她妈妈又碎碎地念了一些事,过会忽然问:“对了,他们家是不是还有个女儿?”
杨琳点点头:“有一个,他双胞胎妹妹。”
杜玉芬记得是很斯文的一个女孩子,话不多声音也不大,见人先笑笑,看起来性格很好。
吃完药坐着缓了缓,杜玉芬又想起来问:“她今天怎么没来?你们现在没联系了吗,我记得你好像跟她关系不错,那时候……”
“老板退房!”下来一个租客,嚷嚷说房间没热水要去别的地方住。
杨老板很快进来处理,最后加二十给换到了电脑房,价格比平时要低一些但今晚生意不太好,能留一个是一个。
杜玉芬很快上去收拾退掉的房间,杨老板打算修一下砸坏的碗柜,他弯着腰在工具箱里找来找去,一声不吭。
他习惯这样,不高兴了就不说话,把整个家拉成低气压,所有人都看他脸色喘气过日子。
杨琳托着腮在算砖,计算器上的数字跳来跳去,很快又归零。
她抽了张纸记数,忽然听到杨老板问:“你想好了?”
杨琳微微抬头,过会说:“想好了。”
杨老板又不作声了,扯着几样工具在柜门边忙活一会,回身拿砂纸的时候才又来一句:“给你大伯打个电话,有空让他来喝酒,没空就算了。”说完迅速走了出去,不敢看女儿的表情。
他害怕看见嘲讽或无视,他是暴躁的那一个却也是弱势的那一方,女儿任何一个眼神或动作都能让他应激,然后发火,失态。
但回想在深圳的那段时间,杨老板确实没少受林家的帮助……办暂住证、应付消防,甚至他那辆装货的摩托车被扣,也是老林总出面保回来的。
最风光的时候杨老板曾经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混过这位房东,没想到隔年再见,自己似乎变化不大。
但好在他还算个生意人,比起打工仔,身份上还是体面一些。
杨琳看着父亲拱起的背影还有那双全黑掉的棉手套,想起他和林坤河在外面聊天的模样,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她支着脑袋想了会,发出点没意义的笑。
婚礼当天天气不错,杨琳从广州上的婚车,车程不算远,深圳的二线关也不再需要边防证,但过梅林关的时候还是因为车多而堵了一阵。
杨琳嫌闷,打下车窗透气时被隔壁小巴上的学生发现,个个趴在车窗叫唤:“哇!新娘子!”
都是不大的学生,看样子像是去参加什么活动,一车里有调皮的也有说吉祥话的,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纷纷扔了过来。
还有人喊林坤河:“新郎哥给红包!”
有调皮的直接唱起歌,两边手像指挥家一样比划起来:“登登登登~白婚纱真胸的女神~”
杨琳看了看自己的胸,抬头发现林坤河也在看,不由盯着他。
林坤河咳了咳,拉开西装正想掏红包,忽然听到那边传来一句:“成个老衬,从此被困……”
林坤河脸一黑,掏红包的动作也就停了下来,让司机把车窗关上,跟着松动的车龙开了出去。
白天的深南大道要畅通不少,路边风铃木撑着蓝天,南洋楹高大茂盛把这座城市盖得像森林,这里除了随处可见的风铃木还有一句简洁的标语:来了就是深圳人。
杨琳觉得这句话特别假,怎么可能来了就是深圳人,深圳明明只要你的青春。
有些人还等不到在这熬完青春。
徐芳冰嫌她矫情:“你老公就是深圳人,你嫁他直接落户了,还在这跟我们呻吟什么呢?”
