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降临》 第一卷 第1章 你是谁? “灯油灌口,香灰堵窍,小杉还是没醒,只能火化了。”男人话音沉重。 “不,不要!儿子还在喘气啊,救他,你快想办法救他!”女人哭哭啼啼。 “这是村里的规矩,小杉是被邪祟害死的,还被带走左手小拇指的指甲,马上就要天黑了,不烧掉,他一样会变成邪祟!”男人语气极其坚决。 罗彬缓缓睁眼。 嘴里粘稠苦臭,水泥封鼻似的,难以呼吸。 橘色火苗汇聚成一盏带着绿色铜锈的油灯,被一条细铁拴着悬挂在房梁下。 这是哪儿,不是医院? 小拇指传来钻心疼痛,让罗彬下意识抬手。 竟然抬起来了! 自己明明是脖子以下不能动的瘫痪病人,居然恢复了知觉?医学奇迹? 右侧窜来热浪,拍打在脸上,罗彬下意识扭头,整整齐齐的木柴摞得超过自己一米高,每一根柴火棒子上都裹着黄符纸。 火葬场?自己躺在焚化台上? 对,旁边好像有人说了火化! 口腔太滑,舌头使不上劲儿,鼻子太堵,导致罗辑喊声软小无力。 “等一等……我感觉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天呐,是小杉在说话!小杉醒了,灭火,快灭火啊!”女人喜泣大喊。 嗤! 泼水声响起,火苗瞬间熄灭。 罗彬同时撑着坐起身,脑袋疼得针扎一样,只能死死捂着头。 破碎凌乱的画面在眼前闪过。 白衣护士给自己推入肾上腺素。 大夫用除颤仪在自己胸口猛击。 晃眼的手术灯,忽地成了又大又圆的月亮! 眉头紧蹙的大夫,变成眉眼带笑的陌生男人。 除颤仪其实是男人一双手,死命摁着自己心脏! 一下! 两下! 三下! 肋骨好像断了,心被戳破…… 护士变成个扮鬼脸的小孩,嬉笑着拔掉自己手指甲,得意扬扬地在手中晃着,像是显摆战利品! 剧痛,惊恐…… 罗彬惨叫着往前一扑。 焚化台尾端没有柴堆,罗彬撞进一个女人怀中。 “老天爷保佑,小杉你醒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妈都要吓死了!”女人轻拍着罗彬后背,话音哽咽。 浑噩的意识逐渐恢复。 罗彬发现抱着自己的是个鹅蛋脸,杏眸通红,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 身旁还有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满眼布满血丝,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 “你是谁!?”男人厉声质问。 我还想问你们是谁呢! 想法刚冒出来,罗彬没来得及说出口。 男人一把拽开女人,一道布满铁锈,刃口锋锐的斧头,架在罗彬头顶! “罗酆你疯了吗,怎么要劈小杉啊!”女人尖叫连连。 罗酆无动于衷,眼神锐利地盯着罗彬,冷漠道:“招魂的时间早就过了,你不是我儿子,你,究竟是谁!” 那一瞬,安静到落针可闻,空气都仿佛凝固! 招魂? 儿子? 什么和什么啊? 罗彬人麻了。 视线囊括进更多的东西。 这个屋子特别宽大,挑高七八米,房梁顶上正对着透气天窗,封满细密铁丝网。往右四张焚化台被裹着符的木柴围满,台子上躺着的尸体死状凄惨。 或是缺胳膊少腿,或是只剩下半片脑袋。 最恐怖的一个人胸腔被打开,脏器不翼而飞,肋骨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啃食过! 信息量飞速涌来。 自己醒来时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回。 尤其是男女两人的对话更在耳边回荡。 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叫罗杉? 这村子不正常,有让人谈之色变的邪祟。 罗杉昨夜被邪祟害死,这对夫妻招魂救人,儿子没救醒,错把他招来了,原主父亲还发现他有问题! 罗彬心知,这斧刃一旦砍下来,自己就得颅开脑绽,横尸当场。 颤巍巍抬起手,罗彬五指曲抓,死死扣着头皮,哀弱喊着:“痛……我头好痛……” 这节骨眼上,说多错多,罗彬只能演,企图蒙混过关! “罗酆!你快把斧头挪开!他是小杉啊,你撞邪了吗?”女人急头白脸,想要夺过斧头。 罗酆眼神更冷冽,笃定道:“不,他不是小杉,他在骗我们!” …… “咚咚咚”急促敲门声伴随着粗犷话音:“谁在义庄里边儿?开门!快开门!” 女人脸色微变,慌张说:“村长来了,千万别被他发现……” 罗酆脸色阴晴不定,手往后一抽。 斧头从自己头顶挪开时,罗彬觉得心都要跳停了,敲门声简直是及时雨! 可还没等他高兴两秒,斧子呼啸着迎面劈来! 亡魂丧胆的瞬间,在罗彬面前急转直下,斧背砸中他左手小拇指,将其怼在焚化台边缘,直接砸了个血肉模糊。 疼痛到了一定程度,反而只剩麻木,完全失去知觉。 罗彬呆呆的看着罗酆,人是真的被吓傻了。 随后,罗酆将斧头放在墙角,快速走向另一处焚化台,在尸体上薅了一下,回来,往地上一弹,匆匆往门那里走去。 “别乱说话。”女人小心翼翼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牵着罗彬右手,往门口走去。 罗酆刚开门。 一个五十余岁的男人挤了进来,络腮胡,国字脸,罗汉眉,面貌威严极了。 他就是女人先前所说的村长? “罗酆,顾娅,你们一家人在义庄里干什么?还上了门阀?”村长满眼疑惑。 “昨晚死了好多人,豁牙张也没了,我心里不舒坦,过来看他最后一眼。”罗酆眼中透着悲怆。 罗彬眼前闪回焚化台上缺了半片脑袋的尸体,长了张地包天的脸,龅牙凸嘴,真是人如其名。 村长默了片刻,才说:“昨晚是死了很多人,我听人说你们家里也进了邪祟,刚过去一趟,发现你们都不在,还以为你们一家遇害了。” 那女人顾娅强笑着说:“邪祟进门不留活口,我们一家好端端的呢,不知道谁在以讹传讹。” 信息量又来了! 罗彬心跳加速。 这两口子真是撒起谎来面不改色。 原主家里肯定进过邪祟,否则原主怎么会死? 罗酆和顾娅救子失败,才想着来焚尸,免得让儿子成邪祟! “是啊,我们都好端端的,没遇到过邪祟,村长,没什么事儿我们就先走了,不耽误你们焚尸。” 罗酆说着话,眼神示意顾娅。 顾娅立即牵着罗彬要迈步出门。 村长随之抬手,拦住义庄大门。 他目光落在罗彬左手处,语气平静:“罗杉,你手怎么回事,昨晚弄伤的吗?” 这一句话,让罗彬心都快跳停了! 第一卷 第2章 他真的不是小杉! “小杉刚才……”顾娅正开口解释。 村长竖起食指在唇间,并冷冷瞥了她一眼。 顾娅闭嘴不言。 村长视线又回到罗彬脸上。 罗彬直观感觉,这个村长,不好惹…… 眼前忽然闪回一些细节。 敲门声响起时,顾娅说,村长来了,千万别被他发现。 自己刚醒来时,罗酆说,原主遭邪祟害死,被拔掉左手小拇指的指甲。 罗彬恍然大悟,明白罗酆砸烂他小拇指的缘由! 思绪在电闪间,罗彬小声回答:“昨晚我一直和爸妈在一起,怎么会受伤,是刚才我动了焚化台,我爸阻拦,一不小心斧背砸在我手指上了……” 语罢,罗彬指了指空着的焚化台。 台子尾端有明显血迹,地上也有小小一滩。 “焚化台不要乱动,旁边的木柴都是神婆画过符的。”村长神色透着一丝不悦。 “抱歉村长,小杉不懂事,以后我们不敢带他进来了……”罗酆满脸歉意。 村长没吭声,径直朝着焚化台走去。 罗彬背上汗如雨下。 随着村长蹲身,手指在血里捻起来一枚染血的指甲。 罗彬的心都像是大摆锤一样,甩到了顶峰。 随后村长起身,往那盏细铁链挂着的铜锈油灯中瞟了一眼,紧绷着的脸舒展不少,说:“义庄的东西,不能乱动,以后别带他来了。” “你们赶紧回家,记住,天黑之前关好门窗,把油灯点起来,千万别熄灭。” 蒙过去了? 心骤然松懈,罗彬腿都在发软。 罗酆和顾娅连声答应,领着罗彬快速走出大门。 那一瞬夕阳如注,罗彬下意识抬手,挡住最浓烈的光线。 久违的知觉感,让罗彬想哭。 透过指缝,瞧见的是几座巍峨壮阔,连绵起伏的山。 山脚植被茂密,老树耸立,外沿或是青砖乌瓦的院子,或是平房小楼,一条水泥路穿过村子,另一侧是布局相仿的屋舍院落,山脚包绕。 这村子,很静谧。 罗酆领先两步,侧脸极为沉冷。 顾娅拉着罗彬,脚步同样匆匆。 路边村民提着锄头镰刀,背着背篼,投来一道道视线。 初时,他们眼神还正常,瞟过后方就显出一丝微慌。 罗彬回头望了一眼。 自己刚才出来的地方是一座巨大的单屋建筑,墙基岩石垒砌,上半截灰砖,一块黑扑扑的木匾上,写着工工整整的白字:「义庄」 静谧不代表安全,已知的信息是这村子很危险,夜间有伤人害命的邪祟出没! 此刻,夜幕即将降临! 村民很快又变得行色匆匆。 收回视线,罗彬默默地跟着顾娅,罗酆两夫妻走。 瞒过村长只是一个前菜。 顾娅虽然没有任何怀疑,但原主父亲罗酆才最棘手。 罗彬可不认为,村长的突来乍到,能促使他蒙混过关。 罗酆很细节。 细节到,自己几乎没说话,就发现自己不是罗杉。 细节到,村长一敲门,罗酆先砸自己尾指,又拔死人指甲扔在血中,化解隐患。 若非如此,现在他们都出不了义庄大门。 令罗彬费解的,就是为什么罗酆都怀疑自己了,村长一来,反而还要隐瞒真相?直接揭穿不好吗? 不多时,三人停在一间平房小院前。 入了院内后,罗酆平平静静地关上门。 顾娅正拉着罗彬往客厅方向走去。 罗彬忽然汗毛倒立。 第六感的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猛地一转身,罗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一柄砍柴刀顶在他心口正中,稍一用力,就要穿过心脏! “天啊,你干什么啊!你撞邪了吗!”顾娅一声尖叫。 “你究竟是谁?”罗酆语气沉冷的吓人。 罗彬心里有一万匹草泥马在奔腾。 忽地他眼睛一翻,直接倒地,歪七扭八,眼睛死死闭合。 “你真的撞邪了!小杉都被你吓晕了啊!”顾娅都气哭了。 随之,罗彬感觉到头被扶起,人中被指甲深掐! 痛是真的痛,钻心一样的痛。 醒?那也是真的醒不了! 这节骨眼上,昏迷才是置身事外的最好选择。 “他真的不是小杉……你被骗了。”罗酆语气急切,苦恼。 “那你刚才怎么不告诉村长,让村长来分辨!”顾娅抽噎还口,语气痛苦极了。 “你就是不喜欢小杉,所以招魂后,你一直说时间过了你要火化他!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认为他不成才!可为人父母,只要孩子能健康长大,不就好了吗?你别说那么多理由了,小杉好不容易才活下来,你要是伤到他,我就和你拼了!” 顾娅的哭腔压得很低,似是怕人听见,又带着一丝尖锐,透着毋庸置疑! 院子里安静了。 罗酆不再说话。 顾娅将罗彬搀扶起来,扶进了一个房间。 替他脱掉外套,鞋袜,摆正在床上,又盖上了被子。 手,轻轻抚过罗彬脸颊。 眼泪,像是断线珠帘一般淌下。 “妈不会让你受任何伤害了,也没有任何人,东西,能将你从妈身边带走!”顾娅的语气坚决到极点! 随后,她才起身。 …… 脚步声远离,关门声响起。 眼睛虚睁,确定房间没人,罗彬轻手轻脚地坐起身。 原主的母亲,很爱原主。 原主好像,是个不成才,不中用的人? 思索之余,罗彬再度观察房间。 