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三绝录》 第一章:残院惊魂 大离朝景和二十三年春,宗室成年大典。 赵玄圭是被一阵刺骨的寒意激醒的。 他睁开眼时,头顶是漏风的茅草屋顶,几缕晨光从破洞中斜照进来,映得屋内浮尘纷乱。鼻腔里充斥着霉味与草药苦涩混杂的气息,身下硌人的草席扎得脊背生疼。 “这开局……倒比道宗的寒冰洞还狼狈。”他眯起眼,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翻涌——道宗传人道衍,天人境巅峰的修为,推演天机却遭反噬,再睁眼竟成了大离朝最荒唐的庶皇子。原身因修炼道宗心法“走火入魔”,被贬至荒废的闲云王府,身边仆从早被收买殆尽,只剩三个不得宠的粗使丫头。 “王爷醒了?”门外传来一声怯生生的试探。 赵玄圭未应声,目光扫过屋内——墙角蛛网密布,缺腿的木桌上摆着半碗冷透的汤药,碗底沉淀着几片枯叶。他伸手蘸了点药汁在舌尖一抿,眸色骤冷:“腐骨草……连装样子都不舍得用真药材?” 门外脚步声渐近,他翻身躺回草席,闭眼装睡。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三名少女前后踏入屋内。为首的女子身着素色布裙,鬓角簪着一朵蔫了的白芍药,手中端着药碗,眉眼低垂如含霜雪。身后两人,一个背着半人高的柴捆,腰间悬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另一个抱着算盘,袖口沾满墨渍,指甲缝里还卡着几粒算珠。 “晴雪姐姐,这药……还要喂吗?”背柴的少女嗓音清冷,指尖无意识摩挲剑柄。 “闻莺,慎言。”端药的晴雪蹙眉,将药碗搁在桌上,“王爷若再‘疯’下去,宫里那位怕是要‘病逝’了。” 装睡的赵玄圭心中冷笑。 果然,原身被下药致疯的传闻,连这几个丫头都心知肚明。 “管他疯不疯!”抱算盘的织云忽然冷笑,指尖“啪”地拨动一颗算珠,“库房账目亏空三万两,全记在王爷头上。等宫里来查,咱们都得陪葬!” “所以……你们盼着我死?”草席上传来沙哑的嗓音。 三人悚然回头。 赵玄圭撑起身子,凌乱长发下露出一张苍白如鬼的脸,嘴角却噙着玩世不恭的笑。他赤脚踩上冰凉的地砖,晃晃悠悠走向桌边,宽大的寝衣滑落半肩,露出锁骨上一道狰狞旧疤。 晴雪下意识后退半步,药碗“哐当”撞翻在地。 黑褐药汁泼洒间,赵玄圭脚尖一勾,将滚到桌底的草药筐踢翻。干枯的柴胡、当归散落满地,唯独一片泛黄的残页被他悄然踩在脚下。 “治头痛?”他俯身捡起一片当归,在指尖捻成碎末,“用腐骨草以毒攻毒……晴雪姑娘,你这医术是跟太医院的庸医学的?” 晴雪三人瞳孔骤缩。 在赵玄圭一句“都退下吧”,惊恐离开。 晌午,破院柴房。 闻莺握剑的手微微发颤。 锈剑刺出时毫无章法,却在某一瞬陡然变向,剑尖如蛇信般点向虚空三寸——正是《青霜剑诀》残篇中的杀招“回风拂柳”。 “剑意七分,力道三分。”墙头忽然传来懒洋洋的点评。 闻莺猛然收势,抬头见赵玄圭斜倚在墙头,手中把玩着一根枯枝。晨光将他半边身子镀成金色,另一半却隐在阴影中,恍如神魔交界。 “王爷懂剑?”她抿紧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不懂。”赵玄圭笑着跳下墙,枯枝随意一划,“但你这招‘回风’,若再低半寸……” 枯枝轻飘飘点向她腕间! 闻莺本能挥剑格挡,却见那枯枝如游鱼般贴着剑脊滑入,瞬息抵住她咽喉。 “破绽在这儿。”他撤了枯枝,顺手从她柴捆中抽了根木柴,“剑是死的,人是活的。比如这根柴——” 手腕一抖,木柴竟带起尖锐破空声! 闻莺呼吸一滞。那分明是最基础的挑柴动作,却暗合玄门剑术“举重若轻”的精髓,未等她看清,木柴已“咔嚓”断成两截。 “柴火不劈,怎么烧饭?”赵玄圭将断柴扔进灶膛,转身时状若无意道,“哦,你爹留下的《青霜剑诀》,缺了最后三页吧?” 柴刀“当啷”落地。 闻莺死死盯着他背影,掌心沁出冷汗。父亲被清微宗逐出师门时,确实撕走了剑诀后半卷……这疯子王爷,如何得知? 日暮时分,赵玄圭晃到后院墙角。 织云蹲在青石板上,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夕阳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老长,脚边堆着几本沾满泥污的账册。 “算清楚了吗?”他忽然开口。 织云浑身一僵,迅速用袖子遮住账册:“王爷若闲得慌,不如去数数屋檐下有几窝麻雀。” 赵玄圭轻笑一声,俯身抽走她袖中滑出的半页残纸。泛黄的账目上,“景和二十年”的字迹被朱笔狠狠划去,墨渍晕染处隐约可见“清微宗”三字。 “三年前,王府向玄门六宗供奉二十万两白银。”他指尖抚过账页,语气漫不经心,“账房老周克扣了五成,太医院分走三成,剩下两成……” 算盘珠子“哗啦”散落一地。 织云猛地起身,眼底泛起血丝:“你怎么知道老周?”那个因做假账被“失足落井”的老账房,连尸首都找不齐! “本王还知道——”赵玄圭忽然贴近她耳畔,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颈侧,“你枕头底下藏着真正的总账,每晚子时借着月光誊抄。需要本王替你掌灯吗?” “你监视我?!”织云倒退两步,后背撞上冷硬的砖墙。 “错。”赵玄圭屈指弹飞一片枯叶,叶尖精准刺入墙缝,“是这破院子……根本藏不住秘密。” 枯叶落处,一道细微裂痕蜿蜒如蛇。 织云顺着裂缝望去,浑身血液几乎凝固——那是她埋账本的暗格! 月上中天,赵玄圭拎着酒壶晃到古井边。 井栏青苔斑驳,石缝间生着几簇暗紫色毒芹。他俯身掬了捧井水,指尖触到井壁某处凸起时,唇角笑意渐深。 “道宗云纹……”他摩挲着凹凸的刻痕,眼底泛起冷光。 前世道宗藏书阁的密卷中,曾记载大离朝皇室与玄门共治天下的秘辛。这半枚残缺的云纹,正是道宗初代掌教留下的印记。 井底忽然传来一声剑鸣! 那声音极轻,似有人用指甲划过青铜剑脊,却震得他袖中《千金方注疏》残页微微发烫。赵玄圭眯起眼,将酒壶残酒倾入井中。 “哗啦——” 酒液坠入深潭的刹那,井底青光暴涨!一道剑气破水而出,直冲云霄,却在触及井口的瞬间消散无形。 “果然有封印。”他掸了掸溅湿的衣摆,转身时瞥见墙角一闪而过的裙角。 晴雪攥着药杵躲在廊柱后,脸色煞白如纸。 第二章:再次试探 子时,医庐飘起苦涩药香。 晴雪将捣好的药汁倒入陶罐,指尖无意识摩挲颈间银链——链坠是半枚玉珏,刻着“悬壶济世”四字。