杨琳没理她。
徐芳冰酸不溜丢:“你就好了,不声不声钩到个金龟婿,算你厉害。”
“一般吧,等你离婚给你介绍个更厉害的。”
徐芳冰说:“把你弟弟介绍给我。”
杨琳说:“我弟不当小三。”
“他退伍我就离婚。”徐芳冰半真半假地许愿:“我喜欢兵哥哥,有劲。”
杨琳对着镜子补口红,抿抿嘴说:“我们家不给彩礼。”
“广东不要彩礼,我倒贴。”徐芳冰帮她往杯子里塞了根吸管,有些事极其想不通,肩膀挤了挤杨琳问:“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回想两人在一起的场合都是各有各讲的,客客气气很少挨边,果然奸情不能用正常眼光去看,表面打得火热得不一定有一腿,刻意保持距离的才最值得怀疑。
这两个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搞上了还不告诉她,徐芳冰有些恶气,问杨琳:“是不是怀孕了?”
“是啊,”杨琳拢了拢头发,起身让徐芳冰摸她肚子:“摸到没有?”
徐芳冰岂止摸,直接掐了两把。
她哪有小肚子,腰就那么一点,在婚纱和敬酒服里摆来摆去,配着黑发红唇走在红毯上别提多勾人。
司仪很专业,领着新人控场做仪式,两个人在上面挽头纱戴婚戒,下来敬酒时林坤河巴掌圈着她的腰,像模像样的小夫妻。
林家亲戚不少,单本地宗亲就很大一坨,还有从国外特意赶回来的,粤语客家围头话,看起来个个身光颈靓,派头又体面。
杨琳也毫不忸怩,当人向她投来目光她也回以得体的笑,大大方方跟人寒暄。
她不知道林坤河为什么改的口,但知道他很护短,对家人看得特别重……应该说他们一家都情深,没见过哪家人的关系比他们还好。
林坤河是个好孙子好儿子,也是个好哥哥。
但今天没看到林嘉怡。
杨琳挺直了腰身去找人,目光中见黄亚滨领着兄弟团们一窝蜂地过来。
黄亚滨识相,不该说的一句也没说,但他身边开玩笑的多,有朋友笑着骂林坤河:“动作够快的,我还想顶不住的是我,我能结在你前面。”
林坤河说:“你比较困难,看上个女的合八字都要合三年,保持幻想抛弃妄想,自己一个好好过吧。”
朋友往他肩窝捶了一拳,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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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要把他往死里灌。
黄亚滨也想灌林坤河,偏偏自己今天是伴郎是挡酒的那一个,挺身嚷嚷:“晚上还有正事,别弄废了,回头弟妹门都不给他开。”
杨琳微微一笑,挽着林坤河说:“那不能,家里密码锁指纹也可以开,只有他不想进,哪有进不去的。”
那人恍然大悟:“嫂子这什么意思啊林大师,新婚夜洞房时,你不进自己家想去哪?”
一堆人吵吵闹闹,旁边就是订的几层大蛋糕,有人作势要把林坤河往那上面按,林坤河搂着杨琳迅速往旁边撤,倒是对方动作干脆地埋了进去,脸把蛋糕砸出个坑。
林坤河单手把朋友拎起来,擦过桌子的席巾往脸上一糊,那人黄着脸骂了声我丢!一圈人笑炸开。
敬酒敬到女方这边,之前给杨琳做媒的表姑挤在前头笑:“这家比那家条件好多了,我当时就说你眼光高,肯定看不上那边……”
她拉起杨琳的手亲昵责怪:“这么大事怎么不早点跟我们说,我们也好多给你准备点陪嫁的,你看这弄得多急。”
杨琳本来想过了就算了,这会勾着眉梢说:“不敢耽误啊,过年那会你找人跟我相亲,我还没表态你就去跟人家说我点头了,弄得人家直接上门谈彩礼……这还不吓得我赶紧嫁?”说着抽回手,笑里带着两分介意:“姑姑啊,我哪里就这么难嫁了,让你愁成这样?”