四白落地的墙,黄色柏木的床、老式书桌,衣柜,很朴素,除此外什么都没有。 罗彬脑子里也什么都没有。 没有任何关于原主罗杉的记忆。 没有对这个地方哪怕一丝一毫的认知。 这么危险的村子。 这么难缠的原主父亲。 自己是一张白纸,怎么能融入这里? 正逢心神紊乱时,罗彬视线落到房间后墙的窗户上。 一根根木条封住整扇窗子,两端被钉子钉死。 间隙中,能瞧见窗户玻璃外边儿是黑洞洞的夜色。 天这么快就黑了吗? 冷不丁的,间隙中出现一张脸,直愣愣地瞅着屋内。 罗彬先被吓了一跳,随后心头一紧,立即下床,快步凑到窗户前。 窗缝虽小,但视野开阔不少。 窗外的人约莫四十来岁,圆脸,鼻梁矮塌,黑眼圈很重,穿着一身白大褂,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看着窗内。 “徐医生?你怎么在这儿!”罗彬掩不住心头惊喜。 徐开国,自己的主治医生。 自打罗彬成了医院里的常客,和徐开国打交道已经五六年了,两人不是医患关系,更像是朋友。 罗彬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古怪危险的村子里,居然还有熟人! “嘘!小点声,不要被听见了。”徐开国竖起手指比在唇间,谨慎异常地瞄着什么。 罗彬心头微凛,不敢发出声音。 徐开国慎重说道:“这家里的人不正常,那对夫妻,其实是两个邪祟,特别危险。” “这村子更不正常,你刚来,很多事情还不知道……” “快点把窗户打开,我救你出去。” 第一卷 第3章 他要开窗!他有问题! 闻言,罗彬心都悬了起来。 的确,这村子哪儿哪儿都透着不正常。 前一刻,自己差点被原主父亲罗酆戳死,装晕才蒙混过去。 徐开国知道这村子的隐情,那就太好了! 转身,罗彬在屋里寻找,很快从书桌里找到一柄拔钉锤。 一颗颗拔掉木条右侧的钉子,揣兜里,没有落地发出声响,很快右侧钉子被拔光,木条摇摇欲坠。 徐开国脸都快贴窗户上了,睁大眼,催促说:“弄断中间木条,就能拉开窗户了。” 罗彬照他所说,拽开中间木条。 手够到窗户把手,正要发力拉开! “你干什么!?” 震耳欲聋的大吼声,让窗户都颤动不已。 罗彬刚反应过来,回头。 罗酆像是蛮牛一般冲至他面前,双手擒住他肩头,狠狠往床方向一甩! 双脚瞬间离地,重重砸在床沿,剧痛让罗彬一声惨哼。 脚步声随后而至,顾娅跑进房间,尖声喊:“罗酆,你干什么呢!?” 罗酆一把将顾娅拉到窗户旁,脸色铁青盯着罗彬,同时低语。 罗彬听不清罗酆在说什么,可常年卧病在床让他练就了一项本事,唇语。 通过嘴唇微动,就能知道医生和家属议论的真实病情。 罗酆在说:“他有问题!” “他开窗!全村人都知道晚上不能开窗,邪祟会钻进来杀人,他想把邪祟放进来!” “他一定不是小杉!” 顾娅唇语反驳:“你还在胡说,小杉不可能这么做……” 罗酆指着窗户位置,说:“你自己看。” 顾娅脸都白了。 罗彬心跳更快。 冷不丁的,眼前闪回几个画面。 络腮胡国字脸的村长提醒,晚上千万关好门窗,点好油灯。 顾娅说,邪祟进门,不留活口。 晚上不能开窗,的确是村里的规矩! 一瞬间罗彬汗流浃背,除了那来势汹汹的后怕,摆在眼前是个更明显的问题! 自己犯了一个正常人根本不可能犯的错误…… 思绪至此,罗彬强忍着痛,撑着坐起身,沙哑道:“妈……你们怎么一直站在窗户边?刚才我发现木条松开了,钉子掉一地,正捡起来准备钉回去,爸冲进来就将我搡开……疼死我了。” 语罢,罗彬掏出来几枚钉子,拔钉锤。 顾娅脸色顿时一松,赶紧走到床前,担忧问:“伤到哪儿了吗?” 罗彬立马摇摇头,谨慎说:“我还好……就是这钉子得赶紧封上。” 罗酆大步上前,拿起钉子和拔钉锤。 回到窗户旁,哐哐几下将木条封住。 顾娅抿唇看向罗酆,神态不满:“你一整天都大惊小怪,现在好了,儿子也被你弄受伤了。” 罗酆回头,眉目紧蹙。 “妈,你别怪爸了,我真没事。他可能是怕窗户被邪祟打开,现在木条补好,我也放心了。”罗彬小心翼翼拉着顾娅衣角,说:“你们好好休息,别太辛苦。” 顾娅一怔,眼眶一红。 下一刻,她上前抓住罗酆胳膊,不由分说地往屋外走。 罗彬堪堪松了一大口气。 只是两人走到门口时,罗酆忽然驻足,侧头深看罗彬,说:“邪祟带走了你小拇指的指甲,按道理你会成邪祟,可你活下来了。” “他们怕是会格外盯着你,千万要谨慎再谨慎!一旦到了夜晚,门外窗外没有正常人,只有杀人的邪祟!千万别被骗了!” “行了,昨晚的事都过去了,你别一直挂在嘴边,万一让别人听见。咱们点好油灯,不会有问题的。”顾娅掐了一把罗酆的腰,继而关切地看向罗彬,柔声说:“小杉,你好好睡觉,明天妈给你炖肉吃。” “嗯嗯。”罗彬点头。门被带上,脚步声渐行渐远。 房间里恢复安静。 腰身还在隐隐作痛。 罗彬忍着痛走到窗户旁。 新打回的钉眼,木头都快变形,几乎看不见钉头。 一股凉风吹拂在脸上,冷飕飕的。 屋里怎么会有风? 罗彬看向窗边缘,顿打了个寒噤。 那里竟然开着一条缝! 窗户刚才就被打开了,顾娅和罗酆都没发现这个细节! 罗彬手用力挤进木缝,怎么都够不到窗把手。 强烈的心慌涌来,罗彬立马回头去屋里找,总算找到个衣架,勾住窗把手,将窗户关严实。 做完这一切,后背都被汗水完全浸湿。 按照顾娅、罗酆、村长的一些言语来分析,夜里头没有关好门窗,邪祟就能冲进来杀人。 刚才就算是罗酆发现他在开窗,并且动手阻拦,可那窗户实际上就是被开了,邪祟为什么没有冲进来将他们杀死? 难道,刚才窗外压根不是邪祟? 没错……徐开国是自己的主治医生啊,两人打交道五六年了,他有没有问题,自己不知道吗? 余光看床头柜,摆着一个红色塑料框的梳妆镜,早些年家家户户都有这样的镜子。 镜子里衬着一张何其陌生的脸,眼皮内双,眼窝微微凹陷,眼圈稍稍发黑,眉毛又浓又粗。 这,就是原主罗杉? 罗彬手摸着脸颊,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这张脸自己都不认识,那徐开国怎么会认识? 骤然而生的矛盾感,让罗彬思绪如同乱麻。 先前发生过的一幕幕在脑中闪过。 瘫痪这些年,罗彬唯一一个有用的器官就是脑子了。 他记忆力出奇地好,任何事物过目不忘,甚至还能在脑海中“回放”。 沉下心来,罗彬仔细回忆。 墙上有个老式挂钟,本来滴滴答答的声响很隐晦,此刻却变得分外清晰。 指针本来指着8:31,却忽地跳动到8.22,秒表指在第27秒。 眼前一切陡然转变! 罗彬视野回到窗户前。 “弄断中间木条,就能拉开窗户了。”徐开国脸近乎贴在玻璃上,睁大眼,神情催促。 罗彬拽开木条,抓着窗户把手。 窗户的的确确打开了一条缝! “你干什么!?” 罗酆的暴喝声出现那一瞬。 罗彬肩头被抓住,双腿离地,人被甩飞! 这一霎,罗彬整颗心都被攥住了! 徐开国正在往窗缝中塞着一样东西,那是一张纸条,被塞进来后,悄无声息地落在墙根! 罗彬被罗酆甩飞撞在床沿! —— 眼前一切归于平静。 滴答滴答的声响中,挂钟走向恢复正常。 罗彬强忍着狂跳的心脏,低头看着窗户正对着的墙根,一张纸条紧贴着踢脚线。 咽了口唾沫,罗彬将纸条捡起来。 摊开后是一张简笔画,画中是个女人,眼角生着泪痣,底部有字——三天后,救她。 脑子里嗡嗡作响。 徐开国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自己还没弄清楚。 他居然让自己救人? 第一卷 第4章 外来者 余光中,十几人摇摇晃晃,动作缓慢走到窗前。 有人用力推窗户。 有人轻叩玻璃。 还有人左右摆手。 无一例外,他们视线都定格在窗内罗彬身上,嘴角更是洋溢着笑容。 罗彬人麻了,抓住右侧窗帘一拽,帘布严严实实挡住窗户。 后退到床边,罗彬死死盯着窗帘,不敢丝毫懈怠。 良久都没有动静,罗彬堪堪松了口气。 果然只要点好油灯,关好门窗,邪祟就无法进屋伤人。 坐在床畔再看纸条。 简笔画很传神。 女人生着瓜子脸,直眉,琼鼻,配上那枚泪痣,长相特征再明显不过。 她是谁?为什么要救她? 罗彬百思不得其解。 心头更一阵沉闷发慌,嘴巴更干,喉咙都快冒火星子了。 四扫一眼,房间没有水壶。 着急忙慌推门出去。 夜色凄凄,院子安安静静,大门紧闭。 堂屋桌上倒扣着搪瓷茶杯,还有个长嘴茶壶。 罗彬倒了杯水,咕嘟咕嘟灌下去,非但没解渴,还冒出来个念头,要是能喝口血就舒服了。 罗彬都吓了一跳。 晃晃头,自己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下意识看了眼悬在房梁下的油灯,烛火平稳,明明只是一团橘色火苗,可这一瞬却像是高瓦数的灯泡,眼睛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本能促使,罗彬凑至油灯前,嘴巴一鼓。 他眼珠子又猛地瞪大,双手立即捂住嘴巴,发出嗤的一声, 烛火摇晃两下,才趋于稳定…… 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自己在搞什么鬼啊? 想喝血的念头就很荒谬了,一旦吹灭这油灯,邪祟就要进门了啊! 手颤巍巍松开,后怕感潮水一般涌来。 自己是怎么回事儿? 招魂的问题,和这个身体不融洽? 还是说……原主罗杉就是个死人,小拇指甲被带走,成邪祟了? 思绪紊乱之余,嗓子隐约又涌上来一股油腥味。 一个激灵,罗彬喃喃:“灯油灌口……” 鬼使神差,罗彬一手托着油灯倾斜,唇靠近灯边,呷了一口灯油,温热的油润滑下咽喉,嗓子居然感受到一股回甘。 一时间,心头沉闷的感觉消失不见,想喝血的冲动没了,烛火不再刺眼,恢复温和。 罗彬松了一大口气。 果然是招魂的问题,灯油没给够,现在喝了灯油,一下子就安然无恙! 松开油灯,罗彬将搪瓷杯盖回去,水壶归还原位,轻手轻脚回房间。 困倦袭来,罗彬躺上床,倒头就睡。 …… 次日醒来时,阳光从窗帘边缘钻入屋内,都形成了光柱。 罗彬撑起身,下意识看向梳妆镜,对自己这张陌生的脸多了一抹熟悉。 下床,离开房间。 院子一角,罗酆正在用竹篾条编簸箕,斜睨罗彬一眼。 顾娅端着一口铝锅走出厨房,锅上还顶着个托盘。 “小杉醒了!他爸,活儿放一下,吃早饭。”顾娅喊道。 “妈,你小心点儿。”罗彬赶紧上前接过铝锅,托盘。 “妈没事儿。”顾娅笑盈盈,温和说。 “锅里东西那么烫,万一打翻了,可不得了。”罗彬很认真谨慎,将锅放在桌上。 一应细节都告诉罗彬,原主不中用,不成才。 尤其是他对顾娅态度,顾娅的反应更能看出来这一点,平日里,原主肯定还不会给家人好脸色。 顾娅,就是让他更快融入家庭的契机! 果不其然,顾娅欣慰许多,喃喃:“小杉懂事了。” 随后,她开始盛饭。 罗酆走进屋内,正要坐下。 瞳孔忽地一缩,抬头死死盯着油灯。 三两步到了油灯前,仔仔细细查看灯盏,疑惑万分:“往常放一次灯油要烧三天,一晚上居然烧光了?” 顾娅抬头,神态略不安:“漏了?” 罗彬没吭声,只是瞄着油灯,故作疑惑。 “没有漏,的的确确是烧光了……怪事。”罗酆眉头紧皱:“还好注意到了,不然今晚得出事。我要去找村长领灯油,他怕是要来家里看看。” “那没事吧?看看就看看,小杉灌口的灯油是咱们偷偷攒下来的,我都处理干净了。”顾娅稍稍松口气,又谨慎看向罗彬,说:“小杉,你的事情不能和任何人说,一定记清楚。” 罗彬头点得鸡吃米似的,还露出心有余悸的神态。 “干净了就好,只能如实说,他要来看就看。”罗酆揉揉眉心,复而坐在桌旁。 一家人开始吃饭。 罗彬心神定了不少,还好,他们没怀疑自己喝油。 埋头喝粥,肚里有了热食,人都通泰许多。 …… “咚咚咚!” 骤响的敲门声,夹杂着急促话音:“罗家大哥,有外来者进村了!快来!” 罗酆眉毛竖起,腾地起身,朝着院门疾走。 哐当一声,他拽开门,门口还有个男人,两人飞奔离去。 “小杉,你快吃,吃完咱们去追你爸。”顾娅同时脸色一急,放下碗筷。 罗彬才堪堪反应过来,心都悬起来一截。 外来者进村? 村民反应这么大的吗? 这正常吗? “不吃了妈,等会儿追不上。”想归想,罗彬不敢多言暴露,只能顺着顾娅说。 顾娅往门外赶紧走去,罗彬紧随其后。 村路七绕八拐,终于到了水泥主路上。 路边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眼神充满敌意。 一辆老式桑塔纳正怠速行驶在窄小的水泥路上。 车窗开着半截,前排两人后排两人,神色无一例外,警惕的望着路两侧的村民。 罗彬瞳孔紧缩,死死盯着副驾驶位置。 那是个双十年华的女人,肤白胜雪,头发束在脑后,瓜子脸,鼻梁挺翘,眉毛顺直,配上一颗泪痣的桃花眼,直让人觉得水润含情。 忽然,那老式桑塔纳提速,发动机轰鸣中,车扬长而去! 一眨眼消失在视线尽头! 村路另一侧,村长行色匆匆,快速停在一群人身前。 那群人三四十岁,都是正当年的汉子,罗酆也在其中。 “动手!”话语间,村长哐的一声扔下个粗布麻袋。 立马有几人将麻袋中的东西倒出来,是一圈圈的钉网! 那些汉子立马分了钉网,走上水泥路去铺好,甚至还铲起泥巴去覆盖遮住。 村长四扫周围,语气严厉,更毋庸置疑。 “不要一直站在路边,太扎眼了,躲起来,要隐蔽。外来者一旦再进村,不能让他们逃掉!” 第一卷 第5章 委以重任? 村长的驱散起了作用,村民们纷纷散开。 顾娅带着罗彬藏到路边几棵柳树后,树后已经藏着七八人了。 日上三竿,空气极为燥热。 罗彬分析出一个结果。 外来者会对村子不利,否则村民不会有这么大的敌意! 对方能瞧见村民的敌意,应该不会蠢的再回来? 阳光越来越刺眼,柳树下还很闷。 周围的村民,却一个个严阵以待似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辆桑塔纳出现在村子正前方的水泥路上,发动机在轰鸣,车速迅猛飞快! 车胎猛然辗过泥土覆盖的钉网! 砰,爆胎的巨响声中,车失控撞下路坎。 连带罗酆在内的二三十个汉子,乌泱泱从路边冲出,直接将车层层包围。 三两分钟,车上两男两女被拽下来,绑了个严严实实。 隔着太远,罗彬只瞧见他们在挣扎,还喊着什么,听不清。 路边,藏匿的村民逐一走出,脸上都是如释重负的笑容! 那四人嘴里被塞进布团,喊声成了含糊不清的呜咽。 “带他们去山神庙!” 村长走到四人正前方,严词下令,随后往前带路。 那群汉子或是推搡,或是拖拉,将四人带走。 …… 顾娅从柳树后走出,她神态轻松许多,还抚了抚胸口。 罗彬却懵懵的。 就这? 前一刻全村人还因为外来者惶惶不安,三两下他们就被抓了? “他们四个害不了咱们了。”顾娅轻吁一口气。 “他们有那么危险吗?看起来,不怎么样啊?”罗彬这话很巧妙,既没有露出自己的问题,又套了话。 “当然很危险!小杉,你可千万不能对外来者掉以轻心!”顾娅果然上钩了,谨慎解释:“这些外来者很难相信自己被困在村子里了,即便是离开又饶回来,都只会觉得,是他们是认错路。更会觉得,咱们村子里都是恶人,把他们绑架了。” “一旦天黑,他们更容易被邪祟欺骗,甚至不会认为邪祟是邪祟,以前村里多少人收留外来者,被连累害死?村长千叮万嘱,千万不能对外来者大意!小杉,你要警惕起来啊!” 顾娅三句话,信息量却巨大! 罗彬先前认为,所谓外来者,是对这个小村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才会进村,会伤及村民。 没想到居然是村子本身诡异,一旦进来了就出不去? 无法离开,还会绕路回来,鬼打墙吗? 还有,外来者容易被邪祟欺骗这一说,罗彬深信不疑。 自己昨晚,不就干了蠢事? 思绪至此,罗彬脸都微白。 顾娅一眼看见罗彬脸色,又安慰解释:“不过你也别怕。村长会和他们说清楚村里情况,白天有人守着不让他们出山神庙,晚上全凭他们自生自灭。” “如果他们能活三天,就可以在村里生活了,如果晚上他们跑出山神庙,进村来敲门,咱们只要不管他们,不开门就能确保自身安全。” 顾娅很认真。 “嗯嗯,我都知道,我没事儿的妈。”罗彬佯装镇定。 顾娅松口气,这才带着罗彬往回走。 其实,许多村民尾随着村长走,是去看热闹。 罗彬也想跟去看看,却只能作罢。 罗酆还在那边,万一让他看出来自己不对劲,就是纯找死了。 不多久就回到院子里。 顾娅进厨房去忙活。 罗彬坐在堂屋,消化着信息。 他偷摸地拿出来纸条,看着上边儿的女人画像。 回忆着先前车上那四个人进村,又被抓的一幕。 心,一直都是悬吊吊的。 纸条上说,三天后救那个女人。 她活得过三天吗? 更关键的原因,为什么要救她? 她是个外来者。 自己虽然也算外来者,但至少从脸上看不出来。 罗彬很有自知之明。 在这个家里他都不算安全,一旦涉及外来者的问题,肯定会被罗酆注意,甚至是被其他村民注意! 稍有不慎,就是个死字。 古人说,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自己不就是泥菩萨? 救人……省省吧。 况且,徐开国是怎么个事儿,自己都不清楚。 想通了,罗彬心就放宽不少,长吁一口浊气。 阳光格外刺目,是到正午了。 厨房里更传出扑鼻肉香。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罗酆率先进来。 身后还跟着一人,居然是村长。 罗酆低语着什么,村长愁眉不展,脸上更疑惑。 顾娅探头出厨房打了招呼,村长没搭理她。 转眼,两人进了堂屋。 罗彬飞快站起身,喊了声村长好。 村长依旧视若无睹,径直走到房梁下的油灯处停下。 取了油灯,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看。 “确实没有漏灯油,我检查过了。”罗酆神态凝重,语气不自然。 罗彬退到堂屋门口,脸上刻意浮现一缕敬畏之色。 他注意过,村里很多人看见村长,都是这幅神态。 只有这样,他才能压住心里的不安。 毕竟,他就是“偷油贼”。 “的确没有漏油,你也没记错领灯油的时间。昨晚上邪祟的活动异常频繁,有几家人都说,很多邪祟围在你家门外。”村长沉声说。 “是因为邪祟数量问题吗?灯油烧得更厉害了?”罗酆眉头紧蹙,眼中透着不安。 “没有先例,但不排除。”村长摇头,沉凝片刻,先将油灯挂回房梁下,又摸出来个黑漆漆的油瓶,将灯油注满。 “今晚你好好观察灯油燃烧的速度,我也会让住在你家附近的村民观察邪祟靠近情况的。”村长道。 “好,我会仔细观察的。”罗酆连连点头。 “村长,吃了饭再走吧,红烧肉。”顾娅端着热气腾腾的菜盆走进堂屋。 “不吃了,那几个外来者很难沟通,非说我们是村匪,绑架了他们,我现在让人看着他们呢,得过去再解释清楚。”村长摇头婉拒,跨步出了堂屋。 罗彬心神刚松缓下来。 村长却一顿足,目光落至他身上,招招手:“罗杉,你过来。” 罗彬:“……” 眼下和昨夜的情况不一样啊,自己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怎么会引起村长的注意? 难道自己哪儿暴露了? 罗彬心慌,却不敢表露,只能听话上前。 村长点点头道:“吃完饭来山神庙找我,那三个外来者就由你负责看守吧。” 罗彬只觉得耳朵嗡的一声,脑袋都空白了。 村长不是发现他有问题。 可这么重要的事儿,居然让他去做? 第一卷 第6章 癫痫还是预知? “村长,小杉才十七啊,他怎么能看外来者呢?”顾娅立马挡在罗彬身前,惶急说:“村里那么多人,谁都比他合适吧!” 村长神色一沉。 “知道了村长,等会儿我送小杉过来。”罗酆哑声开口。 村长斜睨顾娅一眼后,面无表情地离开。 家里的安静持续到村长关门,脚步声远离后。 哐当!顾娅重重放下菜盆,油渍溅了一桌子。 她红着眼,扭头瞪向罗酆,说:“你疯了吧?小杉是不是你儿子?让他去守外来者,你想害死他吗?” “你冷静一些,村长的决定,你质疑有用吗?万一你让他觉得咱们家不对劲,那才要出大事!”罗酆双手抓住顾娅的胳膊,目光深沉道:“你仔细想,村长为什么做这种决定?” “我怎么会知道?我不管,这太危险!我得去……”顾娅不由分说,要挣脱开罗酆的手。 “他怀疑我们了!”罗酆重重道。 顾娅安静了下来,错愕且不安,说:“怎么可能?” 罗彬堪堪回过神来,没敢吭声,仔细听着罗酆的话。 “虽然昨晚在义庄里搪塞了过去,但小杉始终没了左手小拇指的指甲。咱们家的灯油少那么多,村长不是傻子,肯定会多想的。现在他说什么,咱们就照做做什么,才能洗脱掉怀疑,否则必然会出问题。”罗酆言之凿凿。 顾娅面色发苦,无言以对。 罗酆转而深深看着罗彬,说:“小杉,你明白爸的意思吧?” “明……明白……” 罗彬回答得有些结巴。 他很难冷静。 任何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不可能镇定下来。 罗酆太聪明了,仅凭三言两语就分析出村长目的想法,他绝非危言耸听。 灯油是抵御邪祟至关重要的资源,就连给原主招魂,罗酆和顾娅都用偷偷攒出来的灯油。 平白无故灯油消耗变快,村长不怀疑,那才是见鬼了。 罗彬懊恼无比,怪自己昨晚没想那么多,直接就把灯油给喝了,才会阴差阳错造成这样的麻烦。 “给小杉盛饭,等会儿吃完了,再给他收拾两件衣服。” 罗酆松开顾娅的肩膀,语气平缓多了。 一小时后,山神庙。 这是个比义庄结构还大的木质建筑,青砖灰瓦,梁柱上了红漆,厚重而又恢宏。 庙前就是村尾,再往右走便进了旁侧大山。 路对面有个平房小屋。 罗酆站在屋外路边等候。 罗彬和村长在屋内。 十来个平方的小屋,床,木桌,还有个小柜子,一切显得十分紧凑。 窗户完全被木板封死,密不透光。天花板上凸起一截锈迹斑驳的铁钩,细铁链挂着一盏带着铜锈的油灯,灯油满满,张力让其没溢出。 “不能让任何人接触,并带走外来者。” “若是在天黑前外来者跑进村,你要马上通知我。” “他们没跑的话,天黑前一刻你要点上油灯,将自己锁在这个屋子里。那时发生任何事情,你都要视而不见,绝对不能开门或者灭灯,明白吗?”村长神情严肃地和罗彬沟通。 “嗯嗯。”罗彬慎重点头。 “重复一遍我的话。”村长道。 罗彬几乎字句不差,重复了一遍。 村长的眉头才舒展开来:“很好。” 转身,他走出平房小屋,喊道:“罗酆,你儿子很冷静,不会有危险的,咱们走吧。” 罗酆回头瞟了一眼,微微颔首,跟着村长离去。 当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视线中,罗彬才重重吐了口浊气,望着路对面的山神庙,默默想,三天,自己好好呆着就行。 下意识,罗彬往右侧看了一眼,水泥路起了巨大的坡度,深入远处山林。 林木太茂密幽暗,阳光都不能穿透,压抑感像是潮水一般令人窒息。 …… 此时此刻,山神庙内。 