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外祖家传的护身符。 “雪顶冰兰三钱,腐骨草汁五滴……”她喃喃重复配方,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窸窣响动。 赵玄圭披着件皱巴巴的锦袍,赤足斜倚门框,手中拎着半串糖葫芦:“晴雪姑娘,本王头痛。” 晴雪手一抖,药勺“当啷”砸在炉沿:“民女……只会用腐骨草以毒攻毒。” “巧了。”他晃进来,指尖戳了戳咕嘟冒泡的药罐,“本王就想试试这个。” 不待她阻拦,赵玄圭舀起一勺药汁仰头灌下。 晴雪惊得忘了呼吸——那罐里是给侧妃配的麻沸散,加了双倍剂量的曼陀罗! “噗!” 赵玄圭突然喷出一口黑血,踉跄扶住药柜。瓶罐“噼里啪啦”砸落,一截泛黄的纸卷从顶层滚出,正落在他掌心。 《千金方注疏》残页! 晴雪扑过去抢,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葛洪的‘麻沸散’原方用曼陀罗四钱,你减到两钱,是怕毒死我?” “你怎么知道葛……”她猛地咬住舌尖。 母亲留下的医书里,确实有个叫“葛洪”的古人,可大离朝从未有过此人! “我还知道——”赵玄圭抹去嘴角血渍,眼底笑意森冷,“你今早采的雪顶冰兰,根茎被换成断肠草了。太医院的手,伸得真够长。” 丑时,闻莺被一声异响惊醒。 柴房梁上悬着的锈剑正嗡嗡震颤,剑穗无风自动。她翻身坐起,握剑的手刚触到剑柄,一股阴寒剑气骤然刺入经脉! “噗!” 她喷出一口血雾,眼前阵阵发黑。走火入魔的父亲临终前,也是这般呕血不止…… “气走督脉,剑归少阳。” 慵懒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赵玄圭不知何时蹲在窗棂上,指尖弹出一粒石子,“叮”地击中剑脊。 震颤的锈剑霎时安静。 闻莺愕然回头,见他屈指连弹,七枚石子依次打在屋角、梁柱、地缝,竟隐隐布成北斗阵势。最后一枚石子嵌入窗框时,她体内乱窜的内劲忽如百川归海,尽数纳入丹田。 “《青霜剑诀》配玄门心法,好比烈酒配砒霜。”他跳下窗棂,随手扯了根茅草叼在嘴里,“想活命,明日卯时来后院。” “凭什么信你?”闻莺攥紧剑柄。 “就凭你爹临死前,往你襁褓里塞了半块玉佩。”赵玄圭摸出个物件抛给她,“另外半块,在道宗坟里埋着呢。” 玉佩入手温润,正面刻着“闲云”二字,背面……竟与她颈间戴了十八年的残玉严丝合缝! 寅时,织云蜷在库房角落,就着烛火核对账目。 “景和二十年,清微宗收银十万两,购田庄五百亩……”她咬住笔杆,眉头越皱越紧,“可地契呢?” 忽然一阵阴风掠过,烛火“噗”地熄灭。 织云寒毛倒竖,刚要摸算盘防身,头顶传来瓦片轻响。月光漏下的一瞬,她看见房梁上倒挂下一张惨白的脸! “啊!” 尖叫卡在喉咙里——赵玄圭翻身落地,指尖还拈着片碎瓦:“库房梁上有老鼠,咬烂了三年前的旧账。” 织云惊魂未定,他已施施然走到墙角,抬脚踹向青砖。“咔嚓”一声,砖石凹陷,露出个沾满鼠粪的木匣。 “地契在这儿。”他捏着鼻子拎出匣子,“老周死前吞了把钥匙,你猜……钥匙孔在哪儿?” 织云颤抖着接过木匣。匣底暗格里,一叠泛黄地契整整齐齐,最上面那张盖着清微宗的朱砂印。 “明日随本王查账。”赵玄圭转身出门,声音飘散在夜风里,“记得带算盘——要铁木包铜角的那种。” 第三章:荒唐立约 卯时未至,赵玄圭独自立在古井边。 晨雾弥漫,井水泛着诡异的青灰色。他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入井中,水面顿时泛起涟漪。 “果然……” 血珠坠至井底刹那,井壁云纹骤然亮起!一道青光顺着井壁攀援而上,在他掌心凝成半枚玉珏虚影。 “道宗印残片。”他五指一握,虚影消散,“难怪要灭口……” “王爷在找什么?” 晴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端着药碗站在三步外,裙摆沾满露水,显然已偷窥多时。 赵玄圭转身一笑,突然拽过她手腕按在井栏上! “啊!”晴雪痛呼,颈间银链坠入井中。玉珏触水瞬间,井底青光暴涨,竟将两人笼罩其中! “果然是你。”他松开手,任玉珏缓缓浮出水面。 晴雪瘫坐在地,望着悬在空中的玉珏——那半枚“悬壶济世”,正与井底青光拼合成完整的道宗云纹! 辰时,破院主屋。 赵玄圭斜倚在掉漆的罗汉榻上,指尖把玩着拼合完整的道宗玉珏。晴雪、闻莺、织云跪在阶下,神情各异。 “都看清了?”他屈指轻弹玉珏,清越的撞击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这破院子里埋的东西,够咱们死十次。” 织云盯着玉珏上的“闲云”二字,忽然开口:“三年前清微宗索要的供奉,是为了找这个?” “不止。”赵玄圭指了指闻莺颈间玉佩,“加上她那半块,才能凑齐道宗印。” 闻莺下意识按住胸口:“你怎知我有……” “你爹被逐出清微宗,是因为私闯禁地偷拓碑文吧?”他笑着抛给她一卷羊皮,“禁地里刻的,正是道宗印图样。” 羊皮展开,赫然是《青霜剑诀》全卷! 闻莺指尖发颤——缺失的最后三页,竟与父亲拓下的碑文分毫不差! “至于你——”赵玄圭转向晴雪,晃了晃《千金方注疏》残页,“葛洪的麻沸散配方,加上道宗‘清露术’,能解百毒。你娘留给你的,可不只是医书。” 晴雪猛地抬头,眼底泛起泪光。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这书……要交给该交的人。” 巳时,王府正厅。 赵玄圭一脚踹翻香案,拎着酒壶歪在太师椅上:“都听着!从今儿起,这三个丫头——” 他随手指向阶下三人,“晴雪抬作侍妾,闻莺封侧妃,织云当账房夫人!谁有意见,先喝干这坛鹤顶红!” 满院仆从噤若寒蝉。 管家王福肥脸抽搐:“王爷,这不合规……” “规?”赵玄圭抄起算盘砸过去,“啪”地抽在他脸上,“本王的话就是规矩!晴雪——” 晴雪白着脸应声。 “去把库房的腐骨草全熬了,给王管家补补脑!” 织云趁机翻开账本,指尖划过某处朱批:“景和二十一年,王管家支取白银五百两,备注‘修缮马厩’。”她抬头一笑,“可马厩去年就被王爷改成酒窖了呀?” 王福“扑通”跪地,裤裆漫开一片水渍。 午时,赵玄圭拎着鱼竿蹲在后园池塘边。 鱼漂忽地一沉! 他手腕轻抖,钓线破水而出——鱼钩上挂着个湿漉漉的铜匣,匣面云纹与古井刻痕如出一辙。 “啪嗒。” 铜匣弹开,一卷帛书落入掌心。 