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文女主求生指南》 1、甜文女主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 房檐上积雪尚未融净,早市已喧嚣起来。 华灯站在热气蒸腾的包子铺前,悠悠地啃下一口肉包。 她披着狐裘斗篷,洁白的绒毛簇拥着一张小脸,鼻尖被冻得通红。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回到温暖舒适的马车,而是驻足原地,专注看着某个方向。 那里正上演一出精彩的砍价大戏。 白衣黑发的男子半蹲在一间摊位前,手指着其中剑鞘模样的制品,低声询问价格。 他背上负剑,只是有剑无鞘,且剑身已经卷边,显得破破烂烂。 摊主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嗑着瓜子打量了他一番。 见他虽脸戴半张面具,却可窥见俊逸的面容,且气度沉稳冷冽,绝非凡人,不由笑道:“小郎君打哪来的?你既然喜欢,我就便宜些卖予你咯。” 男子似乎没听出她话中的调笑,直截了当问:“两折卖不卖?” 摊主嗑瓜子的手一顿。 “两、两折?” “嗯。” 华灯无声地笑了。 果然,摊主深吸一口气,不耐烦地摆手:“去去去,什么年头还敢狮子大张口?八折都不卖你还想要两折?” 男子并未恼怒,只是走到后面的摊位挨个尝试。 早市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声音。 “什么,两折?你找死啊?” “不卖不卖不卖,你这人有没有脑子?” “唉一边去,别惹老子清静!” 眼见人影走远,消失在早市尽头,华灯慢条斯理吞下最后一口包子。 “刚刚那人长得还挺好看的,可惜脑子有坑。” 这句话是对系统说的。 平时系统都在休眠状态,只有她主动呼唤才会苏醒。 下一秒,系统回应她:“宿主,这是书里的天才剑修,名叫沈昼。” 华灯嘴角一挑:“能有多天才?” 今天的她分外膨胀,信口开河。 “你不是说我天赋异禀?等我修炼大成,天下第一的位置就是我的了,哈哈哈!” 往常系统听见这种话,都会附和地接上几句,但此时,它不知为何格外沉默。 沉浸在喜悦中的华灯没有察觉,转身踏上马车。 车门开了又合,两匹通体洁白的灵马生出翅膀,徐徐飞向更高处的山峰。 那里,是修仙界五大门派之一,药清宗的所在。 …… 华灯上辈子就是千金大小姐。 虽然爹不疼娘不爱,好在家财万贯,供她挥霍潇洒到二十多岁。 二十三岁生日那天,她先是得知家里破产的消息,紧接着突发恶疾,当场一命呜呼。 系统说,这是穿书者篡改剧情造成的连带效应,把她给蝴蝶掉了。作为补偿,她将穿越到另一个世界,享受完美幸福的甜文剧情。 华灯同意了。 穿越至今,她的确活得顺风顺水。家里有钱,爹娘宠爱,人生吃过最大的苦头就是五岁对着小帅哥表白,被人糊了一嘴泥巴。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修仙世界,她具备异于常人的天赋——木属性天灵根,早早被修仙大派预定,只等她十八岁入门拜师。 今天,是华灯出门拜师的第三天,再过两刻钟就能抵达药清宗。 她百无聊赖地叫醒系统:“你之前不是一直不让我看小说剧情吗?现在可以看了吧?” 穿书局什么破规定,竟然要等到十八岁整才让看,她前两天才过完十八岁生辰。 系统吞吞吐吐地说:“哦……那好吧。” 声音落下,一本实体书从虚空凝结,落在华灯手里,后者立刻翻身坐起,津津有味地品鉴起来。 开头写道,自拜入师门,女主便显露出不可多得的天赋,赢得众人喜欢。 华灯满意地翻过,没错,这个女主就是她,团宠剧情完全可以多来点! 又写道,随着相处加深,师父和师兄相继对她告白。 华灯手指一顿。 这……也行吧,反正是甜文,能够理解。 她继续看到第三章。 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师父终于按捺不住对女主的感情。他不仅悄悄溜入女主的房间,还对她使用禁术。 完成了第一次的口口。 华灯的表情僵在脸上。她不可置信地把这页来回翻看,确定自己看得没错。 【他们在房间里肆意地口口,从床笫口到书桌,从书桌口到窗边,华灯食髓知味,抱着他的脖子叫道:“师父,人家还要更多~”】 “噗!” 同名同姓带来的巨大冲击,令华灯整个人都在颤抖。 气得。 怪不得系统坚持要她成年才能看,因为这是十八禁小说啊! 越往后翻,华灯受到的震撼就越大,最后差点没厥过去。 她咬牙切齿。 甜文。 我该怎么和你解释,什么是他【哔——】的甜文! “抱歉。”系统难得尴尬,“穿书局对标签的设置不够合理,我在筛选时只顾着找甜文,忽视了年龄限制这一条件。” 它试图安慰:“不过你别怕,这本书的好评度很高,读者们一度打赏到总榜第三……” “我当读者也很喜欢这种内容呢。”华灯冷漠地说,“你想试试被茶壶、银铃还有毒蛇塞满的滋味吗?” 很显然,系统不想。 它无言以对。 正当华灯气急败坏考虑要不要跳车的时候,外面传来侍女的声音。 ——药清宗到了。 * 身为鼎鼎有名的医修门派,药清宗不仅规模庞大,环境更是颇为高雅。打眼望去,各式华丽的飞舟、雕车应有尽有,日夜不息地穿梭于云雾中。 当然,华灯的马车也不遑多让。 怀着沉痛的心情,华灯踏入药清峰,跟随仙鹤指引缓缓向前。她穿过白玉制成的法阵,穿过幽香阵阵的花圃,最终抵达一座朴素的宫殿前。 药清堂。 据传乃十位药清宗的初代创始人合力打造,万年来矗立不倒,只经历过简单的修缮。 不过这些,华灯都没心情看,也没心情去想。 她眼里只有大殿内含笑迎接她的诸位长老和同门。 其中一半都是她在书里发生关系的对象。 容貌年轻的掌门笑道:“徒儿,你终于来了,路上可还顺利?” 华灯勉强回道:“多谢掌门……师父关心,我一切皆好。” 没错,这就是五年前游历路过,主动去华府收她为徒的第一号情缘。 那时他没有急着将华灯接走,而是送来一本功法。他对华家人意味深长地说:“先教她跟随功法自行修炼,等年满十八,且筑基成功之时再接来不迟。” 华灯还傻傻点头,感谢他为自己和家人创造更多相处时间。 如今方知,原来是她身为合欢圣体,必须满足两个条件才算真正觉醒: 一,年满十八; 二,筑基成功。 等这两点达成,她就可化作炉鼎,供门派众人采阴补阳,破除修炼瓶颈。 呸,狗男人。华灯冷眼相待。 一旁的师兄段译不知她心思,还以为她舟车劳顿,主动说道:“师妹许是累了吧,等领了弟子令牌,我就带你回房歇息。” 马上就是拜师仪式,华灯敷衍地谢了声,站着没动。 她在脑海里和系统拉锯:“我不喜欢这本小说,你给我换一个。” “宿主,这个真的不行。”系统哭着说,“除非你再死一次,然后把身体让给别人,不然这个世界就要崩坏了。” “那怎么办?我可以不拜师吗?” “……好像也不行。”系统的声音越来越小,“如果拒绝走剧情的话,会导致宿主寿命缩减,直到暴毙而亡。” 华灯翻了个白眼。 “师妹?”见她久久不动,段译轻声呼唤,“该来拜师了。” 唉。 华灯只能暂时认命,接过拜师茶,硬着头皮屈膝拜师。 仪式完成,大家纷纷笑着祝贺,眼里各有情绪,藏都藏不住。 华灯挨个审视他们。 婴儿手臂大小的师父。 一夜八次不倒的师叔。 永远活跃于各种夹心里的师兄。 尚未入门拥有两根的师弟。 苍天啊,她真的要经历这些吗? 华灯惊得倒退两步,抓住旁边一位师姐的衣角。 只有这里才安全一点。 她转头,对师姐报以感激的眼神。 突然,脑子里蹦出一段原文。 【随袖烟向来嫉妒这位师妹,恨不得处处与她作对。然而日积月累,这嫉妒之中,又似乎暗生了某种别样的情绪……】 华灯攥住她衣角的手一松,表情变得惊悚起来。 怎么你也?! 拿到弟子令牌的一刻,华灯落荒而逃。 …… 作为掌门亲传,华灯别的不说,待遇方面还是一等一的。 药清宗给她配置的房间典雅明净,可惜她习惯了华府奢靡富贵的风格,对这里实在提不起兴趣。 此刻她正左手小地图,右手原著,认真地研究着。系统给她的地图能标记每个人对她情感状态,喜爱度越高越偏红,反之则偏黄。 打眼一看,已经红了一片。 华灯瞬间头皮发麻,趴在桌子上生无可恋。 系统心怀愧疚,主动提出:“宿主你也别太难过了,我已经向穿书局提议,给你免费升级体质作为补偿,穿书局刚刚也同意了。” 闻言,华灯打起精神。要是能把体质升级成战斗型,那她就不用担心被人趁虚而入了。 一炷香后,系统擦了擦不存在汗水。 “恭喜宿主,你已经由千年不遇的合欢圣体,升级为万年不遇的合欢神·圣体!” “…………” 华灯气笑了:“我谢谢你啊!” 大约五岁的时候,她就知晓自己体质特殊,容易招惹邪祟。然而现在看来,就算是邪祟也比这些豺狼虎豹强。 一想到书里满目生草的情节,她瞬间丧失斗志,瘫倒在椅子上双目无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忽然,似是想起什么,华灯一个鲤鱼打挺重新翻开小说。 还有希望,还有希望的。经过逐字逐句的检阅,有一个存在,似乎可以将她从无尽的口口中解脱。 这篇长达百万字的刘备小说里,所有人都对女主倾心,为她神魂颠倒,寻死觅活。 只有一个例外——剑修沈昼。 他无父无母,无门无派,是个断情绝欲的狠人。尽管着墨不多,但根据仅有的几个情节,华灯可以判断出他的性格底色。 路过时偶遇求助者,明明只是举手之劳,他却选择见死不救,证明其生性冷漠,毫无怜悯之心。 女主不慎中药与他夹道相逢,他抬脚就把女主踹进冰湖,号称“退烧降温”,还在事后收取了五十枚灵石的“治疗费”。 这表明他不通人情,看重金钱大于美色。鉴于女主能自动诱发男人欲.望的合欢体质,还有极大可能存在那啥障碍。 出场的最后一个情节,是女主衣衫散乱的情况下坠落台阶,含羞带怯地摔向他怀里。 而他闪身拔剑,指着地上的女主说:“太慢了,你还不足以当我的对手。” 摔得一脸懵圈的女主:“?” 看看,看看,多么正直的青年。 足够冷血,足够坚定,足够太监——所有的品质加在一起,无疑是华灯最爱的模样。 “我找到我的理想型了,系统。” 华灯含泪感慨,果断收拾行李。 “我要去找他,雇他当我的保镖!”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沈昼救救 幽州地处东北,十二月正是寒风吹雪之时。 华灯千里迢迢赶到的时候,虽未下雪也没好到哪去。刀子似的冷风四面八方地刮过来,她麻木地吸了口气,裹着厚重的冬衣,手拥暖炉,随着人群前进。 庞大的建筑映入眼帘,石柱上竞技场三个字格外醒目。人群井然有序,挨个检票踏入其中,华灯排在前列,怏怏地掏出门票,思绪随风发散。 十五天前出发寻找沈昼之际,她绝没想到会落至如此下场。 本以为按照华家的财力,至多三天就能把沈昼揪出来。谁曾想他跟哆啦a梦一样,一会出现在青州,一会去到万里外的越州,比泥鳅还难抓。 昨天傍晚她收到消息,沈昼报名参加了幽州临山城的百人竞技大赛,立马派手下买好门票,连夜坐车赶来。 甚至为了加快速度,她把两匹马换成四匹马,中途好险没把马累死。 到了地方也来不及休息,连口水都没喝就急匆匆跑来排队,生怕又跟沈昼失之交臂。 万幸这一次她赶上了。比赛还得一会才开始,走进观众席找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坐下,她视线不断逡巡,企图锁定沈昼的所在。 旁边的哥们和她打招呼:“你也来看百人竞技啊?那场面老血腥了,你行吗?” 华灯回头扫了他一眼,又把头转回去,随口说:“行不行等会就知道了。” 男子却在她这一眼中,仿佛看呆了般,情不自禁伸出手:“敢问美人尊姓大名……” 咔嚓。 伴随着骨骼扭曲的声音,男子捂着手腕发出惨叫,冷汗连连退避三舍。 华灯又好心地用治愈术帮他把骨头正位了。 她好歹是筑基期,只让他脱臼没弄骨折都是发善心。 男子终于明白自己是碰上了修真者,霎时静如鹌鹑,哪怕对方再美也不敢多投一个眼神。 一刻钟后,观众席的人差不多来齐了,参赛者们也陆续准备进场。 百人竞技,如同名字一般,每次有上百号人参赛。规则只有一个:站到最后,就是赢家。 胜者可得奖励一千灵石,就规模和凶残程度而言,着实算不得多。 结合上次在早市沈昼的表现,华灯觉得,他大概真的很缺钱。 巧了,她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 整整一百名参赛者相继进场,华灯等了会,果然发现沈昼的身影。 他身量极高,称得上鹤立鸡群,脸上的青铜面具更是别具一格,想不注意到都难。 半月未见,他仍旧是那一身朴素的白衣,黑发以红绸束起,发尾垂至腰间,随着步伐轻轻摇曳。 从华灯的视角,能发现不少人都在偷偷打量他,大约是觉得他步履稳健,气度非凡,将他视作劲敌。 只是很快地,这些人的目光就纷纷转移。无他,实在是沈昼过于沉默,在一众满身煞气宛如凶兽的参赛者中内敛得格格不入。 无论旁人怎么挑衅,他始终不拔剑,不言语,待在角落冷眼旁观,不曾泄露一丝杀气。 这里说是竞技场,仿佛只要打倒对手就行,实际没多久就会变成生死搏斗。而一个没有杀意的人,是绝对活不到最后的。 须臾,一声令下,百人乱战开始,全场沸腾。 沈昼终于有了动作,他不疾不徐踏出一步,从角落来到战场边缘,两手垂落,重心后移,是个很放松的姿势。 上次见他是有剑无鞘,这次却反过来,腰上悬着的只有剑鞘。华灯想,不知是哪个摊主大发善心两折卖给他的。 当这个念头兴起又消失的时候,满场喧哗戛然而止。 