山神像造型诡异,头发灰白,脸皮泛黄,红色鼻梁高挺直通印堂,嘴巴尖尖凸起,似是喙子。 两男两女被捆住手脚,靠在一侧的梁柱旁。 他们是市考古队的成员,柜山有一处被盗挖的古墓,市考古队去抢救性发掘,结果遇上塌方,好几个教授被埋,信号完全中断,卫星电话都打不出去! 因此,由最熟悉路的车队领头徐奇开车,带三人去找救援队。 结果昨天半夜就不对劲了,随时有人在路边笑着拦车,甚至往车头上扑,他们根本不敢停下来。 清晨进村,本来想着求援,结果村民眼神更不对劲。 最重要的是,在四人的记忆和柜山地图中,从来没有这个小村。 怕遇到抢劫,他们飞速离村,可迷了路,没多久就回到村里。迫于无奈找村民问路,村民扭头就喊出来百十号人! 他们提速就跑,却依旧开回村子,接着就是爆胎,被抓……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徐奇满眼血丝,四十来岁的脸显得分外憔悴,他想要挣开绳索,却越来越紧。 “谁知道呢徐哥,我刚一直说,千万不能把车开回来,这村子不对劲,果然出事了吧?”开口的女人叫朱倩倩,二十二三岁,一头短发,模样干净飒爽,神态却充满畏惧。 “绑架就是绑架,编一箩筐的故事骗人,什么邪祟,什么离不开村子……这都是他们胁迫我们就范的把戏,今晚我们必须进城找到救援,晚上会失温,那些教授年纪大了,撑不住。”男人名叫章立,二十七八岁,神情急躁。 “这情况,咱们能趁天黑回到车上就阿弥陀佛了,后备箱里有备用胎。”徐奇说着,狠狠往旁侧一挣,倒在地上,脑袋正对着章立手腕。 “小章你别动,我先帮你松开。” 徐奇咬住绳子一头,腮帮子鼓起,用牙齿开绳结。 “我来过这里……”那带着泪痣的女人,怔怔看着山神像,喃喃道:“就是这庙里面,第一晚,天黑后章立打开门,很多人涌进来,把章立撕碎,把我们吃掉……” “第二晚,有人说知道车在哪儿,徐哥相信了,结果被人吃掉了脑子……咱们都死了。” “第三晚……倩倩,它们撕碎了你的脸……” “第四晚,我……我……血……有人在喝我的血……” 顾伊人愈发说声音愈发颤抖,忽地她一声尖叫,重重倒在地上不停抽搐,身体弓成个虾子。 朱倩倩惴惴不安,小声说:“该不会是真的吧?可伊人在车上时也说了,她不晓得这地方啊?” 章立绷着脸,摇头,带着急切回答:“伊人有轻度癫痫,遇到刺激就会出现幻觉。她进了这庙子后一直盯着山神像在看,我就晓得要出问题。徐哥,你快帮我解开,伊人是发病了!” 第一卷 第7章 厌光和渴血 林间鸟禽腾飞,扑腾声回荡不止。 罗彬坐在门槛上,他一直注视着山神庙,对尖叫声无动于衷。 思维发散多了,心知焦虑没用,罗彬反而镇定下来。 尤其是今天,看似村长验证自己,实际上只有村长吗? 罗酆有没有顺水推舟? 毕竟他对自己的怀疑,远远比村长的多。 身侧门槛上是巴掌大小的一张纸,风吹之下,纸张微微颤动。 罗彬没有改变主意,徐开国本身的不确定性不能形成让他救人的理由。 况且村长话说得很明白,外来者只要安分守己,就不会死。 通红的火烧云将天边都染成血色。 暮色逐渐降临,开始吞噬天光。 罗彬谨慎地关上木门,屋子一下子暗得和天黑没区别。 划燃火柴,点燃灯芯,橘色的火焰在满是铜锈的油灯中跳跃。 罗彬心安了不少,坐在床边。 床头侧,绿壳暖水壶又旧又脏,床尾脚下,红白夜壶款式很老化。 身侧的包袱里除了衣裳,还装着十几个干饼子,一小瓶咸菜。 饼子就咸菜,再倒了一小碗水,很快就填饱了肚子。 罗彬仰头倒在床上,闭眼,迫使自己睡觉。 脑子出奇清醒,翻来覆去半晌,最后斜斜盯着屋中央悬挂着的油灯。 好刺眼啊! 这么亮的灯,不灭掉,自己怎么睡? 刚坐起身来,罗彬就一个激灵,昨晚自己不是喝过灯油,一切恢复正常了吗?怎么又来? 闭眼低头,迫使自己不要去看油灯,罗彬正想躺下。 可喉咙好干,好渴……再不喝口血,火星子真的都要冒出来了! 腾的一声下床,强忍着烛火的刺眼,罗彬嘴凑近到油灯面前,双手都要捧着灯盏了。 能喝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 喝了家里的灯油,导致村长的怀疑。一旦这小木屋的灯油少了,自己就是不打自招。 呼吸愈来愈粗重,喉咙愈发干涩火辣。 艰难迈步从油灯旁挪开,走到门前,从门缝中依稀能瞧见对面的山神庙。 罗彬冷不丁地想,对面不就有四个人吗? 不行…… 如果自己喝血,那算什么了?和邪祟有什么区别? 那,喝山神庙里的灯油呢? 至于那四个外来者,把他们放走不就行了吗?他们会被邪祟杀死,没人会发现自己的秘密! 天人交战间,罗彬狠狠一捏左手小拇指。 更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砰的一声跪倒在地,脑袋死死抵在门上。 痛换来了清醒,这两种法子都是饮鸩止渴。 好得了初一,熬不过十五。 必须得有个法子,能长效抑制住自己的不正常才行…… …… …… 幽幽的烛光,不足以照亮整座山神庙,山神泥塑下半截身子是清晰的,上半截模糊幽暗,细铁链从山神手臂处垂下来,油灯从村长离开时就点燃,一直燃烧到现在。 顾伊人依旧蜷缩在地上昏迷不醒,眉头蹙起,眉心拧巴,尤其是那一枚恰到好处的泪痣,我见犹怜。 徐奇在用牙齿磨绳子,绳子绑得太死,不用手根本解不开,只有这一个法子。 啪嗒一声,绳索终于断了。 章立挣脱后,立即帮其余几人松绑。 随后章立掐顾伊人的人中,顾伊人依旧没反应…… “她休克了,咱们得赶紧出村找医院。”朱倩倩吃痛地揉着脚踝。 “倩倩你留在这里看着伊人,我和章立去找车。”徐奇吐了口血唾沫,迈步朝着庙门走去,章立赶紧跟上。 临到庙门前,他们几乎同时停下脚步。 徐奇一个箭步上前,肩头抵住门,一手抓住左侧门阀,用力一怼,门被锁死了。 章立面色悚然的后退两步。 门缝外居然并肩站着四个人! 是村民刚好来巡查,碰到他们刚好脱困? 外边四人目光通过门缝和他们对视。 一人往前凑近,脸贴在门上,谨慎小心地说:“我们是其它村的人,昨天发现你们后,就一直在路上拦车,不想你们进这村子,你们还是进来了,这里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匪徒。” “我们知道你们车被放哪儿了,你们得立即离开,被发现就完了!” 章立一喜,就要推开门阀。 徐奇一把抓住他手腕,紧绷着脸,神色严肃地对着门外说:“我们怎么知道,你们有没有骗人?万一你们就是这村里的人呢?一开门,你们就继续绑上我们手脚?” 门外另一人摇摇头说:“我们没有必要骗你,不然叫上十几个人过来,一下子就将门推开了,不一样能绑上你们?你们太谨慎了,就是这样才出的事,昨晚上好端端停车,今天压根不用进村,我们也不用冒着危险来救你们。” “徐哥,开门吧……”章立挣脱胳膊。 徐奇满脸犹豫。 “你们别开门……我……我来……”孱弱娟秀的话音响起。 章立回过头,愣住的同时惊喜:“你醒了伊人?” 顾伊人脚步略蹒跚,走到门前。 徐奇眼中还是带着犹疑,不确定是否开门。 哐当声响中,顾伊人推开门阀。 不过她没有拉开门,看着门缝,低声说:“你们可以进来了。” “你们要逃,我们带路,你们应该出来才对。”贴在门缝上那人回答。 “你们开门,我们就跟你们离开。”顾伊人不为所动。 “你这女人,指定有点儿毛病,稀奇古怪的,你们不相信就算了,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贴着门缝上那人摇摇头,转过身往远处走去,另外三人同时跟着他离开。 “喂,你们先别走!”徐奇脸上的犹豫完全消失,大喊中一把拉开门,快步追出去! 刚下山神庙台阶的四人,近乎同时回过头来。 脸上都冒出浓郁笑容。 章立本来也要追上去。 砰的一声,顾伊人撞在门上,她眼疾手快地插上门阀! “伊人,你别胡闹!我们得走啊!是我们弄错了,他们是来帮忙的!不是这村子里的村匪!” 章立要将顾伊人拉开,复而再开门! 一声惨叫,骤然从门外炸响! “啊!”朱倩倩一声尖叫,被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怎么朱倩倩?”章立慌了神,目光投至门缝处,入目所视的一幕,却让他头皮发麻,整个人都天旋地转。 顾伊人没回头,背死死靠在门上,怔怔看着山神像,眼泪像是断线珠帘一般淌下。 她口中呢喃,似是在说三个字。 第一卷 第8章 太解压了 “咳咳……” 罗彬咳嗽着,嗓子疼得就像是吞刀片。 左手小拇指被捏得一直在冒血,他甚至尝试过抿一口自己的血,发现非但不解渴,反而喉咙更火辣。 惨叫和尖叫前后而至,随后又是持续不断的惨叫,稍稍分散罗彬注意力。 他脑袋本来就抵在门上,身体呈现弓形跪在门槛前。 稍稍抬起头看着门缝,涣散的视线得以汇聚,入目的一幕却让他头皮噌噌发麻。 四个人压着一个四十来岁中年男人的手脚。 罗彬依稀记得,他应该是一行外来者中负责开车的司机。 司机四肢动弹不得,脑袋拼命往上抬,脸色分外惊恐。 哧啦声中,那四人轻而易举扯烂司机的衣裤,手指甲像是锋锐的刀子,司机皮肤就像是橡皮泥,柔软的没有丝毫阻碍,轻而易举就被划破,粘稠血液顷刻覆盖住伤口,一股一股往外冒。 任凭他如何惨叫哀嚎,如何求饶,四人脸上只有笑容,不停地划拉拨弄他的身体,就像是玩着某种解压游戏。 解压? 对,罗彬满脑子里就只有这一个念头,太解压了! 随后,四人俯身下去,头埋在血肉中撕咬,啃食。 整个过程中,那个司机是活着的,惨叫声到最后成了哀弱呻吟,最后归于无声……他被整整折磨了半夜才死。 身体残缺不堪,血几乎被榨干,天灵盖掀开,里边儿被掏得干干净净! 四个人站起身来,慢吞吞走到山神庙前头,他们开始敲门。 罗彬很恐惧,最恐惧的是,这一幕他本身不觉得恐惧。 甚至,他觉得,自己应该加入其中…… 惨然感浮上心头。 自己……成邪祟了? 不想承认,不敢承认,可厌倦油灯,想喝血,看见邪祟杀人,不恐惧,反倒是解压,甚至还有一点淡淡的兴奋,这都是事实…… 因为被带走左手小拇指的指甲,他身体成了邪祟,灵魂算是个正常人,才会有正常意识去抵触邪祟的本能? 这老天爷,未免太过不公平。 上辈子他兢兢业业坚守996福报,股市大崩,他为国格局。 用国产开电车,遇到困难就忍一忍。 长期熬夜,饮食不健康不规律,还没有攒够房子首付和彩礼钱,就突发脑溢血,病床一躺就是五六年。 前世他就够惨了,眼下重开在这种危险重重的地方,连人都做不了了? “去你妈的!”罗彬骂了重生以来的第一句脏话。 他想活,像是正常人一样活! 脑子忽然冒出主治医生徐开国说过的一句话。“不怕疑难杂症,就怕无力回天。” 自己成邪祟了,但应该不算是完全的邪祟? 比作是癌症病人的话,还没有到晚期,身体还可以逆转? 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罗彬凑到油灯前边,小心翼翼抿着。 剩下的灯油少了十分之一,喉咙的火辣感得到了缓解,灯还是有些刺眼,至少能直视承受了。 罗彬赶紧停了下来。 回到床上躺下,罗彬舔舐着嘴角油渍,珍惜每一滴灯油,全都吞咽进了喉咙里。 他知道,自己的药是什么了。 困倦感逐渐涌来,罗彬沉沉地睡着了。 …… 鸡鸣的啼叫声,在凌晨五点准时响起。 最早出门的是钟志成。 他提着一个锣,沿着村路走过,咣咣声响彻,和鸡鸣声混杂在一起。 