「玄圭吾徒:若见此信,尔已承道宗衣钵。三宗印齐聚之日,慎查当年血案……」 帛书末尾,一滴干涸的血渍晕染了“魔宗”二字。 赵玄圭轻笑一声,将帛书扔进火盆。 跳动的火光中,他摸出三枚铜钱抛向空中—— “叮!” 铜钱落地,呈“巽上坤下”之象。 “观棋不语?”他碾碎卦象,眼底锋芒乍现,“本王偏要掀了这棋盘!” 第四章:主院风波 晨光初透,闲云王府主院。 赵玄圭跷着腿坐在太师椅上,绣着金线的蜀锦袍随意披着,露出一截苍白锁骨。他指尖捏着块桂花糕,懒洋洋地冲阶下三人挑眉:“愣着作甚?搬东西啊。“ 晴雪抱着一摞医书僵在门口,裙角沾满泥渍。主院雕梁画栋的朱漆门廊刺得她眼眶生疼------三日前她们还蜷在破院柴房,如今竟要迁入这堪比宫阙的寝殿? “王爷真要......纳我们为妾?“闻莺握紧腰间锈剑,剑柄缠着的布条渗出血痕。昨夜她偷偷试练赵玄圭教的“闲云式“,虎口震裂的伤口还未结痂。 “啪!“ 织云怀中的算盘突然散架,铜珠滚落一地。她慌忙蹲身去捡,却被赵玄圭用脚尖勾起下巴:“当账房夫人,总比浣衣丫头体面吧?“ “体面?“织云冷笑,“昨日王管家被灌了三碗腐骨草汤,现在还在茅房吐黑水,这就是王爷给的体面?“ 赵玄圭闻言大笑,桂花糕渣簌簌落在袍襟:“你们当本王闲得慌?“他忽然俯身逼近,松垮的衣襟滑落,露出心口一道狰狞剑疤,“这王府里,想让我死的人能从正门排到漠北------“ 指尖划过织云袖口的补丁,他压低嗓音:“但你们死了,我连试药的人都找不着。“ 晴雪猛地抬头,怀中医书“哗啦“散落。最上层的《千金方注疏》翻到“腐骨草“一页,页脚蜷曲处赫然是她昨夜新添的批注:此毒可解,需雪顶冰兰三钱。 “搬!“赵玄圭甩袖起身,玉佩撞在青砖上叮当乱响,“西厢房腾出来,晴雪住医庐隔壁,闻莺挨着剑阁,织云------“他踹开库房铜锁,“跟这些烂账睡去!“ 晌午,后园石亭。 三张泛黄的契书铺在青石桌上,墨迹未干。赵玄圭拎着酒壶倚在廊柱下,看三个姑娘围着石桌咬牙切齿。 “学艺契约第一条:医庐所研药方,需经本王试药。“晴雪指尖发抖,“若毒死王爷......“ “那算你本事。“赵玄圭仰头灌了口酒,“第二条?“ 闻莺盯着契书冷笑:“剑庐弟子不得私传武艺......王爷莫忘了,我并非玄门中人。“ “现在你是了。“他随手抛出一枚玉牌,正落在《青霜剑诀》残卷上。玉牌刻着“闲云“二字,背面纹路与闻莺的玉佩严丝合合。 织云忽然拍案而起:“第三条最荒唐!商庐所有收益,七成归入王爷私库------“ “错了。“赵玄圭晃到她身后,酒气拂过她耳垂,“是明面上七成归我,暗地里......“他蘸着酒水在石桌写下“云纹“二字,“商盟的账,你说了算。“ 蝉鸣骤歇。 三双眼睛齐齐盯着他。晴雪袖中药杵滑落,闻莺剑穗无风自动,织云指尖掐进掌心------这个整日醉醺醺的荒唐王爷,竟知道她们私下商议的商盟之名! “签不签?“赵玄圭屈指敲桌,“不签的,现在就去二皇子府告密------听说他正重金悬赏道宗余孽?“ 石亭外老槐树沙沙作响,一片枯叶飘落契书。晴雪突然按住叶脉:“这叶脉走向......是麻沸散的药渣熏过的!“ “聪明。“赵玄圭笑着摸出个瓷瓶,“昨夜的腐骨草汤,我加了双倍剂量。“ 闻莺剑已出鞘三寸:“你下毒?“ “错,是解毒。“他拔开瓶塞,清苦药香弥漫开来,“你们在破院喝的井水,早被太医院下了''牵机散''------不信?摸摸脐上三寸。“ 织云猛然掀衣------雪白肌肤上果然隐现青纹! “签了契,每月初七领解药。“赵玄圭将瓷瓶抛给晴雪,“不签的,三日后肠穿肚烂。“说罢晃晃悠悠走向亭外,“午膳我要吃荷叶鸡,少放姜。“ 未时三刻,医庐药香蒸腾。 晴雪将最后一味药材装入药柜,忽然听见密室传来异响。她握紧银针摸到暗门处,却见赵玄圭蹲在满地狼藉中,正翻检她藏在墙缝的医书。 “王爷怎知......“ “你娘把《千金方注疏》藏在恭桶夹层,倒是别致。“赵玄圭头也不回,指尖掠过书页上的朱批,“''疟疾当用青蒿绞汁''------大离朝可没这治法。“ 晴雪浑身发冷。母亲临终前确实说过,这些批注来自“异世奇人“...... “砰!“ 赵玄圭突然踹翻药柜,上百个瓷瓶轰然坠地!晴雪扑过去抢救,却被他拽住手腕按在墙上:“看清楚了?“ 满地瓷片间,三个墨色小瓶滚到脚边------瓶身烙印着太医院的朱雀纹。 “你私藏太医院的毒药?“晴雪嗓音发颤。 “是有人趁你采药时调包。“赵玄圭碾碎一瓶药粉,“曼陀罗粉换成砒霜,止血散掺了断肠草------你这医庐,早成筛子了。“ 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剑疤:“试试新研的金疮药?“ 晴雪下意识伸手,指尖触到疤痕时猛地缩回------这伤口......分明是清微宗的“断水剑“所伤! “三年前,玄门围剿道宗。“赵玄圭任由衣襟敞着,“你那会儿还在太医院背汤头歌吧?“ 窗外忽有黑影闪过。晴雪刚要惊呼,被他捂住嘴:“嘘,鱼上钩了。“ 申时,剑阁演武场。 闻莺盯着木人桩上的剑痕,额头渗出细汗。昨夜赵玄圭演示的“闲云式“第三招,她练了三百遍仍不得要领------剑锋总在触及木人咽喉时偏斜半寸。 “腕沉三厘,气走阳池。“ 戏谑的嗓音从屋顶传来。赵玄圭倒挂在梁上,手中啃了一半的鸡腿油光发亮。 闻莺收剑冷嗤:“王爷的午膳吃到房梁上了?“ “错,是给你送饭。“他翻身落地,油纸包着的荷叶鸡扔到案上,“吃饱了才有力气杀我。“ 闻莺瞳孔骤缩。 “今早签的契书,第三条附注小字------“赵玄圭舔着指尖油花,“若三月内剑术未成,可提我头颅向清微宗邀功。“ 剑阁忽然死寂。 闻莺握剑的手青筋暴起。父亲被清微宗追杀时,确实收到过“提道宗余孽首级可重归师门“的密函...... “当啷!“ 锈剑突然架在赵玄圭颈间,闻莺嗓音嘶哑:“你究竟是谁?“ “是你师父。“他屈指弹开剑锋,鸡骨头戳向木人咽喉,“看好了------“ 油乎乎的骨头轻飘飘点出,却在触及木人时骤然发力!“咔嚓“一声,桐木所制的咽喉竟被戳出三寸深洞。 “闲云式第三招,归燕衔泥。“赵玄圭甩掉骨渣,“要点不在力道,在时机。“他突然贴近闻莺耳畔,“就像你爹偷拓碑文那夜,子时三刻的梆子声......“ 闻莺如遭雷击。父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梆子响了三声“,竟是破清微宗禁制的时间! 第五章:夜宴交心 酉时,库房烛火摇曳。 织云将新账本塞进暗格,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窸窣响动。