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恋爱脑NPC协议结婚后》 1、脱轨 深秋,寒风凛冽。 江市郊外,几辆高速行驶的车辆撞在一起,将一辆深黑色卡宴逼到绝路,在浓稠夜色里发出一声巨响。 刺耳鸣笛顿时响彻天际。 卡宴车头凹陷,不受控制的车轮带着车身撞破护栏,顺着惯性飞速往坡下滑落。 车内,沈行月狠狠拉上手刹,胸口撞到方向盘上,引得他唇间呛出几声闷喘。 被安全带勒的眼前发黑,沈行月天旋地转的瘫在椅背上,长长抽了口气,鼻间血锈味疯狂翻涌。 “系统……” 清冽的嗓音带着不容分说的冷静,却仍因为剧痛和眩晕微微颤抖。 “关闭我的痛觉。” “好嘞哥。” 系统131轻车熟路,将这位倒霉宿主的痛感调到了最低。 但痛感能调,汩汩流血的左腿131却没本事止血。 不止是左腿。 主驾驶挡风屏龟裂,玻璃渣顺着惯性崩裂,在脸上留下蜿蜒血痕,触目惊心。 被血洇的沉甸甸的白大褂坠在身上,沈行月毫不在意看向自己受伤的右手,扯下内衬衣角绑在上面。 昂贵的银白衣料瞬间被血水染红一片。 镜片碎了,沈行月视线扫过陆续下车,加速冲来的黑衣人,漂亮的桃花眼眯起锋利的弧度:“叶霁云的人?” 系统苦哈哈点头。 叶霁云是沈行月本次任务的救赎对象,也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 简称——这个世界的主角。 但除了一张脸符合主角设定之外,叶霁云心眼比针尖还小,情绪喜怒无常,沈行月为了积分任务,兢兢业业给他做了几年的心理医生,屁用没有,他精神病一发作,恨不得刀了全世界。 叶霁云的出诊报告还在副驾上放着,沈行月有种被耍了的愤慨。 “又发病了,他不是主角吗,怎么一点自愈能力都没有?” 131干巴巴劝道:“就当是为了积分,哥,咱们不和病人一般见识。” 废话,要不是为了任务积分,他早撂挑子不干了。 为了救赎叶霁云,他在这个世界滞留了五年,五年下来,他对叶霁云做的心理疏解比他水过的医学交流会议都多! 沈行月还没启唇开嘲,余光忽的扫到车窗外,眉尾倏地一挑。 远处疾驰来的车辆陆续停下,一大群黑衣人以他座下的卡宴为中心,谨慎又迅速的逼近。 上面的路段已经被对面封死,坡下陡峭,唯一能待的卡宴随时会起燃爆炸,这简直是条无解的死路。 “来了好多人,要不我们现在立刻回溯时空,重头走一遍任务,哥你刚刚受伤,真不能硬刚,哥……哥?!等会——” 131机械音喊破了天,也没能阻止沈行月一脚踹开卡宴车门,翻身冲入黑色漩涡。 哥,我的亲哥!跟你说了上百遍了,痛意值拉到最低也是有痛意的啊!!! “时空回溯?”他轻嗤一声,“那我这五年岂不是白干了?” 那他拉着npc结婚定居于此,朝九晚五打卡上班的这五年算什么? 算他倒霉吗? 131无话可说,眼睁睁看着沈行月长指握紧匕首,扬起,带着破风的力道狠狠甩出! 成串的血珠被清隽手腕甩到空中,血珠震碎后顺着刀刃划破黑衣人的脖子,等众人回神,那个倒霉蛋已经捂着脖子抽搐摔在了地上。 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心理医生竟然练过! 等一群人悚然回神,清隽身影已经生生从包围中杀出一道豁口。 “妈的,拦住他!” 更多的黑衣人扑上来妄图填满缺口,但沈行月已经矮身往坡下飞跃。 “谁敢!” 领头的黑衣人猛地向外围看去。 沈行月趁机踹开脚下的一位黑衣人,手起刀落,又撂倒一位,这才抽空转头。 眼睛因为聚焦微微眯起,却在看清来人后倏地瞪大。 是闻彻。 他的协议结婚对象。 男人身上还是一贯的黑色西装,此刻却像是染上了一层幽深的墨色,铺天盖地的戾气溢出,大步上前,一把揽住他的腰,将他拽到身后。 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严丝合缝的将沈行月罩在身后的阴影下。 揽在腰间的手摸到了一片冰凉黏腻的血,不受控制的轻微颤痉挛一下,却在夜色中分毫不显,像是风过林梢的错觉。 那些隐在暗处的悸动不足以让沈行月察觉,他只是狐疑的扫过男人的穿着:“闻彻?他今晚不是要开会吗,怎么来的?” 闻彻只是一个根据世界设定运行的npc而已,按理说不该脱离既定轨道,怎么会忽然跑过来救场? 131权限不足以回答这个问题,卡了一会,宕机了。 沈行月:…… 有时候真tm想报警,谁家好人穿越者的系统时不时就卡机啊? “闻……闻总?!” 那个手段暴戾,赤手空拳在江市杀出一条血路的闻彻! 领头的几个黑衣人脸上惊惧交加,狼狈的吞了口唾沫,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出了震惊。 情报里面不是说这两个人是假结婚,没一点感情的吗? 那怎么现在看着闻彻的表情,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电光火石之间,几个人默契的咬牙握紧了武器,他们已经把沈行月撞成了半残,横竖闻总也不会绕过他们,只能试着赌一把,从闻彻这个阎王手里抢人了。 夜风刮起,硝烟味经久不散,等沈行月回神,闻彻已经干脆利落的脱了衬衣,转着手腕往前走了一步。 视线落到沈行月身上,语气不容置喙:“待着别动,我来处理。” 沈行月眉头一挑。 重启后的131又生龙活虎起来:“……大胆,他在命令谁?” 这个npc一定是程序脱轨了,之前闻彻从来没有压着嗓子对沈行月说过话。 沈行月还没有见过这样的闻彻,像是撕开了数年伪装与枷锁,终于把狰狞的本相赤裸裸的摆在他的面前。 但他懒得和脱轨后的npc一般见识。 看在闻彻抡着膀子赶过来救他的份上,他可以勉为其难原谅这次僭越。 宽宏大量的沈行月靠着树干调息,一双桃花眼清凌凌的紧盯着面前的局势。 闻彻武力值属实有点逆天,以一顶百似的,强硬的把所有人拦在沈行月一步之外,连一滴脏血都没溅到他身上。 不知道叶霁云从哪里招来的亡命之徒,这群人一层一层像是不要命反扑,沈行月捏着刀片,擦着闻彻的腰把一个敌手捅穿,一脚踹开。 闻彻眉眼压着:“你先走——” 他的尾音被巨大爆炸声压下,离他们两米远的卡宴终于坚持不住,发出惊天巨响,灼热气浪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道袭来! 身侧,闻彻猛地抱着沈行月飞扑在地,严丝合缝的把他护在怀里。 兵荒马乱过后,他第一时间闻到了□□烧灼的气味。 被闻彻掀翻的黑衣人周身起火,深秋的腐烂落叶是最好的助燃料,寒风一吹,火舌顺着地面向二人逼近。 沈行月扣着闻彻的肩,反手摸到一掌心的黏腻血水,惊讶道:“你受伤了?” “对,受伤了,”紧贴他的胸膛震动,头顶传来闻彻自嘲的话语,“你才知道?” 沈行月一时语塞,莫名其妙跑过来救人的是他,阴阳怪气的也是他。 “那你别管我了呗,趁早走人。” 沈行月推开身上强压着的人,踉跄爬起。 他已经够倒霉了,懒得再和脱轨npc顶嘴。 刚刚把他护的严丝合缝的人跟聋了似的,反倒比火舌更快一步把他往安全区推去,抬头的瞬间,火光映的他眼珠乌沉:“不。” “你……” “我什么?”男人手臂一扬,干脆利落的脱了衬衣,精悍的上半身比火燥热,说话也夹杂着晦涩怒火,“我今天来就没想着一个人回去,沈行月,你当老子陪你玩穿越火线呢?” 说着,闻彻一拳抡向赶来的黑衣人脸上,后者被精悍手臂“嘭”的一声打倒在地,没能动弹一下就彻底昏死过去。 他回直视着沈行月:“——今天要是咱俩都死在这就算了,但凡我能拉着你出去,你以后别想自己开车出来乱窜!” 神经病! 沈行月倒灌了血锈的肺腑受情绪波动,不堪重负的呛出血沫。 他咬牙切齿:“131,把闻彻给我记到小本本里!” 他之前做任务记忆力受损,那些恩恩怨怨全靠131给他记在小本上,挨个报仇。 结婚五年,闻彻光荣上榜。 131附和道:“反了天了,这个脱轨npc竟然敢和我哥顶嘴!” 什么叫开车乱窜,这辆爆炸的卡宴还是你巴巴送给我哥的呢, 当时某个npc给宿主承诺的可是想去哪就去哪,这才几年,就翻脸不认人啦? 131大笔一挥,力透纸背: 3211年12月20日,大胆闻彻言而无信,和宿主顶嘴,简直倒反天罡! 131写完后兴冲冲的要给沈行月过目,却忽然原地宕机。 无人看见的世界公屏上,一块巨大的提示牌高亮,像荒诞诡谲的led屏,遮住了一切混乱夜景。 【警告!主角精神力极不稳定,世界即将坍缩!即将坍缩!】 下一秒,时空回溯自动开启倒计时,准备强制将一人一统送回原点! 目睹全程的沈行月来不及骂爹,就被一双大手按着扑倒在地,后脑勺撞在地上的瞬间被宽大手掌严丝合缝的托住,两具身体仓促滚在一起。 远处的卡宴二次爆炸,掀起轰然大浪,而闻彻的大喝足以淹没声浪:“沈行月!” 模糊视线里是积分瞬间清零的提示,闻彻的声音像是隔了层水雾,模糊不清:“别睡,沈行月……醒醒!” 火还在燃烧,身上的人一直没离开。 痛觉被屏蔽后的沈行月感受不到灼热,却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上护着自己的那具躯体越来越烫,直至变轻。 好奇怪,npc脱轨后精神能异常到这个地步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家宴 时空回溯的滋味很不好受,灵魂撕碎又重组,受损的记忆涌上来,早就遗忘的旧事清晰浮现。 他和闻彻的结婚只是一纸协议。 小世界排斥外来穿越者,除非穿越者和土著居民建立起实际的羁绊。 聪明如沈行月,直接钻漏子和这个世界的npc结婚定居,名正言顺的待在这里做任务。 不怪沈行月卷,这是一个a级世界,任务是救赎主角叶霁云,任务奖励有10000个积分。 这可是一笔大额巨款,足够沈行月顺利回到原世界生活了。 因此沈行月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件事,不是接近主角叶霁云,而是相亲。 但并不顺利。 131在一旁很聒噪:“哥,假结婚就不要较真啦,短时间内找出一个十全十美的结婚对象难度太大。” 沈行月龟毛又挑剔的性格在此刻发挥的淋漓尽致,他没搭理131,靠着椅背不耐烦的抿了口咖啡,抬头才发觉对面站了一个陌生的英俊男人。 “分房分居,财产公证,各自名下、各自所有……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啊?”沈行月仰了仰脑袋,身影被男人高大的身姿遮住。 和那些歪瓜裂枣的相亲者不同,男人穿着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腕间是价值不菲的世界名表,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上界精英的强权味道。 这个精英坐到他相亲对象的位置上——上一个相亲对象已经被沈行月pass掉,早就气咻咻地离开了。 沈行月不知道这个男人暗中注视了他多久,闻言警惕的笑了笑:“先生,我们好像并不认识。” “现在认识也不晚,”男人把自己的资料推到他的面前,身体微微前倾,是一个典型的上位者谈判姿态,“我叫闻彻,眼下正缺一个协议结婚对象。” 闻彻,江市响当当的英年才俊,闻家企业接班人,更重要的是…… 他是叶霁云同父异母的哥哥。 简直是瞌睡时上天送来的枕头,沈行月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一周之后,两人在民政局扯证、结婚。 他们的婚后关系一直精准的保持着客气、疏离、相敬如宾,沈行月空闲之余会想,闻大少哪天要是遇见了真爱,估计也是个无趣的暗恋者。 他是真想不出来,闻彻这种极度的利己主义的商人,脱轨后能失控到这个地步。 那天的场景从灵魂深处折射出来,闻彻的身影把他原本就零散的记忆搅的乱七八糟,沈行月呼吸不畅,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切喧嚣都退去,入目是被胸肌撑满的白色衬衣,视线上移,他措不及防和闻彻对上了眼。 闻彻深邃的眼睛没有回避,直直看着他浅淡的瞳仁:“醒了?正准备喊你回卧室睡。” 一时间分不清记忆和现实,沈行月眼睛都没聚焦,拖长声音嗯了声,从手边摸到眼镜带上。 世界顿时清明起来。 他在书房的榻榻米上窝着,桌子上堆着一摞医学杂志,几张印着微软雅黑的a4纸张散落在桌角。 闻彻若无其事的坐在另一侧,自顾自给自己沏了杯茶,身后落地窗外灯火通明,映出江市繁华街道。 喉结隐匿在领带之下,衬衣被熨的服帖,袖子往上挽起,青筋隐约浮现,露出的深棕色腕表低调沉稳。 那个暴怒下失控的闻彻像是镜花水月的一场梦,一点也不真切。 摸出手机,屏幕上的日期退到了3208年12月20日,世界坍缩前三年。 沈行月紧绷的脊背因为熟悉的环境倏地一松。 时空回溯成功了。 “你……” “什么?”闻彻的听觉出奇的敏锐,沈行月刚发出一个气音,他墨色浓郁的眼睛就扫了过来。 “没什么。” 沈行月没组织出来语言,摸摸鼻子又闭上了嘴巴。 他总不能凑到三年前的闻彻跟前,神经质的询问他为什么不顾一切的去救自己的命吧? 这也太奇怪了。 闻彻的视线又淡淡的垂落,茶水热气氤氲,看不清他的神色。 室内安静下来,沈行月却都习以为常的坐在原地。 他们本就是协议夫夫,已经度过了无数个相顾无言的时段。 沈行月不再说话,131还没上线,他先习惯性的抬眼查看积分余额。 三秒后,一个仰卧起坐从榻榻米上弹起,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抽气。 “嘶——!” 闻彻瞬时看过来:“身体不舒服?” 鎏金茶杯往桌面上一磕,男人顺势准备起身。 明晃晃的“0”耀武扬威的停留在视线中,沈行月觉得视网膜都痛了起来,他捂着脸对闻彻摆摆手:“没事,起猛了。” 虽然已经料到了结局,但这个惨淡的数据还是让他心脏抽搐。 直起身又落座的闻彻沉默一会:“不舒服就休息,去不去家宴由你定夺,我不干涉。” 家宴?什么家宴? 沈行月注意力从积分上移开,仰着脸迷茫的看着闻彻。 他的神情一贯很淡,透着冷清的疏离感。这股迷茫显露在脸上,倒是忽的生动鲜活起来,像躯壳里淡漠的灵魂终于归位,落到了实处。 闻彻的视线落到他的脸上,仿佛思考了很久,终于还是讲了出来:“虽然是协议婚姻,但是等下次逢场作戏的时刻,还请闻太太多配合。” 闻彻咬重了“闻太太”三个字,冷淡的语气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情绪,掩在话语中并不清晰。 沈行月不知被点到了哪根神经,猛地从记忆长河里翻出一串记忆。 上一辈子,他没去家宴。 “我今晚有一场线上问诊,”沈行月敷衍的扬了扬手中的病历本,叶霁云的名字一闪而过,“抱歉闻总,实在腾不开时间。” 前世说完这话后,闻彻什么反应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闻彻转动着无名指的婚戒,半晌点点头后退一步。 他独自一人待在空旷的别墅熬了个大夜,闻彻半夜赶回来,沾了一身酒气去了客房睡。 两人心照不宣的分居而眠,直到一场大火将他们困在一起。 131适时弹了出来,瞧了瞧沈行月的脸色:“哥,时空回溯完成!你还适应吗?” 沈行月回过神:“有事说事。” “是这样,组织上说npc闻彻数据异常严重,让哥你多多接触一下,收集记录他的脱轨行为……” 手机在此时来了条新消息,“叮”的一声,是叶霁云的语言。 【叶霁云:行月哥,现在可以视频吗?我好像不太舒服。】 可131的数据面板显示,主角的精神状态出奇稳定。 看见叶霁云的名字,就想起来自己的惨淡积分, 他头痛的捏了捏鼻根:我看你舒服的很,比我舒服多了。 小心眼的已读不回,他偏头问131:“你接着说。接触闻彻,具体怎么接触?好处呢?” 桃花眼看着闻彻走出房间,房门开合,高大硬挺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沈行月没有下床追上去的意愿。 “和他对话,独处,制造各类事件观察他的失控情况……” 见他的宿主表情淡然,131很上道:“这个算额外支线任务,有5000点业绩值的探索奖励。” 5000点业绩值,顶得上s级世界的主线任务奖励了! 对于现在积分为0的他来说简直是巨款。 沈行月啪的合上病历本,站起身, 那就探索一下闻彻试试。 正好他也想知道,一个npc为什么会如此失控。 为什么会……救他。 沈行月果断打字:【临时有事,明天上午来诊室。】 131急急开口:“哥,你--” 那可是任务对象!讨他的欢心会有大把的积分掉落,宿主就这么水灵灵拒绝了? “嘘,”沈行月拉开了书房的门,“这次按我的节奏来。” 上辈子他体贴入微到极致,叶霁云该发疯还是发疯,这辈子也是该换一换策略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场家宴叶霁云也会到场,沈行月打算亲自去瞧瞧,他究竟哪里不舒服。 131怀着盲目的崇拜狠狠点头。 他的宿主可是沈行月,时空穿越局里业绩能力稳居top1的卷王,迄今为止走过了近百个小世界,可从来没失手过。 拿下本次任务,也只是时间问题! —————— “闻彻。” 沈行月赤足踩在地毯上,莹白脚背没入地毯绒毛里,趴在护栏上踮着脚尖往下望:“闻彻!” 楼下走路带风的高大男人瞬间止步,原地转身抬头看过来。 硕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灯光,自下而上看去,像是悬在沈行月发间的冠冕,梦幻动人。 “我陪你去,等我一下。” 沈行月扬了扬手中抓着的正装,看见楼下的男人迟疑的点了下头,转身回房间换衣服。 衣角掀起,露出一截劲瘦单薄的腰腹,他像是半空的精灵,转了个圈,轻快飞回了卧室。 正装远不如居家服穿着舒服,沈行月不适的扯了扯衣领,指尖掠过面前的一排领带。 最后挑出一条和闻彻风格相似的,熟稔地给自己打了个温莎结。 闻彻腿长,眨眼间上了楼,神色莫名的倚着门框看着他。 视线落到领带上,语气听不出来喜怒:“家宴而已,也不是什么重要场合,如果和你的工作有冲突,你也可以不去。” 说完,他又慢悠悠补充:“和以前一样。” 沈行月的动作顿了下。 他确实鸽过挺多次闻彻的邀约。三甲医院整天忙得要死,出诊坐诊义诊,闲下来时间还要写sci论文,工作是自己找的,系统也无权介入帮忙,哪有时间经营本就是协议结婚的婚姻? 怎么他现在同意了闻彻又不想让他去了? 沈星月无语,心想男人可真难伺候。 “工作明天再说,”沈行月避重就轻,“我来为自己争取一下逢场作戏的机会。” 闻彻挑高了眉,沈行月看着他的眼睛,觉得男人的眼神似乎有些…… 委屈? 沈行月又看了他两眼。 闻彻不笑的时候看人总是带着压迫感,以至于很容易让人忽略掉他俊美的五官,沈行月使劲瞅了瞅,但那股委屈转瞬即逝,看不出来了,于是遗憾垂眼。 他还没见过呼风唤雨的闻总露出过那种表情,挺稀奇的。 闻彻不知道对面的青年在想些什么,抬手取下领针,慢条斯理的给沈行月扣上,声音很轻, “那我拭目以待,闻太太。” 领针上细碎的红宝石耀眼夺目,沈行月下意识的挺了挺胸。 他向来干脆利落,有5000点业绩值在前头吊着,更不会退。 撩起眼皮看了眼闻彻,沈行月甚至主动上前揽住他的臂弯。 “走了,闻总。” 这声闻总对于已婚夫夫之间略显生疏,但沈行月的尾音上扬,像是一声带着嗔怪的催促。 闻彻手指过电似的将手一抽。 半晌,才若无其事的捻了捻指尖。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柴犬 闻彻的车停在院前,司机视线落到闻彻身边的青年身上,惊讶的欠身:“夫人……沈医生,这么晚出门是要去哪里?” 没等沈行月回话,闻彻先开口:“去老宅。” “今晚有家宴。” 男人漫不经心的强调道。 毕竟,这可是只有法律义务上的“家人”,才能并肩去的家宴。 司机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往沈行月那边看了一眼。 家宴请帖前几日就送来了,闻总明里暗里提了几次,就是不见夫人同意。 他原本以为这事闹到最后,还是闻总一个人去参加,毕竟结婚三年,夫人从没和闻总参加过一场宴席。 谁知道沈医生这次竟然和闻总一起出来了。 司机心脏都跟着接连跳动了几下:“家宴人多,闻总每次回去都会被灌酒,夫人在的话闻总还能少喝点。” 沈行月麻利的上车落座,车子后座宽敞,闻彻却坐得离他很近,两人膝盖处布料挤挨着。 沈行月移了移腿,挑眉道:“闻总千杯不醉,我去拦酒多败兴?” 他心里想着那些已经清零的积分,压根没注意到司机管自己叫什么。 以前他根本不让家里的这些司机下人喊自己“夫人”。 这小小的变化让闻彻眼神一动,默不作声的往青年身边移了一寸。 两个人膝盖贴膝盖的靠在一起,乍看起来像是一个亲密无间的姿态。 男人抽出座椅上的财经报表,翻页声在车内清晰,他视线落在报表上,但注意力却又不在上面, “没有千杯不醉,不败兴。” 主驾驶的司机神色微妙的张了张嘴,勉强控制住没有往后视镜看。 他只是闻彻的司机之一,平时很少见到沈行月和闻彻独处。 一向冷情冷面的闻总私下里和爱人相处竟然这么的…… 温柔? 一股生怕被忽视忘却的温柔。 ———— 闻家是百年家族,在寸土寸金的江市有不少庄园房产。 此刻别墅灯火通明,两人并肩往大厅走,觥筹交错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一瞬。 “闻彻身边那位是他的夫人吗,不太常见他和闻彻一起出来呢。” “应该是,听说闻彻老婆好像是位医生,穿白大褂的!” “他长的好秀气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闻总的脾气……” “你替他操什么心,闻彻还专门找个医生,揍完之后连看诊费都省了,哈!” 沈行月听了一耳朵,表情意料之中的平静。 他早就知道闻彻的风评不算好。 闻彻强硬上位继承闻家家产后,雷霆手段不仅对外,还毫不留情的对内,大刀阔斧的改革得罪了不少亲戚,是闻家人人胆寒的活阎王。 一群人瞪着眼睛看着两人走近,闻彻背挺的很直,从容不迫的举起高酒杯,对着一众熟的不熟的脸点头示意, “公司临时有事,来迟了些,大家见谅。” 其实是因为沈行月挑衣服耽搁了一会。 一听说是因为公司的事才迟到,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露出理解的表情。 没办法,这些人即使再看不上这个小辈也不得不承认,闻家的大半产业,已经牢牢握在闻彻手上了。 人群倏地以两人为中心,密不透风的围了起来。 “来,闻总,小叔先敬你一杯!” “这位是小沈吧?在哪个单位上班来着?” 这种家族聚餐,吃饭是最不要紧的。都是趁着人齐交流感情的,沈行月一时间有些应付不来。 闻彻走过来,虚虚扶住他的腰,掌心的温度贴着皮肉传过来,沈行月身体微僵, 131小声惊呼:“哥,别动!” 单属于npc闻彻的感情面板上,一团高涨的情绪猛地向上弹了一下。 沈行月深吸一口气,乖乖的没有移开身体。 他不习惯有人碰他。 结婚三年,他和闻彻的肢体接触约等于0。 闻彻脸上的笑意不变,又缓缓松开手,好像只是帮他解围而已。 “我的爱人,沈行月,”闻彻道,“在市三甲医院当医生,工作辛苦,所以不经常出来。” 众人的视线顿时全落在沈行月身上。 npc情绪波动很快趋于静止,131记录完毕,撤到了后台。 沈行月垂眼啜了口橙汁,手背后拧了把闻彻的窄腰:“我要走。” 逢场作戏也要有给人喘气的机会,黑心资本家太压榨良民了。 腰上传来一阵痒意,就像是新婚夫妻打闹那般。 闻彻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去哪里,我陪你?” 两人挤出人堆,沈行月狠狠松了口气,摆了摆手:“不用,我去小花园躲躲,有些晕人了。” 说完,身形一闪,隐入浓密的花丛。 霎那间,偌大的庭院里又只剩下闻彻一个人了。 就像是又被沈行月抛在了原地。 闻彻待在原地站了会,助理跟过来:“闻总,夫人一向不是不愿意参加这种聚会吗,怎么今天……?” “夫人和二少爷一直走的很近,突然示好,会不会是二少那边——” 闻彻收回视线,脸上还保留着几分未收去的温存,视线冷冷扫过助理,带着强势警告。 助理讪讪闭嘴。 表弟闻安和闻彻关系挺好,对闻大少爷的家事也颇有耳闻,他有了几分醉意,听到这句话后笑嘻嘻的走过来,往闻彻身边凑。 “还不兴嫂子爱上我们闻总?我哥魅力这么大,就算是协议婚姻,结婚两年了还捂不热这块石头?我看这沈行月就是爱上我哥了!” 闻彻听着闻安满是酒气的一番话,罕见的没有推开他,脸上慢慢蒙上一个笑意,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那枚婚戒,思考一会儿,又把闻安揽过来。 “你说得对。” 他已经习惯被沈行月抛下了。 但他今天对自己的态度,起码是愿意交流了吧…… 闻彻笑了一下, 这样就好,这样就很好。 至少……不要忽视他。 ------------------------------------- “你确定叶霁云跑到小花园了?” 131肯定的点点头。 沈行月借着月光,谨慎的踩着鹅卵石小路,往花园深处走。 他的视力在晚上更差,因此走的很慢,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夜景无语凝噎, 叶霁云真是会给自己找事儿,大半夜摸黑来这里干什么? 他靠着131的提示走,夜风刮的很紧,离的近了,沈行月才听见那些掩盖在风声下的惊慌呜咽。 “小狗,你要乖乖的。” 这一声清亮柔软,是十足的少年音,这声音沈行月太熟悉了,他身形一闪躲在树后,蹙眉望去。 花坛边的石阶上,一个容貌清俊的少年半蹲着,他穿着一件米色针织毛衣,天然的褐色卷发衬得侧脸更加温柔,可是手上的动作却偏偏……让人不寒而栗。 苍白右手紧紧攥着一只小狗幼崽,左手轻柔的捏了捏软趴趴的狗耳,下一秒,毫不留情的掐住小狗的喉咙,巴掌大的小狗顿时濒死般的剧烈抽搐起来。 那绝不是逗着玩的正常姿态! 狗嘴被严丝合缝的勒上,呜咽声接连不断的被冷风吹到沈行月耳边, 偏偏月色柔和,光影变换雕琢,把叶霁云俊美到极致的脸庞衬的愈发美好。 要是抛开他手中快被折腾到咽气的小狗,这一幕简直可以堪称全世界最美的画卷。 这就是沈行月的任务对象,一个失控了的气运之子。 沈行月猛然一惊, 前世的这个时间点,叶霁云的病情明明已经被控制住了! 小花园外是一条通往宴席大厅的必经之路,服务人员来来回回穿梭,沈行月抓住其中一人,用力将他从列队里扯了出来。 “谁啊?没看到我……” 沈行月穿的是白西装,他本来就白,此刻更衬得整个人莹白如玉,鼻梁上架着的无框镜片有光影掠过,把眼睛线条勾勒的更清晰,乌黑的眼眸垂下看,透出冷冽的锋芒。 服务员整个人木愣愣的原地卡壳。 “夫人,有什么吩咐?” 三分钟后,他举着托盘往小花园走,高声喊道:“还有人在吗?马上开宴了!” 草丛微微一动,叶霁云拨开枝叶探出头。 “我现在过去。” 闻家谁不喜欢这个眉眼弯弯的小少爷?服务员一顿,挪身让路。 叶霁云刚刚满二十岁,世界就在他脚下,走起路来带风,耳边短发欢快飞扬,和服务员擦身而过时不忘说了句“辛苦”,引得服务员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看他走远,沈行月从树后走出。 服务员:“夫人,按您吩咐的,已经提醒小少爷去宴席了,没什么事我就去工作了。” 沈行月压下心中纷乱心思,回过神对他点点头,抬脚往花坛处走。 他刚看到叶霁云把狗塞到了花坛里。 花坛中央种的是玫瑰,花刺卡着狗崽,如果不靠人帮助,它会被一直困在这里,直到下一次被叶霁云找到虐待。 沈行月把西装脱下来,借布料的阻隔拨开荆棘。 还是个刚刚会走路的奶狗,两手一捧就能把它的小身板捧起来,沈行月的掌心贴到它的心脏,感受到了孱弱的跳动。 长指勾开绑住狗嘴的布条,奶狗从喉咙里挤出一连串的呜咽。 131本体是个荧光绿团子,围着小狗绕一圈:“好可怜的小狗,虽然身上没有出血伤口,但受了惊吓,需要静养呢。” 沈行月垂眸看着小狗脑袋,这只柴犬湿漉漉的黑眼睛上方长了一对黄色眉毛,黑耳白爪,害怕了也不知道叫,呜呜的从嗓子眼里哼哼。 沈行月认识这只小狗。 这是闻彻养的柴犬,不知道什么缘故,一直放在老宅。 后来小狗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闻彻伤心了好几天,也着急找了好几天,沈行月没当回事。 竟然是在这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礼物 “宴会要开始了,你在干什么?”闻彻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狗崽原本埋在沈行月臂弯里,鼻子嗅到主人的气息,四爪挣扎着探出头。 沈行月把狗崽交给闻彻,抬眼看着他:“小狗被叶霁云欺负了,你知道吗?” 两人之间很少提起叶霁云的名字,闻彻沉声回答:“知道。” 他往前走走了一步,沈行月能清晰的看到他眼中压抑的情绪:“这件事我会自行处理,你不要管。” 沈行月蹙眉:“我才不想管。” 他不管闻彻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也不在乎叶霁云会受到什么惩罚。 一切和任务无关的事情,他都不在乎。 闻彻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这样说话。 攥紧的拳头慢慢放松。 叶霁云占据了沈行月太多的偏爱和视线,他下意识的以为沈行月和老宅的人一样,是来劝他不要计较的。 “所以你为什么不把小狗带回金华养?” 金华是他和闻彻婚后的住所,平常不会有外人前来。 沈行月想起前世小狗的遭遇,心疼的挠了挠闻彻怀里的狗崽脑袋。 闻彻语气放轻:“我以为你不喜欢小狗。” 沈行月抬眼看了他一下,继续低头撸狗。 “没有不喜欢,你要养我不会有意见的。” 老宅里的人都无条件溺爱叶霁云,狗崽能被叶霁云抱走一次,一定会有第二次,想到上辈子狗崽的命运,还是把狗崽带回去更安全一些。 “真的?”闻彻再次确认道。 “真的。” 闻彻眼中终于有了一些零星的笑意,他举了举手心的小狗,笑了一声: “那好,家宴结束就带它走。本来布布也是准备送给你的礼物。” 沈行月点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闻彻的话,桃花眼都瞪大了一些,诧异的“嗯?”了一声。 送给……我的礼物? 闻彻笑起来眼角会舒展出一道纹路,很好看。只是他鲜少笑,两人结婚三年,沈行月这时候才突然发现。 “你晨跑不喜欢别人陪着,有布布跟着你,不会无聊。” 布布是小狗的名字,闻彻人看着冷冰冰的,没想到还挺会给小狗起名字。 沈行月慢半拍“啊”了一声。 所以,是为了我才领养的小狗吗? “它很喜欢你,”闻彻笑了一声,颠了颠臂弯,示意沈行月看过来,“要抱抱它吗?” 沈行月站着没动,镜片下的桃花眼看着身前高大的男人。 虚拟数据面板上,这个npc的情绪正在缓慢上升。 可明明npc是不应该有情感的。 这种诡异的感觉又浮现了,闻彻真的是没有独立思想的npc吗? 火海中奋不顾身挡在他面前的身影,和当下带着细碎笑意的男人让他心里泛起奇怪的感情。 他沉默的接过布布,闻彻凸起的指节蹭到他的手心,他下意识蜷缩指尖,避开了。 男人沉默的看着他,唇角的笑淡了下去。 “家宴要开始了,走吧。” —— 沈行月跟着闻彻,一前一后往大厅走。 闻彻又恢复成波澜不惊的闻总,好像刚刚脸色阴沉的一幕只是错觉。 沈行月移开目光,只觉得资本家都太过于喜怒无常。 他刚刚完全不知道哪里冒犯到了闻总,这人莫名其妙沉了脸,他观察了一路,没忍住问道:“你不开心?” 这人摇摇头,脸色多云转晴。 沈行月对此叹为观止。 “闻总,嘉达集团的董事来电……” 闻彻身边的助理守在大厅门口等了闻彻半天,急匆匆的走过来。 闻彻抬手让他稍等,转头看向沈行月:“等我一会,我们一起进去。” 沈行月不在意的摆手:“你忙你的,我自己就可以。” 闻彻沉默一瞬:“好。” 大厅里的温度和小花园截然不同,徐徐暖风夹带着昂贵迷人的香水味,扑了满脸,沈行月刚刚在外面被冷风吹僵了的脑袋慢慢复活。 他的视线落在人群中心。 叶霁云瘦瘦高高的,褐色卷发打理的精致妥帖,软乎乎的针织毛衣换成了高档定制的西服,颜色是和沈行月身上衣服相近的白色。 他和一众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围坐在长椅上,笑闹声一圈一圈散开。 沈行月来不及躲,就和叶霁云对视上了。 叶霁云声音一顿,紧接着欢快的对沈行月扬手:“行月哥,我在这里!” 一众陌生的脸庞都顺着叶霁云的视线望去,齐刷刷落到他的身上。 ……他现在是真不想看见叶霁云。积分清零、病情造假,私下虐狗,光是想想,沈行月就要呼吸不畅。 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无奈走进人群。 “我说为什么不接我的视频通话,原来是行月哥要给我一个惊喜,”叶霁云站在原地看着沈行月走进,亲昵的挽住他的胳膊,“竟然为了我来参加家宴,就这么关心我呀?” 周围的人八卦起来:“这是哪位帅哥?叶哥快介绍一下!” 叶霁云:“他姓沈,我的专属医生。” 一圈人热络的眼神瞬间淡了下去。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人物,原来只是个私人医生。 开席前围着闻彻的全是旁系的大家长,这些年轻人根本没敢凑过去,以至于没有人认出他。 叶霁云并没有再开口解释。他一贯只喜欢沈行月的医生身份。 他眼底闪过得意:这个身份,是专门服务他叶霁云的。 沈行月没有戳破他的心思,却摆手拒绝了递来的酒杯:“我不喝酒。” 他甚至连个借口都不找,这副模样瞬间让周围人不满起来。 一个圆眼睛小个子男生嗤笑一声:“喝两口会晕倒啊?” 叶霁云没有制止这个男生,他举着酒杯,轻挑地对着沈行月的脸摇了摇。 “行月哥,喝了这杯酒,我就原谅你鸽掉我的视频,偷偷来家宴的事。” 叶霁云亲昵的把唇凑到沈行月肩头,吐出的湿热气息像一条蛇,沈行月不舒服的偏头。 “我如果不喝呢?” 叶霁云:“你会的。” 他心中略微有些遗憾。 这副场景,应该让他的那个好大哥看见的,看看他百般讨好的人,是如何在他手里乖乖听话的。 沈行月接过酒杯,漫不经心的摇了摇里面鲜亮的液体。 要是在之前,他肯定会为了积分喝下去。他一向对任务对象有无穷尽的耐心。 可现在,他的所有积分都清零了。 穿越者也是有脾气的。 更何况是被发疯的任务对象创死的穿越者,怨气更是比天大。 高脚杯里面的红酒没有少一滴,被随意的搁在托盘里,沈行月温柔的推开叶霁云的桎梏:“你明天来科室复诊。” 他挤出人群,把叶霁云几近维持不住笑容的脸抛在身后,却被一股大力拽的一个踉跄。 刚刚开口说话的小个子男生仰着下巴看他,声音尖锐:“让你喝酒,听不懂吗?” 大厅喧嚣静了一瞬,更多的视线投到沈行月身上。 一个穿蓬蓬裙的小姑娘觉得有些尴尬,开口劝道:“闻格子,可能他就是不会喝酒,你别计较了。” “他又不是闻家人,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我让他喝两杯酒怎么了?” 不远处的几个姑娘邀请叶霁云帮忙拍照,他好似不知道这是针对沈行月的刁难,起身离场。 这个叫闻格子的男生眼中对沈行月的嘲讽更甚,看来在叶霁云那里,这个医生也算不上重要。 闻家的家宴只能带法律认定的伴侣,但年年都有未结婚的年轻人偷偷带玩伴进来,满足虚荣心。 闻格子打量着沈行月的长相,长得挺漂亮,谁知道是用什么手段拿到的家宴请帖? “喝了,不然我就让你再也进不来闻家老宅。” 他们这一家最近接手了一家海外的分公司,在这堆人里风头正盛,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再出言相劝。 叶霁云还在帮忙拍照,他和谁都聊得来,哄得姑娘们发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听着笑声,沈行月太阳穴有些疼。他在叶霁云身上耗费了几年,心理疏导做了一次又一次,但这个人就像是天生坏胚一般,让他无数次怀疑自己的医术和能力。 吸了口气,沈行月把视线转到咄咄逼人的闻格子身上。 他对这个人有点印象。前世闻格子也是叶霁云身边的走狗,给他使了两次绊子后,他家的公司忽然就破产了,一家十几口人都被海外贷款公司卖了做菲佣。 求到闻彻这里的时候,被闻彻派人扭着手送给了那家贷款公司,那股狠厉,比对待外族人还要极端。 可惜前世沈行月没关注过闻彻,也不知道闻彻为什么这么针对闻格子。反正总不会是为了他。 沈行月回神,笑了一声:“喝酒,好啊。但我要喝那瓶。” 长指精准的指向酒品区正中央架着的红酒,瓶身高贵,一众天价红酒到了它身边,也只能做陪衬。 这瓶酒,只有闻家的当家家主才能开。 “我敢喝,你敢请我吗?” 就算闻格子再风生水起,也永远是旁系,只能俯首侍奉家主。 他永远没有资格碰那瓶酒。 闻格子的脸瞬间涨红:“你什么意思?!” “喝什么酒?” 闻彻的声音在空阔的大厅很有辨识度,他大步走来,人群倏地为他腾出道路。 没有分给任何人视线,他抬手将沈行月拽到自己身侧。 一圈人看着两人交合的手,顿时陷入死寂。 闻格子干巴巴笑了一声:“闻总,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闻彻比闻格子高出太多,垂着眼皮看人时更显凉薄,声音也冷到极致:“滚出去。” 闻格子一瞬间吓到腿软,扑通跪在地板上,惊恐低头。 闻家小辈,全都活在闻彻这个活阎王的阴影之下,没有例外。 他甚至顾不上脸面,连滚带爬的往前挪动两步:“闻总,我错了,我不是故意闹事的!” 闻彻不耐烦地抬手,下一刻,隐在暗中的私人保镖瞬间出动,闻格子的惊慌求饶戛然而止,嘴巴被毫不留情的堵上,呜咽着被拖出了大厅。 一圈人就连呼吸都静止了一瞬间,生怕闻彻目光扫过来,让保镖也把自己拉出去。 闻彻却没有给任何人眼神,转身低头去看沈行月。 沈行月正新奇着。 闻彻在家很少冷脸,这副雷厉风行的模样他着实不多见,他眼中的玩味还没收,就抬头撞进了一双温和的眼睛。 沈行月:……? 这人变脸真的比翻书快。 闻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摩挲了一下他冰凉的手腕,缓慢松开:“你胃不好,别喝酒。” 沈行月有点惊讶。 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给闻彻说过自己有胃病。 身后一群人脸上的震惊藏不住,看着两人走远,才有一个人颤抖着问: “活阎王他……他还会这么温柔的说话呢?!” 沈行月追着闻彻的脚步走了几步:“谢谢。” 闻彻垂眼:“不客气。” 身边有热腾腾的甜汤,闻彻停下,将甜汤递到他的手心。 水汽氤氲,模糊了沈行月的镜片。 看不见闻彻的神色,只能听他语气很淡的说:“在闻家遇见麻烦,都可以来找我的。” “不嫌麻烦,也不用这么客气。”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阁楼 沈行月没料到今晚要和闻彻一起留宿老宅。 宴会还没结束,庭院里就飘来了雪花,灯光下冰棱花纷飞,很快地上就积了两指深的雪。 老宅在东郊,一路上多弯道,连夜赶回去太危险,管家恭敬弯腰:“大少爷,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您和太太今晚留下来休息吧。” 他们是夫妻,所有人都默认他们会睡在闻彻的房间。 沈行月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倒是闻彻没有很快回应,反而转着无名指的婚戒沉声问他:“你……想和我睡一间房吗?” 这有什么想不想的?大雪封路,他又没有别的选择。 况且老宅这么多人,他们今晚要是敢分房睡,明天“闻家接班人婚姻破碎为哪般”的头条就会出现在各大平台。 他才不想成为别人的饭后谈资。 大厅里的人陆续离开,温度都跟着降了几分,他搓了搓掌心催促:“不就是睡一起吗,又不是没睡过。走了!” 闻彻目光一暗,微微抿唇。 之前确实睡在一起过,但那次并不是一次好的经历。 那时的他,很警惕自己的触碰,甚至是牵手都重重避开。 沈行月不知道这人在垂眸想什么,困惑地歪头看了他一眼。 闻彻极力克制自己想摸上去揉一揉的欲望,抬手让管家带路。 今晚的老婆好乖。 闻彻将目光偏到别处,隐秘的吸了口气。 乖乖的……很好摸。 ---- 老宅里有闻彻的房间,门一关,隔绝了外界视线。 沈行月记忆里来过一趟,熟门熟路的拉开椅子坐下,抬头看着闻彻:“你睡地上还是我睡地上?” “我睡地上,”闻彻说着,拉开了衣柜门,语气微顿,“你先洗漱,我去找被褥。” “找被褥?柜子里没有吗?” 以沈行月的角度看不到柜子里有什么,他疑惑的问道。 闻彻默认般点点头,转头出门。 沈行月看着关阖的房门愣了片刻,忽然起身,走到闻彻刚刚站立的地方,重新打开柜门。 里面空荡荡的,别说被褥了,连个毛线都没有。 太荒谬了,这真的是闻彻从小住到大的房间吗? 沈行月原地转了一圈,观察起房间的布局和摆件,越看违和感越深。 这个房间鲜少有闻彻居住的痕迹。 他起身推开门往外看,闻彻的身影隐入左侧的旋转楼梯中,只能看得到宽厚沉稳的后背。 他没犹豫,跟着沉闷的脚步声上楼。 闻彻干嘛跑这么远拿被褥,叶霁云不是说闻彻只住这一间房吗…… 他悄无声息的上楼,心里想着事,直到胳膊忽然被人拉了一下,才猛地回头。 叶霁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就站在他的右手边:“行月哥,你在想什么?” 一颗心都快被吓出来了,沈行月一口气憋在胸膛,咬牙切齿:“没什么,我随便走走。” “哦——这样呀,”叶霁云拖长了声音,语气亲密又俏皮,“大哥没顾上陪你嘛?” “……” 这种亲密的姿态,就好像宴会上那些口角从没发生过,沈行月一时无言。 “知道你不喜欢他,走啦,我带你去我的卧室凑合睡一晚。” 小少爷亲热地挽着他的胳膊,看这架势是想把他往下带。 沈行月下意识往上看了一眼,果然,楼梯上面已经找不到闻彻的身影了。 抬脚往上迈了一个台阶,他避开叶霁云的手,强调道:“霁云,我想一个人走走。” 叶霁云的笑僵在嘴角:“你今天怎么回事?是大哥又烦到你了吗?” “管家伯伯已经清理了大哥的房间,女士香水和包包都拿出去了,你别不开心啦。” 叶霁云的话太密了,真真假假的掺在一块,沈行月忽然就不太舒服。 兴致全无,他转身从叶霁云身边绕开:“你玩你的,我回去休息了。” 叶霁云唇角的笑真实了些,缀在他身后蹦跶了几步:“我在三楼游戏厅熬夜开黑,大哥惹你生气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沈行月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 虽然叶霁云的话向来只有三分可信,但闻彻推门进来的时候,沈行月没有第一时间抬头,而是抱着手机漫不经心的读文献。 闻彻推了个行李箱进来,却没有拿出里面的被褥,反而先把左手拎的一瓶红酒轻轻放到了他手边。 沈行月这才抬头:“?” 闻彻提醒道:“是你宴会想喝的那瓶酒。” 沈行月有些惊讶,慢吞吞直起身:“我当时随手一指,不是真的想喝。” 闻彻开酒的手顿了一下:“……猜到了。但怕你万一是想喝的,我就拿上来了。” 想这么周全啊,沈行月眨了眨眼。 他看着闻彻挽起衣袖,熟练地开酒倒酒,酒香微微溢出瓶身,萦绕在二人之间。 沈行月看着酒瓶,很好奇:“家主同意吗?” 这瓶酒之所以没当场打开,是因为家主身体不舒服,没有到场。 家主闻见南并不喜欢闻彻这个大儿子,平日里只有叶霁云能撒娇讨得奖励。 闻彻语气稀疏平常:“这个酒庄,我是股东。” 沈行月:“……” 他默默对闻彻比了一个大拇指。 你们资本家真是财大气粗。 闻彻看着他喝了第二口,抬手给他续杯,又开口:“要股份吗?” “我看你好像喜欢这个味道。” 沈行月失笑:“喜欢就能送股份吗?” 他本来以为这是资本家的幽默冷笑话,结果闻彻真的认真的点点头。 沈行月赶紧摆手:“算了算了,我弄不明白这些东西,况且结婚前说好的,我不能白嫖你的资产。” 闻彻很轻的皱了下眉:“我们之间没有白嫖这一说。” 可是我又不想莫名其妙欠你的人情。 沈行月干脆转移话题:“这个屋子你常住吗?” 闻彻看了他一会:“不常住。” “看着摆设挺空的,有带过女伴来吗?” 闻彻嘴角笑意隐去:“没有。” 声音冷冷的,刚刚略显轻松的氛围瞬间散去,沈行月不说话了。 他两口喝完杯中的酒,拉开椅子起身,绕过闻彻准备上床睡觉。 一只大掌稳稳地抓住他的手臂。 和叶霁云那种轻飘飘的拉扯不同,闻彻的掌心严丝合缝的贴合着他的胳膊,热度清晰传来。 几乎是把沈行月定到了原地。 闻彻站起身。 他肩很宽,腰却很窄,高定衬衫塞进腰带里,勾勒出冷硬的线条。 “我没有女伴,也不会带任何人回老宅,除了你。” —— 沈行月睡不着。 他不习惯屋子里有别人在,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闻彻的呼吸声,却分析不出来这个人到底睡着了没有。 他翻了个身,透过窗帘缝隙去看夜景。 大雪还在下,也不知道明天周一能不能准时到科室,他还等着分析叶霁云的复诊报告呢。 沈行月烦躁的又翻了个身,赌气似的背对着落地窗。 被子窸窸窣窣的响,在静谧的室内被放大。 闻彻忽然开口:“睡不着吗?” 沈行月警惕地摸起手边的眼镜戴上,看向地上的男人:“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不聋。 闻彻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开灯。” 沈行月摸索着,一巴掌拍开了床头灯,光线顿时照的眼睛发酸。 闻彻却跟没事人一样,披着外套坐起身:“我去阁楼睡。” “阁楼?”那里不仅窄小,还不供暖,沈行月也跟着坐起来,“不用,我再酝酿一会就能睡着了。” 暖光投落下,沈行月顶着乱糟糟的头发,隔着镜片都能看出来眼底的憔悴。 闻彻帮他拽了拽被角,坚持要走:“你睡吧,我明天早上再回来。” “喂!” 门已经关上了。 沈行月重重躺回床上,彻底睡不着了。 闻彻好歹也是个大少爷,怎么会去阁楼睡? 行李箱还在门口放着,闻彻没拿。说明他知道阁楼有被子。 ……可是沈行月模糊记忆中,待在阁楼的应该是叶霁云。 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天科室里难得清闲,叶霁云坐在他对面打游戏时,接到了一个电话。 “少爷,阁楼门前的礼盒是您的吗?” 叶霁云一心放在游戏上,直接干脆的说:“扔掉。” 这一声有些冷漠,沈行月抬头看了过去:“你不是总说阁楼有虫子吗?怎么还把东西放在那里?” 叶霁云已经飞快挂了电话,手机屏幕显示出大大的gameover,被发怒的小少爷气急败坏的甩在桌子上。 “整个闻家都是我的,我想放在哪里就放在哪里。” 沈行月当时没在意,叶霁云脾气阴晴不定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懒得和病患掰扯。 可在今晚,这件事又悄然浮现,沈行月第一次对自己的记忆力如此无语。 该记住的事情记不住,这些陈年旧事倒是全没忘记。 外面雪花飘的大,反射的亮光从窗帘缝隙中映出,屋子里很亮堂。 他下床拉紧窗帘,却鬼使神差的没有回到床上,而是打开了房门。 就当是为了完成额外支线任务,说不定能在阁楼找到闻彻脱轨的原因,早日拿到5000点的业绩值。 并不是因为担心那家伙受冻。 沈行月企图说服自己。 阁楼没有房门,只有一道用窗帘做的帘子,窗户有些漏风,沈行月小声哈着气,悄咪咪撩开帘子。 闻彻已经睡着了。 一双长腿憋屈的蜷缩在单人硬板床上,半张脸陷在枕头里,只能听得见平稳的呼吸声。 布布的狗窝放在床脚,比闻彻的床大气多了,在里面四仰八叉睡的正香。 这个阁楼空间看着挺大,但里面三分之二都堆放着杂物,只有一个床头柜称得上是家具,沈行月踮脚走到床边,指尖碰了碰闻彻露在被子外面的手。 他就摸一下,如果是凉的,他就偷偷给闻彻运一床被子来。 沈行月有点小惭愧,要不是因为自己,闻彻也不用到阁楼凑合一晚。 闻彻手指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沈行月松口气,直起身的瞬间视线扫过床头柜的相框,整个人有一瞬间的停顿。 相框里摆的是他们的结婚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眼镜 “阁楼不通暖气,行月哥,把你的暖水袋借我两天可以吗?” “我住的阁楼漏风,睡不着,行月哥陪我玩两把手游吧!” “我昨晚在阁楼没有睡好,心理测试要推迟一天,我真的好困……” 前世,沈行月没少从叶霁云嘴里抱怨阁楼的糟糕环境,他也不止一次的问过,叶霁云为什么去住阁楼。 叶霁云沉默一会,声音拖着,听着有点可怜:“这是做错事的坏孩子要经受的惩罚,我老是笨手笨脚,阁楼一直是我在住。” 可能是闻家对家中的孩子有自己的管束方法,沈行月没多想,还贴心的把自己不离身的暖水袋送给了叶霁云。 直到今晚,他才意识到,叶霁说的并不是实话。 已经是深夜了,沈行月悄无声息的从阁楼下来,走到叶霁云待的游戏厅时,微微停顿,听到里面震耳欲聋的枪战游戏音效声。 游戏厅是家主担心小少爷回老宅后无聊,特意为他一个人建造的。 ……是啊,叶霁云如此被偏爱,怎么可能频繁住阁楼? 131探出头:“哥,你说叶霁云为什么撒谎?” 沈行月没有出声,他转过脸看向窗外白茫茫的夜景,壁炉映射出的火光照在他的侧脸,映出他清晰冷淡的下颚线。 重点不是撒谎,而是向来我行我素的小少爷为什么要模仿闻彻。 沈行月慢慢蹙眉,眼中有困惑一闪而过。 闻彻不就是个npc吗? -- 第二天早上,楼下人声嘈杂。 沈行月没有睡饱,眼皮垂落,勾勒出淡淡阴影,他踩着楼梯下来,鼎沸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停滞。 撩起眼皮看向客厅,昨晚被闻彻的保镖扔出去的闻格子站在沙发扶手旁,殷切的服侍端坐着的中年女人,身后,昨晚闹事的一众小辈都或站或坐,整个客厅以中年女人为中心,围成了半圆形。 闻格子恭敬的为女人添了一盏茶后,抬起头和沈行月对视,眼底带着不加掩饰的得意。 女人嘴角的笑没有下去,耳边圆润硕大的珍珠微微发着光亮,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沈行月,笑着招招手:“小沈,听说你昨晚和格子闹了些小误会?” 女人是叶荷,闻家家主的现任妻子,闻彻的继母。她的年纪也不过是三十几岁,却被权利和追捧养的滋润,说话时下颚微抬,腔调像极了比自己大二十岁的丈夫。 “闻彻做事没有分寸,你也应该提点些,怎么就因为喝口酒的事就让他欺负自家人呢?” 闻格子立马挑衅的看了他一眼,抢先说道:“说起来,我还得喊闻总一声小叔叔,家宴上玩闹起来,哪有小叔叔翻脸不认人的!” 沈行月挑高了眉,一大早吵吵闹闹,原来是逮着他来找不痛快的。 这个时候,他就无比想念他住在金华的别墅,只有他和闻彻两个人,清净。 他本来想掉头就走,但叶荷毕竟是叶霁云的亲生母亲,这里又是她的地盘,太过张扬总归不好,沈行月于是也客客气气的冲叶荷笑了一下,随意应付道:“我知道了。” 闻格子还等着后续,结果站在楼梯口的青年倦怠的打了个哈欠,走进了厨房,半分钟后,清瘦手掌托着一盘吐司,慢吞吞准备上楼。 叶荷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所有人都低着头屏住呼吸,闻格子兴奋地压住嘴角的笑。 他昨晚一夜没睡,将这个沈行月查了个底朝天。 这个心理医生,和闻彻结婚两年,没有参加过一次家宴,昨晚要不是因为小少爷,他还不知道在哪个医院喝西北风呢,闻彻根本就不喜欢他! 结果这个蠢货还敢和叶荷叫板,真是自己找死。 他想,等闻彻和沈行月离了婚,他就把酒瓶子塞进这个蠢货嘴里,到时候他想让沈行月喝什么酒,沈行月就得喝什么酒! “沈行月!”叶荷猛的拍了一把沙发扶手,声音猛的拔高。 闻格子飞快上前,抬手准备掐住沈行月的手腕,被他敏捷的侧身躲过。 闻格子一个踉跄,挥手打落了沈行月的眼镜,镜框瞬间被拍落,发出清脆响声,沈行月手上松了力气,盘子跌碎在木质地板上,四分五裂,吐司面包滚在暗色毛毯旁,四下皆静。 眼前所有的场景都倏地模糊起来,淡漠冷清的眼睛一瞬间失焦。 叶荷胸脯明显起伏一下,冷不丁的出言嘲讽:“怪不得闻彻说你是个瞎子,原来如此,我们闻家竟然还娶了个残废回来。” 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对声音就格外敏锐,沈行月能听到围在叶荷身边的人发出的嘲笑,他慢慢抿唇,没有说话。 他最讨厌别人叫他瞎子。 他明明告诉过闻彻,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眼睛有问题,闻彻也答应的好好的,却不止一次骗了他。 之前也是这样,他因为去取治疗眼疾的靶向药请假一周,特意提前和唯一的家属闻彻交代过要保密,可等他回了科室,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请假原因。 同事小李还送给他一台护目灯:“哥,你家里人说你的眼睛对光线敏感,我特意给你准备了护目灯……” 好烦,只是基因病而已,他不是瞎子,也不需要特殊对待。 周身的气压肉眼可见低了起来,闻格子满意的活动了一下左右手:“瞎子?那算了,我不跟残废一般计较。” 他脚尖踢起一片盘子碎片,碎片打着圈落到沈行月脚边,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抬脚要走,却猛的被一股大力定在了原地。 沈行月精准的握住了他的胳膊,闻格子难以置信的转头,还没等他有所表示,一股剧痛袭来,他整个人被掀翻在地! “哗啦!” 沉闷的身体狠狠跌在地板上,尖锐的盘子碎片划破他的皮肤和衣服,那片被他踢到沈行月脚边的瓷片,如今就离他的眼睛差了一厘米。 要不是他被踹了一脚动弹不得,眼珠早就被扎了个彻底。 比痛觉更猛烈的,是惊涛骇浪般的惊惧。 闻格子脸朝着地,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救命——救命啊!” 这一切都太措不及防,叶荷一群人惊慌的起身,沈行月一脚揣在闻格子腰上,沉重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滑行,帮沈行月清理了脚下所有的碎瓷片。 只是可惜了他新配的眼镜框,不知道掉在了哪个犄角旮旯,以他现在的视力,是找不到了。 叶荷惊慌的起身,又捂着心口坐下:“来人,来人!把他给我抓住!” 沈行月转身要走,本就模糊的视线却被一片漆黑的身影阻隔,他鼻尖差点撞上来人,想要后退却被有力的手臂扶住。 “小心。” 是闻彻的声音。 不知何时,那些喧哗的声音全像是被掐了嗓子,整个客厅都寂静了下来。 沈行月带着火气,和闻彻隔开了距离,扶在他腰间的手微微一顿,撤了回去。 “有人要解释一下,这是在干什么吗?” 四下皆静,没有人敢说话,叶荷一张脸由红转白,细长的手抓紧了沙发扶手。 闻彻起身捡起眼镜,动作很轻的递到沈行月手里,看着他重新带上眼镜,才不紧不慢的转了视线。 同一时间,只服从于闻彻的保镖占据了整个客厅,无形的压力密不透风的裹紧了在场的所有人。 “说话,”闻彻最后一次冷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 眼镜腿有些歪了,架在鼻梁上有些不舒服,沈行月偏头捏了捏眼睛腿,耳朵里全是叶荷哭天抢地的声音。 家主卧病在床,家族的管制权被闻彻握在手心,他从容不迫的翻着家规,丝毫没有因为叶荷是自己的继母,而有半分心慈手软。 “闻彻,我可是你小妈!你今天敢罚我,我明天就联系报刊告发你,别怪我没提醒!” 得知消息的叶霁云匆匆赶来,棕色眼睛里有水汽蔓延:“哥,行月哥,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管好格子,让他给你们添麻烦了,不关妈妈的事,要罚就罚我吧,我该罚!” 叶霁云面色苍白,眼下有深深的青色阴影,眼底仓惶疲惫,要是放在以前,任务对象的状态如此差劲,沈行月说什么都不会再计较了。 可是他现在知道,叶霁云看着如此脆弱,是因为他通宵打游戏。 甚至131提供的数据面板上,主角没有一丝的感情波动。 这幅伤心的模样,只是装给他一个人看的。 叶霁云扯着沈行月的袖子:“行月哥,我真没想到格子会这样做,我让他赔你一副眼镜,你消消火好不好?” 沈行月垂眸,低头和双眼通红的和小少爷对视。 叶霁云又重重抽泣一声,沈行月低头翻了翻口袋,递给他一节纸巾。 叶霁云自然而然的接过,擦了擦鼻头,他就知道沈行月吃这一套,往常都是这样的,沈行月最见不得他掉眼泪。 “我马上让格子去给你配眼镜!那就不生气了吧?你和格子都是我的好朋友,我……” 沈行月温柔的打断了他:“霁云,这是一副眼镜的事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争执 “……行月哥,你在说什么,我有点不明白。” 叶霁云蹲坐在沈行月旁边,小小一只,仰起脸的角度显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苍白面庞脆弱、不安。 “格子确实很过分,可能行月哥不常回老宅,不太清楚格子的个性,他就是被大家宠坏了,但没有坏心思,你看他不是没有伤到你吗?而且我听说格子现在已经去医院了,瓷盘碎片划到了他,差一点点就伤到眼睛了,行月哥你可是知道眼睛的重要性的,这样的惩罚已经够了,大家都是一家人,这件小事就让他这样过去吧?” 说着说着,叶霁云的语气就变得更加伤心起来, 想到被搀扶上救护车的闻格子,和他裸露皮肤上的划伤,叶霁云心里还有一丝遗憾。 他昨晚已经约好了生日那天和格子一起组队开party,这件事一出,估计等他生日过完,格子也不一定养好伤。 闻格子虽然没什么脑子,但最听话,少了他,生日派对也没意思了。 叶霁云看着他,等着他开口把这件事揭过。 沈行月靠回椅背,偏头对闻彻说道:“家规怎么说?” 他双腿交叠,十指相扣,叶霁云似乎从他眼底看到了一丝倦怠的厌恶,一闪而过,像是他眼花了的错觉。 叶霁云可怜的表情有一瞬间失控。 今天沈行月是怎么回事? 闻彻合上了那本陈旧的厚重册子,看向沈行月:“禁闭、禁食,具体的天数你来定。” 他顿了下,又补充道:“如果你不满意,也可以不按家规,随你的想法。” “就按家规来吧,”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再费心了,起身往外走,“我上班要迟到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被屋子里的其余两个人听的一清二楚,叶荷猛地起身,长长的指甲指着他们二人:“你爸还没发话,你个野种,也配罚我?” 闻彻比她高的多,叶荷盯着他,眼中浓烈的厌恶几乎化为实质。 这个野种的眼睛,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真是看一次,恶心一次。 “你以为你翅膀硬了就能报复我?你可别忘了,我的孩子是谁害死的,要关禁闭,也得是你这个杀人犯被关禁闭!” “妈妈,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哥哥不是有意的,不要再说了!” 身后的喧嚣争吵一字不差的传到他的耳朵里,沈行月推门而出的脚步倏地顿住,火光电石间,他脑袋里浮出昨晚爬上去的那个阁楼。 狭窄的门窗,逼仄的房顶、没有通电和供暖。 叶霁云之前说,做错事的小孩要去住阁楼。 阁楼,是少年时期闻彻的禁闭室吗? 闻彻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他把手里的家规放在桌面,朝叶荷往前走了一步。 他垂眼去看不相干的人时,眼底通常是没有情绪的,但此刻却燃起一抹怒火。 童年的事,那些阴暗的、见不得光的事情,他从来都不想让沈行月知道,却被这个女人一把打翻,暴露在了明面。 叶荷被闻彻盯着,悚然往后退了一步:“闻彻,你想干什么?你杀了我的孩子还不够,还要杀了我吗?!” 叶霁云飞快上前挡在叶荷前面,扬起苍白脆弱的脖颈:“哥,你冷静点,不要伤害我妈妈!” 紧接着,他猛地转头,像是即将要经受巨大的摧残般求助道:“行月哥,我害怕,你快来劝一下我哥!” 叶霁云声音太凄厉了,虽然按照沈行月对闻彻的了解,他不会对这对母子动手,但他还是抬步转了方向。 “闻彻,冷静,你先送我去上班吧。” 沈行月拦了一把闻彻,推着他的背向门外走。 闻彻眼中血丝倏地迸现。 又是这样,自己还没准备做什么,他就一副害怕叶霁云受伤的模样。 叶霁云后退一步,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眼底有嘲讽一闪而过。 他在担心什么?沈行月在乎的,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 闻彻算什么东西。 “行月哥,我陪你去医院吧——啊!” 闻彻哐当一声锁上房门,不顾门内的惊呼,径直拉住了身旁人的手腕,一把将沈行月抵在墙上。 门外走廊亮着微弱壁灯,闻彻脸色低沉,灯影垂落在侧颜,像一道浓稠深厚的剪影。 沈行月闷哼一声,下意识扭动手腕,却无法挣脱。 “闻彻……你干什么?” “你心疼叶霁云,在乎叶霁云,我知道,”闻彻低低喘息着,嗓子里的声音压抑愤怒,“那你有用心看过我吗?” 沈行月愕然:“……你说什么?” 沈行月脸上的惊讶是那么的真实,闻彻低头就能看到镜片后的黑色瞳孔,微微收缩着,就好像自己是一个隐形人,他再怎么忽略、漠视他都是合规的。 闻彻反倒不说话了,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后退一步,声音沙哑疲惫:“我去开车,你上班要迟到了。” —— 车上,一路无言。 闻彻不知为什么,没有叫司机过来,亲自坐在驾驶位,浑身散发着生人莫近的气息。 路面虽然清了雪,路面却依旧湿滑,闻彻开的很平稳,一路上虽然道路曲折,但沈行月几乎没有感受到颠簸。 车子驶入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沈行月推开车门出去,湿冷的北风扬起衣角,凌冽刺骨。 他刚刚迈出一步,身后车门开合声响起,紧接着,肩膀一沉,厚重的大衣披在肩上,专属于闻彻身上的沉稳古龙水味道萦绕鼻尖。 “老宅的事情我很抱歉,以后我不会带你出席这种无聊的家宴了,”闻彻垂眸,顿了顿说道,“闻格子和叶荷我会按家规惩处,……叶霁云我不动他,你安心上班。” 沈行月盯着他看了一会,半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没有拒绝肩上的大衣,摆了摆手顶着风往科室方向走:“都是小事,闻总回吧。” 闻彻在原地站了半晌。 