华灯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发现比赛已经结束。 百人竞技场变成一人竞技场,九十九人伏地哀嚎,唯余沈昼屹立不倒。 观众和裁判目瞪口呆。 旁边的哥们“淦”了声,骂道:“这还花钱看个屁啊!”说好的血腥呢?! “嘶……”华灯的震惊不比他少。 刚才她看得分明,沈昼居然连法术都没用,是真的靠一柄剑鞘在三秒内击败了所有人,哪怕对修仙者来说,难度也不亚于七十老太暴打泰森。 她瞬间心潮澎湃,对沈昼的实力有了新的评估,迫不及待冲下看台,去前厅寻找沈昼的身影。 当她赶到时,沈昼领了奖金正朝门外走,华灯几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抬手将他拦下。 动作幅度有些大,腕上的桃花手链晃了出来,她又赶紧藏好。这是五岁时一个修士路过给的,能隐藏她的体质,她还不想暴露自己的特殊性。 莫名被人阻拦,沈昼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微垂下眼睫,等待她的解释。 华灯快速扫过周围,开门见山地问:“沈昼道友,你现在有道侣或者喜欢的人吗?” 听到名字的时候,沈昼看了她一眼,然后说:“无。” 华灯满意地微笑:“那你介意多一个道侣吗?” 沈昼平静反问:“什么意思?” 华灯深吸一口气:“我的意思是,你愿不愿意和我结为道侣?” 怕沈昼不同意,她一口气说完:“我现在急需一名修为过硬的人当道侣,思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出每月五万灵石。当然,没有包.养你的意思,这完全是道友间的友好交流。” 说完这一大段,她轻松不少,心想沈昼绝对拒绝不了这优渥的条件。 沈昼确实没怎么犹豫,他说:“我不与人双修。” “你同意就……啊?” 愕然片刻,华灯问:“你修无情道?” 沈昼说了个“不”字,直接越过她离开了这里。 华灯:“???” 两辈子加起来都鲜少有被人拒绝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去抓沈昼的衣袖要他说个明白。 然而那片衣袖就跟云烟似的,从她手心悄无声息地溜走,似乎极厌恶被她触碰。 华灯:“………” 她被嫌弃了吧。 是被嫌弃了吧! 大小姐脾气上来,她当即拎着裙子追了出去。 “你为什么不同意?我还可以加价的!八万行不行?” “不是你不修无情道还有什么可犟的啊?” “难道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无论华灯怎么跟在后头喊,沈昼都无动于衷。 她追得气喘吁吁,难以理解地询问系统:“沈昼在书里也是这种性格吗?” 系统:“嗯……大概吧。他在书里确实没什么戏份。” 虽然没戏份,可也不至于这么惜字如金吧,华灯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无论如何,她已经没得选了,与其让她回去走剧情不如趁早让她去死。 沈昼倒是毫不关心她这边的情况,离开竞技场后便加快了步伐,朝着街道尽头的一座高楼走去。 华灯随意瞄了眼就匆忙跟上,完全没注意牌匾上“飞烟阁”三个大字。 等进了高楼,她才发现不太对。 周围有些过于安静,每个人都在认真盯着手里的传讯碟,或者墙上巨大的卷轴,没人交谈,也没人在意其他。 有几道目光朝她射来,带着探究的意味,她快走两步紧跟沈昼,小声叫道:“沈——” 后面的字突然发不出声。 她睁大眼睛,面前只有沈昼的背影。喉咙像被木头堵住一样,说不出话也难以呼吸,手脚变得不听使唤,带着她无比僵硬地走上楼梯。 是沈昼做的吗?这是什么法术? “傀儡术。”系统贴心地解释。 等到了二楼空台,沈昼顺手揭下悬赏令的同时,放开对她的控制,淡淡地转过身。 华灯捂着脖子喘息,指责道:“你干嘛?想暗害我呀?” 沈昼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华灯回忆了下牌匾上的字:“飞烟阁?” 沈昼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墙上的卷轴。 华灯于是跟着望去。 只见信息不断变幻的卷轴之上,一个名字赫然在列—— 悬赏令,第一名,沈昼。 赏金:七千八百万。 飞烟阁,买凶杀人之所。 华灯默默地住嘴了。她说:“我知道了,在这不会叫你的名字。” 沈昼:“不要跟着我,我不会答应的。” 这是他对华灯说的第一个长句。 语气平淡到近乎诡异。 华灯眨了下眼,在他抬脚离开时,却并没有依言留在原地,而是再度小跑着跟了上去。 “你现在不答应是没见识过我的财力,等下你绝对会后悔的!”华灯握着拳头发誓。 “宿主,要不还是放弃吧。”系统看不下去劝说她,“其实走剧情也没那么难,而且你的男主们大多都……呃,比较拟人。” “我不!”华灯反而坚定了想法,“他越拒绝我,越证明他能摆脱合欢圣体的影响,我一定要砸钱拿下他!” 她才不要跟各种奇怪的物种玩奇怪的play! 华灯说到做到。 等沈昼踏进兵器阁的时候,她立马抬脚跟上,储备灵石的玉牌早早调到手里。 她生得美艳,衣着更是华贵非凡,连脚踩的靴子都是越州特产的月华锦缎面,可谓浑身上下无一不精致。 掌柜的一瞧就知道来了大客户,赶忙上前奉承,只是转头又瞧见和华灯一伙的沈昼,不免心里有些嘀咕,俨然把他当成傍富婆的穷剑士。 华灯哪管这些,眼睛只顾着盯紧沈昼,他看什么她就跟着买什么,最后几乎买空半个店,出门的时候掌柜就差给她跪下。 沈昼仍是不见异样,仿佛身后压根没华灯这个人,该去哪去哪,该干什么干什么。 华灯跟了他大半天,买了不知多少东西。傍晚的时候,他终于不再逗留,出了城门,看架势准备去杀悬赏令上的人。 一进到城外弯弯绕绕的树林,华灯就意识到不妙。 没等她去抓住沈昼,果然眼前一花,沈昼的身影消失在原地,无影无踪。 华灯:“……” 她懊恼地跺脚,东西还没送出去,之后找沈昼又该费好大功夫,保不准药清宗会不会提前抓她回去。 “哟,哪来的美人?”令人作呕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打破这片寂静。 另外一个声音说:“今天运气不错呀,能让我们哥俩好好爽一爽。” 啊,又来了,华灯面无表情转身,内心毫无波澜。这就是女主buff,也是她之前很少出门的原因。 对面站着两个持刀的修士,华灯一身法宝,其实不是很怕,保险起见还是问了声:“系统,这两个傻叉什么修为?” 系统扫描了下:“两个都是金丹期。” 华灯沉重地说:“这样看,他们的实力可能在我之上。” 系统:“……”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眼看两人快要扑过来,华灯扭头就喊:“给你五百灵石,帮我杀了他们!” 那两人顿时笑道:“小美人和谁说话呢?这里可只有我们哦……哦哦哦!谁捅老子屁股!” 还能是谁,当然是眼里只有灵石的沈昼。 他揭悬赏令时,华灯碰巧瞄见,悬赏额不过三百灵石,所以她故意加价,就赌沈昼能听见,并且会赶来。 她赌对了。沈昼出现得极快,杀人的动作也极快,手起剑落,竟是一滴血都未曾溅出。 刚巧华灯也有点洁癖,对此更为满意,抱着灵石就跑了过去。 忽然,一阵寒风刮过,她打了个冷颤。当看清沈昼的状态时,这股冷意竟更甚之前。 地上的人已经死透,沈昼周身散发的杀气却并未收敛,久经战场的血与戾气尽数向华灯倾轧而来,快要将她的血液冻结。 华灯的脚步逐渐迟缓,然后停止。 她再迟钝也能意识到,现在的沈昼和先前完全不同。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柄收敛入鞘的剑,那现在无疑已经锋芒毕露,令人胆寒。 周遭寂寂无言,唯有风过林梢传来涛涛声响,沈昼随意拔起插在尸体上的剑,转头望了过来。 那张青铜面具泛着寒光,居高临下,吐字淡漠:“你好像还没发现。” “——我能杀了他们,现在也可以杀了你。” 每一个字,都是毫不掩藏的杀气。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有钱任性 华灯总算明白,为何之前面对沈昼有股强烈的违和感。 因为那些并不是他真正想要说的话,他的平和,冷淡,都只为压制心底的杀意。 而现在,他不需要了。 乌云不知何时飘过苍穹,本就稀薄的月光被云层一挡,霎时天地昏暗。深沉的夜色如同一团黑雾,让沈昼本就极具压迫感的身姿变得更加晦暗。 他正对着华灯,束发的红绸拂过脸颊,血色刺眼,对比鲜明的半截青铜面具压着一双沉沉的眼眸,比腊月寒风还要冰冷。 这一刻,华灯能清晰听到心脏怦怦直跳的声音。 她捏了下掌心,努力平复呼吸,随后看向沈昼,不躲不避,轻声问:“那你要杀了我吗?” 她毫不怀疑沈昼真的可能杀了她,但她更相信自己奉行的准则——有钱能使鬼推磨。 如果不能,那就是钱不够多。 听到她的话,沈昼目光微动,一双如同死水的眸子,终于显出少许活人气息,冷沉不耐:“不是让你别跟着了吗?” 华灯立刻上前一步,把怀里的灵石捧给他看:“这是五百灵石,给你的报酬。” 一边说着,一边不断从乾坤戒里调出今天买的东西,咚咚咚扔到地上,很快堆成半人高的小山。 她暗示道:“这些,这些,还有这些,你都看到了吗?” 沈昼:“我不瞎。” 华灯笑起来,说:“都给你了!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以后还会有更多!” “你的要求?”沈昼站得直了些,面具下的眼似乎在打量她,“——做你道侣,这种要求?” 未及华灯回应,他嗤之以鼻:“可笑至极。” 华灯马上追问:“为什么?” 沈昼只说:“我不与人双修。” 华灯双眉紧蹙,再次听见这句话,她察觉出些许不同寻常的意味。 不与人…… “啊,我知道了。”福至心灵,她恍然明白了什么。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没想跟你双修!”她急忙辩解,“我的意思是——我需要有人占据我道侣的身份,就这样而已。” 就这样而已? 沈昼把玩长剑的动作一顿,终于转动眼眸,正视眼前的少女。 她穿着杏黄色的衣裳,身披狐裘斗篷,也许是跑得久了,乌发散乱在脸侧,划过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 腊月天气冷寒,她还没学过抵御寒气的法术,所以总是小幅度地跺脚搓手,说出话时会呼出淡淡的白气。 明明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此时脸上却没有半分不耐,自始至终含笑看着他,好像完全无视他手里的剑,也无视他言语中的威胁。 沈昼来了点兴趣:“你不是合欢圣体?” 少女脸上浮现惊讶的神情,仿佛惊叹他的实力:“我已经做了伪装,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愚蠢的问题,他懒得回答,干脆挑起另一个话题:“不双修,那你图什么?” 她理所当然地说:“图你不想跟我双修。” 沈昼:“?” 难得的沉默,让华灯意识到了机会。 她迈动僵硬的腿脚,努力走近一步,手捧灵石笑眯眯地说:“你看,我的体质你也发现了,比较特殊,所以我很需要一位放心的保镖。你不觉得自己就很合适么?” “保镖?” 沈昼头一次听见如此荒唐的要求,只是周身杀气到底收敛了些,查探周围有无埋伏的神识也渐渐收回。 他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对华灯问:“你真的知道我是什么人?” “知道,你是沈昼,修仙界最厉害的剑修,我一直很崇拜你。”华灯信口拈来,徐徐善诱,“我很有钱的,五万一个月,绝对不亏。” 沈昼敛眸,半晌,开口。 “——可以。你别后悔。”说完,他略微顿了下,“十万。” “八万!”商人的本能令华灯下意识砍价。 旋即就看到沈昼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立刻察觉不妥,改口道:“十万,就十万!” 华灯心在滴血,见沈昼没有再恶意加价,这才松了口气,艰难取出契书,含泪改价。 “那说定了,以后你就是我名义上的道侣,不能反悔。契书我已经拟好,待会你看完画押签字就行,一年起步,上不封顶!” “最多三个月。” 华灯咬牙:“……成交!”先把人骗到手再说。 就这样,两人对着树林间隙冰凉的月光,一同读过契书,签订了契约。 考虑到沈昼的要求,还特意加上一条:“在此期间,绝不强迫乙方(沈昼)行双修之举。” 四十七条阅读完毕,沈昼的手印从最后一页落下,华灯立马将契书抱进怀里,抬起头时笑得像只狐狸。 “以后,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不管遇到什么危险,你都必须得来救我。” 沈昼淡淡地“嗯”了一声。收钱办事,这点职业道德他还是有……大概有的。 华灯放下一门心事,顿觉身轻如燕,再也忍不住吐槽的心:“看不出来,你还挺在乎你的贞操。” 她还没说什么呢,他倒先介意上双修的事了。 亏她还认真思考过他不答应的原因,甚至发散到他会不会有个深埋心底的白月光。 结果居然,只是因为他怕被玷污了清白! “我看起来像是会强迫你的人吗?” 面对她不胜唏嘘的质问,沈昼平淡地回:“我所修功法,需元阳强盛之人方可掌握。” 得,又是为了练功,剑痴一个。 