锣声和鸡叫更像是一个信号,分开昼夜之间的恐怖,让村民能像是正常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经过村中央的义庄时,钟志成拽上了墙边的拖板车。 铁锈和血锈混杂格外斑驳,底部木头早就被血染成了黑红色,弥漫着一股腥臭味。 这是驮尸车。 夜里只要听到惨叫声,钟志成次日清晨就会拉着驮尸车去打扫现场。 微风还冷,山间空气中的湿度太大,让钟志成的睫毛,络腮胡,都沾染了露气。 到了村尾山神庙近前时,他没有继续敲锣。 远眺着前方,就看见了地上惨不忍睹的尸身。 他手握拳放在额顶,默哀两秒钟,再放下驮尸车,走到小木屋外。 透过门缝,目光恰巧落至油灯的位置。 燃烧着的烛火,少了三分之一稍多一些的灯油? 正常情况下,一盏油灯烧三天,算合理,好像没什么不对劲? 几秒钟后,钟志成才走向驮尸车,拉起来朝着山神庙前走去。 屋内,罗彬缓缓睁开眼。 眼前闪回一个画面。 细细的门缝前有一只眼睛,视线谨慎扫过自己,定格在油灯处,过了片刻,眼睛后退,门缝上有了光影。 罗彬早就醒了,刻意微眯着眼,躺着等。 村长可能来也可能不来,但大概率是会来的。 果不其然,他来了。 自己瞒过去了吗? 起身,罗彬吹灭了油灯,才去开门。 村长恰巧将一辆锈迹斑驳的拖板车停在昨夜那个残碎不堪的尸体旁。 本来,罗彬要喊一声村长。 冷不丁的却打了个寒颤。 昨晚上看见司机被折磨,被残忍杀死,罗彬觉得解压,自己跃跃欲试。 这一刻看见那血肉模糊的肢体,嗅着空气弥漫的浓郁血腥味,他恶心得要死,干呕着往左侧跑了几步,蹲地大吐,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钟志成对这一幕司空见惯,头都没回,从车上抽下来个洋铲,哗的一声铲起一截腿甩进驮尸车,又哗的一声铲起身体躯干。 最后一铲子,是被啃得面目全非的头,甩进了尸身敞开暴露的胸腔中。 砰! 山神庙的门被重重踹开。 章立猛冲出来,抬起手指着钟志成! 本来要骂,却不由自主地看向残肢断腿,眼珠变得更红,嘴皮更颤,嘴角吐过的痕迹明显,他双腿打颤,快站不稳了。 庙内,朱倩倩双手死死抱着膝盖,蜷缩在神像下,一直在发抖,充满恐惧。 顾伊人一直盯着山神像,双手捂着心口,一动不动。 钟志成用一张脏布盖住残尸,随后看向章立说:“我以为你们会全部死掉,或者还是被绑在那里动弹不得。结果只死了一个人?这是很好的进展。” “很好的进展?”章立颤巍巍开口,破防咆哮:“徐哥死了!他被杀了!他被……” 昨夜的一幕幕,章立多想一瞬都觉得快崩溃,惨然说:“你居然管这个叫做好的进展?你明明知道那些东西那么恐怖危险,还会骗人……你为什么不找几个人看着我们?” “你……还是人吗?” “徐哥是被你害死的!!!” 村长面色不变,说:“绳子是你们自己解开的。” “人是你们自己跑出来的。” “我说了开门会死,你们还是有人开门。” “让人看着你们,你们就会相信了吗?你们只会觉得,我们就是匪村,所有人都是村匪。” “因此,他是自己害死了自己,也可以说,是你们害死了他,你们并未阻止他跑出山神庙。” “我不会再绑着你们,不过我提醒你,这两天你们只能待在山神庙,如果闯入村民家中,死伤自行负责,外来者必须存活三天,村子的规则才会保护你们。” “你!”章立先凝噎,随后低吼:“把车还给我们,这鬼地方,我们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谁都想离开这里,可谁都没有办法离开这里。”钟志成说完,推着驮尸车朝着村中方向走去。 章立拔腿前追,作势要从后方抱颈。 钟志成转身,抬腿,蹬出!这动作一气呵成! 罗彬堪堪止住呕吐,抬头就看见章立被踹飞三四米,哐当落地,像是虾子似的蜷在地上痉挛。 村长走远。 本身他想上前混个脸熟,因为吐,错过了时机。 罗彬退回屋内,倒了一碗凉水喝,胃里舒服多了。 路上男人慢腾腾站起身,捂着肚子,趔趄而又狼狈地走进山神庙。 山神庙没有关门。 高挑,纤瘦,腰身盈盈一握的倩影,站在山神像下边儿,秀发成束搭在背上,煞是好看。 泪痣女。 罗彬不知道她的名字,索性在心里取了个代号。 “徐开国”让自己救人,他昨夜却没有出现。 这里边儿就充满了更多蹊跷。 忽然,泪痣女转身。 好巧不巧,她眺望自己这个方向,两人完成了一次相隔很远的对视。 接着她走到另一侧的柱子旁倚靠着坐下。 罗彬瞳仁微缩。 眼前立即闪回前几秒钟的画面。 泪痣女孱弱甚至带着一丝病态的脸,显得有些木然。 她的唇,微微在动。 罗彬循着她的细微动作,喃喃念出四个字。 “我能帮你。” 本来罗彬是坐在床沿上,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再度回溯先前的对视。 心跳咚咚加快,鸡皮疙瘩蹭蹭直冒。 这太诡异了吧? 这女人是个外来者啊,对村子一无所知的外来者! 甚至,他们昨夜还死了一个同伴。 罗彬将记忆反复回溯了十几次。 他没看错。 泪痣女的唇语,分明就是说。 “我能帮你!” 第一卷 第9章 儿子不好,从来都没有让您放过心 脚步声在靠近,罗彬立即收起思绪。 来人居然是顾娅,她提着个饭屉子驻足在门外。 “小杉!妈一晚上都睡不好觉,你没事就太好了,快让妈看看。”话语间,顾娅眼眶红红,仔仔细细打量罗彬。 “妈,我会有什么事儿?我听村长的话呢。”罗彬笑了笑,语气轻松。 “我说过,小杉不会有事的。”罗酆从后方走来,停在顾娅身旁,语气随和。 “外来者死了一个?”他视线落在水泥路上,路面血迹依旧,村长只是打扫走了尸身,没有清扫积血,随之罗酆又扫过庙内。 “对的,司机没了。”罗彬点点头。 顾娅走至桌旁,放下饭屉子,说:“先吃饭吧,是你最爱吃的菜。” “嗯嗯。”罗彬刚过去坐下 顾娅端出来一大碗鸡蛋羹,一盘香气扑鼻的清炒土豆丝。 罗彬的笑容僵硬,整张脸呆滞定格。 上辈子,他最爱吃的也是鸡蛋羹和土豆丝。 记得当时他妈妈得了老年痴呆,谁都忘了,谁都不认识了。可她没有乱走乱跑,而是待在农村家里养鸡,种土豆。 每天她都会给罗彬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下班,给他做了鸡蛋羹,炒土豆丝。 可生活难啊,罗彬远在千里之外的大都市打工,一天接电话的时间不多,一年到头回家的次数更屈指可数。 瘫痪之后,父亲带他四处求医,母亲只能请旁人照料。 终于有一天,母亲跑出家门,说要去给儿子送饭,结果被大货车撞死,鸡蛋羹和土豆丝混杂着血浆,撒了一地。 罗彬哭了,眼泪淌进了嘴角。 好苦,好咸。 “妈……”他这一声充满悲痛,充满哽咽。 “妈在这儿呢,在呢,小杉,你怎么哭了啊。”顾娅慌了,赶紧要擦拭罗彬的眼泪。 泪眼朦胧,顾娅的脸都模模糊糊成了另外一张脸。 慈祥,和蔼,温馨,又略带一丝老态。 岁月让很多东西都变得淡薄,唯有母爱却愈发的深沉。 罗彬满脸失神,更泣不成声。 “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是儿子不好,从来都没有让您放过心。” 顾娅慌张地给罗彬擦眼泪,一时间心酸感涌了上来,她抱着罗彬的头,很快也泪眼婆娑。 “不哭了,小杉不哭,我知道,昨天这里死了人,让你看这些东西太残忍,我这就让你爸去找村长,这外来者,咱不守了!” 她转而瞪着罗酆。 罗酆眉头紧蹙,回答:“这不是一个好决定。” 总算,罗彬堪堪清醒过来。 眼前的并非是他妈妈,而是顾娅。 失落感很重,心更堵得难受。 他低声说:“妈,我没事,我刚才忽然觉得很难受而已,你跟着爸回去吧。” 顾娅没吭声,依旧看着罗酆。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她态度强硬, “我这就去找村长。”罗酆妥协了。 “爸,别这样。”罗彬赶紧摇头起身,说:“灯油是正常的,只是我怕天黑时来不及,提前点燃一会儿,只要村长不在意这个,我就能洗脱怀疑了,不要因小失大,死人而已,村子死的人还少了吗?我不害怕。” 罗酆深深和罗彬对视,回答:“提前点灯没问题,村长要有意见,他早就把你带走了。问题出在咱们家里,灯油还是少了,村长今晚会留下来观察情况。” 罗彬心头一凛。 家里的灯油少了? 不对劲啊? 前晚上窗外十几个邪祟,灯油压根没有过度消耗!都是他喝掉的! 他都不在家,灯油怎么会少? “慈母多败儿,儿子难得懂事,你总不能拖后腿,让他一直被人说闲话。”罗酆继而又看向顾娅。 顾娅戛然无声。 随后,罗彬再三保证自己没事,顾娅才跟着罗酆一起离开。 直至两人走远之后,罗彬重重吐了口浊气。他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是罗酆对灯油动了手脚,他借机又藏起来一些灯油? 可这种情况下,罗酆不怕惹火烧身吗? 忽然,山神庙方向传来一阵阵异常响动,还有怒斥骂声。 罗彬反应过来,朝着路对面的山神庙跑去。 …… 地上,章立被踹了起码七八脚,嘴角有血迹。 朱倩倩躲在山神像后侧,惊慌失措。 顾伊人抱着腿靠着梁柱,低着头,脸颊被掐的发红。 几人前方,站着个三十来岁,体肥膘壮,快一米八的男人。 圆脸,小眼睛,雀斑,其貌不扬,眼神一直瞄着两女,不怀好意。 章立刚撑起身来, 男人一记飞脚,章立快被踹到山神庙门前了。 罗彬刚踏步入内,勃然变色,喝道:“你干什么!” 村长第一个要求,就是不能让任何人接触并带走外来者。 自己一出神,居然就有村民来打人了? “罗杉啊。”那胖汉笑眯眯的,眼睛挤成一条缝,说:“吓你哥一跳。” 罗彬心头微变,这胖汉认识原主? 瞬间,他就看出几分缘由,同样一笑,说:“哥,你也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谁呢,村长严词叮嘱了,不能让其他人进山神庙,你这样,我不太好办啊。” “村长说归说,你没看见我进来,不就对了吗?”胖汉一本正经,又道:“昨天死那个人有点惨,邪祟好久都没把人脑子都吃干净了。总归等外来者进村三天,就可以在村里住下,我提前收留她们两个,这没问题吧?不然,她们怕是很难活下来。” “罗杉,你说,大家都不敢管外来者,哥敢,哥善良不?”胖汉脸上揶揄极了,还有几分得意扬扬。 章立脸色一阵死灰。 刚才胖汉进来时,径直就去捏顾伊人脸蛋。 他怒了,然后,他只是怒了一下,就被打翻在地。 本以为看守山神庙的人进来了,至少能赶走这个流氓痞子。 可他完全没想到,两人居然是一伙儿的? 罗彬点点头,回答:“善良极了。” “是嘛,我是好人!小白脸你气愤什么?实话告诉你,村里头最麻烦的就是女人和孩子,她们最容易被邪祟骗了。” “我帮你照顾她们,你更容易活下去。” 胖汉直接走向顾伊人,要去拉她胳膊。 章立眼眶一红,要撑起身体。 罗彬往前疾走两步,率先一把抓住胖汉的肩膀。 胖汉诧异回头的瞬间,罗彬右膝猛地往上一顶。 无声的碎裂,胖汉面部表情夸张的扭曲。 握拳,罗彬狠狠挥出。 胖汉整个人轰然倒地,一手捂着裤裆,一手捂着鼻子,惨叫声像是杀猪。 罗彬先揉揉膝盖,又甩甩手掌。 章立错愕茫然,呆愣在原地。 随后胖汉挣扎着要起身,嘴里口吐芬芳,什么疯了,操了。 罗彬猛地一脚踹在他小肚子上,他又是一声惨叫,倒了回去。 罗彬冷声喝道:“村长的话就是规矩,村长的要求你让我耳旁风,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你要操什么?