他刚刚是匆匆脱下自己身上的大衣递给沈行月的,现在身上就只有一件修身毛衣,寒风吹的他眼眸深沉。 他没有回头看我,闻彻想。 嘭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静音的手机屏一刻不停歇的反复亮屏,无数消息通知堆叠在屏幕上,长指划开接通键,助理焦急的声音的声音响起:“闻总,您在哪?今天上午公司有三场会议等着您主持……” “半小时。”闻彻短促的撂下一句,一脚油门冲进大道。 沈行月所在的三甲医院和闻彻的公司距离算不上近,路线曲折,闻彻却对路线很熟悉,没有看一眼导航,像是来去过千百遍,早就烂熟于心。 没有人知道,一个细小平凡的接送爱人上下班的工作,他在心中演练过多少次。 —— 科室早早开了暖气,沈行月把闻彻的大衣搭在椅背,换上了白大褂。 131姗姗来迟,围着沈行月转了一圈,算是打了声招呼。 “今天早上你在哪里?” “有点死机,我把自己关机重启了一下,”131落到沈行月白大褂的胸前口袋里,仰脸观察宿主的脸色,声音低了点,“哥,发生什么事了?” 把全方位收集到的闻彻行为语言资料上传给131,看着支线任务的进度条龟速挪到了1%,沈行月才捏了捏眉心:“一点小状况,早上在老宅——” 一句话没说完,手机仓促震动几下,来电显示是叶霁云。 声音微顿,他按下接通键,对面传来一阵混乱嘈杂,叶荷的声音尖锐刺耳:“血!好多血!” 沈行月眼皮狠狠一跳。 他敏锐的捕捉到了叶霁云虚弱的鼻音,喘气急促,混合着哭腔:“我控制不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伤害自己的……” 他瞳孔一缩:“你受伤了吗?医生在哪?叶霁云,回话!” 对面没有应答,又一声明显的抽泣后,电话飞快被切断。 与此同时,131慢半拍的猛冲上前:“主角情绪飞速下降,情况不妙!” 情绪下降,意味着主角对世界的留恋度降低,世界坍缩的可能性大大增强! 沈行月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才刚刚离开老宅半个多小时而已。 131的数据面板实时共享给他,鲜明闪亮的红色标识正在从老宅方向飞速往医院移动, 与此同时,另一个红点位于闻氏集团,稳定的闪烁着。 “调查老宅监控,我要拿到叶霁云发病的全部影像资料,”沈行月余光瞥到另一个红点,轻微停顿片刻,“闻彻那边,我来和他沟通。” 131操控沈行月聊天账号的速度慢了下来。往常都是他来帮宿主处理这些“无关紧要”的消息通知,怎么重生短短一天,宿主就对这个npc出奇关注? 131想不明白,转了一圈看到搭在椅背上的大衣,更晕乎了:这,这不是那个npc的大衣吗?! 连洗涤干净的白大褂都需要131动用清洁系统再消毒一次的宿主,竟然有一天还会容许npc的大衣出现在身边? 131呆滞的时间过长,沈行月扫了他一眼,长指一抓把他揣进口袋:“愣着干什么,走了。” 说罢扬起手臂,披上闻彻的大衣,往叶霁云的病房匆匆赶去。 131咕噜噜滚进口袋深处,数据库高速运转下不堪重负的卡壳: 难道他哥看上npc的大衣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来电 131不卡机的时候工作效率很快,沈行月还没走到病房,131就给他打包送来了老宅的监控视频。 监控里,叶霁云瘦削的身影默默走下楼梯,不顾管家劝阻,执意去了小花园。 花坛已经堆了厚厚的雪,玫瑰荆棘阻挡视线,叶霁云不耐烦的起身踹了两脚草坪,只听得见雪簇簇的落,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叶霁云皱起细长的眉毛,招呼管家过来:“你去把玫瑰枝砍掉,我有东西落在里面了。” 他抱着暖水袋,围巾裹的只露一双眼睛,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花坛,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当大半个花坛的玫瑰都被砍的稀巴烂的时候,小少爷丢的东西还没找到。 管家哈了口气,喷出半米长的白雾,苦笑着弯着腰问:“小少爷,具体丢了什么物件?我让下人们出来一起找。” 叶霁云早就躲在了室内,隔着巨大的落地窗,漆黑的眼珠盯着乱兮兮的花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管家站在身后,忐忑地等着回应。 叶霁云过了一会,才张嘴说话:“步步呢?把它带过来陪我玩。” 管家松了口气,转身去找步步。 不怪他紧张,小少爷哪哪都好,就是脾气有些大,他生气起来可不好哄。 还好有步步在。 自从一个月前闻总带了这条小狗回来,小少爷心情不好时逗逗狗,发脾气的次数明显减少了。 片刻后,管家跑了回来:“小少爷,闻总他今早就把布布接走啦,您看?” 叶霁云倏地转过了头。 “我现在给您重新找一只小狗——” “不用了,”叶霁云打断他,抓了一把滚烫的暖水袋,不耐烦地说,“把布布要回来。” “可是,可是……” 管家欲言又止,要是十年前还好说,十年前这家里什么东西不是小少爷的?可是现在大少爷已经长成了闻风丧胆的闻总,别说是他的狗,恐怕是狗毛都拿不到的。 “愣着干什么啊!和闻彻说沈行月有洁癖,最恶心宠物狗,今晚之前不把狗送回来陪我,我就让沈行月住老宅陪我!” “滴——” 把视频暂停后,沈行月慢条斯理的收回了手。 剩下的内容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叶霁云向闻彻打电话无果,失控拿刀片划伤了自己。 131忿忿不平:“竟然把哥和小狗比!” 沈行月没顾上搭理他,径直拨通了闻彻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很快,闻彻身边的助理声音讶然:“夫人?!您有什么事吗?” 助理小李是新来的,只知道看着闻彻手机上的备注喊人。 “您稍等,”他声音热切,“闻总他还在开会,我马上去会议室找他!” 公司开会,还能这么随便的被打断吗? 沈行月脑海中疑问一闪而过,他不知道的是,闻彻为他设置的家属电话,无论是多么要紧的会议,他都会接通。 “不用打扰他,”沈行月声音清淡,助理无端想起闻总办公室常泡的清茶,香气舒缓,他急不可待的步子跟着耳边的声音慢了起来。 “叶霁云受了点小伤,我去看看就好,让你们闻总安心工作。” 电话很快挂断,小李放下手机,详细的向总助报备。 末了,还嘿嘿笑着总结一番:“咱们公司竟然还有人谣言说闻总婚姻不和,我看闻总幸福着呢!” 贴身跟了闻彻六年的总助听完后,神色变幻莫测。 闻总结婚三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夫人来电。 想起昨晚的家宴,总助暗自嘶了一声。 难不成,夫人真的回心转意了? ———— 病房里,叶霁云的左胳膊已经被严严实实的包成了粽子,萎靡的靠着床头。 “一条柴犬你哥都不舍得送你?闻彻真小家子气!” “我前几天刚办好证,在m国领养了一头白狮,明天就转送到你名下,别伤心啦。” “汤哥大方!闻总也不知道宝贝一条废物柴犬干什么,该不会是他老婆不会给他生,把狗当儿子了吧!” “嘁,他那个男妻,脸冷的和冰锥子似的,那种男人最倒胃口。” 这些人全都是富家子弟,得知了叶霁云受伤后匆匆赶来,活像是一千只公鸭挤在一个笼子,嘈杂难听,护士推门提醒了几次,无奈地摇头离开。 叶霁云最是安静,他不说话,却在听着朋友们吐槽时微微弯了弯眼睛。 众人一看把小少爷逗笑了,更加兴奋,扯着嗓子嚷嚷:“闻彻最好是把那条柴犬栓裤腰上,否则被小爷我逮到,一定把它皮剥了炖肉吃火锅!” “哈哈哈哈!我家厨子拿手绝活就是狗肉火锅,到时候带我一起去!” 叶霁云终于笑了起来,他抬起没受伤的右胳膊,抓起手边的枕头朝朋友丢了过去:“你们好过分!小狗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小狗!” 床尾坐着的唐河笑眯眯的接过枕头:“叶子太善良了,他都没听说过这些,大家别吓着他。” “对呀对呀,叶子和你们不一样,他看见蚂蚁都绕道走,大家不要在他面前说这些!” “不说就不说,我们今天来是为了给叶子讨个公道,把狗要回来!” 扬言要给叶霁云送一头白狮的汤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弟弟都住院了,闻彻怎么做哥哥的,到现在都没过来。” 叶霁云脸上的笑淡了下去:“再等等,他会来的。” 叶霁云一句话没说完,病房门忽然被扣响,半秒后,门把手微微转动,沈行月披着大衣推门而入。 喧嚣的病房倏地一静。 汤少眼珠子半晌挪动一下,眼底惊艳掩饰不住:“这人谁啊,之前怎么没见过?” 他最是喜欢美人,整日黏在叶霁云身边,就是因为小少爷是江市出了名的漂亮。 知道沈行月身份的闻家小辈看着叶霁云的神情,迟疑闭上了嘴。 这么多人,总不能告诉兄弟们这位就是闻彻他那个男妻吧! 没人回答,叶霁云也没有介绍沈行月的意思,只是笑道:“行月哥,你来看我啦?” “又打扰到你工作了,我本来没打算和你说的,可是伤口太痛了,我只想和你说话。” 叶霁云小声嘟囔着,看着沈行月越走越近,停在他身边观察着自己的伤势,笑意微微荡漾,“医生说要留院观察两天,我想和布布一起玩。” 沈行月翻看着床头柜上的病历本,淡淡答道:“这个你要去问闻彻。” 沈行月的语调并不高,甚至相当平和,但病房因为他的出现,此刻正格外安静。 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沈行月的声音。 叶霁云的笑瞬间淡了下去。 一时间众人神态各异,闻家的几个小辈纷纷为克制表情而忍到面色古怪,大气不敢喘一下。 他们可没忘记闻格子的下场,听说今天早上开始,闻格子父母的公司资金链全部断裂,新一轮融资计划全方面崩盘,千万期权作废。 但闻家内部的事情还没传到汤少耳朵眼里,他神情玩味:“说话这么有趣,你叫什么名字?” 沈行月无视了他,挑起病历本翻过一页。 汤少哼笑一声,眼中趣味更浓:“知道我是谁吗?” 沈行月终于分给了他一个眼神。 “知道,汤少。” 前世这个汤少也莫名其妙找他搭话过,没几天时间,就在飙车中摔断了腿,后来再也没见过面。 “知道?知道还敢这样和小爷说话?” 他露出一抹自信的笑,欲擒故纵的戏码,他见过太多了。 慢条斯理的起身,抽走了沈行月手中的病历本:“别看它,看我。” 嗓音低哑,像是刻意压粗声线随时求偶发//情的兽类,鼻息热乎乎的用力喷洒到他脖颈。 简直莫名其妙。 沈行月皱眉,他身形后仰,汤少却变本加厉的伸手往他脸上摸去。 啪! 一切都发生在措不及防的这一秒,沈行月猛地抓住汤少的手,毫不留情的重重掰断! “啊!!!” 汤少觉得有千万吨重量碾压在手脖子上,几乎是瞬间,浑身脱力,膝盖重重砸到地面!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少爷已经察觉不到膝盖的疼了,他所有的神经末梢都在疯狂地蜷缩叫嚣——他从没有这么清楚的感受到死亡的降临。 “呃……呃……救……”嗓子像是被另一只无形的手捏紧,他只能嘶鸣出气音,却无人能听见。 足足十多秒,沈行月才松开手,汤少彻底倒在地上,只能看得见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白,浑身发癫般剧烈抽搐。 然而在外人看来,沈行月只不过是蹙眉抓住了他乱动的手腕,汤少却大叫一声跪倒在地。 沈行月轻描淡写的松了手,转向面色各异的众人:“汤少这是怎么了?” 他后退到墙角,抽出口袋里的湿巾,把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看着乱哄哄的人群抬着疼晕的汤少出了病房,表情始终淡然的像是无辜的路人。 131幸灾乐祸:“竟然敢对我哥动手动脚,活该!” 他哥沈行月走过这么多小世界,身上的绝技比他数据库的bug都多,惹上他哥,那就真的是摊上事了! 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一两个闻家小辈,却在和沈行月对上视线的瞬间,低着头乖乖站门口去了。 房间骤然安静,沈行月的声音就格外清晰。 “霁云,”他转头看向小少爷,声音还是如往常一般温和, “你换一位新的心理医生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家属闻彻 “……你说什么?” 叶霁云一脸的难以置信,他身体前倾:“当初不是你主动要做我的心理医生的吗?” “治疗没有进展,我有权将病患转介给专业能力更强的医师。” 叶霁云难得有一丝的慌乱,低头攥紧了沈行月的袖子:“我错了,我不应该让闻格子惹你生气,也不应该让妈妈大吵大闹,也不应该伤害自己耽误你的工作……我知道行月哥是在生气我没有照顾好自己,我保证以后都不再碰刀子了好不好?我把屋子里的小刀都交给你,你来监督我!” 沈行月静静听完,声音堪称温和:“我没有生气,霁云。私人生活和工作我一向分的很开。” 这句话显然触碰到了叶霁云的逆鳞,小少爷姣好的面庞扭曲一瞬,半晌才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行月哥,我们之间没必要把关系划的这么清的。” “我和别的病患不一样,我是你最特殊的人呀,”叶霁云刻意压软的声音带着说不清的亲近,他视线从沈行月的耳朵尖掠过,落到他的身后,“你是为了我才学的心理学,为了我才考上的编制,为了我才和我哥结婚,我——” “叩叩叩——” “小少爷,闻总来看你了。” 周总助推开门,闻彻裹挟着寒风走了进来。 叶霁云静了静,像是毫无意料般惊讶的转头:“大哥,你怎么来了?!” 沈行月也有些愣神,他以为自己打过那通电话之后,闻彻就不会再来了。 闻彻根本没有分给叶霁云一个眼神,他径直走到沈行月身边,伸手捏了捏他肩头有些歪斜的大衣衣领,问道:“冷吗?” 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叶霁云注意到沈行月身上披的大衣款式,那是闻彻常穿的牌子。 他刚刚勾起的嘴角又降下去,停顿片刻才挪开了视线。 “不冷,医院暖气很足。” 病房不小,但是只有一个椅子,还被他占用了,沈行月仰着脸和闻彻说话不方便,起身站了起来,两个人站的近,像是很般配的一对。 闻彻顺势侧身给他让出道路:“我想和你说些事情,先和我去走廊上可以吗?” 一旁充当木头的总助忍不住看了眼老板的背影,又强迫自己收回视线。 这种请求询问的语气,老板只会和夫人一个人说。 沈行月转头看向叶霁云,平静温和的告别:“我刚刚说的那些,你认真考虑一下。” 随后转身和闻彻并肩出去,房门关阖,发出清脆声响。 —— vip病房的走廊上很清静,头顶的白炽灯把闻彻立体的五官照的更加深邃,他低着头,身形微俯,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 熟悉的眼镜盒包装,是闻彻旗下的一个叫chen的视光中心工作室专属提供的。这个工作室里记录着沈行月所有的配镜数据。 “……谢谢。” 他没有想到闻彻专门来给他送眼镜。 “不用和我客气,”闻彻声音低沉,“这是我身为你的伴侣,应该做的。” 原来他刚刚听见了。 沈行月愣了一下,没由来的想解释:“不是为了叶霁云,我是为了我自己。” 他不喜欢叶霁云传递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况且,他主要是为了积分,其实和叶霁云这个人没有半毛钱关系。 闻彻点点头:“我知道。” 嘴上漫不经心的说着知道,却不着痕迹的舒展了眉眼,那种从进门就阴沉沉的低气压消失不见,他直起身,笑了一声。 闻彻很少笑,他活得像个反派,特别是在阳光开朗的主角叶霁云的衬托下,就更有种极致的危险。笑容勉强能抵消一点他的侵略性,但不多。 “快到中午了,要一起回家吃饭吗?” 他们住的别墅区离医院只有二十几分钟的车程,如果没有紧急工作,沈行月一般都选择回去解决午饭,顺便午休半个小时。 既然闻彻在,那么顺路回去也是理所当然,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 闻彻像得了指令般颔首,理了理领带径直推开病房门,站在门口,语气如常的对叶霁云说道:“我们就先回去了,你注意身体。” —— 回家的车上,沈行月和闻彻坐在后排,距离不远不近,闻彻微微分开的膝盖恰好抵着沈行月,路上轻微颠簸,衣料隐约相互摩擦。 闻彻带着蓝牙耳机在开线上会议,时不时和对面用流利标准的法语交流。 由于雨雪天气,今天道路格外的堵,细雪斜着打在车窗,外面朦胧一片。 沈行月无所事事地熄掉手机屏,开车的总助小声提醒:“夫……沈先生,后座扶手箱内有平板,您无聊的话可以看一会。” 沈行月摇头,车子走走停停的,他有点晕车,暂时提不起兴致。 他使用131提供的影像仪尽职尽责的记录着闻彻的一举一动,可从昨晚到现在,闻彻的探索值才涨了2%。 他啧了声,身体前倾,索性趁此机会去和总助套话:“你们闻总法语很标准,可我记得,他是在德国留学的?” “是的,沈先生,”总助很乐于和他讲这些,尽管当事人忙于会议听不到这场谈话,他也不遗余力的去称赞,“闻总当年其实首选的是hecparis,因此主学的是法语,但后续出于一些变故,最后选择去的德国。” “他是在开学前一个月着手准备学习的德语,并迅速拿到了多个德语证书……” 闻彻隐隐听到了些内容,抬眸看了一眼趴在前排椅背上听得津津有味的某人。 沈行月恰好和他对视,顺口说道:“闻总厉害。” 他之前也去过语言不通的小世界,知道短时间内学成一门语言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他很佩服这样的人。 闻彻一顿,神情疑惑。 他低声说了句“稍等”,转头问:“在说什么?” “只是和周总助聊起你的留学生涯,说你精通好几种小语种,很厉害。” 闻彻静了两秒,摘掉耳机,直直看向沈行月:“我没有听清,可以再说一遍吗?” “闻总精通好几项小语种,很厉害,”沈行月重复了一遍,随后反应过来,“我是不是打扰到你工作了?” “不打扰,”闻彻语气略微上扬,“你想学的话,我教你,其实不难。” 沈行月沉吟:“可以。” 多接触接触,有利于进度条的涨幅。 闻彻偏过头再次看了他一眼,两秒过后收回视线,很轻的勾了一下唇角。 “啧,” 车内很静,有声音慢吞吞的响起,沈行月目光挪到了闻彻的笔记本电脑上。 因为耳机的取下,会议声音公放,电脑里的声音带着调侃,笑道:“闻彻,快别调情了,我们还急着出结果,ok?” —— 吃过午饭后,沈行月着手翻看自己搜集的国内顶尖心理医师的资料。 上午和叶霁云说换一个心理医生的事,不是开玩笑。 上辈子他一直都同情甚至纵容叶霁云的小脾气,直到自己被他逼到绝路,葬身火海。 他不是圣人,短时间内做不到毫无芥蒂的面对叶霁云。 找一个更专业、情绪更稳定的心理医生,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 只是短时间内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实在不容易,况且叶霁云的脾气算不上好,人家未必和他一样任劳任怨。 ……难搞。 翻着资料看了许久,他才注意到手机上的未读消息。 是同科室的同事小李。 【沈哥,你家属伤的严不严重?我媳妇在那边做护士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 沈行月打字:【谢了,但他伤的不重,就不劳烦你们了。】 随后补充道:【只是一般朋友,不是家属。】 他名义上的家属只有闻彻一个人。 小李回复的很快,消息一句接一句的蹦: 【我去?不是家属?!抱歉啊哥,我搞错了。】 【去年你请假出国拿药的时候,这个弟弟来探班,他说他是你唯一的家属来着……】 【哈哈哈,可能人家弟弟开玩笑呢,我给当真了,真不好意思啊沈哥!】 沈行月慢慢皱眉,他记得这件事,但和小李说的不一样。 当时chen工作室还没有发展起来,国内没有专业治疗他这类眼疾的专业医院。沈行月只能请假飞去国外,取特制的镜片和治疗眼疾的基因药。 他始终觉得眼睛的缺陷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很少告诉旁人。 于是他特意和闻彻的助理交代,去科室拿他遗落的大衣的时候,帮他隐瞒一下请假的真实原因。 结果等他一周后重返科室,就连规培生都知道了他请假的原因:“是沈哥你的家属帮你拿大衣时告诉我们的……” 沈行月很生气,他回去后和闻彻单方面吵了一架,将近一个月没有和闻彻说过一句话。好像当时闻彻也问过他为什么生气,但是被他不耐烦地打断了…… 他盯着慢慢变暗的手机屏幕,才意识到,肆无忌惮地把自己眼疾公之于众的不是闻彻,他一直以来都错怪他了。 午睡的心情彻底没有了,沈行月合上厚厚一摞的心理医生资料本,抬脚往闻彻的房间走去。 食指蜷起,敲响了闻彻的房门。 闻彻开门很快,他换下了经年不变的西装衬衫,浅灰色居家服匀称的勾勒出男人健康饱满的肌肉,墨色发丝滑落到眼角,少了分不近人情的疏离,多了几分柔和深情。 “怎么了?”闻彻有些诧异,这还是他们结婚几年,沈行月第一次敲响他的房门,他侧了侧身,“进来说,别站着。” 真到了道歉的时候,沈行月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坐在闻彻让他做的椅子上,腰背挺直,双手交叠放在膝盖,像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 “我刚刚才知道,不是你把我眼疾的事情告诉科室的……咳,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对面的闻彻给他递上一杯温开水,沉默着等了片刻,语气有些惊讶:“就因为这个?” “昂,就这个事情。” 闻彻偏头看着他,像是不太习惯他这样说话一般,沉声嗯了一声。 室内温度被闻彻调高了,暖呼呼的热风吹到沈行月肩膀,带来了闻彻周身独有的味道。 “这些都是小事,误会解开了就好,”闻彻抬腕看了眼时间,说,“你先休息吧,下午还要工作。” 就这么简单? 沈行月一时有些错愕,脱口而出:“你不生气?” 闻彻过了几秒才开口:“习惯了。” 习惯了……? 不知为什么,沈行月忽然有点不舒服,但他却说不上来缘由,蹙眉想了片刻,但还没等他想出什么,就听见闻彻再次笑道: “我甚至有些高兴。” 他看着沈行月疑惑不解的目光,眼中有细碎笑意, “你来找我了。” 你看到我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感冒 闻彻帮他推开门,搭在把手的手背有青色的血管和经络。 “午安。”他说。 沈行月转身准备离开,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咳,又停在了原地。 身后的闻彻左手握拳,偏头清了清嗓,面色好像比平时苍白。 “你感冒了?” 闻彻后退了一步,像是怕传染到他,皱眉说道:“可能,我去测个体温。” 他们的卧室在二楼,一楼客厅斜侧面的茶椅旁,管家抱着采购单子,仰着脸看着两位主人一前一后从一个房间出来。 一不留神,和夫人对上了视线。 “……沈先生。”管家笑眯眯的打了声招呼,把那一点被抓包的尴尬隐藏的极好。 闻彻返回卧室找体温枪,门没有合上,沈行月站在门口能看见闻彻翻找医药箱的身影,很有分寸感的止步于门口。 尽管他刚刚从里面出来。 他对管家点点头:“王叔,先生估计有些感冒,把房间温度和湿度适当上调,保持空气流通。” “好的,沈先生,我记下了。” 当啷—— 房间传来物体落地的声响,沈行月和管家同时转头,闻彻捏着鼻根,垂下的眼皮厌倦冷淡,水银体温计碎了满地。 “王叔,”闻彻压着喉间痒意,蹙眉走出来,“清理一下。” 他的房间暂时不能住了,隔壁客房还空着,闻彻转头打开客房的门,许久未有人居住的空旷房间徐徐吹来一股凉气。 沈行月当即皱了眉。 “客房都多久没住过人了,”他伸手拦了一把闻彻,“去我的房间休息吧。” 闻彻慢吞吞的应了一声,片刻后又再次确认般问:“真的吗?” “你不介意就好,”沈行月率先往卧室走,“我去换个床单。” 他的领地意识早就被无数次的时空穿梭磨平了,并不把自己的卧室当回事——有些任务对象总喜欢占领他的房间,被拒绝会掉积分。 不过叶霁云倒是从来没有这个想法,在这一点上着实省心。 闻彻没有立刻跟上去,他侧身,语气平平的交代管家:“王叔,清理仔细。” “先生您放心吧,马上清扫干净,绝对不影响您今晚休息……” 闻彻皱眉看了他一眼,幽深阴暗的眸子定在他身上:“不用那么快,” “通风至少24小时,完全确保汞蒸气浓度降至安全水平之后,再说。” -- 这栋别墅的硬装软装都是由闻彻一个人办理的。 婚后几年,这是他第一次踏入沈行月的房间。婚前的装潢原封不动的保留下来,除了床头柜上有几页科研报告散落,其他地方干净的和客房没有区别。 像是随时可以起身离开,不用留恋分毫。 闻彻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沈行月抱出一床新的棉被放在床上,转头看到他靠墙站着,面色落寞,只当他感冒过于严重:“服药了吗,我去给你倒杯开水。” 闻彻躺到床上,身体在完全接触身下的床单时有一瞬间的紧绷,片刻后哑声回道:“嗯。” 沈行月背过身去操作一旁的饮水机,后颈从宽松的衣领处露出白晃晃的亮,厚重的亚麻窗帘遮住刺眼雪景,室内壁灯柔和,只有饮水机嗡嗡的运作声被清晰放大。 两分钟后,他端起半杯热水放到床头,神情自然。 “我去上班了,你先睡一觉,捂出来汗就能退烧了。” 闻彻目前有些低烧,眼底有绵绵不断的热气上涌,太阳穴跟着胀痛,他没有闭目休息,视线追随着沈行月的一举一动变换。 他觉得自己或许是发烧出现幻觉了。 主动去家宴、接受布布的存在、和他一起顺路回家…… 这一切都太过顺利,好像他们是芸芸众生中最平常不过的一对伴侣,相互照顾、依存,在寂静的雪天自然而然的汲取对方的温度。 为什么? 为什么忽然对他这么好? 他垂眼,盯着沈行月手腕上一颗淡灰色的痣,看不清神情。 迟迟没有收到回复,那双手被盯得不自在,抬起来左右晃了晃:“闻彻?” 他跟着抬眼,精准的抓住了那截白的晃眼的手腕:“什么时候回来?” “……五点半?堵车的话就是六点。” 被握住的手腕和闻彻的掌心严丝合缝的贴合,掌心很热,不知道是闻彻原本的体温如此,还是这场来势汹汹的感冒作祟。 沈行月疑惑地俯身,另一只手很轻的碰了下闻彻漏在外面的小臂,神情有些严肃。 “这么热,你确定只是低烧?” 他缩回指尖,觉得闻彻马上要烫熟了。至少他自己的身体从没有这么热过。 闻彻收回了手,垂落的眼皮很好的遮住了眼底的躁动,吸了一口气:“……可能药效有些重,我没事。” 是吗? 沈行月不太清楚,这是他第一次看到npc生病。 原来npc也会有生老病死,他之前从没有在意过。 他有些恍惚,这个世界好像npc也需要被用心对待。 —— 五点钟,沈行月准时接到了周总助的电话:“沈先生,闻总让我在a区停车场等您。” 往常都是家里的司机来接他,不知为何,今天的司机换了又换。 “他怎么样?退烧了吗?” 周总助沉默,抽空看了眼平板上正在进行的线上会议。 闻彻还在会议中,说出今天频率最高的开场白:“今天身体不适,夫人让我在家中办公,下面由我……” 周总助抽了抽嘴角,回神:“应该退烧了,闻总下午的精神很好。” “好的,”沈行月收拾资料的速度快了些,“等我十五分钟。” 叶霁云没有再给他发消息,他得去抽空看一眼任务对象的死活。 “沈先生!”周总助仓促喊了他一声,“您要去看望小少爷吗?” 沈行月眉梢一挑,没有接话。 周总助看了眼仍旧在主持会议的闻总,总有种被紧盯着的错觉,咬咬牙把事先准备好的措辞流利的说出: “是这样的,先生。我上午的时间太仓促,没有提前备好礼物去探望小少爷,要是您现在是要看望他的话,能允许我也顺路去一趟吗?” 身为公司的总助,于情于理都应该走这一趟,他得了沈行月的准许,提着两大箱补品,跟着沈行月走进叶霁云的病房。 叶霁云很喜欢热闹,他的病房里时时刻刻都围满了人。一些朋友去隔壁病房陪汤少了,于是他就喊了一群夜店的男模,沈行月推门进来的时候,被浓郁的香水味熏的脚步一顿。 叶霁云明显是喝醉了,白嫩的脸上有明显的酡红,圆眼眯着,旁若无人的扯住了清瘦男模的头发。 他猛地向后一扯,男模强忍着疼痛仰起脆弱的脖颈,门口的周总助不偏不倚的把男模的面容看了个正着。 男模鼻梁上歪歪斜斜的架了双眼镜,无框,银色,和沈行月常戴的分毫不差。 “小少爷……”男模惊慌的看着天花板,小巧的喉结不安的颤动。 “闭嘴,让你说话了吗,”叶霁云冷着脸钳住了他的下巴,“抬手扶好眼镜,不然就滚出去。” 周总助的表情难看起来。 病房门开合声引起了一个光.裸着上半身的男模的注意,他眨了眨闪着金粉的眼皮,语调上扬:“谁?” 仔细听的话,他的声调和沈行月的有七分相似,只是他的嗓子长期被酒水浸泡,不似原主的声音清淡,反而甜腻腻的。 沈行月居高临下的扫视了一圈,表情看不出喜怒,倒是周总助背后浮出一层冷汗。 今天是他自作主张要和沈行月一起来探望小少爷的,闻总把自己对伴侣的重视放在了明面上,他便想在太太面前运作一下,露个脸,对今后的晋升肯定是百利无一害的。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撞见这么荒唐的事。 眼睛闪着金粉的男模迟迟没有等到回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提高了音量:“说话呀,你们是谁?” 叶霁云皱着眉转头,在看到沈行月时瞳孔微微一缩,却没有将手从男模脖子上放下。 不知何时开始,所有的富二代都古怪的僵在原地,只有几个不知深浅的男模还在娇嗔着推搡。 “你来干什么,不是说不管我了吗。”他冷冰冰的扫过沈行月,看着他身旁的周总助,眼中夹杂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是闻彻身边的人。 闻彻自己没本事栓住沈行月的心,派个跟屁虫来有什么用? 沈行月是他的。 酒精令伤口像针扎般泛着细密的疼,叶霁云却因为疼痛更加亢奋,他手指用力,猛地把男模按进自己怀里,扭动着怀中人的脸颊,充满挑衅意味的吻了上去。 逼仄的病房传来几声压抑的低呼,数不清的视线复杂的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足足过了十多秒,叶霁云才抬起头,猩红的唇上沾着淋漓水光,他恶趣味的笑了笑:“行月哥,让他做我的男朋友,好不好?” 纸醉金迷的病房安静的针落可闻。 沈行月冷淡的声音在此刻格外清晰:“随你,不关我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行月喜欢 足足过了十秒,叶霁云才阴沉着脸笑了一声,一把推开身边的男模。 “叶少,你干嘛呀。”男模捂着嘴巴嗔怪地抬起头,却被叶霁云眼底的寒意惊的噤声, 情/欲瞬间退却,他这才发现病房里安静的可怕。 沈行月捏了捏口袋里的131,软乎乎的手感很好,像近期爆火的圆形解压捏捏。 131没有死机,他习惯性地往沈行月手心靠,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像是对紧迫的场景一无所知。 叶霁云一步一步走到沈行月面前,期间有闻家的小辈胆战心惊的拦了一把:“霁云,你这是干什么,好好休息——” 叶霁云猛地甩开了他的手臂。 忍不住出声的闻五退在墙边,面色不好,他觉得叶霁云今晚是喝酒喝疯了,不然一贯活泼有礼的小少爷怎么会这么奇怪? 他对着旁人怎么闹都可以,可是,可是沈行月可是他名义上的嫂子! 叶霁云不笑的时候,脸蛋隐隐能看出闻家人特有的锋利棱角,他最近在长个子,马上能突破一米八,看人的时候越来越喜欢自上而下观察,像是看困在手掌心的宠物。 他开口说话,声音带着冰渣子似的冷:“行月哥,你就非要让我不开心吗?” “你离不开我,何必呢,”他酒劲上涌,眼中带着势在必得的嘲弄,“我允许你玩一两次欲擒故纵,但是你要清楚离开我的后果,我——” “嘘。” 沈行月忽然打断了他的发言。 “认清你的定位,叶小患者。” 明明深陷怪异气氛的漩涡,他却平静至极,白的晃眼的长指束在唇边,白与红色调碰撞,夺目迷离。 “我可以随时终止病患关系,如果你再像今晚一样乱发/情的话。我讨厌泰迪。” 不等所有人变换神情,他毫不犹豫的甩出一张冷冻卡,直接用到叶霁云身上,转身出了病房。 周总助反应很快跟上,他最后惊惧的看了一眼僵在原地的小少爷,不敢多想,跟在沈行月身后上了电梯。 金属墙壁的电梯锃亮,那道冷淡清瘦的影子括在墙上,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周总助下意识的低头避开了那道影子的注视。 “不用告诉闻彻。”门开了,影子撂下这句话,微微一动,迎着凛冽寒风出了医院。 周总助愣了一下,快步跟上。 他哪有胆子告诉闻总?他见过闻总这些年私下处理沈先生身边的追求者,那些手段…… 他打了个寒噤,他忽然反应过来,如果不是沈先生一直偏爱小少爷多一点,小少爷恐怕早就被闻总强制处理了。 闻总这个人最不在乎什么血缘关系,他这辈子唯一用尽手段绑在身边的人,只有一个沈行月。 —— 沈行月翻了翻存放在131背包里的各类卡片。 上一个世界进展非常轻松,他囤了很多积分,把商城里各式各样的能量卡都买了一遍,如今还剩下很多。 131还待在他的口袋里,十分诡异的保持安静。 沈行月没有出声和他说话,只是蹙眉看着虚空中的电子屏。 电子屏上,主角的情绪值一栏像是被冻结了,没有一丝起伏。 这几天都是如此。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激怒叶霁云,情绪值一栏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你又死机了?”沈行月戳了戳绿团子。 “没有,”131过了一会,慢吞吞的从口袋里飘了出来,落在他的衣领上,“哥,你下班啦?” 沈行月:…… 这是又断线了,还不如死机。 他一把把团子从肩头揪下来塞进衣兜,眼不见为净。 周总助开车时余光时刻注意着后座:“沈先生,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行月抬眸看了他一眼,周总助瞬间移开了视线。 三秒后,没收到回应的周总助尬笑一声:“现在堵车不是很严重,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下班后的沈行月脱下了白大褂,换上了厚重的羽绒服,刚刚不知为何猛地拍了一下肩膀的双手交叠放在膝前,那双手瘦长而修直,指甲干净整齐,淡淡的筋络衬得肤色如玉。 沈行月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没有接话的意思。 他一向以置身事外的态度对待无用的人或事。 周总助没有再找话题,他把车开进庄园,绕过喷泉池停到地下车库,殷切的下车给沈先生开门,发现沈行月已经自己推开车门,率先往前走去。 他紧跑两步跟上,看着眼前对外界一切都淡漠至极的青年,忽然就明白了闻总这两年的心情。 这样的人,别说追,能被他多看一眼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 因为别墅主人感冒的缘故,房间里暖气很足,沈行月脱去了臃肿的羽绒服,穿着浅色针织毛衣推开了卧室门。 闻彻还在开会,但却在沈行月推门而入的一瞬间抬起头,随即和屏幕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法语流畅低沉:“稍等,我太太下班回来了。” 沈行月没有听清,以为他还在工作,只把131提供的微型摄影机放在角落,确保闻彻在镜头中间,随后动作很轻的拿起自己的水杯准备出去。 “你去哪里?”闻彻取下蓝牙耳机,合上电脑起身。 “去书房查些资料,你继续开会吧。” “不是很要紧的会议,”闻彻漫不经心的敲了敲电脑的金属外壳,“云姨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先吃饭。” 沈行月视线狐疑的落在□□脆利落合上的电脑上。 是吗? 但他对闻彻的工作完全不了解,没有细想,和他前后脚一起下楼用餐。 他们很少在同一时间吃饭,沈行月有时候忙起来不分昼夜,用餐时间永远不固定,倒是闻彻,手底下管理着这么大的集团,竟然能每天往返回来吃饭。 做饭的云姨和他提起过几次,沈行月对此表示不理解。 每日来回的车程都要浪费两个小时,这么低效率的事,不明白闻彻在执着什么。 因为闻彻身体原因,今日的菜系很是清淡,沈行月扫了一眼餐桌,落座拿起了筷子。 闻彻的视线短暂的停留在沈行月身上一瞬,喊了声云姨:“再上一道麻婆豆腐,一道宫保鸡丁,要加辣的。” 沈行月倏地抬起来头。 云姨有些迟疑:“闻先生,您今天好像不太适合吃这么辣口的菜肴。” “行月喜欢,去做。” 云姨诧异的看了一眼沈行月:“沈先生喜欢?我以为沈先生不能吃辣。” 她来这里已经好几年了,从没问出来过沈先生的喜好。他吃饭时间不固定,总是在某个时辰匆匆下楼,拿两片吐司应付两口,闻先生又管不住他。 又因为他胃病严重,家中多数时候她给沈先生留的饭都是偏淡口的,沈先生也从来没有提过什么。 闻彻笑了声:“不太能吃辣,只是喜欢这两道菜,我说的还算正确吗?” 他身体前倾,很自然的对沈行月勾起了唇角。 眼中笑意很浓,还夹带着一丝自得,……这有什么好自得的? 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研究透了的沈行月避开他的直视,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垂眸浅浅啜了一口,昂了一声。 等这两盘菜被端上来,闻彻起身把盘子放到了他的正对面,沈行月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不记得自己有和别人说过这些。 “看到过你点的外卖,猜出来的。” 闻彻回答的避重就轻,但沈行月记得自己点外卖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们刚结婚的时候,沈行月中午懒得回来吃饭,连续点了一周的外卖,成功把自己吃进了医院。 闻彻闻讯赶来,少见的强势,当即拿着沈行月的外卖单子彻查了那家外卖店,一周后,那家全国连锁的外卖店爆出食品安全问题,声势浩大的倒闭了。 后来庄园里的所有司机每天要接送的主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风雨无阻,行程表再也没有变过。 “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闻总记忆力果真很好。” 闻彻看了他一会:“我记忆力一般,只能记得住重要的人或事。”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应,闻彻神色如常的夹了一筷子味道寡淡的青菜,又问道:“为什么喜欢这两道菜,可以说说吗?” 沈行月看了看冒着热气,色泽红亮的豆腐块,想了想:“记不清,可能只是单纯的喜欢……哦,好像是有一年跨年,朋友做的这两道菜格外好吃,所以就记住了。” 始终面色沉静的男人听到这句话,眼眸倏地暗了下来。 沈行月还在回想着:“那顿饭应该用了我朋友的秘制酱料,后来我点了许多家外卖,都没有那个味道。” 闻彻放下了筷子,冷淡的嗯了一声。 片刻后他又说道:“我厨艺还可以,下次我来给你做。虽然味道不会和你那个朋友的相似,但是口感不会很差。” 闻彻会做饭? 沈行月有些惊讶,他点点头,视线落在虚空中的数据面板上,属于npc闻彻的进度条徐徐往前龟速挪动了一下,艰难的挪动到了4%。 沈行月正聚精会神查看进度条的间隙,闻彻忽然开口问道: “跨年夜一起吃饭,是很好的朋友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冷水澡 “有时间邀请他来家里喝茶,我还没有见过你的朋友。” 闻彻慢条斯理的单手拉开椅背,起身时遮住了头上水晶吊灯的光线,阴影垂下遮住沈行月的身体。 “好。” 沈行月应了一声,平静的摩挲了一下手下的餐盘。 其实他根本不记得这个朋友是谁了,只残存了这么一点点模糊的印象。 “闻先生,你吃好了吗?”云姨从厨房出来,诧异的看着已经起身了的闻彻。 他垂眸,眼睛里看不出喜怒:“身体不舒服,吃不下。” 他语气隐约带着幽怨,视线不经意扫过沈行月,如愿以偿等到了他的关心: “下午有退烧吗?” “不知道,”闻彻把掌心贴在他的手腕上,很有分寸的停滞不动,好像只是单纯的传递温度,“你觉得呢?” 男人的掌心依旧是热的,沈行月感受了一下,有些拿不准。 闻彻的手掌宽大,青筋在皮肤下凸起,虚虚握住沈行月的略显苍白的手腕,像握住了世界上最精美的瓷器,瓷器不能握紧,他害怕会碎掉,或者再也不让摸不让碰。 闻彻片刻后主动撤开掌心:“好像还是有些热,我去测个体温。” 手腕余温缓慢冷却,沈行月抽离意识,脑袋里忽然想起了一个场景—— 隆冬,厚重的窗户隔绝了外界沉闷的烟花爆炸声,一个模糊的黑影握住他的手腕,轻笑一声: “手这么细,还想跟我学做饭?” “我想学个简单的,麻婆豆腐怎么样?”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黑影沉吟片刻,指腹亲昵的揉了揉他苍白细瘦的手腕皮肉,胸腔颤动,有笑意流露:“不行,我怕你学会后把我踹了。” 他听到自己笑了一声,是自然的胸腔颤动发出的笑意,语气自然熟稔:“踹你不是分分钟的事?” …… 破损的记忆停留在这里戛然而止,沈行月回神,怔忪地看着餐盘里的食物。 这是……他的朋友吗? 这么自然的交谈,应该是很好的友谊。 可惜他记不清了。 —— 闻彻的卧室通了一下午风,为了避免散落的水银二次蒸发,卧室关闭了所有的供暖设施,卧室门敞开着,有凉风吹到沈行月裸露在外的脚踝。 管家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下人持续开展清扫活动,尽管沈行月觉得只是一根碎掉的温度计而已,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但是他想起来npc脆弱的身体,还是压下了到嘴边的话。 他这个伴侣,好像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 被误认为弱不禁风的闻总在接电话。 他低头调低了手机音量,耐着性子听对方说:“洗个凉水澡,吹个小风。泡人当然要下苦招,现在大家都很吃这一套的,相信本少……” 闻彻冷嗤一声:“我神经病吗?” 对面一顿,大呼小叫起来:“嘿,闻,你不要质疑我的主意!适当的显露脆弱性和不安会让伴侣更有责任感,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闻彻不置可否的挂断电话,继续处理白天事务。 十分钟后,他视线瞥向了浴室。 二十分钟后,他裹着浴巾,染着一身寒气冷着脸从浴室出来。 发梢水珠滴落,被他一点点擦拭干净,浴巾下包裹的肌肉紧致、清晰,冰冷的水汽为他雕琢出一层高不可攀的孤傲。 他拿起亮屏的手机,特别提示音响起,沈行月在五分钟前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我今晚住客房,已经让管家收拾出来了。】 他长久的看了一会这句话,面无表情的回复了一个“好的,早些休息”。 被凉水浇灭的心脏刺骨的冷,在胸膛中缓慢跳动。 ……这方法真是蠢到家了,他想。 —— 凌晨,沈行月被电话铃声吵醒。 他眼睛都没睁开,整个人深陷在棉被里,嗓音带着睡梦中的含糊:“谁?” “沈医生,你来看一下霁云吧,我们担心他今晚买醉身体吃不消,他就这个脾气,你给他道个歉就完事了。就在升星酒吧,你打个车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 沈行月把手机扔在一旁,摸索到眼镜戴上,没有得到充分休息的浅淡瞳孔有细细的血丝爬在周围。 对面急哄哄的等着他表态:“说话啊,霁云等着你呢,这通电话是我们哥几个瞒着霁云给你台阶下,别给脸不要脸!” 对面很聒噪,他拉开灯,眯着酸涩的眼睛掀开被子,从衣帽架挂着的上衣口袋中摸出人工泪液,仰起头熟练的给自己滴进眼睑。 透明眼药水随着眼皮上下眨动蜿蜒往下流淌,在昏暗室内闪烁出晶莹的细碎光亮。 他把人工泪液重新放在衣兜里,这才不紧不慢地拿起手机,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131被惊的弹了出来:“哥,你不去看看?” 沈行月拉出三天未动的情绪值指给他看:“情绪值都不动,我去看什么?” 情绪值和积分的涨幅成正比,换个宿主早就开始急了。只不过这个世界里他很少去刷叶霁云的情绪值,看131最近卡机严重,很体贴的按下不表。 131后知后觉惊呼一声:“啊?有bug!” 这绝对是他系统生涯中的严重失误。 “我的锅,我现在处理,”131急的一头钻进自己的数据库,还不忘交代宿主,“哥,今晚事发突然,你做好防寒再出门。” 所有人都默认他会过去。沈行月挑开卧室窗帘,沉静地望着外面漆黑的夜。 叶霁云在和他赌气,赌谁先认输。 要是有积分,他绝对不会有一丝犹豫,可是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非常奇怪,他的情绪波动永远是喜怒无常,积分涨涨停停最后直接归零,让他对待工作的积极性大幅下降。 其实晾着他不管才是最好的选择,一次两次的拒绝会引发更强烈的注意,可次数多了,众星捧月的小少爷就会转头找别人,到时候他再把自己挑出来的心理医生放到叶霁云身边,任务完成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 沈行月忽然想起餐桌上一闪而过的记忆。 如果今晚能安抚好小少爷,拿下5点积分,他就能兑换一片记忆胶囊。 他的记忆破损的如四面漏风的茅屋,记忆胶囊的作用就是一捆稻草,能稍稍修补一下岌岌可危的记忆。 不知为什么,在这个寒风萧瑟的深夜,他非常想要知道那道模糊的黑影是谁、长什么样。 沈行月从客房走出来,走廊只亮着壁灯,沈行月停在自己的卧室门口,左右两盏壁灯撒下的光线使他脚下影子浅淡,静谧的括在米白色的墙面。 他想回自己房间拿手套戴上,这个时间家里的司机都休息了,出门打车不知道要等多久,保暖是最要紧的。 可是闻彻在里面休息,现在开门肯定会吵到他。 修长的手指在半空中微微停顿,指尖触及到门把手的瞬间,门忽然从里面被推开。 沈行月:! 深更半夜,门自动开了,尽管知道这个世界没有阿飘,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闻彻从黯淡深夜走出,眉眼压的有些低,漆黑的瞳孔几乎瞬间锁定了他。 “怎么了?” “你干什么?”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片刻后闻彻揉了揉太阳穴轻叹一声:“高烧,起来找退烧药。” 他有意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没有如往常般贴的那么近,因高烧泛红的眼眸定在对面的人身上,像是无形的束缚,不着痕迹地将人一圈一圈束紧。 “你呢,这么晚了,进来要找什么?” 他稍稍侧身,给对面的青年留出前行的空间。 沈行月沉默一秒,抬脚走进昏暗的卧室,不借助光线,只凭记忆摸到了桌子上的手套,在闻彻愈发阴暗的视线中清了清嗓,尽量让自己保持自然: “我外出一趟,把喝醉的朋友送回家。” “是这样吗?” 闻彻拖长了语调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反手关上了卧室门。 仅有的光源被与世隔绝,沈行月眼前倏地一暗。 克制粗重的吐息,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无限放大,几乎只用了两秒,闻彻就走到了他的对面。 沈行月蹙眉去找墙壁上灯的开关。 他刚稍微一抬手,就被紧紧攥住了手腕,闻彻力气很大,他的血管好像即将被挤压进血管,脉搏跳动声几乎响彻耳际,掌心严丝合缝的贴合着他的皮肉,比傍晚时分的温度还要高。 “……你干什么?放开。” 可能是因为这个npc脱轨后救过自己一次,沈行月对闻彻很少能提起防备,但并不意味着他能接受这么奇怪的举动。 他不舒服地扭了扭手腕,对方放松了一瞬,又重新抓紧。 “哪个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科室的小李,你不认识。”环境很暗,沈行月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用眨。 空气中有半秒的静默,就当他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的时候,闻彻的拇指缓慢的摩挲了一下他手腕,沈行月心中瞬间升腾一丝不妙的意味。 果然,下一秒男人语调很冷的说道:“小李的女朋友对酒精过敏,他很早就戒酒了。怎么,他今天分手了?” 沈行月下意识的瞪大眼睛抬头去看闻彻的表情,但夜色浓稠,他什么都看不清。 他怎么知道小李的女朋友酒精过敏的? 这个问题在他心中一闪而过,紧接着就被闻彻下一句话掠走了注意力:“让家里司机去一趟就够了。家庭医生待会过来,你现在离开不合适。” 闻彻以退为进,并没有进一步去追问那个朋友是谁,只是腔调古怪的着重强调他的身份。 先生高烧不退,太太深夜消失不见,怎么看都不像回事。 沈行月这才意识到对面的男人还在发高烧,吐息都是热的。 手套都塞进了口袋里了,但好像出不去了,沈行月有些犹豫的站在原地。 和视力受损的沈行月不同,闻彻的视力几乎好到了极点。 借着月光垂眸注视着身下的青年,看着他殷红的唇畔抿的平直,眼镜上的鼻托在鼻梁两侧压出两个浅浅的小窝,仰起脸看向他时的眼神没有聚焦,落在虚空中摇摆不定。 深夜、大雪都能让你毫不犹豫的出门,那我呢? 闻彻觉得五脏六腑烧的难受,他闭了闭眼,哑声说道:“陪我一会,可以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一夜好眠 家庭医生赶来的很快,管家冒着雪匆匆迎他进来。 “您先坐,闻先生目前在忙其他事。” “什么事能比看病重要?”医生拍了拍沾满雪花的衣领,只当闻彻还在办公,不由得皱眉,“我去楼上看看先生。” 王医生在闻家好多年了,自从闻彻的母亲久治不愈去世后,他就从老宅脱身出来,看护着大少爷长大,就住在庄园后面。 管家赶紧截住了他,用气音小声说道:“先生在太太房间里呢!” “我知道他又熬夜办公,这孩子就是——” “什么?!”王医生下意识往二楼看了看,声音也放低了,“又吵架了?” 这两个孩子很少凑在一个房间,他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管家笑眯眯地摇了摇头:“这两天不仅没吵架,太太对先生还很关心,我们先坐,不急着打扰他们小两口。” 王医生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挂上一抹莫名的笑,不急不缓的往客厅一坐,翘起了二郎腿。 “好嘛,沈先生医术可比我高超多了,这病还得专业人士去治。” —— 闻彻打开了灯。 沈行月微微闭目,片刻后缓慢适应了光线,抬头看向闻彻。 这个npc前世很少有这么脆弱的时候,他以为闻彻的程序设定里根本没有“生病”这项代码。 不稳的喘息、通红的眼睛、紧蹙的眉头……这些统统都不像是闻彻身上会存在的东西。 就像是那天火海中他莫名其妙的来救自己,搞了满身的血水一样让他无措。 “你要喝热水吗?”沈行月看了他半天,憋出一个问题。 “喝过了。” “哦。” 话题终结者沈行月扶了一把眼镜,转身向外走:“我先——” 闻彻猛地绷紧了身体,手掌按在房门上,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住他。 “不行。” “……我是想说,我先去看看医生来了没。” 闻彻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了会,片刻后松开手,嗯了一声。 “应该到了,我下楼看看。” —— 这还是十多年里闻彻第一次高烧,云姨也被惊动起来,披上衣服就匆匆去厨房做饭。 已经是半夜了,空腹吃药对身体不好。 十几分钟后,两碗鸡蛋羹端到了两人面前。 一碗是甜口,表面淋了圈蜂蜜;一碗是咸口,滴了香油。 闻彻:“你要吃哪个?” “甜的。” 闻彻应了一声,把碗递到他手中。 几个上了年纪的人相视一笑。闻彻是会疼媳妇的。 感冒药不是两三分钟就见效的,王医生身体熬不住,详细交代了服药后的注意事项,就拿着药箱起身离开:“每隔一个小时测一次体温,期间可以喝淡盐水补充水分,如果到明天早上仍旧高烧不退,就要打点滴了。” 他咳嗽一声又补充道:“有条件的话可以让家属用温水擦拭身体,特别是腋窝、颈部、腹股..沟等部位,帮助散热。” 虽然事实如此,但王医生还是有点淡淡的心虚感,也没抬头去看两个小年轻的脸色,拎着药箱就回去了。 闻彻偏头看了一眼沈行月,很快又移开视线。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楼,沈行月的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还是刚才叶霁云的那个小弟打来的。 沈行月再次挂断了电话。 积分不是只有今晚可以赚,但是闻彻几年来只有今晚需要他在身边。 至于记忆……他确实很想知道那个黑影朋友是谁,但是已经忘了这么久,不如着眼当下。 闻彻也听到了动静,转头扫向他的手机屏幕,语调冷淡:“到底是什么人,他只有你这一个朋友吗?” 不等沈行月回答,闻彻就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单手拨出一串号码:“小孟,辛苦你起来走一趟。” 闻总轻易不会让家中司机加班,特殊情况下,加班后会给丰厚的补贴,小孟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闻彻视线垂落,看向他:“地址。” 沈行月:…… 正巧这边打不通电话,直接把地址给他发成了短信过来。 沈行月:“升星酒吧,四楼9号包厢。” 闻彻把地址告诉小孟,简单交代两句后把手机递给他:“你有要补充的吗?” 沈行月没有接:“没什么补充的,就这样。” 他不信闻彻猜不到这个朋友是谁,这通电话也只是在他这里走个过场,闻彻这个大哥,从来不会对同父异母的这个弟弟留一丝颜面。 毕竟如果当年叶荷和叶霁云不出现在老宅,闻彻的母亲秦琳不会那么快就离开人世。 叶霁云迟迟改不了姓氏,入不了族谱,里面百分之百是闻彻运作的。 会把甜蛋羹分给他的是闻彻,睚眦必报的也是闻彻,npc的人设非常丰富。 一年前叶霁云在闻彻的马场比赛时摔了一跤,小少爷丢了脸面,当即把在场所有参赛马的马蹄敲碎了,事后闻彻让他赔偿了上百亿的损失费,惊动了各大媒体。 最后还是叶霁云求了家主,才堪堪压下此事。 有时候沈行月会生出一种怪异的思绪,他总觉得闻彻对叶霁云有些过于手下留情,像是被什么事情束缚着。 可能是主角光环在庇佑叶霁云,沈行月漫不经心的想,否则依照闻彻对叶霁云的恨意,不会就此罢休。 “……” 手机上的短信又发来一条。 【我们也是为你好,你和闻总是假结婚,你tm还是个瞎子,过两年离了婚能有几天好日子?赶紧抱紧霁云的大腿得了,矫情什么。】 他眉头一挑,很好,有些人已经把他的所有事情都宣扬出去了。 他把这个碍眼的手机号拉黑,心想,闻彻可比叶霁云好多了,至少他能在深夜分得一碗甜甜的鸡蛋羹吃。 而叶霁云只会给他找麻烦。 闻彻低头和管家发消息:【锁门。】 【风雪太大,任何人都不得进出庄园。】 随后把手机熄屏,抬头看向沈行月:“你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这个时候他又善解人意了,丝毫看不出半小时前他不依不饶非要人陪着的模样。 沈行月:“……” 意思就是不让他出门呗,还搞什么弯弯绕绕。 他有些无语,但谁让这npc正在生病,他宽宏大量的选择谅解:“还不困,我先守着等你退烧后再睡。” —— 于是第二天早上,沈行月睡醒习惯性地去摸枕边眼镜的时候,摸到了一块手感很好的胸肌。 他仓促从睡梦中惊醒,没有戴眼镜的眼睛虽然视物不清,却依然能看出身边鼓起了一个大包。 ——闻彻还在他身边睡着。 宕机的脑袋慢慢开始转动,他想起来昨晚凌晨两点自己守在床边,困意上来后整个人混沌着趴在了床沿,因为是自己的床,味道、布料都是熟悉的感觉。 脑袋上方是闻彻的手掌,他已经开始退烧了,淡淡的古龙水味后调温暖绵长,顷刻后他就阖上了眼睛。 之后…… 好像闻彻喊了他两声? 再然后,好像有人在他头顶笑着叹了口气,起身平稳的把他抱上了床。 一夜好眠。 沈行月回过神,盲人摸象般寻到了闻彻露在外面的手背,摸了一下感受温度。 很好,完全退烧了。 确认完毕后,放心用力的把男人给晃醒了。 “闻彻!我眼镜呢?” 对待病人要仔细关照,但退烧的闻彻目前已经失去了这个待遇。 闻彻闷哼了声,视野中模糊的一大团鼓起的被子晃了一下,不动了。 沈行月又摇。 这次成功把男人给彻底晃醒,闻彻起身反应了两秒,才俯身去拿眼镜。 他昨晚为了方便沈行月拿,特意把眼镜放在了沈行月这边的床头柜上。只是他没想到沈行月起床直接先把自己推醒。 温热光/裸的身躯微微朝沈行月这边压来,手臂穿过他的肩头,肌肤轻微的触碰在一起,在冬日清晨擦出旖旎亮色。 两秒后男人抽身直起腰,把眼镜递到他的手中,沈行月这才几不可查的放松了呼吸。 刚刚离得太近了,他甚至能从模糊的视线中看清楚男人上下滚动的喉结。 低头戴上眼镜,掀开被子下床,沈行月看着身上仅剩的一件单衣,有些迷茫的转了转头,空旷的卧室角落里,自己昨晚穿的针织毛衣,和闻彻的衣物一起混搭在衣架上。 “穿的太厚入睡会不舒服,我帮你脱掉了。” 闻彻说这话时的语气就如谈论今天的天气般稀松平常,他起身,不着寸缕的上身在室内异常抢眼,径直走到衣架前取下自己的衣服套上,动作牵连着肌肉上下起伏,划出优美流畅的线条。 黑色高领修身内搭低调禁欲,闻彻上半身转过来,衣服布料下的腹肌隐约可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都是男人,你不介意吧?” 沈行月:“……” 他不着痕迹的转了视线:“不介意。” 等到关了洗手间的门,把还在不紧不慢穿衣服的男人隔绝在外,沈行月才用手背贴了贴微烫的面颊。 他抿唇小口咽了口唾沫,脑袋里有点乱。 闻彻……身材还挺不错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画布 司机小孟昨晚到底有没有接到他的“朋友”,闻彻并没有告诉沈行月,这件事像是随着昨夜的大雪一起掩埋在雪地里。 他依然按部就班的上班,空闲之余为叶霁云找合适的心理医生,下班回去后和闻彻说上两句话,npc的探索进度缓慢的挪到了6%。 生活好似可以这么平淡的度过,直到一周之后,沈行月的耳边忽然响起了电流音。 一个机械感十足的声音取代了131:【宿主沈行月您好,我是您新一任系统009。由于该世界任务进展过于缓慢,我将接替131,持续为您提供服务。】 工位上浮现出一只黑色的团子,和131的灿烂耀眼的荧光绿不同,这只黑团子像是沾染了浓稠的墨汁,能把一些光线都吞噬殆尽。 131陪他走过了千万个世界,沈行月把手中的笔放在桌子上,冷淡蹙眉:“不需要,换131回来。” “好的宿主,自由选择系统需要100个积分值。” 三秒后机械音抑扬顿挫的起伏了一下:“抱歉,我没有意识到宿主积分不足的情况。” 沈行月:…… 有被冒犯到。 眼前浮现一副巨大的电子屏,009化成一股烟雾,围着电子屏绕了一圈: “在共同合作之前,请允许我做一番自我介绍。我是系统009,编号决定我的地位,我的设备、数据库都高于131,有足够的能力担此重任。” 随着黑雾的扭动,电子屏上密密麻麻浮现了多种颁奖证书,009声音徒然骄傲:“亲爱的宿主您看,我曾蝉联多届比赛冠军,带出的一千零八八名宿主中有一千位宿主取得了优异的积分,成功回到了原世界……” 黑雾的说教冗长复杂,沈行月无聊的靠着椅背,脚尖点地微微晃了晃身子。 “……言归正传,为了高质高量的拿下此次任务,我决定对宿主您制定积极高效的。” 电子屏画面一转,“当前目标”四个大字明晃晃的显现出来,上面写着: 向叶霁云道歉,并将宠物布布送还老宅。 沈行月:…… “不行,”他抱臂直起身子,冷声否定,“我的任务由我说了算,你无权干涉。” 烟雾停止晃动,凝成实体,它似乎没想到新任宿主如此不服管,009从桌面跳到了电脑上方,自上而下的看着沈行月,宣布道: “好吧好吧,宿主试图脱离当前目标,强制奖罚机制即将开始——” 沈行月眼睛倏地一暗,电子屏上显现出巨大的红字,在苍白昏暗的医院科室中悬浮,诡谲渗人: “警告,当前任务剩余时间72小时,超时未完成将遭受小黑屋惩罚!!!” 简直荒谬,沈行月猛地从座位上起身,垂眸冷笑:“009,宿主和系统一直都是双生的存在,谁给你的特权设立奖惩机制?” 009从容答道:“既然我能存在,那这个特权就有存在的理由哦。” 电子屏隐去不见,但当前目标“向叶霁云道歉,并将宠物布布送还老宅”的字眼却植入到沈行月的视野之中,像是焊死在了视网膜上,闪着猩红的光。 与此同时,支线任务全部清盘,npc闻彻的探索进度条消失的无影无踪。 “宿主只用把握好主线任务即可,贪多嚼不烂。” 沈行月倏地蜷了一下指尖。 “主角情绪喜怒无常,我无法从他身上得到积分,目前只能专注于支线任务,并靠医学手段治愈主角,”沈行月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我已经说的足够清楚,009,你没有资格干涉我的事业。” 手腕上表盘的时针发出一声几不可查的轻响,下班时间到了。 沈行月不再理会009,把电脑合上起身往外走。 身上的大衣在走路时扬起衣角,影子斜照在墙壁,像冬日的一抹孤影。 “沈先生,闻总还没下班,您想吃点什么垫垫肚子?” 云姨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这段时间两位先生都会共进晚饭,她下厨的劲头空前的足。 出乎意料的是,沈行月脚步未停,两步越过了她:“不用,今晚我不下楼吃饭了。” 云姨愣了愣,往前追了两步:“不吃饭怎么行,我把热粥给您端上去一碗。” “不用。” 他没有回头,但声音依旧很冷,云姨不知所措的停在原地。 尽管一周之前沈行月和下人们的相处方式也是这样,冷冰冰的和所有人隔绝开,可她以为那都是之前的事了…… 黑色林肯随后进入庄园,闻彻裹挟着一身寒气走进客厅,率先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餐桌。 “他还没回来吗?” 云姨心领神会:“沈先生回来了,但看起来心情不佳,说今晚就不吃饭了。” 闻彻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紧闭的书房门,沉声吩咐:“给他备着热粥端进去,他胃不好,不能空腹工作太久。” “可是沈先生刚刚说不需要给他送上去。” “我来送。”闻彻简言意骇道。 —— 009还在持续性说教。 “我的数据分析显示,主角情绪起伏是因为安全感过低,如果您表现出对他偏爱和欢喜,拿到积分脱离世界不是问题。” 沈行月冷笑一声。 他对积分的渴望全幻化成了对叶霁云的包容和喜爱,结果现在告诉他叶霁云还没有安全感? 荒谬。难道他要全天24个小时守候在他身边他才能有安全感吗。 沈行月懒得再听009口出妄言,干脆利落的点了系统禁言。 他长出一口气,世界安静。 “叩叩——” 闻彻在门外,屈指敲了敲书房门:“可以进去吗?” “进。” 闻彻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甜粥,轻轻放到他的书桌上,热气氤氲香甜,沈行月冷淡的神情缓和了一瞬。 “不开心吗?”闻彻帮他理了理散落的a4纸,顺手拿起他的书夹给他合并整理好。 沈行月垂眼,轻轻吹了吹热气,半晌嗯了一声。 闻彻习惯了他的性格,拉着椅子坐在一边,不着痕迹的引导:“说说看,我或许可以帮到你。” “……目前国内没有很出色的心理师,我拜托科室主任给外国一家心理机构发了邀请函,但是没有收到具体答复。” “哪一家?”闻彻挑眉。 “mayoclinic,预约时间都排到明年了。” “我去帮你问一下,”闻彻就像是在说一件很小的事,至少比不上他端上来的这碗甜粥重要,“你先喝粥,这件事交给我。” 他眼疾手快的打断了沈行月的道谢,拉开椅子起身离场:“想道谢的话,明天下午和我出席一场沙龙。现在我就不打扰你了。” —— 这是一场小型沙龙,沈行月随着闻彻进来的时候,视线所及全是脸熟的人。 闻彻的表弟闻安也在场,应该是被特意交代过,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他谄媚的起身给沈行月腾地方:“行月哥,您来这边坐。” 他和闻彻刚结婚的时候,闻安一口一个嫂子,喊得他脑袋疼,闻安最懂看别人眼色行事,立马笑眯眯地改口喊“行月哥”。 他能跟在闻彻身边从小混到大,靠的就是脑子和嘴。 圆桌冷席,酒水香槟,一派觥筹交错,沈行月漫不经心的听着大家交谈,浅浅抿了一口气泡水。 闻安殷切的探身拿过一盘点心放到沈行月手边,对着闻彻嘚瑟的扬了扬下巴。 放心吧哥,我今天控场,绝对让嫂子玩尽兴了! 还是他哥会玩,那么多跨国会议说推就推了,连夜给他打电话办沙龙。本来他还以为他哥被人夺舍了,后面又强调了一句“你嫂子也来玩”,他就什么都清楚了。 古代有那什么烽火戏诸侯,现在有闻总连夜办沙龙讨老婆高兴。 啧啧,他哥肯定是个恋爱脑。 闻安翘着二郎腿感叹,女伴亲了亲他的下巴:“安,你的手机来消息了。” 他人缘好,朋友多,手机消息日常都是99+,闻言偏头拿起了手机:“谁啊?” 下一刻猛地直起身:“我草?” 叶霁云的消息顶在聊天框上方:【安哥,你办沙龙怎么没有邀请我?现在去不晚吧?】 身边是神色如常的大嫂,一旁闻彻正偏头和他低声说着话,眼中带笑。 闻安坐姿都拘谨了起来,哐哐打字:“不用来弟弟,下次我办个大的你再来,这次就别来回折腾了。” 他就觉得奇了怪了,这个叶霁云怎么老是打扰他哥嫂的二人世界,忒没眼力见! 对此一无所知的沈行月起身去展品区看展,脚步顿在了一面水彩画前。 水彩画的主题是星空,颜色浓烈鲜明,中间的月亮散着朦胧亮光,行星朝他靠近,却始终隔着一弯银河。 闻彻低咳一声,语气上扬:“喜欢的话就拿走,这个宽度放进你的卧室正好。” 本来这场沙龙就是为了他准备的,所有的东西都属于他一个人。画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沈行月疑惑的凑近展品,他指尖点了点画布,触感熟悉。 前世这幅画确实被他挂进了卧室,可是却不是现在,而是一年后。 “这幅画的主人是谁?” 身后的闻彻看了他两眼,莫名其妙耳朵泛红:“我。” 沈行月迟疑的点了点头。 可是他明明记得,前世是一年后的叶霁云亲手把画送给了他。 “行月哥,这是我昨晚亲手画的作品,叫行月,我把它送给你,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这是前世叶霁云亲口说的话。 他像是在确认什么,盯着画轻声问道:“名字叫行月吗?” 闻彻也俯身摸了一下画布,两人的身体挨的很近。 他有种小巧思被发现了的得意,轻微勾了下唇角:“嗯。以你为名创作的,希望你喜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气泡水 外面有嘈杂响起,沈行月下意识的寻着声音偏头看去,却被闻彻挡住了视线。 羊毛灰色大衣里面是黑色修身内搭,肌肉轮廓和线条被勾勒的清楚,沈行月视线飘忽了一下,转回去盯着油彩画。 端着托盘的侍应生路过,闻彻把气泡水从托盘中拿起,递到他手心,意有所指的敲了敲画框:“别为了不相干的动静转身。” 话音落,黑色雾气弥漫,009徐徐落在沈行月肩头:【叶霁云在外面,请宿主速速和他相遇,尽快完成当前任务。】 无人窥见的黑雾丝丝缕缕的环绕在肩头,极致冷清的下颚被黑雾缭绕,映着身后浓郁的水彩,有种摄人心魄的感觉。 沈行月并没有做出回应,抬眸看向闻彻:“我去趟洗手间。” 他干脆利落的转身,甚至没有察觉到闻彻忽然淡下来的神情。 闻安找准时机,火急火燎的窜了过来:“哥,叶霁云非得进来,现在正让那帮孙子给他带路呢。” 清瘦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不见,闻彻漫不经心的拍了一把他的肩头:“这是我的地盘,他没有被邀请。” “什么意思,他已经到楼下了——” 闻安皱着眉随着闻彻的视线往楼下看,巨大的落地窗全方位无死角展露出楼下黑压压的人群。 人均一米九的保镖强悍的将叶霁云等一群富二代拦在门口,闻总的贴身助理挽起袖口,露出常年和闻总一起健身练出的腱子肉,碗口粗的木棍随着走路,在沥青路上划出一道沉闷的响动。 贴身助理也是闻家人,不过是血缘关系稀薄的旁支,叫闻杰,浓眉下的眼睛尖锐狠厉:“少爷们,要么现在转身去别处玩,要么我带你们去别处玩,你们说呢?” 被沈行月凑过一顿,现已经出院的汤少脸色沉沉:“你算什么杂种,也配和老子说话?” 他今天才知道那个美人是闻彻的人,虽然不知道那天为什么刚和美人搭上话就晕了过去,但是住院的这两天,他一想起沈行月的名字,就莫名其妙的心悸。 他把这种情感归结为一见钟情。 闻彻的人又怎样,他要想方设法的搞到手。 叶霁云被围在中间,冷风吹的脸色苍白,他盯着闻杰手中的棍子看了三秒,眼珠才转到闻杰的脸上。 “我做错了什么,我哥为什么要打我,”他重重抽泣一声,眼底却有恃无恐,“他经过行月哥同意了吗?” 闻杰面色不变,木棍从左手换到右手:“闻总说了,清理沈先生身边杂虫的这种小事,不需要污染沈先生的耳朵。” 杂虫?叶霁云额头青筋倏地迸起。 闻彻又算个什么东西! 他迎着呼啸的寒风上前走了两步,抬头怒视着闻杰:“什么闻总,不过是沈行月身边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一条狗!他有什么资格帮沈行月清理?” 没有人搭理他。 他说话一向不敢有人插嘴,叶霁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声音带着上位者的傲慢,他轻蔑的抬头扫了一眼禁闭的大厦:“闻彻不让我进去,是因为他害怕,害怕我只要踏进沙龙一步,沙龙就是我的主场!沈行月再也不会分给他一丝视线,闻彻不过是我的垫脚石——” 十一楼,落地窗前,闻彻面无表情的按了按耳麦:“动手。” 几乎是一瞬间,楼下所有保镖默契的转了头。 当众贬低这群杂种的狗主子的滋味不是一般的好,叶霁云苍白的脸上浮现不健康的红晕,他的思路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下一句话就在嘴边,却猛地卡在了喉咙里! 闻杰面无表情的举起了木棍。 他还真的会动手! 下一秒,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富二代反应过来,所有保镖瞬间扣着他们的手腕,膝盖顶着后背,把他们的脸狠狠按在了地上! 汤少一张脸被狠狠按在了水泥地里,听到了叶霁云的惊呼,顾不上砂砾磨的脸颊生疼,急哄哄的大喊:“放开老子!霁云,你没事吧?!” 叶霁云没顾得上回答他的话,他活了二十年,头一次感受到粗粝木棍打在身上火烧火燎般的疼。 这一刻的怒火已经被惊惧强行压下,木屑卡在娇贵的皮肉,深深嵌在骨头深处,他下意识的痛呼出声:“啊!” 闻杰钳住了小少爷的胳膊,十厘米的身高差距,叶霁云单方面被强行制服,冷汗唰的一下从脊背冒出。 “杂种,我可是闻家的……啊!” 闻杰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他拿起木棍的那一刻,数年前的晦涩记忆排山倒海般呼啸翻涌。 十五岁那年,身为边缘旁系的他第一次有机会跟着家人参加闻家老宅的家宴,宴会觥筹交错,所有的小孩默认围在叶霁云的身边,他按照父亲的提示笨拙的讨好着娇贵的小少爷。 “我们来玩游戏,躲猫猫怎么样?” 小少爷永远不会被质疑,很快,所有人都四散着躲藏在老宅各个角落。 那也是一个冬天,窗外的雪能淹没他单薄的胸膛,他在硕大的老宅晕头转向,被路过的小少爷抓着领子从沙发后面拎出来。 比他还要小一岁的叶霁云语气中带着理所应当的命令:“你陪我躲在小花园的歪脖子树上。” 他同意了。 他沉默的攥着拳头让小少爷踩着自己的头顶爬上歪脖子树,沉默的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中两脚踩进雪堆,身上的所有御寒衣物全被扒下来给小少爷供暖。 不到十分钟,小少爷不耐烦的要下来,踩在脑袋的脚摇摇晃晃的扭了一下,较弱的小少爷从树上掉了下来。 家宴的所有人都惊慌着围了上去,小少爷穿着两个人的棉衣,裹的严严实实,鼻尖和眼睛红彤彤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穿着不属于任何名牌的秋衣惊慌失措的被挤到了圈外,父亲目眦尽裂,一巴掌扇了过来,地上瞬间多出了几滴血花。 …… 他不知道当时闻总为什么待在阁楼顶部,也不知道为什么戾气深重的青年为什么会选择下楼把他带走,但是从那天起,他就待在了闻大少爷的身边,再也没被别人欺负过一次。 他漠然看着蜷缩在地的叶霁云,眼中嘲讽一闪而过。 他俯身抓住小少爷精心整理过的头发,气质和闻彻隐隐相似:“沈先生不会选择你的。” “你太弱了,根本不可能配和他站在一起。” —— 洗手间最里侧,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抓住一团黑雾,握紧时手背青色的筋络隐隐浮现,手臂肌肉线条绷起,猛地把黑雾甩在大理石墙壁,光滑平整的大理石砖板一瞬间龟裂! “请宿主注意行为,配合系统发布的当前任务——” 脑袋里层出不穷的警报声尖锐刺耳,沈行月毫不犹豫的按下消音键,世界寂静的一刹那抓住雾气单薄的009,再次往大理石墙壁上撞去。 “轰——” 碎石簇簇掉落,009越来越黯淡,但机械音还在坚持不懈的重复:“请宿主注意行为,配合系统发布的当前任务——” 沈行月不耐烦地一脚踹下去,009落进蹲厕,沈行月长指一按,流水形成的漩涡瞬间把它转进了洪流。 世界安静。 沈行月眉眼舒展,拍了拍手推门而出。 去他的当前任务。 “你们在看什么?” 沈行月看着垂眸站在落地窗前的闻彻,阴沉光线为他笼罩一层阴郁气质,他一手插兜,一手晃着杯中的气泡水,愣是把一杯气泡水的身价提升了五百万。 闻彻慢半拍回头。 他像是有点难以置信,喉结仓促的上下滚动:“你没有走?” “沙龙不是还没有结束吗,为什么要走。” 对面的男人周身阴郁的情绪明显散去,他失而复得般抿唇嗯了声,过了会才回答刚才的问题:“在看附近有没有合适的餐馆,你晚饭想吃什么?” 他很少和闻彻一起出来吃饭,这还是记忆中的第一次。 “我都可以,没有忌口。” “是吗,”闻彻笑了起来,“附近有家私宴的小炒菜口味清淡,待会散场我们一起去。” “好。”沈行月没想太多,抬手准备接过闻彻手中的气泡水,男人却抬了抬臂膀,让他落了空。 沈行月:? “换一杯。” 闻彻简言意骇,从侍应生托盘中拿出新的,而他手中的那杯也顺势放在了托盘上,如果沈行月再细心一点,他会发现杯中液体比他离开时少了三分之一。 闻安后退几步,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勾着头看着水杯,敏锐的察觉到了大哥阴沉的视线。 他脖子一凉,又后退了几步。 看也不让看,过分了哈。 他又没有喝别人气泡水的怪癖。 他挤眉弄眼的把另一个侍应生喊过来,扬着下巴示意侍应生看去:“那个托盘上的杯子和水,给我包严实了,一滴别洒送到闻总家里去。偷偷的,别让我嫂子看见。” 他抽出几张钞票塞进侍应生衣兜,看着前面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感叹自己真他爹的贴心。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口味 闻彻订的这家私宴沈行月只来过一次,但并没有动筷子。 私宴需要至少提前一个月预定,叶霁云当时要庆祝成年礼,打电话邀请他来这里一起吃饭。 “我今天可是大寿星,行月哥这顿必须来,包厢都早早定下了的。” 这通电话来的太仓促,沈行月只得临时打电话给管家,告诉他今晚自己要晚点回去。 结果他赶到私宴,才发现叶霁云根本不是只邀请了他一人。 十几个沾了浓郁烟酒味的富二代脚踩在桌子上开香槟,几道没有撤下去的菜盘被喷出的酒沫子覆盖,整个屋子里乌烟瘴气。 叶霁云被团团围住,两腮通红,双眼迷离,越过门口僵站着的沈行月去了洗手间。 这群人早就开始庆生了,这顿饭已经接近尾声。 这根本就是一场没有规划到他的派对。 沈行月秉持着不和醉鬼生气的原则,非常不开心的回了庄园。到家时已经将近九点,滴水未进的胃部火烧火燎的疼,他冷脸打断了管家的话,吞了两粒止痛药上了楼。 …… 这次来这家私宴,闻彻直接带他去了顶楼的云顶大厅。 华灯初上,整个江市尽收眼底,尽显奢靡与繁华。 至少五百平的顶楼空旷明亮,没有多余的侍者跟随进来,闻彻绅士的拉开椅背,示意沈行月落座。 尽管云顶大厅的装修布局并不会让宾客感觉到太过空荡,但是整个空间里只有闻彻,还是有些不自在。 在家时有云姨搭话,气氛刚刚好,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沈行月喝了口茶水润润嗓,主动找话题:“我之前来过这家私宴,不过还是第一次来顶楼。这里很难预约吧?” 闻彻指尖在红木桌面上轻点了一下,声音平常:“不难,我是这家店的实际控股人。如果这里的菜合你的胃口,你可以联系我,随时带你来。” 沈行月眨了眨眼,轻哦了一声。 原来不是只用在前台报闻总的名字就可以,还得本人亲自陪自己来? 这家私宴还挺严格。 他天马行空的想着,只听对面一声轻微的声响,昂贵的手工玻璃杯磕碰到桌面,他抬头,和闻彻阴郁漆黑的眼睛对视。 “你和谁来的这里?” 沈行月一瞬间想起来,他去和叶霁云庆生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他记忆力紊乱,没有131在一旁翻数据库,很多事情分不清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 “……和别人,你不认识。” 沈行月准备胡乱搪塞过去。 闻彻盯着他看了一会,很久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应了一声。 安排在沈行月身边的司机会每日向他汇报行程,并没有提到过他到这家私宴。 闻彻眼底阴郁浓厚,他的发色和瞳色都是极致的黑,阴沉沉的气息让人很难不注意到。 上菜的侍者沉默且飞快的上完了菜,抱着托盘匆匆离去,走出了逃离蛇窟的感觉。 闻彻:“是和你跨年的朋友?我很好奇他的模样。” 这件事解释不清,只能把锅甩给哪位不知相貌姓名的朋友。 沈行月咬了一口黑松露巧克力,心想我也很好奇他的模样。 细腻的巧克力在舌尖化开,他眯了眯眼睛,看着陆续上桌的菜肴,吃出了家中的味道。 “云姨是从这里调到庄园的吗,怎么菜品和味道都这么相似。” 本来欧式气息十分浓郁的顶级餐厅被一道道冒着热气的小炒菜挥散,留下雾气和踏实的饭香。 “只是特意记住了你的口味,提前和主厨交代过,”闻彻说,“生冷的海鲜和不熟的牛排都不会上桌,你的胃吃不惯。” 他才和闻彻一起吃了几顿饭,这个男人就把自己的口味摸清楚了?沈行月惊讶的眨眨眼,对npc敏锐的洞察力和极致的细心又有了清晰的认知。 npc过了会又耿耿于怀的补充道:“没有麻婆豆腐和宫保鸡丁。我的厨艺还算可以,等你有空我下厨给你做。” 他压下升腾起来的醋意,把剔干净鱼刺的嫩白鱼肉放进沈行月的盘中,那个隐身却被沈行月惦记的朋友,也不过是朋友而已。 他才是沈行月的合法伴侣,他的胃口,他的口味,都应该被自己娇惯着,除了自己,任何人都没资格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 沈行月从私宴出来,和闻彻一起回的庄园。 车内的温度有点高,吃饱喝足后车内空调吹着脸颊,青年低着头,瘦削的身体随着车流流动,轻微的左右摇晃。 闻彻在一旁看金融报表,半晌才慢条斯理的翻过一页,一向雷厉风行的闻总这时的效率异常的低。 晚高峰堵车,闻彻扫了眼腕表,预计还得一个小时才能到家。 骨节分明的手从青年脖颈后穿过,托着他的脑袋,动作很轻的往自己这边靠拢。 宽厚的肩膀正好能放得下沈行月的脑袋。 鸦羽般的睫毛最后颤了一下,青年一无所觉的在他颈侧洒下均匀轻浅的呼吸。 后半程路段,闻彻手中攥紧的金融报表再也没有翻动过一下。 黑色林肯绕过庄园内潺潺流水的喷泉,平稳的停在了地下车库。 沈行月已经不知不觉在某人的操作下半个身子都歪进了闻彻的怀里,闻彻指节曲起,轻轻上下拨弄了一下沈行月的卷而翘的睫毛。 “醒醒,到家了。” 动作太轻,沈行月又睡的正香,自然得不到回应。 闻彻很浅的勾着唇,脱下大衣盖在他身上,密不透风的包裹着他,行云流水般把人从车厢抱出来。 这架势,像是早已预演过无数次。 冬日呼啸的北风被严丝合缝的挡在外面,沈行月无意识的把脑袋往温暖的胸膛里蹭了蹭,乖的不像话。 闻彻一路把人抱进了卧室,抬手准备收回他身上裹着的大衣的时候,沈行月忽然皱着眉抓紧了他的手掌。 闻彻动作一顿。 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力道弯了弯腰。 昏黄的台灯光线黯淡,他厚重的影子垂落在沈行月身侧,像是一对真正同床共枕的伴侣。 身下无意识抿紧的唇红润,万籁俱寂的黑夜,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打在心房。 月光从云层后浮现的那一瞬,闻彻披着月色虔诚的贴近了沈行月的额头。 鼻尖对着鼻尖。 常年健身的肌肉紧绷到极致,他极度克制的抬手,指腹压在沈行月的唇上,声音暗哑: “你是我的。” —— 三日后,准备下班的沈行月视线忽然被剥夺,无边无际的黑色蔓延,科室外一切嘈杂声响全都消失不见。 他进小黑屋了。 被单方面暴力殴打过的009把自己的身体缝缝补补,忍气吞声到现在,终于迫不及待的出现了。 “由于宿主消极工作,当前任务超时未完成,现已关押至小黑屋!24个小时后方可出来!” 把卧在肩头的黑雾精准抓住仍在地上,沈行月神色淡然的拉开虚空的电子面板,找到右下角紧急联系人密码,干脆利落的拨号。 “请宿主认清现实,您的同事不会有此特权解救您,您所认识的系统们也同样无权解救您。放弃挣扎、认真悔改才是良策!” 沈行月不带一丝感情的看了他一眼,指腹不带一丝停顿的按下拨号按钮。 一秒,两秒,三秒。 009兴奋的围着沈行月转了一圈:“你的救兵呢?” 沈行月静静靠着小黑屋的墙壁,由于光线被完全剥夺,以至于他的周身闪过细碎的涟漪时,就如同暗夜中白昼降临,耀眼刺目。 涟漪越来越大,009蜷缩在角落,当即宕机。 一只脚带着足以撕裂空间的力量铺天盖地的袭来。 救兵来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主角 祁明,时空管理局副局。 苍青制服领口露出的锁骨线条凌厉如刀,胸前猩红的怀表盘一圈圈飞速转动,金属指针在墨色浓郁的黑屋中闪烁灼目光泽。 他的眼尾有金色纹路,和怀中表盘的金属指针弧度出奇一致,骨骼以诡异的弧度弯曲,凑近到沈行月鼻尖:“眼带露水煞,桃花煞入命……看来你在这个世界收获颇丰。” 暗哑的嗓音带着非人的金属感,音波传到宕机的009数据库,噼里啪啦烧烬了他的主机。 祁明?! 这位空降到副局数年,以绝对强悍的姿态整改全局生态的男人,竟然和一位普通的宿主有联系! 黑雾没有惊骇太久,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连挣扎都没能挣扎一下,“砰”的一声随着小黑屋一同弥散。 世界顿时恢复明亮。 科室依旧灯火通明,小李把白大褂往椅子上一丢,转身后冷不丁看到沈哥身边站了个男人:“哥,我先下班……额,这位是?” 他眼睛慢慢瞪大,克制住好奇瞄了一眼陌生男人繁复的穿搭,再看看身上简单的纯色棉服,有种时空割裂的错觉。 “我朋友,”沈行月面不改色的遮住了祁明诡异的服饰,“玩cosplay的。” 祁明摸了摸下巴:“什么是扣死普雷?” 沈行月:…… 他飞快脱下白大褂,推着祁明往外走,头也不回的对小李解释:“抽象男,不用理他。” —— 沈行月究竟是怎么和祁明认识的,他自己已经不记得了。 但是这个人只要出现,他就有种熟稔感。 这种情绪和面对131时很像,沈行月一度怀疑自己在某个世界和祁明搭档过。 但如今副局风光无限,他却还蹉跎在小世界里做任务,这怎么对比都过于心梗,沈行月并没有足够的勇气考究过去。 祁明轻易不能离开总部,这次被沈行月强制唤出,也只能短暂停留。他时不时看两眼怀表,明显被强行召唤过来的时候还在处理公事。 “131因为主机被外界不明数据攻击暂时短路,你需要等两天了。” 他等级太高,小世界负担不起会坍缩,因此祁明在来之前就已经把能力封印了一大半,对131爱莫能助。 “被攻击?”沈行月有些诧异,“它没有和我提起过。” “技术先进到131自己都没有察觉,应该是同行。” 祁明跟着沈行月走出医院,一边转着手中的怀表,一边张望:“唔,好繁华的小世界,你要带我转转吗?” 这个小世界沈行月自己都没有留意过,每天两点一线的从庄园折返到医院,枯燥无趣。 他站在候车区等车,无奈地看了一眼对一切充满好奇的祁明:“你公务缠身,哪来的时间逛。” “这点时间还是有的,”他暗自挥了挥怀表,眼角金色纹路一闪而过,“我已经把时间盘拨慢了,能在这里待上一天。” 沈行月:…… 是他思想狭隘了。 祁明在出医院之前就伪造了一身正常人的穿搭,但当他和沈行月一同站在候车区的时候,还是吸引了不少视线。 他为自己塑造了无限趋近于完美的身材和脸庞,金属感嗓音被抹去,声音清晰柔和。 一个金发金眼,身形比例完美到了恐怖的程度,最简单的一身白衣依旧令他全身散着耀眼的光;一个黑发黑眸,低调精致的灰色风衣勾勒出清瘦身形,无框镜片下长而翘的睫毛垂落,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 有不少年轻男女兴奋拿出了手机拍照,可无论怎么拍,最终成像都会曝光过度,扭曲成模糊的一团。 闻彻的司机慢慢把车子停在两人身前,他顶着后座铺天盖地的低气压,僵着身体从车里蹦了出来, “沈先生,闻总他今日正好顺路,来接您下班。” 后座,车窗徐徐降下,露出一张锋利成熟的英俊面庞,电脑屏幕闪烁着多人会议,男人平淡地说了声:“上车。” 聊的欢快的两人同时消音。 祁明盯着男人的脸看了两秒,长长吹了声口哨:“帅哥,加我一个?” 沈行月:…… 闻彻:…… 闻彻终于冷眼扫过祁明,问的却是沈行月:“他是谁?你的那位朋友?” 沈行月不知道为什么闻彻总是耿耿于怀那位不知名的朋友,但是解释起来很麻烦,他就干脆点头: “对,就是他。他叫祁明,主学的是时间管理。” 时空管理局的副局,怎么不算是业内时空管理大师呢? 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气氛莫名其妙的怪异,特别是他和祁明一起站在车门前,像两个小学生被审视。 他不由自主的解释了一句:“我和祁明很久没有联系过,他很忙,明天就出国了。” 闻彻面色有些许缓和,他推开门下车,和祁明平视,露出一个客气疏离的笑:“你好,我是闻彻,行月的伴侣。” 抢眼的婚戒在指间闪烁抢眼的光芒,他和祁明简单的握了握手,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欢迎来我和行月的家中做客。” —— 闻彻提前通知了云姨和后厨,等三人回到庄园,加长版的长形餐桌已经摆满了餐盘。 闻彻自然的替沈行月拉开椅背,等沈行月落座后,他站在原地淡淡示意祁明落座:“祁先生,请坐。” 银质刀叉在华丽巨大的吊灯下闪烁着锋利的弧度,闻彻漫不经心的切割着盘中的牛排,切割下来的牛肉块精准的保持相同大小。 “我和行月平时吃饭比较随意,若有招待不周请祁先生见谅。” 闻彻的态度就是招待客人的态度,挑不出错。只是沈行月总觉得有些奇怪,他发散着想法去拿手边的刀叉,被旁边男人稳稳的按住了手。 闻彻掌心依旧很热,肌肤相贴,热意和其他的情绪源源不断传递到他的手背,他忍不住蜷了下指尖。 “云姨,把热菜挪到行月面前,刀叉换成筷子。” “不用,”沈行月有些赧然,他对这样贴心的特殊对待有点无所适从,“偶尔吃一点西餐没事的。” 闻彻收走了他身前的刀叉,递给身后的侍者,语气自然:“在外面我管不到你,在家里要听我的。” 云姨把筷子递给沈行月,闻言笑出了声。 这个家谁管谁简直是一清二楚,闻总真是会说笑。 祁明饶有兴趣的托腮看着夫夫二人的互动,饭没少吃,戏也没少看。 吃饱喝足后,祁明懒洋洋地靠着客房的门和沈行月悄悄咬耳朵:“你这个任务对象蛮有意思。” 沈行月看了他一眼,纠正道:“支线任务对象,他只是一个高阶npc。” “哈?”祁明奇道,“他不是小世界的主角?” 沈行月摇摇头:“不是。” 祁明金色眼睛瞪了半晌,掏出怀表皱眉算了很长时间,反复确认三遍后,表情渐渐怪异起来:“竟然真的不是……” 能爬到副局的位子,祁明已经走过无数个s级的小世界了,他自诩能一眼看出每个世界的核心主角,没想到在闻彻身上翻了车。 气场这么强大的男人,仅仅只是小世界里面的npc?那小世界里面的主角该优秀到什么样子? 他不甘心:“主角是谁?我倒要去见识见识。” 他这副模样好像真的不像是开玩笑,沈行月心中微微一动。 “叶霁云,”调出照片,他眯着眼睛敲了敲手机屏,“还麻烦副局帮我相看一番。” 一道金光闪过,祁明的身形化作万千量子光点弥散在虚空,沈行月贴心的替他关上了客房的门。 闻彻恰好从书房出来,视线落在客房门前的青年身上,眸子几不可查的一暗。 他步调足够慢条斯理,皮鞋踏在实木木板发出沉闷响动,沈行月闻声转头。 “很晚了,”他拂过青年有些乱的额发,力气轻柔克制,“早些休息。” 头发被摸的很痒,沈行月伸手扒拉了一下头发,嗯了声准备回自己房间。 没走两步,就被握住了手腕。 闻彻上前迈了一步,高大浓厚的阴影把他笼罩在中间。 他比沈行月高,垂下眼睛能轻而易举的看清青年的神情。 结婚三年,他探寻了这双眼睛三年,里面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眷恋和爱意。 甚至就连旁人轻而易举所能得到的笑意和熟稔,他都不配拥有。 沈行月一无所觉的歪了下脑袋:“还有事吗?” “……”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暗中发疯般收集了沈行月所有的爱好和琐事,但是没有一件与自己有关。 “哦对了,”倒是沈行月主动想起来了正事,“叶霁云受伤了,叶荷让我们回老宅。我不太清楚你的行程表,所以没有当即应允。” 本来这件事是要在今天晚上解决的,只是临近下班被祁明搅合了思绪,没有131在一旁看着,他短暂的鱼的记忆直接把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受伤?”闻彻适时表现出一丝惊讶,“可能是昨天我们在赏画的时候,我的总助和他起了一点争执导致的。这件事怪我,总助处理事情过于情绪化,我缺乏约束。你是他的心理医生,之后再出现这种情况,我会及时找你说的。” 叶霁云的性格普通人确认很难适应,沈行月没多想,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没事的,让他吃点苦头也好,他最近脾气越来越差了。” 闻彻隐秘的弯了下眼角。 “你呢,刚才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闻彻慢慢放开沈行月的手腕,最终轻声开口:“你还没有和我说晚安。” 沈行月不懂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的重要性,但既然闻总莫名其妙的开口要求,他就顺势说道, “晚安闻彻,祝你好梦。” 闻彻周身烦躁的气息稍稍散了一些:“晚安,好梦。” 最好不要梦到旁人,只用梦到我陪在你身边,这才叫好梦。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汪! 祁明一晚上没回来,第二天沈行月在空无一人的客房看到一张带着金色纹路的纸片: 【能量耗尽,紧急遣返,主角身份存疑,当心。】 纸片背面还有一句潦草的话,最后面的两个字笔锋嚣张的要划到天上,大咧咧的写着: 【闻彻不错,可处。】 沈行月:…… 本来还在担心祁明安危的心情一下子被冲淡,他面无表情的把纸片折叠,丢进书房的文件夹。 书桌上还堆着他为叶霁云所做的资料本,动作停顿片刻,他把本子锁进了书柜深处。 他想起最初遇见叶霁云的时候,叶霁云穿着高中校服,领结打的整齐干净,一双眼睛见人就笑。 他把厚重的书本丢在地上,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露出一截手腕:“你是来当我的心理医生的吗?很高兴认识行月哥。” 校服没遮住的手腕上露出交错的乌青和红痂,小少爷满不在乎的扯下衣袖遮住:“严厉刻板的爸,阴鸷冷酷的哥,你要是我,你也会受不了的。” …… 所以他刻意拉开了和闻彻的接近,一切以任务对象为重。 或许从一开始,这就是场错误。 —— 江市冬季寒冷干燥,落地窗外的枯叶被北风呼啸卷起,秋千座椅仅用一夜时间就堆满了灰尘。 他沿着楼梯往餐厅走,只看了一眼窗外就准备收回视线,余光却忽然看到一个小小的黑影从秋千下面窜出。 布布长大了一点,四肢并用的把玩具连拖带拽的从秋千下咬出来,黄褐色的背部沾满枯枝碎叶,它抖抖身子,灵敏的像个滚筒洗衣机。 苍凉北风也是他的玩具,对着冷空气活力四射的汪汪叫着,隔着厚重钢化玻璃沈行月也能感受到布布的兴奋。 云姨已经把餐盘摆好了,仰起头看着慢吞吞下楼的青年,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个笑:“沈先生,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趁热吃吧。” 沈行月回头嗯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梯。 餐桌前只有他和云姨,惯常早起在楼下等他的人不在,沈行月往豆浆里放了几粒糖块,顺口问道:“闻彻呢?” “布布一大早就挠门要出去玩,外面风大,闻总不放心,带布布去了庭院里玩。” 果然,闻彻穿着修身的黑色运动服,拨开枝杈弯腰从草丛出来,手里拿了一根木棍。 沈行月第一次见脱去西装的闻总模样,搅豆浆的小勺子慢慢停了下来。 黑色运动服,明明是漆黑如墨的颜色,却在凌冽寒风中彰显出浓厚的鲜明情绪。 肌肉线条紧实的臂膀被运动服勾勒出流畅的线条,起伏、绷紧。 隔着玻璃,闻彻看不见那双清淡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看得认真,沈行月也听不到闻彻在对布布说些什么,片刻后,布布尾巴摇成了风火轮,屁颠屁颠的咬着棍子的另一端,四爪抓地使劲的往自己的一侧拔。 拔河比赛。 一人一狗都铆足了劲,狗是铆足了劲比赛,人是铆足了劲放水。 能一拳抡飞两个打手的闻总和几个月大的柴犬不分伯仲,这场比赛持续了五分钟,最后以闻总落败收场。 布布兴奋的咬着棍子原地乱蹦:“汪!汪!” 豆浆甜甜的,沈行月浅啜了一口,很轻的笑了一下。 云姨看看闻总,看看屋子里浅笑的青年,装摸做样地叹了口气:“这布布没有玩尽兴,闻总怎么吃早饭呢?” 青年果然看了过来。 云姨再接再厉:“我去拿布布的餐盆,沈先生能帮我提醒一下闻总吗?” “啊,好的,”这些小事沈行月当然不会拒绝,他脚步轻快的披上大衣,“我现在出去。” 穿过回廊,晨间的阳光穿过回廊上葡萄藤的间隙,斑驳均匀的洒在石板路,碎叶踩在脚底沙沙作响,隐入呼呼作响的寒风中消散不见。 这些葡萄是他来庄园之后种下的。他喜欢吃葡萄,这个品种的紫皮葡萄尤其好吃,只是江市只有一家水果店售卖,需要特意绕很远的路去买。 当他第三次为了买葡萄,在暮色四合时才回家的那天晚上,闻彻就吩咐管家在回廊旁种下了相同品种的葡萄树。 从此以后,他很少再因为这件小事耽误回家的时间,闻彻在一楼客厅工作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回到庄园打开门,闻彻都会在客厅里坐着,第一时间看向他。但等到他上楼后没多大一会,闻彻也随着上楼了。 风带来了闻彻的声音,沈行月回过神,听到了男人漫不经心的调训: “怎么不黏他,嗯?”中间夹杂了几声布布懵懂的叫声,闻彻语调稀疏平常,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你要学会讨他的欢心,跟我学着点,就算被拒绝也没关系,他总会看到你的,懂?” …… 闻彻和沈行月一前一后往室内走,布布好像真的听得懂闻彻的调训,一个劲的围在沈行月脚边。 小小的一团,移动速度却不慢。沈行月担心自己不小心踩到它,很谨慎的低着头,一个石板一个石板的走。 闻彻停了下来。 他直接弯腰,一只手轻松捞起了闹腾的小狗,不轻不重的弹了一下它湿漉漉的鼻头:“安静。” 布布不满的抗议着呜呜叫喊,反抗无果后前爪搭着闻彻的肩头,看着后面的沈行月,耳朵一前一后的动弹。 超——可爱。 沈行月追着闻彻的步伐快走了两步,没忍住摸了摸布布的耳朵。 毛茸茸,温热的触感,颜色和手感都像金秋时晒过的棉被。 或许它可以担任自己的暖手宝职位。因为把暖水袋送人后迟迟没遇到合适平替的沈行月这样想着。 吃过早饭,两人往老宅赶去。 布布亦步亦趋的跟着,沈行月抱着他揉了揉,交给云姨。 “乖小狗,你在家里等我们回来。” 布布眼睛亮亮的,主动把脑袋歪着贴紧沈行月的手心。 闻彻站在一旁,看青年揉着狗头轻声细语的交代,视线落在白皙修长的手指上。 因为天气冷,手指尖冻的有些红,看着……很好摸。 闻彻不着痕迹的把手背在身后,虚虚握了一下。 这个周末注定是喧嚣的,自从昨天小少爷一身伤的被扛回来,整个家中上上下下都没有消停过,就连常年卧病在床的家主也听说了此事,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敲:“把那个畜生给我叫回来!” 叶荷坐在一旁吓的一激灵,过了会才想起来继续哭:“闻彻从来不把我这个后妈放眼里,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也不回!还有他娶的那个沈行月,也是一样的德行!” 本来是假情假意的哭嚎,结果叶荷自己煽风点火,倒是把自己说的一肚子火:“当初闻彻要娶他我就不同意,进门几年连声妈都不肯叫,偏偏闻彻把他当个宝,要不是看在他给了比利时那家公司的期权,我才……” “够了,”家主浑浊的眼睛闪烁了一下,“那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别再提出来丢人现眼。” 叶荷咬着唇安静片刻,又搅着手帕开口:“是,是我不聪明,给家主丢人了。可我就是不服气,凭什么要让沈行月去管束我家霁云?这几年我儿子跟着他有半点长进吗?” 家主不耐烦地把拐杖仍在地上,常年卧床落下的后遗症导致他喘气不匀,一双眼睛憋的猩红:“霁云天生带着我闻家的血气,哪用得上看医生,我让沈行月留着,是给霁云铺路。” 房屋里飘散着老人腐朽的体味,家主闷咳几声,喘匀了气,断断续续地说:“闻彻能为了沈行月死,杀了沈行月,闻彻还能活几天?” 闻彻和沈行月走进老宅,叶荷闻讯从三楼下来,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发出聒噪。 “看看你们干的好事,闻彻,你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自己的亲弟弟动手,我看你是疯了!” 上次被关禁闭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叶荷谨慎的停在两人一步之外,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 闻彻恍若未闻,他贴近身边蹙眉的青年,安抚性的抓了抓他的手。 又旁若无人的轻轻拨弄了一下他的发丝。 “别动,”闻彻低声说道,气息洒在他的颈侧,“头发上有根狗毛。” 叶荷哑口无言,她厌恶的扫过贴在一起的两个人,阴冷一笑:“家主就在楼上等着你们,我倒要看看到了家主面前,你们还敢说话吗?” 闻彻没有分给她一丝视线,他率先起身,伸出右手,掌心朝上,对着坐在沙发上的沈行月。 他笑了笑, “我们一起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手帕 闻家家主叫闻修远,年轻的时候是江市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娶的妻子是姜家独女,两人也是门当户对。 婚后三年幸福美满,姜小姐怀揣着幸福生下了闻彻。 但姜小姐身体虚弱,生产后身体迟迟没有康复,她并不是从一开始就产后抑郁的,她身边有孩子、有爱人,她是一朵堪堪绽放的玫瑰,还有无数个朝阳和晨曦等待着她的观赏。 闻修远的事业一天比一天忙,有时深夜回来,有时彻夜不归。她隐约嗅到了爱情变质的端倪,但是她以为这一切都因为自己的身体不争气。 等到她完全康复,闻修远还会回到她身边,他们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家三口。 直到久卧病床的她被搀扶着走出来透气,一个更健康更明媚的少女站在自家的后花园,摘下她怀孕时精心饲养的红玫瑰,别到了自己的耳边。少女身边是她朝思夜想的丈夫。 那个声称从不会让异性靠近自己半步的男人在满是家仆和侍者的后花园,旁若无人的向少女献上最甜蜜的吻。 这是姜小姐第一次服用抗抑郁药。 姜小姐的母亲从遥远的h市赶来,替女儿擦干了眼泪:“你刚生下孩子,男人靠不住就算了,孩子是无辜的。” 闻修远整个人瘦了一圈,胡子拉渣的跪在她药气萦绕的床前,举着手指头对天发誓:“是我犯浑,你放心,这种事情以后绝对不会发生了。” “我事业上升期压力大,没管控好自己,犯了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他真挚的向前爬了爬,紧紧攥着她的手,“你得理解我对不对,我们才是一家人,况且阿彻他还小,离不开爸爸。” 姜小姐最终也没有挣脱开那双大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可是她依旧瘦弱、无神。 外界总有不停的风言风语,说闻家家主的妻子总是病恹恹的,整个老宅都阴森晦气。 闻修远没有出面阻拦过这些谣言,倒是她有一天听说有家媒体造谣闻修远和秘书叶荷不清不楚,闻修远高调召开新闻发布会,怒斥媒体扭曲事实,并强调秘书叶荷和自己只是上下属关系。 又一年过去,闻修远深夜回来时,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口红印记,像揉碎的玫瑰花瓣,散发糜烂气息。 又一年过去,那个少女站回她的后花园,手里牵着一个男孩。 这是姜小姐最后一次服用抗抑郁药。 玫瑰花枯萎在了最好的年华,那年闻彻八岁。 —— 像是命运的闭环,闻修远如今也卧病在床。 只是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一言不合就把手中的拐杖敲的震天响。 沈行月和闻彻还没有推门进去,就听见了里面的动静。 沈行月扯了一把闻彻的袖子。 他看了看左右站着的侍从,微微垫脚,声音又轻又小:“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闻彻奇异的僵了一下,然后才配合着身边人微微俯身。 他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后知后觉转头:“你说什么?” 沈行月:…… 这什么事不关己的态度,合着就他一个人担心闻彻被家主刁难吗。 他无语的扶了扶卡在鼻梁上的眼睛,轻声重复:“闻总打算怎么应对,我也应该有些知情权吧?” 他之前可是答应过了要配合闻彻逢场作戏的,说话要算话。 而且他上辈子被这个家主坑过不止一次,对这个苟延残喘的老人没有一丝好感。 闻彻反应过来,轻笑一声:“不需要应对。我只会反击。” 沈行月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见闻彻干脆利落的推开闻修远的卧室门。 门虚掩着,闻总身边的总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家主的床头,托着手中的文件夹,一板一眼的念着:“截止11月23日,集团已经认购40%新股,您手中的亿万期权占比从18%稀释至3.2%……” 闻修远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走进卧室的两名青年,只是一个劲的敲着拐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不可能,我可是家主,整个集团老子说了算,他闻彻算个什么东西,啊?” 沈行月没想到进门就看到这幅场景,尽管他知道目前整个集团都被闻彻牢牢握在手掌心,但是他看着身旁面色沉静的男人,还是有一丝不适应。 毕竟这个男人上一秒还在人畜无害的和小狗拔河,下一秒就直截了当稀释了亲生父亲手中的期权…… 闻彻时刻注意着青年的神情,眸子一暗,问道:“在想什么?” 或许不该让他陪自己走这一趟,他会不会认为我不近人情? 闻彻心里一紧,还没沉声为自己找补,就听沈行月犹豫开口:“叫个救护车吧。” “我看家主快喘不上气了,万一晕在这里……或者我们要装作不知道直接走人吗?” 心里的担忧瞬间消散。 闻彻盯着他看了两秒,忍不住偏头闷笑了几声。 他的爱人,好可爱。 “救护车没必要,他的家庭医生就在隔壁,”闻彻眨了眨眼,认真回答着青年的问题,“至于我们,如果你想,我们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我听你的。” —— 闻修远终于发现了身前站着的大儿子,他脸色扭曲,长长的拐杖狠狠向对面掷去,反而被对方轻描淡写的抓在掌心。 “当啷——” 闻彻干脆利落的把拐杖甩在角落,冷脸掏出手帕反复擦拭手掌。 闻修远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恶心。 昂贵的丝绸手帕被轻飘飘的丢在地上。 没有人搀扶根本动弹不得的闻修远一瞬间像是老了十余岁,他来来回回死盯着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个青年,最终定格在沈行月身上。 他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发黄的牙上下开合:“把你的亲生父亲逼上绝路,把你未出生的弟第杀害掉,现在还想把唯一活下来的亲弟弟置于死地,小沈,你真的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是什么样子的吗?” 一阵长久的静默。 总助早已经退至角落,常年昏暗腐朽的卧室只急促的回荡着老人自得的喘气声。 闻彻已经彻底冷来了脸,他在这一刻闪过无数思绪,下颚绷紧,脊背僵硬。 明知道这些是谎言,他却还是会害怕沈行月当真。 他伸手去拉沈行月的手腕,却被对方轻轻避开,指尖擦着对方细腻的肌肤一晃而过,周身血液瞬间冻结。 沈行月站着没动,他垂眸看着床畔的老人,忽然走上前去。 “逼上绝路?”他轻声重复着刚才老人发表的言论,“你理解错了吧。” 他手里不知何时捡起来了闻彻丢在地上的手帕。 闻彻神情一僵。 他看着沈行月干脆利落的拿手帕塞进老人的嘴里,连半点气音都发不出来,后退一步嫌弃的甩了甩腕子, “这才叫逼上绝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水彩 三楼茶水间,沈行月坐在高脚凳上,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前脚刚离开家主的房间,后脚外面就吵翻了天。 闻彻靠着茶水间的门,冷眼看着侍从敬畏的看了他一眼,远远从他身边绕开。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把家主气晕过去的罪魁祸首就在茶水间,也没有一个人敢走到守在门口的闻彻面前。 总助听从闻总的要求,留在闻修远卧室确认过老头并无大碍后,逆着人流走到闻总身后站定。 男人从方才开始就一言不发,手指尖一圈一圈缓慢的拨弄着卡在指节上的婚戒,看不清神情。 他的长指夹着烟,张嘴咬住时烟蒂时动作缓慢,总助伸手帮他点烟,被男人抬手拒绝了。 闻彻的口袋里已经三年没有放过打火机,自从沈行月住进家中只后,他再没抽过烟。 天大的事,也不过是犬牙慢慢撕咬着烟蒂,再垂眸扔进垃圾桶。 沾了味儿,沈行月不喜欢。 总助很少见过雷厉风行的闻总有这副神情,不禁开口:“闻总,我看沈先生刚刚根本没有把闻修远说的话放在心上。您对沈先生这么好,他肯定会相信您的。” “而且你们才是连在一体的夫妻,外人说的话影响不了你们的感情。” 闻彻沉默片刻,低应一声。 他将烟蒂扔进垃圾桶,推门进了茶水间。 沈行月已经从高脚椅挪到了一旁的躺椅上,双手捧着小瓷杯喝茶,听到动静后面色如常的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专心致志的喝茶。 长久的寂静,闻彻才抬脚从门口走到他身前。 他单膝跪地,半蹲在躺椅身侧,很认真的询问:“你喜欢这个茶的话,我把这个茶庄送给你。” 沈行月:? 他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闻彻:“干嘛?” 无事献殷勤。 闻彻又再次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这个茶庄在国外,交接打理都比较麻烦,不如我把国内的茶庄直接改到你的名下,等开春就可以去品新茶。” 沈行月有点疑惑,他坐起身放下小瓷杯,托着腮垂眸打量半跪在一旁的男人:“为什么忽然送我这个送我那个的?” 向来不会让他冷场的男人没有接下这个话题,沈行月努力想了想,疑似找到正确答案:“封口费?” 因为刚刚家主说了那番话,所以现在来讨好他? 他挑眉揶揄:“没想到闻总也有注意声誉权的一天。” 闻彻抿唇:“嗯。只交给你的封口费,接受吗?” “不了吧,”沈行月摆摆手,“我本来也不会说出去,茶庄还是你管理着比较好,我对这些没什么经验的。” 闻彻眼眸几不可查的一暗。 外面安静了些,沈行月起身要走,被闻彻牢牢抓住了手腕。 男人手背青筋淡淡浮现,在白皙的手腕衬托下带着极强的侵略性。 没等沈行月反应过来挣脱,他很快就很有分寸感的收回了手。 闻彻依旧保持半跪的姿态,他抬起头时神情显现无余,绷紧的下颚棱角分明,沈行月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闻彻在紧张。 他紧张什么? “我没有打算把闻修远逼上绝路,他手中握着太多股份不放对于集团来说是不利的;叶荷的第二个孩子确实流产了,但是和我没关系,当年的监控损坏无法提供证明,但是我这些年一直在找人证;我对叶霁云的处罚一直收着力道,谈不上伤筋动骨,也不会影响他的身体健康,” 闻彻条理清晰,语速把控细致,他喉结上下滚动,看着沈行月低声继续说道,“……我想说的是,不要因为别人的话远离我。” 尽管他从来没有主动接近过自己,但是还是会惊惧他的离开。 “我一直都有学着做一个完美的枕边人。” 沈行月难得有一丝错愕,不自在的推了一把鼻梁上的眼镜。 闻彻他……跟我解释这么清楚干什么? 其实他根本不在乎……沈行月垂眸和男人对视,默默咽下了想说的话。 “哦,我知道了,”他干巴巴的应了一声,有些无所适从的抓挠了一下被闻彻捏过的手腕,“我没有打算远离你。” 男人盯了他很久,确认道:“不打算远离我吗?” “昂。”沈行月又推了一把眼镜。 他算是发现了,只要闻彻盯着自己看,他就忍不住要手忙脚乱的做八百个小动作。 不打算远离我…… 为什么? 不是不喜欢我,也不打算待在我身边吗? 闻彻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再往里面深陷,起身的动作很慢,是那种抑制了所有的情绪,才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 男人敷衍的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再抬眼已经又变成了波澜不惊的闻总,他把茶几上的小瓷杯拿起,递到沈行月手中,和他微凉的手指一触即分:“抱歉,我刚刚失态了。” 瓷杯杯壁的热意传到手心,沈行月左手换右手,心想,没关系,我也失态了。 谁都不许嘲笑谁。 —— 沈行月这次来不仅仅只是陪着闻彻见一趟闻修远,他本来是想来看望一下受伤的叶霁云的。 但是到了门前,侍者面露难色:“沈先生,小少爷交代过了,他谁都不见,特别是和闻总有关的人。” 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伴侣把叶霁云打了一顿,小少爷生气也是在所难免。 被无辜波及的沈行月只好离开,把手中的礼盒交给了侍者,强调:“这是我给霁云带的礼物,等他消气了再送给他。” 侍者只看了一眼,就苦笑着递还给沈行月:“先生,您还是拿回去吧,小少爷没学过水彩,也不会学习水彩的。” 沈行月表现出有些诧异的模样:“为什么?” “小少爷他还是小孩子心性,看见哥哥优秀,自己就主动放弃这一项,把第一让给哥哥当,”侍者站在闻总伴侣身边,笑的尴尬,说辞也委婉,“一切哥哥擅长的东西,小少爷都不屑于争抢,他会扩展其他行业争当第一。” 沈行月:…… 这个侍者对叶霁云滤镜也太大了点,说得好像这对兄弟有多兄友弟恭一样。 确认过叶霁云根本没有学过水彩之后,沈行月不再和叶霁云的小迷弟多说一句话,转头下了楼。 那副水彩是闻彻的画,叶霁云竟然偷拿别人的作品作为道歉礼物。 闻彻对叶霁云还是太宽容了,沈行月心想。 上辈子他得知闻彻丢了东西后,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他也知道闻彻找了很久很久。 除了自己的房间,家中的每一个角落都翻来覆去的搜寻,甚至去警局立了案,却依旧不了了之。 他记得自己当时还好奇问了闻彻,究竟是丢了什么宝贝,值得这样兴师动众? 那时闻彻刚刚从警局出来,寒风料峭,吹的他满身寒气,黑色雨伞上水滴顺着伞骨蜿蜒流下一地墨渍。 他看着自己沉默很久,最后低头抖落了伞面的雨滴,嗓音暗哑:“不值一提的真心而已,不算宝贝。”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行月》 刚从老宅回来,沈行月就进了浴室。 他总觉得闻家老宅有一种经年腐朽的病气,待久了会沾染到衣服上,连鼻间呼吸都不顺畅。 泡澡球在浴缸中被水流冲的上下翻滚,青柠味道慢慢扩散在浴室间。 他低头擦了擦起雾的镜片,踏入一片纯白泡沫中。 温热的水流没过胸口,刚刚擦拭干净的眼镜片又再一次模糊不清,沈行月干脆取下眼镜,闭目专心泡澡。 架子上的手机嗡嗡震动,瘦削修长的手指擦干净后还带着湿润的潮气,他依旧闭目,按肌肉记忆长只一滑接通电话。 “你预约了装修师傅?” 是闻彻的声音。 沈行月从浴缸中稍稍起身,在轻微的流水声响中嗯了一声。 那场沙龙刚结束,闻彻的水彩画就送到了他卧室门口,他也不知道当时出于什么样子的心情,深夜预约了装修师傅,要求把水彩画挂到卧室中。 “我想把画挂到墙上,”另一只没有擦干的手下意识捏了下耳朵,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耳骨蜿蜒流下,最后在耳垂聚起一滴圆润的水珠, 沈行月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轻咳一声,“可以吗?” 手机里传来微弱电流声,对面男人沉默片刻,低笑:“可以,谢谢沈先生的喜爱。” 装修团队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沈行月动作加快,被热水洇红的苍白脚踝从浴池迈出,他随意擦拭了几下发梢,就穿着居家服跑到了楼下。 闻彻的目光由上到下追随着他,站在最后一级台阶处伸手拦住他的腰:“慢点,不着急的。” 沈行月点了点头,又听男人说道:“挂画位置想好了吗?” “还没,我不确定在哪里打孔合适,主要还是看师傅们的建议,”沈行月看了他一眼,“闻总工作不着急的话,我们一起讨论?” “好。” 【哥,早几年闻修远海外并购的那笔烂账彻底处理完了,今晚游轮party走起?】 【没空,你们玩。】 【又没空?哥你最近在搞什么大生意呢?】 【陪你嫂子。】 对面闻安忽然被塞一嘴狗粮,没等他再发消息,他哥的消息“叮”的一下传了过来。 【我们在一起商议把那幅画挂进他的卧室。】 闻安暗自啧了一声,心想爱情的力量果然恐怖,他那么牛逼冷酷的大哥竟然也学会撒狗粮了。 想归想,闻安照样屁都不敢放一个,借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对闻总开玩笑。 他只是暗戳戳邀功: 【你弟弟我出的主意没错吧,这画都画了,拿到明面上顺势表白一番,大嫂就算是石头心也得被融化。】 闻彻敲了个“。”过去。 装修师傅在卧室查看一圈,确定了几个打孔点位拿给他和沈行月商议。 青年身上还沾着浴室的水汽,没有擦干的发梢湿漉漉的,身上一贯的冷清感都散了些许。 闻彻抬手用指腹擦了一下他脖颈的水渍:“头发没干,冷吗?” 沈行月聚精会神的看着装修师傅给出的图表,闻言微微摇头。 他身后榻榻米上搭着干发帽,闻彻弯腰拿起,动作很轻的隔着干发帽揉搓了一把他的头发。 抓住图表的沈行月身形微僵。 干发帽一点点揉干水分,闻彻动作没停,垂眸看着他挺翘的睫毛:“舒服吗?” 说不上来舒服与否,沈行月只觉得不习惯。这个举动好像有些亲昵,但是又隔着厚厚的一层干发帽,他好像没理由猛地把脑袋从闻彻掌中抽走。 他像被攥住命运喉咙的猫,警惕的瞪着眼睛,但仔细看去,小猫的瞳孔是虚焦的。 他身上那股精准疏离的边界感正在被某人一点点抹去。 闻彻手机屏还在闪烁,他垂眸给喋喋不休的闻安转了一笔钱:“嗯,这次主意不错,多谢。今晚party我买单。” 三百万的到款提示音响起,闻安愣了片刻,狠狠对着手机亲了一口,疯狂打字: “哥,我亲哥,嫂子这颗真心我帮您摘定了!包我身上吧!!!” 闻彻不置可否的嗤笑一声,懒得理他。 这边闻安正在和哥们讨论组个香槟塔,手机屏亮了起来,他大哥闻彻的消息明晃晃的顶在最上面: 【心意领了,真心我会亲自摘。】 —— 沈行月的卧室其实是庄园的主卧,面积大,他的私人东西又少,这幅画挂在哪面墙都可以,但最后选定的是床头上方的那块区域。 闻彻没有出声。 床头上原本挂的有一幅画,是当代摄影大师白时曲早期为数不多流露在市场的作品。 白时曲年轻时学的泼墨,风景画最是一绝,只不过他风声鹤唳了没几年,就激流勇退隐入尘嚣。直到十年后再亮相,他成了最前沿的战地记者,那些早期的画作也随之炒出了天价。 现在这副价值千金的画被取下,《行月》端端正正的取代了他的位置。 两幅作品大小相似,装修师傅连打孔的环节都省了,只用了十分钟不到就完成了任务,离开了庄园。 房间里一空,只剩下他和闻彻。 他头发已经被揉干了,圆润的耳垂带着绯红,镜片下的黑眸在午间明亮的卧室中闪着细碎的光。 闻彻走到阳台,把染湿了的干发帽挂在衣撑上,折返回来时起伏的纱窗透过的光打在《行月》上,带着鲜活热烈的气息。 闻彻视线在那幅画上停留一瞬,随后落在发丝蓬松的青年身上:“如果你喜欢水彩画的话,我这里有几位名师的作品,送给你。” “不用,”房间骤然安静,沈行月组织了会语言,“我没什么艺术细胞,送到我这里有点暴殄天物了。” 空旷的房间响起一声闷笑,闻彻心情很好似的靠在阳台与卧室的交界处,反问:“所以,不是喜欢水彩,只是单纯的喜欢这幅画?” 沈行月抿唇:“嗯,因为这副能看懂。” 闻彻眼睛依旧带着笑意,笑中却带着落寞,他看了青年半晌:“一知半解不叫懂。” “走吧,云姨已经准备好午餐了,”他率先从卧室出去,“再晚一会你该胃疼了。” —— “他就只问了几句?没有说其他的?” 老宅里,侍从双手交叠,恭敬地回复小少爷的问题:“是的。沈先生没有停留太久。” 叶霁云:…… 侍者不安的看了眼小少爷,补充道:“闻总临走之前让我给您带话,说……” “他说什么,”叶霁云不耐烦地抬头,无形压力让侍者后背冷汗淋漓,“你要是学不会说话,舌头就别想要了。” “闻总说,这次只是个小教训,下次再插足别人的恋爱,他就要亲自上手往死里揍了。” 一阵长久的沉默,他阴着脸让侍者离开。 侍者犹豫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动:“少爷,您今天的药还没喝——” “滚出去!” 瘦削到无法下床的小少爷此刻力气大到惊人,猛地把药罐掀翻,滚烫汤药瞬间洒落一地。 被烫到的侍者慌乱退下,房门开合,一瞬间硕大的房间只剩下他隐忍克制的喘息。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叶霁云死死盯着地毯上瓦罐碎片,两手大力攥着被角,才堪堪克制住一把夺过瓦片的冲动。 黑雾缭绕在他汗津津的脖颈,金属音暗哑:“我提醒过你,不要妄想杀死小世界的气运之子,你杀不了他的。” 凭空出现的这缕黑雾荒诞诡谲,如果沈行月在此,他一眼就能认出,这条黑雾和009别无二致。 “呵呵,我知道,”叶霁云神经质的笑了几声,“杀了闻彻,我这个冒牌货又从哪里偷气运值呢?” 黑雾很满意,盘踞在他耳侧低声说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过这个世界上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事情,比如让他再也见不得沈行月。” 急促的喘息倏地一静,他慢慢松了被角:“我没打算动沈行月。” 黑雾发出一声古怪的嘲弄音:“怎么,你也爱上了那个穿越者?” 叶霁云:“……” “最近因为沈行月的举动,闻彻的气运值又慢慢修复上涨,这对我们很不利。只有把这个变数铲除,你才能真正上位,否则你永远只是冒牌货。” “让闻彻源源不断的痛苦;或者看着他们恩爱,你痛苦一生,”黑雾一圈一圈环绕在他脖颈,“这很难选吗?” 黑雾带来了无限的窒息。不知过了多久,它才松开了叶霁云。 “咳咳——咳咳咳!” 苍白脖颈上的红痕刺眼醒目,叶霁云弯腰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喘息着,泪水混合着鼻涕糊了一脸,许久,他才点了点头。 “对,我要杀的是……沈行月,”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极力说服着谁,“我恨他,我最恨他。所有人都爱我,为什么他要对我公事公办?他明明许诺做我的医生,却还是要抛弃我。我可是马上要当主角的人,就因为他差点功亏一篑,他该死他该死——” 他越说越顺,猛地掀开被子赤脚下床走去,无数细小瓦砾刺入脚掌,殷红鲜血飞快从细嫩的皮肉涌出,留下一连串的猩红脚印。 他打开门,和门口的侍者相视一笑,露出森白牙齿:“我要见父亲。” 他要亲手谋划,亲手杀了沈行月,这样才不辜负自己对他这三年来的喜爱。 22、夜宵 夜色已深,书房还亮着灯。 沈行月坐在书桌旁,正在阅读白日没有看完的文献资料。 长指搭在鼠标上,把某个段落选中标黄,随后细心的做上标注。 手机放在一边,在寂静深夜忽然嗡嗡震动。 他还在看着文档,直到敲完整个标注之后,才终于分出一丝注意力,视线从电脑屏幕落到手机上。 是叶霁云的电话。 他有些惊讶的接通电话:“出什么事了?” 现在小少爷正在气头上,只等着他去赔礼道歉呢,不是遇到了大事是不会给他打电话的。 “……能出什么事,”电话那头的声音干巴巴的,没有平时一贯的嬉笑,声音闷闷的,“我就是来告诉你,我已经挑好心理医生了。” 沈行月一时之间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就好像是频繁拆家的二哈忽然砰的一声变成了省心的边牧。 他沉默片刻后确认道:“你自己找的医生?” “对啊,姓李,叫李九医生,我觉得他挺好的。或者你明天来和李医生沟通一下,帮我把把关。” 沈行月忽略叶霁云理所应当的要求,在电脑上搜索了片刻,没有找到一个叫李九的心理医生。 他蹙眉:“好,我先和李医生沟通一下。” "明天中午十二点,云顶餐厅。你早些过来,不要让我等你。" 对面说完就挂了电话,沈行月对小少爷的脾气已经免疫,内心无一丝波澜的放下手机,继续看未结束的文档。 另一边,闻彻也在接电话:“钱不是问题,你让他开价。” “闻,约翰医生今年的行程和排期都已经在去年敲定了,他要的可是天价。你为什么好端端的去预约mayoclinic的心理医生,有钱没处花?” 长指勾开百叶窗,对面书房的灯还亮着,闻彻抿了口咖啡,也坐回了书桌旁。 “我爱人主修这个领域,他说需要,我就要帮他约到。” “好吧好吧,那这个我理解。可你为什么让小闻总助飞去a城买豆腐?你知道最近那些媒体都怎么说你吗?” 闻彻低笑一声:“说我什么?” “说闻总根本没把心思用在集团上,一天到晚搞副业,估计是山穷水尽了要往餐饮业发展——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究竟为什么买豆腐?” 闻彻语气平静:“我想吃总行了吧。” “……你回国后是不是神经错乱了?” 闻彻干脆挂了电话。 他只是想给沈行月做顿饭,哪有这么多问题。 —— 十一点,闻彻再度站起来,百叶窗缝隙中能看到对面明亮的光线。 他还在工作。 闻彻手中咖啡见了底,他随手将杯子放下,推开了书房门。 文献还剩十余页,眼睛因为长时间看屏幕酸胀感明显,沈行月干脆把剩余的几页打印了出来。 打印机有条不紊地一张张复印,沈行月靠回椅背,后腰被腰枕稳稳托住,短暂休息片刻,随后起身拿起订书机,把纸张的边角对齐,按了下去。 房门被不轻不重的叩响。 “来了。” 青年随口应了声,打开门。 他以为是云姨。每次他熬夜工作,云姨总会跑上来一趟给他送宵夜,有时是水果切盘,有时是一碗清粥。 这次是一碗松茸鸡汤小馄饨,但是是闻彻端过来的。 沈行月低头看了看飘香的小馄饨,又仰头看着门前的男人。 接过小瓷碗,他勾头看了看已经熄灯了的一楼,问:“你吃了吗?” 闻彻眉梢不着痕迹的轻挑,随后摇头:“没有,云姨只给你准备了这一碗。” “啊……” 这样啊。 沈行月端着碗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把碗往男人怀里送了送:“那要不你吃吧。” 男人终于忍不住闷笑出声:“我们什么家庭,一碗小馄饨还要让来让去。” 真·霸总·闻彻一笑起来,明知道是打趣,沈行月还是瞬间红了耳朵尖。 他顺势把碗收进自己怀中:“那闻总再找云姨煮一碗吧,这碗我就不分享了。” 闻彻收了笑,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好了,我错了。” “云姨已经睡了,你要陪我下楼煮一碗小馄饨吗?” —— 楼下,闻彻只按亮了料理台一圈的暖光灯,远处客厅依旧昏暗,北风隔绝在玻璃外,一室静谧。 闻彻解开袖扣将衬衫卷到手肘,砂锅里翻滚着松茸鸡汤。 沈行月拿着汤勺站在一旁,看着闻彻熟练的开火煮汤。 他的厨艺只能用小学生来形容,除了会给自己煮个面,剩下的什么都不会。所以看到闻彻站在料理台前从容不迫的样子,眼中带了点感叹。 十分钟不到,一碗一模一样的小馄饨从锅中盛出来,倒入空碗。 两碗小馄饨简直像是复制粘贴。 沈行月觉得很神奇,云姨和闻彻的手艺这么相似? 他正发呆着,闻彻忽然接过他手中的小瓷碗,又往他碗中补了十来颗馄饨。 “唔,够了。” 再多就吃不完了。 闻彻目光扫过他露在衣领外的锁骨:“多吃点。” 他转身把汤勺放在一旁,轻哄:“吃不完算我的,不会浪费。” 吃不完你能帮我解决掉? 怎么看闻总都不像是会吃别人剩饭的人,沈行月戳了戳满满一碗的馄饨,默默腹诽。 到最后沈行月还是吃撑了,仅余的三颗馄饨在碗底呆着没动。 “还是要倒掉了……要倒在哪里?” 沈行月很少来厨房,加上暖光灯光线不强,他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位置。 闻彻接过他的碗,面色平静的就着他的勺子,一颗一颗把馄饨吞吃入腹。 沈行月惊慌失措的抿了抿唇。 这可是他用过的碗和勺子…… “放洗碗机就可以了,”闻彻端着碗丝毫没有半分异样,好像这件事再正常不过,“我来放,你先上楼睡觉。” “嗯,好的。” 沈行月也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转身却被男人喊住。 “谢谢沈医生陪我吃夜宵,” 闻彻拿着纸巾轻轻擦了一下他的唇角,目光上移,和他对视:“晚安,好梦。” 23、苹果泥 十二点,沈行月靠着手机上的导航,来到了叶霁云发送的位置地点。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又抬头看了眼磅礴大气的高奢品牌楼,迷茫的跟着指南针转了一圈。 这里并不是什么喝茶谈话的地方,位置发送错了? 身后传来一声呼喊:“行月哥,我在这!” 叶霁云不怕冷似的,穿了件咖色夹克,里面只叠穿了一套同色系的衬衣,从他身后奔跑过来时裹挟着冬日寒风,扑了他满脸。 沈行月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堪堪躲避了他飞奔过来的拥抱:“那位李医生呢?” “他有事,晚到几分钟。我们两个人先逛会商场。” 叶霁云说谎话向来随心所欲。 沈行月站在原地没动,抽走了被他揽在怀里的手臂,语气淡淡的:“先办正事吧。” “行月哥——”叶霁云拖长了声音,“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你得陪我。” 什么重要日子? 他和叶霁云有什么需要纪念的。 叶霁云长久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古怪的露出一个笑:“记不清楚没关系,我待会就告诉你。” 沈行月很少逛高奢店,这里面的绝大多数品牌他都不认识,叶霁云却像是回了家。 门店经理眼睛一亮,小跑到叶霁云面前,语气熟稔谄媚:“小少爷,里面请。” 这家店的衣服颇有艺术风范,这种新潮流对于每天上班穿规整白大褂、下班把居家服扣子扣到最上面的沈行月来说,还是过于超前了。 “我待会还有一场商务晚会,行月哥也来吧,”叶霁云低头挑挑拣拣,选中一件缎面翻领西服,抽出递到他怀里,“拿去试试,我买单。” 西服是传统的暗调颜色,但因为是缎面,格外显得张扬,衣摆收短,后腰处镂空,碎钻流苏随着衣摆在冷气中簌簌作响。 沈行月低头翻弄了一下西服的整体设计,不咸不淡的反问:“商务晚会?不是说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的吗?” “迟早要接手家业的,总不能一直麻烦我哥代我打理,我也会不好意思。” 叶霁云细长的手指轻挑的勾了勾衣服后摆的碎钻,“而且如果有行月哥陪我,我肯定能做的更好。” “……” 看来今天的重心根本不在那个李先生上,这小少爷在和他兜圈子。 131不在,他现在孤身一人在小世界,顺着气运之子的意愿走是最省心的决定。 只是有些事情没必要纵容。 他将西服随手给了身后跟着的经理,腕表和衣架相碰出清冷响声,沈行月干脆利落的转身, “这件衣服不适合我。” 经理赶紧接过衣服,下意识的抬头偷看了一眼小少爷的表情,心里一突。 叶霁云果然笑容散去,他很不耐烦地撇了下嘴角。 “我觉得很好看。……是不是因为你工资太低,所以不舍得?刷我的卡不就行了,反正李医生的事情还要麻烦你,这件衣服就当做你的辛苦费——” 沈行月已经抬步走出了这家店,他随手扯了一件隔壁门店的灰色羊毛呢大衣拿去结账、刷卡,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结束后,他漠然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卡壳的叶霁云, “没必要,这点费用我还出得起。” 叶霁云眼角笑意一点点冷凝。 半晌笑了声,语气耐人寻味:“差点忘了,行月哥和那些小男孩不一样,你是有正经工作的。” 周围几个店员看向沈行月的表情瞬间就轻蔑了起来。 沈行月向来不在乎这些含沙射影:“这点小事都记不住,我建议你睡前多吃几粒鱼油。” 叶霁云:“……” 他面色阴沉的转了头。 —— 沈行月最终也没见到那位李医生,商务晚会的本质也不过是一群富二代的过家家。 没有正儿八经的核心主办方,嘉宾都是些二十出头的青年,晚会进行到一半,就把全场的钢琴曲换成了潮流蹦迪歌。 早知道就不买那件大衣了,忒贵。 沈行月无聊的放下法餐刀叉,用餐巾纸压了压嘴角。 他是标准的中国胃,这种不熟的西餐刚吃下去,胃部就隐隐作痛。 想吐。 现在就应该立即喝热水,但手边只有冰凉红酒,他垂眸抿了一口,非但没压下那股难受,酒精反而在胃部愈烧愈旺。 叶霁云终于从一圈少爷们的包围中走了出来,餐桌旁本来就只剩下沈行月还坐在这里,他一过来,所有人的视线也跟着转了过来。 人群焦点里,叶霁云抛给他一个红丝绒盒子,身上酒精味很浓:“打开看看。” 是一对耳钉。 周围顿时响起起哄的口哨声。 “这人谁啊,小少爷亲自送礼物?” “啧,不认识。我就说叶哥资源是江市一绝吧,这么漂亮的都能搞到手。” “我靠,怪不得那么多小美人都没能套住叶哥,原来他好这口哈哈哈……” “废话,你看看这小脸,冰美人啊,换我我也受不住。” 沈行月反手就要把耳钉盒还回去:“我不要。” 谁知道这耳钉经手过几个人,消毒了没? 叶霁云预料到他的动作,食指轻浮的压了压他的唇角:“现在带上,我立刻就让你走。” 这一瞬间沈行月的心情和他不美妙的胃一样糟糕,甚至有几秒钟的时间他想直接把耳钉盒砸在叶霁云的脸上,但理智迫使他生生忍住。 叶霁云的指尖胜利般向下压,精准压在他挺立的唇珠上,沈行月甚至闻到了他指腹的酒水味。 沈行月嘴角抽搐,动作缓慢的伸手,一寸寸把嘴边的手指头移开,一个没忍住:“呕——” “呕呕呕——” 沈行月很痛苦,他甚至想再度时空回溯一次——这世间再没有一件事比带着异味的脏手指碰到自己的嘴更让人绝望的了,他吐的撕心裂肺,叶霁云甚至没有反应的时间,就这么硬生生被吐了一身。 整个硕大的商务晚会陷入诡异的沉默。 所有人都硬生生醒了酒,甚至没有人第一时间去上前救场。 半晌,才听到叶霁云压着暴怒跳开:“来人啊,来人啊!” 没等僵在原地的服务员抬步,大厅外忽然有脚步声纷至沓来,周围人惊恐的腾出一大片空间,兵荒马乱的活像是看到什么惊惧的大人物,叶霁云的声音戛然而止。 黑压压的保镖破门而入! 紧接着,沈行月后背被安抚性拍了拍,有人蹲在他身边,手帕递到他手里。 “吐干净了吗?” 是闻彻。 沈行月眼镜挂在鼻头,闻彻帮他把眼镜扶正,抬眸和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对视。 挺翘的睫毛还沾着泪珠。 “不知道。”沈行月声音哑哑的,声音低弱。 闻彻不由分说拦腰抱起他:“走,去医院。” —— 晚上十点半,沈行月披着闻彻的大衣躺在vip病房里,在闻彻的强制要求下喝完了小半杯热水。 只是轻微的胃痉挛,医生说了没有住院的必要,结果话音刚落,方才没吐干净的沈行月又冲进厕所吐了一场。 闻彻当机立断下令:“今晚留院观察,明天早上如果饮食正常再说离开。” “不用吧,”沈行月觉得闻彻有点小题大做,辩解道,“我不过是吐了两次而已。” 闻彻冰凉的眼睛顿时看了过来,眉眼冷厉。 一旁准备帮腔的医生瞬间消音。 沈行月心虚地转了眼睛看向别处。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心虚,其实这根本不算什么大事。他曾经昼夜颠倒的工作,胃溃疡疼到晕倒,根本没人在意。 只有闻彻,好像特别特别生气。 总助轻敲房门,把加热好的苹果送进来,闻彻冷脸拿起勺子,把苹果块一点点碾成泥。 男人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沉声问:“今天都做了什么?” “买衣服,吃饭。” “缺衣服就让管家联系店家,让他们带着新品来家里,想吃什么就找云姨。以后不用出去那么久。”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冷,活像是沈行月才三岁,出去疯耍了一整天没联系他。 可他明明是个成年人,闻彻也不是他的大家长,干嘛管束他? “……哦。”他嘟囔一声。 “耳钉盒给我。”闻彻又说。 耳钉盒在他口袋里,但沈行月没有掏出来,他直觉现在给了闻彻,闻彻能拽着叶霁云的头砸在耳钉上面。 “你要这个干嘛,明天我给他送回去算了。” 闻彻伸出手:“沈行月,给我。” 这还是他第一次喊自己的全名,沈行月背后倏地窜起一阵寒意。 “……不。” “不舍得交给我?” 沈行月很少见到这样的闻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到对面男人眼底翻涌的腥浓血色。 他哑然:“你生什么气?” 闻彻一时没有说话,他的手悬在半空片刻,收了回去。 他已经非常生气了,男人把最后一块苹果捣烂,漠然塞进他的手心。 碗壁还热着,沈行月蜷了下手。 闻彻重复了一遍问题:“我为什么生气?” “我不知道,”他自嘲般闷笑一声,“抱歉,行月,我只是太嫉妒了。” 24-30 第24章 急诊 闻彻,你抱我回去 凌晨三点, 闻彻抱着沈行月一脚踹开病房门,进了急诊。 沈行月食物过敏,要洗胃。 他已经失去意识了, 要不是陪护床上的闻彻深夜听到他呼吸不对劲,根本没人意识到他出了事。 闻彻签了术前保证书,值夜班的护士已经给沈行月注射了一管肾上腺素, 闻彻抓着沈行月的手,整个人都在抖。 针管刺入皮肤的瞬间, 闻彻清晰感受到他手腕的脉搏不正常的竭力跳动, 沈行月颤栗着长抽一口气。 “家属签完字就让一让, 马上把患者推入手术室!” 沈行月的情况太严重,洗胃用了一小时半,闻彻就在手术室门外站了一小时半。 凌晨四点半,他小心的把手术室担架上失去意识的青年抱到病床上。 单薄的人像是轻飘飘的纸片, 淡色经络在白色床单上显得格外刺目。 “麻醉药效没过, 家属在旁边看着, 两个小时后麻醉基本代谢干净再让他休息。” 青年因为药效的缘故,半阖着眼睛, 长长的睫毛垂下,向来淡漠的瞳孔没有一丝意识, 像失去全部生命力的精致玩偶。 沈行月只能平躺着,天花板的吊灯光线对他的眼睛不好,闻彻把室内的灯关掉, 在一片夜色中继续守在他身边。 病房里很安静,闻彻伸手把他额前被汗水洇湿的发梢别到耳后,随后俯身,额头对着青年的额头。 青年的瞳孔依旧溃散, 闻彻声音发抖:“别睡,行月,别睡。” 沈行月只知道自己很困,五脏六腑疲惫到了极致,他动不了,只能看到面前的男人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他是谁? 为什么不让我睡觉? 他缓慢闭眼,不管了,太困太累。 下一秒,他整张脸被男人捧在手心,男人温热的指腹压着他的眼尾,不厌其烦的重复:“别睡。” 他讨厌这个一直打断自己睡觉的人,但是莫名的,自己没有很生气。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好累极了似的往男人手心里靠。 ——等他休息好,一定找这个人算账,也不让他睡觉。 —— 沈行月恢复意识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昨夜的兵荒马乱他是一点都不知情,只觉得喉咙异物感明显,他蹙眉动了一下,被按住了手。 “别动,哪里不舒服?” 病房依旧昏暗,窗帘拉的紧紧的,他的眼镜不知所踪,什么都看不清。 手依旧被按着,有一个黑影俯身,单手把眼镜给他戴上了。 世界顿时清晰。 闻彻坐在他身边,向来服帖的高定衬衫全是褶皱,男人眼底的倦怠明显,但注意力全在他的身上。 “回答我,有哪里不舒服吗?” “喉咙有点……” 他还没说完,闻彻就一手托着他的脑袋,让他靠着自己的身体坐起来,一手端着水杯递到他唇边。 “……” 他的一侧耳朵被压在闻彻胸膛上,紧实肌肉下的沉稳心跳一声一声传到他耳朵眼里。 他浅浅喝了几口水,就推开闻彻重新躺回床上。 双手在棉被下的小腹处交叠,沈行月平躺着,竭力保持正常呼吸。 ……大早上的,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闻彻一无所觉,抽了纸巾把他唇角的水渍擦干净。 两人的呼吸声交叠,过了一会,沈行月浆糊似的脑子忽然反应过来, “我昨晚怎么被推进手术室了?” 这话问的,闻彻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被压下的火气又从胸膛燃起来:“你问我?沈行月,你对自己的身体一点都不关心吗?” 沈行月:? 忽然挨骂,沈行月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你昨晚食物过敏进了急诊,连夜洗胃,打点滴打到现在,医生差一点下病危通知书。” 闻彻忽然停顿片刻,他视线落在掌心托着的手背上,因为打了一晚上点滴,淤青刺眼, “你自己对自己不上心,有想过别人的心情吗?” 沈行月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胡乱应答一声。 室内太过安静,安静到他不知道干些什么,沈大医生绞尽脑汁,干巴巴的说:“我想洗漱。” 他想逃离这个环境。 闻彻立刻止住话头,干脆起身向他伸手:“来,我抱你去。” 沈行月:“……” 只是洗个胃,沈行月没觉得自己较弱到需要别人抱着去洗漱的地步,但是他一和闻彻对视,就莫名其妙觉得理亏,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气势就先矮了半截。 他稍稍给自己打气,争夺身体自主权:“不用抱,……扶着也行啊。” 于是他被男人扶着腰,去了卫生间。 刷牙水是闻彻接的,牙膏是闻彻挤的,擦脸巾是闻彻递过来的。 ——沈行月全盘接受,直到闻彻扯上他的裤腰带。 “不用!这个我自己来!” 闻彻垂眸:“昨晚你昏迷的时候注射了一管肾上腺素,我想看看针眼有没有淤血。” 那玩意是在大腿外侧肌肉上注射的,他挽裤腿挽不了那么高,总不能把外裤脱下来吧? 沈行月觉得这已经不是人之常情了,他摇头:“不用,我待会自己看。” “为什么不想让我帮忙,你在害羞吗?” 问题太直接,沈行月宕机了一下。 闻彻低头看着他的神色:“都是男人,有什么可害羞的。” 话虽如此,但是…… 他是闻彻啊。 沈行月还没想出妥帖的拒绝理由,闻彻忽然点点头后退一步:“我懂了。” 沈行月:? 对面的男人勾了下唇角,一时间沈行月分析不出来他脸上的神色究竟是什么意味:“行月,如果这件事放在一个月之前,你还会害羞吗?” 沈行月捂着裤腰带僵在原地。 闻彻笑容不变,注视着他后退半步,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轻微的门锁咔嚓声后,沈行月站在无人的室内,耳朵尖一点点升温,他略有点狼狈的扶了一把洗手池。 他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逃避闻彻的服务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闻彻的定义,从“那个会失控的高阶NPC”变成了“一个很对自己口味的成年男性”? —— 沈行月褪下外裤,低头认真找到了那个针孔。 只有一点点发青,估计明天就恢复原样了。 他莫名松了口气,提上裤子。 还好不严重,否则他真的怕闻彻强行扒下他的裤子给自己上药。 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他推门出来的时候,房间里没有那个侵略感极强的男人,总助局促的站在床边,向他鞠躬。 “沈先生,闻总有些事情要处理,您先躺下休息。” 沈行月真心实意的点头:“好啊,让他先忙公务吧。” ——然而在无人出现的医院楼道拐角,忙于公务的闻彻慢条斯理的挽了挽袖口,猛地挥出一拳! 这一拳夹杂着破风的力道,坚硬拳头狠狠砸在对面之人的脸颊上,过了足足十秒,对面叶霁云才从尖锐耳鸣中“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水。 “咳——咳咳!” 周围是闻彻的保镖,闻总力气太大,他们险些没有按住叶霁云,回过神来只看见地上有一大滩血迹,再临危不乱的老手保镖也倏地留下冷汗。 这是把人往死里打的节奏。 “他鳕鱼过敏,你拿鳕鱼高汤调味?” 对面的人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闻彻毫不在意的抓住他沾着血的领子,把人提起来,毫无征兆的又猛地挥出一拳! “砰!” 保镖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只觉得一股无穷的大力直直呼啸而过,手中的人简直像块轻飘飘的麻袋,瞬间砸在地板上。 闻彻垂眼,抬脚拨弄了一下叶霁云趴在地上的脸,保镖很有眼力见的给叶霁云翻了个身。 在闻彻看不见的角落,常年盘踞在叶霁云肩头的黑蛇缩在下一层楼梯口的转角,无穷无尽的黑色气息包裹着周身,尽管他知道闻彻根本不可能看到自己,也拼命的隐藏身形。 他甚至都想好换下一个宿主依附了。 但实际上叶霁云还活着,甚至还敢张口说话。 血液染红了他嘴中的牙,闻彻的第二拳明目张胆的打在了他的脸上,肌肉迅速肿起,他只能眯着眼,大口大口喘着气。 “闻彻,人家在意你吗,你就替他出头?” “你在我这里逞什么威风,你有本事去当面问,问他舍不舍得打我,报复我?” “沈行月就是贱!你对他再好,他都不会看你一眼,全世界的人都不会看你一眼,你一无所有!” 有一瞬间保镖甚至想冲上去捂住这个人的嘴,他胆战心惊的看着自家老板的脸色,甚至萌生出拔腿就跑的极度惊惧。 闻彻动了一下,所有人都下意识闭上眼,时间在此刻焦灼般停滞,然后令人惊惧的□□碰撞声还没响起,身后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倏地如惊雷般乍响:“闻彻,住手。” “……” 地上的叶霁云才恍如隔世般狠狠长抽了一口气。 他扔掉手中一直在通话界面的手机,胜利般呛出一口血沫。 有一瞬间保镖看到他眼中饱含苍凉和悲恸,但转瞬即逝消散在风中,快的像是他被自家老板吓死前的幻想。 叶霁云哈哈大笑的声音回响在楼道里,他咬着牙捶地:“你们还真TM是一对,贱,贱啊!” 沈行月没有管瘫倒在地上的疯子,他看着闻彻动作很慢的转身,楼道的声控灯灭了一瞬,男人眸色比暗夜更浓。 他有点怕,鬼使神差的,他往前走了一步。 “闻彻,你抱我回去,我站不住了。” 第25章 生日 重要的日子,原来是闻彻的生日…… 身为穿越者, 沈行月消失数天的面板忽然亮起,虚空中警报声此起彼伏。 【警告!警告!气运之子情绪失控,世界即将坍缩!即将坍缩!!!】 沈行月竭力调整呼吸。 他再晚来一步, 闻彻就要把这个位面的气运之子干飞了! 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消散在空气中,对面的闻彻冷冰冰的盯着他,从头到尾。 沈行月抿唇后退一步, 捏紧了门把手支撑瘦削的身体。 后知后觉的尴尬起来。 他怎么会以为自己的一句话,就能叫动闻彻? 几乎是在他后退的一瞬间, 闻彻倏地抬步, 他动作很快的弯腰抱住了沈行月。 ——是一手横过他的腰间, 一手从膝盖处收紧,拦腰托起的姿态。 沈行月:! 身体悬空,他下意识的揽住闻彻的脖子。 层出不穷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世界顿时安静。 沈行月下意识转头去看叶霁云,闻彻眸间一暗, 近乎强硬的掰着他的后脑勺, 把他整张脸埋进了自己的颈窝。 “别看他。” 看我。 失控的NPC变得很奇怪, 沈行月鼻尖压着闻彻的锁骨,在细密的、被闻彻身上独有的气息包裹中放轻了呼吸。 “好。”他声音闷闷的回答。 闻彻抱着他, 平稳的回了病房。 沈行月被送回了病床上,闻彻帮他掖了掖被角, 起身调高了室内温度。 刚刚沈行月的鼻尖都是凉的。 总助还尴尬的站在房内,他恨不得把脑袋埋在地缝里。 夫人忽然接了个电话就要出去,他敢拦吗? 这都什么差事, 闻总都不敢拒绝的事,怎么就让他遇到了? “闻总,抱歉,我……” “出去。” “好的。”男人飞快应答一声, 逃跑似的快步走出病房,小心谨慎的带上了门。 室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沈行月:“你亲自动手打了叶霁云?” 殴打气运之子,他都不敢想闻彻要被世界内的气运规则惩罚成什么样子。 虽然叶霁云的气运之子身份存疑,但是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沈行月还是不由自主的担心闻彻会出事。 但他这副担忧蹙眉的样子,在某个早已经失控了一万遍的男人眼中,就格外刺目。 “是,又怎样,”闻彻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面色苍白的青年,“你要为了他报复我?” “哪只手打的?” 闻彻冷冰冰的伸出右手。 沈行月双手捧着,低头认真翻看。 青筋起伏,手心干燥火热。就是这只手,把叶霁云打的疯狂吐血。 ……可他的手背竟然连一点淤青都没留下。 不应该啊,他记得有一个世界,一个NPC偏离既定路线伤到了气运之子,NPC身上的相同位置立刻血流不止。 这是小世界对主角的特有偏爱。 难不成伤在脸上? 沈行月严肃抬脸,微微用力扯了一把闻彻的胳膊,男人顺势低头靠近。 修长微凉的手捧上闻彻的脸。 指尖顺着眉骨往下,一寸一寸细心查看,男人身上并没有一点伤,甚至仅有的憔悴,还是昨晚在他病床前熬出来的。 好奇怪。 可能是因为叶霁云身上问题太多,不过闻彻没有因此受伤就算是好事。 沈行月松了口气,松手往后撤。 从被摸脸的那一刻,闻彻就忽然变得安静,他下意识握住沈行月垂下的手,重新按回自己脸上。 沈行月迷茫抬头。 闻彻的表情有些怪异,他好像想发脾气,但又好像已经被安抚住了,只是虚张声势的冷着脸。 “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他话语间依旧冷冰冰的,但握着沈行月的手掌往自己脸上贴的力道却不小,“但你下次再拦着我,我就真的不会饶了叶霁云。” 沈行月抽不出来手,只能用这个奇怪的姿势近距离瞪着闻彻:“打人犯法。” 闻彻冷嗤:“害人也犯法,我现在就能把他送进牢里。” 沈行月无话可说。 房门被敲响,总助的声音传来:“闻总,闻安少爷来了。” 两人这才分开。 闻安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竟然能在第一时间跑过来,发蜡也没打,进门后先看了闻彻一眼,才看向沈行月。 病床上的青年苍白瘦弱,但是眼中依旧温和有活力,闻安不由自主松了口气,自己捞了个椅子坐下:“嫂……沈哥,你没事吧?我发小正好在这里值夜班,今早我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沈行月微微摇头:“没事,小意外而已。” 跟在闻彻身边的人可以不着调,但绝对有眼力见,闻安把拎了一路的饭盒推到闻彻那边:“哥,我靠谱不?知道你关心沈哥一晚上没顾得上休息,特意给你带了爱心早餐。” 说完他又笑嘻嘻的看着沈行月:“沈哥,我问了大夫,你现在啥都不能吃,等明天,明天我带双份爱心早餐过来。” 闻安一进来,整个病房的气氛随之轻松,闻彻舒展了眉眼,匆匆吃完饭去隔壁办公,总助已经把他的办公资料全部带来了。 “你们先聊,我半小时后过来。” 男人拎起西装外套,弯腰低声和沈行月交代几句,走了出去。 门一关上,闻安超绝不经意的收回视线,拽着屁股底下的凳子往沈行月病床前凑。 “沈哥,你这是昨天和我哥约会吃错东西了?哪家餐厅这么不上心,我高低得去把人揍一顿。” 沈行月:…… 你们闻家人都这么暴力,究竟是怎么在江市混到现在的? “还有我哥也是,过生日就过生日,还非得拉着你出去吃,现在外面食材都不干净,还不如在家中庆祝一下完事……” “什么生日?”沈行月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我哥生日啊,”闻安语气顿了顿,脸色真挚,“等明年我哥生日下馆子,我来找地方。我爱玩爱吃,这事包在我身上错不了。” “……” 沈行月愣了片刻:“我不知道昨天是他的生日,我忘记了。” 不知怎的,他猛地想起昨天叶霁云说的话。 ——“今天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重要的日子,原来是闻彻的生日。 所以他在闻彻生日当天大吐特吐,兵荒马乱的进了急诊,让闻彻守了自己一整晚? 闻安表情不变:“嗐,沈哥工作忙,记不住也正常。我哥从小没几个人记着他的生日,你随便补他一个生日礼物就能打发他。” 紧接着闻安又若无其事的摸了摸鼻子:“但太随意也不行……咳咳,没事儿,沈哥你自己看着来啊。” 半小时后闻彻回来,蓝牙耳机里还在和新一轮投资方沟通,闻安笑眯眯闭上嘴,对着沈行月无声的指了指门口,溜了。 闻彻挂了电话后看了眼已经关上的门:“你们聊了什么?” 沈行月在思考,闻言下意识摇头:“没聊什么。” 他有些愧疚,自己认识闻彻两三年,从来没有记住过他的生日。 他想等自己康复后,用心给闻彻补一个生日礼物。 “是不是饿了?” 闻彻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抬腕看了眼时间。 “你出手术室是四点三十二分,术后二十四个小时才能进食,你还得等十八个小时十三分钟。” 这些时间好像是直接刻在他脑子里,不用刻意去想就能说出来。 闻彻眼底闪过心疼,他几不可查叹息一声:“不舒服就长记性,下次不许随便在外面吃饭了。” “嗯,”沈行月点头,愧疚的捏着被角组织语言,“你昨天……晚上吃了什么?” 他其实想问闻彻昨天有没有自己庆生,但不知道怎么开口,又怕问的太直白。 结果闻彻根本没意识到他究竟问的是什么,闻声看了他一眼,语气自然:“没吃饭。你不在,我吃不下。” —— 黑蛇重新盘踞在叶霁云的脖子上,完全不见早上吓的发抖的怂样,愤怒的呲牙:“我让你杀沈行月,你不但没杀死,还实名制让他受伤,你脑子呢?” 叶霁云脸上的伤已经被黑蛇治好了,他闭目躺在床上,脚底下一堆空啤酒瓶。 他喷出一口酒气,抓住黑蛇甩开,不耐烦道:“我故意的。” “哈哈哈!你故意的?”黑蛇锲而不舍的窜起,纯黑的眼睛中全是嘲弄,“你该不会是想看看自己有多被沈行月重视吧?你想看沈行月无条件包容原谅你,结果发现他根本就不在乎。” 叶霁云猛地从床上坐起,他把牙咬的嘎吱响:“我也只给他这一次机会,下次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你就这么喜欢他?不如把他魂魄抽出来,等彻底吸收了闻彻的气运,再悄悄为他的魂魄找一个载体,你就可以完全拥有他了——” “闭嘴!我最恶心的就是他,我不需要千方百计地为他做事,沈行月算个什么东西?!” 叶霁云猛地扑上去掐住黑蛇,但后者在他手心“砰”的化成黑雾,然后在远处重新凝聚。 黑蛇一时没有说话,只是怜悯的看着红着眼眶的男人,拖长了声音:“好吧好吧,但愿你不要后悔。” 他看着虚空中浓郁的“恨”,甩了甩尾巴尖。 闻家的两个兄弟真有意思。 一个恨到极致,一个爱到最深,竟然都是对着同一个人。 第26章 鸡汤 爱妻者风生水起 三天后, 在闻彻强硬要求下,沈行月被安排着从头到尾做了一套全身检查,所有结果出来之后, 闻总一张一张仔细查看,最后才终于颔首,同意沈行月出院。 在病房快要被憋抑郁的沈行月在回家的路上, 按下车窗,狠狠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 随后闻彻倾身摇上车窗, 严丝合缝的把冷空气隔绝在外。 沈行月:…… 短短三天, 他对这个NPC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闻彻对待自己如何他不清楚, 但是闻彻对他的身体健康简直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他小声抗议:“我是胃不舒服,不是感冒,吹冷风没关系的。” 闻彻抬手,手背贴上他微凉的额头, 看了他一眼:“不可以。” 今天布布也在车上, 两个主人难得都在身边, 他兴奋的趴在沈行月腿上摇尾巴。 沈行月把双手塞到布布热乎乎的肚子下面,对着小狗意有所指道:“还是小狗贴心。” 闻彻没有反驳, 他重新低头翻看手中的合同,闻声轻微的勾了勾唇角。 布布听不懂但兴奋:“汪!” —— 回到庄园后沈行月什么都没干, 先去泡了个澡。 虽然在医院的时候住的是VIP病房,洗澡擦身都非常方便,但是总归没有自己的浴室舒服。 而且最重要的是, 在医院的时候,闻彻和他用一个浴室。 他总觉得每次自己湿漉漉的披着浴巾出来后,闻彻的表情很不对劲。 第二晚,他故意磨蹭到很晚, 等闻彻先洗,然后自己再进去。 那晚深夜,他踏入水汽蒙蒙的封闭浴室时,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被困在了闻彻怀中。 ——整个屋子,全然是闻彻的味道。 细说起来也挺抽象,闻彻又不是什么动物,也没有体味。但是他踏入浴室的那瞬间,他就是有一种被闻彻包裹住了的感觉。明明两人平日里用的洗漱用品全都一模一样。 那晚是他洗澡用时最短的一次。 短到他推门出来时,闻彻还在门口擦头发,听到动静后转身看他:“忘记拿什么了吗。” “我洗完了。”沈行月含糊应答,然后匆匆爬进病床上。 闻彻擦头发的动作慢了下来,半晌后传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因为这声笑,第三天晚上沈行月干脆编了个理由,没进浴室。 现在全身上下浸泡在浴缸里,鼻尖嗅到的所有味道全是自己熟稔的沐浴露香气,沈行月才慢慢松懈下来。 洗完澡已经是中午,云姨还没喊他下楼吃饭,沈行月拿着礼物盒,敲响了闻彻的书房门。 隔了一会,闻彻带着蓝牙耳机拧开了门。 他看到门外的沈行月时眉梢轻挑,侧身示意他进去。 男人走到饮水机前为他倒了一杯温度适中的白开水,俯身时手指捂着耳机短促交代:“稍等我一会。” 他对沈行月说话时声音柔和,可等他直起身,声线又恢复到工作时的冷淡。 闻总冷冰冰的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吩咐:“下周一之前把厂子盘下来,这点小事下次再拖延时间,所有损失自行承担。” 沈行月听不懂,自顾自低头喝白开水。 不过不管他听不听得懂,闻彻整场通话没有一丝避开他的念头,那些庞杂专业的词汇从他脑子里飘进去,又圆润的飘出来。 到最后他只知道闻彻名下的子公司要接手一个项目,基地选址定在江市郊区的平楼县。 厂子是当地纺织厂的旧址,盘下后还要翻新,总之比较麻烦。 事不关己,沈行月没有在意,只是在听到“平楼县”的时候,猛地记起来了前世的事情。 ——过不了多久,平楼县就会被隔壁省份的大地震波及,当地多数楼房都坍塌了。 前世闻彻的项目基地把地址定在了平楼县,刚刚翻新完就出现了地震,整个项目被迫中断,最后不了了之。 而没过多久,叶霁云就从家主那边接手了这个项目,这是他第一次主办项目,但由于闻彻前期工作做的太漂亮了,他只用仿照闻彻当时的做法,就足以把整个项目做起来。 外人当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们只看到闻家小少爷年轻有为,人生头一个项目就干的异常完美,瞬间成了江市最抢眼的新星。 沈行月知道这件事情,还是无意间听叶霁云的兄弟们喝醉时吹牛,提到了这件事。 闻彻挂断电话,手掌在沈行月呆滞的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这么认真。” 沈行月回神,抬起头看着闻彻,煞有介事道:“换一个基地,平楼县风水不太好。” “哪里不好?” 沈行月:“……” 他一个心理医生,不懂风水,没办法现场编出完美的答案。 “忘记了,但是真的不好,”沈行月表情微微严肃,“你听我的,平楼县会破财。” 这下轮到闻彻惊讶了,沈行月在此之前从没有过问过自己的事业,当然按照之前两人的关系,他就算破产了,沈行月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他沉吟着点头:“我会去让助理重新评估平楼县的价值,不过风水这个说法过于主观,项目是整个团队的项目,我要权衡过后,再给你答案。” 闻彻真的很好说话。 哪怕他提出这么不着调的要求,他也能认真回应自己。 沈行月认真点头:“嗯嗯。” “我不信神佛,也不看重风水,”闻彻慢慢转着指尖的婚戒,沉默片刻后开口,“但我一直坚信一句话。” “什么话?”沈行月竖起耳朵。 他以为闻彻要给自己灌心灵鸡汤了,毕竟闻总在商业帝国厮杀到现在,他坚信的话肯定能够写十本传奇故事,要是开讲座估计能轰动江市所有名流。 然而闻彻却说: “爱妻者风生水起。” 沈行月:……? 不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宣言,也不是“莫欺少年穷”的立誓。他以为从小到大所有行动都被主角碾压一头,只能像困兽一般自寻生路的男人会说出一句多么磅礴的台词,结果竟然…… 他还没反应过来,闻彻自己先摇头笑起来,好像刚才那句话只是一句玩笑,当不得真:“很土的一句话,不过在我心里倒是比风水有用。” 沈行月看着闻彻,不知所措的眨了眨眼。 闻彻把婚戒拨正,书房的灯影下他的眼神堪称柔和:“你觉得呢。” “不清楚,”沈行月攥紧手中的礼盒,讪讪开口,“不过你这次听我的,肯定风生水起。” 闻彻看了他好大一会,眉目含笑。 礼盒在手中被捂出了温度,沈行月这才想起来这次找闻彻的目的。 他把礼盒放到闻彻面前:“这是我补给你的生日礼物。闻彻,生日快乐。” 闻彻好像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收到礼物,他刚开始以为沈行月在逃避上一个话题,足足愣了半分钟才伸手去拿,甚至接过礼盒的那一瞬间又在反复确认:“送给我的吗?” “嗯嗯。” 礼盒里面是某个大牌当季新出的剃须刀,暗黑色,机械感,和闻彻的形象很搭。 沈行月观察了一闻彻的神情,发现他并没有表现出不满意,心里一松快,话也多了起来:“我前天在医院看到你用的是这个牌子,就买了今年新出的Pro3.0版本。因为我不清楚你喜欢什么,担心会买错……” 闻彻指尖摩挲着礼盒,像是在感受上面的余温,他张口打断了沈行月的话:“你可以来问我。” “我的喜好,我的生活,你都可以来问我。我会全盘告知,” “我从来不吝啬告诉你我的一切。” —— 虽然把礼物送了出去,但沈行月感觉怪怪的。 闻彻说话一直这样吗? 沈行月费力的想了想,遂放弃。 好吧,他之前不和闻彻讲话来着。 但脑子一用力,他竟然想起来了上一世闻彻过生日的事情。 并不是很好的过往。 那时候他也是被叶霁云喊了出去,深夜回来的时候闻彻还在一楼的客厅里坐着。 那是一个相当奇怪的位置,正对着大门,平日里沈行月会避开那个地方,因为会漏风。 但每次他回来,闻彻都在那里坐着。 他关上房门准备回房间,有一瞬间察觉到闻彻在看自己,于是疏离客气的朝他打了声招呼。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131当时还很活泼,从他口袋里窜了出来:“哥,前几天这个NPC邀请你一起吃饭来着,不过因为和叶霁云的邀约撞了,我就没提醒你。” 沈行月忘了个一干二净,略有些歉意的停下脚步:“抱歉,我今天有事情耽误了。我们改约到明天可以吗?” 闻彻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坐在那里简直和夜色融为了一体,周围冷空气弥漫。 “你又忘记了。” 他神情里没有生气,平静的阐述这个事实。 不等沈行月开口,他已经起身往楼上走,夜色裹挟下他的身影孤寂淡漠,像是走过无数个寂寥深夜的独行者。 沈行月原地站了片刻。 他忽然觉得有点不舒服,但当时的自己根本不知道缘由,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那种情绪是亏欠。 原来他从很久之前开始,就欠闻彻一个邀约。 第27章 失明 乖,你看不到我吗? “剃须刀?我靠我靠, 真的很浪漫啊,哥,你品你细品, 每天早上,不论你在出差还是在家里,只要你活着, 你就能用得上这个礼物,好哇好哇, 我就说嫂子爱上你了吧……” 闻彻慢条斯理的听着, 勾起唇浅啜了一口咖啡。 “是你告诉他的?” “我随口一提嫂子就记住了, 怪就怪嫂子对你太上心!” 闻彻终于忍俊不禁的笑起来,他指尖弹了弹礼盒,语气难得轻松:“想要什么,说。” “嗐, 哥你看你我是这样的人吗, 你只用给我买一块今年新出的那块百达翡丽钻石表就OK哈, 别的我一概不都要!” “嗯,可以, ”闻彻慵懒靠回椅背,“去给Liiy打电话给你送过去, 划我卡。” 也不过是几百万而已。 耳机那边,闻安大大吸了一口气,猛地传来一阵奇异的嘎嘎笑声, 闻彻把手机拿远了点。 等那边终于喘匀了气,才真心实意的说道:“哥,我闻安这辈子就是你和嫂子的爱情保安,我誓死守护你们!” —— 闻彻挂断电话, 静了片刻,放下礼物盒,敲响沈行月的房门。 他递来一张黑卡。 沈行月:? 闻彻:“礼物我很喜欢,但是价格贵了些,你把这张卡收下吧。” 沈行月记得前世闻彻也给过他这张卡,因为里面金额太大所以自己记得很清楚。 “不用,”沈行月平日里很少能用到自己的钱,他的吃穿用度被闻彻承包了,工资放着不动也是一笔很可观的数,“我用不到这么多钱。” 他没收,闻彻也没强求,顺势把卡塞进自己衣兜,说:“那我请你吃顿饭。” 动作过于行云流水,他怀疑某些人一早就打好了算盘。 但闻彻坚持着某种莫名其妙的“礼尚往来”,所以他就点头同意:“好啊,那就今晚吧。” 他最近频繁和闻彻一起吃饭,接受度良好,甚至也不再排斥闻彻给自己布菜夹菜。 对他而言,和闻彻约饭与在家吃饭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每次在外吃饭,闻彻兴致会更高,服务意识也更加好。 当然,他意识不到这些有什么问题,万年单身沈行月把这一切归功于闻彻是一个很好的人。 吃完饭后两人就要回去。 并肩去停车场的路上,冬日凌冽的风吹到脸上很疼,闻彻顺手把手臂上搭的围巾给沈行月绕上。 沈行月在每个小世界都过着平静枯燥的两点一线生活,他从没有和别人一起压马路看夜景的闲情逸致。 所以当闻彻提议下周一起去圣莫里兹滑雪时,他下意识想要拒绝。 随即又猛地反应过来,131还没回来,祁明让他远离气运之子——所以他现在算得上是休假状态。 为什么不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这个世界的风景呢? “好啊。” 他拉高了脖子上的围巾,只露出小半张脸,在黄昏时刻散发出堪称柔和的气质。 “……” 闻彻一时没有说话。 橘红的落日彻底从地平线消失,某一时刻天空彻底黯淡,身后千家万户亮起灯火,眼前人的瞳色闪着温和细碎的光亮。 闻彻到了嘴边的一万种诱哄他的理由全散在了夜色中。 半晌,他才发出一声很轻的应答:“好。” —— 沈行月以为闻彻请自己吃顿饭就结束了,没想到回去的路上,财大气粗的闻总往他微信里转了一笔钱。 沈行月被后面一排0震撼到了,挨个数了数,发现是20万。 沈行月:!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微信单次转账能转这么多。 就坐在他左手边的闻总紧跟着在转账后面给他发消息: 【闻彻:请收款。】 今天的闻总格外喜欢爆金币。 沈行月点了收款,在聊天框里给闻彻发了一个猫咪鞠躬道谢的表情。 身旁的闻彻很轻的溢出一声低笑。 沈行月收了手机,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爆金币会让人心情变好吗? 他没爆过,不清楚,但要是有一天他得给别人发几十万块钱,估计笑不出来。 闻彻举着手机摇了摇,示意道:“很可爱的表情包,我收藏了。” 沈行月:…… 你收藏也用不了哇。 谁敢接受闻总的喵咪鞠躬道谢表情包? —— 今晚回去的路格外堵,明明已经避开了晚高峰的时间,但是半小时过去了,他们只行驶了两公里。 沈行月把车窗降下去一点,隐隐听到前面有争执声,他听了会,才知道今天堵车是因为两辆车追尾导致的。 司机背后有汗:“闻总,沈先生,我们绕路吗?” 闻彻不置可否的点头。 随后给沈行月倒了杯温水,从高定西装外套中拿出沈行月的胃炎药盒:“记得吃药。” 车子绕了路,徐徐从这条街退出,重新规划路线,驶入另一侧的大桥。 今天大桥上的车辆倒是出奇的少,一路畅通。 沈行月吃完药后瞥见司机后领子全洇湿了,奇道:“车内温度很高吗?” 司机猛地打了个激灵,沈行月还没等上他的回答,一阵剧烈的碰撞声猛地在车尾响起。 “砰!” 几乎是同一时间,闻彻下意识把他抱紧在怀中,玻璃水杯掉在车内发出沉闷声响,没有人顾得上。 沈行月瞪大眼睛,下意识的和后视镜中司机的眼睛对视。 ——那是一双布满血丝的、惊慌失措却又孤注一掷的眼睛。 情况不妙。 可他发现的已经过于晚了,后面的车子索命般后撤,随后蓄力再次撞了上去! 司机一个哆嗦,方向盘往左一打,半个车身冲出大桥栅栏,没有关紧的车窗外甚至传来江面的水腥味,整个车身只需再撞上一次,绝对人仰马翻砸进江面。 沈行月猛地捞起水杯砸碎! 闻彻动作比沈行月还要快上一步,两人甚至没有一句交流,就在电光石火的瞬间达成共识。闻彻倾身挑出最大的一块玻璃,伸手抵住司机的脖子! “停车。” 锋利的玻璃片已经在司机脖子上擦出血色,司机眼中混度情绪瞬间清明了些,惊惧的举起双手。 不等司机说话,沈行月已经绕到副驾驶拔了车钥匙。 在第三次撞击来临之际,闻彻已经一拳打晕了司机,与此同时沈行月翻身来到主驾驶重新开火起步,挂上倒档猛地一踩油门,反客为主撞上身后的车辆,势不可挡的把那辆车往后撞飞,随即换挡猛打方向盘,鸣笛飞速向前冲去! 时空回溯前的那场车祸还历历在目,沈行月罕见的掌心出了汗。 这个世界可以再次回溯,他也不会死。 但是闻彻不能再因为保护自己消失在火海中了。 这座桥不长,车头驶离桥面的一瞬间沈行月松了口气,车速慢慢降下来,这辆车已经开始漏油,狼狈高调的出场吸引得路人纷纷探出头。 他甚至听到有个小年轻大呼小叫的打电话:“亲爱的,我看到一辆迈巴赫62s被撞了,我的老天鹅,保险公司该破破产了吧!” 沈行月严肃的心情瞬间一松,他转头对闻彻笑道:“闻总,车被撞了,肉疼吗?” 闻彻还皱着眉:“你没事就好,车不重要。” 他们第一时间报了警,能听到警车呜呜的往这边赶来,沈行月谨慎的把车慢慢停靠在路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的瞬间,眼角余光忽然看到挡风屏外忽然出现的陌生面包车。 闻彻黑色衬衣袖口挽到小臂,沉着脸在和助理通话:“马上过来,先送行月离开,确保他——” 面包车毫无征兆的加速冲了过来! 没有反应的时间,沈行月第一时间抱住了闻彻。 砰——咣! 他眼前倏地一黑。 有温热的液体从体内汩汩流出。 是血。 一如世界坍缩之前,他的全部意识陷入了黑暗。 —— 沈行月再次醒来时世界一片黑暗,他的手被握着,指尖轻轻一动,头顶就传来了一道轻喊:“行月?” 他反应了两秒才听出来是闻彻的声音,和平日里冷淡的嗓音不同,这一声简直太嘶哑了。 沈行月鼻端嗅到消毒水的味道,但视线里一片黑暗。 他这是在半夜醒来了? 什么都看不清,他抬手习惯性的去摸眼睛,却被闻彻用了点力道压住了手背。 “别动,还在输水。” “唔,我眼镜呢?” “车祸中碎掉了,新镜片还没送到,再等等。” “好吧。” 一时寂静。 绝对的黑暗中,除了视觉外的其他感官派上绝对用场,他能听得到身边人衣料磨蹭的细碎声响。 接着是颤抖、充满热意的呼吸声。 闻彻倾身,额头贴着他颈窝,沈行月僵住了身体,他没有聚焦的瞳孔轻颤,掌心蜷缩。 “沈行月,我不需要你的保护,知道吗?” 颈窝热意弥漫。 沈行月干巴巴的应了一声。 血液奔流鼓噪,他觉得有什么很软的东西贴住了自己的唇角,一触即分。 闻彻好像离他特别特别近,声音又特别特别轻,说:“医生说你今晚不醒,可能就成植物人了。我守了你三天。” “我这不是醒了吗。” “是啊,”闻彻劫后余生般笑了一下,声音平静到诡异,“还好你醒了。你如果离开我,我会立刻选择去陪你。” “……” 沈行月尽力不去想这句话的深层含义,他翻了个身,长长的睫毛颤抖,半晌憋出一句:“闻彻,你把灯打开。” 太黑了,是死寂般深不见底的黑,闻彻的语气又极度幽深诡异,他害怕。 闻彻沉默一会,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碰了碰他的眼睑:“乖,你看不到我吗?” 沈行月兵荒马乱的一颗心忽然坠入谷底。 他张了张嘴,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不是天黑。 是失明。 第28章 生气 这是把他当小孩哄呢? “病患是由于车祸撞击导致的视神经损伤, 眼部神经复杂精密,如果损伤超过3天仍未恢复视力,恢复希望就比较小了。” “就算恢复, 后续的康复修养时间也需要3-6个月。” 三天时间。 沈行月不确定自己能恢复到什么地步。 他的眼睛本来就带有基因病,上次去复查时医生还在强调,如果再这么高强度使用眼睛, 四十岁之后可能他就成半瞎了。 ——这种话他在每个小世界都听过无数次,已经免疫了。 不过由于每个世界任务完成后他都没有到四十岁, 根本来不及体验半瞎状态——每次到达一个新世界, 他的身体数据会自动恢复成自己死亡当天时的样子, 孱弱、微死,但不会真死。 直到这次车祸之前,他都以为自己一直能钻漏子规避半瞎结局。 这有点像地狱笑话,其实谁也不知道哪里戳中了他的笑点, 他自顾自笑出了声。 正在说话的医生:“……” 他不确定的看了眼闻彻, 犹豫着说:“患者家属也要及时关照患者心理, 积极的心态有助于病情好转。” 沈行月又笑了一声:“我就是心理医生。” 医生:“……” 果然,医者不自医。 闻彻看了一眼医生。 随后握了一把他的手腕, 低声交代:“我出去接个电话,你先躺一会好吗?” “嗯。” 走廊。 闻彻虚掩着病房的门, 视线通过缝隙看着床上瘦削的人,对医生交代:“以后不要在他面前说眼睛的事。” “治疗方案和疗程和我商议。” 医生见过太多这样的家属:“我们不能确保他的眼睛百分百恢复如常。” “尽全力治,”闻彻沉默片刻, “治不好……我作他的眼睛。” —— “哥,我打听过了,那个项目治疗方向确实和嫂子的情况吻合,但是五年前就已经中止了。” “问清楚他们缺什么, 钱、设备、人脉,今晚我会送到,项目最好明天就重启。” 片刻后闻安回道:“哥,项目负责人竟然是隔壁市严大少,他家有矿!他真不缺资源,当时这个项目是给他弟弟做的,他弟弟不是还来过咱们江市做眼部手术吗,病恹恹的,金贵到我们全部人都没能近身瞅一眼……五年前他弟弟意外去世,严大少就把项目停了。” 闻彻皱眉:“严家?” 他听说过严大少的风采,倨傲冷漠,目下无人。两人的圈子鲜有交集,他只在某个慈善晚会上随意和严大少点头致意过。 “你去备礼,我走一趟。” 闻安是真佩服了:“哥,你绝对是闻家唯一的恋爱脑。” 闻彻伸手挂了电话。 推门而入的时候沈行月耳朵尖动了动,直起身:“你是不是很忙?忙的话你就先回公司,我这里只需要一个护工就可以了。” “好,”闻彻俯身查看了一下他被纱布裹严实的脑袋,确认没有再渗血才起身,“左耳后面也有伤口,你侧躺时多注意。” 他答应的太干脆,沈行月有一瞬间的不适应,过了会才慢慢点头:“你记得好清楚啊,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有伤口。” “颈部有两道划痕,已经止血了;内脏轻微损伤,脊背有大片淤青,后脑偏左侧有淤血肿块。” 闻彻回答的很快,沈行月震惊了一下:“好详细。” “那你呢,你有哪里受伤吗?” 闻彻走远了两步,背光站在桌前,手术剪咬开粘连血肉的绷带,止血药粉洒在翻卷皮肉上的瞬间,肩胛骨在黑色衬衣下骤然绷紧,声线却平稳得近乎温柔:"我没有受伤,当时你把我护在怀里。" “是吗,”沈行月完全听不出来他在说谎,眯眼一笑,“那真好,我这个盾牌还挺有用。” —— 闻彻下午出去后,一直到深夜才赶回来。 他身上还沾染着湿冷潮气,沈行月睡的很不安稳,几乎是在房门关阖的第一时间就惊醒了。 他没有听到窗外有雨声,闻彻去哪里了? 他没出声,听到今天新来的护工恭敬起身,用气音事无巨细的汇报:“闻总,沈先生晚上只喝了半碗小米粥,十一点钟睡的。” “下午输了两瓶液,外伤已经开始结痂了,傍晚的时候又做了一次核磁共振,结果还没出。” 闻彻静静听着,嗯了一声。 黑暗中有手机消息送来,嗡嗡的震动。 闻彻大概在看消息,片刻后他推门出去,房门没有关严实,声音模糊传来, “我明天去和眼科专家谈一下,你过来陪着他,暂时先不用给他说这个项目的事情。” “……伤口没事,你明天别多嘴。” 沈行月忽然烦躁的翻了个身。 半分钟后闻彻进来,他让护工下了班,自己坐在陪护床上守夜。 护工关门离去的一瞬间,沈行月狠狠拍了一把被子。 闻彻猛地转头。 “闻彻,”沈行月尽力调整呼吸,“我很生气。” 轻微的台灯开关声响起,闻彻拉着凳子坐在他身边,隔壁市下暴雨,他现在体温有点低,但好在掌心热了一点,安抚性的握住沈行月的手指:“怎么,做噩梦了?” 这是把他当小孩哄呢? 沈行月抽回手:“你伤到哪里了?” “……” 闻彻余光瞥向包扎严实的右手臂,谨慎开口:“手臂受了点擦伤,连缝针都用不上,你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你不应该瞒着我,”沈行月蹙眉,“你这样……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 闻彻一时哑然。 他抬起手,闻彻犹豫几秒,握住他的手附在自己受伤的胳膊上。 很厚的纱布,他的指尖感受不到伤口有多深,是不是真的和男人所说的那样只是小擦伤。 “疼吗?” 青年眼眸无法聚焦,询问夹杂着关心,闻彻看的心尖一软:“不疼。” 下午和严大少交涉时牵连到了伤口,他故意没有去管。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行月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这个想法反反复复出现在脑海里,促使他近乎自虐般忽略自己的伤情。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对疼痛免疫,可是当青年手放到自己臂膀上的一瞬间,疼痛席卷四肢百骸。 原来被关心的时候,他连一丁点疼痛都觉得难以忍受。 闻彻放纵自己的自私和私欲蔓延,改口道:“还是有一点疼的。” 他看着青年瞬间蹙眉,胸腔里翻涌起怪异的情绪。 第一次觉得受伤也是好事。 “我明天会去找医生了解你的真实伤情,闻彻,你不要总想着什么事情都瞒着我。” 沈行月认真补充:“我们可是生死之交。” 闻彻几不可查的眸间一暗,话语间却分毫不显:“只是生死之交吗?” 沈行月卡壳:“……这分量还不够?” 闻彻把他的手从手臂上拿下,妥帖的塞进棉被, 声音融入夜色,像一声纯粹的叹息:“行月,我是商人。我很贪心的。” —— 第二日下午,沈行月的眼睛依旧看不见任何光彩。 三日期限已经过半,沈行月明显感到身边男人的焦虑。 可能131回来之后有办法修复他的眼睛,再不济可以去找祁明,让他假公济私一下,眼睛就能恢复正常了。 但是这样又不能告诉闻彻,他只能委婉安慰:“没事的闻彻,我不在乎能不能复明。” 闻彻一言不发的看了他半晌,别过头去:“我在乎。” 严大少的团队行动迅速,闻彻不知道动用了什么珍品打动了他,第二天他的顶尖团队就赶到了江市。 但并不是五年前的原班人马。 领头的经理语气不卑不亢:“项目里的多数专家都是为了小少爷提供的,小少爷去世后专家团队也就解散了,目前只有三名医生还在国内。” 闻彻把所有人的简历全部筛查了一遍,紧绷的唇角微微放松。 虽然是临时搭建的团队,但这些人加起来,比江市的医疗资源也强上很多了。 领头的医生四十出头,不耐烦地推开病房门,扒拉着沈行月的病历本看,神情从不屑慢慢凝固到呆滞。 他暗自嘶了一声,用胳膊肘捣了捣一旁的同事:“严大少真的没有诓咱们,这小子的病和少爷的病一样邪门。” “放屁,这小子又不是严家人,他的眼球怎么会有基因病……” 对面的同事说着说着接过病历本,自动消音。 两人难得保持一致,齐刷刷起身往病房里面走。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冬日暖阳从纯白窗帘下透过,洒在病床上。青年一头乌发,眼睛虚焦,靠在床头上静静听音乐。 苍白、瘦削,单薄脊背靠着床头,像是冬日温室精心呵护下才稍稍绽放的白玫瑰。 两个医生有片刻的失声。 这样冷清到高不可攀的青年,他们五年前也曾见过。 “……小严?” 为首的李志有些失态,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 青年神情没有半分变化,音乐恬静继续流淌在病房中。 “……” 闻彻敏锐的投来视线:“李医生?” 李志慢慢平复下心情,脸上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失望:“抱歉,我认错人了。” 第29章 白珠 眼睛不重要了,我要他的灵魂 第三天晚上, 沈行月的眼睛依旧看不到任何东西。 身体的各项机能逐渐恢复,住院已经没有意义了,沈行月委婉的和闻彻建议回庄园修养。 闻彻一言不发的把他的所有东西收拾好, 推来轮椅把他抱到上面,从头到尾没有用到护工一次。 输了三天液的手背留下几个难看的针孔,周围还有未消散的淤青。 闻彻这些天只要忙完回来, 就坐到他身边扯出他的手,拇指转着圈按摩。 “疼吗?” “不疼。” 车内寂静, 男人继续拢着他的手, 一圈一圈细致按摩。 很久后他才又开口:“江市的医学能力一般, 我们下周出国做治疗,别担心。” 明明只有他一个人焦虑的要死。 沈行月犹豫着说:“出国挺麻烦的,其实看不见也挺好的……” 手背的按压有一瞬间的停滞,黑暗中他完全不清楚此刻闻彻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只能听到男人克制压抑着呼吸, 冷声说:“沈行月, 我想要你看见。” —— 回去的路上,沈行月的右手一直被迫搭在闻彻的膝盖, 下车的时候闻彻把他的手塞到自己膝盖下的小毯子里面,随后才起身推着他的轮椅下车。 沈行月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攥紧了手掌心。 其实他手心出汗了QAQ。 好尴尬。 闻彻有发现吗? 这注定是一个无解的问题,闻彻推着他身下的轮椅平稳的往家里走,夹杂着冰凉水汽的风飘到脸颊上, 压下他不合时宜的心悸。 ——隔壁市的雨,一路吹到了江市。 沉闷的雷声在天边响起,沈行月收回万千思绪,侧耳听到闻彻开口, “最近我陪你住在一楼,吃饭复诊都方便。” 一楼客房被收拾出来,一比一复刻了沈行月的卧室风格,只不过这个房间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每一处可能会绊倒的地方都密实的裹上了。 当然,目前的沈行月看不见,也摸不着,直到这天深夜他一个人摸索着去厕所时,才惊讶的发现这个细节。 一路磕磕绊绊,却没受一点伤。 头顶的摄像头红点闪烁,一墙之隔的闻彻调大了耳机的声音,直到显示屏上的青年重新躺回床上,才收回视线。 知道沈行月不会允许自己和他住一个房间,所以他提前布置了沈行月的卧室。 ——那个房间的所有边角、家具,全是他蒙上眼睛,独自一人反复行走无数遍摸索出来的最优位置。 —— 知道自己不会一直看不到,所以沈行月的心情没有因为此事受到很大的波动,因此在接到叶霁云电话的时候,他还有闲心去想晚上吃什么。 “行月哥,你怎么样?” 叶霁云的电话一直被闻彻拦截,他用了黑蛇的力量才拨通了沈行月的手机号。 对面的声音语气淡然,微微的电流声内含着他的轻浅呼吸:“不怎么样,没死成。” 叶霁云抬头就能看到属于沈行月的那间房,他站在别墅外深深的凝视着:“我帮你查凶手。” “……” “你用不着这么快自投罗网。” 叶霁云张了张嘴,刺骨寒风猛地刮进骨头缝,过了很久他才挤出一声笑:“你怀疑我?”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干脆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叶霁云呼吸骤停。 他望着窗帘紧闭的房间,面无表情的捏碎了手机。 黑蛇嘶嘶嘲笑他:“你现在还要去帮他治眼睛吗?” “……” 手机屏粉碎,玻璃刺破掌心,血顺着指缝一滴滴淌下来,他像是一无所觉。 “我有了更好的想法,”他依旧看着那间房,长长舒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眼睛不重要了,我要他的灵魂。” “囚禁穿越者的灵魂可不是一件简单事……” 叶霁云打断了他:“我拿闻彻一半的气运和你交换。” 一半的气运,足以他饱腹千年。 黑蛇定在了原地,贪婪的伸出獠牙, 猩红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打量着叶霁云,反复确认:“就为了一个穿越者,你这么慷慨?” 叶霁云很久才缓慢眨了一下眼睛:“他值得。” 黑蛇像是被震住了,过了一会他才嘶嘶的吐出一颗红珠子。 “喏,把这个让穿越者吞下,他就永远只能待在这个世界里了。” 叶霁云犹嫌不够:“就这?” 他要的是拘束灵魂的药,能让行月哥永远守在自己身边。 黑蛇把另一颗白珠子往前挪了挪,示意他看过来:“你吃掉这个白珠子,穿越者若是违背了你的命令将痛不欲生。” 黑蛇看着叶霁云果断吞下白珠,侧过头看向暴雨中的庄园。 他忽然想到了上一个宿主。 ——那是一个吞下白珠的可怜人。 因为他的心上人被强制喂下红珠的第二天,亲手粉碎了灵魂,随风而逝。 —— 李志带着团队给沈行月做了一个细致的眼部检查,结果自然不太理想。 他们在房门外低声交谈了许久,一个小时后云姨轻手轻脚的进来给他端来一碗小甜粥。 沈行月不需要别人喂饭,他自己能独立进食,只是速度慢了点。 云姨做饭真的很好吃,一碗只有大米、红枣、山药的小甜粥熬的浓稠香甜,沈行月喝着喝着就把鼻尖埋了进去。 真好哇,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感觉。 忽然,寂静的房间响起一声抽泣,沈行月喝粥的动作一顿。 云姨慌乱的擦了擦眼睛:“行月,我做饭呛到嗓子了,我先出去一会。” 凌乱的脚步声渐远,沈行月慢吞吞咽下粥,没滋没味的放下勺子。 闻彻紧跟着进来,抽出纸巾擦了擦他的唇角,平静的安抚他:“云姨年纪大了,情绪失调很正常。粥好喝吗,我再给你盛一碗。” 沈行月轻轻摇头,把粥推远了点。 碗里没剩几口粥,闻彻就着沈行月的勺子把剩下的喝光,自然的像是做过无数次。 他轻轻把空碗放在一边,单膝下跪,自上而下的去看沈行月的脸色:“治疗需要时间,没什么大不了。” “……” 大家都很关心自己。 这些NPC明明只是死板程序下的数据,竟也会为了他伤心、谨慎、小心翼翼。 等闻彻再次离开后,他抿唇联系了祁明。 