抛开这事不提,华灯心情还是很好的,边朝树林外走边说:“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沈昼不紧不慢跟在她身旁,想起来什么,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个啊。”华灯正低头掏荷包,翻出一小块肉干,“华氏家大业大,找你一个人还不是轻轻松松?” 沈昼黑沉的眼睛注视着她:“我是问,你是怎么找到‘沈昼’的?” 华灯往嘴里塞肉干的动作一滞。 她想起来了。 沈昼在外一直用“沈夜”作为化名,修为也完美压制在金丹期,所以起初几天才没有他的消息。 如果不是有系统,她根本就认不出这个人是沈昼。 大脑飞速运转,她缓慢地咀嚼着,假装若无其事:“这很难吗?你取化名也不用心点,昼啊夜啊生怕别人发现不了吗?” 沈昼:“……嗯。” * 华灯的两名侍女月牙和月满收到消息,早已驱车赶至城外,成功接到华灯。 见到沈昼她们也没有多问,面色如常地恭候在旁,请两人上车。 沈昼走得快,长腿一迈就跨了进去,华灯紧赶着踩上去,从后面努力探头:“你干嘛走那么快?以后要跟在我后面。” “嗯。” 沈昼刚答应,就听她得寸进尺道:“还有下马车你要比我先下,走路要落后我半步,平时尊称我为华灯小姐。” 声音叽叽喳喳的,清脆甘甜,像只飞在他耳边的百灵鸟。 沈昼侧过身,给她一个走在前面的机会。 华灯满意地点头,越过外间,径直走向车厢中部。 甫一进去,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褪掉斗篷,发出舒适的喟叹。 华家与修仙门派多有合作,还是群仙盟在扬州城的代言人,生意涵盖各行各业,可谓实打实的巨富之家。 连出行的马车都是旁人想象不到的豪华。 马车外表不显,实则用了空间法术,内部极为宽阔,由雕花木门切割空间,共分作三层。 内层是储物间,外层是月牙和月满待命的地方,甚至包括一个小厨房,能随时满足华灯的各种需求。 她自己则待在中间的车厢,几乎和她华府的房间一般大,床榻案几一应俱全。 沈昼本该坐到外面,那里有空闲的桌椅,华灯想了想,还是招手让他进来,顺便忍痛割爱分给他一个美人榻。 榻上放着软绵绵的抱枕,还有些她凭记忆复原的仿造玩偶,比如卡皮巴拉和邦尼兔。 无论怎么看,都和沈昼冷硬的气质格格不入。 但他视若无睹,毫不客气地倚了上去,小八靠枕被挤扁在身后,他还拎起那条粉嫩嫩的貂绒护膝,饶有兴致搭在了腿上。 华灯拼尽全力,从他身下抢救出自己最爱的小浣熊公仔。 沈昼瞥了眼,对这丑萌的家伙不置可否,只是若有似无挪远了些,看上去有点微妙的嫌弃。 华灯抱起浣熊坐到另一张榻上。 她还在等着沈昼发话,问些她为什么出现,到底是什么人之类的问题,可对方仿佛完全不在乎她这个人,竟然还运转周天修炼起来。 华灯:“……” 你们修仙界这么卷吗? 无奈,她主动凑了过去,掏出传讯碟往他眼前晃悠:“你的呢?互相加一下吧,方便以后联系。” 沈昼睁眼一看,说:“没有。” 华灯:“……不愧是你。” 好在这种东西她有很多,让侍女送了一个给沈昼。 “知道怎么用吧?不知道我教你。” “知道。”沈昼修长的手指随意划拉。 见他操作得还算利索,华灯就没管了。 居然真的是因为没钱才不买,这人到底穷到什么地步。 过了会,沈昼鼓捣成功,两人加上好友。 沈昼:“等等灯登登?” 华灯面无表情:“不要念我网名谢谢,很羞耻。” 沈昼随手收起传讯碟:“哦,等等灯登登。” 华灯怒目而视。 “笃笃。” 两道敲门声后,月牙和月满低头推门而入,把点心和茶摆到案上,随后悄然退出。 点心都是华灯爱吃的,她顿时心情大好,端起一杯茶靠回榻上,姿态优雅地撇去茶沫:“你现在什么修为啊?” 沈昼淡淡地说:“你不是很了解我?” “再了解也不上当面问来得确切,你说呢?” 沈昼又恢复闭目的状态,口吻稀松平常:“现在是合体后期。” 华灯手一抖,差点被茶水烫到。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渡劫。 她离沈昼还有南海到北荒那么远。 但没关系,沈昼已经修了那么久,她才刚刚开始。 稳定心神,她假笑道:“您贵庚几何啊?” “二十四吧。” 淦! 华灯瞳孔地震:“这么年轻?我不信!” 要知道修仙界的年龄可不是百年制,而是千年制。凭二十四年的修为碾压一群修了上千年的老怪物,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现在,应该算二十四。”沈昼云淡风轻地说。 华灯想起书里有关他的传闻。 什么大能转世、神级血脉、剑仙复苏,相信总有一条是真的。 她吁出口气,决定不再纠结这些打击自信的问题。 她开始对着沈昼横挑竖拣:“你看你这身衣服,太朴素啦,当我的道侣可不能穿成这样。” “衣服我都准备好了,你马上换上去,以后每天都要换身不同的衣服,我看着喜欢。” “还有发型、护腕、靴子……通通都换!” 比起十万灵石,这些对沈昼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他很平和地应允了。 华灯又把目光投向他身旁的剑:“这把剑……” 想了想,剑修的剑应该还挺重要,勉强改口:“这个放进芥子空间吧,平时不用背外面。” 她记得书上讲,化神以上就能拥有芥子空间,沈昼肯定也行。 对方不反驳她就当做默认,索性站起身,绕着他走了一圈。 “你身上不习惯戴饰品吗,怎么连玉佩都没有?我那还有几个玉玦,你……什么动静?!” 尖锐的轰鸣从车外炸响,紧接着马车剧烈晃动,灵马嘶鸣,车厢几乎九十度折倒。 华灯毫无防备,一个脚滑倾斜向前,笔直地朝着沈昼扑去。 她心里一千句脏话,却见沈昼压根没躲,就这么维持原来的姿势,背靠厢壁头颅微扬,任凭她横冲直撞而来。 赶在鼻子撞向他胸膛的最后一刻,华灯成功制止了惯性,双臂一撑,在他身体两侧形成精妙的平衡。 伴随诡异的姿势,华灯呼吸凝固,慢慢抬起了眼。 沈昼生得高,站着的时候高她一个头,现在依然需要她仰视。 入目就是他凸起的喉结和锋利的下颌,温度传递间,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的节奏,轻且缓,规律均匀。 连带着她骤停的呼吸都重新运转,只是不易察觉地滚烫了几分。 僵持之中,沈昼微微活动了下被压住的腿脚,相比于面前之人的不知所措,他显得相当镇定。 月牙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抱歉小姐,刚刚有个修士撞到马车,灵马受到惊吓,我们正在安抚。” 马车还在继续颠簸,华灯费力维持身形,梗着脖子问:“那个人怎么样?” “并无大碍,已经飞走了。” 华灯懒得计较,说:“知道了。” 一扭头,便见沈昼也看向了她,慵懒且随意:“我说过不与人双修,投怀送抱也没用。”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这是投怀送抱! 华灯气得想咬他,这个人不张嘴像闷葫芦,一张嘴简直不能更欠揍。 正当她愤愤不已预备怼回去的时候,猛然发现一件更不能接受的事。 就在刚刚,为了避免和她接触,沈昼居然在她扑过来的瞬间设下灵力罩,将她整个身子隔绝开,两人实则没碰到分毫。 你是有皮肤病被人碰一下就会死吗! 活了几十年,从来只有别人蓄意接近被她赶走的份,遭受如此嫌弃真是头一回。 华灯彻底气笑了,一时不知出于怒火,还是好奇心作祟,竟一个冲动伸出手,飞快揭下了沈昼的面具。 她倒要看看,这底下的究竟是人是鬼。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洪水猛兽 原著里的沈昼从未摘下过面具,这就导致华灯一直怀疑他有什么外貌上的缺陷,比如胎记或烧伤。 想到这些,华灯不免露出后悔之色。 她不想伤害沈昼的自尊,更不想破坏两人之间的合作关系。 好在担心都是多余的,当她战战兢兢抬眸的时候,发现沈昼根本懒得伸手阻挡她一下。 他对自己的脸像对亲手处死的尸体那样漠不关心,任凭旁人打量。 华灯眨了下眼,双目缓缓聚焦,又在看清他容颜的一刹瞳孔紧缩,连呼吸都短暂忘记。 在这之前,她不止设想过沈昼相貌丑陋,还设想过他会长得很好看。但现在,她发现自己设想的最好看的那张脸,还是不及眼前分毫。 车厢内静谧无声,头顶暖黄的灯光映衬着男人冷淡的眉眼。 大约是入道较早,他的长相较年纪更青涩一些,看上去像二十出头,或者不到二十,糅杂了成年男子和少年才有的魅力。 脸部线条流畅,轮廓昳丽,五官却截然相反,锋锐且深邃,自带张扬的气场。唇色淡红,鼻子高挺,鼻梁中间有着微微的驼峰,教人过目难忘。 每一处都很好看。 尤其那双眼睛,失去面具遮掩,完全地显露出来。 华灯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如剑锋从墨水中划开一笔,形状漂亮至极,让她想起玄鸟的翎羽,眼尾上挑,瞳仁漆黑。 可就是这样的眸子,却有着寒潭深水般的目光,冷寂,肃杀。 被他安静地注视了一会,华灯立刻感到呼吸不畅,浑身都笼罩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她乖乖地把面具双手奉上,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不好意思,你继续戴着吧,我就是手痒。” 沈昼无所谓地戴了回去。 这种反应他已见过太多。 大概是长得丑,所以每个人见了他,都是副见到洪水猛兽的模样。 * 马车恢复宁静,循着药清宗的方向,继续飞了一整夜。 这期间沈昼遵从华灯的指挥,换了身靛蓝色的广袖长袍,华灯看书的间隙总是忍不住偷瞄他。 本来还觉得花钱供个祖宗有点不爽,现在不一样,作为一个绝对的颜控,她爽了。 美滋滋翻看着手里的话本,边吃点心边喝茶,心情好不惬意,没一会她就昏昏欲睡,手指几乎握不住书册。 突然,一声巨响将她震醒,话本啪嗒掉落,场面似曾相识。 马车再度颠簸摇摆,华灯深吸一口气,一把拉下车窗探头出去。 “谁又不长眼?再撞上来让你赔啊!” 方欲再骂几句,话音就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这次撞上来的并非什么没长眼的修士,而是一支散发着幽蓝光芒,险些钉穿车厢的箭矢! 与此同时,一道中年男人的暴喝从头顶砸落。 “邪修沈昼,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还不速速受死!” 气势磅礴,威压如海。 华灯脑袋嗖一下缩了回去。 “找你的。”她指着窗外说,“什么人啊?能打得过吗?打不过你快出去送死吧。”别连累我。 最后四个字她没说,但意味十分明显。 沈昼:“等会。”眼皮都没抬一下。 华灯:“???”你有本事出去问问大哥的剑等不等人! “修仙之人有几个仇家很正常,不要怕,你应该勇敢面对。”华灯鼓励他。 “嗯,知道。”沈昼敷衍地颔首。 见他不慌不忙,竟然还有心思运转完最后一轮周天,华灯简直想把人打包踹出去。 “好了没呀?我这马车只能抵挡元婴期,外面这个我真扛不住!” 刚才她让系统扫描了,暴躁老兄的境界起码在化神以上,碾碎她们几个易如反掌。 外面的骂声已经从“沈昼必死”变成“我知道你在里面!再不出来我就毁了这马车还不赔钱”。 华灯心力交瘁,直接伸手去抓沈昼的胳膊。 显而易见,沈昼绝不让别人多碰自己一下,他遽然掀开眼帘,敏锐地侧身躲开。 华灯微笑:“现在能出去了吗,大爷。” “我去解决他们。”沈昼毫无波澜,声线一如既往的平直,“你们继续往前,一盏茶内我会去寻你。” 他身形一晃,人已出现在马车外,走了两步又头也不回地顺手一抛,一个巴掌大小的金钵落入华灯手中。 “这是什么?” “防御法器,护你的马车绰绰有余。” 话音遥遥传去,沈昼不再停留,直接与暴躁老兄对峙。 见他终于肯出来,暴躁老兄也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这马车挂着群仙盟的招牌,保不准是沈昼从哪抢的,万一弄坏了还得赔钱,看架势少说几十万灵石起步。 开玩笑,剑修哪来的钱,赔是绝对不可能赔的。 见到人就省事很多,老兄气沉丹田,举剑叱道:“在场众人听令,诛杀邪修沈昼,以雪我宗门之耻!” 声音如洪钟扩散,伴随他的号令,周围漂浮不定的云烟倏地停滞,继而随风退散。 密密麻麻的人影从云层后显露,浩荡压过半边天空,一眼望不到尽头。 震撼之余,华灯猛然反应过来,难怪刚刚总觉得在原地打转,原来他们早就步入陷阱,一切都是对方的障眼法。 现在障眼法消失,马车总算能继续前行,破开朦胧晨光冲向远方。有一拨人试图来追杀她,其中包括两个化神期,都被手里的金钵挡了回去。 挣扎再三,他们最后还是放弃追踪,回头齐心协力对抗沈昼。 混乱刺耳的打斗声随着风声依稀飘来,华灯扒着车窗往外看,远处那抹熟悉的人影越来越小,几乎只剩一个黑点。 她叹了口气:“月牙月满,停下,就在这别往前了。” 马车带着防御法阵,万一沈昼撑不住可以酌情接他一把,这就是雇主的自我修养。 胡思乱想着,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 筑基修士的目力在这个距离逼近极限,华灯眯起眼睛,努力眺望沈昼的身影。 围攻的人一圈又一圈换上来,但见他寂然立于包围中心,身子未动,宽大的袖袍随风飞舞。 远看情况危急,他却连手指都懒得抬。 