姑姑笑得有些挂不住,心里可惜飞走的媒人钱,还要巴巴地去找杨老板口称恭喜。
杨琳心里嫌恶,不大想搭理自己一些亲戚,反观林坤河挺泰然,跟着老丈人认了一圈亲戚,酒席后又去安排住宿的事。
走前梁老师提着礼金过来,林坤河指指杨琳:“直接给她,我兜不了。”
梁老师白了他一眼,叮嘱说女方亲戚都老远过来的,一定要招呼好。
林坤河摘了领带缠在手上,回头见杨琳正帮他奶奶把脑袋上沾到的亮片拿下来,跟里还笑眯眯地不知道在说什么,过会挽着他奶奶手臂往前走了两步,那叫一步一个小心,皇太后也就这么伺候了。
林坤河眉毛动了动,招呼着兄弟去送人。
杨琳不会说围头话但能听个大概,也知道老人喜欢小辈围在身边打转,她留下来殷勤把林坤河爷爷奶奶送回罗湖,才拿着一包新钱去了福田的新房。
这套房是林坤河去年装好的,散味散了一年前段时间又找人来除过甲醛,推门只闻到香氛的气味。
杨琳进门后先把礼金数了个大概,数完去卸了个妆,出来时收到妈妈信息说家里要给她买辆车,让她有空回去一趟,到时候看看车。
她妈妈还在后面写了一句:『琳琳,你爸爸还是很在意你的,你别跟他生气。』
杨琳想笑。
爸爸很在意你,爸爸是不得以,所以小时候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是不得以,不让她读书是不得以,用掉她挣的学费也是不得以,但哪有那么多的不得以,不过是用不得以来掩饰不在乎。
她有时也恨她妈妈,宁愿一开始就告诉她其实父亲就是自私就是重男轻女就是不在乎她,好过一直用好话替父亲粉饰,也一遍遍麻痹她。
当妈的或许以为这样是对女儿好,实际是帮凶。
杨琳这被种话骗得够久也麻痹得够久了,直接删掉不想再看。
她贴了片面膜趴在阳台,天气好,视野也就通透,福田的夜景开阔,高楼和公园错落相间。
广州也有这样的夜景和高楼,但广州是温情的,深圳是冷静的,这座城市里人人都在奋斗,像一群经济动物,眼里只有钱没有生活。
她曾经很想留在这样的城市,甚至因为想留下来而觉得人还是要多读点书,不然在大城市都找不到体面点的工作,于是打算回去复读……只是命运没有给她机会。
杨琳今天太累了,脚酸脖子痛,没站多久就把面膜往垃圾桶一甩,回卧室沉沉入梦。
她梦到自己找林坤河要Q,他给他写了一串0,还和朋友用本地话嘲讽她。
又梦到何渊文,他老来店里缠着她,怎么也赶不走,还说要去劳动局举报她们老板雇佣未成年。
杨琳觉得这人是个呆霸王,无聊又可恨,于是伸手掏他的裆,吓得何渊文往后一蹦,爆了句粗口。
杨琳抬着下巴骂他傻逼:“毛都没长齐,滚回去上你的学。”
她以为这样把他吓走了,可后来他又去缠她,还要帮她卸货。
杨琳问:“你有毛病吧?”
何渊文答的是:“你不是说我毛都没长齐?顶多有病。 ”
杨琳忽然哭了,咬牙切齿地推了他一把:“死本地仔,你也滚!”
何渊文手足无措,居然被她推得落荒而逃,好久没再去缠她。
杨琳当时可得意,心想呆霸王也就这点本事,顶着嘴角开心了好一阵……她在梦外转了个身,脑子里混沌地闪过很多画面,清晰看见何渊文滚红的一张脸,冲她呲牙一笑。
“琳琳……”他眼里格外亮,亮得她心里一晃。
他抱着她,声音不停往她耳朵里挤,人也往她身体里挤,他牵着她的手探过去:“你摸摸,长齐了没有?”