她吹灭蜡烛摸向算盘,却嗅到一股熟悉的沉香味------是王管家惯用的熏香! “小娘子查账查得可尽兴?“王福的胖脸从门缝挤进来,手中提刀泛着青光。 织云倒退两步,后腰抵住账架:“王爷刚提拔我,你就敢动手?“ “提拔?“王福狞笑,“那疯子今早把商契都撕了擦屁股!“刀尖挑起她下巴,“二皇子说了,交出地契,留你全尸。“ 账架轰然倒塌!织云趁机滚向桌底,王福的刀劈在青砖上火星四溅。她摸到桌腿暗藏的机关------昨日赵玄圭让她装的弩箭匣! “嗖!“ 三支袖箭破空而出。王福挥刀格挡,却见箭矢突然拐弯,直取双目! “啊!“惨叫声中,织云窜向门口。指尖刚触到门闩,后领忽然被人拎起------ “账房杀人,记得擦地。“赵玄圭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赤足踩过血泊,绣金袍角扫过王福抽搐的胖脸:“二皇兄的手伸得真快。“弯腰拔下尸首眼窝的袖箭,箭簇赫然刻着云纹。 织云瘫坐在地:“你怎么......“ “怎么知道机关在这?“赵玄圭蹲下身,沾血的手指在她袖口画了道符,“因为本王装的啊。“符纹与地契暗格上的封印如出一辙。 窗外传来更鼓声。他忽然皱眉:“亥时三刻......糟了,我的桂花酿!“说罢拎着酒壶窜出门,留下织云对着尸体发抖。 戌时,主院摆开宴席。 八仙桌上却只搁着三碟小菜:凉拌黄连、清蒸苦瓜、酱烧莲心。赵玄圭拎着食盒踹门而入:“本王的荷叶鸡呢?“ 晴雪默默摆出银针:“试毒。“ 闻莺抱剑倚柱:“怕死别吃。“ 织云抓着算盘冷笑:“三只鸡十五两银子,从王爷月例里扣。“ 赵玄圭忽然掀翻食盒!荷叶鸡滚落桌底,他踩住鸡头冷笑:“你们当我真疯?“袖中抖出一叠药方,“晴雪,你改麻沸散剂量是想让我昏迷三个时辰?闻莺在剑柄涂的软筋散够药倒一头牛,织云更妙------“他捏起一粒米饭,“掺了巴豆粉吧?“ 三女脸色骤变。 “砰!“ 赵玄圭突然拍案,碗碟震起三寸高:“就这点伎俩还想杀我?“他抄起黄连塞进嘴里大嚼,低声呶呶着“当年玄门六宗用九幽噬心毒都没弄死我!“ 晴雪忽然夺过药方撕碎:“你早知道我们要下毒?“ “从你们在破院偷瞄我开始。“赵玄圭舔着指尖黄连汁,“晴雪每次试毒前会抿唇,闻莺握剑时小指微颤,织云......“他戳了戳算盘,“你拔算珠的速度比平时快三倍。“ “教你们个道理。“赵玄圭扯开衣襟,心口剑疤狰狞如蜈蚣,“杀我要用淬毒匕首直刺这里,或者......“他忽然握住闻莺持剑的手,“横削颈动脉。“ 织云突然掀翻桌子:“疯子!你到底图什么!“ 不管暴起的织云,赵玄圭眼底闪过寒芒:“图你们敢弑主。“他甩出三枚铜钱钉入墙缝,“这世道,连贴身丫鬟都喂不熟------“铜钱排列成北斗七星,“不如养三条会咬人的狼崽子。“ 密室轰然震动!石墙翻转,露出满室兵器------玄门制式长剑、魔宗血炼弯刀、甚至还有西域火铳。 “选吧。“赵玄圭张开双臂,“用这些杀我,或者......“他踢开墙角暗格,滚出三个玉牌,“跟我掀翻这棋盘。“ 玉牌落地,分别刻着医、剑、商字,背面云纹流转如活物。 晴雪忽然捡起“医“字牌------触手温热,竟与她母亲的玉珏同源! 子时,后园古井泛起血光。 赵玄圭拎着酒壶靠在井边,看三女对着玉牌发呆。井底传来剑鸣,他忽然开口:“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吗?“ “道宗镇魔剑。“闻莺握紧玉牌,“父亲说过,镇魔剑鸣,摄人心魄。“ “错。“赵玄圭将酒液倒入井中,“是道宗三百弟子的冤魂在哭。“酒水触井瞬间,青光冲天而起,映出井壁密密麻麻的血字------ 「景和二十年,清微宗联合魔宗屠戮道宗,焚经阁,断传承......」 晴雪踉跄扶住井栏:“我娘留下的医书,是道宗秘典?“ “不然你以为太医院为何追杀你们母女?“赵玄圭扯开闻莺衣领,露出她后颈红痣,“你爹偷拓的碑文,正是道宗剑冢地图。“最后看向织云,“而你外祖家------“他抛出半枚铜钥匙,“曾是道宗钱庄大掌柜。“ 古井突然震动!三块玉牌自动飞入井口,与道宗印残片拼合成完整云纹。赵玄圭拽着三人疾退:“看好了------“ 井水沸腾如血,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缓缓升起。剑身刻满符咒,却在触及月光时寸寸剥落,露出底下“闲云“二字。 “此剑名''弈天''。“赵玄圭屈指弹剑,“执棋人已入局,你们......“他扫过三张苍白的脸,“敢不敢赌命?“ 第六章:三绝初鸣 丑时,主院烛火通明。 三张契书铺在染血的八仙桌上,赵玄圭咬破指尖,在每张契书按下血印:“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晴雪盯着“医“字玉牌,忽然抓过匕首划破手掌:“我赌!“血掌印覆盖住“试药“条款。 闻莺剑锋割破指尖,在“不得私传武艺“处画了道血叉:“清微宗欠的血债,我要亲手讨!“ 织云最狠------她直接咬破舌尖,将血喷在“七成私库“字样上:“商盟的账,我说了算!“ 赵玄圭大笑拍桌,震得烛泪四溅:“好!“他忽然扯开三人衣袖,蘸血在她们小臂画符。符文成型的刹那,玉牌光芒大盛,竟在空中投射出三绝阁虚影! “此乃道宗血契。“他指尖拂过符文,“医者济世,剑者卫道,商者通衢------但若背誓......“虚影突然化作血色棋盘,一枚黑子碾碎“医“字格,“神魂俱灭。“ 窗外惊雷炸响。三女臂上符文渗入肌肤,形成淡红云纹。 寅时,暴雨倾盆。 赵玄圭拎着王福的尸首踹开偏院门,血水在青石板上拖出长长痕迹。三十余名仆从跪在雨中发抖,为首的厨娘膝行上前:“王爷饶命!我们都是被逼......“ “嘘------“赵玄圭将尸首扔进水塘,“知道为什么留你们吗?“他蹲下身,雨水顺着下巴滴在厨娘脸上,“因为你们贪的钱......“突然提高嗓音,“够买下一条街!“ 织云撑着伞出现,账本“啪“地摔在众人面前:“景和二十一年,采办蔬果虚报两千两;二十二年,修缮马厩贪墨五千两......“她每念一句,便有一人瘫软在地。 “但本王仁慈。“赵玄圭忽然笑道,“贪的钱,就当入股商盟。“他接过闻莺递来的剑,割破厨娘手指按在账本上,“从今往后,你们就是云纹商盟第一批活账本。“ 闪电划破夜空,映得他笑容森然:“谁要是死了......“剑尖挑起厨娘的下巴,“账就记在他九族头上。“ 卯时,雨歇云散。 赵玄圭赤脚蹲在王府屋顶,手中捏着根狗尾草逗弄信鸽。鸽腿上绑着的密信墨迹未干:「漠北粮价涨三成,漕帮扣船七艘。」