自然,也未曾拔剑。 根本无人能近他的身,只消一个眼神,数丈外的敌人便会筋骨寸断,场面一度颇为魔幻。 足足几百个元婴、化神修士,就这样砍瓜切菜般死于他手下,后来突然出现两个合体大能试图偷袭,也在他拔剑的瞬间惨叫着灰飞烟灭。 甚至他的剑身还附带了法术,保证敌人四分五裂的同时没有一滴血溅出,非常的干净环保。 也有不环保的地方,就是现场死的人太多了,成批成批往下掉,让华灯很担心底下人的精神状态。 死得最惨的是一个近战刺客,胆敢伸手去碰沈昼的肩膀,还留下一条血痕。沈昼当场让他爆体而亡,血浆横飞的场面令华灯几度作呕,手里的点心都扔到一旁。 不过经此一举可以确认,沈昼身上没什么“被人碰到就会死”的buff,单纯是他神经敏感,堪比豌豆公主。 不出一盏茶,风波彻底停息,沈昼挽剑入鞘,朝着马车的方向走来。 华灯只觉眼前一花,再看他就已经站立在面前。 除了那条血痕,身上干干净净,只有几分淡到闻不见的血腥气。 但这足以让华灯皱起眉。 看到她的反应,沈昼反倒心情不错,慢条斯理说:“签过契书,后悔也晚了。” 华灯:“……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说:“你能不能把衣服换了,还有那把剑也别放外面,怪脏的。” 盯着她看了两眼,沈昼没吭声,转身去换衣服。 趁他去了内间,华灯猛舒一口气,拿起茶杯咕咚咕咚灌了两杯。等沈昼回来,她就又是若无其事的模样。 作为雇主,在气势上绝对不能输! “这些都是你的私事。”她端着老板的架势说,“你自己处理就好,我不干涉。” 沈昼闭眼调息,平静地应了声。 他身上这件是华灯亲自挑选的,玄衣华服,很符合华灯的审美。 她不由放缓了语气,闲聊般问:“刚刚那些是什么人?看架势挺厉害啊。” “北斗殿的。”沈昼道。 “北斗殿为什么追杀你?”华灯更好奇了。 同为修仙界五大门派之一,北斗殿位居药清宗之上,居然能拿出不死不休的气势追杀一介散修,属实不可思议。 沈昼说:“不清楚,可能因为我杀了他们前任殿主和大长老。” ……这不是很清楚吗! 华灯语塞半天,语气复杂地道:“你还挺能杀的。” 难怪会被悬赏七千八百万。 沈昼睁眼:“你害怕了?” 华灯立刻道:“怕?怎么可能?区区北斗殿,就算五大门派一起上你也能搞定,我相信你!” 优秀的老板,必须学会给员工画饼。 何况沈昼在书里就不是什么好人,她早就做足了准备。 “但是他们怎么知道你在这?”她又问。 “北斗殿有擅推衍之术者,我曾经留下的东西不少,他们随便拿一件就能算出我的大概位置。” “那他们也太自信了,问都不问也不怕找错人……” 顿了下,忽而联想到什么,她幡然醒悟。 “所以之前那个人根本就是故意撞上来的,为的是确认你在不在这?!” 沈昼:“还不算太傻。” 华灯抓起抱枕砸他:“这你不早说!” “没必要。”沈昼完美避开她的攻击,神情未变,“躲过这次还有下次,如果你不想总是遇到这种事,就该早点查清我的身份。” “我怎么没查?”华灯反驳,她已经把小说看了三四遍好吗。 “而且我说过让你走吗?我就要你留下,你这三个月除了当我道侣什么都不能干!” 她说这话时,眼神直白且澄澈,好像全然意识不到自己的态度有多蛮横。 也意识不到,这究竟是一句多么危险,又多么轻信了他的发言。 沈昼沉默片刻,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道:“马车的法阵我已经加固过,再遇到这种事,你可以放心逃走。” 华灯闻言,伸手去摸车厢。覆在其上的法阵果然变得复杂许多,虽然看不懂,但她毫不怀疑沈昼的水平。 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完成的,还有…… “我没想要逃走……刚刚也不是怕路上有追兵伏击才在这等。”她别别扭扭地说,“我就是觉得,不能把合作伙伴扔下自己跑路。” 静默地听她说完,沈昼唇角微绷,垂下眼眸:“知道了。” 华灯不清楚他信没信,反正她该说的都说了,又跑到一边快快乐乐地看话本,将方才那些令她不安的血腥画面抛之脑后。 沈昼杀人的手段太狠厉,不可否认吓到了她,万幸她有足够多的钱,能镇住这尊煞神。 有钱真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word道侣 马车又飞了一天一夜。 华灯醒来的时候,车窗外初日方升,估算时间,离药清宗已经不远。 她睡眼惺忪,揉着眼打了个哈欠,当目光接触到沈昼的一刹,哈欠戛然而止,她无语地放下手臂。 十几个时辰了,这人居然还是同样的姿势,除了修炼根本没干过别的事。就连她暗搓搓留下的两碟糕点,都纹丝不动摆在原地。 太卷了,卷得跟急着投胎一样。 华灯叹为观止,朝嘴里塞点心的同时腾出一只手,操控灵力试图触碰沈昼的面具。 她这点灵力沈昼还真没放在眼里,任凭她毛手毛脚地把面具取下,露出那张夜色中缓和了锋芒的脸庞。 浓密的眼睫覆盖了他桀骜的黑眸,眼尾勾勒的弧度变得温顺而昳丽,不再让华灯怀疑和畏惧。 她愈发放肆起来,运用新学的法术,隔空操纵沾饱墨汁的毛笔,慢悠悠往沈昼脸上落画。 墨痕风干在皮肤外,沈昼毫无反应,跟死人似的阖着眼。 华灯兴致索然,撂了笔欣赏窗外的风光,没一会就昏昏欲睡。 不知多久后,咔嗒一道细微的声响,华灯瞬间清醒。 马车落地了。 与此同时沈昼掀开眼帘,脸上的乌龟图案随之消失,祛得一干二净。 华灯遗憾地看了眼,后悔没用法术记录下来。 车厢外,月牙和月满照常打开车门,回头的时候,正对上华灯看过来的脸。 两人欲言又止。 犹犹豫豫半天,最后月牙先沉不住气:“小姐,你的脸……” 华灯心里咯噔一下,反手掏出巴掌镜。 好大一只王八在她脸上,跟她给沈昼画的一模一样。 她放下镜子,面无表情转头:“沈昼,这是你对老板大人该有的态度吗?” 沈昼率先跳下马车,比她更面无表情:“老板大人,下车吧,你的师父师兄师叔师伯在等你。” 华灯:“……” 行,威胁她,等着瞧吧她迟早要重振雇主的雄风! 为了在师门面前装装样子,她强行挤出笑容,扯着沈昼的袖子往前走。 边走边低声威胁:“五百灵石,你知道该怎么做,敢推开我你就死定了。” 沈昼在心里默默数了遍五百,把视线从她葱白的指尖挪开,按下砍掉这截手指的欲.望,脚步散漫地由她拖着。 和上次来不同,这次指引华灯的不是仙鹤,而是早早等候在此的师兄段译。 脚踩仙剑的青年容貌俊秀,温和中带有一丝阴柔,对着她微笑如常。 “师妹去了哪里,怎的回来这样晚?” “有些生意上的事,耽搁了,没想到让师父和师兄久等。”华灯轻拢袖子,走到他面前。 “无妨,只是师父很担心你。”段译掸了掸衣襟,语气温文尔雅,状似随意地问:“师妹不打算为我介绍下这位道友吗?” “沈夜,我道侣。”华灯笑容灿烂,“他也想加入药清宗。” “道侣?” 段译呼吸一窒,身侧双手蓦地攥紧,话语隐隐颤抖。 “你何时有的道侣?” “何时?”华灯脑袋微偏,直视他的眼睛,莞尔笑道,“不久前才有的,这不合药清宗的规定吗?” “……没有。” 两个字,段译说得咬牙切齿。 他倏然扭头,目光死死绞住沈昼,宛若致命的毒蛇:“只是我觉得,他未必配得上你。” “这个,就不劳师兄操心了。”华灯笑着去挽沈昼的手,后者下意识回避,被她不轻不重打了下,最终出于敬业精神没有再躲。 段译仍未放弃:“师妹,你年纪尚小,还是仔细鉴别为好,师兄倒是可以帮你……” “师兄。”华灯的笑容淡了些,“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吧。” 段译的眼皮轻轻一跳。 他对这位师妹做过调查,知晓她身家巨富,过惯了目中无人的大小姐生活。 譬如现在,她对自己根本没有半分对师兄的敬重,即使笑着,眼底也满是疏离,难掩骄矜之色。 可段译偏就喜欢这样的人,美人易折,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况且他在金丹巅峰已停滞太久,需要一个炉鼎来度过关隘,凝结元婴。等师父享用完毕,这美人便该落到他手里。 至于所谓的道侣…… 他瞥了沈夜一眼,唇边流出冷笑。区区金丹而已,还不知能不能有命迈入药清宗的大门。 思及此,段译反而不再着急,拱手笑道:“如此却是我唐突了。既然师妹心里已有成算,不如随我去拜见师父,静候佳音。” 三人一同朝药清堂走去。 华灯注意到,一直处于超级省电模式的沈昼,似乎直到这时才如梦方醒,恢复到普通省电模式。 简而言之,就是从人见人厌的死鱼眼,变成一般欠揍的冷脸。 来的路上,华灯给他解释过药清宗的事,表明这里的都是豺狼虎豹,欲要对她图谋不轨。 对此沈昼的反应是:“要杀多少人?” “一个也不准杀!”华灯瞪他,“我知道你喜欢杀人,可在我身边不一样,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可以随便杀人,绝对!” 本以为沈昼会不屑一顾,要花费一番口舌才能将之说服,结果他只是微微耸肩,漫不经心道:“我不喜欢杀人。” 华灯:呵呵。 她自然不相信这番鬼话,所以现在,当看到药清堂门口排排站好的师父和师叔伯,她立马严阵以待,拽着沈昼各种叮嘱注意事项,生怕他一不留神就满门超度。 “但是话说回来。”她又道,“你自己也得小心点,我师父是合体期,剩下的长老也都在化神以上。” “总之,如果可以最好不要和他们打起来,你的任务是拜入师门,别动真格的。” 听见最后一句,沈昼停下脚步,对着前方乌泱泱的人影,淡声说了句:“他们也配?” 华灯:“……你说得对。” 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被你装到了。 华灯找了个道侣的消息飞速传遍药清宗。 原本势在必得的掌门,收到段译信息的一刻险些一掌打出去,当场把那胆敢觊觎华灯的男人神魂震灭。 只是药清宗名门正派的声誉压在头上,让他一时无法任性行事,这才按捺着等到现在。 “华灯徒儿,为师总算等到你回来。”掌门一见华灯便挂上笑,面上十分柔和,“这位就是你要引荐的沈小友吗?” “是,师父。”华灯把沈昼拉过来,“他才二十四岁,现在是散修,应该符合药清宗的报名条件。” 药清宗的收徒标准林林总总,其中两条最重要:一,未满二十五;二,未曾拜入其他宗门。 显然沈昼完美符合。 “当然,本座会亲自对他进行测试。”掌门微笑说,意有所指,“沈夜,你确定要拜入药清宗吗?按照你的资质,恐怕游明剑派会更适合你。” “确定。” 掌门沉默了下,冷冷盯了他一眼,甩袖道:“好吧,那你先好好准备吧。” 随后向华灯递出一只手:“华灯徒儿,到师父这里来。” 在他身后,各位同门和长老们也都看着华灯,心思各异,笑容却如出一辙。 华灯并不知道,五年前,其实不止掌门,这里所有人都或明或暗观察过她。 五年前她十三岁,合欢圣体还只是个雏形,美则美矣,远没有今日这般一颦一笑都勾魂夺魄的魅力。 五年后,她的容貌远胜当初,盛极若妖,就连早早盯准她的人们都为之诧异。 这女孩就站在他们身前,明明皮肤如初雪般白净,眼神也是一如既往的澄澈,可眼角眉梢流露的色彩,无论如何都教人移不开眼。 她变得更秾艳,更热烈,也更诱人。 ——“一定要得到她。” 几乎同一时间,众人心底滋生出这个念头。 满场目光皆锁定华灯,一双双眼睛蠢蠢欲动,气氛变得粘稠而压抑,华灯一阵反胃,双腿灌了铅般沉重。 身旁是段译阴柔的笑脸,面前是师父递过来的手掌,明明周围安静极了,她却仿佛听到无数喧嚣的声音,在对着她窃笑低语,一心想将她拖入红尘。 袖子下的手链微微发抖,她猛地摁住左手,努力平息急促的呼吸。 却在此时,视野忽地被一道阴影覆盖,这阴影高大而清爽,像一棵凛然不动的寒松,遮挡了四周窥伺的视线。 她慢慢地抬了头,熟悉的鸦青色织金华服立在眼前,乌黑发尾垂至腰际,露出坠着麒麟牌饰的躞蹀带,从上到下都是她亲自挑选搭配。 华灯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身影的主人背对着她,右手按在剑鞘上,大拇指轻轻摩挲,声音还是那么心不在焉:“现在就开始吧。” 看不到自家徒弟,掌门有些不大高兴,勉勉强强道:“知道了,你跟我来吧。” 沈昼置若罔闻,依旧站在华灯身前。 华灯深吸一口气,盯着那只玲珑秀气的麒麟看了会,想到今天早上偷偷往他腰上挂还被识破的画面,不觉溢出一丝笑意,苍白的脸颊也渐渐恢复血色。 她说:“走吧,去会会我亲爱的师父和师伯们。”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禁止喜欢 测试的第一步就是年龄。 段译等人坚信沈昼在年龄上造假,华灯则不慌不忙,搬出椅子坐到一旁,撑着脑袋好整以暇。 周围萦绕着若有似无打量的视线,充满欲.望的气息。只是这回,华灯心平气静,目光只落在沈昼一人身上。 她当然很讨厌这样的剧情,也畏惧这个世界不可逆转的意志。 可既然费尽心思找了沈昼,就意味着她不打算因此收敛自己。 她喜爱艳丽的颜色,今日便依旧着红衣、戴金饰。胸前的璎珞璀璨夺目,腰间环佩叮当作响。 要是不做这些,总觉得赚钱没了意义。 测试结果很快出来。 罗盘上清清楚楚地显示:骨龄二十四。 经由掌门之手,罗盘绝无可能出错,众人沉默无言,脸色都有些难看。 二十四岁的金丹境,不应该籍籍无名,莫非是因为散修的缘故所以无人知晓? 气氛越发诡异,透出几分凝重,只有华灯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十万灵石花得值。”