我会把你的杰作一五一十告诉村长。” 胖汉脸色再度一变。 他怒啊,可他却更惊惧,小眼睛瞪得滚圆。 他不理解,平时跟在他屁股后面,哥前哥后的罗杉,忽然性格大变? 可能……是村长太严厉了?让罗杉不敢听自己的话? 对,一定是这样的! 罗彬冷眼相视。 换成其它人,比如罗酆,村长这一类人,他肯定不敢多说什么,说多错多。 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原主不成才不中用,原主朋友能有几个好人? 见色起意趁人之危的,更不是什么好东西,趁机会划清界限,才是最优解。 这时,胖汉捂着裤裆站起来,龇牙咧嘴朝着山神庙外走。 临门前他停下来,扭头说:“罗杉,今儿是哥没考虑周到,是不该让你惹村长,哥不记恨你。” “哎哟……”胖汉又扯扯裤裆,朝着远处快步离去。 罗彬愣住,自己打人,还把对方义气给打出来了? 对方没觉得被自己背刺? 余光瞟过一眼地上蹲着的泪痣女。 罗彬眼前又闪回两人对视的那一幕,心在咚咚直跳,收走了所有杂乱思绪。 她能怎么帮自己? 第一卷 第10章 没有关窗 “你真的会举报张军吗?”章立的话打断罗彬思绪。 罗彬是说过要将事情告诉村长,可这实际上是吓对方的,他对对方一无所知。没想到,对方和外来者自报了来路。 “嗯,顺嘴的事儿。”罗彬点点头。 “你是个好人。”朱倩倩跑出山神像,眼中透着感激。 “我叫章立,她叫朱倩倩。”章立伸手。 “罗杉。”罗彬和章立握握手,瞟一眼泪痣女,问:“她怎么了?” “顾伊人身体不太舒服。”朱倩倩小声回答,眼中又带着祈求说:“我们是考古队的成员,柜山塌方埋了很多人,急需救援队,你能帮我们拿回来车子,送我们离开吗?” “我一样想离开这里。”罗彬回答:“全村都知道,我们走不掉,你们不已经尝试过几次了吗?” 章立没吭声,额头冒汗。 朱倩倩抿着唇,彷徨不安。 “她哪里不舒服?”罗彬还是看着顾伊人。 “伊人昨天受了惊吓,没什么大事。”章立隐隐往侧边半步,挡在罗彬身前。 “这样。”罗彬点点头。 先前顾伊人和自己对视的时候,不像是受惊吓的样子,可她现在看起来有些古怪,甚至都没正眼看自己一下。罗彬不好直接挑开去问,毕竟,这关乎着自己的秘密。 因为他唯独需要帮助的一点,就是他需要喝灯油,才能维持正常。 他需要灯油。 或者,这顾伊人会有别的办法? “既然没事,你们就好好待在山神庙吧,既来之,则安之,村长不是坏人,更没有骗人。”说完,罗彬往山神庙外走去,没人留他。 很快回到小木屋里。 扭头,瞧见章立和朱倩倩在关山神庙门。 顾伊人静静站在两人身后,居然是在远远地看自己? 门闭合了。 罗彬深呼吸,凝神。 合拢的山神庙门,倒放似的打开,重复一遍章立和朱倩倩关门的过程。 顾伊人的确在看自己。 不光如此!她在动唇! 罗彬再次回溯,瞳孔微缩! 这回溯过程,多达十几次。 最后罗彬重重闭上眼,过度用脑,头疼欲裂。 额间汗珠豆大豆大地往下掉,他口中低喃:“没有关窗。” 晃悠悠坐在桌旁,罗彬是看向了小木屋被钉死的窗户,这都不算是有窗户,缝隙就和门缝一般大,哪儿还需要关窗? 不对…… 她是在提醒自己,那一晚上没有关窗,徐开国塞进来纸条,让自己救她? …… 半小时前,罗家。 “小灵,那就真的麻烦你了,这一份给我家小杉,这些送给外来者吧。”顾娅正在灶台前忙活,她将几份饭分好,一个装进饭屉子,另一个用了个竹簸箕,还盖着一张布。 厨房里还有一人,是和顾娅相熟的村民,名叫张韵灵,二十出头,正值芳华,落落大方。 顾娅本想着中午自己送饭,结果从山神庙离开,返程途中又遇到村长,村长叮嘱了不让她和罗酆两人离家,等会儿要来一趟。 因此,顾娅提前就叫来了张韵灵,让她帮忙代劳。 “知道啦顾姨。”张韵灵声音悦耳,她背对着窗户,正对顾娅。 双手背在背后,纤纤玉指夹着一根细木柴,刚好探进木条缝隙中,挑着插销顶端,插销缓缓被挑起,紧闭着的窗户开了一条细小的缝。 本身所有窗户都封了木条,如果不是特别注意来看,绝对无法发现窗户被打开了。 张韵灵迈着纤长双腿,走到顾娅身旁,她冲着饭屉子和簸箕深吸一口气,说:“好香呀,您真好,我记得我刚进村那会儿,外来者三天都没吃的呢。” “村长还是没说过要给外来者吃饭,我是想着,他们已经死了一个同伴了,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恰好要给小杉送,就给他们也送一口,都是年轻人,又是谁家的儿女?”顾娅轻叹。 张韵灵抱了抱顾娅的胳膊,敬佩说:“您太善良了,就是村长有些不通情理,明明您家就有邪祟莫名其妙地靠近了,村长又让小杉去看外来者,还不让您和罗叔出门,他住在您家,就能吓跑邪祟了吗?真不知道村长在想什么。” 顾娅再叹:“小灵,村长有他的道理,都是为了村里的人好,你快去吧。” “嗯嗯,知道了。”张韵灵提起饭屉子,环抱着簸箕走出厨房,和院内的罗酆打招呼,甜甜喊了声罗叔,这才走出院门。 前往山神庙的方向,恰巧会经过厨房外侧。 她瞥了一眼窗户,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犹豫,喃喃说:“真的不能告诉他们吗?” “可他们很无辜啊?”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对的。” “大家只要能离开这里,罗杉也可以离开,他们会感激我的。” 这不像是自言自语,更像是张韵灵和人对话。 只是,她独自走在村路上,身旁哪儿有第二个人? …… 山神庙内。 顾娅站在山神像前,微微仰着头。 “为什么不告诉罗杉昨晚发生的事情?”朱倩倩小声说:“他和村民不太一样,他帮忙的话,我们有机会拿回来车子。” 章立摇摇头回答:“倩倩,咱们如果遇到某个文物能够解决某种学术问题,你会不会想尽办法多看文物几眼?会不会想方设法地研究?” “这村子的一切,我们所见所闻,太恐怖离奇,如果将伊人的事情告诉他们,你说他们会怎么对伊人?” 朱倩倩惴惴不安,道:“那……咱们能怎么办?” 章立视线落至顾伊人身上,深呼吸,仿佛下定决心,问:“伊人,你有办法的,对吧?” 顾伊人没有回答,反而看向左侧,美眸忽闪,樱唇含笑。 章立脸色微微一变,低声又道:“伊人,你没事吧?” 顾伊人没有回答章立,却冲着左侧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左侧分明空无一人! 章立脸色惊悚极了。 朱倩倩同样被吓了一跳:“章立……伊人怎么了?” 他没吭声回答朱倩倩,缓缓挪步,靠近地上麻绳。 随后,他猛地抓起绳索,一把套住顾伊人胸口,将人拽到梁柱一侧,死死捆在梁柱上。 朱倩倩被吓得捂嘴。 章立却显得毛骨悚然,脸上都是细密的鸡皮疙瘩,颤声说:“她又发作了!” “以前伊人发作时,半夜打开过煤气,在天台边缘漫步……她还走进过河里,她从来都不承认是自己独自做的,非说身边有个人喊着她,引导她做这一切,她最严重的时候,半夜照镜子给空气梳头……把我舅妈吓得高烧惊厥……” 朱倩倩一样战战兢兢,又说:“不对啊……昨天你也这么说,可昨天她明明告诉我们将要发生的事情了啊。这不是癫痫吧?” “她是不是看到了我们看不见的东西?才知道将会发生的事情?”说着,朱倩倩赶紧小声问:“伊人?我说得对吗?” “没有关窗……”顾伊人却答非所问,她扭头直视着山神庙的大门,望眼欲穿。 第一卷 第11章 下雨了 罗彬依旧站在门口,他思索许久。 最终还是将顾伊人的提示,和徐开国的纸条联系在一起。 顾伊人和徐开国之间绝对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明晚,会发生什么事情? 罗彬更有个直觉,徐开国知道他是谁。 那顾伊人就知道他需要什么? 吐了口浊气,罗彬清楚,这事儿自己是难以独善其身了。 时值正午,烈日刺眼,肚子咕咕直叫。 罗彬才到桌前坐下,鸡蛋羹凉透后居然不腥,蛋香味反而更浓郁,土豆丝爽脆可口。 好像……妈妈的味道? 呆了半晌,罗彬默默擦拭掉眼角泪花,大口吃着土豆丝,大口吃着鸡蛋羹。 时光没办法重来,妈妈不能起死回生。 可这辈子呢? 虽说顾娅的爱,是对原主罗杉的,可现在他不就是罗杉吗? 回想起这短短两天内顾娅对他的好,尤其是顾娅所说的一番话。 “妈不会让你受任何伤害了,也没有任何人,东西,能将你从妈身边带走!” 那时,罗彬只考虑自己的生存问题,无暇多想其他。 现在回想过来,那就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誓言!绝非说说而已! 罗彬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老天爷至少有一点好啊,给了他健全的身体,又给了他一个妈妈。 上辈子他最大的遗憾,不就是这两件事吗!? “妈,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物伤害你,将你提前从我身边带走了。” “若违此誓,当天诛!”罗彬默默发誓。 “笃笃笃”的敲门声,让罗彬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抬起头。 门外,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儿,一手提着饭屉子,一手搂着簸箕,敲门的动作就很勉强。 她很好看,正值芳华之年,肌肤白里透红,眸子格外干净。 “罗杉,顾姨让我送吃的过来,这个是你的,这些是外来者的哦。”张韵灵这才进门,将饭屉子和簸箕放在桌上。 “呃……谢谢。”罗彬站起身,微笑之余又有些尴尬。 她认识他,他不认识她,招呼都不知道怎么打。 “嗯嗯,不用谢,你才刚吃完饭吗,我把这些碗筷带回去吧?”张韵灵抬手就要收拾。 “不……不用,我来就行。”罗彬赶紧将碗筷放回早晨的饭屉子里。 “小姐姐,你回去后告诉我妈,让她别送了,我再两天就能回家,省得麻烦。”罗彬正色道。 “这些是给外来者的对吧?我先送过去,不耽误你忙。”说着,罗彬就拿起簸箕,匆匆走出小木屋,脚步又放缓,朝着对面山神庙走去。 离开屋子,是化解尴尬。 走得慢,是想等对方走了,免得回去之后,更不知道怎么沟通。 张韵灵看着罗彬走远的背影,美眸中略疑惑。 “小姐姐?好奇怪。” 张韵灵喃喃自语,随后拿起空饭屉子,走出小木屋,朝着村子里走去。 罗彬不经意的瞟了一眼走远的少女。 心想,自己得想个办法,尽快知道村子里这些人姓甚名谁?不然,太容易露馅儿了。 随后,罗彬手重重扣击在山神庙门上,朗声喊:“章立,朱倩倩,给你们送饭。” “放那儿吧。”章立话音响起,透着疲倦。 “我妈煮的,不是村长送来的,快开门,趁热吃了。”罗彬又喊道。 章立朱倩倩对村长很抵触,对自己反而要缓和许多。 果然,山神庙门吱呀一声打开条缝。 章立探出头来,满眼血丝,衣襟和袖口都很脏。 “你怎么了?”罗彬疑惑地问。 “我没事……给我吧。”章立咽了口唾沫,抬起手。 罗彬将簸箕递给章立,随后解释:“之后两天不送饭,我那里还有十几个干饼子,等会儿分给你们一些,应该凑合能够……” “谢谢……够了……”章立头却一缩,肩头往前一顶,山神庙门沉闷闭合。 嗯? 