第一次因为NPC主动去做些什么,他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 不要让他们太伤心了。 —— “……沈行月,虽然我对你说的故事很感动,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不要对NPC产生感情。你只是穿越者,迟早会离开他们的。过多的感情会阻碍你的工作效率哦。” “我知道,就这一次。” “啧啧,那我去找你。” 已经恢复了视力正在和祁明通话的沈行月:“……” “找我干嘛,副局能不能不要擅自离岗。” “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忍心拒绝我吗?” “忍心。” “……” 祁明睁眼说瞎话:“我不管,我就要去,我不仅去,我还要去和你的男人说话,我要去问问你们的婚姻生活和谐不。” 沈行月怒挂通讯:“神经病啊。” 午夜十二点,穿着和上次分毫不差的祁明敲响了庄园的大门。 管家冒雨匆匆赶来,举着伞迎接这位奇怪的先生。 暴雨下可视距离严重缩短,他看不清是谁把这位先生送过来的,马路上空无一物,但祁明身上的衣料没有沾湿一分一毫的雨水。 闻彻站在沈行月的房间门口,身形高大,身影阴沉,伸手淡漠的拦住了冒冒失失往里面闯的客人。 “已经很晚了,祁先生可以先休息,明天早上再和他见面。” 祁明瞪他:“我急啊。” 急着把沈行月摇醒陪他说话。 闻彻依旧垂着眼面无表情:“不要打扰他睡觉。” 祁明:“……” 要不是小世界削弱了他的力量,他早就穿墙而入给这个固执的土著居民一点点震撼了。 他盯着闻彻看,闻彻垂眼冷冷回视他。 下一刻,祁明娴熟的伸手准备搭上他的肩膀:“那我们聊聊。” 闻彻猛地后退一大半,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不必。” 他根本不是开得起玩笑的性格,也没有和祁明多说一句话的打算。 祁明正准备再说些什么,两人身后的门把手忽然转动,沈行月打开门,门外壁灯柔和照亮他瘦削的身形,涣散的瞳色在灯光下有着别样的色彩。 他此刻演技不是一般的好,无比自然的往虚空中摸索,随后扯了扯闻彻的袖子:“谁来了?” 祁明:“……” 闻彻:“……” 祁明转过身咬牙扶额,太刻意了,哪个小瞎子大半夜能精准的推开门问自己男人家里来了什么客人? 刚刚恢复视力但被迫装瞎的沈行月还没意识到自己破绽百出,仍沉浸在自己的演技中:“闻彻?” 闻彻回答很快,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我在。” “你的朋友祁明来了,明天早上再和他聊天好不好?医生说你现在的情况不能熬夜。” 他微微张口惊讶的啊了一声:“祁明?你怎么来了?” 祁明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闻彻,”沈行月复而再次扯他的袖子,“他可能有什么要紧事,我想和他聊一会,你先休息吧。” 闻彻皱眉,唇角抿的平直,随后深呼吸开口,仿佛做了很大牺牲, “那祁先生不如和我商议,你是我爱人的朋友,有什么难处我一定尽量帮。” 第30章 浴室 那我抱你去洗澡 祁明一笑:“我是感情方面的问题, 闻总恐怕爱莫能助。” “哎,我说实话,我失恋了。” 沈行月:“……” 沈行月:“…………” 祁明绝对是神经病。 他明天就押送祁明去江市第一人民医院就诊。 闻彻看起来很不想和祁明说话, 但又出于待客的礼节和某些说不清的占有欲,迫不得已站在原地。 他当着客人的面抬起手看了看腕间价值不菲的表,片刻后他淡淡开口:“祁先生, 我们家的家规规定十二点之前所有人务必休息,你的感情问题必须要延顺到明天了。” 闻彻在祁明到来之前还在办公, 袖口挽到手肘, 露出的肌肉线条紧实强硬。他风雨不动安如山的站在沈行月门前, 大有“你敢进来我就敢动手”的态度,丝毫不顾及任何失恋人士的死活,祁明权衡片刻,遗憾退场。 “那我们明天见。” 他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 管家愣了片刻后小跑跟上去:“祁先生, 等等我给您开房门。” 闻彻平静的收回视线, 他其实不是看不出来祁明和沈行月之间的纯友谊。 他只是无差别的讨厌每一个在沈行月身边喧嚣、抢走沈行月注意力的人。 无人在意的祁明拉开客房的灯,对着光仔细的研究手中的发丝。 这是他刚刚从闻彻身上扒拉出来的。 他变戏法般从衣襟里掏出另一缕头发, 是他上次走之前匆匆薅的叶霁云的。 起卦、推演、解卦。 “一念之差……什么意思?” 他嘀咕着,只见一缕头发支撑不住异时空的能量, 颤抖着自燃,不到三秒便化为一滩灰烬。 空气中留有刺鼻味道,祁明盯着灰烬看了看, 果断捏起剩余的那一缕。 这么坚强,肯定是气运之子的头发。 “就是你了,叶霁云!” —— 第二天,清晨。 闻彻把祁明关在门外, 慢条斯理的走进沈行月。 沈行月的新眼镜还在闻彻手里,裸眼视力属于半米之外人畜不分的那种睁眼瞎,他的先天条件太好,伪装真瞎子不在话下。 ……主要是因为他恢复的太快了,不符合这个小世界的医学认知,只能在接下来的复诊中让祁明慢慢删改复诊数据。 闻彻先查看了一下他耳后的伤,血痂已经掉了,露出鲜红的伤痕,闻彻娴熟的挤出祛疤药膏,敷在他耳后。 冰冰凉凉的薄荷味道,沈行月舒心的闭目哼了一声。 暴雨过后的太阳光打在他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肤简直白的发光。 一片宁静祥和中,闻彻俯身问道:”身上的血痂都掉了吗?” “嗯嗯。” “那我抱你去洗澡。” “嗯嗯?!” 躺椅上的青年唰的直起身,挠了下脸颊:“我自己来。” 男人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冷肃:“不可以。” 他俯身抄过沈行月的膝盖,另一只手从沈行月腰部横过,稳稳当当把人抱了起来。 一瞬间身体悬空,沈行月下意识揽住闻彻的脖子,呼吸声打在男人的颈窝,闻彻浓如墨的眸色又暗了一瞬。 为什么!又是闻彻给他洗澡! 沈行月内心的小人尖叫着跑来跑去,一头撞死在闻彻的胸大肌上,撞的鼻血横流,绝望哭泣。 前几天在病房,当时他什么都看不见,车祸后沾在身上的汽油和血渍味道难闻,他想去洗洗,可身上偏偏有伤,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个事情。 是闻彻扒光了他的衣服,端了水盆,拧干毛巾一点点把他全身上下擦拭干净的。 闻彻明明是闻家正儿八经的大少爷,但指腹却有着薄茧,擦过他身体的时候格外煎熬。 那天的兵荒马乱还历历在目,沈行月面色不显,实际上耳朵尖已经烫红,低声挣扎:“我真的可以自己来。” 闻彻再度拒绝:“不可以。” 沈行月:“……” 真想现在就坦白自己视力已经恢复,然后抢过自己的眼镜独自洗澡给闻彻看! 然而这种情节注定是不现实的,他被放入还没放水的浴缸中,闻彻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自己脱衣服,还是我帮你?” 沈行月轻轻吸气。 等到所有衣物都被褪下,闻彻抱起他的衣服挂在墙壁挂钩上。 闻彻在自己手背上试好水温,再开始放水。 浴室中说话有回音,闻彻的声音格外清晰:“躺好,先洗头发。” 平心而论闻彻的服务真的很细致,他会控制水温,会收着力道按摩他的头皮,会一只手轻轻捂着他的眼睛,避免水流进到他眼中不舒服。 并且自始至终说话声都很平静。 ……只有他一个人在兵荒马乱。 不公平。 闻彻站在沈行月背后,他在帮青年擦头发。 垂眸就能看见大片晃眼的白,白色顺着滑腻流畅的腰没入水汽晃荡的浴缸,再下面的颜色就被遮住了。 他忽然俯身搅了一把池水,引得青年微微侧身,腰部与水线交接的地方绷紧,往上抬。 “怎么了?” 闻彻盯着看了很久,久到青年觉得侧身处微微发烫,才收回视线。 “没事,水凉了告诉我。” …… 洗完澡后闻彻抖开浴巾,把沈行月一整个裹起来,干脆利落的抱了出去。 睡衣已经被闻彻拿出来放在了床上。 叠的很整齐,乍一看没什么差错,但昨晚复明后沈行月才发现, ——这是一件印着白色可爱猫咪的睡衣。 闻彻光欺负老实人。 被水汽蒸的软白的青年认真的和他讨价还价:“我自己穿衣服。” 这点民主权还是要给的,不能太过独断专横,一向很尊重爱人意见的闻彻很纵容的往后退一步:“好的。” 可是闻彻只退了一步。 他蹲坐在厚重的地毯上,专注看着失明的爱人独自穿衣。 呼吸声很淡,如果换做是一天前的沈行月,完全察觉不到闻彻在他身边。 沈行月尽力装作一无所觉的模样,只是在他提上裤子的时候,忽然想, 闻彻这样看过自己多久? —— 终于被允许进入沈行月卧室的祁明一进屋就注意到了天花板的摄像头,他若无其事的转了眼,心想夫妻俩玩的还挺花。 沈行月穿着白色猫咪睡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祁明瞬间笑嘻嘻:“你什么表情,不欢迎我?” 沈行月对满嘴开火车的人无话可说,他竖了个中指,转头倒在床上蒙住了脸。 祁明绕到床尾薅他的被子:“起来了,你陪我说说话。” 被子里的青年没反应,祁明坐在床尾,安静了一会忽然重重叹气:“我真的失恋了。” “……” 他果然该把祁明送进医院。 被子里的声音被压的闷闷的:“不相信。你哪来的对象?” “很久了啊,”祁明转过腰睨了一眼鼓起的被子,“你自己记不住不能说我没有。” 停了一会,沈行月窸窸窣窣的从被子里出来,刚刚洗过的头发过于柔顺,被子一压翘起一个圆润的弧度。 他指了指门外:“出门左转直走十米,再左拐往前走三十米,你会看见个冰箱。” “然后呢?” “然后你去拿两瓶啤酒回来讲你的故事。” 祁明:“……” 他起身溜溜哒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还撞见闻彻,男人冷淡的向他颔首,随即关上了书房的门。 祁明收回视线,满不在乎的继续找冰箱。 等到他拿着啤酒原路返回后,指尖微动,不着痕迹的帮忙把摄像头盖住了。 ——说是盖住,其实他只是伪造出一个假象,闻彻那边的电子屏上只会看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沈行月对啤酒没什么偏爱,但是架不住最近的营养餐味道过于寡淡,他也浅浅啜了几口。 “我之前做任务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NPC,”祁明侃侃而谈,“NPC长得又高又帅,性格还好,我就猛猛心动和人家谈恋爱,结果谈到现在我才发现,这个NPC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他对我的好,只是死板的程序框定!白瞎了我的感情。” 沈行月点头哦了一声:“这个NPC叫闻彻,你叫沈行月?” 祁明缓缓鼓掌:“聪明,聪明。” 沈行月平静的放下啤酒瓶:“不用你提醒,我心里清楚。” 祁明看着他的脸色,微微一笑。 他在熟人面前并不能隐藏好情绪,也可能他故意要让沈行月看见, 总之他的语气中带着过来人般的劝诫,透过沈行月望向虚空的刹那,才真正有了点失恋的模样:“不要和NPC产生感情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 沈行月避开了这个话题:“你上次说叶霁云身份存疑,是什么意思?” “哦,这个啊,”祁明组织了下语言,“你可以理解叶霁云为后天上位的小三。” “……什么意思?” “很好理解啊,他不算原配的气运之子,原配可能夭折、陨落……总之就是死翘翘了,另一个局子的同行就扶持了叶霁云上位,支撑这个小世界继续运转。” 沈行月皱眉:“原来的气运之子去世了?” “当然,只有原配去世小三才能上位,小世界严格实行一夫一妻制哈。如果劈腿可是严重违反规定,后果很难承担哦。” “那闻彻——”沈行月没有说完下面的话, 祁明笑着打断了他:“亲,闻彻只是NPC而已,不要再给他多余的关注了,好吗?” 30-40 第31章 生气 你不能总把自己缩进壳子里…… 有敲门声传来, 闻彻径直越过祁明,把暖水袋塞到沈行月手中。 那是一个款式很旧的老式暖水袋,不依靠电热, 需要手动灌进去热水。 好处是没有漏电爆炸风险,坏处是一次次换水很麻烦。 沈行月接过热水袋,只觉得灰色的内胆格外眼熟。 这不是他送给叶霁云的那个吗? 闻彻没发觉他转瞬即逝的讶然, 只是起身时抽走了沈行月手中的啤酒。 沈行月抬头:“?” 他不设防的和闻彻对视,瞳孔自然纯粹, 闻彻有一瞬间觉得对方真的能看到自己。 不过只一瞬间, 这双眼睛又重新空虚、涣散。 他眉眼微沉:“冰的对胃不好。” 在被闻彻的有意管控下, 沈行月已经接近一个月没有犯过胃病了,但他也由此丧失了各种冰饮的饮用权。 祁明不置可否的把手中的空啤酒瓶投进垃圾桶。 闻彻没有分给他视线,对靠坐在床头的青年交代:“我出去一趟,中午回来吃饭。你们聊。” 卧室门又关上, 闻彻走了出去。 沈行月收回视线, 把暖水袋拿近了点观察。 纹路和小缺角都一模一样, 真的是他的那个暖水袋。 ……这该不会是闻彻从叶霁云手里抢来的吧? 这个想法过于离奇,沈行月压下发散的思绪, 闻彻那么稳重的人,肯定不会去干这种事情的。 中午的时候闻彻没能回来, 沈行月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听到他那边的背景音空旷,风声响亮,像是在什么类似地下车库的地方。 “公司有些事情耽搁了, 不用等我。” 他的声音不似在家的时候那么柔和,随着风声显得格外凌冽冷硬。 沈行月轻嗯一声,闻彻随即挂断电话。 晚八点,闻彻裹挟着寒风回来, 径直敲响了沈行月的房门。 他手中拎着盒子,放在沈行月床头,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放在桌面上时发出沉闷的响动。 沈行月下午刚被祁明吐槽过演技烂,此时特意浅阖着眼睛,耳朵微微一动:“是什么?” “眼药水,对你的眼球基因病有帮助。” 里面是很严谨专业的包装,男人先去洗了手,回来后撕开独立的眼药水盒子,拿出其中一管单手拧开。 “我来帮你滴。” 是一句很平静的陈述句,不容置疑。 沈行月张了张嘴:“……好。” 独属于闻彻的味道贴近,男人沉静的呼吸声就在他头顶,带有薄茧的手卡住他的下颚,沈行月的脸颊随着手掌转到男人对面。 “抬脸,向上看,别动。” 沈行月照做,身体微僵。 两个人总会莫名其妙的进行肢体接触,可过了这么久,他还是不习惯闻彻的触碰。 他总觉得……闻彻身上有很强的侵略意味。 闻彻并不知道沈行月在胡思乱想什么,他手指撑开青年薄薄的眼皮,把眼药水从内眼角处滴进去。 液体模糊了本就不清晰的世界,眼前闻彻的身形更加朦胧。 “好了,闭眼。” 沈行月安静闭眼,下一秒,闻彻的手指轻轻按压着他内眼角的泪点。 是防止眼药水通过泪点流入鼻腔的标准动作。 他简直快要被闻彻的细心弄僵了。 但其实更多的是愧疚。 一向理性、以任务为重的他甚至在某一时刻会想,如果闻彻是他的任务对象就好了。 那样他就可以把同等的耐心和注意倾注到闻彻身上,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时刻在苦恼怎么提醒这个NPC,不需要为自己耗费过多心神。 因为任务一结束,自己就会残忍的死遁离开。 到时候,这些相处时光会反复折磨NPC的余生。 就应该像祁明说的那样,看不到尽头和希望的感情,要斩立决。 “心情不好?” 男人还站在他身旁,动作轻柔的抽出纸巾吸干他眼角多余的眼药水。 闻彻总是很敏锐。 沈行月酝酿了一个下午的说辞忽然不知从何开口,他欲盖弥彰的要抬手挠脸颊,被闻彻稳稳抓在手心。 “别摸眼睛,会不舒服。” "……" 沈行月扭了下手腕,安静的放下手。 闻彻松开他,静静的看着面前的青年。 沈行月即使是在床上坐着,脊背也挺得很直,月色从乳白色纱窗中穿过,低垂到他身上,像与世隔绝的冷月。 他明明就坐在那,伸手就能够到,却又远在天边。 之前沈行月的情绪会阻隔在薄薄的镜片下,他习惯从镜片后去追寻青年的情绪,看得多了揣摩的多了,自己总能向那双眼睛靠拢一分, 可现在,那双眼睛一闭上,就像缩进了撬不开的蚌,他再也看不到那双眸子里的潋滟和喜怒。 像是一切都回到了起点。 闻彻气息暗沉。 沈行月察觉自己被注视,不自在的别开脸:“我想休息了——” 闻彻打断了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这是他第二次耐着性子问。 “现在没有到你休息的时间,”男人静静看着他,“给你三分钟时间组织语言,我要听。” 沈行月蹙眉,语气中带着抗拒:“我不要。闻总,我不是你的员工。” “我说了,我要听——” 几乎是在沈行月话音落的同时,闻彻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他倾身转过沈行月的脸颊,与之前的力道不同,虎口强硬的卡着他的下巴,不容置疑的让沈行月面对着自己。 “你不能总把自己缩进壳子里,什么都不让我知道。” “沈行月,这对我不公平。” “唔!” 沈行月惊喘一声,伸手去扣闻彻的手,脑袋往后退,差一点撞到后面的墙壁, 闻彻猛地松开桎梏,右手捂在他的后脑勺,结结实实的兜住他的脑袋。 一无所知的沈行月真的有点生气了,他推了闻彻一把:“出去!” 闻彻猝不及防后退一步。 房间安静的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欢我。 闻彻哑然,他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最珍爱的宝贝,怒火被死死压下,压到最后只剩下难过。 “好,我马上出去,” 他随即转身把眼药盒盖上,竭力平静道:“一天三次,药盒就放在这里,明天早上我再来。” 脚步声沉闷,渐行渐远,“啪嗒”一声房门被合上,世界猛地恢复死寂。 沈行月心跳慢慢平复,直到很久之后才睁开眼睛。 视线落到床头的药盒上。 OptiCare Global的logo很醒目,他们家的药不仅昂贵,且很难预约。 应该是闻彻从去年就申请预约过的药,正好在今天拿到了。 他想起来前世闻彻也预约了这个药,但当时他眼睛没有差到失明的地步,两人没有那么多接触,他自认为和闻彻不熟。 “多谢,”当时自己有一瞬间的无措,客气的接过药盒,“多少钱,我转你?” 当时的天气和今天一样冷,闻彻看了他一会,别过头:“不收你钱,拿着用吧。” 他说完就要走,沈行月紧追两步:“无功不受禄,我……” 闻彻忽然停住脚步。 他的语气很奇怪,甚至有一时刻沈行月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别的、和他说的话完全相反的情绪, “是我想为你做些什么。你要是觉得不自在……丢了也无所谓。” 沈行月:“……” 没等他再开口,闻彻已经转身离去,消失在走廊拐角。 这个药很有用,沈行月当然没舍得扔,NPC说话语气虽然奇奇怪怪,但是做事特别牢靠。 他后来买了一块同样很贵的手表,当做回礼送给了闻彻。不枉他研究多日,那块表深受闻总喜爱,他之后每次看到闻彻,都能看到那块表的模样。 后来这个药在他今后的时光中再也没断过,每隔三个月,闻彻总会亲手把药盒交给他。 真的很NPC。 而那块表…… 沈行月忽然想起,重生前一刻,闻彻腕间还带着它。 那场火海葬送的不只是他和闻彻的生命,还有他们仅有的一场交易。 —— 沈行月一晚上断断续续的做梦,梦到前世,梦到当下。 总离不开闻彻的影子。 梦里叶霁云站在顶楼,风呼呼吹,小少爷瞪着自己:“你不过来我就跳下去!” 他着急往前走,但是走不动,回头发现闻彻抓着他的手腕。 他挣不开,忽然天旋地转,他和闻彻竟然倒霉催的被风刮下了楼! 沈行月早晨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人都被这个噩梦吓住了。 他很害怕跳楼时的失重感。 他直到洗漱完才平复好气息,闻彻已经站在门外了, 好像昨天的争执和不愉快都只是沈行月一个人的梦境,闻彻依旧是那副模样,他手中拿着拧开的眼药水, “早。” 沈行月原地站了片刻,闭上眼睛摸索着坐在床上,安静仰脸。 闻彻细致的为他滴眼药水,细致的用干燥温柔的指腹按压他的内眼角。 一切结束后,他掏出一张硬硬的卡片放进沈行月手心,像是什么门票。 “昨晚惹你生气了,我来道歉,” “我名下的一个游乐场今天开业,你想要出去转转吗?” 第32章 棉花糖 所以别讨厌我好吗? 游乐园很热闹, 闻彻难得换上了休闲服,左肩背着沈行月的双肩包,里面装了沈行月的专属水杯、眼药水、胃药、暖水袋……总之都是沈行月的东西。 闻总充分发挥资本家的做派, 全程推着沈行月走的VIP通道。 小闻总助在公司为闻总鞠躬尽瘁,抽不开身过来,派了一个面生的小助理跟在闻总身后。 小助理犹豫几次, 顶着顶头上司的淡漠目光往前走了两步:“闻总,我帮您推轮椅……” “不用。” 小助理:…… 一次主动换来一生的内向。 闻彻拒绝的极度干脆, 他默默为自己默哀数秒:“好的闻总。” 他两手空空, 深觉对不起自己一天四位数的薪水补贴, 在一阵难熬中,余光瞥见轮椅上的青年忽的摘下了墨镜。 时间一瞬间放慢,他的视线落在青年昳丽的脸上,微微屏住呼吸。 青年穿的很多, 围巾、羽绒服齐齐上阵, 手上还戴着手套, 衣物堆积非但不显臃肿,反而冲散了他周身冷冽冷清的气质, 就连脸上的病气都在阳光下淡了很多。 沈行月自顾自把墨镜摘掉,手指精准的向后一扯, 扯住闻彻衣服,示意闻彻弯腰听他说话。 他语气带着一些抱怨:“闻彻,你的墨镜太大了, 总是滑掉。” 沈行月的唇色浅淡,白净衣物下映得脸颊仿佛笼上一层细腻柔和的光,垂目时像是天边悬着的孤月,遥不可及。但当他仰起脸, 距离拉近时,月光好似就落在对方的肩头。 小助理忽然就懂了闻总推掉所有事务,陪在青年身侧的原因。 “你太瘦了,”闻彻接过墨镜,自然的别在大衣胸口,目光落在几步远的小摊上,“前面有卡通墨镜,戴吗?” 卡通墨镜不适合他这样成熟稳重的成年人,沈行月的所有眼镜都是精英范的无框或黑色半框。 但他不戴墨镜真的很容易忘记自己的失明人设。 卡通墨镜摆在小摊上,一片五彩斑斓的景象,闻彻声音染了些笑意:“凉风吹到眼镜不好,我帮你挑一个?” 沈行月蹙眉思考了一会,最后妥协:“好。” 闻彻把他推到小摊前,摊主的年纪和小助理差不多大,他热情洋溢的和他们三个人打招呼:“多巴胺卡通墨镜!红的绿的黄的粉的各种颜色都有,请问你们要哪种?” 沈行月有些抗拒:“有没有不是多巴胺的?” 摊主保持礼貌微笑:“咱来了游乐场就要保持童心哟,总是当成年人多无趣呀!” 摊主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三人的形象,摸了摸下巴:“我这里有一家三口的家庭版卡通墨镜,你们要吗?” 沈行月:“……” 闻彻:“……” 小助理:“………………” 小助理猛地收回频繁偷看沈行月的视线,火烧屁股般从后面窜出来,一整张脸爆红。 闻彻面无表情的看了摊主一眼,抽出一个淡蓝色镜框的墨镜。 这几乎是这个小摊里面颜色最寡淡的一个墨镜了,摊主刚想说这个是滞销品,和每一个客人都不搭,结果他就看着身量高大的男人俯身把墨镜给青年戴上,淡到极致的蓝色方框眼镜架在青年鼻头,像孤月上偶尔闪烁出的一抹蓝色眩晕。 摊主的话卡在嗓子眼里,一时间瞪大了双眼。 等他再回神,男人早已推着轮椅走远了。 游乐园人声鼎沸,他却从嘈杂声中捕捉到了青年的声音:“蓝色……会好看吗?” 他听不清男人俯身低声说了些什么,他只想追上去狠狠点头,告诉他,好看的,包好看的。 月亮什么样子都好看。 —— 其实沈行月能玩的项目比较少,但是阳光晒在身上,和无数欢乐的人群擦肩,他整个人还是很高兴。 中途休息的时候,小助理按照闻总的要求寸步不离的守着沈行月,闻彻自己走远了两步,接通电话。 沈行月认真看着路上来来回回的人,墨镜为他朦胧的视野加上一层漂亮的滤镜,他认真思考如何能合理自然的从闻彻手中要回自己的眼镜。 对于一个半瞎来说,失去眼镜简直是失去了半条命。 沈行月思绪飞转,在听到一旁棉花糖摊主的叫卖声时思绪被成功转飞。 他冲小助理扬了扬下巴:“帮我买一个棉花糖吧?” 随后补充道:“我要小号的,蓝莓味道的。” 小助理和小朋友一样,偶尔派给他一个任务之后会异常兴奋,一路小跑举着棉花糖递到他手心,还不忘吹捧道:“沈哥你耳力真好,这么远都能准确判断出方向!” 沈行月淡定的把圆圈圈棉花糖咬出一个月牙,点头:“嗯嗯。” 他特意把轮椅转了转,背对着打电话的闻彻,借着来往的人流飞快吃掉了大半个棉花糖。 因为自己的胃病,闻彻已经限制云姨断了家里所有高糖、高酸、辛辣、油腻的饭菜,他只能偷吃。 哎…… 沈行月窸窸窣窣的吃着,在心里感慨,这样的苦日子他还要过半个月。 半个月之后他才能彻底“恢复”视力。 “甜吗?” 最后一口进嘴之后,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沈行月:“……甜。” 他舔了舔嘴巴,心想我已经吃下去了,你闻总再厉害能给我催吐出来? 即使戴着墨镜,他脸上的表情也藏不住,闻彻失语片刻,终于忍不住扶额笑起来。 沈行月听到笑声:“……” 别笑,笑的他心里发毛。 他搞不懂闻彻在开心什么,僵直了背小声说:“仅此一次,下次绝不吃了。” 片刻后闻彻止住笑声,他心情很好的抽出手帕擦净青年唇角的糖渍,说, “允许你吃,别背着我。” 沈行月将信将疑的哦了一声。 “最近管束你的饮食确实是有些过于严格了,我从现在开始会改正,”闻彻半蹲在轮椅旁,树下婆娑,人声眷恋,“但做这些的一切的目的是为了你的身体,所以别讨厌我好吗?” “……谁讨厌你了?”沈行月往后一仰,顶嘴道。 他只是没想好要怎么和NPC相处。 每当他以为闻彻和自己的关系就到此为止的时候,闻彻就会猛然再度靠近。 或许、大概,他可以试着再和NPC做一段时间的朋友,在死遁的前一刻,把NPC的记忆程序抹去就可以了。就像自己丢失的那些记忆一样,记不起来就不会难过。 “哦,不讨厌。”闻彻重复。 不讨厌就是喜欢。 他兀自弯了下眼睛,从容起身:“不讨厌我就好。如果我有哪里做的不对,沈医生一定要和我沟通,否则我会心理失调的。” 沈行月又昂了一声。 但没再说什么。 闻彻自然的转了眼,推着轮椅继续向前走,只是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变平直。 所以昨晚不是他做了什么惹沈行月生气,否则依他的性子早说出来了。 那就是听了别人的话,才忽然抗拒他的接触。 而这段时间,只有祁明这个多嘴的人在家里。 他有什么资格阻挠我的爱人奔赴我,闻彻垂眸遮住眼中阴郁, 他又算什么东西,能让行月乖乖听话。 一无所觉的沈行月在和祁明打电话:“等会回去啊,你实在无聊去我书房玩我的平板吧。”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沈行月露出一个鲜活的表情,语气熟稔:“这什么真言,我不要听。” 闻彻面无表情的推着轮椅。 祁明的地位比他高很多吗? 他想,凭什么。 第33章 他是我的 他甚至能听到对方鼓噪的心跳…… 自从上次那场车祸发生过后, 闻彻出门再不像之前那么低调,几车厢的保镖小队跟在他的私家车旁边前后开路,确保出现任何情况都能第一时间出动。 沈行月事先并不知道, 他在游乐场玩累了,靠着软枕昏昏欲睡。 直到一个急刹,他前倾的身体被闻彻稳稳抱在怀里。 视线透过墨镜往车外看, 沈行月惊讶的发现面前的跑车才刚刚横在他们车前,后面像小尾巴似的丰田凯美瑞就瞬间加速横插两车中间, 不等车子停稳当, 周围几辆车的车门轰然被踹开, 无数黑衣保镖严丝合缝的围堵在跑车每个方位! 一瞬间,黑压压的人群把火红的跑车颜色衬的无比黯淡,上次车祸的凶手还没有确切抓到,这次出来还能碰到这种事情, 沈行月一时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狗屎运气。 他尽量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 微微仰头时能看到闻彻的喉结:“发生什么了?” 远处跑车熄了火, 叶霁云推开门,笑眯眯的双手举过头顶往他们这边走, 被保镖强硬拦下。 闻彻手臂收紧,避重就轻:“没事, 我来解决。” 他和叶霁云的视线虚空交汇,车内隔音效果很好,一片寂静中, 闻彻清楚的看到叶霁云的口型, “他是我的。” “……” 闻彻的眼眸一瞬间暗了下去。 这还是数年来叶霁云第一次这么明确的、清晰的妄图从他手中抢夺沈行月。 短暂沉寂过后,闻彻怒极反笑,他低头时唇角埋进青年柔软的发间, 像是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吻,又像是爱人间的耳鬓厮磨, 他轻声对一无所知的沈行月说:“前路有点堵,我们得绕道了。不过这条路不稳当……你抱紧我。” 他的尾音模糊在汽车发动机轰鸣中,沈行月来不及抬头就被突如其来的惯性推进闻彻怀中,唇磕在闻彻胸膛,随即被闻彻单手托着细腰往上提,两人严丝合缝的相拥在一起。 他甚至能听到对方鼓噪的心跳。 ——那是压抑的、同时又兴奋到极致的战栗。 私家车在叶霁云勃然变色、由白转红的脸色中,猛地换挡提速往前开,毫不留情的擦着叶霁云的衣角破空冲出桎梏! 叶霁云倏地往后退,再晚0.1秒他就会被撞的人仰马翻。 借用了黑蛇能力的他轻易的从一闪而过的车窗内看到了紧拥的两人,他甚至觉得那一刻无限放慢,慢到闻彻启唇重复的那句话就响彻在耳边, “他是我的。” 他是我的…… 叶霁云的视网膜都烧了起来。 在窒息呛人的尾气中,叶霁云被层层保镖围住,闻彻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随即车子转弯,他们彻底把叶霁云甩在了身后。 一直等到两人回了庄园,闻彻才松开手臂。 沈行月本来就困,紧张了一路,在颠簸的车厢中闻着闻彻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中尽量不让自己睡着,现在到了家,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闻彻不知道说了什么,沈行月迟钝的“嗯?”了一声。 第34章 好看 顺着锁骨、胸口、小腹……一路往…… 闻彻很有耐心的重复:“别睡, 半小时后李医生会来给你做眼部检查。” 离沈行月出院已经过了将近一周,在所有人都认为沈行月永远要失明下去的时候,闻彻一直不断地在联系各个医疗机构。 他是一个商人, 权衡利弊几乎是他的本能,但是唯独这件事,惊人的固执。 检查结果在祁明的运作下依旧糟糕的保持原样, 李志放下手中的病历本,无声叹息。 他拉着同事退到门外, 焦虑的挠头。 他这几天都没睡好, 没什么形象的蹲在卧室外, 偏头看着里面神情冷淡的青年:“八年了吧?小严离开八年了,我们还是没本事治好眼球基因病。” 同事没说话,李志自顾自说:“……我刚刚看到沈先生的时候,真的以为是小严, 但后来一想, 还好他不是……他要是回来后发现我们还是这么没用, 会被气到吧?” 八年,他们还是没一点长进。 同事暗自低骂一声, 推了他一把:“行了,别说了。” 李志闭上了嘴, 随后又撂下一句:“我请示过严少了,我就在江市待到下周周末,然后就出国进修去, 沈先生这边我不管了,我一看见他连话都不会说了。” 同事强颜欢笑:“出息。” 门没关紧,里面传来水杯撞翻的声音,青年的声音模糊传来:“闻彻, 水洒了。” 闻总拿着病历簿站在走廊尽头,沉声和眼科专家交流,距离太远,听不到。 李志像是本能反应一样,猛地站起身推门而入,眼疾手快的把被水洇湿的桌面擦了个干净。 “沈先生,您没被烫着吧?” 沈行月有点惊讶,抿唇点头:“我没事,多谢。” 同样冲进来但是慢半拍的同事站在身后,看着李志脸上浮现出一抹笑,还像是八年前那个毛头小子似的,对着失明的青年连连摆手:“不用谢不用谢,应该的。” 同事:“……” 还说什么出国进修,我看你是走不了了。 平常自己手边的水是闻彻倒的,水温总是正好。今天倒水的是新来的阿姨,沈行月摸索着握住杯壁冷不丁被烫了一下,水全都洒了出来。 白色猫咪睡衣湿了一小片,沈行月佯装遗憾,抿唇对走进来的闻彻指了指湿透的布料:“让阿姨给我拿一套新的睡衣吧?” 闻彻答应的很快:“我去找。” 闻彻转身的瞬间,沈行月弯了弯嘴角。 再见了,白色猫咪睡衣。 片刻后闻彻关上衣柜门,手里拿着一套新的。 这次没有白色猫咪图案,这次是更加幼稚的蓝色玉桂狗。 沈行月:“……” 他深吸一口气:“我也不想要这个,我想要我之前的睡衣。” 闻彻从容的嗯了一声:“就是这件。” 沈行月:“……?”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过震惊,闻彻轻微眯了下眼:“有什么问题吗?” 都是同样的布料,摸是摸不出来的。 沈行月及时收住了脸上不该有的情绪,从从容容的接过:“我现在就换衣服,你先出去吧。” 闻彻迟疑的嗯了一声,往后敷衍的退了几步,站着不动了。 房间里面为了防止沈行月平地摔,铺了厚厚的毛毯,脚步声一点都听不到,如果不是沈行月能看到闻彻高大的身形,说不定就肆无忌惮的脱衣服了。 他等了又等,那道身影风雨不动安如山的站在原地,就是不见离开。 闻彻究竟要站在那里多久? 他要看着我脱衣吗? 沈行月非常迷茫。 或者是因为他装瞎的事情暴露了,所以闻彻在试探自己? 他捻了手中的衣料,最后还是闭眼解开上衣衣扣,清瘦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随着主人略显紧张的呼吸愈发明显。 可是一旦闭眼,无尽的黑暗中又更容易引人遐想,他好像能感受到闻彻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顺着锁骨、胸口、小腹……一路往下。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沈行月不明白,他安静的换上蓝色玉桂狗卡通睡衣,垂落的发丝显得周身气息异常乖顺,没人知道他心中的兵荒马乱。 乱过之后的他又忍不住抱怨,他很好看吗,闻彻到底在看些什么? —— 这次复查过后,他特意问李志:“我可以不吃营养餐了吗?” 寡淡的营养餐吃多了,就格外想吃一些爆炒的、浓郁呛人的小炒菜。 李志下意识准备点头,被同事一个胳膊肘捣在肚子上,闭嘴看向闻总,没有从闻总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他斟酌后说:“你现在的情况,吃一些易消化、营养丰富的家常菜没问题的,比如清蒸鱼、蔬菜汤、煮熟的蔬菜等……” 沈行月拉住了闻彻的袖子,很严肃的表情:“听到了吗,我今晚要坐餐桌上吃饭。” 沈行月的力道不大,闻彻还是顺势蹲在他的床前,仰起脸看着青年。他好像很喜欢被拉拉扯扯,又因为外人在场,压住了眉眼间细碎的笑意, “可以。坐哪里吃都依你。” —— 几乎是前脚李志刚走,后脚管家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先生,叶霁云在门外,说要见……沈先生和您。” 管家的声音很低,但沈行月还是听见了,他眉梢一挑,叶霁云为什么会找上门? 以小少爷的性子,向来是坐等着别人去讨好自己,更何况他和闻彻向来不和,今天是发生了多大的事,才能让叶霁云亲自来找闻彻? “不见。” 闻彻冰冷的话音刚落,沈行月就跟着开口:“张伯,你问一下他要干什么。” 管家下意识看了一眼闻彻的神色,又在一瞬间胆战心惊的移开视线,强笑道:“二少爷有什么事自然有老宅管着,轮不到咱们闻总上心,沈先生安心养伤,我……” 闻彻冷不丁出声:“去问。” 空气中气氛骤然凝固。 视线模糊,沈行月一时没能看清闻彻的神色。 但他知道闻彻没这么大方,也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自己说话太着急了,轻咳一声找补道:“我就是有点好奇而已……” “好奇什么?为什么要好奇他?” 沈行月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闻彻发怒了,准确来说也不是发怒,像是深切的妒火猝不及防的席卷全身。 他愣了一下,无措的捻了捻棉质的衣摆,没有出声。 管家的电话局促的在两人之间响起,他恨自己的通话音量这么大,大到屋子里面的三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二少爷说他找到了车祸肇事者,要把肇事者当面交给沈先生处置。” 闻彻短促的冷笑一声。 他挥手让管家先出去。 卧室门接着被关上。 “你要见他吗?” 闻彻紧紧盯着沈行月,俯身时两只手压在轮椅扶手上,低头时独属于闻彻的冷漠气息铺天盖地的压在沈行月身上。 眉骨冷硬深邃,离得近了,他才看清男人掩盖在平日温柔表面下的阴郁和偏执。 沈行月倏地垂眼。 闻彻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你要见他吗?” 一而再、再而三,他像是自虐般非要问个清楚。 如果他说不见,我就……不生气。闻彻想。 他刚刚和云姨交代过,晚上下厨给他做饭,沈行月不喜欢一个人待在卧室,他要推着他的轮椅出来,吃过饭后在外面走一走,为他描述今天的月色、花圃、云雾……他还想告诉他,眼睛如果真的治不好,他会陪在他身边一辈子。 身下的青年沉默的别过头,无声挣开他的桎梏,轻嗯了声。 闻彻觉得自己浑身鼎沸的血液被冻住了。 他慢慢起身,动作慢的像是什么电影的慢镜头,沈行月觉得心脏像是被闻彻狠狠攥了一把,喘不上气。 “对不起,我——” 闻彻根本没让他把话说完,他甚至堪称平稳的把衣架上的外套递给了青年:“换衣服,不要穿睡衣见客。” 沈行月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他抱着怀中的外套,也忘记掩饰自己的视力,仰着脸“啊?”了一声。 闻彻转身往外面走。 沈行月从来没有好奇过自己。 这段可笑的“生死之交”太过美好,他差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他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协议结婚对象而已。 闻彻的手搭在门把手上,拧动时手臂绷起青筋,把所有暴戾克制在内里,分毫不露。 他像是全世界最狼狈的战败者,输的一塌糊涂。 “闻彻,等等!” 沈行月攥着外套忽然站了起来,他其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喊住这个难搞的NPC,往前踉跄走了两步, 闻彻猛地沉着脸折返回来,稳稳扶住他的腰。 闻彻折返回来的过于迅速,沈行月愣了一下,小声开口:“你别生气。” “……” “我生气又如何,”闻彻扯了扯嘴角,“你在乎吗?” 沈行月点了点头:“嗯,你别生气。” “……” 闻彻特别烦躁的一把将青年手中揉成团的外套抽出来,披到沈行月肩上,冷着脸帮他扣好衣扣,摔门而出。 片刻后管家小心翼翼的敲门进来,推着沈行月去会客厅。 闻彻不知道为何还站在他的卧室门口没走,偏头强调:“五分钟。” “五分钟之后我不管你们谈没谈完,你都要出来。” 沈行月机智的不去问如果没出来会怎么样,他摸摸鼻尖:“哦。” 轮椅骨碌碌远去,闻彻还靠着墙没动,神情隐没在阴影中。 片刻后骨碌碌的声音又拐了回来,沈行月尴尬的蜷缩在轮椅上,抓住了闻彻的小拇指:“闻彻,我的睡裤也得换一下才能见客。” 鼎沸的血液重新活了过来。 第35章 荒谬 闻彻其实会杀鸡 叶霁云进门的时候右手拖着一个挺大的麻袋, 拖行时麻袋里面还有微弱的挣扎,沈行月无端想起了过年时管家从乡下绑回来的野山鸡。 闻彻其实会杀鸡。 特别不可思议,以至于过了这么久, 这件事还根深蒂固的在他记忆中没有被淡忘。 闻总就穿着平日里的白衬衫,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刀下去鸡血横飞。 沈行月当时久坐无聊, 下楼时正好看见,惊讶的看完了全程。 他们庄园里上到年轻小伙下到六旬管家, 哪个都能帮云姨杀鸡, 怎么还劳烦闻总亲自动手? 他不理解, 但是当晚他就喝到了新鲜的鸡汤,就是肉有点柴。 事后他对云姨提了一嘴,云姨那个表情就像这顿饭不是她做的一样,想笑又不敢笑, 答复也是奇怪, 说:“我记下了, 沈先生放心,这饭是越做越熟练, 过不了多久这鸡肉就不柴啦!” 当时沈行月刚和闻彻结婚搬到庄园,虽然听不懂, 但尊重。配合云姨笑了笑,这事也就过去了。 但叶霁云那个麻袋里绝对不是野山鸡。 走进了,他把麻袋往脚边一甩, 又一脚把麻袋踹远了点,自己提了下裤脚半蹲,像被抛弃数天终于找回主人的小狗般皱着鼻尖,自顾自的看着沈行月。 身后的管家干笑一声:“二少爷这是干什么, 外面冷,你先进来坐吧。” 叶霁云没有看他一眼,他就这样聚精会神地、近似于迷恋地盯着沈行月看了一会,直到沈行月蹙眉准备走人时他才倏地开口:“我想让你看见我。” “……” 这叫什么话? 沈行月想了想,礼貌的说:“那你想着吧。” 叶霁云不知道听到了还是没听到,他就保持半蹲的姿态,很认真的看着他,呼吸宁静。 他该生气的,该去生气的问沈行月为什么冤枉自己,为什么不接电话?但是等他到了沈行月的面前,他只想好好的看看他。 叶霁云鼻子一酸,他想和好了。 如果对面是沈行月,他可以不计较那么多,他可以无条件包容沈行月。 麻袋上的气味很难闻,叶霁云拖拽了一路,留下粗糙的血迹和一些旁的褐色污秽,味道混合着飘到沈行月鼻端。 叶霁云下手挺狠。 这个倒霉蛋究竟是真的肇事者还是替罪羊沈行月一时没问,他余光看着蹲在脚边的青年,忽然想起前世叶霁云派人把自己撞死的事情。 他现在如此大张旗鼓的替自己“出气”,像是多么在乎自己一样,结果三年后还不是亲自一脚油门把他炸死。 “你进不进去?”沈行月忍不住开口问,他就五分钟的时间,别墨迹啊。 叶霁云很委屈的抿着唇站起来,极其自然的准备从管家手中接过轮椅,管家死死抓住不松手:“二少爷,这些琐事还是我来做吧。” 叶霁云嘴角放平,阴沉沉的看了他一眼,没松手。 管家一边在心里尖叫不要虐待老人啊,一边很坚定的回瞪叶霁云。 沈行月深吸一口气,干脆从轮椅上起身,平稳的往会客厅走。 眼瞎了又不是腿瘸了,争什么争,浪费他宝贵的五分钟。 管家:“……” 叶霁云:“……” 管家人老脑子快,唰的扶住了沈行月的胳膊,把一脸阴沉的二少爷甩在身后。 他们这个庄园的会客厅用屏风做了隔断,但不隔音,屏风外还有正在插花的下人,他想让下人退下,又觉得没必要。 干嘛搞得跟什么地下交易一样。他也被闻彻的怪情绪影响了。 说到闻彻…… “行月哥,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沈行月猛地把脑袋里的闻彻挪到了后面。 “……你刚刚说了什么?”他是真没注意。 叶霁云克制的吸了口气,沈行月又在他面前走神。 说了不计较、要包容,他还是忍不住质问:“一个月前我喝醉了,你为什么不来接我。我当时很想念你,你都没有想到我,我站在门口吹了一夜晚风,等了你一晚上。”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沈行月蹙眉想了想,记忆一片空白:“我不记得了。霁云,你今天来不是要说肇事者的事情吗?” 叶霁云直接忽视了后半句,他很想发脾气,但是又忍耐着:“我不信你不记得,你这两个月究竟在生我什么气,我做错了你要慢慢教我改,你不能冷暴力我,我受不了……” 这几乎是叶霁云能做到的最卑微的道歉了,他越说越委屈,甚至对着一个失明患者声情并茂到眼眶蓄起了泪,沈行月能感受到这不是能装出来的情感,他有些沉默。 自己真的伤害到了叶霁云? “我真的不记得了,”沈行月的语气没有之前那么冷淡了,他抽出纸巾递给叶霁云,“我听到你哭了?别哭,我下次会和你好好沟通的,我们现在说肇事者的事情,你从哪里抓的人?” 沈行月软化下来的声音让叶霁云抽泣一滞。 接着他就从尾椎骨爽到了天灵盖。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沈行月这么柔和的腔调了,柔和梦幻的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他迫切的要多听一听,于是忍不住继续把满腔委屈说出来: “为什么冤枉我是凶手,你知道这句话伤我伤的有多深吗?就算是我干的你也不能讨厌我,我是全世界最宝贝你的人,我如果有一天真的伤害了你,肯定是你有错在先,我气不过才小惩大诫一下,行月哥,你懂吗?” 我不懂。 沈行月沉默着不说话。 叶霁云泪水打在他手背上,凉凉的,随后又扯过他的手,把脸埋在他手心。 “你又不说话……我永远不清楚你在想什么,我甚至都不敢生气了,只想待在你身边顺着哄着你。” 沈行月难捱地蜷起指尖。 别在我手心哭唧唧的说话呀,口水喷出来怎么办。 而且五分钟已经只剩下一分钟了,沈行月心里着急,像哄小朋友一样,无奈地对叶霁云说:“好了,不要哭。我向你道歉,你原谅我,好吧?” 他不在乎谁道歉谁低头,说白了叶霁云是他的本职工作,他对工作没什么好计较的。 但是叶霁云显然很受用。 他慢慢停止了抽泣,然后从沈行月僵直的手心把脸抬起来。 沈行月为了不露馅,早早就闭上了眼睛,他很平静的坐在那里,忽然觉得额头被一片微凉的东西碰了一下。 叶霁云的声音有甜蜜,有羞涩,他轻轻的说:“我原谅你。行月哥,我们在一起吧。” 沈行月:? 沈行月:???!!! 他往后猛地一仰脸,惊悚质问:“你胡说什么?” 叶霁云还抓着他的手,轻轻蹭了蹭:“不是胡说,是告白。” “行月哥,我爱你。” 叶霁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狠狠喘了一口气,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 对的,他爱沈行月,一见钟情! 他早该想到告白的,但是现在也不晚,他可以为了行月哥做任何事,他会好好治疗心理疾病,健康长久的陪在他身边,一辈子。 叶霁云激动的脸部肌肉抽搐,攥着沈行月的手腕力度很大。 沈行月猛地抽出自己的手。 他听到告白的第一反应是荒谬,整个人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 谁来把这个神经病抓走啊?! “你在说什么?你才二十岁,”沈行月很震惊,但又顾及旁边有下人在,压着声音说,“你懂什么是喜欢吗,你就说爱我?” 叶霁云:“……” 他咬牙切齿:“我是二十岁,不是两岁。” 他的神情那么真切,眼睛中泪光点点,阳光顺着玻璃照到他的瞳孔中,里面全是依赖和欢喜。 沈行月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往后退,在他心中,叶霁云一直是一个闹腾的孩子,调皮、热烈、爱黏人。 可当他第一次认真去看叶霁云的脸,才发现他早就退去了青涩的棱角。 叶霁云最近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瘦的几乎皮包骨,圆眼睛变成了和闻彻很像的丹凤眼眼型,狭长锋利,盯着人看时像猛兽锁定了猎物。 沈行月这一刻才猛然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而是一个——求偶的成年人。 这个认知让他觉得反胃。 他对叶霁云的无下限包容是因为他喜欢小孩儿,他还记得自己在原世界时因为身体很差,没时间交朋友,也没有人会和一个病恹恹的人做朋友。只有家里偶尔有小朋友在,他能和小孩子说几句话。 那是他短暂生命中聊以慰藉的美好回忆,甚至冲淡了经年的孤单,支撑他度过一个又一个难捱深夜。 因此他在每个世界都天然无法抗拒会在他跟前撒娇的晚辈,而不是,而不是…… 他惊骇的表情太过明显,叶霁云敏感的像是瞬间爆炸的炮仗,他猛地窜起抓住了沈行月的手腕:“你这是什么表情?” 沈行月迅速地再次甩开他的手。 叶霁云猛地上前张开手臂,作势要把他嵌入怀中,他脸上的表情一半残留着告白时的温情,一半带深切的不甘和委屈,这两种情绪共存在脸上,诡异的吓人。 沈行月脚后跟碰着轮椅,退无可退,他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喊道:“闻彻!” 第36章 体香 你哄哄我吧 沈行月出门见客的裤子是闻彻找的。 这段时间沈行月的所有衣食住行全由他一人经手。 大门口有声音传来, 应该是叶霁云进门了。闻彻烦躁的别过脸。 他腿长,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楼,打开书房门从办公桌抽屉里摸出香烟盒, 抽出一根烟咬在嘴里。 上次用尼古丁压下烦躁还是在三年前,他刚刚得知自己的新婚妻子是叶霁云的心理医生的时候。 没关系,他尊重伴侣的工作。 …… 操。 闻彻阴着脸把抽屉全部拉开, 里面的零散东西划拉一声颠了出来,没有打火机。 几个零碎东西掉到地板上, 刺眼睛。 闻彻深吸一口气, 压着火气蹲下来一个一个捡, 他动作很慢,往上撸起的袖子下露出青筋蜿蜒的手臂,硬的像铁。 掉出来的是一枚印章,闻彻盯着黑漆漆的印章看了几秒, 抓起来时指尖用力到泛白。 大概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沈行月去外地学习, 要走一个星期。 第一天,没有消息。 第二天, 没有消息。 第三天,闻彻忍不住了, 他趁着开会的间隙拉上办公室的百叶窗,垂目拨通了沈行月的电话。 “喂,闻彻?怎么了?” “学习顺利吗, 云姨说想你了。” “一切顺利,我刚刚听完讲座,来这里的景点转转……哎这里有卖纪念品的,闻总你要吗?我给你捎一个。” “好, 都有什么纪念品?” “扇子,手串,冰箱贴……给闻总买个印章吧,刻一个‘祝你暴富’怎么样?” 闻彻不由自主的笑了一声,他好像能想象到青年晒着异地的阳光,轻快的挤在人群里对着纪念品挑挑拣拣的模样。 他把手机贴近了,对着苍白的百叶窗轻轻的说:“还是祝我……得偿所愿吧。其他的我都不在乎了。” 对面的青年也笑了,他那边人声嘈杂,他提高了声音说:“好,祝闻总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 闻彻单手拨开印章盖子,往手心压了一下,他看着手心的红字,慢慢把手攥紧了。 他转身往楼下走。 他的愿望在楼下,他要去把沈行月抱走。 别说是五分钟,一秒钟他都忍不了。 几乎是他刚下楼,会客厅的惊惶声响就叮叮咣咣的传来。 沈行月声音隔着屏风清晰传来:“闻彻!” 闻彻几乎没有犹豫一下,一脚踹开屏风,巨大的震动声响后,十八万八的屏风毫不迟疑地往一边倒去! 叶霁云浑身一激灵,转过身。 沈行月简直都忘记自己的失明人设了,他快步往闻彻方向走了两步,然后被走上前的闻彻死死揽住了腰。 ——就像从游乐园回来的路上一样,他被扣着后脑勺,严丝合缝的嵌入闻彻胸膛。 叶霁云的眼睛瞬间红了。 没有人在意他,闻彻的手臂攥的很紧,沈行月没挣扎,他甚至从中感受到了独特的安全感——他觉得自己被暂时包裹住了,那些荒谬的告白可以马上被挤出脑子,再也记不起来。 独属于闻彻的古龙水味道漫入鼻尖,沈行月狠狠吸了一口气,他主动揽住了闻彻的腰。 心率还在惊惶乱跳。 他的唇紧贴着闻彻坚硬胸膛,费力催促道:“闻彻,带我离开。” 他一秒都不要和叶霁云待在一起了! 匆匆赶来的管家站在倒地的屏风前瞳孔地震,他来不及心疼十八万八的屏风,就被闻彻的表情惊出了一身汗。 那是……什么滔天妒火才能烧出那么红的眼睛? 不像人,像野兽,像即将暴怒把所有人狠狠撕碎的野兽。 他已经做好闻彻下一秒就上前掐住叶霁云脖子的情况了,他见过年轻时候的闻彻和叶霁云打架。 遍地是血,分不清是谁的,一拳一拳往死里打的那种。 这就是为什么尽管过了这么多年,闻家家主也从没有让两个兄弟再共处一室过,那真是不死不休的打法。 “放开他!闻彻,你算什么东西,我让你放开他!” 闻彻的吐息瞬间森然,沈行月骤然抬头,他恨不得整个人缠在闻彻身上,着急的扯闻彻的领带,对着闻彻的耳朵说:“快点走啊!我要吐了!” 别打架!别吵嘴! 先让我吐出来! 闻彻:“……” 闻彻眼中翻涌的怒火好像忽然被一双手揉搓了一下,火没完全灭掉,但也烧不旺了。 他就这样顺从的让青年扯着自己的领带,勾着自己的脖子,沉默的阴着脸一把抱起沈行月,转头走了。 走了……? 头发花白的管家已经拨通了私人医院的电话,又震惊的挂断了。 叶霁云还要跳起来说些什么,他以一个六旬老人最快的速度冲上去捂住了他的嘴,看着围了一圈目瞪口呆的下人,着急大喝:“搭把手啊!” —— 闻彻抱着沈行月走进卧室,门被摔上,厚实的亚麻布窗帘把光线挡的严实,只有怀中的青年是唯一的亮色。 沈行月匆忙松开闻彻,双脚落地一刻不停去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 吐的两眼汪汪的时候,沈行月又忽然想起来自己是个盲人:“闻彻,给我两节纸……呕!” 闻彻把纸塞进他手心,沉默着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 吐无可吐时,沈行月捂着痉挛的胃部向后一倒,闻彻稳稳的抱住了他。 “唔,好恶心。”沈行月紧闭着眼睛,一身冷汗蜷缩在闻彻怀中。 “他做什么了。”闻彻的表情隐在暗处,用手帕轻轻擦去他额头的细汗。 冰冷的语气和温柔的动作像出自两个不同的人。 “他……” 沈行月猛地想起自己额头被碰过,起身打开水龙头洗脸。 一碰水都泼到脸上了,他才想起来没戴洗脸发箍。 他就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脸,紧闭着眼睛对着镜子里阴沉沉站在原地的闻彻伸手:“闻彻,你把我的洗脸发箍给我。” 闻彻抬手从挂钩上把发箍取下来,一言不发的给沈行月带上。 沈行月的刘海在发箍后面翘了起来。 刘海在空中抖动了一下,青年继续扭回去哗哗啦啦的洗脸。 “闻彻,帮我把……” 闻彻抽出擦脸巾,帮他擦干净脸蛋,沈行月安静下来。 闻彻把湿透了的擦脸巾扔进垃圾桶,发箍取下放回原处,然后抄起他的腿,打横抱起从浴室走出去。 随后把人放在了床上,盖上了被子,后腰处垫着枕头,手中塞了暖水袋。 什么都不用沈行月张口了,他于是就没有说话。 闻彻也没有说话。 卧室很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沈行月的心率慢慢降下去。 闻彻慢慢把头抵在他的锁骨上。 沈行月缓下去的心率不堪重负的升了一下。 明明他刚刚还因为洁癖发作大吐特吐,但是闻彻靠近自己时他却没什么感觉。 他就这样僵着背,任由闻彻把呼吸打在自己身上。 一下一下,像是汹涌的浪,潮湿阴沉。 其实这是一个很怪的姿势,因为他坐在床上,闻彻跪在他腿边,只能弓着腰才能贴着自己。 沈行月:“……” 好奇怪,为什么他们要在床上搂搂抱抱。 卧室没开灯,他眼睛又不好,低头时只能看清闻彻乌黑的发,发梢垂落在他裸露在外的颈侧,很痒。 气氛很怪,沈行月憋了一会,没话找话:“那个屏风需要重新定制吧,好贵的。” “嗯。” 沈行月:“……” 话题中断。 “那么大的动静,地板估计也坏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换?” 话题起。 闻彻没说话,忽然抬手捂住了他的唇。 沈行月:“……唔!” 话题断。 这个讨厌鬼! 沈行月故意狠吸一口气喷在闻彻手背,闻彻愣了一下,轻轻用鼻尖蹭着他胸前的肌肤。 沈行月彻底安静。 闻彻的手掌心是干燥柔软的,沈行月鼻尖能闻得到掌心的味道。是闻彻的味道。 不是市面上任何一款男士香水的气味,是闻彻本身的味道。 ……体香? 沈行月被这个词雷了一下。 哈哈哈,只有很爱很爱的人才能闻得到对方身上的味道,他在一个NPC身上胡思乱想什么呢? 他伸手扒拉闻彻的手。 但闻彻好像打定主意不要让沈行月说话了,强硬的很。 沈行月遂放弃。 就这样过了很久,久到沈行月都准备怀疑他是不是维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睡着了,闻彻才开口:“我有想过把你锁起来。” 沈行月:“……” 沈行月趁机扒拉开手掌,解救出自己的嘴:“啊,是吗。” 锁起来? 这是什么话。 “我本来想把你锁进卧室,但是你不喜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后来我就想,我把你锁进这个庄园,不许你出去……可是到最后我什么都没做。” “嗯……”沈行月干巴巴的附和,“对,你是一个好人。” “做好人的话你会更喜欢我一点吗?” 沈行月:“……” 他迷茫地扣了扣床单。 闻彻抬起头,沈行月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安静当一个瞎子。 闻彻看了他很久,看的沈行月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才翻身从床上下来。 宽大有力的手掌拉开窗帘,唰的一下天光大亮。 他就站在光下,光影覆盖着床上的青年,说:“沈行月,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哄哄我吧。” 第37章 哄开心了 房门紧闭,只有你我 “……怎么哄?” 没有人会问这个问题, 哄人是虚伪的人类无师自通的技能,除了沈行月。 闻彻没有再把问题抛回去,也没有像之前那般一笑了之, 而是长久的看着他, 他的领带早就被沈行月扯散了,露出紧致的胸膛, 逆着光线站在窗前,像是从无尽沼泽爬出的恶鬼。 永远饥饿, 永远欲、求不满。 怎么哄? 能怎么哄? 拥抱、接吻。房门紧闭, 只有你我。 不能和任何人说话, 只能一遍一遍呢喃我的姓名,接受我的惩.戒,迎合我的顶撞,反反复复纾解我最深处的欲.望。 只能是我。 理智即将断线的瞬间, 沈行月的声音忽然响起:“想不到的话, 我就先欠着?” 恶鬼已经想好了一万种把兔子拆吃入腹的方法, 獠牙已经在暗地里肆意打量兔子白白嫩嫩的肉了,兔子还在天真的岁月静好。 “或者等我眼睛好了, 给闻总当牛做马?” 兔子翻了翻肚皮,并顺手撸了一把恶鬼的头。 恶鬼安静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迟钝的人, 闻彻狠狠吐出一口浊气,片刻后偏头哑声说, “走过来, 抱紧我。” 沈行月:? 就这么简单? 闻彻铺垫了那么久,他还以为是多么难搞的要求。 “可是我都看不到你,怎么走?” 闻彻抬步走到床沿,他引导似的握住沈行月的手, 往自己的方位扯了扯。 “没关系,我走过来,我就站在这里。” 沈行月愣了一下,随即在黑暗中抱住了一具火热的身躯。 沈行月的脸颊肉贴着闻彻裸.露在外的胸膛,没有任何衣料的阻隔,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闻彻呼吸悠长了起来,像是在忍。 忍什么? 要打他吗? 沈行月漫无边际的想,要是自己的朋友非要去见自己最讨厌的人,他一定会把朋友揍一顿。 闻彻虽然说话做事奇奇怪怪,但是脾气还是太好了。 头发被很轻的摸了摸,大掌兜着他的后脑勺,不轻不重的抓了几下。 沈行月舒服的眯了眯眼睛,闻彻的声音就在头顶:“不舒服就松开我。” 他还记得沈行月发作毫无规律的洁癖。 但他自己站着没动。 沈行月感受了一下,没有恶心感,于是就也没动:“没有不舒服,你抱着很舒服。” 胸肌大大的,脸颊贴上去软软的,像特大号抱枕。 闻彻:“……” 他很轻的勾了下唇,片刻后又忍不住笑出了声,胸腔震的沈行月耳朵尖都痒痒的。 这就逗开心啦? 哄一个生气的闻彻还是挺简单的,沈行月想。 第38章 你少管 我心甘情愿的 尽管出了一点小插曲, 但是闻彻还是按照原计划下厨,喂饱沈行月之后,推着他穿过一片狼藉的客厅, 踏着月色去了庄园后面的庭院。 今晚月色很美。 几道蜿蜒的鹅卵石小路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变成了适合轮椅行动的木板路,沈行月在轮椅上坐的稳稳当当, 指尖蹭着路旁的矮蒲苇,痒痒的。 隔壁房主从国外出差回来, 家里的两个孩子笑声模糊传来, 闻彻低头帮他拨开耳边的树叶, 说:“行月,要过年了。” 过年? 沈行月对这个节日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 节日是阖家团圆、爱人相拥的借口,但沈行月没有家人,也没有爱人, 他永远在工作, 顶天了会在131的倡议下敷衍的和小人工智障碰个杯, 然后继续埋首工作。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失落。 不过今年他休着病假, 131也不在,这个年骤然空虚了起来。 该干些什么呢? 他正想着, 闻彻忽然开口:“江市过年太热闹,你想和我回老家走走吗?” 闻彻说的老家是外公家的住所,在隔壁市的一个乡下, 依山傍水,确实是过年的好去处。 不过…… 沈行月有点犹豫:“我的眼睛……会不会让外公担心?” 闻彻沉默一会,说:“那你就快些恢复。” 云姨本来要睡了,又不放心两个孩子一直待在冷飕飕的庭院。 抱着暖水袋走过来时听到这句话, 倏地停住了脚步。 上午李医生明确的告诉过大家,复明的概率只有千分之一,当时闻彻就站在一旁听着。 视线落在轮椅上裹得圆滚滚的青年,云姨默不作声的把暖水袋收了回去,顺着长廊一路回了客厅。 所有人都认命了,只有闻彻。 沈行月点点头,岔开话题:“那个麻袋里装的真的是肇事者吗?” “嗯,”闻彻唇角放平了些,声音冷静,“我来处理,你安心养病。” 闻彻亲自处理,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把人拎去局子蹲一辈子,一种是私了。 ——生不如死的私了。 反正都会很惨,闻彻“活阎王”的称号并不是空穴来风。 沈行月把手肘搁在轮椅扶手上,手掌托着下巴:“那这个人是针对我,还是针对你呀?” “有什么区别吗,”闻彻眉梢一挑,语气寻常,“在我这里,不分你我。” 闻总的大局意识就是不一般,沈行月肃然起敬:“你说得对,问这个没有意义,事情已经发生了,重点要放在如何处理这件事上。” 沈行月认真起来很好看,那双总是空洞的眼睛也带着些灵气,闻彻追逐着他的眼睛,一时间没有说话。 沈行月浑然不觉:“家里的司机都要再做一次筛查,这次是车祸,下次可就不一定了,你总出差,让助理定期把车送去维修检查……” 闻彻慢慢应着,弯腰凑近他的脖颈。 闻彻其实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他过早的接触人心险恶,过早的独当一面,早已经百毒不侵。 但是沈行月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忽然就想把人抱在怀里。 用力的抱紧。 但是又怕惊扰着他,于是闻彻只是克制的凑近了些,没动手动脚。 沈行月的声音不自觉的慢慢小了。 