她勾着头发,懒洋洋地和系统对话,“看到没,没有砸钱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是砸得不够多。” 系统忍不住反驳:“你怎么知道沈昼一定能帮到你呢?”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她笑道,“而且我有足够的资本尝试。” 接下来又进行了登仙梯、幻境磨炼、问心阵等常规考验。 沈昼完成得中规中矩,但足够让人挑不出错。 到最后,掌门的笑容已然狰狞。 他站在峰前,沉声道:“最后一关由我亲自主持,若能破我这一招,就算你考核通过!” 话落,面前赫然迸现一只赤红的茶壶,如人头般大小,飞到空中旋转起浮。样式平平无奇,然光泽流转,通体莹润,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掌门怎么把这件宝物拿出来了?”有人惊叹道,“这可是……” 华灯耳尖一动,从椅子上直起身子:“系统,扫描。” 系统说:“宿主,这是二品法宝,他在故意为难你们。” “老东西。”华灯说,“对付金丹期用二品法宝,够不要脸。” 大约沈昼也这么觉得,所以他看了掌门一眼后,在对方理直气壮的眼神中,一声不吭放开了对修为的限制。 几乎一刹那,他的修为就从金丹跃升为元婴,并且还在继续上涨。 掌门:“???” 他倒抽一口冷气,背着手踱步几下,绷不住回头:“徒儿,你这道侣究竟什么来历?” 华灯无辜地睁圆了眼,摊手道:“不知道啊,可能没什么来历吧。” 说话间,沈昼的修为已经晋升到化神初期。 华灯赶紧咳嗽了声:“咳咳,咳咳!”过了,过了! 沈昼暴涨的境界一滞,喷涌的法力缓慢停歇,卡在化神初期止步不前。 掌门吊着的心总算落下,不动声色呼出口气,默默挺直腰板。 还好还好,只是化神而已。合体战化神,优势在他! “此法宝名为黄沙壶,我只使三成功力,一刻钟内你能出来,就算挑战成功!” 语毕,黄沙壶腾跃半空,暴涨数倍壶口大开,铺天盖地的黄沙如瀑布淌下。 沙尘化作层层绸缎,缠绕着包围沈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紧,试图将他绞杀。更有无数沙蛇从四面突进,疯狂发动攻击。 华灯握着扶手的指节泛起白色,眼睛一瞬不瞬。 风烟下,沈昼轻飘飘抬手。 噗呲一剑,杀穿黄沙包围,精准无误找到那唯一的破绽。 金光炸裂,黄沙壶破了洞。 掌门表情瞬变。 但也只是一瞬间。 下一秒,他眯眼发出了得逞的笑。 华灯定睛看去,心道不妙。 黄沙壶的攻势虽然停下,可沈昼那本就残破的剑,不知何时已布满裂痕,终于在此刻不堪重负,无力地随风溃散。 掌门当即喝道:“你仙剑已毁,还是趁早放弃吧!” 看了眼手里的剑,沈昼没说什么,反手丢回芥子空间。众人还没来得及庆祝,就见他手心银光一闪,一柄别无二致,甚至同样破旧的剑被握在了手中。 “你说这个吗?”他语气平淡,莫名让所有人感到嘲讽,“这样的剑,我还有一百零七把。” 什么?! 药清峰上一片哗然之声,每个人眼里都充满不可思议。 掌门更是捂着胸口,心都在滴血。他本以为沈昼的剑看着破烂,但威力十足,当是一把世间仅有的宝剑。 可居然,这真的只是一口废铁! 可怜他的黄沙壶,就这样破了个窟窿,白瞎他当初三百万灵石。 越想越气,掌门眼里精光毕现,双手掐诀,切齿道:“我看你这次怎么出来!” 他不相信沈昼真的是个普通散修,要么他迷惑了测龄罗盘,要么他隐藏了真实身份。 无论哪一种,掌门都有自信逼他现出真身,让他明白觊觎华灯的代价! 黄沙壶爆炸般膨胀起来,迅速占满药清峰整个上空,沈昼在它面前渺小如撼树的蚍蜉。 “宿主,快阻止掌门,这是对付合体期的实力,除非沈昼暴露身份不然不可能赢。”系统理性分析。 不用它说,华灯早已起身,冷着脸拽下弟子玉牌。 假使他们真的铁了心要把沈昼驱逐出去,那她也没有留在这的必要。 然而,像是感知到什么,她在抬脚之前先望向了天空。 沈昼也在看着她,隔着呼啸的罡风,姿态放松,对她轻抬了下手,似乎在告诉她不必着急。 静立须臾,华灯缓缓坐了回去,拿起茶饮喝了一口,心跳很快冷静下来。 黄沙包裹成茧,汹涌地将沈昼围困进去,他的身影湮没在风沙里,失去踪迹。 裹挟着沈昼的黄沙心满意足,飞快回流至壶中,壶口重新闭合,不留一丝缝隙。 掌门扭曲的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笑容。 可忽然,风停了。 说是停不太准确,更像是凝固,凝固在所有人周边,连同翻涌的灵力一起,变得极度黏稠而沉重。 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华灯也没有。 她只看见一道黑色的剑光从半空划过,如鹞鹰振翅天际,那么锋利又那么轻快,转瞬消逝在风中。 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众人却仿佛意识到什么,私语声戛然停歇,掌门更是头皮发麻,浑身血液逆流。 咔嚓。 清脆的玉石碎裂声在苍穹之上响起。 掌门霎时脸白如纸。 他眼睁睁看着无数条裂痕凭空诞生,从内而外侵蚀掉整个黄沙壶。 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完了,全完了。 在黄沙壶轰然倒塌的破碎声中,沈昼从漫天金光下步出,长袖低垂,风不动衣。 奇异的是,他手里居然没有持剑。 药清峰鸦雀无声,只有华灯双眼闪亮,朝天上一个劲招手。 掌门捶胸顿足,默默施了个降雨法术,乌云罩顶,冷冷的雨水在脸上胡乱拍打,但没能让他冷静分毫。 烈阳勾勒出沈昼抬头望天的剪影,他伸手,掌心接住一块碎片。 确保黄沙壶没有重组的可能,他这才施施然收手,转身,迈动步伐。 天上连一丝云彩也无,所有人都同步仰头的动作,看那抹鸦青色的影子由远及近。 日轮被远远甩在身后,他逆光的身影如山般高大,脚踏虚空,朝众人走来。 每走一步,药清峰就震颤一下,仿佛随时要崩塌于他的威压之下。 终于,掌门率先抵抗不住。 他高声宣布:“弟子沈夜,通过试炼,请入药清堂!” 声音穿透云层,震荡不息。 华灯蹦了起来,双手合拢嘴边,无声大喊—— “沈昼,你太棒了!你是最厉害的剑修!” 虽然没看清她说的什么,但料想是夸奖的词句。沈昼受用地点了下头,挥散飘荡的金光,转眼落到她身边。 华灯抓着他的衣袖喜笑颜开,赞美的话都不带重复。 “刚刚那招是怎么用的?你拔剑了吗?真的超帅超解气!我以前看话本里描写剑客,还以为都是假的,没想到现场看这么震撼……” 一旁的段译是越听越酸,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们,皮笑肉不笑道:“恭喜师弟,我这就带你去药清堂。” 沈昼抬眼:“走吧。” 那眼神没什么波动,却看得段译倒退了一步,遍体生寒。 由掌门带头,所有人一齐走向药清堂。 与先前截然相反,这一回他们甚至不敢多看华灯一眼。 就这样,大家脚踩着脚挤进药清堂。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们跌破眼球。 在华灯茫然的目光中,沈昼按住她的肩膀,硬把她摁到掌门的位置上。偏偏掌门不敢说什么,一个劲道:“徒儿喜欢就坐啊,不用管为师。” 沈昼则长腿一跨,坐到她下首属于大长老的位置,姿势闲散随意,还把桌上放凉的茶用法力给加热了。 茶热了他也不喝,只把玩着茶盏,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众人的心随着这声音一颤一颤,许久之后,沈昼低沉的声音响起:“谁想收我为徒?” 众人俱是一震,有抬头看天看房梁的,有垂首看地看鞋尖的,就是没人敢往前看一眼。 华灯差点笑出声,她前世上课怕老师点名也是这副模样,没想到换个视角如此滑稽。 无人应答,沈昼轻轻抬头,视线从所有人脸上越过,引起大片的心跳骤停。 最后,这目光停留在掌门脸上。 掌门虎躯一抖,艰难扯出笑脸:“凭我的能力,恐怕——” “就你了!”药清堂所有人异口同声喊道。 沈昼也微微颔首:“你可以。” 掌门瞬间泪流满面。 * 华灯带着沈昼回到房间,畅快淋漓,心情灿烂。 她住的地方叫海棠苑,刚好三间房,她睡主屋,沈昼在左,月牙和月满在右。 看着侍女帮沈昼收拾好东西,她这才转身,郑重地叮嘱:“你记住,在这里,有任何人说喜欢我,都是我们的敌人。” 沈昼说:“任何?” 华灯重重点头:“对,任何,所有,全部!” “嗯。”沈昼说,“这种人应该没多少。” 华灯:“……注意你对老板的态度,小沈同志。” 沈昼闭口不言,看神色,显然不以为意。 熟悉的怒火涌上心头,华灯快速重复了三遍《老板准则》,对着他露出微笑。 “明天拜师我和你一起去,巳时就要开始,记得准时哦。”她温柔地说。 说完就赶紧掉头离开,生怕自己克制不住揍人的冲动。 笑死,打又打不过。 她的房间还是离开前的模样。华灯扑到床上,拿被子紧紧裹住自己,随意施了个清洁术就沉沉睡去。 紧张焦虑了许多天,难得这回没做噩梦,她安安稳稳睡了个好觉。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迷迷糊糊中,总感觉床边立了个什么东西,像是个黑影。 晨曦斜射入户,她皱眉翻过身,拿枕头挡住阳光,继续安然沉眠。 黑影仍未消散,在原地冷漠地看了她一会,还发出一些声音,说什么“一起”、“巳时”、“准时”。不过她实在太困,根本没听清就又睡了过去。 沈昼:“……” 睡得跟猪一样。 他极轻地“啧”了声,打算不管什么拜师礼一个人下山。最近有批不知死活的追到这了,他得去解决一下。 只是才刚踏出房门,就迎着日光看到自己崭新的靴子和衣裳,继而想到契书上火热的十万灵石。 “……”脚步一转,他面无表情走向药清堂。 药清堂内。 掌门正坐在椅子上盘佛珠,可越盘越焦躁,最后情不自禁抖起腿来。 余光瞥见门口阴沉的黑影,他立马蹿起身,苦逼兮兮地给人腾位置。 沈昼也不客气,搭着腿往那一靠,开门见山:“我来拜师,你有什么想说的?” 掌门严肃地说:“药清宗属于每一位弟子,在这里,你们是自由的,要做什么都可以不用告诉我!” 佛珠摆在桌子上,沈昼拾起来扯了下,没注意力度扯断丝线,哗啦啦散落满地。 好好的五品法宝,就只剩下掌心孤零零的一颗。他随手扔掉,无视掌门刚才的话,自顾自道:“我来这暂住几个月,到时间自然会走。” 掌门心头一松,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没问题,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沈昼撩起眼皮:“你很怕我?”话里听不出喜怒。 “不、不怕啊。”掌门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是我师父,怕我做什么?”他饶有兴致地追问。 “不不不!”掌门惶恐地弯腰,“咱俩可以各论各的,我当你师父,你也当我师父!” 沈昼轻挑的眼尾扫向他:“你多大了?” 多大? 掌门有点没转过来:“五百零三岁?” 沈昼收回视线,口吻冷淡:“资质太差,我没兴趣。” 掌门:“……” 特么的用你说! 沈昼放下腿起身,比他高出半个头,敲打道:“明天开始给华灯上课,该教什么你心里有数。” “当然,当然。”掌门抬袖擦拭脑门上的汗,讪笑着道: “华灯资质不凡,悟性上佳,本座对这个徒儿,也甚是喜欢呐。” 话音刚落,就见沈昼漫不经心的目光倏忽定住,仿佛第一次正视他这个人。 掌门浑身一凛:“怎、怎么了?” 没等他弄清发生了什么,眼前一黑,头顶一痛,沈昼的剑鞘打了过来。 砰砰砰! 三击之下,掌门被打倒在地,毫无还手之力。 一直打到地砖开裂,掌门的俊脸嵌进泥土,沈昼这才开口:“以后,不准对她说喜欢。” 掌门心底一万句狂草:“她是本座徒儿!” 哐! 沈昼冷冷地说:“别让我提醒第二遍。” 哐! “听到,回答。” “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嗷师父别打了,为师知错了!” 这一天,掌门的惨叫响彻药清宗。 然而,无人敢救,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下一个目标也许就是自己。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你真好看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华灯披着被子坐在床上,一脸深沉地忏悔。 “我不应该在答应好的情况下,一个人睡到日上三竿,让你独自面对拜师礼。” 沈昼斜倚白墙,目光落到她脸上,沉甸甸的,直到她说完才毫无诚意地开口:“没关系,你是雇主。” 对方拒绝你的道歉,并向你丢出嘲讽技能。 华灯只好滚下了床,献宝似的捧出一坨金子:“铛铛,你看这是什么?” 沈昼眼风都没给:“修仙界金子不值钱。” “哦。”华灯慢腾腾收手,“不要算了,那我给月牙和月满吧。” 沈昼面无表情。 华灯都没看见他出手,那坨黄灿灿的金子就消失在手心,了无痕迹。 她笑眯眯地拍了拍手:“明天是我第一节课,你记得陪我一起,要准时哦。” 沈昼冷冷地点头,转身要走。 “你要去哪?”华灯下意识问。 “杀人。你想去?”他按着手边的剑柄。 华灯连连摇头,做出恭送的手势:“您走好。” 按照契书,沈昼每天有两个时辰自由活动的时间,华灯的确也管不着他。 