他轻笑一声,将纸条塞回竹筒:「告诉织云,明日粮价翻倍。」 「咕——」 信鸽振翅掠过医庐檐角,惊起一片药香。晴雪捧着药盅追到院中,抬头正见赵玄圭的袍角在晨风中翻飞如鹤。 「王爷又偷我的安神香喂鸽子?」她跺脚嗔道。 「错,是试药。」他翻身跃下,指尖拈着颗褐色药丸,「新研的''辟谷丹'',吃一粒顶三日。」说罢抛给檐下啃馒头的杂役,「赏你了。」 杂役吞下药丸,片刻后突然狂奔向茅房。晴雪气得揪住赵玄圭衣袖:「那是巴豆丸!」 「哦?拿错了。」他袖中抖出真正的辟谷丹,顺势塞进晴雪唇间,「尝尝,薄荷味的。」 清甜药香在舌尖化开,晴雪耳尖泛红。昨夜密室中的血色棋盘忽在脑中闪现,她慌忙后退:「王爷莫要戏弄人!」 「戏弄?」赵玄圭忽然贴近她耳畔,「你今晨在《千金方注疏》里夹的银票,是准备私逃吧?」掌心摊开,赫然是她藏在药柜夹层的五十两银票。 晴雪如坠冰窟。母亲临终前给的保命钱,竟被他摸得清清楚楚! 「放心,我添了三百两。」赵玄圭将银票塞回她袖中,「够买雪顶冰兰了。」转身时漫不经心道:「顺带一提,城南药铺的掌柜是二皇子眼线,买药记得绕道西市。」 辰时,演武场薄雾缭绕。 闻莺盯着木人咽喉的剑痕,虎口旧伤崩裂渗血。那招「归燕衔泥」她已练了七百遍,却始终刺不出赵玄圭用鸡骨头戳出的深度。 「剑意不在锋,在势。」 戏谑声从槐树顶传来。赵玄圭倒挂枝头,手中啃着酱鸭腿,油星子淅淅沥沥滴在青砖上。 闻莺收剑冷嗤:「王爷的早膳倒是丰盛。」 「错,是给你补身子。」他甩下半只鸭腿,「玄门剑术讲究辟谷,道宗偏要酒肉穿肠——」鸭腿骨突然飞出,钉入木人眉心三寸! 闻莺瞳孔骤缩。这一击的劲道,竟比昨夜强了三倍! 「看好了。」赵玄圭翻身落地,油腻的指尖划过剑锋,「闲云式不是杀人技,是借势。」他忽然拽过闻莺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感受气脉走向。」 掌心下心跳平稳如深潭,内劲却如惊涛奔涌。闻莺惊觉他体内真气分作两股:一股循正经温润如春水,另一股走奇经暴烈似岩浆! 「你......」她倏地抽手,「走火入魔了?」 「这叫阴阳并济。」赵玄圭扯开衣襟,心口剑疤泛着妖异红光,「三年前玄门六宗联手封我经脉,却不知道宗秘法可化毒为薪——」他忽然以掌击地,青砖寸裂如蛛网,「就像这样!」 碎石飞溅中,闻莺福至心灵。锈剑骤然刺出,剑锋颤动如蛇信,竟在木人咽喉旋出螺旋状剑痕! 「咔嚓!」 桐木应声而裂。赵玄圭抚掌大笑:「这一剑,当叫''云龙三现''!」 巳时,云纹当铺开张。 织云拨着铁木算盘,冷眼看二皇子府的管事摔门而出。那厮怀中揣着的翡翠屏风,当票上赫然写着「纹银十两」。 「掌柜的,这亏吃大了!」账房先生急得跺脚,「那屏风至少值五百两!」 「亏?」织云敲了敲算盘,「东街刘御史家的寿宴,缺的不正是这御赐屏风?」她抽出一张烫金请柬,「二皇子党送不出寿礼,你说户部的军饷批文会落到谁手里?」 街角忽然传来马蹄声。赵玄圭拎着酒壶晃进当铺,衣襟沾满胭脂香粉:「听说有人典当老婆本?」他醉醺醺趴上柜台,指尖蘸酒写下「漕帮」二字。 织云瞳孔微缩。昨日暗桩来报,漕帮扣下的粮船竟有户部官印! 「明日午时,醉仙楼。」赵玄圭打着酒嗝摸向织云发簪,「小娘子这玉搔头,值......值三船大米......」 「啪!」 织云拍开他的手,却摸到他袖中硬物——半块青铜虎符!她瞬间会意,高声喝道:「来人!把这醉鬼扔去马厩醒酒!」 当铺伙计架人时,虎符已悄入她袖中。赵玄圭被拖出门时还在嚷:「等爷当了裤子,再来赎你——」 午时,医庐飘出焦糊味。 晴雪盯着药炉中翻滚的黑浆,额角沁出汗珠。赵玄圭给的「清露术」心法明明写著「文火慢煎」,可这药汁越熬越稠...... 「再加把火。」戏谑声从梁上传来。 晴雪惊见赵玄圭倒悬房梁,手中把玩着三枚毒镖:「太医院送的拜帖,接好了。」毒镖随之射出,钉入药炉三寸! 「轰!」 药炉炸裂,黑浆飞溅处青烟腾起。晴雪被赵玄圭拦腰拽开,耳畔传来他的低笑:「腐骨草遇曼陀罗,可是会爆的。」 「你早知药方有问题!」晴雪挣开他怀抱,袖中银针寒光乍现。 「不逼真些,怎钓得出大鱼?」他踢开焦黑的炉渣,露出底下暗格——半卷《瘟疫论》浸泡在药汁中,字迹竟渐显血色! 晴雪扑过去抢救,指尖触到书页时浑身剧震。那些新增的批注笔迹......竟与母亲的一模一样! 「三年前江南瘟疫,你娘用这法子救过三千人。」赵玄圭倚着门框啃苹果,「可惜太医院说她是妖女......」 「够了!」晴雪攥紧书卷,「王爷到底想怎样?」 「教你杀人。」他弹出苹果核,精准打落房梁暗处的窥视者,「用救人的法子。」 黑影坠地,喉间插着根银针——正是晴雪昨夜试制的麻醉针! 未时,王府正厅。 赵玄圭歪在太师椅上啃烧鹅,脚下跪着十二名新晋仆从。晴雪捧药立左,闻莺持剑居右,织云拨算盘在后,三人臂上云纹若隐若现。 「从今日起,王府三条铁律——」他甩出鹅骨钉入匾额,「一不救该死之人,二不杀无辜之辈,三不赚绝户之财。」鹅骨入木三寸,拼成「闲」字。 仆从噤若寒蝉,唯有厨娘大着胆子抬头:「若......若违律呢?」 「问她们。」赵玄圭懒洋洋指向三女。 晴雪抖开药囊,数十枚银针寒光凛冽:「医庐有三千种毒药,保证死得花样百出。」 闻莺锈剑出鞘,剑气削落厨娘一缕鬓发:「我的剑,只饮恶人血。」 织云算珠噼啪作响,账本翻到画满红圈的一页:「商盟的亏空,总得有人填——比如诸位藏在老家的田契地契。」 「咚!」 赵玄圭突然踹翻香案,烧鹅油污溅满织云裙摆:「愣着干嘛?摆饭!」他揪住晴雪衣袖擦手,「今日本王要吃八宝鸭、水晶蹄髈、荷叶鸡——」 「王爷伤口未愈,忌荤腥。」晴雪冷着脸抽出衣袖。 「忌口?」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剑疤竟已结痂,「有雪娘子神药,阎王殿都吃得开!」说罢抓起烧鹅腿塞进闻莺手中,「赏你的,吃饱了好杀人。」 闻莺盯着油乎乎的鹅腿,忽然想起父亲最后一次带她逛庙会......那日他买的烧鹅,也是这般油亮。 酉时,华灯初上。 赵玄圭裹着破棉袄蹲在馄饨摊前,脚边趴着条瘸腿土狗。他吸溜着馄饨汤,余光瞥向对面赌坊——二皇子府的马车正停在侧门。 「汪!」 土狗突然窜向巷口。赵玄圭起身追赶,破棉袄「不小心」挂倒馄饨摊,热汤泼了赌坊打手满身。 「找死啊!」打手揪住他衣领。 「爷饶命!饶命!」赵玄圭哆嗦着摸出碎银,「赔......赔您酒钱......」 「这点钱够个屁!」打手扬拳要砸,腕骨突然被铁钳般的手扣住。 闻莺戴着斗笠现身,嗓音沙哑:「家兄痴傻,官爷见谅。」抛出的钱袋鼓鼓囊囊,暗绣云纹。 