他又不是真瞎,闻彻弯着腰在他脖子边闻闻嗅嗅了好久,是在思考从哪里下嘴合适吗? 他咳了一声:“……闻彻,你干嘛呢?” “嗯?”闻彻的鼻息洒在他颈侧,泛起一阵细微的酥麻,“有落叶掉在领口,我帮你拿出来。” 沈行月:“……” 落叶? 请问周围有树吗? 他极力忍住了闻彻漫不经心地辩解,任由男人鼻尖轻轻蹭过他的下颚,随后他察觉到闻彻抬起头,眼神落在他的唇上。 心跳莫名其妙加快。 闻彻要干什么? 他偏了下头,月光下脖颈纤细修长,喉结不安的上下滚动:“找到落叶了吗?” 闻彻像是得到了最称心的玩具,挪不开眼,半晌才直起身。 他声音带着笑意:“找到了。” 谁也不知道他找到了什么。 —— 闻彻没提起过年的时候,沈行月没什么感觉。 现在知道年关将至,只觉得空气中都弥漫着新年的欢庆。 一大早,闻彻来找沈行月商量客厅需要重新定制的屏风。 沈行月看不到,他就一张图一张图的细致的讲给他听,两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上午,倒是还真选出了一个称心的。 新屏风听描述就很好看,沈行月悄悄瞄了一眼闻彻手里的平板,嗯,和闻彻描述的一模一样。 光这样眯着眼看东西也不是个事,沈行月想去闻彻书房把自己的眼镜顺回来已经很久了。 他灵机一动,抓住了闻彻的平板:“我用它听一会书,你先和屏风老板商量定制时间?” 闻彻正和电话那头的老板聊着,闻言自然的把平板往他手里一推,去了阳台。 阳台门一关,两人各忙各的。 沈行月本意不在平板上,他打算等下午闻彻去公司开会的时候,自己借着把平板给他送回书房的名义,把眼镜盒顺回来。 完美的计划。 沈行月抱着平板在软绵绵的大床上滚了一圈。 结果大拇指蹭着电脑屏,把屏风界面退了出去,弹回到了上一个界面。 是闻彻和闻安的聊天界面。 【闻安:哥,你这个月还要飞去隔壁市给嫂子拿药啊?】 【闻彻:嗯。】 【闻安:……严少要价太贵了,咱家庭再好也经不住长年累月的买药。】 【闻彻:能花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闻安:话是这么说,但你也得让嫂子知情吧,总憋着不说人家怎么知道你的心意,你说对吧哥。】 【闻彻:我心甘情愿的,不要他知道,你也别去说。】 【闻彻:他眼睛是我没有保护好,这些小事,我不想让他操心。】 后面闻安又说了几句,闻彻好像是不耐烦了,甩了条语音出来,沈行月盯着屏幕顿了顿,点开了。 闻彻的声音很冷冽,说出来的话像是天经地义一样顺口, “我喜欢为他做事,能做一辈子最好,做不了一辈子我陪他一起走掉。” “你少管。” 第39章 委屈 换句话来说,你不算重要 从那天开始, 沈行月不再无所事事的宅在房间,而是忽然开始关注起原本定在平楼县的项目。 他能为闻彻做的很少,专业又不相通, 但好在他比NPC多了两年的记忆,能帮闻彻规避这场意外。 闻彻把项目文件读给他听:“上次你说这个项目的选址风水不好,后来项目组调研时恰好发现了另一个选址地, 已经重新做了评估和市场调研,在垣乡, 沈大师再帮忙看看风水吧?” 沈大师故作高深的沉吟片刻:“我觉得垣乡不错。” 只要地震波及不到, 不管选址定在哪里, 有闻彻经手,这个项目就一定能做起来。 闻彻觉得沈行月这模样很可爱,足足盯着他看了三秒,才勾着唇移开视线。 新年的味道越来越浓, 闻彻现在已经在慢慢逼着自己适应爱人失明的日子。 如果没什么很紧急的事情, 他一般会选择上午待在公司, 下午把剩下的工作带回庄园处理,这样晚上就能亲自下厨给沈行月做顿饭, 然后推着他的轮椅在庭院里转一转,聊一些没什么实际意义、但可以在寂静无人的深夜捧出来一点点咂摸的事情。 闻彻把项目文件随手搁在床头, 起身往厨房走:“今晚吃茄滑肉,怎么样?” “好。” 沈行月这个冬天没有工作,每天被不重样的伙食养着胃, 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一些。 “年前要给云姨包个大红包,每天做饭太辛苦了。”沈行月说道。 闻彻笑了一声,点头应了。 今晚不仅有茄滑肉,还有丝瓜炒蛋。 沈行月把碗中闻彻夹给他的丝瓜扒拉在一边, 只挑着炒蛋吃了。 闻彻瞥了一眼,用公筷把丝瓜挑了出来,放在了自己碗里。 沈行月假装看不见。 闻彻在小事上很纵容他,特别是有一天家庭医生顺嘴说了一句:“胃部是情绪器官,一半是需要吃好,一半是需要吃开心了。” 至今,闻彻都没再管他挑食的小毛病。 但是在吃药这方面,闻彻态度一直都极度强硬。 沈行月每晚要喝两支口服液,味道很苦。闻彻转头给他倒清茶,等他吃完药之后能喝几口茶压一压苦味。 沈行月趁着闻彻转身的间隙,手腕一转把两瓶口服液抛进了垃圾桶。 很细微的一声响动,闻彻提着茶壶转身:“怎么了?” “嗯?怎么了?”沈行月茫然反问。 闻彻怎么这么敏锐?沈行月做贼心虚,轻咳一声:“把茶杯给我,我先喝两口再吃药。” 闻彻看了他两秒,把茶杯妥帖地递给沈行月,随后拎起药箱放进了卧室。 沈行月扯了两张纸盖在垃圾桶上,仍觉得不放心,又蹲下把垃圾桶往桌子下面踢了踢。 待会就会有下人倒垃圾,闻彻不会发现的。 不用喝苦苦的药,沈行月心里一轻,轻手轻脚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以至于他根本没有看见,通往卧室走廊的拐角处,闻彻皱眉盯着他看了全程。 —— 片刻后闻彻把药箱归位后折返回来,神色如常的推着沈行月去庭院散步,然后休息。 又过了充实宁静的一天,沈行月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卧室外,灯火通明,气氛严肃。 闻彻蹲在垃圾桶旁,昂贵的大衣袖子挽起,把两支口服液从垃圾桶中拿出来。 管家也摸不透是什么情况,说:“药太苦,沈先生扔掉也情有可原。” 闻彻捏着药瓶垂目看了很久,皱眉否认:“他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 药瓶被擦干净放在桌面,闻彻声音第一次带着点不稳,转头对管家吩咐:“去监控室。” 他心跳的特别快,多日来沉重的情绪被一瞬间的希冀挥散,他步伐迈的很大,身后的管家小跑着才能跟上。 沈行月或许能看到东西。 这句话单只是在他脑子里出现,他就已经高兴到不知道要干什么了。 握着鼠标拖动监控视频,闻彻甚至手都在抖。 人生中有那么多个重要的、紧张的、关乎前程和命运的事情,闻彻只失态过两次。 一次是结婚那天给沈行月戴戒指时,一次就是现在。 一定是眼睛能看到了,闻彻盯着电脑屏幕,堪称冷静的想。 一定是。 从监控室出来时已经是凌晨了,闻彻坐在电脑面前看了三个多小时的监控,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看清楚了,也捋顺了,半个月前的沈行月就已经能看见东西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往沈行月的卧室走。 管家拦了他一把:“先生!沈先生要是想告诉我们,早就告诉了……” 是我们不需要知道这件事。 换句话来说,你不算重要。 闻彻骤然停住脚步,低头看向管家。 这句话像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剑,直接插在了闻彻心脏正中间。 “是吗。” 管家还伸着手拦着他,在心里无声叹气:“先生,今晚太突然了,还是别打扰沈先生休息了。” “……” 他扯了扯嘴角,径直推门走了出去。 闻彻的手一直在抖,他咬着烟蒂,坐在寒气深重的台阶上,冷冷的抬头看着月亮。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 助理:“闻总,严少说明天取药的时间改到下午……” “不去了。” 闻彻反手挂了电话。 今晚很冷,庄园外面没什么人,风刮着树枝发出冷冽声响。 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一分钟后手机又开始震,闻彻只看着月亮,看到眼眶被风吹酸了,才随手划开电话。 是闻安打来的:“哥,今晚用你的游艇通宵开个party,反正你又不来,我可劲造了啊!” “来。” “开个香槟塔,后半夜唱个K,就释放一晚上,明天一早我就盯着,刷干净后再还给你……啊,你来什么?” 闻安哒哒哒说了半天,一时没反应过来,闻彻:“我说我来。” 闻安:!!! 简直不可思议。 他试探性的问:“那我嫂子……你不是总说家里有门禁,十点半之前必须回家,禁止夜不归宿吗?” “无所谓,”闻彻把视线从月亮上移开,抹了把脸,“反正没人在乎。” —— 沈行月是在深夜接到的电话。 闻彻半个月前拿着他的手机,把自己的来电铃声改了一下,因此沈行月对这段铃声的旋律很熟悉。 没睁开眼,只是自然的把半张脸陷入枕头里,发出一声鼻音。 电话那头有模糊的笑闹声传来,但一直没有闻彻的声音。 沈行月等的困意都上来了,他倦怠的催了一声:“闻总,你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 “……” “睡不着。”闻彻的声音有点酗酒后的沙哑,听起来格外落寞,沈行月不知怎的,忽然清醒了一点。 他坐起身,眯着眼看了看时间,十点四十分。 “失眠吗,我楼上的卧室有褪黑素,你去吃一粒。” 闻彻:“……” 闻彻:“我在外面,没有回去。” 在外面? 这个时间…… 沈行月再次确认了一下时间,最后的睡意也跑走了。 这么晚了,闻彻竟然不在家? 三秒后,闻彻声音很闷,很沉:“你不在意我去了哪里吗?” 沈行月:“……你去了哪里?” “游艇party,很没意思,我要回家了。” “嗯,回来吧,很晚了。” 特别枯燥无味的通话,但闻彻一直没有挂断,他应该走远了一点,那些喧嚣笑闹离他更远了,海风顺着扬声器吹到沈行月的耳边:“沈行月,你别睡,我有话要跟你说。” 大抵是人喝醉之后都会变得任性,连一贯冷静自持的总裁也不例外。沈行月丝毫没察觉这句话暗地里的波涛汹涌,他语气轻松:“好啊,我在家等你。” 闻彻不会耍酒疯吧? 云姨还夸闻彻是千杯不醉的酒量,没想到喝醉之后也会这么不稳重。 他一时也睡不着了,就真的靠坐在床头等闻彻回来。 四十分钟后,闻彻裹挟着室外的冷冽寒风推门而入。 沈行月打了一个哈欠,语气熟稔:“回来了?怎么忽然去了party,一来一回很费时间的,你不困啊?” 闻彻没有说话,他反锁上门,一言不发的去卫浴洗手。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片刻,又关掉。 闻彻慢慢把手上的水渍都擦干净,缓步走到沈行月跟前,一只手的虎口卡着他瘦削的下颚,一只手摸上他的眼皮。 闻彻的掌心一贯很热,沈行月眼睛瞪大了点,下意识往后仰,但瞬间就被男人扯到了胸前。 “……” 干嘛呀这是? 离这么近,他演技很差,会露馅的。 沈行月干脆闭上眼睛,两手去扣醉鬼的手。 “你很讨厌我碰你吗?” 沈行月动作一顿。 闻彻慢慢松手,他说话的时候竭力让自己不那么凶,身体撤远了点,自上而下的看着沈行月。 “眼睛很重要,你的病患很重要,所有事情都很重要,都比我重要是吗?” 醉鬼在说些什么? 沈行月蹙眉睁开眼睛,打量着闻彻。 卧室很暗,只开了小夜灯,以他的糟糕视力其实看不清闻彻的神情。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闻彻现在就是难过,古龙水味混着咸涩的海风味道一同飘进他的鼻尖。 他很少能在NPC身上闻到这么难过的味道。 闻彻扯了一张椅子坐下,和沈行月隔开了点距离,小夜灯的灯光映在他脸部轮廓上,像一座经年孤独无趣的雕塑。 “目前国内共30款AA.V基因治疗药物IND申报获批,其中16款是眼科治疗方向,3款进入III期临床。全国前十的药企我去过八家,剩下两家年后就能预约上。A大华东医院眼科陆烬教授的团队我从三年前开始资助,初见成效……” 闻彻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开口:“如果这些给你带来了困扰,以后我会注意自己的身份,绝不越界。” 第40章 反省 今晚可以和你睡吗? 闻彻说的并不是醉话, 沈行月是在第二天才意识到的。 他照旧和往常一样上班、下班,但是一下午都没有往他身边凑。 那晚闻彻低声重复的“绝不越界”,沈行月没当回事, 但是明显有人真的在践行。 沈行月无所事事的待在安静的卧室,打了个哈欠。 一下午了,闻彻一次都没走进来过。 傍晚的时候闻彻单手敲了敲虚掩着的房门, 站在原地说:“吃晚饭了。” 没有刻意围着他转,询问他想吃什么、想做什么……沈行月有些不习惯。 沈行月忍了忍, 没忍住:“你怎么了?” 闻彻正在给他盛汤, 闻言眯了下眼睛, 冷冰冰的转过头打量着他,眼中有很明显的火气。 沈行月:“……” 他就问了一句,怎么还把人问生气了? 闻彻一言不发的把盛满汤的碗放在沈行月面前,随后落座吃饭。 沈行月迷茫地扯了一下闻彻的袖子。 闻彻反手攥住他的手腕, 他极力克制住力道, 只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 就把他的手腕移回去:“好好吃饭。” 沈行月:“……” 他无所适从地抬手挠了一下脸颊,慢吞吞嗯了一声, 然后又说:“今天都有什么菜品,你还没告诉我。” “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炖菜, 没什么新菜品。” 沈行月等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闻彻说完了,低头拿起筷子干巴巴应了一声。 “我知道了。” 餐桌前气氛僵到了极致。 今晚的汤是虾滑冬瓜汤, 沈行月拿勺子在碗里叮叮当当的压碎了两片冬瓜,闻彻像是老僧入定了一样,一动不动。 一碗汤被他搅的不成样子,云姨一头雾水的走过来:“沈先生, 今晚的饭菜不合您胃口吗?” 闻彻也放下筷子看着他。 ……饭菜合胃口,人不合胃口。 沈行月把勺子扔进碗里,抿唇:“我吃饱了。” 闻彻扫了眼他面前一口没动的饭碗,顿了片刻,站起身说:“好,那就回卧室吧。” 沈行月被噎了一下。 随后,身下的轮椅被男人推着,往卧室走。 沈行月身不由己的远离了餐桌,忍不住回头去看没人动筷的几道菜。 真不让他吃饭了啊? 沈行月震惊。 直到被闻彻推着轮椅走到床边,沈行月才后知后觉的有些生气。 他招谁惹谁了? 心情不好就能拿我出气吗? 闻彻说:“我明天出差,你……” 沈行月腾的从轮椅上站起来:“随便你,我要睡了。” 闻彻停了一下,继续说完:“出差三天,有事电话联系,这两天降温厉害,卧室温度调高,暖水袋让云姨勤添热水。早饭不能不吃,一天至少喝五杯水,我没回来之前别在小庭院吹太久的风。” 房间里很安静,闻彻说完后站着等了一会,意料之中的没有收到回复。 “早点休息。” 咔嚓一声,门关上了。 沈行月在原地站了片刻,自己弯腰拿了浴巾和换洗衣物,慢吞吞进了浴室。 水声和往常一样哗啦哗啦,片刻后他推门出来,瞥了一眼依旧关的严实的卧室门,若无其事地爬到床上。 “啪”的拧掉床头灯,睡觉。 然后在漆黑的晚上烦躁的翻了个身。 他忽然就很怀念存放在131数据库里的记仇小本儿。 他要把闻彻的名字写在第一页,横着竖着全写成闻彻的名字。 沈行月深吸一口气,摸出从闻彻办公室顺出来的眼镜盒,戴上眼镜,重新找了一个新本子。 【3108年1月27日,NPC闻彻莫名其妙发脾气波及到我身上……】 没写完,外面有脚步声响起。 沈行月眉梢一挑,放下笔。 两分钟后,房门被不轻不重的叩响。 闻彻的声音隔着门板闷闷的:“我认错。” “沈行月,我可以进来吗?”- 闻彻进来的时候还拎了一个保温桶,沈行月靠在床头,板着脸没去看他。 闻彻把保温桶旋开,饭香立刻缠缠绵绵的钻进沈行月鼻子里。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 是玉米鸡蛋甜汤的味道。 沈行月冷淡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 好饿。 再没有什么能比空着肚子喝上一口热乎的甜汤更重要的事情了。 闻彻把碗递到他手心。 碗壁不是很烫,里面的甜汤冒着氤氲热气,连温度都是适口的。 沈行月的脾气被热乎乎的汤一点点消磨掉,一分钟后,捧着碗安安静静的小口喝起来。 闻彻好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盯着他喝了几口,停了两秒过后,床沿下陷一块,闻彻才坐在了他身边。 他没说话,沈行月也不会搭理他,一碗甜汤喝完后,闻彻自觉把空碗收走,随后抽出手帕擦干净他的唇角。 沈行月好脾气的接受了他的服务,看在小甜汤的份上,纡尊降贵的开口:“谁惹你生气了?” 闻彻沉默了一下:“我自己。” “哦,”沈行月忍不住睨了他一眼,“那你很厉害啊。” “我的错,所以我来找你道歉。” “嗯。”沈行月点点头,示意闻彻继续说。 闻彻虚虚拢了一下沈行月微凉的手手背,克制但亲密, “……我反省过了,问题不在于我在乎的人为什么不在乎我,问题在于我为什么没有让我在乎的人只在意我,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沈行月:“……?” 他没听明白。 闻彻也没再解释,他只是往沈行月身边挪了挪,像是特别眷恋他的床,说:“我道过歉了……今晚可以和你睡吗?” 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沈行月不懂,沈行月震惊。 他往后挪了挪,给闻总挪出一半的床位,勉强道:“那你睡过之后,就不能再对着我乱发脾气了。” 闻彻很轻的弯了下眼:“好。” 40-50 第41章 椰青 又偷亲我,闻彻 闻彻去洗澡。 他走进浴室关上门, 片刻后又推开门,倚着墙问:“可以用你的沐浴露吗?” 沈行月嗯了一声。 闻彻关上了浴室门。 他的手机随手放在了沈行月身边,开了静音, 但屏幕一直因为新消息的到来不断亮起。 沈行月没有偷.窥别人手机的兴趣。 他只是觉得闻彻的手机屏保格外熟悉。 认真一看,屏保竟然是他们两个人去游乐园时的合照。 ——说是合照其实也不太准确,照片里面的两个人谁也没看镜头。 沈行月无聊的摆弄着轮椅的扶手, 闻彻在一旁拧保温杯的盖子,看样子是马上就要提醒沈行月喝水了。 两个人一站一坐, 却莫名的亲昵和谐。 树影和光影洒到两人身上, 身后游乐场的五彩气球飘飘摇摇, 构图舒适漂亮。 应该是那天的小助理拍的。 怎么到了闻彻手机上? 难不成抓拍被领导发现,然后被强制要求上交拍照成品吗? 沈行月被自己的猜测逗乐了,随后浴室门把手转动,闻彻推门出来。 他腰间只松松的围了个浴巾, 头发还夹杂着潮湿水汽, 找出未拆封的睡袍, 背对着沈行月极其自然的换上。 至于为什么沈行月的房间会有闻彻尺码的睡袍,没人知道。 片刻后闻彻掀起他被子的一角, 并肩坐到沈行月身旁。 沈行月借着室内灯光,眯眼看了一眼闻彻沟.壑起伏的腹肌。 NPC的建模真的很好, 肩宽腰细,没擦干净的水珠顺着发梢滴到胸膛,缓缓往下, 隐入睡袍里面。 他漫不经心地换了个姿势。 枕边的听书机还在兢兢业业的工作,机械音明显:“有些冲动是苟且不了的,有些心思是藏不住的……” 沈行月:“……” 他咔嚓一声关掉了喋喋不休的听书机。 闻彻瞥了他一眼,俯身把听书机从他手中抽走, 他们两个现在有同款沐浴露的味道,浅香交织相融,萦绕在夜色中。 “睡觉吧,晚安。” 小夜灯被关上,万籁俱寂。 沈行月毫无防备的翻了个身,身边的人微微一动,揽住了他的腰。 沈行月扭了一下,没扭开闻彻的胳膊。 闻彻的胸膛贴近他的脊背,刚刚洗过的精悍身躯冒着热气。 闻彻把手臂收紧了。 沈行月觉得热,他把被子掀开,转过身去瞪闻彻。 “我热。” 黑暗中闻彻喉结隐秘的上下滚动,他沉声嗯了一声:“我也热。” 沈行月:“……” 嫌热就松手啊。 但腰间的手一直没抽走,闻彻在黑暗中制止了沈行月一而再再而三的扭动,翻身压.在沈行月身上,手肘撑起,描摹身下人的昳丽眉眼, “睡不着,那我们聊聊?”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闻彻学着沈行月平日的模样挑眉,重复道:“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闻彻没再说下去,他一贯喜欢顺着沈行月。 他俯身把脸埋在沈行月的颈窝,把自己心中还残留着的火气给灭了。 倒是沈行月觉得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有些奇怪,他推了推闻彻的肩,放轻了声音:“你想聊什么?” 闻彻哼了一声,慢吞吞抬起头。 手指碰了碰他的眼睛,青年脸颊的温度是热的,绵长的生命力从温度中透出。 他忽然开口:“我改主意了。” 沈行月:? 闻彻轻轻点了点他的眼睛,说:“你陪我去出差吧。” 沈行月被闻彻摸的正心虚,闻言没有太大底气反驳,只是问:“去哪?” “G城。” 沈行月一句“太远了,不想去”还没说出来,就被闻彻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嘘,别拒绝我。” “我有你的小把柄,还希望沈医生慎重回复。” 沈行月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的小把柄可多了去了,闻彻说的哪一个? 闻彻盯着他做贼心虚的模样,眼神深了一些。 原来他也知道心虚,还算有些良心。 闻彻的语气太笃定,沈行月拿不准这人到底拿捏的是哪个小把柄,只好勉强同意:“明天几点走,我准备一下。” “出发前我叫醒你,不用你收拾东西,该拿的我帮你拿上。” 沈行月嘀咕:“你知道我都要拿什么吗……” 闻彻看了他一眼:“知道。” 不仅是知道这么简单。 沈行月的衣食住行,没有不经过他手的。 大到电子设备,小到贴身衣物,都会从闻彻这里走过一遍,才会出现在沈行月手上。 三年来从未间断。 —— 清晨。 天蒙蒙亮,沈行月比闻彻先醒。 他要提前把眼镜装进背包。 闻彻睡相很差,一只胳膊塞到了他脖子底下,一只胳膊在他腰上收紧,两人的身形交缠,他很难从禁锢中安全脱身。 好不容易从被窝里抽出身,他险些热出一身汗。 他报臂看着床上一无所觉,还在熟睡的男人,暗自磨牙。 然后轻手轻脚的打开了床头柜。 眼镜盒在抽屉最深处。 他弯腰把眼镜盒拿出来,蹑手蹑脚的塞进背包,拉上拉链后轻轻拍了拍小背包。 小把柄在里面,可别被闻彻发现了。 时间还早,沈行月转头准备回床上睡个回笼觉。 闻彻还保持着他离开前的姿势不动,沈行月爬进被窝,抓着闻彻的手臂重新放在自己身上,完美复刻晨起时的姿势。 然后转头和垂眼盯着自己的闻彻对上了眼。 沈行月:“……” 闻彻:“……” 沈行月心率哐的一下子就上去了,他抽了一口气:“你醒了怎么不说话?!” 闻彻收紧了胳膊,过了会才闷闷说道:“说什么,我刚醒。” 沈·做贼心虚·行月瞪着眼睛看了一会闻彻,才慢慢放松下来:“哦。” —— G城温暖如春,闻彻落地后先带着沈行月去了酒店办理入住,留下一众保镖和两个助理,才匆匆离去。 沈行月还是第一次来G城。 G城临港,海边风景怡人,各类海鲜也丰富,是冬季很著名的特色旅游景点。 “最近正是旅游旺季,海边搭建了大舞台,晚上会邀请明星和歌手表演节目,很热闹的!沈先生可以和闻总一起去海边看看。” 沈行月手机里的声音清晰传出来:“可以,今晚去看。” 闻彻还在去见客户的路上,两人通着视频,这边的一切他都能听到看到。 沈行月已经开始期待今晚的行程了。 傍晚,闻彻和客户面谈结束,开车来酒店接他去海边,沈行月揣着眼镜盒,很有兴致的摇开车窗,任由海风吹到他的脸上。 闻彻把他那边的窗户关上,把自己这边的窗户摇开。 “晚上会降温,少吹风。” 车子行驶到沿海公路的时候,热闹的鼓声和笑闹声就顺着海浪传到了沈行月耳朵里。 闻彻握住他的手,说:“不做轮椅了吧?我拉着你的手,不会让你摔倒。” 沈行月有点惊讶。 其实最开始提出坐轮椅的人还是闻彻,不允许沈行月出卧室门后走一步路,把他当成易碎的瓷娃娃一般看待,沈行月提了好几次不想要轮椅,都被独.裁闻总驳回了请求。 现在怎么……? 闻彻的想法他总是摸不透,但既然闻彻主动提出不做轮椅,沈行月乐得自在,笑眯眯地回握住闻彻的手掌:“好啊。” 大舞台那边人太多,闻彻只带着他远远看了看,然后挑了一块人少的海滩让沈行月坐着。 几乎是寸步不离。 有兜售椰子汁的小孩举着收费码跑过来:“两位先生,请问你们需要新鲜的椰汁吗?” 沈行月点点头:“需要。” 他没来过海边,也没有尝过新鲜的椰汁。 沙滩、海风、大舞台……这些对他而言都很新鲜。 闻彻只买了一个椰青,自己先尝了尝,然后递给沈行月。 小孩站着没走,他上上下下打量着两个人的穿着,迟疑开口:“十块钱一个椰青,很便宜的。” 言外之意是,你怎么就只买一个? “他不爱喝,”沈行月尝了尝,说,“太甜了。” 小孩撇嘴:“甜了才好喝啊,一个怎么够喝?” 沈行月觉得有点好笑,他对着小孩伸手:“那你送我一个吧。” 他觉得小孩一定会掉头走人,没想到小孩真的又挑出一个不小的椰青递给他:“喏,送给你了。” 沈行月被小孩的大方惊到了:“免费送给我了吗?” 小孩点点头,跑远了。 沈行月摸摸椰子球感慨:“闻总,你把我养的好差,人家小孩都开始施舍我了。” 闻彻笑着看了他一眼,把第二个椰青拿走了。 “只能喝一个。” 沈行月长叹一口气。 小的椰青里面也就一两百毫升的汁水,沈行月喝的很快。 闻彻以为沈行月会问他要第二个椰青,但沈行月只是把空椰壳扔掉,原地站了会,就要离开。 闻彻颇感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沈行月觉得胃里面慢慢有点烧,但他仔细感受了一下,也不像是吃错东西的胃痛。 他不想给闻彻找麻烦,只是摆了摆手:“走吧走吧,回去睡觉。” 坐在车上的时候,沈行月扯了一下衬衣领口,又摇开了窗户。 外面的风已经有点冷了,他把脸搁在窗边,凉风吹不散他脸颊的热意。 他制止了闻彻摇车窗的手,但手摸着闻彻裸露在外的手臂,慢吞吞的不动了。 闻彻的手臂温度好像没之前那么热了,他手心贴上去,很舒服。 他往闻彻身边蹭了蹭,把滚烫的脸埋在闻彻胸口。 闻彻愣了一下,他还保持着刚刚关窗的动作,被沈行月这么一抱,下意识的抱紧了怀中的人。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热意从内部轰隆一下席卷到四肢百骸,沈行月像是喝醉酒上头似的,鼻腔里全是滚烫热气。 闻彻说了什么他都听不清了,他蹙眉扯松了闻彻的领带,把手往衬衣里面塞进去,很了不起的在一阵头晕目眩的嗡鸣中捕捉到了闻彻低喘。 他学着之前闻彻对他那样,把脸颊埋进闻彻的颈窝。 怪不得闻彻总觊觎这个位置,确实很适合把脑袋埋进去。 …… 闻彻脸色已经变了,他扯下领带把沈行月煽风点火的两只手腕绑在一起,强制性的掐着青年的腰将他定在自己腿上,对隔板前的司机冷声命令:“去医院,快点!” 沈行月不喜欢这个姿势,他抬了抬腰,想从闻彻身上下来,被男人翻身压在了身下,这下完全不能动了。 闻彻安抚性的亲了亲他的额头,一遍遍哄道:“乖,乖,我们去医院。” 沈行月猛地皱眉别过头去。 闻彻沉默了一瞬,按着沈行月的脑袋压在自己怀里。 沈行月烧的迷迷糊糊,口齿不清,吐息一下下洒在闻彻心口:“又偷亲我,闻彻,我逮着你好几次了……” 第42章 事后 他没有推开我 正值晚高峰, 车子堵在路口,前进无门,后退无路。 海边的落日甚是壮观, 火红的太阳慢慢沉入地平线,火烧云燎原似的无尽蔓延,成片的白色海鸥从头顶振翅飞过。 车内, 谁也无暇去欣赏这些。 司机按照吩咐,下车给闻彻助理打电话, 救护车正在赶来的路上。 沈行月意识越来越朦胧。 脑袋是热的, 嘴巴是热的, 身体……特别是下面,像是泡在了滚烫的温泉池里,几乎要把他溺毙在此。 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掉眼泪。 闻彻已经帮他擦过一轮泪水了。 青年的眼睛被泪水浸着,瞳孔没有聚焦, 只知道无意识地往闻彻身上蹭。 闻彻从车门内.侧的储物格拿出水杯, 把温开水以口对口的形式喂给沈行月, 一连喂了好几次,勉强让他喝下去几口, 剩下的全打湿在衣服上,白色衬衣下的肌肤微微颤栗。 沈行月根本等不及救护车的到来。 闻彻单手解开他的裤腰, 摸了进去。 他卡着沈行月的脑袋,青年被迫抬头,蹙眉轻哼, 脖颈暴露在空气中,上面干干净净。 不让亲脸,闻彻有的是地方咬。 他摸着沈行月的脑袋,反复确认:“告诉我, 我是谁?” 为你纾解痛苦,给你带来快乐的,是谁。 沈行月舒服的抽气,一遍遍哽咽回答:“闻彻,闻彻……” “继续说,”闻彻把他揽的很紧,“没结束之前,别停。” …… 闻彻觉得自己要先被热死了。 他也喝了一口椰子水,现在抱着沈行月觉得自己可能喝得不是一口,是一吨。 沈行月已经过了一轮药性,伏在他肩上晕乎乎的喘气,闻彻捏着他的下巴先给他喂水,没喂几口就被沈行月软绵绵的推开了,他还不渴。 闻彻顿了顿,抓着水杯一饮而尽。 ……这是什么折磨,他别过脸看着车外想。 —— 救护车赶来的时候,闻彻已经帮沈行月弄过两轮了,基本上药效就要散了。 他把沈行月抱到姗姗来迟的救护车上,听着一旁的医护语气淡定的说:“早知道就再晚一点来了。” 闻彻冷冰冰的扫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太冷,医护被吓了一跳。 面前的年轻男人领口略乱,领带不翼而飞,看着狼狈的很,但是他看人的眼神完全是上位者审视蝼蚁的冰冷气息。 医护瞬间后退了几步,他觉得丢面,又色厉内荏的说:“本来你们夫夫俩就能解决的事,还兴师动众的叫救护车,占用资源,还不让说了?” 闻彻彻底沉了脸,他从来不是好相与的人,他往前走了一步,垂眼盯着他:“你……” “闻彻。” 闻彻声音一顿,瞬间转身,几步迈进救护车。 “清醒了?”他轻轻拨开沈行月额头碎发,看着他的眼睛问。 沈行月点点头,光是喊出声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很快又陷入昏睡。 闻彻没再和任何人交流,他沉默的握着沈行月的手腕,一路陪着到了急诊。 监测报告出来的很快,人没事,药效还剩一点没散尽,但由于沈行月一个月前刚刚出过车祸,气血两亏,不能再让闻彻帮忙了。 闻彻指尖动了动,如释重负,却夹杂着遗憾。 “待会患者醒来,让他多饮水,稀释毒素促进排尿,今晚留院观察一晚,明天就可以出院。” 闻彻守到凌晨两点,确认沈行月没出现其他征兆,才松了口气。 沈行月睡在他的怀里,闻彻手指摸着他的后颈,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如果明天早上沈行月翻脸不认人,他就去调车内监控。 总之,他用了自己,不能用完就丢。 第二天沈行月靠着强大的生物钟,七点准时睡醒,他抬起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很小声。 然后继续蜷缩在闻彻怀里,眼皮沉沉的合上了。 闻彻在第一时间惊醒,但保持着原有姿势没动。 沈行月继续睡,连呼吸频率都没变,闻彻过了一会,小心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他没有推开我,他想。 —— 沈行月觉得浑身绵软无力,期间醒了几次,迷迷糊糊的被闻彻喂了几口水,又睡了过去。 再次睡醒已经是正午了,闻彻正好推门进来,手里拿着食盒。 两人对视,闻彻自然的抬了下手中的食盒:“去洗漱,然后吃饭。” 沈行月点点头,步伐虚浮的走进卫生间。 关上门的那一刻,他忽然意识过来为什么自己步伐虚浮。 昨天,闻彻,给他弄了,三次。 空虚,往往是在过度劳累之后。 沈行月坐在马桶上,紧紧捂住了高温沸腾的脸。 天呐…… 医院的卫生间隔音效果不比家里,闻彻没听到里面有动静,喊了一声:“行月?” 卫生间里的沈行月唰的一下把手放下了,仓促应了一声:“马上。” 他拆开一次性牙刷开始洗漱,视线和水池台镜子里的自己对视,视线挪到了自己脖子上。 他迟疑地用手抹了抹,没擦掉。 耳后、喉结周围、后脖颈,全是颜色深度不一的吻痕。 沈行月刷牙的速度慢了下来。 药效过了,脑袋不晕乎了,昨天在车内的一切都无比清晰的浮现在脑子里。 ——“我是谁,说,叫我的名字。” ——“闻彻,嗯……闻彻,你慢点!” 沈行月:“……” 这人什么恶趣味,帮忙就帮忙,还非要他喊出来! 喊就喊了,还咬他! 沈行月面红耳赤的狠狠放下牙刷,红着一张脸飘出去了。 闻彻已经布好菜在等他了,很清淡的几盘小炒菜,和满满一碗糯米粥。 一切都和平常一样。 闻彻把碗往沈行月旁边推了推,盯着他看:“尝尝,味道还好吗。” 沈行月接过了碗。 他没有拒绝他的服务。 闻彻握着筷子,慢慢勾了下唇角。 香味很熟悉,味道也很熟悉,沈行月多喝了两口:“你把云姨喊来了?” 闻彻摇头:“我买了间民宿,自己做的。” “自己做的?你和云姨的手艺好像。” 没等闻彻开口,沈行月猛地反应过来:“你专门买了套房子去做饭?” “嗯,离医院近,但是采光一般,也不沿海,”闻彻给沈行月添了一碗汤,语气如常的说,“等你修养好,我们选一个沿海的别墅区,往后冬日能常住。” 沈行月:“……” “或者买一个海岛?我昨天有查到G港的无居民海岛在招标。” 沈行月:“……” 和你这个有钱人拼了。 他捧着碗连连摇头:“不要,我们一年也不一定来一次G港,专门买个海岛还是太奢侈了。” 闻彻笑了一下:“为你花钱,不奢侈。” 沈行月嗯了一声,把脸埋在了碗里。 之前他听到闻彻说这些奇怪的话没什么感觉,他们是出生入死过的关系,闻彻对自己好也是理所应当。 但是好兄弟会给自己帮忙弄……吗? 好像不会。 他破天荒的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闻彻。 好在闻彻也没提起昨晚的事情。 这件事好像是一场梦,可以翻篇,可以忽视。 但沈行月却觉得更加别扭了。 吃完饭之后,闻彻陪着沈行月办理出院手续。 刚出医院门口,就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在门口嚷嚷。 “凭什么辞退我,我在这里干了三年,拿着几个联名举报就想打发我走?” “那是几十份联名举报,连夜送到医务科科长手里的,傻缺玩意,平常干活就不行,这次连得罪了谁都不知道!” 沈行月听了一耳朵,这个一直在闹腾的医护的声音挺耳熟的。 闻彻伸手把他的脑袋掰回来:“走了。” 沈行月昂了一声,抬步离开了。 今天坐的不是昨天的那辆车。 估计是因为昨晚他们……沾了东西,送去清洗了。 沈行月假装无事发生,贴着门边坐的离闻彻远远的,闭目养神。 虽然极力想忘记昨晚的事情,但是坐在封闭的车内,他还是忍不住发散思维。 他的几个同事,包括祁明,都在任务中途被下药过,也提到过这种事故的最优解——找一个服务意识强的NPC金风玉露过一晚,第二天一张失忆卡拍在NPC头顶,所有情缘全部消散。 不会有朦胧暧昧,也不会有任何后续。 穿越者不能和小世界的任何NPC建立关系,这是大家默认的原则。 131没维修好,沈行月暂时没有失忆卡。要是被那些同事知道,一定会抱头大喊糟糕。 但是昨晚是闻彻,不是别的NPC。 是闻彻的话,好像、也许……不是很糟糕。 尽管他暂时找不出来理由,但他不太想找祁明去要失忆卡。 —— 闻彻坐近了点,手背抵着他的额头感受温度:“哪里不舒服,怎么无精打采的?” 沈行月摇摇头,说:“昨天那个小孩抓到了吗?” 闻彻笑意淡了一些:“嗯,已经让他们在审了。” G港的这笔单子很重要,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药是针对他的,想让他失态出丑,然后从他手中抢走这笔单子,但他只喝了一口,效果很弱。 沈行月却替自己受了这场罪。 闻彻在没结婚之前还觉得生意场上的厮杀很有趣,但结婚之后,已经把工作重心转移到了家庭上,他现在经营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能给爱人一个无坚不摧的堡垒,能庇佑他平安。 对付他可以,但沈行月是他绝不可撼动的底线。 因此这件事,闻彻是真的达到了暴怒的顶点。 但他表面上没显现出分毫:“下午我去处理这件事,你在酒店好好休息。” 话说完,他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低头去翻一旁的背包。 沈行月毫无危机感的随着他的动作看过去。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闻彻掏出他的眼镜盒。 沈行月:! 他唰的坐直了,然后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人设,慌忙别开了视线。 车内寂静,闻彻的声音格外清晰:“酒店和家里不一样,别被家具撞到,戴上眼镜吧。” “……” 沈行月负隅顽抗,装傻充愣:“你说什么?” 闻彻捏着他的下巴尖,把他的脸别过来。 随后拿出眼镜细致妥帖的给他带上,指腹轻蹭了一下沈行月五彩缤纷的脸颊。 甚至都到了这一刻,沈行月还在佯装看不到,垂眼严肃飙演技。 闻彻俯身凑近,两人鼻尖对着鼻尖,呼吸交缠,这个距离,他能看清沈行月的每一根挺翘的睫毛。 睫毛因为紧张微微颤抖,因为低着头的缘故,脖颈和耳后的吻痕分毫不差的裸.露在外,有的稍微褪色,有的还牢牢附着在白皙的皮肤上,耀武扬威。 闻彻欣赏了片刻,终于纡尊降贵的直起了身。 沈行月呼吸顺畅了些许。 闻彻实在忍不住,轻笑一声点评道:“演的不像,差评。” 第43章 单人官宣 我是已婚,不是隐婚。 沈行月戴眼镜和不戴眼镜几乎是两幅模样。 视线模糊时他对外界的反应也稍许迟钝, 一旦戴上眼镜,他就格外冷漠犀利。 像是糯米丸子自动配了一把绝世利剑,剑光一闪, 唬住了所有人。 沈行月食指熟练的推了一把眼镜,眼中有恼羞成怒过后的愤慨,说:“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前天晚上, 你把口服液偷偷丢掉的时候。” 沈行月张了张嘴,有一瞬间的哑火。 他别过头:“哦。” 这会道路不堵, 路边的树唰唰往后退, 沈行月半晌才问:“那你当时怎么没来问我?” 其实闻彻要是真的问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千分之一的恢复概率、每次都保持糟糕数据的检查结果、忽然康复却默不作声,这些事情闻彻一旦深想,他就只能闭上嘴甩出来一张失忆卡解决这件事。 他还在想措辞,闻彻却说:“你不是不想让我知道吗。” “你不想说, 我就不问。” 沈行月一时愣神。 “我不知道你在隐瞒什么, 但是我希望你下次再有什么需要隐瞒的秘密, 能想起我,找我分担, ”闻彻定定的注视着他,强调道, “行月,我要的不多,你只用分给我一些知情权, 我就满足了。” “……” 车子驶到商务大楼,闻彻要下车,他轻轻碰了碰沈行月的手背:“好了,你先回酒店, 等我晚上回来。” 这件事就这么轻飘飘的揭过了。 “……知道了。” —— 闻彻下午三点钟有一场商协会。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半了,离场的时候G港科技集团的周总笑着拦住了他:“闻总,您刚刚的想法我特别喜欢,一切去休息室喝杯茶?” 这次项目是闻彻横插.进来踩着周总拿下的,不过生意场上都是人精,周总今天表现的特别谦逊,闻彻眉梢一挑,应了。 “谢闻总赏脸,”周总笑眯眯地比了个手势,“茶叶在我秘书那,等我去给闻总拿过来。” 闻彻点头,抬脚往休息室走。 “闻总,”助理跟在闻彻身后,关上了茶水间的门,“查到了,简厅长酒席上喝醉,把我们的行程泄露出去了。有一个合作方之前和我们集团起过争执,是蓄意报复。” 简厅长是这次项目的主要牵头人,喝醉之后嘴上不牢靠,什么都会往外说。 闻彻已经料到了,只是平静的嗯了一声,接过资料翻了两页。 他一贯是淡定的模样,好像除了家里的那位沈先生,其余任何事情都激不起他一丝波澜。 助理一时拿不准上司的想法:“合作方按闻总的做法严惩,只是……简厅长是严少的二舅舅,还需要闻总明示。” 闻彻把资料摔在桌面上。 “嗯?”他转头去拿简厅上午送来的合同报告,长腿交叠,腕间名表在灯光下一闪,为男人平添几分桀骜,“二舅舅?我记性不好,想不起来这些。” 助理悟了。 “昨天的照片拦截完了吗。”闻彻问。 合作方昨晚还派了几家报刊和媒体跟着闻彻去了海边,不知道拍到多少内容,闻彻向来不允许沈行月有任何照片流出来。 “只剩下一家,仗着曾经吃过公家饭,靠山大,开价比其他媒体高五倍。” 这种媒体要是放在江市,不用闻总费心,他一个助理请示一声就能按死他。但G港不比江市,这毕竟是在地盘外,他们做事得掂量着来。 闻彻眼底划过一丝阴郁。 “要多少,给他们。总归是要吐出来的,就当是在G港存个小钱。” 助理刚刚点头称是,茶水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一个穿的很清凉的少年走了进来,拿了一壶花茶,顶着闻彻和助理冰凉的注视,柔声说:“闻总,周总去接电话了,让我先来给你倒茶。” 闻彻嗯了一声,少年走进来轻柔地跪在小茶几旁。 他先把茶几上的茶杯烫了一遍,然后举着瘦溜溜的胳膊,淅淅沥沥的把花茶倒进杯中。 茉莉花茶的清香飘了出来。 闻彻连坐姿都没改一下。 少年偷偷看了一眼人高马大的冷漠男人,内心稍微有些挫败。他长得漂亮,从来没有这样被无视过。 这个江市来的闻总,看他的眼神和看石头没什么两样。 少年咬着唇往前挪了挪,双手捧着花茶递给闻彻:“闻总,请喝茶。” 闻彻不耐烦地抬眼给了助理一个眼神。 助理已经开始挽袖子了,他伸手夺过茶杯放在桌上,拉着少年的胳膊就往外走:“茶倒好了就走吧,你这招没用。” 少年惊慌失措的“啊”了一声,软绵绵地推助理:“你干什么呀!” 正好周总打完电话进来,他本来估摸着少年已经把闻总哄舒坦了,推门进来被拖在地上的人吓了一跳。 “闻总,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助理礼貌一笑:“周总,实在不好意思,我们闻总有家有室,在外从来不让别人近身的。” “哦,哦!” 周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也笑了一声:“是吗,我以为闻总单身呢,这两天聚餐,也没见身边有个伴。” 他语气一转:“是商业联姻吧,我看闻总脾气大,性子冷,估计也没什么知冷知热的人……” 闻彻已经站起了身,他拿着手帕擦手,指间的婚戒在室内光线下闪着不可忽视的亮光。 助理觉得自家老板估计马上就要撂脸走人的时候,闻彻反倒笑了起来,他自上而下的注视着周总:“我和我家先生感情甚笃,日子是我们一起过的,就不劳您操心了。” 闻彻意味深长的顿了一下:“倒是周总,如果再把精力耗在我的家庭生活身上,这次合作,下次合作,就真全要被我拿下了。” 周总脸色瞬间一阵五彩纷呈。 恰巧手机嗡嗡震动起来,闻彻抽出手机瞥了一眼,彬彬有礼的和周总告别:“我家先生催我回去吃饭。回见,周总。” —— 闻彻从商务大楼下来,忽然停步喊住了助理。 “我记得让你们告诉过他们,我是已婚。” 助理连连点头:“是,是,不过因为闻总和沈先生太低调,总有些人会忘记这件事,把闻总您当成不可多得的钻石王老五。” 马屁拍倒了驴腿上,闻彻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恨不得向全世界官宣自己结了婚,谁乐意当钻石王老五。 “上周是不是有一个人物专访的邀请?” 话题跳跃太快,助理愣了一下:“是的,闻总。其实几乎每周都有媒体来邀您做各类访谈,我按照你的吩咐都给拒了。” “最近留意一下,有合适的媒体可以谈一谈。” 助理嘴长大了:“啊?” “提前交代他们,把话题往我的婚后生活上引,不用我家先生出镜,我自己来讲。” “还有,让市场部提前找几个百万粉的博主做营销宣传,包括我个人和公司的媒体账号,都要利用起来。一个月之内办好,我不想再听到任何人误认我是单身。” 助理被震住了。 他跟着老板出生入死,这还是第一次对老板的要求表示震惊。 闻彻扬了一下手指上的婚戒,低调含蓄但刺眼的钻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男人面色阴沉:“我是已婚,不是隐婚。” ——他已经忍很久了。 —— 沈行月在酒店楼下,靠着咖啡馆的落地窗看杂志。 异域阳光打在杂志上,为上面的故事笼上一层亮丽的色彩。 自从出了次车祸后,他就一直在庄园静养,很久没有出来一个人坐坐。现在尽管身后还有寸步不离的保镖和助理跟着,但他心情还不错。 手机叮的一声响,有新消息进来。 【闻彻:给我打个电话。】 沈行月:? 他带上耳机,拨通了闻彻的手机号:“你那边结束了?” “嗯,知道了,我马上回去做饭,章明路有一家很有名的糕点铺子,想吃的话我顺路给你带回去。” 沈行月眨眨眼,顺着闻彻的话说:“好,快点回来,我饿了。” 耳机里闻彻很高兴的笑了一声。 过了会,闻彻走远了,才解释道:“不想去应付那些人,所以才想让沈医生帮帮我。” “嗯,猜到了,”沈行月喝了一口咖啡,表示理解,“有些应酬就是挺烦人的。” “你呢,要推开应酬的时候找什么借口?” “没有推不开的应酬,我从一开始就拒绝,之后就很清闲了。” 他三年前刚被系统安排到这家医院的时候,也被大家频繁邀请去团建聚餐,NPC们总会在繁忙的牛马生活中哄自己嚼一点高级草料,宿醉一晚后再匆匆忙忙起床继续当牛马。 他又不会在医院和他们做一辈子的同事,也向来没什么归属感,推拒几次,大家就对自己敬而远之了。 对面沉默片刻,问:“对,你一向不在意这些。” “分人吧,”沈行月终于把视线从杂志上移开,他看了眼手机屏,说,“你要是约我,我说不定就出来了。” 闻彻安静了几秒,说:“刚刚风大,你说了什么?” 沈行月重复说了一遍。 下一秒,闻彻轻轻敲了敲透明落地窗。 “叩——叩——” 沈行月惊讶抬头。 酒店和商务大楼离得很近,一通电话的时间,闻彻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手里还拿着一盒子各色糕点,和西装革履的闻总形象十分割裂。 他隔着一层玻璃和沈行月对视,眼里有笑意,耳机里的男声低沉醇厚, 说:“刚刚的话我录下来了,你可不能反悔。” “那么现在,沈先生可以陪我去海边散步吗?” 第44章 honey honey,他想要我的联…… 闻彻真的没再过问复明的事情。 他只是拉着沈行月再次做了一整套眼部检查, 把健康的检查报告反复看了十几遍,最后妥帖的塞进胸前口袋。 没有人会到沈行月跟前去质疑和询问眼睛的事情,闻彻挡下了。 沈行月不想对他解释的事情, 其他人自然也无权过问。 G□□特的气候早就了这里独一无二的生活节奏、饮食习惯,明媚湛蓝的天空白鸟盘旋,温和湿润的风徐徐吹拂, 沈行月在G港仅仅待了三天,气色比在江市要好得多。 闻彻这次是真的打算在G港安置房产了。 他结婚后很少在外出差, 即使有, 也是短短几天就很快回去, 活像是给自己脖颈栓了绳。 江市有他挂念的人,他没想过在江市以外的地界置办任何房产,但是如果是沈行月喜欢,他会用最快的速度在G港找到最合适的房源。 沈行月不知道闻彻在忙什么, 他趁着闻彻工作, 在楼下几条街转了一圈, 回酒店时拎了个蛋糕,若无其事的反锁了卧室门。 蛋糕礼盒放在桌上, 长指勾开丝带,沈行月取出一个绿莹莹的圆形蛋糕, 上面还画了像素五官,是一个很开心的“^v^”表情。 131历经两个月的维修,终于要光荣的重返岗位了。 片刻, 一个荧光绿小绿团子凭空出现,疯狂往沈行月手心蹭:“哥!哥!我治病回来了!!!” “嗯,嗯,”沈行月捏着他放在蛋糕面前, “恭喜,吃蛋糕吧。” 131这才注意到桌子上的大蛋糕。 不是随随便便的其他绿团子,就是仿照他131的神态做的,是他哥亲自送给他的。 131顿时热泪盈眶,哭唧唧的把自己重新团在沈行月手心:“哥,我要为你卖一辈子的命。” 沈行月哑然失笑:“你一个电子数据做的系统,哪里有什么一辈子?好了,吃蛋糕吧。” 131不能吞食事物,但是他可以把绵软的面包胚和细密的奶油全扫描进自己的数据库里,以后每一天都可以拿出来细细品味。 131围着蛋糕转了一圈又一圈,把蛋糕全方位无死角拍照留存完毕,才飞回沈行月肩膀上歇着了。 蛋糕不能浪费,沈行月切了一块,舀了一勺奶油吃掉。 闻彻的语音通话打过来了。 “行月,我们下午要回江市,别吃太多甜品,嗯?” 131原本在事不关己地蹭他哥的领口,闻言慢慢停了下来:闻彻怎么知道他哥买了蛋糕? 离奇的是,他哥神色如常的应了一声:“知道了,你回酒店时顺路买一包椰子饼干,我在飞机上吃。” “好,还要带什么特产,我让助理寄回去。” 沈行月摇头:“没有了。” “那等下次再来G港时再考虑。” “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 “等我们的小楼装修好的时候。” 131吃惊地看了一眼手机。 沈行月愣了片刻,忍不住笑:“闻总真是……财大气粗。” 闻彻也在手机对面笑了一声:“那就先这样定,我还有最后一场会议要开,结束后我们再去海边走走,然后再离开这里。” “嗯。” 语音通话挂断,131敏锐地看到两个人的聊天框里满满当当全是通话记录。 ……这两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哥竟然这么能聊! “哥,你和闻彻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沈行月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时空回溯之后,一直都挺好的。” 131:? 不是,这对吗? 他对闻彻的印象还停留在家宴那时候,多么阴晴不定阴暗冷酷的一个NPC啊,他哥怎么和这种人交朋友? “他哪里好了,能比得过我好?”131对NPC持警惕态度。 “你们不一样,”沈行月说,“你是我唯一的系统,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他在说“朋友”两个字的时候奇怪的顿了一下,但131没在意。 “他是一团数据,我也是一团数据,怎么不一样?” 沈行月:“……” 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蹙眉看着面前绿色的蛋糕。 很久之后,沈行月认真的对131说:“对我而言,他不是一团数据,你也不是。” 一个小时后闻彻赶回酒店,把椰子饼干交给了沈行月。 只吃了一块的蛋糕还在冰箱里冻着,沈行月捏了一把口袋里131:“可以把你的蛋糕给闻彻吃一块吗?” 131打量了一下为他哥带椰子饼干的NPC,矜持地思考片刻:“好吧,我同意。” 于是闻彻见到了一个模样离奇的绿色圆球蛋糕。 沈行月面不改色的切给他一块:“我自己DIY出来的,好看吗?” 闻彻看了片刻,迟疑着嗯了一声。 他对甜食不感兴趣,但沈行月给他切了多少,他就吃掉多少。 两人在G港最繁华的海岸沙滩寻了个躺椅,在太阳伞下等待日落晚霞。 131也没见过大海,兴冲冲地飞进了海浪里。 沈行月手里捧着闻彻检验过的椰青吸溜,目不转睛的看着即将坠入海岸线的太阳。 闻彻视线放在沈行月身上。 青年的脸颊被落日余晖映照成暖洋洋的橘色,比晚霞更美。 旁边有笑闹声传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被同伴推搡着走到闻彻面前,眼睛在闻彻精悍高挑的身躯上羞涩的停留一秒,然后红着脸举起手机:““Could I add you on WeChat?” 闻彻眉梢一挑。 他没有向往常一样冷漠拒绝,而是伸出带着婚戒的手,往沈行月耳边打了个响指,让沉迷落日的青年转过头来。 “honey。”闻彻看着他喊了一声。 沈行月看了看外国少年,再看了看闻彻:? “honey,他想要我的联系方式,可以吗?” 闻彻又慢慢的喊了一声,问道。 他的尾音上挑,声音温柔又眷恋,金发年轻人瞬间懂了两人的关系,不等沈行月说话,抛下一句祝福就跑远了。 沈行月摸了下耳朵:“……你自己看着办,干嘛问我。” 闻彻笑着看他:“我想问的。沈先生别小气,就给我这个机会吧。” —— 回到江市已经是深夜了。 沈行月这两个月里已经在闻彻的管束下很少熬夜了,刚下飞机就靠着闻彻的肩睡了过去。 131本来趴在沈行月肩上,猝不及防的被两人靠在一起的肩压的“唧”了一声,狼狈从两人中间退出去。 他迷茫地绕到沈行月另一侧的肩膀上歇着,盯着两人观察了很久。 车内空间这么大,两个人怎么还能挨这么紧? 他哥的脑袋埋在闻彻颈侧,只露出半个瘦削的下巴。腰也被闻彻揽着,整个人被密不透风的圈了起来。 ……不对劲啊。 车子驶进庄园,闻彻没着急叫醒沈行月,而是动作轻柔的抱起他往卧室走。 沈行月睡得有些迷糊,他拖长了声音嗯了一声,闭着眼问:“到家了?” “嗯,睡吧。” 沈行月放心的睡了过去。 131跟着闻彻飘进沈行月的卧室。 之前沈行月眼睛没受伤时在二楼住,卧室里私人物品很少,往往是管家送来什么,他就用什么。 但是楼下的房间就不一样了,131进门时惊了一下,险些以为是别人的房间。 床铺是沈行月会喜欢的天蓝色,书桌上什么都有,桌面上最多的竟然是零食和一些没用的摆件,柜子上的玻璃瓶里插着花,花苞在夜色中带着温润芳香。 他和沈行月一人一统相伴了无数个小世界,当然知道这些都是沈行月会喜欢的。 可闻彻是怎么知道的呢? 沈行月是蚌,撬不开,也别想让他主动去说自己喜欢什么,能做到这个地步,绝对是靠经年累月的观察,每天揣摩无数遍他的喜好,才能把卧室装扮成这个样子。 在他电子脑袋飞速运转的时候,闻彻已经把沈行月轻手轻脚的放在了床上,妥帖的盖好了被子。 但他还俯身看着沈行月,没离开。 他像是在确认沈行月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半晌才慢慢取下沈行月的眼镜,放在他枕边,确保沈行月第二天一早抬手就能摸到。 然后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沈行月薄薄的眼皮。 沈行月在睡梦中动了一下,抬手娴熟的推了一把闻彻的脸。 131胆战心惊,他不敢去深想为啥他哥这个动作做的这么熟练。 闻彻低头握住沈行月的手指,贴在自己侧脸上蹭了蹭,随后又像是个神经质的瘾君子,把脸埋在沈行月手心,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沈行月另一只手在棉被里,被闻彻的膝盖压着被角,伸不出来,他扭了扭身体,皱眉轻哼一声:“走开,我要睡了。” 131听不出来这句话的意思,但反正不是责备。 闻彻嗯了一声,但过了会才最终放开了沈行月的手。 他把沈行月的手塞进棉被,指尖拨了一下他额前的碎发:“晚安。” 没有人回应,他也不在乎,帮沈行月调高了空调温度,拉紧了窗帘,随后离开。 房门关上。 131隐约听到隔壁房门随即被拧开,一墙之隔,男人进了自己的卧室。 他们怎么全都搬下来住了? 第45章 回家 我是你的丈夫 沈行月趁着闻彻工作的时候, 一个人在G港买了很多特产。 一部分没办法拿到飞机上,回到江市的第二天才以快递的形式运回来。 很大的一个箱子,沈行月把半个身体都埋了进去, 拿出十来个新鲜椰青,给庄园的管家下人们挨个发下去。 还有各种椰子糖、G港大鱿鱼、无花果冻干…… 人手满满一大袋子特产,闻彻只能听到耳边此起彼伏的“谢谢沈先生, 谢谢闻总!”。 等大家闹闹哄哄的散了,空箱子被管家拉走, 闻彻才慢吞吞的伸手扯住沈行月的衣服下摆:“我的礼物呢?” 别人都有, 他也想要。 沈行月下意识看了眼没走多远的管家, 和闻彻贴近。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不知名的东西,塞进了闻彻口袋。 闻彻:? 他下意识准备从口袋里拿出来,被沈行月按住了手。 “等一下,我只给你一个人准备了这个, 你待会再拿出来看。” 沈行月说话时也是贴着他说的, 吐息轻飘飘的洒在颈侧, 闻彻呼吸声忽然变得深长。 随后才反应过来沈行月的意思。 他真的有给自己准备礼物。 闻彻觉得自己中了大奖,嘴角压不住:“哦, 只给我一个人准备的。” 沈行月点点头。 闻彻低头轻笑了一声。 真好。 —— 闻彻回房间后才掏出来口袋里的东西。 是一个贝壳摆件。 贝壳一定是沈行月仔细选了很久的,颜色、大小都特别完美, 很适合闻总工作休息之余握在手心里把玩。 闻彻摸着贝壳摆件看了很久,在房间里扫视一圈,找了个最合适的位置摆上去, 虔诚的像是往供台上摆香炉。 然后抽出手机拍了张特写。 当天,沈行月就发现闻彻换了头像。 是他送的小贝壳。 点击放大看,右下角还打着水印“sxy”。 不愧是闻总,情绪价值提供的就是足, 让人忍不住想天天给他送礼物。 沈行月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他点开闻彻聊天框,打字:【头像好评/赞】 闻彻秒回:【谢谢夸奖。】 闻总不仅说了谢谢,还给沈行月发表情包:【小猫鞠躬】。 表情包还是之前从沈行月这里拿走的。 沈行月忍不住笑,笑完后卧室门被敲响,闻彻走了进来。 男人拎着大衣,修身冷色调马甲勾勒出腰形,宽肩窄腰,肌肉隐藏在昂贵的衣料之下。腕间名表随着动作露出低调奢华的亮光。 完全看不出来私下里是会发小猫鞠躬表情包的人。 “我去公司一趟,有事给我打电话。” 沈行月的眼神从闻彻腕间手表上移开,嗯了一声。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上一世送给闻彻的表,这辈子还没来得及买。 上一世闻彻真的很喜欢那块表,不管是开会还是聚餐,几乎没取下来过。沈行月打算去专柜一趟,原模原样的再给他买一块。 结果柜姐一脸抱歉:“先生,这款现在已经没有现货了。” 沈行月:“……” “要等多久?” “这个具体时间我也不清楚呀,可能要半年靠后了。” 沈行月皱眉。 “你不适合这款。” 沈行月转头,一个穿着矜贵的男人站在他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闲的看了他很久。 他礼貌回应:“我是帮朋友挑的。” 陌生男人随意一点头,抬步往另一旁的展示柜走。 沈行月没当回事,没想到片刻之后陌生人又折返回来:“试试这个。” 他手中的是当季新款,表盘满钻,华丽奢靡,男人小拇指勾了一下表带,看着沈行月的眼睛说:“你适合它。” 沈行月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男人,冷淡抱臂:“是吗,我不觉得。” 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连见惯了无数刁蛮贵客的柜姐都觉得棘手,偏偏男人像是听不懂话似的:“那你喜欢什么?” 本来没买到自己想要的表就烦,他转头往外面走:“关你屁事。” 男人愣住了。 他下意识往前追了两步:“喂!” 青年根本没有回头,瘦削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他转头啧了一声:“脾气这么大,我说什么了我?” 柜姐微笑不语。 那块满钻表根本不适合刚刚那位青年,这么冷清低调的帅哥,怎么可能带闪瞎眼的满钻名表。 这哪个公司的老总,忒没眼光,她上前准备把手表妥帖的收回去,却被男人一把拦住了。 “刷卡。” 柜姐愣了一下,下意识往门外看,青年早就不见了身影。 “先生,这块表现价是120万,您确定要买吗?” 男人还心不在焉的看着门外:“嗯,刷卡吧。” 沈行月两手空空,无功而返。 他寻了家咖啡馆坐下,和唯一认识的富二代闻安发消息。 【沈行月:图片】 【沈行月:这块表江市没有现货,能麻烦你问一下别处的店吗?】 【闻安:给我哥买的吧!如此沉稳高贵,就配我哥这种老总 !】 【闻安:沈哥你别管了,这事包在我身上。】 【沈行月:……嗯。】 【沈行月:先别告诉他,需要多少钱我转给你。】 【闻安:哦哦,惊喜嘛,我懂的!我绝对保密,但是钱就别转了,我哥肯定不让我收。】 闻安生怕他转钱似的,哐哐哐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一家人提钱多生分,沈哥千万别跟我客气,不然我就该伤心了。】 【哥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多陪陪他。他真的很喜欢你/呲牙笑/呲牙笑】 沈行月的视线在“喜欢”两个字上停留一会。 咖啡馆外人来人往,他托着腮想,闻彻口味真奇怪。 竟然喜欢我这么无聊的穿越者。 —— 回庄园的时候闻彻的车已经停在车库了。 沈行月进门就闻见了一股很鲜的炖鸡味。 他顺着香味往厨房走,看到炖锅前围着围裙、拿着调味料的男人,脚步一顿。 闻彻没有发现沈行月回来了,他按照菜谱规定掀开锅盖,放调料包,顺手把通话中的手机按了免提。 “在G港做的眼部检查一切正常,专家确定以后都不会再复发了?” 闻彻嗯了一声。 “闻总,让我和你家先生谈谈,这简直是医学奇迹了,我想知道……” 闻彻打断了他:“抱歉,我家先生不太愿意分享。” 对面着急说:“我已经到江市了,你手里这个项目要投资多少,说个数,这些都不是问题。” “严少,这和工作无关,我说了,我要征求我家先生的意思。” 沈行月靠着厨房门,静静听着。 闻彻平日很忙,这么多人反复打探他的眼睛,闻彻还要一一应付回去。 “严少,”沈行月忍不住出声,电话那边和拿着锅铲的闻彻皆是一静,“忽然复明的原因我和闻彻都不清楚,如果以后我们能查出来,一定及时和你沟通。” 手机安静了片刻,对方挂断了。 沈行月这才抬头看向闻彻:“很多人来问?” 闻彻想了想:“不多,十几个,大多是之前认识的专家和药店在问。” 沈行月一时无言。 他在不知情的时候就把这些事情丢给了闻彻,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告诉闻彻。 他还在别扭着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闻彻神色如常,舀了一勺鸡汤吹了吹,送到沈行月唇边:“尝口咸淡。” 沈行月:“……” “有点淡。” 闻彻嗯了一声,又洒了一撮盐巴,拿着汤勺搅了搅。 很鲜的香味再次浓烈的传到沈行月鼻尖。 闻彻主动说:“椰子鸡。用你拿回来的椰青做的。” 沈行月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甚至主动往前凑了凑:“再让我尝一口。” 于是他在开饭前得到了一碗咸淡适中的椰子鸡.鸡汤。 鸡汤带着椰子汁的清香,沈行月第一次觉得鸡汤这么好喝。 131趴在沈行月肩膀上探头探脑:“哇,他会做饭!” 沈行月把空碗还给闻彻,真心实意的夸:“哇,你会做饭!” 闻彻看了眼已经被自己投喂三年了的沈行月,忍不住笑:“对,我会做饭。” 沈行月已经竖起来了大拇指:“闻总十项全能。” 吃完椰子鸡已经晚八点了,沈行月犹豫了一下,跟在闻彻身后,进了闻彻的书房。 