她让月牙和月满下山一趟,采购些需要的东西,自己则翻看掌门给的仙典,准备明天的课程。 傍晚之前,沈昼提着剑出现在庭院里,满身的血,一声不吭回到房间,华灯都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 一直到晚上,沈昼都没有再出来,华灯路过几次,房间里也都静悄悄的,没有走动声,甚至没有呼吸声。 夜里,华灯抱着浣熊公仔呼呼大睡。 她做了个梦,梦里的她被人追杀,好不容易找到沈昼,他却用一种完全陌生的眼神看着她,对她说:“你以为我和他们就不一样吗?” “你当然不一样……” 她模模糊糊地说,突然耳边响起警铃似的机械音:“宿主,快醒醒!你有危险!” 华灯遽然睁眼。 视野一片昏暗,月光被床边的黑影遮挡了大半,这黑影犹似活物,晃动着发出粗重的喘息。 “师妹,嘘。” 是段译的声音。 夜色中,他面带笑容,兴奋得脸色潮红:“师兄会让你快乐的,你相信师兄……” 华灯:“狗东西,去死!” 骂完这一句,她手往床头挂着的红绳一拉,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乍然响起,来源却并非华灯的房间。 段译无动于衷,笑着伸出手:“师妹在玩什么?只要你喜欢的,师兄都可以尝试。” “滚!”华灯抬脚就踢,边踢边喊道:“大佬救命!” “师妹在叫谁?你那个没用的道侣吗?他听不见的,这里只有你和我……” 话音忽而止住,段译浑身一僵,不可置信般低下头。 在他腰腹部,一截剑尖刺穿骨肉,破开拳头大的血洞。 血水淅淅沥沥下滴,他颓然跪地,却还不死心地爬向华灯的床沿。 华灯完全不在意,如蒙大赦,望向那道月光下颀长的背影。 夜幕已深,男人脱去了外袍,只着雪白的中衣,柔软的布料贴着肉.体,劲腰长腿一览无遗。 大佬估计在睡觉,骤然被吵醒心情难免暴躁,一脚踩断段译的手腕,嫌恶道:“没脑子的蠢货。” 不知他用了什么法术,段译一声惨叫都没发出,冷汗涔涔伏地扭动。 他冷眼看着,染血的剑锋悬在段译颈边,问华灯:“你打算怎么处置?” 华灯向来受不得委屈,当即跳下床踹了段译好几脚,恶狠狠道:“把他挂在药清堂门口示众!” 沈昼没有异议,剑尖从段译的下颌划过,利刃割破肌肤。 段译被迫顺着剑身抬头。 迎着窗柩漏下的月光,他看清了沈昼藏在面具之后的双眸。 居高临下,毫无怜悯,如同看一滩烂泥。 下一刻,那双漆黑的眼睛变成漩涡的形状。 他叫不出声,只能惊恐地张大嘴,脑海里炸开熟悉又冰冷的声音,命令他道:“你,去药清堂门口,把自己挂起来。” 段译瞳孔的光熄灭了。 他听话地滚了出去,甚至滚得很欢快,颇有规律地沿着小路转弯调头。 这一幕过于滑稽,华灯扑哧笑出了声,心里的不安被冲淡不少,手脚却还是冰凉的,并未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来。 这次的突袭不是偶然,相反,按照原著来说,是比吃饭喝水还要正常的事。 静坐片刻,她掀开被子,擦去额角冷汗。 沈昼没给她眼神,站在旁边一点一滴擦拭仙剑,仿佛这样比清洁术更加干净。 华灯的头靠在膝盖上,无声注视着他。 与外表相比,沈昼的身材其实成熟得多。肌肉紧实而不突兀,穿着衣服只显得修长,脱下衣服才露出分明而流畅的肌肉线条。 这是华灯头一回看他褪去外袍的模样,之前哪怕在马车上,他也是和衣而眠,包裹得严严实实。 从来没像今晚一样,他的中衣大敞着,麦色肌肤从衣衫下裸.露出来,锁骨的阴影和宽阔的胸膛暴露在月光中,流淌着涟漪似的光泽。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吁出一口气后,五指插入发间,粗鲁地朝后捋了一把。 随着他的动作,长发从脸颊散落,喉结滚动,肩背舒展,腹肌更是若隐若现,直让华灯看得挪不开眼。 这肩颈,这腰腹,这长腿。 啧啧。 “再看就把你师兄叫回来。”凉凉的话语打断华灯自以为隐秘的偷瞄。 她发出不满的谴责:“小气鬼!” “你不小气,你脱一个我看看。”沈昼轻嗤了声。 “是你自己大半夜穿成这样,你不守男德。”华灯大声叭叭。 沈昼懒得和她争辩,只以不屑的眼神将她上下打量了遍,仿佛在说:那你呢? 华灯低头看了眼,发现她确实也没好到哪去。 睡前服服帖帖的寝衣因为和段译的争执,腰带松了一半,雪白的肩膀要露不露,领口直接敞到胸前,露出锁骨下醒目的小痣。 “不许看!”她捂着胸口瞪了眼,飞快把衣服收拾好。 沈昼收走仙剑,抱着胳膊评价:“小气鬼。” 华灯理直气壮:“我是你雇主,我说了算!” 沈昼微挑下眉,不置可否,只扬手道:“走了,没事别叫我。” 转身的同时,眸底血色如潮水退去。 被她打岔几句,方才强行中断功法造就的魔气竟然悄无声息地消散,比他之前冥想半个时辰还要有效。 回去再重新打断一遍试试。 然而华灯叫住了他:“不要,我一个人睡害怕!” 沈昼回眸,掂了掂手里的剑:“半个人睡不害怕,我可以帮你。” 华灯一口气梗在喉头,半晌才憋出实话:“你走了,万一又有人来怎么办?” 她强调:“我受不了刺激,真的会死人的。” 沈昼一脸莫名,说:“那就死吧。” 华灯闭了闭眼,已经不对他的同情心抱有什么期待,图穷匕见:“总之我不要一个人睡!” 沈昼恍然大悟,面色依旧淡淡,腿却诚实地退后了一步。 华灯:“……” 总觉得沈昼那眼神在说:你好,请不要觊觎我的清白。 她尝试狡辩:“我不是这个意思,反正屋子很大,我再给你买张床嘛。” 沈昼:“呵。” 华灯双手合十:“拜托啦,我一个人睡真的很害怕。” 她说得可怜巴巴,沈昼的表情却没有一丝一毫变化,像是神游天外。 随着他的沉默,华灯逐渐从“给你加钱也不行吗”,变成“随便你吧,其实我也没有很需要你,笑死”。 也许是被她的破防语录逗乐,沈昼的神色终于有了点变化,眼眸重新落到她脸上。 四目相对片刻,他悠悠地说:“加钱可以,不过今天就……” “今天你就先打地铺!”华灯立马接上。 “你打地铺。”沈昼心平气和地说。 华灯:“……你平时不是风餐露宿都习惯了吗?” 沈昼:“所以现在我更应该好好享受。你打地铺。” 华大小姐忍了又忍,最后还真就忍了下去:“好,既然你愿意这么狠心,那就我打!” 沈昼动作利落地拿了床被子上榻:“我愿意。” 华灯忍辱负重,灰溜溜抱着被子下床,有生以来第一次,打起了地铺。 …… 两刻钟后,华灯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毫无睡意,翻身打量床上的人影。 他盘腿坐着,五心朝天,侧对床沿,周身灵气运转,身前小小的心剑忽明忽暗。 华灯内心咆哮:在哪卷不是卷,不想睡觉就把床让给她啊! 可毕竟是她强留人家,这话不好说出口,只能暗搓搓试探:“沈昼,你平时都不睡觉的吗?” 沈昼没睁眼:“不睡。” 华灯惊奇地扬眉:“一直练功,从来不休息?” 沈昼:“嗯。” 华灯:“那你也没什么娱乐爱好?” 沈昼:“没有。” 华灯:“除了练功真的什么都不干吗?你看我每天——” 沈昼:“闭嘴。” 华灯:“哦。” 原本她还想问问剑修都这个惨样,是不是容易得心理疾病,现在看来不用问了,肯定是多少沾点。 又过了一会。 华灯半醒不醒地开口:“沈昼,你睡了吗?” 无人应答。 “沈昼,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无人应答。 她自顾自继续:“是一个很重要的秘密,除了我谁都不知道。” 她好想说出自己的来历,说出这本书的内容,这秘密她独自埋藏十八年,无时无刻不令她感到孤独。 “……算了。”她叹了口气,裹紧被子翻身,嘟囔道,“以后再说吧。” * “新的任务已下达,请宿主查收。” 翌日清晨,华灯还睡得迷迷瞪瞪,猝不及防接到这个通知。 任务:【与掌门共同修炼三天】未完成 时限:五天 她猛的一下翻身坐起。 书里的修炼是什么形式不用多说,华灯紧张地咽口水:“系统,一定要双修吗?” “宿主放心,你的任务都是简单形式,没有详细要求,可以适度发挥自主性。” 华灯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可不想和老头子睡觉。” 这一波惊魂未定,扭头又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在这?” 向来神出鬼没的沈昼,居然直到辰时还停留在她的房间里,且没有练功,而是抱剑站在床边,蹙眉盯着她的方向。 “你……看我干嘛?” 她被盯得毛骨悚然,揪着衣服看了又看,确保没有问题才重新抬头。 沈昼俯身靠近,面无表情地问:“什么秘密?” 华灯:“……” 华灯:“你该不会一晚上都在想这个问题吧?” 沈昼不语,只用看死人的眼神凝视她。 华灯眼角一抽,那股糊涂劲过去,现在是打死她也不可能说出穿越的事,当即道:“秘密就是,你长得真好看!” 这话不假,所以她说得情真意切,希望能糊弄过沈昼。 然而,沈昼盯着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收敛,反而添上几抹复杂。 “——好看?”他喃喃重复。 在他漫长又短暂的人生里,的确曾有人对他说过“好看”。但那都出自恶意的嘲笑,他将之理解为挑衅。 等他把挑衅的人都痛打过一遍,再也没人敢评价他的长相。 可现在,他看着华灯笑意盈盈的双眼。 黑白分明,莹润剔透,没有半分挑衅的意味。 “不觉得丑?” 他下意识说出这句话,指尖抚上脸颊,却只触碰到冰冷的面具。 华灯:丑?谁?他丑??? 这个人居然对着自己完美无缺的脸说丑?! 华灯凌乱地怀疑人生,张嘴半天说不出话。 “算了,不重要。”沈昼无所谓地搁下,漠然转身,“这问题本来也没有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了?” 华灯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他……好吧又没碰到。 总之,她认真地说:“你长得好看,我看着多舒心啊。” 想了想,她指着沈昼脸上的面具,不容置喙:“这样,以后在我面前,你都不要戴面具了!” “我喜欢看着你。” 说完这一句,华灯浑身轻快,把沈昼赶出房间穿衣洗漱。 男人任凭她的推搡,漆黑的眼睛淡漠依旧,如往常般回到屋里打磨剑意。 很久之后,他从识海中脱离,起身朝屋外走去。 路过桌子的时候,正对窗户的镜子折射出一缕光,他脚步一顿,鬼使神差走到跟前,微垂眼睫。 好看? ……怎么可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他的梨涡 第二天华灯醒来,总算没有迟到。 她推开门,沈昼正抱剑站在院子里,闭目静立,听到声音冷不丁开口:“我以为筑基期不需要睡觉。” 华灯假装没听见:“走,师弟,师父在等我们了。” 她心里狂笑,给合体期当师姐,这滋味不要太爽! “你大概还不知道。”沈昼望向她,眼里是淡淡的嘲弄,“掌门说,我可以做他的师父。所以这样算,你是我的——” “沈昼你今天怎么没戴面具!”华灯惊呼一声打断他,三分是演七分是真。 沈昼顿了一下,若无其事扭头:“戴着碍事。” “真的假的,你不戴面具没事吗?” 华灯全然忘记昨天指着他鼻子让他以后别戴面具的事,沈昼也没有提醒,垂着眼听她叽叽喳喳。 “北斗殿都追杀你,药清宗的人肯定也知道你吧?说不定出门就能遇见你的仇人,你不怕又惹上麻烦吗?” “他们看不见。”扔下这一句,沈昼不多解释,抬脚向外走去。 华灯一头雾水,最后还是问了系统才得到答案。 “这是一种高阶易容术。”系统说,“他可以自由改变别人眼中他的样子,除了你看到的是真貌,其他人看到的都是一张完全不同的脸,像这样。” 系统给她列出一张示意图。 图上的人有几分沈昼的影子,却差异甚大,从惊为天人变得寡淡如水。 华灯的眼渐渐亮起。 “太上道了,我好想给他加工资。”她捧着脸一个劲盯沈昼的背影。 “加吧,宿主。” “还是算了。”华灯想了想,摇头,“不能被美色所误!” 系统:“……”你们有钱人都这么抠吗? 第一节课,掌门为华灯选择的入门功法是《扶摇仙典》。 他边觑着沈昼的脸色,边小心翼翼地说:“徒儿你是木属性天灵根,体质也比较特殊,这本功法可以帮你洗涤玉府,拓展灵脉,为你冲击金丹打好基础。” 沈昼以神识扫过一遍,连半秒都没到,朝华灯点了点头,示意内容没有问题。 华灯放心地坐下上课。 有沈昼看着,掌门不敢心猿意马,只是教到一半仍忍不住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虽说合欢圣体成熟之前,若与人行双修之事,将反过来把对方变作炉鼎,采阳补阴。也因此他才犹豫,留华灯在家里待到十八岁。 早知今日会杀出一个沈昼,当初他一定趁早把华灯带回来,即便损失一点修为又有何妨! “你在想什么?” 沈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语气很淡。 “等等!”掌门忽然清醒,双手抱住脑袋,“这次别打脸……嗷!” 两节课下来,掌门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临走前他递给华灯一个玉牌,鼻青脸肿地说:“徒儿,这是神兵阁的钥匙,你悟性高学得快,有个趁手兵器能加快修炼进度,你有时间自己进去挑就行。” 说完掉头就跑,活似身后有鬼在追。 …… 神兵阁,位居崇云峰山巅,若要登门,需徒步三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 越往上,灵气就越稀薄,既能筛选无力掌控法器的弟子,又能防止歹徒入库偷盗。 