打手掂了掂钱袋,狞笑:「小娘子挺识趣,陪爷喝......啊!」 剑光乍现!钱袋裂开,铜钱如雨砸落。打手抱头鼠窜时,闻莺已拎着赵玄圭翻上屋顶。 「王爷装疯卖傻的本事,倒比剑法更精。」她冷着脸甩开他。 「错,是赚钱的本事。」赵玄圭摸出打手怀中的借据,「看看,二皇子这月输了三万两——够买你半座听风楼。」 借据末尾押着血指印,隐约可见「魔宗」纹样。他随手将借据塞给土狗:「送去户部刘大人家,换根肉骨头。」 戌时,古井泛起血雾。 赵玄圭拎着染血的弈天剑,看三女围坐井边。井水映出赤红月轮,水面漂浮的云纹玉牌正缓缓融化。 「子时一到,血炼术反噬。」他剑尖挑起井中血水,「道宗三百亡魂的怨气,总得有人接着。」 晴雪突然掀开药箱:「用我的血!药经记载,至阴之血可镇邪!」 「胡闹。」赵玄圭弹飞她的匕首,「我要的是阵眼,不是祭品。」弈天剑突然刺入井壁,青砖崩裂处露出青铜阵盘。 织云拨着算珠疾算:「乾三连,坤六断——王爷,震位缺角!」 闻莺锈剑插入震位缺口,剑气激得阵盘嗡鸣。赵玄圭咬破舌尖喷出血雾,阵纹骤亮如昼!井底传来凄厉尖啸,血雾凝聚成骷髅扑向众人—— 「就是现在!」他暴喝。 晴雪洒出药粉,闻莺剑斩骷髅,织云将算珠嵌入阵眼。轰然巨响中,古井腾起青光,血月褪色如常。 「咳咳......」赵玄圭拄剑跪地,唇角溢血,「干得不错......下次记得赔我井栏。」 三人这才发现,青铜阵盘竟是融了王府半扇铜门所铸! 亥时,主院归于沉寂。 赵玄圭瘫在躺椅上啃梨,看三女清点战利品——医庐新得的《瘟疫论》全卷、剑阁拓印的碑文、商盟首笔分红三千两。 「王爷究竟图什么?」织云忽然发问,「别说什么掀棋盘,我要听实话。」 赵玄圭抛起梨核:「图乐子。」梨核落地成卦,竟是「地火明夷」。 闻莺剑尖拨动卦象:「明夷卦,利艰贞——王爷在等大凶之兆?」 「错,是等凶兆上门。」他笑着指向墙外,「比如那位扒墙头的朋友。」 黑影应声坠地!刺客喉间插着梨核,怀中密信散开——「秋璃敬上:三绝已成,魔宗当动。」 晴雪捡起密信:「秋璃是谁?」 「债主。」赵玄圭夺过密信烧成灰烬,「欠她三斤砒霜,五丈白绫——」他突然栽倒躺椅,「哎哟,伤口疼......」 三女齐翻白眼,却无人见着他袖中攥紧的半枚玉珏——与秋璃颈间玉佩,原是一对。 第七章:锦袍赴宴 辰时三刻,闲云王府正门洞开。 赵玄圭斜倚在鎏金马车前,绛红蜀锦袍上绣满金线牡丹,衣襟半敞露出里头月白中衣。他指尖捏着根孔雀翎羽,懒洋洋地扫过跪了满地的仆从:“本王这身,够不够‘荒唐’?” 织云抱着算盘从廊下转出,瞥见他腰间晃荡的翡翠貔貅,嘴角抽了抽:“王爷把库房压箱底的宝贝全挂身上,是想让全京城知道咱们有钱?” “错。”赵玄圭将翎羽插进她发髻,“是让二皇兄知道——”他忽然贴近她耳畔,袖中滑出半张烫金请柬,“本王连赴宴的衣裳,都得当铺赊账。” 请柬落款处,太子府的朱砂印鲜艳欲滴。晴雪捧着药箱从医庐追来,见状蹙眉:“宴无好宴,王爷当真要去?” “岂止要去。”赵玄圭掀开车帘,露出里头堆成小山的胭脂盒,“还得带着三位宠妾,演足‘荒唐王爷好美色’的戏码。” 闻莺抱剑倚在拴马桩上,冷不丁开口:“车底藏了人。” “哦?”赵玄圭踹了踹车辕,“出来吧,憋着多难受。” 车板“咔嚓”裂开条缝,灰头土脸的小厮滚落在地,怀中匕首“当啷”掉在青砖上。赵玄圭弯腰拾起匕首。 “皇兄送礼总这般心急。”他反手将匕首插回小厮腰带,“回去告诉他,本王好美人,不好刺客。”说罢甩出枚铜钱击中小厮膝窝,那人连滚带爬窜出府门。 晴雪盯着匕首刃上的幽蓝光泽:“是西域蝮蛇毒。” “正好。”赵玄圭摸出瓷瓶往刃上一抹,“劳烦雪娘子加工成‘见血封喉’款,宴席上用得着。” 巳时,马车碾过朱雀大街。 赵玄圭跷脚躺在软枕堆里,三个“宠妾”分坐两侧。织云指尖翻飞拨弄算珠,将胭脂盒底夹层的银票换成假账;闻莺闭目调息,剑鞘暗格塞满淬毒银针;晴雪则忙着往香囊填装药粉,忽被赵玄圭拽住手腕。 “这‘醉春风’药性太烈。”他嗅了嗅香囊,“掺些曼陀罗粉,省得太子殿下酒后失态。” 车外忽然喧哗。织云掀帘一瞥,冷哼道:“户部刘大人的轿子挡了道,说是要查税。” 赵玄圭闻言轻笑,袖中抖出本蓝皮账册扔出车窗:“刘大人夜宿百花楼的账,够抵三年俸禄了吧?” 账册“啪”地砸在轿顶上。前头传来慌乱的跺脚声,官轿立刻避让至巷尾。织云挑眉:“王爷连这都算到了?” “错,是织云姑娘上月在赌坊输的二十两银子——”赵玄圭变戏法似的摸出张当票,“恰好押中刘大人的风流债。” 闻莺突然睁眼:“有杀气。” 马车恰在此刻颠簸,赵玄圭顺势栽进晴雪怀中。三支弩箭“笃笃”钉入车壁,箭尾系着的纸条墨迹未干:「宴有鸿门,速归」。 “二皇兄的字越发潦草了。”赵玄圭撕碎纸条塞进香炉,“加速,迟了可赶不上开场戏。” 车夫扬鞭的刹那,他指尖弹出一粒药丸,正中街角乞丐的破碗。乞丐拾丸嗅了嗅,扭头钻入人群——正是乔装的王府暗桩。 午时,太子府金碧辉煌。 赵玄圭踩着仆从的脊背下车,蜀锦袍掠过石阶时挂住金丝帷幔,扯得整片纱帐轰然倒塌。满院宾客侧目,只见他醉醺醺揽过晴雪:“爱妾瞧,这帷幔像不像你昨儿撕烂的床帐?” 哄笑声中,太子赵玄明迎上前:“九弟风采更胜往昔。”目光扫过三女时,在晴雪腰间玉佩稍作停留——那是太医院特供的药材通行令。 “不及皇兄劳心劳力。”赵玄圭打着酒嗝指向殿内,“这蟠龙柱新漆未干,怕是连夜赶工吧?”指尖抹过朱漆,露出底下斑驳的裂痕。 太子笑容微僵,二皇子赵玄肃的嗤笑从廊下传来:“九弟若是缺银子修王府,为兄可资助些脂粉钱。” “皇兄客气。”赵玄圭突然拽住二皇子衣袖,“听说您上月输给漕帮三船盐引?”袖口暗藏的银针划过对方手腕,“不如拿盐引抵债,弟弟我正好缺钱养妾。” 二皇子甩袖暴退,腕上已多了道血痕。赵玄圭晃着银针嬉笑:“皇兄这苏州云锦,怎的比宣纸还脆?” 满堂窃窃私语中,三女悄然离席。晴雪借口更衣潜入后厨,闻莺“失手”打翻舞姬的胭脂匣,织云则跟着管库嬷嬷“学记账”。 未时,后厨蒸汽熏天。 晴雪捧着药匣穿过回廊,忽被个满脸横肉的嬷嬷拦住:“侧妃娘娘头风发作,传医女问诊。” 药匣底层暗格微震——赵玄圭给的示警药丸在发热。晴雪垂首应诺,跟着嬷嬷七拐八绕,竟进了处荒废偏殿。 “娘娘就在里头。”嬷嬷猛地推她入内。 殿门轰然关闭的刹那,三把钢刀架住晴雪脖颈。暗处传来沙哑男声:“交出《瘟疫论》残卷,留你全尸。” 晴雪指尖轻颤,袖中药粉悄然洒落:“诸位找错人了,民女只会治头痛。” “是吗?”男人冷笑,“三年前江南瘟疫,苏太医之女凭半卷奇书救万人,却被太医院除名......”钢刀挑开她衣襟,露出颈间银链,“这玉佩,可是道宗信物?” 