闻彻对身后的尾巴说:“怎么,椰子鸡已经好吃到需要追着我道谢了吗?” 沈行月关上了书房门,瞪他一眼:“我有正事。” 闻彻坐直了:“沈先生请说。” “就是,你帮我预约的Mayo Clinic的心理医生已经和我联系上了,也帮我引荐了一位他名下的一位博士生……” 沈行月轻咳一声:“我要和他见一面。” 闻彻点头:“可以。你们约的几号,需要我陪你吗。” 沈行月补充:“十号,和叶霁云一起。” 闻彻:“……” 他的眼神一寸寸沉了下去:“所以你当时难过,是为了他?” 这就扯远了,沈行月摇头:“当然不。” 当时那个黑色系统009把他的支线任务删除了,所以他才心情不好的。 “如果那位博士生对治疗叶霁云的心理疾病感兴趣的话,我就退出,由他来全权接手。” 闻彻盯着他看了一会,脸色并没有变好看多少。 “这次想清楚了,就别再反悔,”闻彻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让我发现你再接受他的工作,我就不给你做椰子鸡吃。” 沈行月严肃点头:“嗯嗯。” 闻彻沉着脸扯了一下领口。每次当他觉得可以一直和沈行月黏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有东西从暗地里滚出来。 “我要和你一起去。”闻彻再次沉声强调。 两人见面不得打起来啊?吓到人家博士生怎么办? 沈行月还没想好拒绝的说辞,闻彻就猛地起身,膝盖擦着沈行月的膝盖,顶进他的两腿之间,强硬的站到沈行月怀中。 他不想听到那张唇色漂亮的嘴中说出拒绝他的话,冷着脸用手掌覆上他的唇。 131吓的蹿了起来,尖声尖气的大叫:“他干什么呀?!” 沈行月质问的话被大掌埋进唇间,没说出来。 闻彻的手宽大,能盖住他的脸颊,一时间他的鼻腔全是闻彻掌心的味道。 闻彻另一只空闲的手扶了一把沈行月歪斜的眼镜。镜片后的浅色瞳孔没多少害怕,只是皱眉瞪着他。 又瞪我。 闻彻垂下眼睛,声音就在沈行月头顶, “我才是你的丈夫,你不能再一个人去找他了。” 第46章 味道 他很好闻 第二天, 闻安的电话打来了。 “沈哥,让你久等了!A城有现货,我已经催他们早点给你送到家……大概今晚八点左右吧, 你就能拿到。” 本来隔壁市就有一块现货,不知道谁这么烦人,比闻安早了十分钟预定, 导致他又耗了半天时间让A城的人调货。 沈行月接电话时正在和闻彻一起收拾卧室的东西。 他现在眼睛恢复了,就想要搬到楼上原来的房间, 楼上的阳台采光好, 能把庄园后面的小庭院尽收眼底。 而且闻彻送给他的那幅画也在楼上的卧室。 他放下纸箱, 绕到一旁很认真的和闻安道谢,声音低低的,闻彻瞥了他一眼,手中动作放慢了。 挂断电话, 沈行月就发现闻彻靠着墙静静地看着他。 沈行月准备萌混过关, 仰着脸对着闻彻说:“书桌上的东西收拾完了?” 闻彻摇摇头, 转身背对着沈行月继续收拾。 过了会,他轻叹了口气:“我想知道。” 以为这件事已经翻篇了的沈行月:“嗯?” “背着我打电话, 你和别人有了不需要我知道的小秘密吗。” 沈行月:“……啊?” 闻彻把东西全部放进纸箱,垂眼:“为什么我不可以知道。” 沈行月:“……” 沈行月一时无言以对, 131已经眼疾手快开始录像了。 131这两天一直不相信现在的闻彻和两个月前的闻彻是同一个NPC,非要把闻彻的举动录下来传到上级组织。 他还一边录像一边哼哼:“看,看!恃宠而骄!” 沈行月不知为什么有点想笑, 他竟然从雷厉风行的闻总眼中看到了委屈。 明明是为了给他选礼物,结果竟然先让他不高兴了。 “暂时保密,今晚九点你来找我,我再告诉你。” 闻彻盯着他重复:“晚九点?” 就算是延迟配送, 九点也应该送到了,沈行月觉得自己选的这个时间很好,于是点头。 闻彻莫名其妙的就不生气了,勾着唇轻轻松松把大纸箱子抬起来,往外面走。 衣服下面的肌肉被撑的鼓鼓囊囊,肱二头肌起伏明显。 闻彻下巴微抬:“走了,上楼。” 沈行月空手跟了上去:“来了。” —— 二楼卧室。 原本冷清空荡的卧室随着主人的再度回来,逐渐被各种摆件塞满。 闻彻搬了几盆多肉放在阳台,阳光下绿植应着白色窗帘,眼睛都舒缓了许多。 “这一盆是雪美人,旁边那盆是橙雪球,最小的那盆是紫珍珠,来年春天就能开花。” 来年春天。 这是一个让人期待的事情。 沈行月也蹲在阳台,和闻彻并肩观察一排高矮不一的多肉。 他没养过任何植物,皱眉看了看,说:“万一没活过这个冬天呢?” 闻彻转了一下盆栽的位置,语气正常:“那就把房门钥匙给我,我帮你浇水照看。” 沈行月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他起身把备用钥匙翻出来,交给了闻彻。 ……顺利到不可思议。 闻彻皱眉反复看着手里的钥匙,想起来面前的这个人有时候特别没有领地意识。卧室可以随便进,床可以随便睡,现在就连钥匙都可以轻而易举的交给他。 是因为对象是他,所以毫无芥蒂,还是对每个人都这样? 他心里有微妙的不爽,还夹杂着期待,捏着钥匙放进口袋里妥帖的收着,问:“是只有一个备用钥匙吧?” 沈行月get不到,慢悠悠的看着他:“对啊。你如果弄丢了就自己去花钱找师傅拆锁,我可不管。” 闻彻对这个不标准的回答中挑出了自己想听的,稍稍放心。 只有我有。 很好。 —— 和闻安说的时间一样,晚上八点,沈行月收到了等待两天的手表。 他抱着手表盒上楼,路经闻彻房间的时候房门紧闭,他往闻彻的书房看了几眼,里面没有亮灯。 这人在干什么? 他抓着路过的管家问:“闻彻在卧室吗?” 管家摇头:“沈先生如果不知道,我们就更不知道了。您打电话问问?” 那也用不上打电话,反正他约了闻彻九点见面。 不到九点,闻彻就敲响了沈行月的房门。 随后,轻车熟路的推门进来。 他好像才洗过澡,睡袍松松系在腰间,露出紧致胸膛,头发微湿,但不显凌乱。湿润水汽冲淡了闻总白日冷厉的气质,显出几分温柔眷恋。 沈行月从他裸露在外的胸膛上停留一瞬,又不着痕迹的转了视线。 131趴在沈行月肩上嘀咕:“穿这么薄,不嫌冷啊?” 他总觉得自己的地位隐隐被这个NPC压下去了,正是不爽的时候。 结果他一说话,反手被沈行月从肩上抓下来,揣进了口袋。 131震惊的滚进口袋最里侧:“哥,我不是你最爱的小狗了吗?!” 沈行月:“嘘,小声些,你好聒噪。” 131天塌了:“哥,你之前从没觉得我聒噪QAQ。” 沈行月没有再搭理他,把手表盒打开,往闻彻那边移了移:“送给你。” 搭在手表盒上的手修长细腻,指甲修的规整,弧度圆润,手指纹路蜿蜒,一路蜿蜒到闻彻心尖。 马上要到小年了,外面有人偷偷放烟花,砰的一声,闻彻虚虚握了下手心。 像是烟花炸响在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接过手表盒,拿出手表仔细看,随后抬眼看着对面的青年,眼中笑意越来越深:“好看。” 他凑近了,把空荡荡的手腕递给沈行月:“帮我带上吧,行月。” 闻彻真是把送礼物的情绪价值拉到了最满,沈行月很满意,闻言捞过手表,调节好表带,扣在闻彻手腕上。 沈行月低头的时候露出一截洁白的脖颈,几天前那场意乱情迷的啃咬痕迹已经完全消散了。 因为要扣表带,两人凑的很近,闻彻的一只腿卡在沈行月的双膝之间,这么近的距离,他一低头就能咬住青年脖颈的软肉。 沈行月手指搭在闻彻的手腕,只觉得指腹下的脉搏突突跳动的厉害,他疑惑地抬头:“你怎么了?” 闻彻抿唇不说话,却抬起另一只手贴在沈行月颈侧。 热。 沈行月往后仰,要躲开他的掌心:“干什么。” 不轻不重的训斥,没什么威慑力,更像是奖励。 闻彻手没拿下来,喉结还明显的上下滚动了一下。 太过明显,遮不住。沈行月挑眉,也有模有样的把手贴在闻彻脖子上,拇指按着他的喉结:“别动。” 小猫学人。 闻彻轰的一声欲气上涌,贴在青年颈侧的手往后滑,扣住他的后脑勺,沈行月还没来得及收手,整个人就被带进了闻彻怀里。 沈行月:?! 他惊呆了:“闻彻你干嘛?” 闻彻一手圈着他,一手帮他推了推歪斜的眼镜:“表达我对礼物的喜欢。” 沈行月:……好独特的表达手法。 他本意就只是为了送礼物,现在礼物已经送出去了,他就推了一把闻彻的肩:“松手,我还有几篇文献没看。” 闻彻浑身都硬,语气却放软了:“明天看,再陪陪我。” 沈行月推他的力道小了点。 闻彻身上有和他同款的沐浴露味道,还有很好闻的香水味。 后调是他喜欢的琥珀味,他站着无聊,追着多闻了几下。 闻彻的吐息瞬间变得深长。 “喜欢这个味道?”他哑声问。 他收紧了胳膊,把青年往自己身上贴紧了:“那就多摸摸我。” …… 闻彻足足在沈行月的卧室里待了一个小时,走的时候沈行月的头发都被他揉乱了,睡衣领口歪斜,沈行月低头整理着皱巴巴的衣服,瞪了一眼人模狗样的闻彻。 闻彻想上手帮他收拾衣领,被沈行月拍开了。 再磨蹭就又要被瞪了,闻彻遗憾往外走:“晚安。” 沈行月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晚安。” 门关上了。 琥珀味道没散,全沾在他身上了。 131一直悄无声息的,直到现在才从口袋里钻出来。 沈行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是不是刚刚闻彻挤着你了?” 131:“……” 他有点抓狂:“哥,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沈行月视线飘忽了会:“啊……” 131猛地飞到他眼前:“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啊?!” “……有点吧,”沈行月嗅着满身琥珀味,小声说,“他很好闻。” 第47章 拥抱 今天也特别幸福 和叶霁云见面的前一天, 沈行月约了闻安出来吃饭。 虽然闻安执意说这是他应该做的,但是还是兴高采烈地应邀了。 菜上齐的时候闻安抓着手机请示沈行月:“我给我哥拍个照片上报一下,没问题吧?” 沈行月:“……” 沈行月:“没问题。” 这是一家很有小资格调的中餐厅, 闻安进门的时候就知道这顿饭的价位不低。 上报是一方面,暗戳戳提醒他哥掏钱也是一方面。 【闻安:哥,我和嫂子出来吃饭了, 给你说一声。】 【闻安:[图片][图片][图片]】 【闻安:挺贵的,待会哥下班过来一起吃一顿, 顺便帮忙刷个卡呗!】 闻彻回复的很快: 【嗯, 昨晚他给我说过了。你们随便吃, 这家店是我给他推荐的,会记到我的账上。】 【这边还有公事没处理完,晚会儿我来接他回家。】 闻安被塞了好大一口狗粮,抽着嘴角回了个“OK”。 沈行月没抬头, 喝着甜粥慢慢说:“他晚会来, 你别管他, 先吃饭吧。” 夫夫两人都对对方的行程了如指掌。 闻安彻底不再操心了,拿起筷子猛炫面前的饭菜。 沈行月支起下巴, 忽然想起来上一世和闻安见面的场景。 见面的前一天晚上,沈行月和闻彻吵了两句——其实也没真的吵起来。 沈行月换季感冒, 但叶霁云一个电话过来,说自己发病了,让沈行月去老宅给他送药。 闻彻冷着脸说, 这些小事,他吩咐手下的人去干,让他待在家里休息就行。 但是正好沈行月要去科室拿资料,就摆摆手说:“不用, 我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了。” 来来回回都在车里坐着,其实也不会吹到多少凉风,他已经吃了药,就没想着麻烦别人再跑一趟。 没想到闻彻转身把大门锁上了。 “平常再怎么样我都可以不管,但是今天你生病了,”闻彻站在他面前,高大的身躯巍然不动,挡住了他的路,“哪都别想去。” 沈行月闷咳两声,皱眉说:“我着急去……” 闻彻直接把钥匙顺着窗户扔了出去。 沈行月要说的话戛然而止。 他着急去医院拿资料,明天开会发言要用的! 他觉得闻彻简直不可理喻,气的他喉咙发痒,狼狈的偏过脸又咳了几声。 然后被闻彻拦腰抱起,强硬往二楼卧室走。 他拍了一把闻彻的肩:“你干什么!” 闻彻只留给他一个冷冰冰的下颚线。 偏偏他还不敢挣扎,怕摔下去,只好一边揽着闻彻的脖子,一边骂闻彻神经病。 那是上一世结婚五年,沈行月对闻彻说话最多的一次。 然后那天下午他被闻彻拿领带绑在床头,逼着吃了一大把感冒药,这人就寸步不离的守在他床前,还说什么要看着他退烧,依沈行月看,闻彻就是怕他明天开会顺利。 他最后是气着气着睡着了,连手腕什么时候被解开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沈行月退烧,中午下班时没回庄园,挂了闻彻两个电话后,闻安拎着饭盒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 “我哥不是故意的,他……八岁的时候我姑妈就去世了,没人教他要怎么更好的和你磨合——” 当时沈行月淡淡地打断了他:“你知道我们是协议结婚吧。” 闻彻的过去,说白了和他关系不大。 闻安愣了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很愤怒的抓了把裤子,转头走了。 后来再见面,他都是一副恭敬疏离的态度。 “沈哥,你喜欢这个粥?我去把厨子给你挖来送到你家怎么样?” 沈行月回神,对现在这个一口一个沈哥的小年轻笑了笑:“好,谢谢你。” 他想起上辈子闻安说的那些话,忍不住问:“闻彻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吗?” “对,我姑妈产后抑郁,我哥很少能和她说上话,后来一直没治好,姑妈去世的时候我哥才上小学,还住宿,没能见到她的最后一面。” 闻安挠了下头,其实这些话不该他来说,但是他觉得总要把这些事说给沈行月听。 “我姑父他不管家里的事,我哥的保姆是随便找了老宅的一个下人应付我哥的,呃……我其实也不清楚那些人对我哥说了什么,但是我哥一直都觉得自己有问题,你们刚结婚那时候他一直在吃氟西汀,还不让我说。” “氟西汀?”沈行月愣了一下,“闻彻经常吃吗?” “现在不知道,前两年反正挺经常的。” 那是治疗焦虑症、抑郁症的常见药物。 “……我知道了。” 闻安看了看他的脸色,闭上嘴开始呼噜呼噜吃饭,沈行月把汤勺放下了。 他是心理医生,伴侣有心理疾病,他却从来不知道。 ……这些年他到底在干什么。 —— 半小时后闻彻赶到餐厅,接沈行月回家。 “吃饱了吗,晚上想吃什么宵夜,我给你做。” 沈行月兴致缺缺的摇头。 闻彻看了他一眼,放轻了声音:“怎么了,不开心吗?” 沈行月把脑袋埋在闻彻颈窝,片刻后他觉得不够,又翻身把闻彻抱进自己怀里。 闻彻没有迟疑的抬手,也抱紧了他。 车内安安静静。 沈行月一直没有说话。 闻彻也一路没有敢说话。 他还是第一次……被沈行月抓着按在怀里。 他怕一开口,说出来青年不喜欢的话,就会被推开。 青年的胸膛紧致温热,闻彻安静的数他的心跳。 他昨晚收到了沈行月送给他的礼物,还被他追着闻身上的味道,事后他回到自己的卧室,只觉得再也不会比这一晚更幸福了。 但是现在他要推翻这个结论。 因为今天也特别幸福。 第48章 烧烤 他已婚,和我 自从那天晚上尝过椰子鸡的美味过后, 沈行月就久久不能忘怀。 江市有卖椰汁的,他趁着病假没结束,做了三张A4纸的攻略挨个去各大商超选购, 买回来一箱优质椰子。 等着闻彻回家做椰子鸡。 但闻彻对着沈行月暗戳戳地期待视而不见。 “闻彻,马上七点了。” “嗯,”闻彻看着脚边的一箱椰子, 不紧不慢地说,“明天再说, 今晚不做。” 明天上午就是十号, 给叶霁云换心理医生的日子, 他要看沈行月的表现。 沈行月:“……” 过分。 他深呼吸几次,猛地弯腰抱起一个椰子,噔噔噔的上楼了。 没给闻彻说再见。 云姨刚刚走进来,看到沈行月冷漠的身影:“这是怎么了?” 闻彻起身也往楼上走:“没事, 我去哄哄。” 闻彻哄人的方式很朴实, 带沈行月去吃其他的美食。 闻安捣鼓了一个露天烧烤营, 还在试营业,人不多, 胜在自然清净。 冬天就适合围着热腾腾的火炉,看着一串串烤肉被烤的滋滋冒油, 吃下去浑身暖和。 他们到的时候隔壁桌已经吃过一轮了,男男女女坐在一起,喝的满面红光, 看到闻彻和沈行月一前一后进来,吵闹声倏地一收。 闻彻的长相带着久经高位的威压,帅是帅,但身量高大, 夜幕下的眼睛乌沉沉的,看不透。但他身边那位就不一样了,也是冷冷的感觉,但没由来的想让人再看看。 那个青年挑了个位置坐下来,之后那个凶凶的男人才跟着坐在他的身边。青年食指推了一下眼镜,声音也冷清清的:“有点冷。” 身边的那个男人就把围巾摘了,给青年严丝合缝的围在脖子上。 衬得青年的面庞愈发白净。 隔壁桌的人不知为何,全静了。 真他爹的好看。 隔壁桌为首的那个男孩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沈行月,挥手叫来了经理:“那个戴眼镜的哥哥,叫什么名字,联系方式是多少?” 男孩是简家的孩子,叫简欣。他爹不知道得罪了哪个江市的大佬,千里迢迢从老家G港跑到江市亲自来道歉,简欣早就想来北方玩一玩,干脆喊了几个朋友,一路跟着他爹来了江市。 这世界上就没有他爹摆不平的事儿,他没操心过这些,在江市玩了一周,又认识了一堆新的朋友。 现在,又遇到了心动的帅哥。 总店经理笑着摇头:“抱歉,先生,我们这里不能提供客人的信息。” 简欣还要再说话,被反应过来的朋友拉了一把:“他们两个一看就知道关系不一般,你干什么呢。” 说罢塞给他一瓶汽水:“喝酒吧你。” 简欣觉得这话很刺耳,他猛地拍桌站起来,任性往隔壁桌走。 沈行月烤了一串四季豆,正捏了一把孜然粉均匀的铺料,手边忽然放了一瓶饮料。 一抬头,是一个挺年轻的男孩子,身上有酒味,脸蛋红红的,说:“帅哥,请你喝。” 沈行月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男孩站着没走:“我叫简欣,你叫什么呀?” 沈行月没说话,一旁的男人揽过沈行月的肩:“他已婚,和我。” 简欣脸更红了,他憋着火提高了声音:“那咋了!我就只是问问他的名字……” 话没说完,男人把手里的烤串放下了,冷淡的盯着他。 眼神怵人。 简欣声音小了下去,沮丧的转身走了。 闻彻收回视线,把饮料扔进了垃圾桶。 沈行月还在和自己唯一的一串四季豆斗智斗勇,他又刷了一遍油,准备烤出来世界上最好吃的串串。 “他怎么走了?”人已经坐回隔壁桌上了,沈行月才抬起头问。 “来借调料粉,借到就走了。” 闻彻这边已经烤一轮了,他对沈行月饮食方面一向管得严,红酒白酒啤酒甚至是冰饮料都不能沾,烤肉也必须烤全熟才递给沈行月。 由闻彻严格把控好火候的肉被剔下来沾上调料粉,用生菜叶子包好,递到沈行月唇边。 “张嘴。” 沈行月盯着四季豆,张嘴接受闻彻的服务。 “调料粉也要借?闻安这生意会不会做,你也不管管。” 闻彻的目光也顺着沈行月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独苗四季豆上,笑了一下,帮他拨了拨炭火,说:“回去就骂他。” 闻安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背了这么大一口锅,闻讯赶来,热情洋溢:“开车回去都二半夜了,你们住这里呗,SVIP房间给你们留着!” 沈行月质疑道:“你连调料粉都……” 闻彻猛地揽住闻安脖子,带着不明所以的闻安往一旁撤了两步:“邗山那块地的手续走完了吗?” “啊,啊?你不是说年后再说吗……” 沈行月没再说话,慢悠悠把最后一口四季豆吃掉,低头兀自笑了两声。 131无聊的在口袋里翻了个面。 哎……哎,人类真无聊。 闻彻前脚扯着他兄弟走了没多大一会,后脚简欣就红着脸过来了。 沈行月觉得他很有趣,眼镜下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 简欣被看的腰一软,咬着唇递给他一杯果汁。 “小弟弟,我已经结婚了。” 简欣还是那句话:“那咋了!” 沈行月:“……” 他觉得这个小朋友像是网络上那种会声嘶力竭喊“不被爱的才是三”的恋爱脑。 他最近不用装瞎,病假也没结束,网上冲浪的时间长了点,学习了很多有意思的网络用语。 这小朋友真抽象。 他不想再和小朋友纠缠,接过果汁,撂下一句:“谢谢,我去找我伴侣了。” 正好另一波顾客闹哄哄的从他们面前往外走,沈行月借势灵巧的穿过人群,甩开了醉鬼小朋友。 简欣没追上,着急的喊了两声:“喂!喂!” 沈行月举着果汁头也不回的对他摆摆手,不见了。 闻彻回来的时候拿着房卡:“今晚住在这里……哪里拿的果汁,别喝太多。” 沈行月不是爱喝饮料的性子,他在遇见闻彻之前一直活的无欲无求,只是现在有人管着,他就偶尔想叛逆一下,举着果汁没松手。 稍稍沾了一口果汁,他觉得味道有些熟悉,但一时没想起来,就又喝了两口细细回忆。 什么味道? 他被闻彻拉着去了SVIP房间,想了一路没想出来,正要和自己糟糕的记忆和解的时候,抬眼看见闻彻洗完澡松松裹着浴袍出来,两人静静对视时,他脑袋一热,忽然就想起来了。 G港的那个加了料的椰子汁的味道。 一双大掌往他眼前晃了晃,闻彻的手骨节分明,掌心纹路明显,手背青筋起伏,沈行月的眼睛跟着半空中的手转了转眼睛。 “在想什么?” “嗯?嗯……”沈行月慢吞吞的说,“在想……一些事情。” 闻彻拉过椅子坐在他对面,耐心地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沈行月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烫。 他坐在床沿上,闻彻坐的椅子有点矮,于是他居高临下地观察着闻彻,上上下下的看。 他忽然问道:“为什么只开一间房?” 闻彻换了个姿势坐,哑声说:“你猜猜看。” “……” 沈行月忽然抓起果汁杯子,仰头把剩下的大半瓶饮品喝完了。 第49章 做了! 一晚上! 沈行月觉得自己耐药性还挺强。 上次在G港时他理智被烧尽, 全凭无意识的动作让自己开心,但这次他觉得脑袋清醒的很。 他“咚”的一声把空果汁杯放在桌子上,往前走了两步, 腿一软栽进闻彻怀里。 像是完美复刻出来的那日重现,沈行月熟门熟路地把手往闻彻浴巾里塞,抓住了满满一手的紧实肌肉。 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出了一声低喘。 闻彻捞过他的腰把他往腿上带, 肌肤相贴的快感在脑子里兴风作浪,炸响成一束一束的烟花, 噼里啪啦燃尽克制。 好在理智还没完全烧尽, 闻彻敏锐的察觉到不对, 抽空看了一眼空杯子:“你……” 沈行月的手覆在他唇上,甜蜜幽香从鼻腔一路飘到大脑,闻彻听到沈行月说:“不去医院。” “你,来帮我。” 他的眼睛在镜片下带着水润的亮, 说话时声音带着热意, 既像命令, 又像邀请。 明确的指示。 他需要我,只需要我。 闻彻毫不犹豫的接受, 成倍成倍的践行。 …… 沈行月喜欢被服务,也享受被服务, 但闻彻的服务太超过他的承受能力。 他抖着腿踹在闻彻的肩上,抓着他的脑袋让他起身:“够……够了!” 他鼻梁上的眼镜歪歪斜斜,镜片上沾了他的泪水, 透过水珠去看闻彻,能清晰的看到他身上深深浅浅的抓痕。 闻彻先把东西咽干净,才慢慢起身:“够了?” 不等沈行月点头,闻彻低哑的声音就贴到了沈行月耳边:“那就该我了。” 脚腕倏地被攥紧、拉开, 沈行月呼吸一滞。 下一秒,闻彻就将他整个人翻了过去。 SVIP房间的高端大床又欢愉又痛苦的剧烈摇晃起来。 …… 月亮隐入云层,风止树静。 闻彻把床单换了,再把沈行月从浴室抱回床上。 他把窗户开了个小缝,吹散了室内浓郁的旖旎气息。 沈行月埋在棉被里,呼吸还夹杂着潮意:“把地上收拾一下。” 闻彻弯腰捡起纸团和湿漉漉的套,嗯了一声,丢进垃圾桶。 洗干净手后再次爬到床上,浅浅的去吻青年红润的脸:“我漱过口了,再亲亲吧?” 沈行月把脸塞进枕头里面埋深了。 闻彻:“……” 早知道不问了。 他揉着青年的耳朵尖,半边身子亲昵的压在沈行月身上,成熟男性的身躯紧实抢眼,把怀里瘦削的人搂了个严丝合缝。 沈行月快把自己闷死的前一秒,终于放过自己,从枕头里抬起头。眼镜被闻彻取下放在了床头柜上,没有任何镜框阻隔的面庞白净柔软,闻彻近乎痴迷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紧了他。 他用指腹擦掉沈行月鬓边的汗,这次汲取了经验教训,没再多嘴问,轻轻吻了吻沈行月的额头。 真好看。他落下无声的喟叹。 沈行月有气无力的哼了一声。 他想骂闻彻得寸进尺不知收敛贪得无厌为所欲为,但是嗓子已经哑了。 从晚九点到现在凌晨两点,他不仅嗓子没有休息过,连眼泪都没断过。 他不想理闻彻,闻彻自己非要窸窸窣窣的扯开他的被子钻进来,沈行月绷紧了身体,他察觉到闻彻的手往他这边伸过来,还没来得及躲,就被闻彻抓住了手。 他小吸一口气,抓紧了枕头角,但闻彻却什么都没有再做,只是把自己的五指一根一根塞进沈行月的指缝,像是很满意一般笑了一下,随后不动了。 一室寂静。 沈行月愣了片刻,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他听着闻彻的呼吸声,终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 第二天,沈行月是被饿醒的。 他扶着腰坐起身,眯着眼摸到眼镜,往窗外一看,一片落日黄昏的景色。 闻彻不在卧室。 室内已经没有昨晚的味道了,所有垃圾都被清理的干净,但沈行月有些微妙的不悦: 闻彻竟然跑了。 他尽量克服着腰酸背痛的放纵后遗症,独立自主洗漱完,转头看到一个陌生的人站在门前。 沈行月心脏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往周围看——墙上的时钟静止,外面即将坠入地平线的落日不动了。 苍青色制服,他是时空管理局的人。 这人察觉到沈行月的视线,抬头尴尬一笑:“前辈您好,我是秋訾。” 沈行月看了他一会,把手上的水渍不紧不慢地擦干净。 他的手腕上有指印,颜色已经很淡了,他移开视线,却在扫过手指时猛地一顿。 他左手无名指上带着戒指。 婚戒。 闻彻什么时候给他戴上的?他自己整天戴着婚戒就算了,竟然随身携带自己的婚戒? 沈行月呼吸颤了一下。 秋訾没有察觉,只是略微紧张的等着沈行月走进。 沈行月的大名无人不知,这位永远能在最短时间内攻略任务对象、拿下最高积分的卷王,是局里所有人望尘莫及的存在。即使他在这个小世界滞留数年、任务进展为0,也只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个例。 大佬还是大佬。 秋訾忍住好奇,双手把失忆卡递给沈行月:“前辈,我受副局祁明的调令来给您送卡。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暂时无法赶来。” 那张卡没什么纹路,就只是一张平平无奇的卡片,沈行月看着卡片,神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这位传说级的大佬盯着失忆卡慢慢往后靠,镜片下的眼睛好像在……抗拒,半晌大佬才开口:“放桌子上,走吧。” 大佬下了逐客令,秋訾忙不迟疑地照做,然后眨眼间消失在房间。 131能察觉到宿主的情绪变化,关切的钻出来陪着他。 落日完全隐入地平线的时候,沈行月坐僵了,指尖都冰凉:“失忆卡是指,他会失去昨晚所有的记忆吗?” 131点头。 其实这些他哥都清楚,131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再确认一遍。 “这不公平。” 131叹气:“确实,他没有这段记忆,哥却记得清清楚楚,哥肯定心里不好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沈行月不习惯婚戒的束缚,取下来握在手心后却又觉得难受,慢慢给自己重新套上。 “这对闻彻不公平。” 第50章 我爱你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沈行月记得自己第一次对闻彻的身材起反应的时候, 私下里尴尬了两天。 虽说是人之常情,可他在往常无数单身岁月里从来没有这样过。 第三天晚上,沈行月脑子里还存着这个事, 他竟然因为闻彻失眠了。 很少见的,他一点困意也没有,脑袋里只有那副很好看的身体。 成熟男性的胸肌, 起伏完美的线条,沟壑分明的腹肌…… 闻彻的腿很长, 穿西装坐着办公时偶尔会跷二郎腿, 空闲的左手随意搭在膝盖上, 指甲修剪得体,骨节分明。 闻彻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除却男士香水的味道,还有他本人的气味。导致闻彻靠近的时候, 他永远想深吸一口气。 …… 感觉来势汹汹, 等沈行月理智上线的时候, 掌心已经湿润了。 他僵着脑袋去洗手,决定把这个无解的事情给压下。不然再思考几天, 他就要纵欲过度体虚了。 可是闻彻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自己身边,越来越频繁的和他进行肢体接触。他们的指尖会莫名其妙挨在一起, 说话时闻彻喜欢凑到他耳朵边,只说给他一个人听。 沈行月没有再失眠,却开始频繁做梦。 梦里他有一场推不开的聚餐, 同事死死拉着他的袖子,说这是一场所有人都要参加的聚餐,谁都不能缺席! 他很着急要走,梦里闻彻就站在他身边, 他猛地抓住闻彻的手,对着所有人的面举过头顶,大声说:“我不聚餐,我要回家和闻彻吃饭!” 四周皆静。 沈行月惊醒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吃饭呢? 就因为闻彻做饭好吃? 可是天底下好吃的饭多了去了,沈行月捂着咚咚跳的心脏,大惑不解的在床上左右翻滚。 当晚凌晨四点的时候,他不知怎的,猛地想起来他在科室上班的时候,一个同事说的话。 “爱和欲.望其实是有壁的。很多人觉得产生欲.望就代表他爱上了某人,然而真正的爱不是身体上的相互吸引,而是平常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你都想和他一起,并为之感到幸福。” 他爱闻彻……吗? 如今,沈行月坐在空无一人的SVIP房间,心想,我爱闻彻。 —— 沈行月攥着硌手的婚戒往外走,他现在特别想见到闻彻。 特别想。 131提醒道:“哥,哥,失忆卡!” 沈行月停住脚步,掉头回去拿起失忆卡掰成两半,轻飘飘扔进垃圾桶。 他看着131,坦然地、甚至是愉快的笑了一下:“谢谢提醒。” 131根本没有再次说话的时间,沈行月已经两指捏起了它,一人一统平视对方。 沈行月开口:“我要和闻彻在一起。” 尽管早有预料,但131还是觉得自己的数据库轰然炸开,没宕机也胜似宕机,他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半晌憋出来一句, “好吧。” “‘好吧’是什么意思,”沈行月依旧看着他,他的眼睛还有些肿,眼尾是红的,但精神比之前任何一天都要好。 131看的有些恍然,他听到沈行月说, “我总是拿模棱两可的态度搪塞闻彻,现在我才发现这样不好——所以今天我要把话讲清楚。如果你接受我喜欢上闻彻,我会很开心,如果你不接受,我会很难过。” 131静静的看着他。 这一刻沈行月呼吸微停,他有点挫败的想,自己可能操之过急了。让131接受这件事情是需要时间的,他不能这么紧急的去逼131做定论。 “如果……如果哥要和闻彻在一起的话,”131很小声的说,“那是不是我们也可以做朋友?” 沈行月一愣。 他以为131会说什么“我还要再考虑考虑”之类的话,哪怕131壮胆说“我不同意”也实属正常,毕竟他喜欢上一个NPC意味着他要彻底和任务对象一刀两断,放弃3S级任务,牺牲131这几年来的陪伴和精力…… 但他没想到的是,131问的却是:能不能和他做朋友。 不是系统和宿主的关系,是朋友。 这个绿团子……沈行月再次笑了一下,他眼中有温润水光,声音也轻轻的,说:“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就像他早就喜欢上闻彻一样。 —— 沈行月推开门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闻彻去了哪里,这么大的露营,他去哪找? 他像一个被131传染了的小傻子似的,折返回去拿手机。 手机上满屏的未接电话,沈行月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和叶霁云约定好了见面的日子。 沈行月:“……” 忘得一干二净。 他默默跳过这件事,给闻彻打电话。 对方很快就接通了:“睡醒了?再等我两分钟,我给你盛碗汤。” 沈行月深呼吸:“一刻也等不了了!” 闻彻知道沈行月很饿,昨晚的烧烤他也没让沈行月吃多少,怕他肠胃消化不了。晚上做那件事又极度消耗体力。 他拎着椰子鸡很快从厨房出来,刷卡进门时沈行月就在门口站着,两手叉腰,表情有点生气,又有点哀怨。 闻彻心里一紧。 沈行月先发制人:“闻彻,我有事要和你说。” 闻彻沉静的点头,把饭盒打开,椰子鸡的香味弥漫,他说:“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沈行月深深吸了一口浓郁的椰子鸡香味。 天啊,这么香,怎么告白? 告白不是一个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事情,那椰子鸡怎么办? 冷落椰子鸡的事情,他沈行月做不到。 他接过闻彻递过来的筷子,努力风卷残云。 闻彻没什么心思吃饭,他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会沈行月的表情,悄悄松了口气。 他没有很生气。 闻彻从今天早上醒来就很焦虑。他复盘了一下昨晚的行为,觉得自己太失控,怕是吓到了沈行月。 他不想被讨厌。 他在床上抱着沈行月,看着青年疲惫的眉眼抿唇反思。 直到下午四点,他才最后敲定注意。 先道歉。先把椰子鸡做出来,只要还能抓住沈行月的胃,就能挽留沈行月的人。 现在看来,确实是明智之举。 一碗椰子鸡吃完,闻彻才出声问道:“还疼吗?” 他把自己亲手熬的小甜汤推到沈行月手边:“我昨晚没忍住,你别生气。下次绝对不会再……” 沈行月气的是一觉醒来闻彻不在身边,搞得好像自己昨晚很差劲,把闻彻吓跑了一样。 但现在知道闻彻是去做饭之后他的脾气就下去了一半。 还是椰子鸡! 他就更不生气了。 “不疼啊,”沈行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脆皮娃娃。” 闻彻到了嘴边的道歉默默咽了下去。 “不生我的气?” 沈行月摇头。 药是他自己主动喝的,医院是他说了不去的,他生气什么? 他在闻彻心中的形象就这么……沈行月还没告白,先有一点担忧。 闻彻眼中带了笑意,他问:“不生气就好。你刚刚说要和我谈什么?” 沈行月马上把心中的担忧先抛到一边。 他攥住了闻彻的手掌。 两枚婚戒带着主人的体温、心跳,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 闻彻低头看着,指尖轻微的动了一下。 沈行月看着他的神情,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把戒指带在身上的……” 他声音有点抖,很难听的感觉,他又立马闭上了嘴。 “订婚后我就帮你收着了,我总想着有一天会用得上,于是做成项链在身上挂着。”闻彻抬起头,平静的接着说道。 沈行月的掌心出了点汗,他想抬手,被闻彻反手抓牢了。 沈行月原本想好的台词是“我希望我们带着婚戒度过余生”,但是他看着闻彻,忽然就忘记了稿子。 “我喜欢你……不是,是我爱你,”他磕磕绊绊的说,“闻彻,我爱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50-60 第51章 回忆 原来这才是初见 “你爱我, 想和我在一起,”闻彻很用力的抓住他的手,重复道, “你爱我?” “对,我爱你。” 日头完全陷入地平线以下了,没有人顾得上开灯。室内光线昏暗, 闻彻的表情一半隐在暗处,一半被升起的月色照着。 他好像在这一刻完全失聪了, 药石无医。他很用力地把沈行月扯到自己怀里, 呼吸都战栗。 “你爱我?” “我爱你。” 沈行月坦然和闻彻对视, 他的镜片上、浅色瞳孔里清晰的印着一个闻彻。 “你为什么爱我。是因为昨天晚上我们发生了关系……”闻彻轻声说,“沈行月,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他像是旷日里抓不住的风,真的会甘愿为寡淡糟糕的自己停留吗? 闻彻看到青年眼里立刻闪出不服来, 像是再说“我当然知道”。 他那么肯定, 和自己从来不敢奢求的梦境场面一样, 坚定选择了自己。 那沈行月真是……太倒霉了。 闻彻想,我会把这股风抓在手里一辈子。 你一辈子都别想逃开了。 “我第一次见你, 不是你在咖啡馆相亲那天,我早就见过你的简历照片了。准确来说, 叶霁云身边的每一位心理医生我都调查过,你不是最特别的。你的简历和其他应聘者没有任何区别,顶多了是比别的医生长得好看些——但是很有意思的是, 你根本不认识叶霁云,也不认识我。” “那天老宅外的树刚刚修剪过,绿荫很少,你站在门外等待面试, 一副很无聊的模样。叶霁云骑着单车从你身边过去,你根本没有意识到。” 沈行月想起来了。当时131来到这个小世界死机了三天,最后只给他提供了气运之子的一个名字,剩下的人物照片完全没有。 “你当时看到我了?”沈行月忍不住开口。 和他的告白有关系吗? 闻彻只是看着他笑。 他抬起沈行月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腔左下方,那里有一颗炽热的心脏不容忽视的跳动,恨不得冲破皮肉,蹦出来让青年看到。 “步步的母亲当时生病了,那天她挡了叶霁云的道,差点被车轱辘碾伤,你忽然就冲上去拦着了。” 闻彻有无数个辗转反侧的深夜,总能想到那天青年的模样。 青年在树荫下站着,皮肤白的晃眼,但脸蛋依旧被晒红了。他以最快的速度把狗救下,跑过来时带着一阵凉风,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叶霁云:“你瞎吗?这么大一条狗躺在这里,你看都不看就要碾下去?!” 叶霁云猝不及防被拦了一下,差点摔倒,他也一脸的难以置信:“你竟然敢骂我!” 沈行月冷笑:“怎么,你很牛吗?” 闻彻当时就在他们一寸之外站着,他先安抚好步步的母亲,再起身结束这场争吵。 “叶霁云,闭嘴。” 叶霁云阴冷的攥了一下车把,咬牙沉默下来。 青年略微瞪大了眼睛,随后皱眉打量着扶着自行车的少年。 这就是叶霁云?他的任务对象? 闻彻看着青年一错不错的盯着叶霁云,垂下眼睛。 就因为他是叶霁云,所以最终会被原谅。 明明应该习惯的,但是他当时还是很烦躁的抿了下唇,扬声喊来了管家:“把他这辆自行车扔出去。” 青年诧异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叶霁云不甘心的大叫,管家欲言又止的劝阻……还有青年不可忽视的视线。 他冷眼看着自行车被手下的人踹倒,抬出去,转头离开。 “喂,等一下!” 青年小跑几步,跟上了他。 闻彻几乎是立刻就定下脚步,转头皱眉看着他。 “我叫闻彻。” 青年喘了口气,指尖擦去下巴上的汗珠,抬头看着他:“我叫沈行月。” “她是不是不舒服?你如果没有时间的话,我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我感觉她有点受惊了。” 闻彻看了他一会,问:“然后呢。” 沈行月:? 他歪头表示没懂。 闻彻沉默了一会:“这不是叶霁云的狗,是我养的狗。” “我知道啊。跟叶霁云有什么关系,我是在说狗狗可能受惊吓了,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沈行月又和闻彻说了一遍。 闻彻慢慢嗯了一声。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有时间,你和我一起过去吧。”闻彻说完之后心脏猛地动弹一下,像死寂的冰山忽然迎来了生命中最大的一场海啸。 山崩地裂。 他听到青年很爽快的答应:“好啊,我没车,让我蹭蹭你的车。” 闻彻转身领着他坐上车库里最新的那辆劳斯莱斯幻影。 只此一面,已然翻天覆地。 沈行月还被闻彻圈在怀中,他有些紧张的捏着闻彻的领子,听完了整个故事。 原来这才是初见。 可是他根本不记得这件事,结婚之后更是和叶霁云越走越近。 ……如果闻彻这么早就喜欢自己的话,那是不是有点辜负了闻彻的喜欢。 他高涨的情绪慢慢降了下来。 暗室里,婚戒的光亮微微闪动,沈行月不知道说什么,但却迫切的想要说些什么。 这明明是他的告白。 尽管、尽管他比闻彻晚了很久才发现自己的喜欢,但是他想要告诉闻彻,自己的爱不是随随便便的,他的爱也拿得出手。 不比闻彻的少。 但他总不能告诉闻彻自己做梦梦到过很多次两人亲昵,这一点都不浪漫,闻彻肯定会觉得自己轻浮。 沈行月小声叹了口气。 他把脑袋一下一下的磕在闻彻肩上,有点沮丧地说:“可是我真的喜欢你啊,你不要不相信。” 闻彻看了他很久,最后把他的一缕翘起的头发压了下去。 沈行月叹着气顺势也扒拉了一下头顶。 “你想要我怎么证明自己喜欢你?我会在今后都带着婚戒,也会动笔记下我们的相处,忘记了就回忆……唔!” 闻彻捂住了他的嘴巴。 “不用,”闻彻说,“你不用做出任何改变。” 沈行月:“……我是大懒蛋吗?” 他的声音闷在手掌心里,嗡嗡的,气息吹拂的痒钻在闻彻心尖。 闻彻有点想笑,他觉得沈行月特别可爱:“不是大懒蛋。证明一件事是很累的,你只需要全盘接受我的照顾,就是在向我示爱了。” 第52章 哥夫 领证三年,无儿有狗 冬天日落早, 沈行月打开床头灯,拉开了床前的柜子。 就剩下两个套了。 闻彻在浴室洗澡,隔音太好, 他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沈行月看了看紧闭的浴室门,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在腹上,静静想今晚该怎么办。 椰子鸡还在肚子里, 俗话说保暖思…… 做吗? 可是昨晚才做过,闻彻拒绝自己怎么办。并且刚刚结束告白, 现在做的话会不会破坏氛围感。 沈行月:“……” 棘手。 他翻了个身, 面朝着浴室门, 过了十几分钟后闻彻光着膀子推门而出,白色毛巾随意搭在脖子上,水汽中的肌肉紧致,依稀能看到昨晚意乱情迷中留下的红痕。 浴巾裹着下面, 沈行月看了一眼, 默不作声推了一下眼镜。 闻彻走进, 沾着潮气的手移到他侧颊,沈行月呼吸放缓了, 脸颊随着闻彻手掌的移动偏过去——闻彻指尖堪堪擦过他的脸,长指一勾, 把他的眼镜勾走了。 “睡觉就不要戴眼镜了。” 镜框放在桌子上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响动,沈行月跟着吐出一口浊气。 好吧,睡觉。 他转头拍灭了床头灯。 昏暗室内, 闻彻解下浴巾,掀开被子拦腰抱紧了他。 沈行月仰躺在床上,闻彻为了抱他是侧着身子的,脸埋在他的颈窝, 呼吸沉静的一下一下打在他的皮肤上。 沈行月整个白天都在睡,此刻睡意全无。没有眼镜后的世界更加昏暗模糊,偶尔窗外车灯掠过窗帘,室内会微微一亮。 他动了动,说:“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做?” 闻彻应了一声,他把沈行月搂紧了些,说:“嗯。昨天递给你果汁的那个人,你想怎么处理?” 沈行月:“……” 他都快忘了这一茬了。 “他随身携带了很多药粉,是让他自己喝掉,还是交给警局拘留,我听你的。” “……交给警局吧,”沈行月说,“果汁味道和G港那次很像,背后是什么犯罪销售团伙吗?会不会影响你?” 闻彻心里一暖:“没什么影响。两次药粉都是G港简家的,他家早年靠买保健品发家,药粉对人体伤害小,催.情作用猛烈,是G港广为流传的一种药。至于简家,你只要不再喝果汁,就影响不了我。” “我第一次喝果汁是替你挡刀了呀,”沈行月干脆整个人都转了过来,盯着闻彻看,“第二次喝是因为你只开一间房,洗完澡还不穿衣服,我喝杯果汁怎么了?” 闻彻正色:“是,我的问题。你可以喝,只要喝完记得来找我就可以。” 沈行月翻了一个白眼:“我才不要奖励你。” 非要我喝果汁才肯那啥,闻彻是不是不行。 闻彻把脑袋埋在他颈窝低低的笑,他觉得沈行月的一切都很有趣。 沈行月脖子被闻彻弄的有些痒痒,他扭了一下,又重新仰躺回去。 闻彻捞过他的腰,追着他又说:“我安排助理去对接叶霁云和新任心理医生了,这件事之后全权交给我的下属来管。” 闻彻说话时漫不经心地盯紧了沈行月的表情,后者只是懒懒的点头:“可以。那我明天回家把电脑上的资料传给你。” 是传给你,不是传给下属。 他们心照不宣的替对方做了抉择。 谈完正事之后沈行月内心已经很平淡了,他慢慢闭上眼睛。 也不是很想要嘛。 好样的,沈行月心想,告白第一天就盖着棉被纯聊天,哈哈。 他在闻彻密不透风的拥抱里,费了点力气把两只手臂掏出来,继续双手交叠放在腹前,酝酿远在天边的睡意。 闻彻也不说话了。 万籁俱寂,两人的呼吸慢慢归于同频。 闻彻整张脸隐入黑暗,他垂着眼看着青年身上没有消失的痕迹。 沈行月吃的少,人也瘦。骨骼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皮肉,攥紧的时候会硌手,指印也能轻易留下。 脖颈、胸前的位置尤甚。 他的视力比沈行月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窗外明明灭灭灯光照过,怀里这具身体的每一寸皮肉上的指印,他都能回忆起是何时弄出来的。 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占领这块高地的胜利者。 闻彻感受身体昂扬的欲.望一层一层堆叠。 但是沈行月大概已经很累了,闻彻把唇贴在他的肩膀,忍耐着没动。 沈行月半睡半醒之际,身体慢慢往身边热源上靠,小腹上的手自下而上抬,扫过某个坚硬如铁的东西,无意识地搭在闻彻腰间。 闻彻闷哼一声。 宽大的手掌倏地攥紧了青年的腰窝,几乎是在顷刻之间,男人就忍无可忍地咬在他的肩膀上。 压下多时的热意顺着肩膀轰然袭遍全身,同频共振的呼吸在同一时刻乱了套。 沈行月混沌思绪有一瞬间的清明。 “乱动什么。”在他毫无知觉的时候,闻彻的嗓音已经变得低哑。 他已经克制的松了口,焦躁的一下一下啃咬着牙痕,手掐在他腰窝上巍然不动。 沈行月:“……?” 他弓着身体撩开棉被往下看了一眼,立刻“唰”的把被子合上。 沈行月:“……” 好家伙。 “好看吗。”闻彻摸到青年皮肉渗出来的热意,掀开被子翻身压在青年身上,带着薄茧的手一寸寸往上抚,最后停在胸腔附近。 沈行月的心跳很快。 他嗅着闻彻身上的琥珀味,别过脸:“不好看,你去穿上,别光着遛鸟。” 闻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这个姿势显得他鼻梁很挺,黑暗中沈行月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听到闻彻的声音:“用完再穿。” 他往下压了压,极具侵略性的身体蒸腾着热气,沈行月下意识抵住他的肩。 他的力道对于闻彻来说太轻了,简直是迎合。 …… 闻彻捉起他的手。 沈行月一个手指头都不想抬起来,只是象征性的蜷缩了一下,表示抗议。 这种微不足道的抗议简直像是挠痒痒,闻彻看了片刻,对着带了婚戒的无名指咬下。 层层红痕下的手指上又多了一个新鲜的牙印。 “所以你洗完澡的那半个小时在想什么?” 沈行月坚持着没睡,终于问出来了这个问题。 闻彻把玩着他的手:“在评估。” 沈行月:? 塑料袋用牙撕开,窸窣声传到沈行月耳朵里,闻彻重新握上他莹白的、沾了汗的腰窝。 “评估今晚用几个。” 不一样味道的液体顺着身体蜿蜒流下,沈行月眼前一黑。 闻彻竟然买了新的。 还买了两盒! …… 第二天沈行月还是没能一早醒来,但好在两人在日落之前回了庄园,并补齐了房间里的套。 临走时沈行月还顺走了闻安的烧烤架,和一大把四季豆。 他觉得自己烤的很好吃,步步应该会喜欢。 如果不吃的话也不会浪费,自己也可以解决掉。 今天已经是沈行月病假的最后一天了。 回去后沈行月就去楼上的书房收拾资料,打印机在一旁嗡嗡运作,吐出一沓厚厚的文件。 闻彻借着给他送咖啡,理所应当的赖在沈行月的书房里:“沈医生,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有的闻助理,有的,”沈行月指指打印机,“帮我分类规整,然后用订书机订起来。” 很没有含金量的工作,闻彻欣然挽了挽袖子。 订书机咔嚓咔嚓响,闻彻手臂青筋随之起伏,小臂肌肉绷起时裹挟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感。 沈行月在忙碌的间隙多看了两眼。 很有劲的手,订文件浪费了。 手机微信里,科室大群消息叮当响,明天正好是一月一次的聚餐日: 【李鹏飞:@沈行月,哥,明天聚餐,终于等到你~】 【赵硕:沈哥康复后入职第一聚!这次别推了,我们都多久没一起吃过饭了?】 【杨梅:明天我男朋友来江市找我,能带家属吗?】 【李鹏飞:带!我媳妇也来,到时候按人头A。】 沈行月没有回应,大家的话题自然而然转到各自家属身上。 科室里的人都习惯了沈行月独来独往,只把沉默当拒绝。 按理来说像沈行月这么孤僻不合群的人,在工作中难免不顺,再不然也会被排挤蛐蛐一通,但沈行月是个例外。 这个三年前拿着无可挑剔的简历和堪称顶级的证书一脚踏进了他们科室的青年,工作时绝不推脱,坐诊时绝不摸鱼。各类难缠患者看到他,声音自动降下八个度,堪称江市医学奇迹。 沈医生工作能力强,初来乍到被几个同事提防了好一阵,结果人家转头在主任那里表明了——他只是暂时在此处工作,晋升、学术讨论、聚餐等一切杂事,都与他无关。 几个同事顿时松了口气。 没什么利益纠葛,几个大老爷们自然能亲亲热热的逢人就喊一声“沈哥”。 至于科室的女医生们,早就在沈行月刚来上班的第一天就坚定的站到了沈行月这边。 沈行月这个人看着冷清清的,日常衣料熨的妥帖,下班后走路都带着清爽的风。哦,人家下班后还有专车接送,单不说价值八位数的车,就连司机身上的西装都是名牌。 这样的人,简直是苦闷医学生涯中不可多得的清流。 甚至有人在医院表白墙公开表示:心理科的高岭之花千万别辞职,只要看到他来上班,就觉得哪怕是吸氧守夜班也值了! 因此他们科室大群里,不论是主任还是规培生,都越挫越勇,恨不得八抬大轿抬着沈行月去聚餐。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他们继续水群,不料片刻后,群里从来没发言过的高岭之花忽然发了消息: 【能带家属的话,我和先生一起去。】 群里安静了一瞬,无数潜水人员纷纷钻了出来,热烈询问沈医生家属外貌身世,兴奋劲搁着屏幕浓烈的向沈行月扑过来。 【盗号???】 【先生的意思是……传言沈哥已婚是真的!】 【我靠沈哥已婚的事情瞒着谁了,明明是你们都不信。沈哥,哥夫是谁啊到底!】 闻彻眼神灼灼的看着沈行月,暗示性的轻咳一声。 沈行月:“……” 沈行月:“明天就能见面,干嘛在群里介绍?” 闻彻依旧看着他。 群里还在疯了般大喊大叫。 【哥!爸爸!爷爷!沈爷爷!快讲讲你和二爷爷的爱情故事吧,就当喂鸡了咯咯哒咯咯哒!】 【三年了,哥夫终于想官宣了吗/探头探脑】 【谁这么牛,在沈哥最脆弱的时候迎难而上,把沈哥俘获了???】 【我出差不在江市!谁来把我接回去啊啊啊】 【都别喊,谁有我惨?!我周一刚辞职,你们就能见沈哥家属,凭什么!我不管,明天聚餐我也要来!】 热热闹闹中,一条新的消息顶了上来: 【先生闻彻,189,28,德国曼海姆大学毕业,现任闻氏集团CEO,领证三年,无儿有狗】 刷屏戛然而止。 短短一行字能把人炸的死去活来。众人第一反应是,难怪能拿下沈哥,这也太他爹的优秀了。 第二反应是,沈哥他,是赤裸裸的炫耀吧? 没人吱声,沈行月又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口吻却换了个人: 【感谢大家对行月的关心,明天我请客,鸿间宴见。】 鸿间宴,寸土寸金的江市最中心标志性的建筑,一顿饭下来人均三千八,纸醉金迷的代言词。 群里很久后才陆陆续续开始发言,一水儿全是: 【谢谢哥夫,祝沈哥和哥夫长长久久!】 第二天返回科室,沈行月受到了比之前热烈一万倍的空前关注,就连科室主任也笑眯眯地踱步过来:“小沈,身体养的还好吧?” 沈行月点头,顺势说道:“今晚聚餐,您……” “去!肯定去!”六旬老人声音洪亮,“放心,咱们科室都去!” 恰巧隔壁科室的人跑来拿报告,探头奇道:“谁办酒席吗?” 沈行月:“……” 婚都结三年了。 下午,还有半小时才下班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这会没什么人,李鹏飞刚把椅子挪到沈行月旁边:“哥,你们是自由恋爱还是商业联姻啊?” 李鹏飞脑子里装了一百零八个豪门故事,沈行月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自由恋爱,一见钟情。”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紧接着,沈行月的桌子被不轻不重的敲了两下。 司机口中很忙的闻总,穿着昂贵得体的西装,手捧着一大束开得正艳的红玫瑰,轻轻放在沈行月怀中。 他半弯着腰,手撑在桌面,沈行月和他对视时能看见他黑色瞳孔中小小的自己。 花香四溢,闻彻说:“宝贝,我早到了一会,可以坐在你办公室等你下班吗?” 第53章 酒席 让喝酒吗,老公 闻彻在他们科室坐了有半个小时, 这半个小时,沈行月从来没觉得科室这么喧嚣过。 科室的门吱扭吱扭的响,沈行月打完最后一个报告, 忍无可忍地抬头,和门缝里的三双眼睛对视。 闻彻饶有兴趣地和他们抬手打了声招呼。 “现在是下班时间吗?”沈行月报臂,声音冷淡。 正忙不迟疑准备和哥夫搭话的三双眼睛猛地一哆嗦, 唰的窜跑了。 连隔壁李鹏飞也猛地坐直了,装模作样的翻弄着眼前的病历本。 青年冷淡的环视了一周, 强烈威压下终于把一众八卦的视线压了下去。 闻彻低头压了压嘴边的笑意, 慢条斯理的挑出几只玫瑰, 插到沈行月空荡荡的花瓶里。 沈行月低头看了他一会,继续敲键盘。 几分钟后,一只玫瑰没轻没重的挠了一下键盘上修长的手。 闻彻俯身用气音说:“沈医生,打扰一下。” 沈行月揪了一下花瓣, 仰脸看他。 “好看吗?”闻彻向他展示了自己的插花工艺, 红玫瑰娇艳欲滴, 在男人怀里静静绽放,沈行月只看到了闻彻被娇花映照下异常英俊的脸。 “好看。”沈行月声音软了点, 也用气音说道,“你去一边玩, 还没下班呢。” “好。”闻彻遗憾叹气,收了花瓶。 随后他规规矩矩的坐在沈行月书桌一侧,跟个田螺姑娘似的, 娴熟地整理起凌乱的桌面。 沈行月请假多日,桌面上早就乱的不能看了,复职第一天需要交接的病患还比较多,一打一打的文件积压着没空收拾。 闻彻动作顺手的很。 一旁刚刚压下去的人又躁动起来。 李鹏飞的声音格外大:“哦~嘻嘻嘻!” 沈行月:“……” 他面无表情地盯紧了电脑屏幕。 发梢下的耳朵尖却悄无声息地红了起来。 闻彻整理的很快, 桌面收拾完后,又坐下来掏出手机。 下一秒,沈行月桌面的微信图标一闪一闪,有新消息进来。 【闻彻:李鹏飞的女朋友酒精过敏,不让他喝酒。】 【沈行月:嗯。】 【闻彻:你呢?】 【沈行月:我不过敏呀。】 【闻彻:嗯。那你让我喝酒吗,男朋友?】 沈行月敲键盘的手倏地停下,指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倏地蜷了起来。 他抬头看闻彻,发现对方根本不看他,只是低着头气定神闲地打字。 微信消息又来了。 沈行月红着脸转头看电脑屏幕。 【闻彻:让喝酒吗,老公。】 沈行月小幅度的在工位上换了个姿势。 他盯着旁边空白墙面面壁思过了一会。 键盘声响了很久,沈行月想说的话删删改改,最后说道: 【哦。】 —— 鸿间宴 科室里二三十个同事,有家属的还带着家属,浩浩荡荡的坐了三大桌。 闻彻站在人群中心,游刃有余的和大家推杯换盏。但要是真仔细看去,他喝的并不多,只浅浅沾个唇。 这次聚会全是中餐,一个同事笑着说:“这种高档餐厅,我以为会拿着刀叉吃牛排呢。” 闻彻倾身和他敬酒,身上没一点总裁的架子:“冬天还是吃中国菜好,热闹。” 最主要的是沈行月不会胃疼。 沈行月端着果汁低头喝了一口。 他打量着鸿间宴金碧辉煌的装潢,越看越觉得像什么婚庆场合。 沈行月左手边是一个规培生,初生牛犊不怕虎,上菜之前一个健步就挤开了一群老弱病残,稳稳和沈行月贴在了一起。 实在忍不住,男生拿起手机拍完九宫格之后,悄咪咪拍了一张沈行月的侧脸。 朋友圈文案他都想好了,就叫【追星成功】。 结果他刚拍完,一旁的青年就转过了头。 四目相对,沈行月很轻的笑了一下。 规培生慌不择路地关掉了手机。 “你是想合拍吗,”沈行月抬手整了一下衣领,微微靠近了他,比了个剪刀手,“这样会比较好看吧。” 青年身上的消毒水味被浅淡的香气遮住,那股不知名的香气随着他的靠近微微一晃,荡漾到心尖上。 规培生完全僵住了,直到机械的拍完照片才猛地反应过来。 妈妈,我真的追星成功了!!! 规培生内心狂魔乱舞,挺起胸膛顶着明里暗里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珍重的把照片打了水印,发了朋友圈。 规培生激动的手抖,起身夹了两只虾的时候还特意分给了沈行月一只。 “沈哥,你吃!” 沈行月对他点了点头,身旁的闻彻戴着一次性手套,从沈行月身前拿起来熟练的剥壳。 沈行月之前没注意过这个规培生,好奇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规培生刷的直起了腰:“我叫全洲,沈哥你叫我小洲就好。” 挺正式的感觉,沈行月眼睛里带着笑:“嗯,小洲。你别紧张。” 全洲狂摇头:“不紧张不紧张。” 沈行月忍住摸他脑袋的冲动,点点头转身继续吃闻总纯手工剥的虾肉。 真可爱的小孩,可惜他不知道和他聊什么。 同事之间拉近距离,无非就是那么几个话题,家长里短,学历事业。但这些旁人会津津乐道的东西,沈行月完全没什么想法。 他像是转来的插班生,对这个世界没有一点归属感。 闻彻已经把虾壳剥的干干净净,放到了沈行月的餐盘里,顺势靠近沈行月的耳朵说: “沈哥,我也想要合照。” 虾肉新鲜弹牙,沈行月一口吃掉,小声说:“那你再帮沈哥剥两个。” 闻彻笑眯眯的:“收到。” 归属感—— 沈行月慢慢嚼着投喂过来的食物,心想,归属感倒也不是没有,只是全放在一个人身上了。 “最后一个,”闻彻把虾肉放在他的筷子旁边,“待会喝点汤,不然就要吃撑了。” 沈行月把弥足珍贵的最后一口认认真真品尝完,咽下后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话。 “允许你拍两张。” 他记忆力不好,如果能有很多的照片,他就可以反复记起当时的幸福。 —— 今天的大家都很嗨,沈行月喝着甜汤,看着闻彻起身和大家称兄道弟。 这是他没见过的闻彻,风度翩翩,谦逊有礼,亲和的让科室的几个男医师恨不得当场和他拜把子。 “沈哥,闻哥这么好,怎么不早点领出来让大家见见面呢?” “对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来,自罚一杯!” 沈行月还没动,闻彻就已经把酒拦了下来:“怪我前几年工作忙,行月提起来,我实在抽不出时间。” 他回头冲沈行月一笑:“不过事业哪有家庭重要,我还是想多在家里陪陪行月——今后的聚餐,只要能带家属,我一定准时到。” 李鹏飞狠狠点头,攥着女朋友的手大声说:“你说的对!这年头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比什么都好!我要不是为了凑婚房钱,早就辞职和老婆双宿双飞了!” 他女朋友红着脸掐了一下他的掌心:“你小点声吧,没喝酒也这么不着调。” 闻彻也攥住了沈行月的手心,两枚款式相同的婚戒格外引人注目。 闻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感叹道:“李兄,我们相见恨晚。” 第54章 安抚 【已修,新增六百字】…… 沈行月的袖口沾了酒渍, 从包厢出来,往洗手间走。 他穿的是浅杏色毛衣,吸了酒水后味道不容易散, 沈行月站在水龙头前对着袖口慢慢揉。 他里面只穿了这一个薄毛衣,又不好脱掉,只能在水龙头下哗啦啦的冲洗。 洗手间又有人进来, 脚步声沉闷,沉甸甸地停在沈行月身后的位置不动了。 他抬头从面前的镜子往后一瞥, 一个瘦高的男人, 靠着墙壁直勾勾的和他对视上了。 沈行月揉洗袖子的手顿了下来。 是叶霁云。 小屁孩胆大包天对着他大喊我爱你的模样一瞬间在沈行月脑袋里出现, 沈行月转身,后腰抵住洗手池台面,表情警惕冷淡。 “有事吗。” 叶霁云没有在第一时间张口说话,他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沈行月的脖颈, 浅色毛衣领口处是遮不住的吻痕。 他被闻彻碰过了, 叶霁云慢慢抬头, 眼睛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你背叛我……我做了这么多挽留你,你竟然和闻彻滚在一起?”他浑身剧烈的颤抖, 声音猛地拔高,一个上完厕所出来的男人从隔间里出来, 目瞪口呆地看着堵在门口的两个人,犹豫一下,又进去了。 沈行月耐心再度告罄。 “闻彻是我的家人, 我们在一起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没等叶霁云再说话,沈行月干练利落地把袖口的水渍拧干,抬脚就走, “让开!” 家人?! 叶霁云觉得脑子被雷劈了,木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他一个穿越者,把闻彻当家人? “你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叶霁云身侧的手刚抬起来,沈行月就避嫌似的立刻后撤,与此同时,131得到指令,带着冷冻卡飞了出来,沈行月虚虚一握,抓着卡片劈头盖脸的砸在叶霁云脸上! 叶霁云的动作戛然而止。 沈行月一把推开他的肩。 洗手池离洗手间门口也不过两步的距离,他只需要花上三十秒的时间就能从洗手间走到包厢。 可现实是他才堪堪往前迈出一步,眼前就浮现浓重黑雾,一步之遥,酒店璀璨灯光完全和他隔绝,无尽黑雾笼罩住了这一片区域。 隔间唯一的目击者被黑雾一圈圈缠绕着脖子,软绵绵倒在地上。 目击者沉重的身躯砸在地板,咚的一声,敲在沈行月心上。 重叠暗影中,他惊骇转头,被拍了一张冷冻卡的叶霁云已经恢复如常了。 叶霁云脖颈上盘踞着黑雾,几乎是在这一瞬间,沈行月就认出来了它——系统009 。 