如此天才的设计,据说是第一任掌门被连盗十件法宝后,气急败坏下赶制出的方案。 此时此刻,脚下长梯白茫茫没入云端,华灯立于台阶前,愁眉哀叹。 就不该来这。 什么法宝她买不起,还要来这种地方受罪? 她刚萌生了退意想要转身,就被身后的声音喊住:“怎么不走?” 语尾下沉,拖出懒散的意味,显然是等她等得不耐烦。 她回眸,见沈昼靠着树干一副大佬的姿态,顿时计上心头,暗示他:“你看这阶梯,是不是特别高?走起来多麻烦呀。” 沈昼维持抱臂的姿势,好整以暇:“所以?” 华灯腼腆地笑:“不然你背我吧。” “背你?” 沈昼站直身子,仿佛真的在思考可行性。 华灯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燃起希望期待地看着他。 在她饱含希冀的注视中,沈昼干脆转身:“想得挺美。” 华灯:“……” 她、就、知、道! “不背就不背,我自己走,都是两条腿有什么了不起!” 本来还打算出钱让他干,现在好了,她才不要给这态度恶劣的家伙一分钱。 她华灯今天就算累死,从这爬上去,也绝不要向恶魔沈昼低头! …… 一个时辰后,华灯瘫倒在半路,双手撑着台阶平息心跳。 一抹雪白的衣角从她手边掠过,纤尘不染,步履从容,宛若闲庭信步。 华灯在心里破口大骂。 表面上,她仍十分平静,闭上眼睛,大汗淋漓:“你拉我,就拉我一把,这总行了吧?” 男人慢条斯理的声音从前面飘回:“——不。” “……” 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华灯咬牙切齿,哼哧哼哧跟上去,张牙舞爪的模样恨不得把沈昼吃掉。 沈昼从始至终没有回头,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精准定位她的方向,总是保持三尺的距离,她停他就慢,她走他就快。 等到了神兵阁门口,华灯几乎是爬在地上,心跳和呼吸一起颤抖:“沈昼,我要给你扣工资!!” 已经习惯“工资”这个说法的沈昼好心为她解释:“根据契书第八条,甲方不得无缘无故克扣乙方薪酬,否则将偿还双倍月薪。” 说完还从上到下打量了华灯一遍,鄙夷的眼神意味明显:至于这么累? 华灯简直想踹死他:“你有本事把修为压到筑基试试!” 一屁股坐到地上,她扶着腰掏出小玉瓶,哐哐往手心倒丹药。 丹药黑黝黝的,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沈昼淡淡道:“频繁吃益气丹会损伤灵脉。” 华灯当然知道,书里写得很清楚,大量服用益气丹会形成依赖,使玉府自我恢复的速度变慢。 但是。 “没有同理心的合体期不要和我说话。”她冷漠地哼了声,紧接着往嘴里倒。 还没落到嘴上,豆子大小的丹药就凭空转弯,嗖地一下又回到玉瓶里。 “?”华灯暴躁抬头,“你干嘛!” 沈昼瞥了眼,没说话,食指朝她身后虚虚一点。 温热的暖流顺着脊骨注入,瞬间涌遍四肢百骸,华灯差点蹿起来:“什么啊?别往我身体里灌奇怪的东西!” 沈昼被她的说法弄得静默一瞬,悠悠开口:“是我的灵力,不用管,接着就是。” 不出片刻,华灯就感觉到身体恢复轻快,疲乏一扫而空。 “这是什么法术?我可以学吗?”她惊喜地蹦来蹦去。 “等你元婴再说。”沈昼收手。 “哦。”华灯这次没抱怨,乖乖点头。 沈昼推开神兵阁的门,给她让路,华灯踏足其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还没用掌门给的玉牌。 ……行吧,这天底下哪还有拦得住沈昼的地方? 神兵阁装潢典雅,秉承药清宗一直以来的风格,脚下并非石板,而是皎洁雪白的云烟,踩上去绵软坚韧,灵气馥郁。 华灯在这云烟上绕了一周,从刀枪看到剑戟,都没有挑到满意的。 沈昼站在原地就没动过,见状问了句:“没有喜欢的?” “太朴素了,我喜欢布灵布灵那种。”她晃了晃头上的金步摇。 “布灵布灵?”沈昼环视一圈,指着角落里的白绫说,“这种?” “就是金银珠宝,闪闪发光的那种!我平时用的东西都很闪啊,你没注意吗?” 沈昼:“没注意。” 华灯假笑:“以后注意点,我好歹是你的雇主。” 俗话说,来都来了。空着手走总觉得亏,华灯看来看去,最后选中一把名叫“墨白”的扇子。 她上辈子玩游戏就是大夫,天天拿把扇子打架,和手里这个还挺像的,所以倍感亲切。 “五品法器。”沈昼说,“喜欢这个?” 华灯刷刷比划两下:“扇子用起来比较有风度,而且可以隔空杀人,不用沾血。” 大约是“不用沾血”四个字获得了沈昼的认可,他难得没质疑华灯的品味,颔首道:“不错。” “那你也挑一个呀,这么多东西不拿白不拿。”华灯慷慨地挥手。 “不必。”沈昼别开脸,兴致缺缺,“我只会用剑。” “别嘛,偶尔也可以试试其他的。你看这镜子,多适合早上起床照一照。”华灯边说边朝他旁边的镜子走去,伸手抓住镜沿。 骤不及防,一股奇异的震撼感攫住了她,她整个人陷入呆滞,动弹不得。 沈昼反应迅速,抬手便要拽开她。 “等等,先别碰我!” 可是已经晚了,赶在华灯喊出声之前,沈昼的手就够到她肩膀。 眼前一阵眩晕,华灯短暂地失去意识。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场景完全变了,仙气飘飘的神兵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古朴的竹屋,环境清新雅致,略显陈旧。 这是什么情况?她穿越了吗? 华灯本能地想要打量周围,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只能维持着直挺挺站立的姿势。在离她很近的位置,还有一个身着黄衫的小男孩。 她竟然在平视这个男孩,难道是变矮了? 男孩无声地凝视着她,脸上还带有明显的婴儿肥,茂密的黑发被梳成两个丸子头,用艳红的发带绑在头顶,跟哪吒似的。他本人也的确生得漂亮,漂亮到有些雌雄莫辨。 华灯盯着他圆圆的小脸,以及秀气柔软的眼眸,估摸他最多只有六七岁,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熟得很。 这时,小男孩动了,他退后一些,华灯感到自己的身子也在跟着后退。 视野随之扩大,她这才看清,对面其实是一面足有成年人高的落地镜。那小孩不是别人,而是正在照镜子的她“自己”。 她穿进了别人的身体里。 只见小男孩抿了抿唇,把别在腰间的木剑了抽出来,对着镜子兴致勃勃地比划,姿势笨拙却相当认真。 几个动作下来,他累得满头大汗,只好意犹未尽地停下,捧着小小的木剑,露出腼腆的笑。 他笑起来,左脸浮现小小的梨涡,于瓷白肌肤上格外醒目,像雪地里突然绽开的花。 正当他爱不释手抚摸木剑的时候,身后传来响动。男孩闻声回首,门口走过来一位白衣裳的女人,单手撑着门框问:“乖乖喜欢练剑吗?” 女人长得高,又是逆光,华灯一时难以看清她的脸,只能从声音和话语中,推断这是个温柔的人。 男孩重重点头,嗓音犹自稚嫩:“喜欢,像爹爹一样!” 女人似乎是笑了,没有说什么,冲他伸出手:“走吧,吃饭去了,今晚是你最爱的鲫鱼汤。” 一大一小手牵着手,转身向夕阳走去,背影逐渐模糊,直至消散。 “…………” “华灯,睁眼。” 冷冽的男声传入耳朵,如同驱赶恶鬼的梵钟,强硬且不容拒绝地拽回华灯的意识。 她茫然睁开双眼。 沈昼还是站在那,低头看着她,见她醒来躺在地上也无话可说,更别提拉她一把。 好在华灯如今思维迟钝,没空计较这些。她把视线从沈昼脸上划过,落在旁边那面镜子的注解上。 “持有此镜者,可洞悉他人内心最深刻之记忆。” 等等,记忆? 灵光乍现,华灯缓慢地看向沈昼。 成长可以改变一个人很多,但终归会留下某些痕迹。 比如标致的美人尖,比如眼尾划开的弧度,比如鼻梁上轻微的驼峰,居然都和眼前的人一一重合。 见鬼。 这可爱的小正太能是沈昼?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无用之物 华灯实在难以想象,是什么让那个甜美的小正太变成现在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她盯着沈昼冷峻的眉眼,迟疑着抬手,隔空点了点他左脸颊的位置。 “你这里……是不是有个酒窝?” 几乎一瞬间,沈昼就明白她看到了什么。 “没有。”他冷冰冰地说。 华灯本来还怀疑,一看他这态度顿时明了。 “你别不承认,我都看到了!你还有个小木剑,自己一个人对着镜子练剑,你小时候可真嫩啊……哎你别走,你还没挑武器呢!” 沈昼冷笑一声,留给她一个背影,坐在剑上晃晃悠悠地飞出大门。 华灯追着他跑出去,见状就是一愣。 “你等等,你回来带我一起,我不想再走下去了!” “——不。”沈昼从半空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模样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华灯尔康手:“我错了,我已经忘记你小时候的样子,你娘叫你乖乖我也不记得……哎你怎么真走了?!” 华灯望着飞剑的余波干跺脚。 往下爬云梯的时候,她又想起另一个问题。 “系统,既然他从一开始就能飞,那之前故意陪我走阶梯,是不是想看我出丑?” “回宿主,我认为是的。”机械音答道。 淦。 华灯抹了把满头的汗,本就呼吸不畅的胸腔更是肋骨生疼。 等到发工资的那天,她一定要让沈昼明白得罪老板的代价! …… 一个半时辰后,华灯滚到了山脚下,比上山少花了两刻钟时间。 山脚灵气充足,她拿出益气丹看了看,还是一咬牙塞了回去,硬是在崇云峰独坐半个时辰,恢复完体力才往回走。 海棠苑外,偶有稀稀疏疏的弟子路过,遇见华灯便点头打招呼。 从前华灯并不搭理他们,后来因为段译的事,众人看大师兄被弄断手脚挂到药清堂外,杀鸡儆猴,内心顿时恭敬不少,对着华灯也不敢多说多看。 渐渐地,华灯无需再紧绷自己,也会和他们简短地寒暄。 然而今天,华灯黑着脸从所有人身边路过,气势汹汹要找沈昼讨债。 只是才刚到院子外,碰见沈昼的身影,华灯的脚步就骤然一停。 因为在他对面,还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修,皮肤白皙,眉目秀婉,身着内门弟子蓝袍,应当是药清宗的师姐。 她手捧精致清雅的剑穗,双眸里是隐隐的期待,像华灯从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送情书的女生,快要泛起粉红泡泡。 不,不可能。 不可能会有人看上沈昼的。 “沈师弟,这是我亲手做的剑穗。”女子的声音清晰传来,轻柔中带有两分羞涩,“我特意挑的银色,很适合你的剑,请你收下吧。” 华灯双脚一个踉跄。 活久见,居然真的能有人看上沈昼? 只徘徊一秒,她就果断转弯,身子藏在不远处的榕树后,悄悄探头查看情况。 师姐含情脉脉,温柔小意,而沈昼…… “呃。” 怎么说呢,只要看到那双厌世的死鱼眼,再暧昧的气氛也会荡然无存。 他没看剑穗,如傀儡般不带感情地说:“我有道侣。” “那不是假的吗?”师姐天真地看着他,“他们都说你是华师妹请来的打手,她根本不可能看上你。” 华灯差点被口水呛到。 师姐,你这么直白真的好吗? 就听沈昼毫无波动地回:“是真的,她说我长得好看。” 师姐:“哈哈,华师妹的审美有一点奇特呢。” 你真的是来告白的吗?! 更令华灯想吐血的是,沈昼居然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仿佛相信了她的话。 忍无可忍,她踏前一步,出声道:“我是觉得他好看,也是我主动要求让他做我的道侣。” 绝对没有人能侮辱她的审美! 她对师姐嫣然一笑:“不过,那也是因为他对我死缠烂打,穷追不舍。” 说着,故意扯了下沈昼的袖子,撒娇似的晃了晃:“对吧,我的道侣?” 沈昼冷漠地想要抽回胳膊,被她悄悄掐了把,耳畔钻进少女压低的声音:“一百灵石。” 等他垂眼看去,华灯就又是笑靥如花的样子,柔声问:“对吧?” 他收回目光,心平气和:“对。两百。” ……两百?师姐迟疑地看着他们,是表明他们认识两百天的意思吗? “不好意思,是我打扰了。”她已经说服自己,“都怪那些人乱传谣言,我回去会解释清楚的。” “那就有劳师姐了。” 等师姐走后,华灯的笑脸一下子垮掉,拽着沈昼边走边摇头。 “我搞不懂,她喜欢你什么?她又看不见你的脸。” “你性格这么差劲,怎么会有女人喜欢你?” “而且你记住,绝对不准背着我和别人乱搞,听见没有?” 沈昼:“嗯。” 华灯鼓起脸:“不准说‘嗯’!” 沈昼:“。” 华灯:“你爹……算了,看你那样就是个注孤生的命。” 没有和女生交往过,不了解女生也很正常,华灯大度地原谅了他,回到练功房闭关打坐。 说是练功房,其实茶点零食应有尽有,床榻宽阔,抱枕柔软,方便她练功累了随时入睡。 墙边还摆着满满两架子书,各种类型都有,多是睡前助眠读物。 华灯坐到床上,像模像样地摆好姿势,按照师父的教导运转灵气。 沈昼拉了把椅子坐下,同样进入修炼状态。 只是这一次,修炼才开了个头,他就破天荒地走神,想起那个女修的话。 她说华灯审美奇特。 那他呢? 想不明白,沈昼干脆睁开眼,目光掠过一旁的书架。 从前他看不上这些东西,但现在,他只能从这里寻找答案。 随手抽了本书,他问道:“这些都是你看过的?” “差不多。”