药粉触地腾起青烟。晴雪旋身避开钢刀,银链坠入香炉的刹那,殿中突然弥漫甜腻异香——正是她改良的“三日醉”! “噗通!” 刺客接连倒地。晴雪踩住首领胸口:“谁派你来的?” “二皇子......”首领眼神涣散,“要栽赃太子......”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晴雪将玉佩塞回领口,抓起药匣撞向窗棂。木屑纷飞间,她“恰好”跌进闻莺怀中。 “怎么弄得这般狼狈?”闻莺冷着脸抖落她发间木刺。 晴雪举起半块桂花糕:“试药试错了配方......” 申时,水榭戏台鼓乐喧天。 闻莺抱剑倚在廊柱下,看舞姬们排练《霓裳羽衣曲》。领舞的红衣女子旋身时,裙摆金铃竟甩出枚毒蒺藜! “叮!” 锈剑出鞘如电,毒蒺藜被钉在梁上。闻莺足尖点地掠上戏台,剑柄“无意”撞翻胭脂匣:“姑娘的妆花了。” 红衣女子娇笑:“奴家补妆便是......”指尖刚触到胭脂盒,却被剑锋抵住咽喉。 “西域的‘胭脂泪’混入岭南鹤顶红。”闻莺碾碎胭脂块,“这妆,还是别补了。” 鼓乐骤停。二皇子拍案而起:“好个泼辣美人!九弟,你这侧妃......” “让皇兄见笑了。”赵玄圭醉眼迷离地晃过来,“闻莺,还不给二皇兄赔罪?” 闻莺收剑入鞘,躬身时“不慎”震碎袖中瓷瓶。药粉随风飘散,二皇子连打三个喷嚏,涕泪横流地瘫坐在地。 “哎呀!”赵玄圭慌忙搀扶,“皇兄对美人泪过敏?快传太医——” “不必!”二皇子甩开他,阴鸷目光扫过闻莺,“好剑法......不知师承何处?” “家传把式。”闻莺垂眸,“比不得玄门正宗。” 戏台梁柱忽然断裂!红衣舞姬袖中寒光乍现,十二枚毒针直取赵玄圭后心。闻莺锈剑横斩,剑气如霜冻结毒针,反手一振—— “叮叮叮!” 毒针尽数钉入二皇子席前矮案,拼成个歪歪扭扭的“贰”字。 第八章:算尽锱铢 太子府库房重帘深锁。 织云拨着算盘跟在管库嬷嬷身后,眼角余光扫过垒成山的礼箱。当嬷嬷掀开第三口樟木箱时,她突然惊呼:“这匹蜀锦怎会在此?” 嬷嬷慌忙盖箱:“姑娘看错了,这是西域贡品......” “三年前江南织造局进贡蜀锦八十匹,其中二十匹被蛀虫所毁。”织云指尖划过账本,“实际是王尚书贪墨,转卖给二皇子府——”她突然掀开箱底夹层,抖出张盖着户部官印的契书。 嬷嬷暴起夺账本,却被铁木算盘砸中手腕。织云踩住她后腰:“说好的三七分账呢?王爷那份,嬷嬷贪了七年吧?” 库房梁上忽有黑影闪过。织云假装跌倒,袖中账本“恰好”落入炭盆。黑影急扑而下,火钳捞账本时被她一算盘敲晕。 “王爷说得对。”织云将灰烬扫入香炉,“假账要烧得真,得用松烟墨配鲛人油。” 门外传来脚步声,她立刻瘫坐哭喊:“救命啊!有贼人烧账本——” 太子亲卫破门而入时,只见满地狼藉。织云抱着半焦的账本抽泣:“奴婢核对礼单,发现......发现二皇子府的贡品有假!” 戌时,宴席进入高潮。 赵玄圭拎着酒壶挨桌敬酒,蜀锦袍襟沾满油渍。行至二皇子席前时,他“醉醺醺”绊倒,整壶梨花白泼在对方蟒袍上。 “赵玄圭!”二皇子霍然起身。 “皇兄恕罪......”赵玄圭打着酒嗝去擦,指尖暗藏的药粉抹过湿衣,“听闻西域有种‘变色蟒’,遇酒则显形——”他忽然高呼,“快看!皇兄袍上绣的蟒活了!” 烛火摇曳间,二皇子袍上金线蟒纹竟渗出幽蓝荧光,赫然是边关布防图! 满堂哗然。太子摔杯厉喝:“二弟私绘边防舆图,该当何罪?” “血口喷人!”二皇子扯袍欲毁,赵玄圭却“恰好”扑上来撕下半幅衣袖,“皇兄这料子不结实啊......” 混乱中,晴雪挤到前排“把脉”:“殿下脉象燥热,怕是误服了番泻叶?”她“不小心”打翻药箱,泻药粉全撒进二皇子酒杯。 闻莺抱剑冷笑:“剑可斩蟒,酒可现形——王爷泼得好酒。” 亥时,太子府后园。 赵玄圭拎着半只烧鹅靠在假山上,看三女清点战果。晴雪将边防图残片塞入药囊,闻莺擦拭剑上毒血,织云则数着银票眉开眼笑。 “王爷这招借刀杀人,不怕火烧到自己?”织云将银票分成三沓,“二皇子怕是要气疯。” “气疯才好。”赵玄圭撕下鹅腿扔给黑影中的暗桩,“不疯怎么咬出魔宗?” 假山后忽然传来破空声!十二名黑衣人踏月而来,刀锋全系玄门符咒。赵玄圭将三女推进山洞:“闭气——” 袖中药粉漫天洒出,遇风即燃。黑衣人符咒沾火炸裂,反倒烧得他们惨叫连连。闻莺剑出如龙,专挑火焰缝隙刺入;晴雪银针蘸了酒水,射入火中即成火箭;织云更绝,算珠当暗器专打膝窝。 “留活口!”赵玄圭高喊。 最后一个黑衣人咬破毒囊时,闻莺剑尖挑飞他蒙面巾——竟是清微宗外门弟子! “好个名门正派。”赵玄圭踩住他手腕,“二皇子许了什么好处?掌门之位?” 黑衣人突然暴起,袖中短剑直刺他心口:“魔宗余孽该死!” 剑尖触及皮肤的刹那,赵玄圭衣襟内闪过金光——道宗印残片竟自动护主,将短剑震成齑粉! 子时,地牢磷火森森。 赵玄圭把玩着从刺客身上搜出的玄门令牌,看晴雪往熏香里添“吐真散”。黑衣人被铁链吊着,腕上伤口滴落的血染红半卷《清微心法》。 “说说吧。”赵玄圭用令牌挑起他下巴,“贵宗与魔宗何时勾搭上的?” 黑衣人狞笑:“道宗妖人......” “错。”赵玄圭忽然将令牌按在他胸口,“三年前腊月初七,贵宗掌教夜会魔宗长老于漠北血池——”令牌边缘亮起血色纹路,“需要我背出《血炼术》第八卷吗?” 黑衣人瞳孔骤缩:“你怎会......” “我还知道,你们在找这个。”赵玄圭亮出半枚道宗印,“可惜啊,另一半在......”他故意瞥向闻莺。 剑光乍起!闻莺斩断铁链,黑衣人跌落时被她踩住咽喉:“清微宗禁地的《青霜剑诀》全卷,是你偷给魔宗的?” “是又如何!”黑衣人狂笑,“玄门正统迟早......” 晴雪突然将药杵捅进他嘴里:“聒噪。”药粉顺喉而下,黑衣人顿时目光涣散。 赵玄圭蹲下身:“三宗印还剩哪枚?” “在......在太子......” 轰隆! 地牢突然震动,黑衣人七窍流血暴毙。赵玄圭拽着三女疾退:“灭口的真快。” 第九章:夜宴收网 丑时,宴席草草收场。 赵玄圭烂醉如泥地趴在马车上,袖中却攥着半块染血的蟠龙玉佩。太子亲自相送,温言道:“九弟今日受惊了。” “不及皇兄辛劳......”赵玄圭突然呕吐,秽物“恰好”溅在太子靴面,“养刺客......呃......比养马费钱吧?” 太子脸色铁青,拂袖而去。车帘垂下的刹那,赵玄圭眼底醉意全消:“织云,假账递出去了?” “户部已经收到‘二皇子贪墨军饷’的密折。”织云拨着算珠,“但太子似乎察觉......” “要的就是他察觉。”赵玄圭摸出黑衣人身上搜出的血书,“清微宗与魔宗往来的账目,该在御史台传阅了。” 闻莺忽然掀开车帘:“有人跟踪。” 