这简直是太荒谬了,沈行月一边想,一边按下祁明的紧急联络按钮。 无人接听。 131数据库从来没有这么高强度的运转过:“所以我被病毒入侵,是你叶霁云干的?!” 叶霁云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他只是喘着粗气,死盯着沈行月:“我,我叶霁云,才是你唯一的家人。” 他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他能清晰的看到沈行月颈侧旖旎的痕迹,一个连一个,颜色艳到扎人眼球。 叶霁云咬着牙说:“你被闻彻骗了,你根本不了解他。我带你走,我帮你离开闻彻,这个世界只有我配得上你,只有我知道你的全部秘密,我们一起慢慢变老,然后去其他世界继续生活……” “啪!” 叶霁云根本没说完,只觉得对方猛地抬手,惊人的力道带着熟悉的清风,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脸颊火辣辣,几秒后转变为剧痛,他能感受到面部肌肉迅速充血肿胀,鼻腔不受控制地涌出鲜血! “咳咳……咳咳咳!” 沈行月眼神从震惊到厌恶,他垂眼看着捂着脸擦血的少年,神情在无尽黑暗中有种惊心动魄的冷淡。 他单手拎起叶霁云的衣领,一个字一个字放缓了,冷声警告:“闭上你的嘴。” “这还是你第一次舍得打我……” 叶霁云这次还是没能说完,沈行月甩手就再次扇了上去! 这次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叶霁云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 黑蛇避开沈行月的手,盘踞在叶霁云肩上,冲他龇牙咧嘴的吐信子,不用沈行月出声,131已经英勇无畏的高高飞起,狠狠砸向了它的脑袋! 131平常被沈行月搓着当捏捏的柔软身体迅速膨胀,以泰山压顶的姿态再度蓄力砸向蛇饼! “吧唧!” 黑蛇嘭的一声被砸到地面,顷刻之间,黑雾倏地全部消散,一步之外的璀璨灯光徐徐照了进来。 叶霁云倒在地上,他耳朵眼里嗡鸣,灯光在青年头顶洒落洁白的灯光,为他镀了一层明亮的光。 青年捻了捻指尖。 用力过大,手指麻了。 用了这么大力,一点都没反噬在自己身上。 叶霁云,真的不是气运之子。 沈行月用脚尖挑起他的下巴:“你到底是谁。” 叶霁云呛出一口血沫,冲着他笑了:“我不告诉你。你倒是自己猜啊。” “没这个必要,”沈行月收回脚,最后看了他一眼,“你说你知道我的全部秘密,那我就告诉你,这个世界我只在乎两个人,一个是闻彻,一个是那位主角。霁云,我没空跟你玩。” 沈行月洗干净手,转身离开了。 —— 他重新坐回闻彻身边,闻彻摸了一把他的手心,起身给他盛了热汤,推到他手边,示意他暖暖。 闻彻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对:“累了我们就回家。” 沈行月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个世界真正的气运之子是谁? 叶霁云为什么能顶替数年,瞒过所有人? 沈行月不受控制地打量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他想起来祁明第一次见到闻彻时的失态,还有叶霁云对闻彻不死不休的敌意…… 闻彻也确实比叶霁云优秀了无数倍。 但这毕竟只是自己的猜测,说不定也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这件事还需要调查。 可是自己因为一个冒牌货冷落了闻彻三年的事情却毋庸置疑。 三年,他无视过多少次闻彻? 这天晚上沈行月一直没怎么笑,他只是躺在闻彻身旁,默不作声的蜷缩成了一个球。 闻彻把他揽进怀里,把自闭球密不透风的裹紧了。 闻彻缓慢的用手自上而下的抚摸着他光滑的脊背,像撸猫一样,来回几次,沈行月就慢慢平和了下来。 “我发现自己做错了事,”沈行月声音闷闷的,“一件大事。还错了好多年,让……让有一个人受委屈了。” “嗯?” 沈行月吸了吸鼻子:“大错特错的那种,他肯定很难过。可是我现在才知道,怎么办。” 闻彻的呼吸平稳的洒在他的颈侧:“没关系,他会原谅你的。” 沈行月往闻彻身边挪了挪,把脑袋放在闻彻的枕头上,磨蹭了一会,小声说:“你怎么知道?” 闻彻想笑,忍住了:“因为我聪明。” 沈行月默默转身,准备留给聪明人一个冷漠的后背。 聪明人用了点力气,把沈行月留在怀里。闻彻的声音很轻,带着温柔的安抚意味,说:“原谅的原因是他很爱你,不论你做过什么。” —— 沈行月睡着了。 闻彻依旧轻柔的摸着他光滑的背,手掌自上而下,从脖颈一摸摸到尾椎。指上有薄茧,痒痒的扫过全身。 沈行月舒服的贴近他,脸颊肉被压了出来。 闻彻又等了很久,直到沈行月陷入深度睡眠之后,才披衣下床。 他去书房,先打开卧室的监控,看着床上的爱人依旧恬静熟睡,才打开了另一个视频。 是鸿间宴洗手间外走廊的监控。 九点十分零三秒,沈行月进了洗手间。 九点十一分,叶霁云随后跟了进去。 闻安连夜赶来,监控视频他已经看过了,他已经预料到他哥会有多大的怒火,但是等他抬头看去,还是被闻彻眼中森然的冷意惊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书房寂静到针落可闻,视频里能听到洗手间争执的声音。 “你背叛我……我做了这么多挽留你,你竟然和闻彻滚在一起?” 闻彻把鼠标撂在桌面,冷冰冰的盯紧了屏幕。 叶霁云有什么资格在沈行月身上提背叛。 整整六分钟,沈行月才从洗手间出来。 随后,叶霁云踉跄着追出来,一脸是血,站在包厢门口盯了很久。 闻彻垂目看着视频,习惯性地拨弄着指间的婚戒,短短几分钟的视频,他足足看了十次。 闻安尬笑一声:“嫂子好身手。” 闻彻冷眼扫过,闻安瞬间低头闭嘴。 闻彻把进度条拖到视频最后,看着叶霁云身上斑驳的血迹,半晌才哼笑一声。 闻安顿时觉得书房更冷了。 “行月之前没对他动过手,”闻彻轻声说,“我忍了他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闻安被冰冻的脑子慢慢活泛过来,他猛地抬头:“哥,你的意思是我们能动手了?!” 闻彻指尖轻点桌面:“给我往死里整。” “没问题!” 闻安看着他哥这些年过得这么憋屈,早就想替他哥出了这口气,但闻彻一直压着不让。 只说再等等。 他等了这么多年,咬牙切齿地看着叶霁云上蹿下跳在嫂子面前刷存在感,那叫一个郁闷。 整整三年,终于等上他哥同意了! 油煎、水煮、切块……他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万种折磨那个小鬼的手段了! 闻安撸起袖子转身要走,却再次被闻彻喊住:“还有件事。” “哥你说。”闻安飞快转过身。 “今天聚餐那盘虾,明天再送来一盘。要原模原样的。” “……啊?行,没问题!”八竿子打不着的事,闻安愣了一下,响亮的喊了一声。 书房和卧室只有一墙之隔,闻彻皱眉看了他一眼:“动静小点。” 明明庄园的隔音如此好,但青年还真的无意识翻了个身,被子从肩头滑落,瘦削手臂裸露在外。 沈行月醒了,抬手要抱人却摸了个空,眯着眼打开小夜灯:“闻彻?” 闻彻立刻起身往卧室走,轻手轻脚把被子给青年盖好。 夜色浓稠,闻彻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在他淡粉色的唇上烙下一个吻。 “睡吧,我在。” 沈行月在他手心蹭了一下,安静不动了。 闻彻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夜灯的光线,垂落下来的黑色身影严丝合缝地把沈行月包裹在内。 影子长久的覆盖在青年身上。 “真乖。”闻彻心情很好的喃喃自语。 紧接着,沈行月的脸颊被托着移了移,移到他的臂弯处。 青年的睡颜恬静,两人相拥而眠。 第55章 爱情 就连闻彻这样将死的人,都能枯木…… 第二天, 手机各大媒体疯了一样,争相传出闻家小少爷紧急被送往医院的视频。 尽管打满了马赛克,却依旧能看出担架上的年轻人糊了满脸的血迹。 据可靠消息爆料, 小少爷是被一头白狮咬的。 在国内豢养大型野生动物本就是违法的,闻家作为江市数一数二的顶尖家族,竟然能出现这样的事故, 一时间引发网友唏嘘。 这件事不大不小,却忽然炸出了几个匿名账号, 在各大网站举报叶霁云虐待动物。 照片和视频中的白狮蜷缩在角落铁笼里, 大块大块的狰狞伤口染红了白狮的毛发, 食盆里是一团糊状的不明东西。 ——小少爷不仅豢养野生白狮,还虐待白狮! 视频和图片一经发出,就迅速被关注转发,小半天的时间就荣登热搜第一。 【我不相信, 你们还记得几年前叶霁云回眸一笑的视频吗, 全国初恋脸, 我不相信这样的人会干出来这种事!】 【他不是早就塌房了吗……我表妹是他初中校友,说叶霁云霸凌小同学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懂, 但感觉是被资本做局了,盲猜一波是闻家要倒台了】 【呃, 兄弟们,叶霁云非法豢养野生动物已经实锤了哈,违法就该人人喊打, 虐生更是降龙十八掌!】 【只有我在想,叶是不是毁容了???】 视频照片在各大平台被疯转,在大家如火如荼地讨论之时,最先捅出此事的账号忽然被注销了。 删号、删评、词条消失…… ——资本的力量! 众所周知, 网友的逆反心理是最重的,互联网不吃捂嘴这一套,整件事只发酵了十二个小时,就被大家齐心协力推上了风口浪尖。 连白狮原本的主人都被扒了出来。 也是一个特别有钱的少爷,姓汤,但是早在一个月前就出了车祸,两条腿没抢救过来,全废了。离奇的是,没过几天,他的家里就因为严重贪污腐.败被清查,汤少来不及养伤,就连滚带爬潜逃出国。 全家都被送进了大牢,只剩他一个残废,在国外苟延残喘,没人知道他如今是死是活。 闻彻已经很久没来过老宅了,他连大衣都没脱,径直往楼上走。 叶荷仓促出来迎接,匆匆跟在闻彻身后:“闻彻,霁云可是你的亲弟弟,网上那些话还麻烦你帮忙删掉啊!” 闻彻推开家主的房门,闻修远瘫痪在床多年,在佣人搀扶下费力起身,疲惫的叹气:“我听说公司的股份也受影响了?” 闻彻淡淡应了一声,寻了个软椅坐下,双腿交叠,表情淡然。 闻修远看着他这副样子,想发火却又生生忍下,他竭力保持着家主的尊严:“我们闻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件事霁云又没什么大错,你顺手给办了,别让外人看笑话。” 闻彻推开佣人递上来的茶水,他换了个姿势,以一个更加轻松的姿态往后靠着椅背。 “当然可以。” 闻彻视线停留在他身上一瞬,勾起了唇角:“想让我出面摆平,就拿东西换。” 闻修远手里还有稀释过的3.2%的期权。 闻彻要的,从来都是全部掠夺。 —— 这件事被闻彻手下的公关有效控制住了,没有再进一步发酵。 叶霁云在病床上听到之后,意味不明的笑了几声。 闻彻恨不得他去死,不还是得帮他做事? 身边的兄弟笑道:“闻彻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大哥,我就说他怎么可能会做事不管?叶子你就放心吧。” “是啊,马上就到你的生日了,你安心养伤,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叶霁云脸上缝了二十多针,丑陋狰狞的伤口被白纱布缠着,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 他的生日离年关很近,新的一年马上要来了。 叶霁云懒洋洋的啧了一声:“今年没兴致过生日。” “那怎么行!生日还是要过的,你放心,虽然汤哥走了,但还有我们,一定把这次生日宴办的漂漂亮亮!” 说这话的人刚从国外回来,很多事情不清楚,他觉得小时候的玩伴变了许多,只当叶霁云是因为这次受伤,心情不好。 他没有看到周围人沉默且怪异的表情。 网上的那些视频这群富二代早看到了,要是放在以前,不等事情变大,他们早就着急忙慌的帮小少爷擦屁.股了。 但是那头白狮……又在提醒着汤少的那件事。 汤少对小少爷多好啊,恨不得把家产都分给叶霁云一份儿,可叶霁云做了什么? 汤少要不是为了他叶霁云,至于去派人撞闻彻的那个男老婆吗? 叶霁云不但不帮忙求情,还亲自拿着酒瓶把汤少砸晕了,塞进麻袋给闻彻送上门! 跟了叶霁云十几年的兄弟们好像一瞬间清醒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自己到底为什么非要讨好这个喜怒无常的小少爷? 吃撑了闲得慌? 明明闻彻才是板上钉钉的家族继承人……不对,他们为什么对闻彻敌意这么大?! 年轻有为、不靠爸妈,甚至他还拉动着整个闻家成为江市人人仰望的存在。他们骂了闻彻这么多年,只反反复复说着他“恶心”,但却挑不出来他一丁点错处。 这对吗? 无数疑问盘踞在众人心头。 有些东西在暗处悄悄变了。 —— 事情好像可以这么悄无声息地抹去。 但叶霁云的伤口却没有办法消失。他用尽全身力气把手中沉重的水果托盘砸在病房墙上,昂贵VIP病房的晶液电视“咣”的被砸出一个巨大的豁口,医生惊惧地站在门口。 “先生,你的伤口是撕裂伤与穿刺伤并存,面部皮肤不可能会和之前一样平整的。” 叶霁云咬牙时面部肌肉抽搐,伤口隐隐有渗血的迹象,他猛地转头大喝:“马上给我安排祛疤手术!” “先生,瘢痕的形态和质地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变化,如果过早进行祛疤手术,会影响最终的治疗效果……” “瘢痕?!竟然还有瘢痕?!” 医生把自己挪到了门后,苦笑点头:“是的,先生。您是严重的瘢痕体质。” 叶霁云浑身都在颤抖,他手边能砸出去的东西都砸出去了,只能像个困兽似的在房间里踱步。 忽然,他喊出了身上的黑蛇:“你一定有办法,快帮我把这些恶心的东西处理掉!” 黑蛇慢悠悠地摇了摇尾巴尖:“只要有气运,我都可以帮你做到。” 叶霁云忙不迟疑点头,看着黑蛇趴在他的手心,吸走了一点点金黄璀璨的气运。 那是他从闻彻身上偷来的。 十几年前,他在黑蛇的帮助下偷走了大量气运。 这些气运他们谁都不敢明目张胆的消耗殆尽,只能一点一点的瓜分蚕食。 他获得了从来没有得到的偏爱和关注,只需要一点点的气运,就足以让全世界的人爱上了他。别人随手抓拍他的路人照片,都能在网络上引发轰动。 黑蛇告诉他,气运是可以再生的,但是他们能力不够,只能偷走那一次。 不过也足够了,因为只要一直打压闻彻,他就长不出来气运。 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做的很好,可是上次他远远看了闻彻一眼,发现他周身被气运裹挟,闪的刺目。 叶霁云阴沉着脸,他歪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想, 爱情可真美妙,就连闻彻这样将死的人,都能枯木逢春。 第56章 小狗 我喜欢你 早九点, 闻安套着一身八万八的西装,转着新入手的劳斯莱斯幻影的车钥匙,迈进了江市金融中心最繁华的商务大楼。 周围白领纷纷忙不迟疑地朝他点头:“小闻总早上好!” 闻安像是走进了明星招待会, 笑眯眯地甩了下手腕,把车钥匙往口袋里一塞:“哎,大家早上好!新的一天, 认真工作!” 说罢,在一阵此起彼伏的应答声中施施然迈进了闻彻的办公室。 闻彻的助理还在汇报今日的行程, 回头一看, 轻轻对闻安点头致意。 闻彻没抬头, 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他的侧脸,一副冷淡无情的模样。 他单手敲了一下桌面:“回去敲门再进来。你继续说。” 后一句是给助理说的,小助理忙不迟疑地把手中的平板划过一页:“下午三点至三点四十,城南供电公司……” 闻安一边往外走, 敷衍地敲了敲门再进来, 一边心想奇了怪了, 他哥究竟是怎么做到一边当厨娘一边掌舵集团的?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他拉过椅子坐在助理旁边, 抖着腿听了十五分钟枯燥冗长的《闻总今日行程计划表》,把自己听的一阵渴, 忍不住给自己点了杯全糖奶茶。 实习生跑腿把外卖送进来的时候,助理才抱着平板退出去了。 闻彻这才看了他一眼:“赖这儿不走,你很闲吗。” 闻安还没有胆子敢在闻彻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喝奶茶, 他捧着奶茶杯望梅止渴,微微叹了一口气:“哥,你听到了吗,全公司上下一口一个‘小闻总’, 把我喊得直接降了个辈分——综管部什么时候行动,你给个准话,我眼馋叶霁云手里的股份很久了。” 闻安也就这几年跟在闻彻身边,才对事业上了心。他年轻资历浅,股份又少,看着光鲜,其实手里没几个存款。 全靠他哥随手接济。 之前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但自从上次他哥出了车祸,一手臂血抱着嫂子在医院两天没合眼之后,他就想争点什么。 为他哥,也为自己。 “就今天,”闻彻抬手翻了一下日历,“赶在年关之前解决了。” “没问题!” —— 叶霁云的生日依旧隆重热闹,礼物摞了一堆又一堆,他被簇拥在最中央的沙发上,漫不经心地转着酒杯。 有侍应生弯腰上前:“小少爷,闻总说您的生日礼物还在路上,要迟到一会了。” 叶霁云已经喝的有些迷蒙了,他皱眉别过头:“谁?” “闻总。” “哈?”叶霁云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情,在侍应生疑惑地目光中笑出了声,他眼中的恶心藏也藏不住,说,“他有病吧?” 他猛地推开侍应生:“谁要他送礼!” 侍应生被推的一个踉跄,跌在地上,手掌恰巧按着一个硬物,他飞快起身,视线落在那个手机上一瞬,微微屏息。 那是一个亮着屏的手机。 屏幕被摔碎了,但是聊天记录还能看到。 【叶霁云:我过生日,你来吗】 对方隔了半个小时才回复他,没有只字片语,只有一张合照。 照片中一个容颜昳丽的青年靠在厨房门口,微微侧身,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厨房里。 令人闻风丧胆的闻总系着围裙,居家服袖子挽到手肘,娴熟的单手颠勺。脚下,一只胖乎乎的柴犬摇着尾巴转出了残影。 侍应生恍惚了一下,退到了后面。 舞池里DJ乐曲劲爆,他心不在焉地擦拭着酒杯。 同事奇怪的看了看他:“让你去传个话,你怎么这幅样子?” 喊了几声,侍应生才猛地反应过来,他笑了笑,说:“我没事。” 他只是猛然想起一件旧事。 去年今日,小少爷过生日的时候,照片里这位漂亮的青年中途也赶来了一趟。 他穿着最低调不过的黑色大衣,路过他时身上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只停留了几分钟,皱着眉送了礼物,又匆匆离开。 当时他在门口迎宾,只看到青年刚从里面出来,闻总后脚就赶到了。 他站在门口,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整个舞池在闻总到来的一瞬间陷入了死寂般的宁静。 两分钟后,闻总推门出来,手中拿着刚才青年送出去的礼盒。 “我靠,快快快看热搜!” 同事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DJ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拿起了手机,除了漩涡中心的叶霁云。 他的手机早在生日宴开始时就摔碎了。 “你们看什么呢?” 他满身酒气,揽住一旁哥们的脖子往前凑。 那人赶紧熄屏,不太自然的笑了笑:“小事小事,哪有生日要紧,叶子,时间不早了,切蛋糕许愿吧?” 叶霁云被酒精烧红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摇摇晃晃的起身走向餐厅中央十层的奶油蛋糕塔。 反正他有气运,没什么事是他不能摆平的。 —— 【惊!豪门恩怨,亲手弑弟,盘点叶霁云在虐生之路有多丧心病狂!!!】 晚上,正是所有人下班吃瓜的好时机,微博上的几个大v碰巧今天直播,碰巧在直播中不设防的念出了热搜词条、几个当红爱豆用大号手滑转发,再慌忙撤回、无数企业嗅到风声闻讯上阵,江市金融圈的所有商务大楼,只要是媒体部的,都没能下班。 闻彻的手机从九点开始就频繁震动,此时手机的主人还在床上辛苦耕耘,沈行月眼睛湿漉漉的,哑声嗓子说:“停,停,歇歇,你手机……呃……啊!” 闻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掐着他的腿根往自己身上撞,力道温柔又强势,不间断的破开了沈行月的思绪。 “不专心。” 沈行月觉得自己是一条被抓上岸的鱼,鱼鳞已经被上下摸的红温了,他躺在摇摇晃晃的床上即将缺氧,眼泪流到鬓边,耳朵里全是黏腻的水声。 他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发出一声长长的抽泣:“闻彻,我受不了!” “你可以的,”闻彻俯身看着他,动作牵连着,沈行月瞳孔又涣散了几分,闻彻话中带着鼓励意味,说,“喊出来。” “……王八蛋!” 事后,闻彻熟练的换下床单,抱着浴缸里昏昏欲睡的沈行月躺在了床上。 他餍足的让沈行月枕在自己臂弯,随手捞起电话接通:“喂?” “闻总,我们的股票一直在跌,本来前两天的事情就已经影响了集团的战略投资,这次若是再强行压下舆论,恐怕……” “嗯,知道了,”闻彻漫不经心地应着,用指节去蹭沈行月的睫毛,被反手拍了一巴掌之后,笑着和电话那边的人说,“让闻安把要准备的资料整理好,明天召开新闻发布会,我亲自解决。” 沈行月打了个哈欠:“什么事情?” “叶荷的第二子胎死腹中,媒体爆出是叶霁云动手让她出的那场意外,”闻彻观察着青年的表情,轻声说,“总归是一家人,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能真的看着他锒铛入狱。” 沈行月清醒了一点,他张了张嘴:“什么?” “不管他当年是有心还是无意,现在最主要的是堵住悠悠众口。如今唯一能保住他的办法,就是公开他的精神疾病证明——明天发布会之后,我可能要强制把叶霁云关在精神病院一段时间了。” 这件事情太突然了,沈行月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他慢吞吞的抬头,发现闻彻也在看着自己。 公开精神疾病……关在精神病院一段时间…… 他隐隐有种预感,叶霁云进去后,还能出来吗? 闻彻在他额头吻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你在想什么。” “……” 沈行月移开了视线。 闻彻笑了一下,但笑意很深,他不容拒绝地把沈行月的脸转过来:“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不会再放他出来了。” 他的手依旧干燥温热,指腹摩挲他的脸颊,带着沈行月喜欢的琥珀味。 沈行月现在才发现,闻彻惯常抚摸自己侧脸的动作,几乎能轻而易举的控制他的脑袋,让他只能牢牢看着闻彻一个人。 纵.欲劳累过后的脑袋费力的转着。 “你会觉得我狠心吗?” 闻彻指腹压在他的唇上,他不着急听这个回答,他继续说道:“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会变成之前的模样。” “变成你想象中的完美伴侣。” 沈行月沉默了很久,久到闻彻以为他要放弃回答的时候,他才慢慢开口: “所以你没有犯错,还住了这么多年阁楼?” 闻彻愣了一下,点头。 沈行月愤愤地锤了一下枕头。 闻彻捏了捏他的脸颊肉,锲而不舍:“这不是重点。” 这还不是重点?沈行月瞪了他一眼。 “狠心的闻彻是什么样子,会给我做椰子鸡吗?” 闻彻:“……”这好像也不是重点。 “会。”但他还是回答了,声音闷闷的。 沈行月又问:“不狠心的闻彻是什么样子,会在我说停下的时候乖乖停下吗?” “……不会。”闻彻把自己往沈行月身上贴紧了。 沈行月叹息了一声,他把自己继续团在闻彻身上,闭上了眼睛:“那就睡觉吧,狠心的闻彻。” 闻彻沉默了一会,关掉了床头灯。 他好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又好像没得到,他只能皱眉看着臂弯的青年,一个人感受胸口酸酸胀胀的情绪。 又过了几分钟,沈行月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他没睡着,和闻彻一样:“我还有话想说。” 闻彻的心悬了起来。 沈行月也学着闻彻的手势,单手卡住他的脸,用了点力道让他看向自己。闻彻顺从的随着他的动作把脸贴在自己掌心。 沈行月就忍不住想笑,黑暗中,闻彻目光幽幽的等着他的回答。 沈行月两手抱着闻彻的脑袋,莫名其妙的小声说:“小狗。” 闻彻:“……” 沈行月连喊了他几声小狗,闻彻忍无可忍:“你睡不睡了?” 沈行月不说话了,只盯着闻彻看。 他在黑暗中视物非常模糊,只有凑进了才能看清闻彻的脸。 闻彻皱眉回视他。 像是在说,你的回答呢? 沈行月这才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不狠心。” 就这?闻彻依旧皱着眉头。 沈行月贴近了他,趴在他身上不动了。 闻彻伸手去拨弄他的耳垂。 “好了好了,”沈行月闭着眼睛哼哼,“我喜欢你。” 闻彻不动了。 他调整好沈行月乱七八糟的睡姿,望向天花板。 没几秒他就转头看向怀中青年的睡颜。 真奇怪,他想,自己原来要听的竟然只是这四个字。 第57章 吃醋 沈行月,我想问你很久了 第二天正好轮到沈行月轮休, 没有闹钟提醒,睡醒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昨晚的睡衣被闻彻没轻没重的扯了一下,有一颗扣子松了线, 不能穿了。 卧室安静无人,青年赤脚下床,浑身上下只架着一副眼镜, 黑色眼镜框架别在耳后,把耳垂衬得愈发白净细腻, 就连耳垂上旖旎的咬痕都更艳了点。 他现在住的还是自己原本的那个卧室。 不知道什么时候, 衣柜里出现了男人的西装, 就连他的书房也被男人占了一半。 闻彻喊人搬了一张桌子挪到他的书房,自己就坐在沈行月对面,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的那种。 沈行月找出居家服穿上,洗漱洗到一半时忽然想起什么, 转头打开手机, 去找闻彻新闻发布会上的视频。 视频从闻彻下车开始跟拍, 闻彻人高腿长,步伐迈得很大, 带着凌厉沉稳的气度随意扫了一眼轰然围上来的媒体,不躲不闪地略微抬手, 压下了躁动。 “诸位上午好,”闻彻低沉的嗓音顺着麦克风挠到沈行月耳朵里,“非常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到本次发布会现场, 我是闻氏集团CEO,闻彻。” 镜头聚焦处,闻彻高挺从容,腕间名表闪烁微光, 指间婚戒随着闪光灯频频亮起,浅灰色正装与身材贴合,一丝不苟的勾勒出男人精壮有力的身形。 有些人站在那里,就是天生的掌权者。 沈行月还叼着牙刷,目不转睛地低头看着屏幕,视线从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往下,一路滑到闻彻骨节分明的指尖,闻声吸溜了一下口水。 131也来凑热闹:“哥,我觉得你说的没错,闻彻真的很像任务对象。” 沈行月分给他一个“是吧是吧”的眼神,口齿不清的说:“他很帅,别人都比不上。” —— 叶霁云在一片浓郁的酒水味道中醒来,他慢慢坐起,发现自己竟然在庆生宴的沙发上睡了一晚。 无名火噌的一下就烧了起来,他起身踹了一脚沙发,沙发纹丝不动。 “什么情况,人都死哪去了?!” 空荡荡的,只有自己的声音在客厅中回响。 毫无预兆的,大厅中央的晶液电视亮了,叶霁云皱眉望去,闻彻的身影清晰浮现。 “谁他爹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闻彻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厅回荡,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的敲进他的脑子。 “叶霁云的精神疾病证明手续完整,我将会严守国家律法,把叶霁云送往江市第一精神病院做长期治疗……” 有什么在咯吱咯吱响,叶霁云转了一圈,勉强扶着沙发坐下,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咬牙的声音。 闻彻他怎么敢召开发布会! 他还要继承闻氏家业,闻彻的这次发布会,相当于是把他的所以路都堵死了。 那帮人本来就向着闻彻,现在恐怕更是…… 叶霁云抓紧了扶手:“黑蛇,黑蛇你在哪?你给我出来!我拿气运给你换,把这件事情帮我摆平了!” 许久,黑蛇才晃动着尾巴尖钻了出来。 它慢悠悠地吐着蛇信子:“这件事闹的比较大了,需要很多气运才能摆平。” “快点,别废话!”叶霁云已经着急的伸出了手掌。 他的身体是黑蛇存储气运的罐子,但没有人告诉叶霁云,他这个罐子已经空了。 黑蛇扑上去吸食殆尽最后一丝气运。 叶霁云只觉得心头一空,他觉得身体好像被掏了一个大洞,里面是无穷无尽的、沟壑难填的深渊。 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你在做什么?” 黑蛇抬起头,临走前最后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再见了,小少爷。” 下一秒,他就消失在了叶霁云面前。 是彻彻底底的消失。 叶霁云再也感受不到黑蛇的气息了。 “你去哪?爹的黑蛇,你给我滚回来!你说过要帮我摆平的,给我回来啊!” 他的嘶吼一声高过一声,没有任何人回应他,晶液电视里的新闻发布会接近尾声,闻彻的声音从容不迫,他站在聚光灯下,直视前方:“闻氏集团始终秉持着诚信、责任和担当的原则,我有信心也有决心通过实际行动来重建大家对我和集团的信任。我将以此事为契机,用更加严谨的态度、更加优质的服务和更加积极的行动,回报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与厚爱。” “本次新闻发布会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叶霁云两腿一软,倒在地板上。 昨夜放纵过后的地板还残留着酒精的味道,冰凉的、没开地暖的地板寒气逼人,娇贵的小少爷不受控制地一哆嗦,慢慢收声。 他有点迷茫的看着空荡荡的大厅,人都去哪了? 他们发现了我是冒牌货? 不,我不是,我才是玩弄世界运行规则的幸运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叶霁云僵坐在地板上很久,久到昨日那位侍应生来打扫大厅,才惊讶的发现他。 侍应生快步走上前,眼睛中充满了疑惑:“小少爷,您怎么了?” “对了!”侍应生指了指又开始重复播放的视频,讨好一笑,“闻总给您送的生日礼物,您还喜欢吗?” —— “所以,你就主动喝了那个果汁,和闻彻那个那个了?” 祁明兴致勃勃的问。 这人失联了数天,终于青一块紫一块的跑到了沈行月面前。 据他所说,是因为局里出了反叛者,现在局里乱成了一锅粥,他再不跑就要被打瘸了,于是果断来沈行月这里避风头。 沈行月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祁明,你就是欠抽。” 他要和祁明说气运之子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就歪到了那晚上。 “我关心一下你们夫夫二人的正常感情生活有问题吗,”祁明想跷二郎腿,但牵动了伤口,又龇牙咧嘴的坐正了,“我上次跟你说的什么来着,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要是百年后他嘎嘣一下死了,你咋办?” 沈行月立刻生气了:“祁明。” 祁明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两人沉默了片刻,祁明没忍住又说:“况且你记忆天赋还被抵押在局里,你不想早日知道自己是谁吗?你有你的路要走。” 沈行月皱眉要说话,只听门外哐当一声,没关紧的门开了。 闻彻高大的身影直直站在门外。 沈行月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的起身:“工作忙完了?” 闻彻身上还是发布会上的那身正装,凌厉、严肃,漆黑的瞳孔垂眸看着他,没说话。 下一秒,一只蒸腾着黑雾的小蛇从闻彻手臂上爬出来,它看着沈行月神情骤变的脸,笑嘻嘻地对闻彻说:“我说的没错吧,他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身后,祁明瞪大了眼睛。 “闻彻,你不要听它乱讲!”沈行月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黑蛇竟然接触了闻彻?它想要做什么?闻彻会不会有危险? ……它是不是还在闻彻面前说自己的坏话了?! “你讨厌它?”闻彻果断撕下攀附在手臂上的黑蛇,仍在了地上。 黑蛇敢怒不敢言,在地板上盘成了一块漆黑的饼。 “沈行月,我想问你很久了,” 闻彻冷冷的喊了他一声,他的瞳孔里映着一只局促不安的小人,他盯着小人,感受到胸腔里的怒火越积越高,直到爆炸, “——我重要,还是祁明重要。” 空气凝固,祁明缓缓缩了回去。 沈行月背着手杵在那,唰的抬起来头:“啊?” 这对吗? 第58章 写好了!可以买! 万分感谢大家追更!…… 庄园鸡飞狗跳。 残血祁明大战黑蛇, 两人半斤八两打的不上不下,重新装修好的八万八的屏风被黑蛇咣的一头撞上,轰然砸碎了八十万的进口地板砖! 管家惊慌失措的赶来, 祁明敏捷的上蹿下跳,一脸认真的虚空中挥舞着手,管家大惊:“祁先生这是怎么了!” 屏风倒下的声音过大, 沈行月耳朵还被闻彻捂着,他抓着闻彻的手准备给闻彻找补, 被闻彻冷冰冰的捂住了嘴。 “唔!” “他有病, ”闻彻冷淡的瞥了管家一眼, “损失多少,翻倍给我报上来。” 说罢,闻彻拦腰抱着沈行月,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 扛着青年就上楼了。 只留管家原地石化, 震惊的看完了整套祁先生犯病的壮举。 —— 沈行月挣扎了一路, 闻彻稳稳的掐着他的腰,反锁了卧室门。 “闻彻!这么多人看着呢!”沈行月耳朵根全红了, 刚刚楼下至少有二十个佣人被祁明惊天动地的拆家声吸引出来,那么多双眼睛。 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他竟然被闻彻像小孩一样揽着腰拖着屁.股抱上楼! 闻彻皱眉:“你觉得我丢人了?” 沈行月:“……” 闻彻不依不饶:“这是我们自己的家, 我为什么不能抱你?就因为有祁明在?” 跟祁明有什么关系! 沈行月缓缓吐出一口气:“好了,我们说正事,黑蛇都找你说了什么?” 闻彻还在耿耿于怀, 他瞥了一眼沈行月:“该说的都说了。” “什么意思……”沈行月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闻彻翻身压在身下。 闻彻西装没换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的青年,眼神锋利, “我问,你答。” 沈行月扯了一下他的领带,淡淡琥珀味萦绕鼻尖,他谈正事的心思一下子淡了下去,乖乖的应了声好。 闻彻无情地把他的手扒拉下来:“你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 沈行月拍了他一巴掌:“找到气运之子。” “嗯,我就是。你不用找了,”闻彻说的干脆利落,“那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啊,”沈行月看了他一会,小声说,“完成你的心愿。” “好,”闻彻继续问,“我的心愿是你,你得一辈子待在这里,能做到吗。” 沈行月的脸慢慢红了,他又忍不住抬头去揪闻彻的领带,闻彻垂眸安静等待他的回答。 他轻咳一声:“能。” 本来他就决定一辈子待在这里了。 在他和闻彻准备告白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把积攒下来的积分都抵消掉,一直滞留在小世界的准备了。 闻彻看了他一会,沈行月气势又上来了,他在闻彻身下挺了挺胸:“你不相信我啊?” “信。”闻彻应了一声。 他忍住一切冲动和欲.望,呼出一口气。 "那这个事情就解决了,"男人撑起手肘,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些许,“接下来你要和我交代清楚,祁明算是你的什么人。” “在某一个世界结交上的朋友。” 闻彻冷笑一声:“朋友?他很了解你吗?他尊重你的喜好了吗?” “……” 懂了,闻彻听到了祁明的那些话。 沈行月有些想笑,他抬手去勾闻彻的脖子,没想到落了空,闻彻往后一仰,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薄唇抿着,眉眼中压着燥意,好像非要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没想到闻彻会发这么大的火,蜷起指尖:“闻彻?” 闻彻冷淡但迅速的嗯了一声。 两人一时没有说话。阳台的门开着,凉风灌了进来,沈行月往闻彻火热的臂弯凑了凑,像只猫一样抬眼默默观察着闻彻。 一秒、两秒、三秒。 闻彻忍无可忍,取下他的眼镜扔在一边,咬牙切齿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总这样看他,谁受得了。 沈行月在黑暗中,听到闻彻的声音在脑袋上方响起, “从今以后,你的任务对象是我,你的积分和业绩与我的心情同步挂钩,不论是祁明还是你的其他朋友,都无权干涉你的工作。” “所以,” “请、你、优、先、考、虑、我。” —— 沈行月再次下床,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他把又崩了线的衣服搭在椅背,接过闻彻递来的新衣服,慢吞吞的系扣子。 他脸上的热意没下去,浑身也没什么力气,闻彻看不下去,走上来替他扣上所以的衣扣,遮住了他胸膛凌乱的吻痕。 沈行月坐在床沿上,男人半蹲在他面前,宽肩上有几个泛红的牙印。 某个始作俑者装作看不见,顺势把脑袋搁在那处,低声抱怨:“我没脸下楼了。” 闻彻偏头吻他的侧脸:“他们不知道。” “怎么可能,”沈行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很明显啊,都哭肿了。” 闻彻捧着他的脸看了又看,忍不住皱眉:“怎么总哭,每次都是先把你伺候舒服,还一个劲掉眼泪。” 沈行月瞪大了眼睛:“谁要你伺候,我明明说了我要自己动,你每次都答应的很好,结果每次都食言!” “你力气太小,我帮帮你,”闻彻睁眼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你自己动吃的太少了。” 沈行月:“……” 他已经尽力吃了! 有些人能不能反思一下自己,明明是他太大了! 闻彻这时候就开始假装听不见了,他揽着沈行月亲了又亲,堵住了沈行月的抱怨,没忍住把手钻进他的衣服下摆,去摸他光滑的脊背。 闻彻手指上的薄茧贴着肌肤,一阵酥痒,痒意顺着脊背传到后脑勺,沈行月声音小了下去。 闻彻真的很黏人。 沈行月懒洋洋的想,堂堂闻总,要是被别人知道他事后还要黏着自己一个小时才能离开,热搜一定瘫痪。 他们相拥很久,从床沿滚到床上,面对面望着彼此。 昂贵的西装被随意丢在床下,沈行月看了那团布料一眼,飞快收回视线。 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捉弄大色鬼,他当时怎么想的,让闻彻穿着正装…… 现在好了吧,那些液体洇在上面,他怎么好意思让下人手洗? 闻彻的情绪已经发泄了出来,他看着睫毛忽闪忽闪的青年,餍足的去捏沈行月脸颊的软肉。 “祁明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今天他拆我们家的损失,要双倍偿还。” 沈行月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闻彻手中的力道重了些:“你在想什么?” 沈行月一开始没说话,闻彻挑高了眉,不满的喊了一声沈行月的名字。 沈行月的脸慢慢红了,他摸了摸闻彻的喉结,和刚刚自己用力过猛,扯紧了领带留下的红痕,像是在回味,又像是在害羞:“嗯……嗯。” 答非所问。 闻彻探究的抬起了他的下巴:“嗯?” “以后这样那样的时候,要挑个便宜的衣服,”沈行月挠了挠脸颊,“不然就太浪费了。” 闻彻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沈行月不说话了。 闻彻的笑声格外明显,直白又清晰的钻进他的耳朵眼:“你喜欢我穿着衣服啊?” “放心,家里衣服多的是,你想要我穿什么,都可以。” “就连围裙,我也……唔。” 他没说完的话被沈行月一把捂住了。 —— 祁明最终没有白白丢人现眼,成功捉住了黑蛇。 没能喘口气,就被闻彻不容拒绝的邀请到了书房。 书房门当着沈行月的面关上了。 沈行月第一次在闻彻书房门前碰了一鼻子灰。 没他该干的事,沈行月闲人一个,跑去厨房觅食。 他打开冰柜,本意上是想找两颗青菜,没想到鬼使神差的,发现了酸奶。 心中微微一动,他拉开冰柜最下面的抽屉,果不其然找出了冰激凌。 每年冬天,他都有一两天嘴馋的时候,在大雪纷飞的时候吃几口冰激凌,不仅能浇灭和患者沟通时的怒火,还能提神醒脑,简直是冬日不可多得的消遣。 不过自从闻彻镇守了厨房阵地之后,他入口的每一根菜叶子都得经过闻彻首肯,于是今年刚入冬时囤的几盒冰激凌也就被遗忘在了冰柜深处。 不过现在……他抬头观察了一下紧闭的书房门,权衡一秒,飞速拿出一盒冻得梆硬的冰激凌揣进怀里。 131蹭的一下子就弹了出来。 “哥,换一个换一个,我想吃香草味的!” 沈行月小声嘘了一下:“你去闻彻书房门口蹲着,我待会吃完给你留一半。” “没问题!” 131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他很少来闻彻的书房,一般情况下,这个NPC……不,这个气运之子会跑到他哥的书房里,一待待上半天。 闻彻竟然真的是气运之子,131左右看了看,把自己挂在了走廊的壁灯上。 他勾着头往一楼看,发现他哥快步走进了步步的房间,锁上了门。 一盒冰激凌而已! 131一面叹息婚姻到底给他哥带来了什么,一面凑近了墙面去听里面的谈话声。 “我们都不知道他以前的经历,他执行过那么多的世界,万一在你出现之前……你别这个表情,我害怕!我是实话实说,一切都要做好最差的打算。”这是祁明的声音。 “没什么是最坏的打算。”这是闻彻的声音。 他们在说什么啊?131一头雾水,他把脑袋再次往墙上凑了凑。 “……他如果要爱别人,那我也认。只要他能想起完整的自己,那个人是不是我不重要。” “真的?你可以为了他牺牲这么多?” 131也屏住了呼吸。 寂静中,闻彻说, “我只希望他快快乐乐的,就足够了。” 第59章 平安锁 我会喜欢你一辈子的。 他们结婚后的第三个月, 沈行月又一次爽约了。 他电话打过去的时候,青年正在医院加班:“啊?不好意思闻总,我忘记了, 稍等我半个小时。” 又忘记了。 “你在哪里?” “医院,”对面的青年顿了顿,“我加班。” 又加班。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已经结婚了, 他是要和工作过一辈子吗? “不用来了,时间不早了, 下次再约。” 他冷声挂断了电话。 闻彻很烦闷的从餐厅起身往外走, 服务员讶然跟上:“先生, 您一口都不吃吗?” 闻彻头也不回地说:“全部撤掉,刷卡。” 闻彻冷着脸上车,司机问:“闻总,回家吗?” 回什么家, 家里又没人。 闻彻不耐烦地别过头, 车窗外高楼鳞次栉比, 万家灯火通明,他的身形隐在车内, 阴沉沉的。 “去他的单位。” 没说是谁,司机却了然点头, 往江市第一人民医院开去。 —— 任谁被频繁爽约,都得一肚子火,况且闻彻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他步子迈的大, 风风火火的上了电梯,两个小护士对视一眼,默默挪到了墙根。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闻彻先一步迈出去,身后两个小护士小声议论,声音飘到闻彻耳朵里。 “新来的那位沈医生,还在加班打报告呢。” “啊?那不是规培生的活儿吗,他怎么……” “你没听说啊?他今天忘记开会了,被主任一顿训,说让他自己打报告,所有的搞完才能走!” “咱主任真狠,不过沈医生忘性这么大吗,还好只是忘记开会,要是忘记给病人开药,那就完蛋了。” 闻彻皱眉往后看了一眼,那两位小护士已经嘀嘀咕咕地走远了。 他站在沈行月的诊室外,门没关,青年伏案忙碌着,鼻头红红的。 闻彻一肚子的火气瞬间就散了。 他哭了吗? 也不知道他的眼睛会不会难受,闻彻慢慢蹙眉。 他敲门走进去:“还有多少工作要忙?” 沈行月在一堆报告中抬起头,果不其然,青年刘海下的眼睛也是红的,说话时鼻子嗡嗡的:“闻总,你怎么来了?” 随后又补充道:“还有一点点,五分钟!” 沈行月脸皮薄,他飞快带上口罩,遮住了自己的情绪。 闻彻忽然有些懊悔,他为什么要和沈行月置气。 他静静的看了会青年七手八脚打报告的模样,起身出去打了个电话。 两分钟后,闻彻推门进来,扬了扬手里的手机:“给你点外卖,想吃什么?” 青年的眼睛明显亮了:“都可以,我想喝甜粥。” 于是当晚,沈行月坐在诊室里,吃上了一份超级豪华的外卖,和很多款不同食材的甜粥。 闻彻起身给他揭开外卖盒,看着他喝完了三碗粥,一大盘鲜炒鸡。 闻彻的火气彻底没有了,他甚至有点想笑,原来看着冷冰冰的的沈行月,吃饭时竟然这么虔诚。 也不说话,也不刷手机,就双手捧着粥,一口一口慢慢嚼,慢慢吃。 原来他喜欢喝甜粥。 闻彻觉得自己又多了解了沈行月一点点。 “吃好了?”闻彻语气轻松,“跟我回家,你该休息了。” 他出去点餐的功夫,已经让助理联系了沈行月的科室主任,今后不会再有人来为难他。 “好,”沈行月把电脑上贴的便签纸撕掉,匆匆写了个新的贴上,“我写一下明日要做的事情。” 闻彻大致扫了一眼,皱起了眉。 沈行月:“我之前出过车祸,记忆力时好时坏,只能这样提醒自己。” “不能治好了吗?” “大概率……不可以了。” 闻彻清楚的捕捉到青年眼底的难过,那份难过闻彻记了三年。 —— 沈行月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 “喂?”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着。 沈行月的冰激凌还剩几口没吃完,他咬着勺子催促了一声,电话那头才终于有了动静。 “沈行月,你不来看看我吗?” 这道声音粗粝、低哑,沈行月愣了一下,才不确定的喊了一声:“叶霁云?” 对面猛地传来几声颤抖的气音:“是,是我,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精神病院!我根本就没病,你为什么要帮闻彻搞我?” “……什么意思?” “那些复诊资料只有你手里有,为什么会出现在发布会上?沈行月,我那么喜欢你,我恨不得为了你去死,你——” 沈行月把嘴里的勺子插进冰激凌,声音冷了下来:“为了我去死?那我现在要你去死,你死掉好了。” 叶霁云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情绪即将失控:“该死的是闻彻!有病的是闻彻!你为什么偏袒他,我只是——” 沈行月又打断了他:“你只是什么?你是一个偷走了闻彻数十年幸福的小偷,叶霁云,你总要为这些年的肆意妄为付出代价的。” “你给我打这通电话,无非就是想告诉我,是闻彻擅自动用了我的文件,”沈行月垂眸看着手上的婚戒,说,“那我也告诉你,我不在乎闻彻做了什么,因为我喜欢他。” “我只喜欢他,你不用和我浪费口舌了。” 电话那边慢慢响起巨大的抽泣,好像下一秒,对方就会背过气去,他尖声道:“就因为他是真的气运之子?!沈行月,你没有心,你当时承诺永远留在我身边,现在又说你只喜欢闻彻,你根本就是在骗人!” 沈行月干脆把电话挂断了。 他把这个号码拉进黑名单,继续吃冰激凌。 131飞回来时怪怪的,沈行月把剩下的半盒香草味冰激凌递给他,探究地看了他两眼:“怎么了?” 131含糊其辞:“没怎么呀。” 他刚刚接收的信息量太大,不知道怎么跟他哥开口。 他前脚刚刚飞过来,后脚闻彻就推门进来了。 131唰的躲了起来。 此地无银三百两,沈行月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闻彻没去管那个奇怪的荧光绿团子,他径直揽过沈行月的腰,低头把一个平安锁模样的东西挂在了沈行月的脖子上。 这个锁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摸着冰冰凉凉,模样看着圆圆胖胖的,很可爱。 沈行月揪着平安锁看:“?” “祁明给的,说有妙用。” “什么妙用?”沈行月没看出什么门道。 “这是一个锁,”闻彻点了点他挺翘的鼻尖,“会让你一辈子都离不开我。” 沈行月被逗笑了。 他抓着平安锁看了一会,轻咳一声:“我会喜欢你一辈子的。” 他很小声的补充:“不骗你。” 第60章 第一个世界 闻名于世的闻,响彻云霄的…… 沈行月觉得那个冰激凌有毒。 他吃完那半盒冰激凌后脑袋晕晕的, 特别想睡觉。 闻彻问:“不舒服?” 他佯装坚强:“舒服,很舒服。” 闻彻欲言又止,最后嗯了一声, 抱着他回了卧室。 “不舒服就睡会。” “我舒服,舒服的很。”沈行月脊背触碰到床单的一瞬间,眼睛就睁不开了, 但他还闭着眼睛嘴硬说道。 闻彻:“……” 他从沈行月的口袋中捏出荧光绿团子:“你们背着我干什么了?” 131大惊失色:“没吃没吃,冰激凌全是我吃的!” 闻彻盯着他, 啧了一声。 131瞬间闭麦。 闻彻把他重新塞进沈行月的口袋。 “不是冰激凌的问题, 是他在接收记忆, 睡一觉就好了。” 闻彻难得解释了一句,起身离开了。 131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刚刚好像说漏嘴了……闻彻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对他哥做什么的吧? ……还有,闻彻为什么这么自然的就从口袋里把他捏出来了? 他正神经兮兮的想着, 房门开合, 闻彻又走了进来。 131马上钻进了口袋最深处。 闻彻把他哥扶起来, 哄着他哥喝了几口热水,又喂了他一粒胃药, 才起身回了书房。 “……” 气运之子对谁都冷的吓人,唯独对他哥, 当宝贝一样对待。 —— 沈行月做了个梦。 梦里,他还是个新人穿越者,去的第一个小世界是个丧尸遍野的末世。 没有食物可以充饥。 他找了任务对象三天, 没找到人,反倒是把自己饿的前胸贴后背。 饿到最后,他捂着肚子狠狠瞪着楼下的丧尸,心想, 这人要是再找不到,他就干脆跳下去被丧尸咬掉脑子得了。 这也太饿了! “我再向你确认一遍,任务对象是在一个人类基地里,只要我取得他的信任,就能加入基地,混口饭吃对吧?” “没错!” 于是沈行月用最后十个积分,兑换出了任务对象的行动路线。 他刚哄好自己可以抗住饥饿完成工作,就悲催地发现按照这个行动路线走,必须要穿过一片丧尸潮。 沈行月:“……” 他不确定的问131:“我们不是走的救赎路线吗?” 谁家好人上来就要杀出重围、在丧尸嘴里讨生活啊?! 然而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当晚深夜,沈行月找了辆摩托车,扣上头盔,嗡的一声冲进丧尸潮。 一连串的丧尸在他车轱辘后面狂追,摩托车车灯黯淡,前路看不清楚,只能看得到弥漫的黄沙,和前路无数只被声音吸引而来的丧尸。 沈行月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跑! 他把车把手拧到最大,压着丧尸的脑袋一路嗡鸣,风驰电掣地骑到立交桥上,只要穿过这座桥,就能找到任务对象。 他只要成功找到任务对象,就有积分奖励,就能让131帮忙处理这些丧尸。 131紧张的在他衣兜里汇报:【距离任务对象还有四公里!】 沈行月猛地加了一把油门,前路可期! 夜色浓稠,丧尸此起彼伏的吼叫声格外响亮,立交桥很长,沈行月眯起眼睛,只能看到桥对面站了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 是谁? 他脑子里刚刚浮现这个疑问,下一刻,一只蹲在金属护栏上的丧尸找准时机,猛地迎面扑向摩托车上的沈行月! 沈行月:!!! 他车把一转,摩托车不受控制地抖出了一个S弯,油门脱力松开的下一秒,身后的丧尸咬到了他后背鼓起的衣服。 只差几毫米的距离,他的皮肤就会被丧尸锋利的牙齿咬破,然后在三分钟之内迅速失去意识,成为丧尸大队里的一份子。 他后背忽的惊出一身冷汗。 身后有沉闷的碰撞声传来,那些丧尸一个接一个的顺着同伴的力道,拖住了他的摩托。 131的尖叫声响彻云霄:“哥,快跑啊!” 跑不了。 他已经三天没进食了,不可能弃车跑路,他的运动细胞他自己清楚,没跑两步就会被追上吃掉。 他深吸一口气,取下头盔砸向身后紧咬着自己衣服的丧尸,毅然决然跳上护栏,从立交桥上跳了下去! 一片混乱中,跟个石头一样杵在桥尾的男人动了,他腿很长,迷彩裤下遮盖着强壮有力的肌肉,跑过来时一枪打爆摩托车的油箱,单手翻身,跟着他跳了下去! 沈行月像个小石子,咚的一声隐入汹涌的江河。 耳朵灌水的上一秒,男人破水抓住他手腕的动作随着131的提示音一起到来: 【距离任务对象还有0公里!】 —— 沈行月醒来时,鼻腔和五脏六腑火辣辣的疼。 那个所谓的任务对象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椅子太小,男人的长腿收不住,随意的交叠在椅前。 他等沈行月止住咳嗽,终于忍不住匪夷所思的问:“你不会水,为什么往江里跳。” 沈行月:“……”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会水,关键是跳江能留全尸,在桥面上只能被吃。 但这话怎么能对脆弱的任务对象说呢? 131告诉过他,任务对象的精神情况堪忧,而他沈行月,是肩负着使命和任务拯救任务对象的! 他自动把任务对象当成了一个需要保护的小可怜形象,虽然现实和想象有些出入,但是他还是装作沉稳的模样摇了摇头,没有搭腔。 男人没等到床上的青年回应自己,看了他几眼,把手边的一碗稀粥递给他。 稀粥的味道特别一言难尽。 沈行月只喝了一口,就默默的放下了碗。 他现在觉得自己还能饿两天。 男人皱眉,也不嫌弃,接过他的碗低头喝了一口:“就这个味,怎么了?” “……没什么。” 有饭吃就不错了,这世道,轮得到他来挑剔吗,沈行月小声叹了口气。 男人咂摸过来:“你觉得难喝?” “食堂掌勺的大叔被丧尸咬了,这是我煮的。” 他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糖果,撕开放进他的碗里:“就这样,将就喝吧。” 稀粥温度没有很高,糖果融化的并不快,粥还是奇怪味道的粥,但因为知道碗底有一颗糖,他就能咽下去了。 喝到最后一口的时候格外甜,糖块软化了,被沈行月抵在舌尖,珍惜的舔了舔。 男人漫不经心地玩着手里的枪,一圈一圈的在掌心打转,看着他喝完了,才起身准备去刷碗。 沈行月吃了饭,说话也有了力气,他提高了声音:“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水流声哗啦啦,男人穿着迷彩服低头三两下把碗刷干净了,说:“我叫闻彻。” “闻名于世的闻,响彻云霄的彻。” 闻彻。 沈行月猛地惊醒了。 入目是一片漆黑,床头灯没开,根本判断不出来时间早晚。 闻彻的呼吸在他颈间,沈行月推了推他:“闻彻。” 黑暗中,男人应了一声:“做梦了?” 是梦吗? 沈行月用力回想了一下,他不确定地说:“我梦见了一个人。” 腰间的手臂缓缓收紧了,沈行月浑然不觉,只是边头脑风暴,边去捏闻彻手臂上的肌肉。 过了会,闻彻把他的手拿下来了。 沈行月:? 闻彻手掌卡着他的手腕,问:“梦见谁了。” “你。”沈行月一边回答,一边继续想这个梦的后续。 闻彻沉默片刻,拉开了灯。 他面色古怪,沈行月没戴眼镜,眯着眼抬头看去,说不清闻彻脸上是高兴还是庆幸。 他一无所觉的抬了下右手,手腕一挣,感受到了阻力。 他垂眼往下看,手腕上缠了一条领带,打的是死结。 领带的另一端,在闻彻手心。 第 61 章【正文完结】 第61章 正文完结 从无数个世界选…… 暖黄的灯影把闻彻的轮廓勾勒出来, 窗纱随着暖风晃动,宁静安逸。 如果忽略掉手腕上的桎梏的话。 闻彻手里拽着领带末尾,他略微低头, 看着斜靠在床头的青年:“梦到我什么了?” 沈行月迷茫的抬起手,想问闻彻在干什么,却又被闻彻的问题转移了注意力:“梦见你给我做饭。” “只梦见了我吗?” “嗯。” 除了你, 剩下的都是丧尸了。 闻彻眉梢一挑,确认道:“没有别人?” “没有别人, ”沈行月顿了顿, 终于察觉到不对来, “你大半夜不睡觉,就为了问我做了什么梦?” 闻彻笑了,他把领带松松地往手指上缠了几圈,低头去亲沈行月的唇。 他的力道没轻没重, 牙齿咬在唇上麻麻的。 男人心跳声鼓噪。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有多么开心。 一个世界有那么多的人, 他闻彻却准确的捉住他的月亮。 “你梦到的, 是我们的前世。” 不是别人,是我们。 是他闻彻陪着沈行月度过的前世。 沈行月看到闻彻眉眼里全是藏不住的喜悦, 在暗室熠熠生辉,简直让他移不开眼。男人宽大的身躯压在他的身上, 呼吸声一下一下洒在他的颈侧。 前世? 沈行月还懵着,下意识地先张开唇继续让闻彻咬,然后睁着眼发出一声疑惑的气音。 闻彻一下一下的啄着他的唇, 沈行月咽了口口水后,才坚定的抵抗住美色,双手把面前迷人的脸推远了点, “我的记忆天赋被抵在局里了, 要很多很多积分才可以兑换……你不是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怎么什么都已经弄清楚了?!” “我和祁明聊了聊,”闻彻握住沈行月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腰间,把两个人的距离拉进了,“他赔不起我们家的屏风,就多交代了些东西。” 他得知沈行月在第一个任务世界中,用自己的记忆天赋做抵押,滞留在那个世界数年。 他嫉妒、惶恐、不安了这么久,原来让沈行月放弃记忆也要滞留在小世界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他笑的整个人都在荡漾,沈行月视而不见,掰过他的脸,严肃问:“你用什么东西换回我记忆的?” 闻彻稍稍把头的重量压在沈行月手上,贴着他手心漫不经心地说:“一点没用的东西。” 沈行月等了一会,闻彻没说话,手不老实的从他小腿往上摸,被沈行月红着耳朵尖蹬掉了。 他催促道:“说啊!” “气运。” 气运? 沈行月猛抽一口气,觉得自己马上要晕倒了。 “气运?气运!你怎么说给就给!你和我商量了吗?祁明个王八蛋,我就不应该让你们谈,你现在跟我走,去找祁明换回来,我不要这些记忆了!” 沈行月干脆利落的翻转手腕,指尖一收,下一秒,领带被他扯开,复而套在闻彻脖子上。 刚才慢悠悠的晃着带子是情.趣,现在他只想拿着带子把闻彻的气运换回来…… 沈行月拽了一把:“走!” “不走。”闻彻任由他拿着领带套着自己的脖子,坐在床上静静的看着他。 沈行月一向冷静,他自认为没什么事情能影响到自己的情绪,直到遇到闻彻。 他现在觉得脑子里的血往上涌:“失去气运意味着你就要变成一个普通人了,你会受伤,会流血……” “行月,我在此之前也一样会受伤会流血,在气运被夺走的这二十多年,我一直都是一个普通人。” 他从只身一人出国留学,到拉拢所有股东一致对外,把闻家带领到富豪榜前十,他靠的从来都不是气运。 “……” 沈行月别过头不去看他。 他闻彻自己可以不在乎,但是沈行月在乎。 闻彻伸手去拉他的袖子,被沈行月拍开了。 闻彻停了会,起身走到沈行月坐的床沿对面,单膝跪下,把脖子上没摘下来的领带打了个结,把领带末端塞进沈行月手中。 “有没有气运,都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活,”闻彻说,“我永远是你一个人的小狗,嗯?” 闻彻不会哄人,也说不出来什么甜言蜜语。沈行月说他是小狗,他就是沈行月的小狗,只要能让他开心。 沈行月狠狠吸了几口气,收着力道踹了他一脚,爬上床背对着他睡觉。 只有一床被子,全被他怒气冲冲的卷跑了。 闻彻起身,长指一勾,把领带丢在地上,眼底闪过一丝遗憾。 他竟然没牵。 今晚是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默默把口袋里的一盒膏体拿出来,原封不动的放在抽屉里。 随后把特大号沈行月馅的春卷抱在怀里:“不气了好不好?” 沈行月不搭理他,过了很久,久到闻彻都以为沈行月睡着了,他怕青年被闷出一身汗,刚准备把春卷馅掏出来,春卷馅就动了。 沈行月转过来看着他:“换走气运的时候,疼吗?” 闻彻喉咙滚了一下。 “不知道,当时没想这个,”闻彻笑了一下,“我当时在想……你向我告白这件事,可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沈行月掐了一把他的腰。 闻彻又往他身上凑了,好像沈行月做的一切举动都是对他的奖励。 “所以我们在那个世界为什么会相爱,我想听你给我讲。” 长夜漫漫,他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倾听爱人的回忆,去重复追忆一个又一个名为爱的细节。 不论是十年还是二十年,他都可以抱紧沈行月,在他耳边呢喃: “那你就再讲一遍,从无数个世界中选择我的故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