杨琳碰到什么,猛地睁开眼,少年眉目换了一副模样,年轻男人低头看她,漆黑一双眼,视线压着她。
杨琳醒透了,微微一顿,搂住他脖子也缠了上去。
13.第 13 章
【Chapter 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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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过一晚,这回配合起来更默契,进入状态更快。
杨琳始终记得酒店那一夜,那晚她带着目的对他极尽迎合,而那晚也是超出杨琳预想的,林坤河简直没把她当人,她感觉身上每一寸关节都被他拉扯过,恨不得把她团成个球直接勒死。杨琳神志迷离的时候还被提着腿翻了个身,她有一瞬间悔得肠子发青,以为要被他活活弄死在酒店。
杨琳承认那晚是有些气的,第二天累到跟他算账的兴致都没有,所以这晚相当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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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林坤河打开空调让她往床尾趴,杨琳不情不愿爬起身,那慢吞吞的姿势看得林坤河肚内一把火能烧了自己。
他扔掉遥控器把她手腕按过头顶,杨琳装模作样挣两下,看他。
林坤河低头确认:“冷了还是热了?”
杨琳不吭声。
林坤河拉着她手腕没轻没重地捏了两下,杨琳才说:“累了。”
“不是睡过一会?”
“刚睡着,才做了个梦你就回来了。”
林坤河说:“我今天还没合过眼。”
他确实没合过眼,这会眼角腥红,不知道累的还是兴奋的,杨琳体贴道:“那你睡会,醒了再说?”
睡什么睡,林坤河吮住她,把她舌头堵了回去。
他今天也喝不少,但意识比那晚清醒,扯了衬衫拉着她找递进的节奏,动作上毫不马虎。
杨琳被他提下床,从趴着到趴不住,干脆就往地毯上坐,一身的懒劲不想动弹。
林坤河没想通她哪里不爽:“怎么了,我走之后有发生什么事?”
杨琳问:“你想发生什么事?”
“那就是刚刚的梦不对了,”林坤河把她翻身,湿烫的东西滑擦着肌骨,一边动一边问:“梦到什么,分享下?”
杨琳收紧了自己,半合着眼装睡。
林坤河耐力不错,进不去就在周边消消火,只是抓着她的手不放,新鲜的婚戒蹭着她手指,半个坚硬的圈一直在磨。
杨琳被磨烦了,翻身上马,两只手叠在他胸前居高临下。
林坤河很享受她这个姿势,摊着手目带鼓励,还问她:“喷的什么香水?”
“蚊香。”杨琳撑着他的肩膀开始带节奏。
林坤河很会享受,当着支点的同时手上也动作一丝不落,换着地方张弛有度地揉挤。
都说湖南辣妹子,她确实很辣,动起来的时候连头发丝都荡得人心痒痒。
后半场两人都没再说话,林坤河利落地跟上她的动作,一直到最后才把她扶压到胸前,发狠相冲……勉强打了个平手。
事毕林坤河半合着眼找精气,把震了几下的手机捞过来看信息,发出点笑。
杨琳贴着林坤河的膀子,一睁眼就看到屏幕。
是她大伯,发了一些很大气很好听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嫁女。
杨琳问:“他们都加你了?”
林坤河把微信翻给她看,岂止被她亲戚加,还已经被拉入她们家族群。
杨琳懒得看,她头发有几丝糊在脸上,伸手在床头柜摸半天,起身下床。
林坤河问:“找什么?”
“扎头发的。”杨琳随手把头发抓了抓,脚底板沾了东西但她懒得出奇,看也不看直接往掉下的男裤上踩蹭。
林坤河也坐了起来,身上盖着点被子角,看那只脚在自己裤\裆上摩擦,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他想了想:“你爸跟你大伯关系不好?”
“你怎么知道?”杨琳在房间晃来晃去,终于让她找到个鸭嘴夹,仰头把头发拢到一起,拢完问:“他们在路上吵架了?”
林坤河说:“没吵,就是看得有点别扭。”刚才送回去的路上看老丈人和亲兄弟之间的言语往来,细说岂止微妙,简直诡异。
恰好林坤河对亲兄弟之间那股暗暗较劲的磁场有些熟悉,他觉得她们一家都挺有意思,好奇问:“为什么关系不好,你爷爷奶奶偏心?”