罗彬眼皮微跳。 动念间,眼前的一幕倒转! 章立肩头抵着门,门开启,他头探出来,紧接着又缩回去。 “谢……谢谢……” 章立的话音中。 罗彬看到了庙内的情况! 顾伊人,赫然被麻绳紧紧捆绑在梁柱上! 回溯结束,视线中是山神庙紧闭的大门。 “你还有事吗?”门缝内,章立满脸警惕,眼中血丝浓郁,和罗彬对视。 “哦,没事儿。”罗彬笑笑道:“我就是没反应过来,话说半截,你忽然就关门了。” “伊人和朱倩倩都有些害怕你们村里的人,关着门,她们舒服点儿。我和她们吃东西,谢谢了。”章立回答,他依旧没转身走,目视着罗彬。 罗彬才转过身朝着路对面走去。 步伐正常,罗彬心头却微凛。 先前他还在想,危险会出在什么地方。 毕竟章立他们已经知道夜里游荡的是邪祟,不作死,就不会死。 可章立为什么将顾伊人绑了起来? 这对吗? 回到小木屋里,罗彬回溯了清晨的记忆段落。 那时候,胖汉张军应该是欺负了顾伊人和朱倩倩,唯有顾伊人脸上有红印子,是被张军动手动脚了? 章立明显是保护顾伊人,才挨打。 当自己看向顾伊人的时候,章立还很不经意地挡在自己面前。 从所有的细节来推断分析,章立对顾伊人的态度很好,不该将人绑起来…… 难不成,当山神庙门关起来的时候,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 罗彬百思不得其解。 天色逐渐发沉,太阳隐匿在乌云后,绵绵的下起阴雨。 …… “下雨了……给小杉带的都是薄衣裳。”堂屋里,顾娅来回踱步,脸上浮着一层不安。 “没事的,小杉快成年了,他能照顾好自己。”罗酆说:“况且,木屋里头有被褥,他冷,会自己裹上的。” 顾娅眼中担忧更浓郁,低声说:“这么多年了,小杉从来没有独自离家那么久,昨晚上的事情,都把他吓哭了,你的心肠就那么硬,好像他不是你儿子一样。” 罗酆微微蹙眉,说:“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恰逢此时,沉闷锣声传入院内。 这几年来,村长钟志成风雨无阻,早起敲锣晚上敲锣,提醒人们回家点灯,关好门窗休息。 夫妻两不吭声了。 下一刻,院门被推开,钟志成匆匆进了院内,罗酆带着笑脸迎上去。 “村长,你今晚上就住小杉的房间吧?”罗酆说。 “不用,我就待在堂屋里,要看着油灯是怎么烧下去的!”钟志成字句凿凿,抹了一把脸上雨水,大步迈向堂屋。 钟志成径直走到了油灯下边儿,他再度往锈迹斑驳的灯盏中注满灯油,随后划燃火柴。 灯火逐渐明亮,暮色,更逐渐吞噬天光,黑夜,就快要降临了。 顾娅和罗酆夫妻两,尽量都没有露出异样神色。 “所有门窗都关闭好了吗?”钟志成问。 “窗户都被钉死了,我家没有后门,就只有一道院门,你进来的时候,已经关上了。”罗酆指了指院子门。 “嗯。”钟志成坐在了油灯正对着的椅子下,影子逐渐被拉长。 第一卷 第12章 邪祟进村 “窗户完全都是关上的……为什么伊人一直说没有关窗,章立,你是不是没有检查仔细,要不要再检查一遍?”朱倩倩不自然地说。 因为紧张,短发汗湿地贴着额头,脸颊又有污垢,极其狼狈。 章立头发,衣襟上都挂满蛛丝网,指甲缝隙里都填满尘垢。 “我十分确定,肯定,每一扇窗户都检查三遍以上,完完全全关好了……”章立哑声回答。 “再检查一遍吧?快天黑了,我真的有点怕,徐哥昨天死得太惨了。”朱倩倩战战兢兢。 章立没吭声回答,视线落在顾伊人身上。 顾伊人还是侧着头,保持看着山神庙大门的动作:口中喃喃:“没有关窗。” 冷不丁的,章立脑袋里冒出一个想法。 会不会,是对面的那个罗杉,没有关窗户? “章立?”朱倩倩神色试探:“要不……去把罗杉请过来,有个当地人的话,我们会更安全的……” “对,我来检查,你快去请他,马上就要天黑了。”朱倩倩眼中微喜。 章立却摇摇头,说:“他不一定会过来,我觉得,我们还是自己待着比较好。” 他大步如风地走到门前,挂上门阀。 透过窗缝,章立能看到对面的小木屋,以及少年的人影。 他不想去提醒对方。 其一,生活在这村子里,关好门窗是村民的基本认知,就算出意外,不也是自己的事情吗? 其二,如果自己说了,不等同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变相地暴露顾伊人的“能力”? 朱倩倩没吭声,躲到山神手臂最下方,看着一直燃烧的油灯,她双手紧紧捂着心口,默念着求神拜佛一类的话。 …… 绵绵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让罗彬有些心烦。 再看一眼山神庙大门,愈来愈暗沉的天光,使得门缝窗缝的烛火变得更明显,弥漫着一股浓厚的神秘阴沉色彩。 “呼……”罗彬吐了口浊气,默默想。 应该没什么事儿,即便是有事,也应该是明天。 对,是明天,而不是明晚。 徐开国的纸条说的是三天后,并没有明确说一定是晚上。 村子里对夜晚太敏感,导致罗彬先前思维偏颇。 起身,罗彬去关门,随后卡在天黑间隙,点燃油灯。 站在灯旁,他尽量放空思维,一直看着烛火。 平稳跳动的橘色火焰,从最开始的温馨,逐渐变得有些刺眼,喉咙痒痒的,有种干涩感。 来了! 厌光,还有渴血。 深吸气,缓吐气,罗彬尝试着最大限度的忍耐力。 他清楚,自己勉强保持清醒过夜需要的灯油数量,这两天灯油本身就有所损耗,等会儿他再喝一次灯油,明晚的灯油就最多熬过半夜了。 等天亮,如果村长没来,自己还得去找他领灯油才行。 思维开始发散。 灯油存放在什么地方呢? 厌光和咳血的冲动,就像是癌细胞,灯油,就是自己的靶向药! …… 忽然,罗彬听到脚步声。 路上有邪祟了,不过这没什么,不能干扰他的思绪。 下一瞬,罗彬就听出了不对劲。 他走到小木屋门前,透过门缝往外看,顿时心惊肉跳。 村尾马路上,密密麻麻,全都是“人”。 这些人衣着各异,神态却大同小异,都是微微抿唇,笑不露齿。 罗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抑制着想要开门走出去的冲动。 注意力,落在了山神庙门处。 第一直觉,罗彬觉得反常,邪祟的大批量出动和外来者有关? 他被招魂醒来的第一天,一切都安然无恙。 第二天,村里来了外来者,当晚就死了一个。 眼下第三天,这邪祟看起来,像是蝗虫过境。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可成群结队的邪祟没有靠近山神庙,反而朝着村里走去。 随后,罗彬视线看着邪祟的来处,是马路尽头,黑洞洞的山林中…… 呼吸愈发粗重,罗彬回退几步,到了油灯前,小口小口地抿着灯油,缓解了喉咙的干涩,以及厌光。 那种要走出去和邪祟同流合污的念头,一样退却。 “笃笃笃。”敲门声响了起来。 罗彬眼皮突地一跳,警惕地看着屋门。 “外面很热闹的,你怎么待在屋子里?”带着磁性的话音响起。 罗彬没吭声回答。 “这村里的村长,是个骗子,他编织了一个谎言,让你们每天夜里就待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可真的不出来,就不会出事了吗?这个村子,是不是依旧过一段时间,就总有人会死掉?” “邪祟是假的,根本就没有邪祟,都是他在搞鬼。” “我们是外村的人,彻底看不下去这件事情了,要解救你们。” “你真不想出来看看吗?看看他是怎么被我们惩罚,怎么被杀死的。” “马上,你们就要获得自由了。”那话音蛊惑感更强。 罗彬额角泌出汗珠,再走到屋门前,透过门缝瞧见一张脸,皮肤蜡黄,面颊狭长。 对方也透过门缝,深深看着自己。 “快一点吧,我们这群人里,也有很多是从村子里逃出来的,他们对村长充满怨恨,迟了就看不见好戏了。”男人催促着。 罗彬的呼吸更重,眼皮一直跳,一直跳,感觉右眼都快要睁不开。 双手咚的一声,重重砸在门上,闷响声极大。 ”我认识你,你骗不了我!” 罗彬声音嘶哑,死死地瞪着男人! “嘻嘻。”带着稚气的笑声从男人身后响起,随后探出来个七八岁小男孩儿的头,扮了个鬼脸。 男人笑了起来,却不再说话,朝着远处走去。 罗彬没有离开门,还是盯着门缝,盯着那男人和小男孩儿的背影。 小男孩儿还扬起一条手臂挥舞着,似是得意扬扬。 门缝在蠕动,似是要贴合在自己的眼皮上。 凌乱破碎的画面在自己眼前闪过。 带着口罩的大夫,手持着除颤仪,猛击自己心口,身体都因此一颤一颤的冲起,再重重回落。 “肾上腺素!快!”大夫喊着。 另一侧,护士持着注射针,朝着自己腰侧刺下! 刺目的手术灯变了,变成又大又圆的月亮,猛击自己心口的人,成了一个男人,脸很干净,肤色蜡黄,他眼神深邃,嘴角带着怪异,而又解压舒适的笑容。 咔嚓……是肋骨断了。 心口剧痛,好似被骨头刺穿。 小拇指同样传来钻心疼痛,正在给自己打针的女护士,成了个笑嘻嘻的小男孩,扬起手甩动,捏着一片小拇指甲。 画面支离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微微发黑的门缝。 心口的痛,缓缓散去,平复。 罗彬粗重地喘息着。 那两个“邪祟”,就是杀死原主的人! 闪回的这一段记忆,就是目前他对原主的唯一了解! 罗彬脑子里,又冒出来了一个新的疑惑,为什么原主会被邪祟杀死? 他难道不知道,夜里不能开门开窗,不能离开家吗? 还有,路上邪祟数量明显变少,他们甚至没有去骗章立几个外来者,全部进了村子里! 村长真会被杀死? 罗彬脑袋嗡嗡的,右眼皮还是跳个不停。 上一次自己眼皮这样跳的时候…… 思绪戛然而止,罗彬用力掐了自己小臂一把,暗骂自己瞎瘠薄乱想,百无禁忌,童言无忌…… 第一卷 第13章 坦白交代的机会! “你们不去睡觉?”钟志成视线扫过罗酆和顾娅。 “小娅,你去睡吧,我待在这里陪着村长。”罗酆沉声说。 “不要……我也在这里待着吧,总归我也睡不着,会一直想小杉,这个雨,下得我心烦意乱。”顾娅低声回答。 “行吧。”罗酆没有勉强顾娅。 “你们两口子在村里头呆很多年了吧?”钟志成拉开话题。 “快十年了。”罗酆微叹。 “十年,已经是老人了。”钟志成点点头。 罗酆嗯了一声。 “我给你们一个坦白交代的机会。”钟志成神态依旧平静,话音却毋庸置疑。 “机会?我怎么听不懂呢。”罗酆满眼疑惑。 顾娅同样透着迷惘,她情绪把控能力要比罗酆弱一些,手微微攥着衣角,倒也不算违和。 “我比你们两口子进村的时间晚,不过,我也算是经历过一些你们没经历的事儿,当我发现灯油可以辟邪的时候,有很多邪祟日日夜夜地包围着我,他们并没有让灯油的燃烧速度加快。”钟志成说。 罗酆眼皮微跳,道:“你的意思是我在撒谎?那为什么第一天你不拆穿,还要小杉去守夜?” “因为我想确定,究竟是你们有问题,还是罗杉有问题,毕竟,他左手小拇指失去了指甲,你们一家三口又恰巧在义庄里。”钟志成面色不改,继续说:“事实证明罗杉没事,比正常村民还多了一丝敏锐,看似他在村子里口风很差,性格细节上倒是像你。” “他没事,灯油依旧在减少,那有问题的,就是你罗酆了!” “为什么你要藏灯油?你知道灯油的重要性,这种资源,必须要谨慎小心地使用。”钟志成眼神变得更深邃,更锐利,宛若一把尖刀,要剖开罗酆的内心。 “我没有藏灯油。”罗酆摇摇头,果断回答:“的确是灯油燃烧的速度变快了,村长,你应该考虑这油灯本身的问题,而不是怀疑我们。” “灯油只有一种情况,会燃烧变快,罗家没有出现这种可能。”