暗巷中闪过几道黑影,马蹄声急促如雷。马车骤然加速,三支火箭“笃笃”钉入车壁。赵玄圭踹开车板,搂着三女滚入护城河! 冰冷的河水浸透锦衣,赵玄圭将三女推上浮木,自己反身潜入水底。追兵火把照亮河面,却见水波翻涌如沸——数十条毒蛇被药粉引来,缠住刺客脚踝。 晴雪伏在浮木上装晕,袖中药粉随波扩散;闻莺借浮力挥剑,斩断刺客弓弦;织云最绝,算珠当暗器专打马眼,惊马冲散追兵阵型。 赵玄圭冒出水面时,掌心攥着枚魔宗铁符:“二皇兄连血煞军都出动了......” “小心!”闻莺突然扑倒他。 弩箭贴着她脊背划过,削断一缕青丝。赵玄圭就势将她按在河滩,指尖划过她湿透的后襟:“闻姑娘这‘投怀送抱’的招式,比闲云式精妙。” “你!”闻莺扬手要打,却被他握住手腕。 “别动。”赵玄圭扯开她衣领,露出后颈红痣,“魔宗的‘追魂印’亮了——他们把你当道宗余孽。” 红痣在月光下泛着血光,与河中浮尸的印记如出一辙。赵玄圭突然咬破指尖,以血画符覆住红痣:“暂时压得住,回府再解。” 寅时,闲云王府灯火通明。 赵玄圭裹着湿透的蜀锦袍踏入正厅,发梢滴水成冰。他随手将染血的蟠龙玉佩扔给织云:“泡进醋坛子,三日后捞出来——这玩意儿能换北疆马场。” 晴雪捧着药箱追进门,一把扯开他衣襟:“伤口泡烂了还敢逞强!”心口剑疤被河水浸得发白,边缘隐隐泛着黑气。 “死不了。”赵玄圭叼着蜜饯含糊道,“倒是闻姑娘的追魂印......”他忽然拽过闻莺手腕,指尖蘸药膏抹在她后颈,“魔宗的印记沾了护城河的阴气,需用朱砂混雄黄。” 闻莺耳尖微红,剑鞘“不小心”撞翻药瓶:“我自己来。” 织云拨着算珠冷笑:“王爷这趟赚了多少?刺杀费、药钱、马车修缮费......”铁木算盘噼啪作响,“净亏八百两!” “错,是血赚。”赵玄圭从靴筒抽出半卷血书,“清微宗与太子往来的密账,够抄十座二皇子府。”血书末尾盖着玄门掌教的私印,墨迹犹新。 窗外忽有信鸽扑棱。晴雪开窗接住竹筒,倒出粒蜡封药丸:“是秋璃姑娘的‘机关雀’!” 赵玄圭捏碎蜡丸,露出张极薄的绢布——漠北地图上标着红圈,旁注小字:「三宗印现,速离京城」。 “这秋璃......”他捻着绢布轻笑,“总爱抢人台词。” 卯时,地牢深处传来铁链拖曳声。 赵玄圭拎着灯笼照向水牢,黑衣人尸首已肿胀发青。他屈指弹了弹尸身胸口,一枚青铜钥匙从喉间滑出:“清微宗的‘锁心钥’,倒是藏得妙。” 钥匙插入墙缝的刹那,地砖轰然塌陷。密道阴风裹着腥臭扑面,闻莺剑光扫过,斩断两条蹿出的赤链蛇。 “跟紧。”赵玄圭将灯笼递给晴雪,“三步一停,七步右转——这密道是按北斗七星的死门排布。” 织云数着步子突然顿住:“第七步该有......”话音未落,赵玄圭已踩中机关。弩箭如雨射来,他甩袖卷起晴雪的药囊一抖,毒粉遇箭即爆,青烟中箭矢尽数坠地。 “七星锁魂阵,专克道宗弟子。”赵玄圭碾碎一枚铜钱撒向前方,“可惜布阵的是个半吊子。” 铜钱落地成卦,密道尽头豁然开朗。石室中央供着尊无面神像,手中托着的玉盘刻满云纹——正是道宗印的另一半! “皇兄这份大礼,本王笑纳了。”赵玄圭指尖刚触玉盘,神像双目突然射出毒针! 闻莺旋身挥剑,剑气凝霜冻住毒针。赵玄圭趁机取下玉盘,地面陡然倾斜——整间石室竟是活动的翻板机关! “抱紧!”他拽过三女贴墙而立。石室翻转如磨盘,玉盘嵌入墙缝的刹那,暗门轰然开启。 门外月光如水,竟是王府后园的枯井! 辰时,三绝阁升起袅袅药烟。 赵玄圭将道宗印残片浸入药汤,玉纹遇热浮现血色脉络。晴雪对照《瘟疫论》疾书:“漠北血池......疫病源头......王爷早知魔宗在炼尸毒?” “炼毒是假,炼印是真。”赵玄圭抛着玉盘冷笑,“三宗印齐聚可开秘境,魔宗这是要釜底抽薪。” 织云突然摔了算盘:“北疆粮价飞涨,盐商集体失踪——怪不得秋璃让我们离京!” 闻莺剑指地图:“今夜子时,我带暗卫烧了魔宗粮仓。” “不急。”赵玄圭蘸着药汤在石桌画圈,“太子丢了三宗印,定会联合玄门反扑——晴雪,太医院的疫病案该结了。” 晴雪抖开药囊,数十份脉案倾泻而出:“半月前京郊‘风寒’死者,皆中过魔宗血毒。”她抽出一张泛黄纸笺,“这是三年前我娘记录的病例,与如今症状一模一样!” “好个轮回。”赵玄圭将脉案扔进火盆,“明日你以医庐之名义诊,把这毒......‘不小心’解了。” 火舌吞卷纸页的刹那,阁外传来瓦片轻响。闻莺破窗而出,剑锋挑回半截断箭——箭身刻着秋璃独有的缠枝纹! “看来有人等不及了。”赵玄圭摩挲箭簇上的血渍,“传令云纹商盟,三日后......漠北的雪顶冰兰,该涨价了。” 巳时,朝堂钟鼓震天。 赵玄圭歪戴官帽跪在殿尾,龙椅上的皇帝连咳三声:“玄圭,你可知罪?” “儿臣知罪。”他捧出碎裂的蟠龙玉佩,“昨夜护城河遇刺,儿臣为保太子信物,不慎毁损御赐蟒袍......” 二皇子暴跳如雷:“分明是你栽赃!” “皇兄慎言。”赵玄圭抖开血书,“清微宗弟子供认,您上月私会魔宗长老......”他忽然剧烈咳嗽,袖中滑落半枚道宗印,“咳咳,儿臣旧伤复发......” 满朝哗然。太子党御史趁机出列:“禀陛下,二殿下府中搜出边防舆图,与昨夜显形之图一致!” 龙案轰然炸响,皇帝摔了药碗:“逆子!” 赵玄圭低头暗笑,指尖捻碎药丸——正是晴雪特制的“真言散”。药雾弥散间,二皇子竟口不择言:“儿臣冤枉!太子才是勾结魔宗之人!” “够了!”皇帝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即日起,闲云王协查此案......退朝!” 赵玄圭踉跄起身,官袍“无意”扫翻香炉。灰烬中,半片未燃尽的血书露出“秋璃”二字。 午时,王府后园落满海棠。 赵玄圭仰卧在摇椅上,任晴雪包扎手臂伤口。织云噼啪打着算盘:“商盟今日进账三千两,全换成漠北粮草了。” 闻莺擦拭着染血的锈剑:“暗桩来报,秋璃在漠北现身。” “急什么。”赵玄圭抛着蜜饯,“让太子和二皇兄再咬会儿。”他忽然侧头,“晴雪,你的‘三日醉’改良了?” 晴雪手一抖,药粉洒在他衣襟:“加......加了曼陀罗。” “不够狠。”他舔了舔药粉,“下回试试砒霜拌鹤顶红。” 檐角风铃骤响,信鸽扑棱棱落下。赵玄圭拆开密信扫了眼,忽然大笑:“秋璃把魔宗粮仓点了!” 三女愕然抬头,见他袖中飘落的信笺画着滑稽鬼脸,旁书:「欠你的砒霜,十倍奉还」。 暮色渐沉,赵玄圭将道宗印残片拼成完整云纹:“三日后启程漠北——这局棋,该收官了。” 海棠纷飞如雪,掩去他眼底寒芒。假山后,半截缠枝箭簇泛着幽光,似有黑影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