杨琳点点头:“嗯,他们比较喜欢我大伯,干什么都愿意支持。”
大概因为大伯是他们第一个孩子,又很会来事,爷爷奶奶在世时,她大伯哄得两个老的掏心又掏钱。
林坤河了然。
家庭关系里的一些逻辑屡试不爽,比如兄弟姊妹不和一般都跟父母有关,而争宠是争关注,也是争资源。
他换了个姿势,胳膊垫在脑后问:“你爷爷奶奶为什么不喜欢你爸?”
“他脾气不好,喜欢顶嘴。”
“所以你像你爸?”
杨琳正在探腰捡内裤,闻言往他身上插了一眼,不大高兴地冲凉去了。
林坤河听着浴室哗哗的水声,简单回忆了下杨老板。
他对这位老丈人的记忆也不多,交租时见过几回,还有他那间店铺,大喇喇写了个深圳罗湖第68分店。
他们铺头位置不错,总有亲朋好友路过,看了就问另外67家在哪里,说他们租给个商业大亨,生意做得这么大。
老林总说外地人被欺负怕了,所以喜欢营造一种老乡遍地人多势众的感觉,林坤河当时也觉得有些夸张,而夸张过了头就是虚张声势,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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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变得让人发笑。
他漫无边际地想会事,杨琳穿着浴袍推门,扬声说了句:“你少跟我大伯接触,他很精的,坑了你我不管。”
林坤河没说话。
杨琳以为他睡着了,探头见他在玩手机,不由皱眉:“听到没?”
林坤河犯懒,扔了手机问:“你跟你大伯也不亲?”
杨琳说:“我们很少联系。”
林坤河又问:“你大伯对你也不好?”
杨琳想了想,客观说句:“还行吧。”
人都是复杂的,她大伯或许霸道或许贪心,但也有为长为尊的那一面,杨琳当年辍学她大伯是劝过的,还有她弟弟当兵的事,大伯也出来说过话。
林坤河这才想起自己小舅子,问她:“是你爸把你弟送去当兵的?”
杨琳说:“他自己想去的,我爸才舍不得。”
她在镜子前摆弄半天,找了瓶精油走出来,两只脚踢着睡袍下摆。
林坤河大马金刀地瘫在床上,观赏那两条雪白的腿在面前晃来晃去,胸口不由起伏两下,在她接近时拉了一把。
杨琳啧声:“洗澡了,别碰我。”
林坤河身上的汗已经干透,拽着她脚踝拖到床中央,精准地摸了摸那个疤:“这里怎么弄的?”
“小时候坐到煤渣上,烫的。”
林坤河问:“几岁的事?”
杨琳哪里记得,不太舒服地挣了挣:“干嘛啊?”
林坤河说:“想知道你是不是穿的开裆裤?”
谁小时候不穿开裆裤,杨琳没有丝毫的难为情,站起来说:“你生下来穿西裤系皮带的?”
林坤河伸脚堵她,把她夹头发的夹子拿走又伸手拉了拉发尾,像无聊的青春期少年。
杨琳再次闻到他身上酒味,七手八脚去打他,弄得脊背又飞起一起薄汗。
她心里正恼,听他贴耳说了句:“客厅装酒的袋子里是朋友送的礼金,你数一下,抽空去把它存了。”
杨琳偏头看他,眼皮一时能眨出火星子,过会笑着嗯一声,款款下床。
林坤河也起来冲凉,淋浴头下搓搓脸,撑着墙壁痛快地淋了会,洗完在多出来的一堆瓶瓶罐罐里找到自己剃须刀,三两下搞得清清爽爽。
结婚够累的,顶他在工地蹲三天的消耗,林坤河穿好衣服,脑子里还七嘴八舌呜呜嘈嘈回响着一些湖南话,抑扬顿挫,说快了像唱民歌。
他去客厅找火机,见杨琳正披头散发往保险箱放钱,那头黑发顶着灯光,一沓沓放得极其认真。
林坤河看了她一会,摸出根烟搓两下,决定先去阳台吹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