钟志成回答得斩钉截铁。 “咯吱”一声,像是木板被人用脚踩过,又像是老鼠爬动。 “有老鼠……可能在钻米缸,我去看看。”顾娅强忍着心慌,要走向厨房。 钟志成还是盯着罗酆的脸,两人形成了僵持。 噗噗,噼啪,是油灯发出异响,灯火摇曳,两人的影子都开始剧烈晃动。 “嗯?”钟志成猛地抬起头来,盯着头顶油灯。 油灯呼哧呼哧燃烧,灯火变得极为浓厚,甚至冒出青烟,就连灯盏的边缘,都快要红透了似的。 罗酆一样发现不正常,低吼一声:“小娅,回来!” 顾娅正走一半,还在院子中央。 罗酆大步如风,走到顾娅身旁,抓住她肩膀,快步回堂屋! 顾娅反应过来时,已然被拽进门内。 钟志成大踏步上前,哐当一声关上堂屋门。 顾娅脸都吓白了,懵懵地站在原地,忘了其余举动。 噗嗤和噼啪夹杂着的声响,逐渐平复。 汹汹燃烧的油灯一样归于安静,烛火显得正常。 “你,家里有邪祟!”钟志成猛地扭过头,死死盯着罗酆:“说好了要关好门窗,你一定疏忽了,你没有照做!” “不可能!”罗酆断然回答:“我每扇窗户都钉了钉子,手指头都伸不进去,窗户都有把手锁或者插销,每隔三天我都会检查一遍。” “三天?为什么不是每天?”钟志成充满质问。 “村长,你会不会弄错了……家里怎么会有邪祟……这不可能的,我什么都没感觉啊……忽然罗酆就把我拉进来,忽然你就关门,是刚才油灯被风吹的那一下吗?还是老鼠弄响木板的声音?” “米缸不能被弄脏了,不然米就吃不得了,村里缺医少药,不能浪费资源,我得去看看。” 顾娅多少觉得钟志成有些大惊小怪了。 家里多安全,她很清楚。 十年了,除了四天前小杉莫名其妙地出事在门外,这十年里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家里怎么可能有邪祟呢? 就在这时,吱吱声响了起来。 很密集,还很嚣张,甚至还有细碎的爬动声,甚至又响起了刺耳的吱吱声,像是老鼠在争抢,在打架! “我真得去看看。”顾娅一下子就急了眼。 钟志成挡在门前,没有让开的举动,他死死盯着灯盏,布满绿锈的油灯,燃烧得更为平稳。 随后,钟志成稍稍开了一丝门缝。 呼哧一声,火苗蹿上了一尺高。 沉闷声响,门再度被死死关闭。 吱吱尖叫声更重,更为刺耳。 这一下,顾娅都看出来不对劲了,捂着嘴巴,满眼惊悚。 那一刻可没有风,油灯就是烧得很旺! “这就是唯一一种可能,灯油会快速消耗,你家里,进了邪祟!” “还好……这个房间有门,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钟志成用脚勾着木桌,罗酆同样头皮发麻,将桌子推了过去,两人将堂屋门死死抵住。 “厨房?”罗酆额角泌出豆大的汗珠。 此时此刻,厨房中。 乌泱泱的人挤在一起,他们似是等着人来开门。 还有几个人,各自捏着一只老鼠的尾巴,他们围着一口米缸,让老鼠在盖子上乱窜,时不时有人指甲戳一下老鼠,戳出个血洞,血往外烫的同时,老鼠尖叫声更大。 所有人的眼神,都期待极了。 仿佛接下来,是一场饕餮盛宴! 只不过,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并没有人来打开厨房门。 终于,一人推开门,大家走出厨房,走向堂屋门。 堂屋内,虽然用桌子挡着门,但是钟志成和罗酆依旧凑在门前。 邪祟涌出厨房的一幕,被两人尽收眼底。 “前两天就出问题了,灯油加速燃烧,今天是第三天。”钟志成眼皮狂跳,没有继续质问,而是走到油灯旁,摸出来瓶子,往里灌满灯油。 罗酆没吭声,寒意从脚底板一直往上窜。 其实前天晚上,罗杉撬开过窗户木条后,他就仔仔细细检查过全家的窗户木条,绝对不可能有问题。 前晚灯油怎么少的,他不知道,也的确怀疑罗杉。 村长的验证,也是他顺水推舟的验证。 昨晚上,他刻意减少灯油数量。 两个原因,其一,罗杉的事情终究还是他家里的事情,他还不知道罗杉会不会有问题。因此,他只要也将灯油减少,这个问题就回归到了他家庭本身,村长肯定得合并处理。 真要是罗杉有事,自己的儿子,还是得自己下手。 其二,如果罗杉没有问题,那也是留下灯油最好的时机,只是需要想办法让村长不找麻烦,存下来的灯油,关键时刻肯定能救命。 正因此,村长认定的前两夜窗户就没关好,是不成立的。 邪祟从厨房出来……那就是厨房窗户被人打开了? “张韵灵?!”罗酆思绪太敏锐,直直看着顾娅。 白天,只有一个人进过他们家。 “不……不可能啊……我虽然一直都在做饭,但小灵也一直在和我说话,根本没有去看过厨房的窗户……”顾娅不安回答:“小灵不可能害咱们的。” “我想起来了,小灵说,有人在咱们家门前鬼鬼祟祟走了一遍,好像是张军?”顾娅语速飞快:“张军是小杉的朋友,两个人关系很……” 罗酆眼中淌过一丝沉冷,打断顾娅的话。 “狐朋狗友也是朋友?张军那种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钟志成一直没吭声,眯着眼,不知道思索着什么。 第一卷 第14章 如此招人恨? 这一夜格外漫长. 对罗家堂屋中的钟志成,罗酆,顾娅来说是这样。 对小木屋中的罗彬来说,也是一样。 邪祟全部离开之后,罗彬睡不着,翻来覆去醒了得有十几次,总是控制不住的去想那群邪祟去干什么了? 他自然不相信邪祟说村长的那一番话。 不过,他还忍不住去想,原主为什么会被邪祟杀死? 是什么促使原主忘了忌讳,夜晚直接遭遇了邪祟? 熬到后半夜,总算沉沉睡了过去。 隐约听到鸡鸣破晓的声音,罗彬翻了一个身,想着再睡五分钟。 结果再等他醒来,门缝,窗缝里,都射进来了刺目的光柱! “几点了???”腾地跳下床,罗彬脑子还没完全开机呢,赶紧一口吹灭油灯,再瞄一眼灯油,只剩下十分之一不到。 “我……”罗彬想给自己一个耳光。 灯油啊! 少烧一点,自己就能多喝一点。 结果一个贪睡,灯油又少了这么多,连半个晚上的都不够用了。 “哎……”罗彬叹了口气,事情发生了却也没辙。 去推开屋门,刺目的阳光曝晒在脸上,手赶紧遮住眼睛,还是有一丝丝痛感,缓了一会儿,罗彬才适应光亮。 山神庙依旧大门紧闭。 一切都很安静,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山神庙里,章立,朱倩倩,顾伊人,应该是没事的。 村里呢?那么多邪祟进村,死人了吗? 村长还好吗? 看样子,村长可能不打算来村尾?自己得找他要灯油才行。 想到这里,罗彬径直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结果没走出去几步,就瞧见远处走来一人,居然是顾娅。 只有顾娅一个人,没有罗酆。 罗彬停在原地,没有往前了。 “小杉!你昨晚上没事儿吧?”顾娅停在近前,她脸色极其憔悴,抓住罗彬胳膊。 “我没事啊妈,你怎么回事儿?没睡好?村里出事了吗?”罗彬心里咯噔一下,顾娅的脸色太不正常。 “没……没出什么大事。”顾娅不敢直接说昨晚的事情。 她更隐隐庆幸,后怕。 因为,如果不是村长的安排,罗杉昨晚一定在房间里睡觉。 那厨房出了问题,他们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罗杉快速带入堂屋,就会发生惨事! “没出什么大事,也是出了事儿?”罗彬赶紧追问:“村长没事吧?” 随后,他怕自己太刻意,又补充一句:“我睡过头了,油灯快被烧光,得找村长要灯油才行。” “村长怎么会有事?”顾娅连连摇头。 这时候,罗彬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顾娅,没有送饭来。 虽说自己叮嘱过,不让送饭了,但是顾娅来了,她都没有带饭,一定是情绪紧张,她是单纯来看自己安危的。 昨夜进村的邪祟,一定带来了巨大的隐患,甚至给村子带来了巨大的变数! 正当罗彬还要开口时,顾娅却放开他胳膊,松了口气似的说:“你先回去看着外来者吧,你没事儿,妈就放心了,妈这会儿会去村长那里一趟,灯油的事情,妈会告诉他。” 说完,顾娅又不和罗彬多言,匆匆朝着远处走去。 直至她身影消失在罗彬眼中,罗彬还是缓不下那口气儿。 顾娅,没有提罗酆。 罗酆人呢?难不成他出事了? 眼前回溯先前和顾娅面对面那一幕,顾娅眼睛满是血丝,隐约还有一丝难以压抑的悚然感。 一个正常人,绝对不会莫名其妙有这种神态表情! 虽说罗酆对他的态度略冷,甚至先前还想杀了他,但实际上,罗酆还是他这具身体的父亲。真要是出了事儿,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罗彬拔腿,朝着前方追去。 一直没有追上顾娅,代表顾娅走出一定距离后,一定也在跑。 罗彬的速度就更快! 几分钟后,水泥路上,两侧人多了起来,匆匆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抓章立,朱倩倩,顾伊人这几个外来者的时候,村民也是这样集体行动的,必然是发生了让全村震动的大事了! 罗彬强忍着那股子心悸,没有继续跑,顺着人流走。 村子的布局,是以水泥路为主,路两侧屋舍虽多,但往里走,一样有很多房屋,进了一处拐角路口,直走了大约七八分钟。 罗彬瞧见了乌泱泱一大片人。 这空地也够大的,几百号人站在这里,都能容纳下来。 正前方的位置略高,是一个搭建的台子,处于山脚的正下方。 台上绑着两个人。 这两人都很眼熟,其中一个,是昨天给自己送了饭的女孩儿,她显得惊慌失措,茫然不安。 另一个居然是张军! 张军被绑起来示众,罗彬丝毫不意外。 能见色起意,直接去抢外来者女人,就能看出来不是什么好人了。 可那女孩儿,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怎么也和张军一样被绑起来了? 难道她也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这时,罗彬忽然察觉到了一些人在看他。 议论的话音入了耳朵。 “罗杉啊……怎么昨晚上让他那么好的运气,给躲过去了?” “可不是吗?村长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信任罗杉,让他去看守外来者了,不然的话,昨天罗家里头钻那么多邪祟,罗杉肯定死的。” “我感觉张韵灵没有问题,多好多水灵一姑娘,看看张军那肥头大耳的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罗杉这都不是交友不慎,完全是引狼入室。” “我要是有这么个儿子,晚上直接甩出去,邪祟想干嘛就干嘛,弄死了轻松。” 不光是这些议论,人们的眼神也很冷漠,甚至带着一丝丝的厌恶。 原主就这么招人恨? 看来……这不是简单的不成才,不中用啊…… 更让罗彬冷汗涔涔的是,罗家……自己家里,居然钻进去了邪祟? 心在咚咚乱跳。 耳朵在听,罗彬眼前却在回溯。 乍然间让人注意某个事情,某个声音,很容易忽略,很容易听劈叉。 只要让人复盘,不但印象更深刻,更容易发现正常注意不到的细节。 很快,罗彬就从这群人的议论中,将事情组织出来一个完整的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