华灯正在偷吃零嘴,没想到被他抓个正着,再一看他手里的书,更是一阵凝噎。 “你是不是拿错了?这是我的话本,不是修炼的功法,里面的内容可能有点……伤风败俗。” 沈昼没回答,但手已经哗啦啦翻看起来,速度极快。 华灯大感新奇:“你不嫌浪费时间吗?这里面可没有剑法剑诀……” “看完了。”沈昼说。 “这本看完了?”华灯愣了下,两指厚的书这么快就看完了? 沈昼把书塞回原位,淡淡地说:“三百一十五本,全都看完了。” 华灯张大嘴巴,半晌才说:“就是书上讲的那种,用神识扫过就相当于看完?” “嗯……”他顿了下,改口:“对。” 华灯发出“哇”的一声,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沈昼没有提,凭他神识的强大程度,在看完的一瞬间就可以自动提炼整合。 比如现在,他满脑子都是书里的片段—— “她,名门圣女,法力高强,冷酷且不失温柔,豪爽且不失优雅,沉稳且不失热血……” 【附华灯批注:这就是我。】 “他,魔教教主,姿容绝色,颠倒众生,为她不惜上天入地,燃尽生命和鲜血……” 【附华灯批注:我的理想型,希望早日遇到,我愿意出十万(划掉)五万灵石的包养费。】 五万而已,比他便宜,沈昼微微颔首。 等他回顾完书里的内容,发现一无所获之时,华灯已静心入定,默默地掐诀吐纳起来。 她不说话是难得的沉静,永远说个不停、吃个不停的嘴巴紧紧闭上,唇色异常红润,带着天然微笑的弧度。 也许是气氛太幽静,或者阳光太好,他忽而生出一个荒谬的疑问——眼前这个人,是好看的吗? 按段译他们的反应,应当是好看的吧,沈昼漫不经心地想。 他不该在意这些,长久以来,容色对他而言都是无用之物,自己如此,他人亦如此。 于是他按下念头,不动声色收敛目光。 恰在这时,似乎察觉他的审视,华灯睁开了眼。 长睫掀开,露出一双明亮艳丽的桃花眸,秋水般清凌凌的,尚且带着懵懂,大概没想到会和他对视。 可很快,这眼睛就弯成他熟悉的弧度,瞳仁流淌着浅淡的金色,令他想起幼时家门前的山泉,于日光竹影下熠熠生辉。 她笑起来是好看的,唯有这一点,沈昼可以确认。 华灯:“……” 华灯:“……?” “你看我做什么!”华灯惊恐地睁大眼,双手直摸自己的脸,“我是不是练功走火入魔毁容了?” “应该没有。”沈昼不动声色,镇定自若地说,“你的脸和之前几乎没有差别,只是比十天前胖——” 华灯尖叫:“不准在我面前提这个字!” 沈昼说:“宽了些许。” “……这个字也不许提!”华灯恼羞成怒,捧着脸郁闷不已,“我都筑基了,怎么可能还会变胖?” “金丹之后,外貌才会彻底定型,筑基只是延缓衰老。” 沈昼顿了下:“为什么要在意这个。” 修士的身材并不会影响实力强弱,为了易容,沈昼曾多次改变自身外表,变过年近半百的肥胖男人,也变过瘦骨嶙峋的十岁少年。 可看着华灯可怜巴巴的样子,他还是回想了一番话本里男主角安慰人的话,说道:“没关系,你胖了也和之前没有区别。” “我没胖!没胖!”谁知华灯不仅没感到安慰,还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你再敢说这个字试试看!” 沈昼缄口不言,再次确认那些话本都是无用废料的事实。 “咦,你通讯符亮了。”华灯指着他腰上亮起的符纸,好奇地眨眼,“竟然还有人联系你?我还以为你都没朋友。” “不是朋友。” 沈昼伸手扯下符纸,神情厌烦,看都没看就腾一下点燃火焰。 符纸在他手中燃尽,却还顽强地留下了两个字:速归。 他眉头微跳,握住手掌的金光,起身:“我出去一趟,明晚回来。” “算你旷工啊,明天工资全扣!”华灯喊。 沈昼的身影本来都透明一半,突然又凝实了。 他望向华灯:“明早回来。” 华灯头也不抬:“哦,那今天的扣一半。” 沈昼看了眼天色,日暮西山,白日将尽。 他悠悠地道:“你们华府这么算账不会倒闭吗?” 华灯朝他露齿一笑:“倒闭了你就没工作了,好好努力知道吗?” 正当沈昼要说些什么,另一张通讯符从腰间飞出,这次语气加重了些:速归!!! 他静默须臾,身影彻底消失在原地。 …… 魔教,紫阳宫。 巍峨森严的宫殿内,染透鲜血的青石板上,高大的黑袍凭空出现,抬脚向前走去,对四周的一切视若无睹。 道路两侧,修为或高或低的魔修跪了一地,恭敬地俯首叩拜。 而他脚步未停,眨眼来到路的尽头。 不远处,斜阳西坠,房檐院墙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 阴影深处,脚踩着活人手执血剑的青年回眸,隔着人肉阶梯冲他扬起阴森的笑。 “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死外面了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弑师杀友 青年的嗓音嘶哑阴冷,宛如毒蛇吐信。 一双暗紫的眼眸紧盯沈昼,竖瞳隐隐闪烁,似蕴藏杀气。 沈昼神色未变,驻足在人肉阶梯前。 被绳子捆成一串的修士铺了满地,有的奄奄一息,有的仍在挣动。 他没有表情地问:“你最近就是在干这个?” 见他不动,青年踩着人梯走过来,身形苍白瘦削,却每一步都走得吱嘎作响。 他打量沈昼,像发现新玩具的孩子那样,歪起脑袋:“今天不戴面具了?” 沈昼无动于衷:“说正事。” 青年耸了下肩,指着满地的修士,懒洋洋道:“没什么,就想问问你,这些叛徒怎么处置。” 沈昼眸光微动,这才重新迈步,袍角拂过一地鲜血,径直向前—— “一群杂碎,都杀了吧。” 青年笑起来。 他兴奋地跟在沈昼后头:“还有一个罪魁祸首,被我当场抓住,现在就绑在大殿里,你猜猜是谁?” “右护法。” “……你知道?” “嗯。” “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刚刚差点死了!”青年勃然大怒。 “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你也该死。”沈昼说着,大步流星踏入宫殿之中。 光影昏暗,蜿蜒的血迹从殿门拖进大殿中央,沈昼目不斜视向前,路过地上苟延残喘的中年男人时,未曾停留一瞬。 一直走到高台之上,坐进镶嵌宝石的金椅中,他才一手撑起太阳穴,一手轻敲扶手,平静地问:“为什么?” 趴在地上的右护法缓缓抬头。 血水模糊眼帘,他看不清沈昼的脸,却感受得到他周身散发的寒意,那是每一个紫阳宫的人,都深入骨髓的畏惧。 他急促地喘息着,沙哑开口:“四年前,你杀了教主,紫阳宫群龙无首,你让我当上右护法,我很感激。” “若你来做这个教主,我愿意追随你一辈子。” 话锋一转,他手指着沈昼身侧的青年,眼底迸发出深重的恨意:“可今泽,他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你居然要我听从他的号令,扶持他、臣服他!我怎么可能甘心?!” 名叫今泽的青年翻了个白眼,张嘴就是一连串脏话。 沈昼抬手拦下他的不满,双腿交叠,换了个姿势,投向右护法的目光依旧从容淡漠。 对视片刻,右护法没了声音。他卖力的表演戛然而止,面庞涨紫,两颊肌肉抖颤,不得不低下头颅。 “我是做错了,可我也立过功吧?你就连一次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吗?”紧咬牙关,右护法低声哀求道,“陈昼啊陈昼,就算是条狗,你也该有点感情了吧。” “感情?” 右护法再度听见那个人的声音,口气一如他们初见当日,轻蔑而倨傲。 他似笑非笑地说:“你和我谈这种东西?” 右护法闭上眼,惨笑摇头:“是啊,你有这种东西吗?” “你在这个世界上,有任何在乎的人,在乎的事吗?!”他发自心底诘问,语气越发怨毒。 高台上,沈昼款款走下,穿过残阳中交错如狼牙的阴影,黑袍一角落到右护法眼前。 他毫不犹豫:“没有。” “正因为没有,所以我比你们都强。” 右护法口吐鲜血,目眦欲裂:“强极必反,盛极必衰!陈昼,我等着你自取灭亡的那天……” 哗—— 熊熊黑焰燃烧而起,转瞬吞噬他整个身躯。 一旁,今泽收回右掌,暴躁地道:“你和他废什么话?早点杀了不就是了!” 沈昼漆黑的眼睛不带情绪:“他说的有道理不是吗?我的确在自取灭亡。” 安静少顷,今泽破口骂道:“他懂什么,一个连你真名都不知道的蠢货!” 骂完就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最近去哪了?我根本联系不上你。而且计划不是定在这个月圆夜吗,为什么推迟?” 沈昼不欲解释:“早点晚点有什么区别。” 今泽眯起眼,围着他转了一圈,边审视边喃喃自语:“你不对劲,你以前决定的事从来不会更改。” “还有这身衣服……”他眉毛拧得更紧,“你从哪抢来的?” 梁州浮光锦,咫尺千金,连他都买不起。 沈昼垂眸扫了眼,确保没染上血迹,慢悠悠地道:“买的。” “不可能!你哪来的钱?”今泽说。 “出卖身体赚来的。”沈昼答得十分轻松。 今泽的表情宛若便秘。 沈昼不理他,低头打开传讯碟。 上面显示一条消息,时间是半个时辰前,他刚从妖界离开,解决了一点琐事。 [等等灯登登]:来我房间,给你发薪酬。 “你都有传讯碟了?!”瞧见这一幕,今泽眼珠子快要掉出来,为今天的一切感到梦幻。 “还有人给你发消息?是谁?” “金主。” 沈昼说完就掐灭传讯碟,无视对方的震惊,身形消散,抛下一句—— “三个月后,计划照旧,这期间我有事要做。” 等等! 今泽伸出一只手,声嘶力竭:“我草!你好歹加我一下啊!” …… 沈昼没有回复华灯的消息。 他直接找了过去,凭空出现在房间里。 天际方明,晨光中华灯坐于窗下,手里捏着黑白相间的锦扇,乌发披落肩头,随着她转身的动作向后扬起,又轻飘飘落下。 少女噙着笑道:“你来啦?” 说话间,双眸自然弯起,黑白分明的眼睛映出他血气四溢的身影。 对此华灯已然适应,捏着鼻子说:“虽然你才任职没多久,但工作做得不错,我决定提前给你发工资。” 地图上半数红点已经转为白色,意味着起码一半的人都对华灯歇了心思。她在系统的提醒下发现这件事,顿时感到人生光明了不少。 至于不久前嚷着要扣沈昼工资的事,立刻被她抛诸脑后。 心情一好,连沈昼那双目空一切的死鱼眼都看得顺眼不少,她笑眯眯夸赞两句,痛快地掏出玉牌。 “这里面有十万灵石,你拿好,需要的时候去玄天馆取就行。” 玄天馆相当于修仙界的银行,背靠群仙盟为保障,信誉度很高。 沈昼接下玉牌,消失在房间里。 华灯回过身,抓起桌上的墨白扇继续鼓捣。她昨晚自学了一门法术,正在锲而不舍地研究,目前颇有成效。 一刻钟后,沈昼再度出现。 手里空空如也。 “都存起来了?”华灯随口问。 “都花完了。”沈昼淡定地说。 华灯猛地抬头,声音拔高两个度:“你花哪了?!” 沈昼像是不理解她为何这么大反应,拖过椅子坐下,学华灯的样子瘫在上面,懒散地说:“每月都需温养仙剑,之前欠了很多钱,刚刚还上一部分。” 华灯捂胸长叹。 “你们剑修,真是了不起。”好半天她才蹦出一句。 沈昼敷衍地回:“你们医修也一样。” “我没在夸你!” 华灯又气又想笑,心里还是觉得不应该:“按你的修为,不至于一点钱存不到吧?” 哪怕去当个长老,当个客卿,每个月赚的也不会少。 沈昼拿起她扣在桌上的书,边翻边说:“我需要时间修炼,没空管这些。” “《法器淬灵指南》?”他念出书名。 华灯嘀咕了声卷王,回道:“我是木属性灵根,书上说适合为法器淬灵,淬炼其结构,保全其灵性。” 说到这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专业对口了吗? 当即兴致勃勃表示:“你的剑这个月还没进行保养吧?不如给我看看,万一我能帮上忙,你以后就不用再花那么多钱啦。” 少女的笑容真挚纯澈,沈昼挑了下眉,说:“你确定?” 华灯以为他介意别人动他的剑,遂道:“没事我就随口说说,你不愿意就算了。” 沈昼慢条斯理地说:“没有不愿,有劳你了。” 随后掏出仙剑。 “咔嗒。” 一柄寒光凛凛,蕴含不俗灵气的剑出现在桌上。 华灯眼睛都亮了:“哇,这就是天下第一剑修的宝剑吗?果然气势不凡……” “咔嗒。” 没等她说完,第二把剑出现了。 华灯眼睛更亮:“哇,居然是双手剑,真的很符合你的气质……” “咔嗒。” 第三把剑。 华灯眼里的光闪了下:“三把剑也很有特色呢……” 咔嗒。 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 十二把剑依次扔到桌上。 华灯呆滞地抬头,眼里光芒熄灭。 发生了什么? 她看着眼前一摞,再看看沈昼,久久无法言语。 兄弟,活该你穷,真的。 显然沈昼误解了她的眼神。他矜持地颔首:“可以了,就这些。” 华灯差点绷不住表情,这是用“就”的时候吗?! 但说出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 无言半晌,华灯痛苦地拿起一把仙剑。运行周天,掌心发力,阴阳调和…… 一把结束,没等华灯擦擦汗,沈昼就非常有眼力见地递上了第二把。 华灯朝他笑了一声。 她在沈昼的注视下拿出药瓶,面无表情磕下两粒补灵丹。 和益气丹不同,补灵丹对身体有益而无害,唯一的缺点就是贵,一瓶三品补灵丹可以卖出上万灵石。 咽下嘴里苦涩的丹药,华灯继续第二把,第三把。 等到第四把的时候,她的笑容近乎扭曲。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就像便秘七天,然后一下子窜泄出去。 让她整个人变得虚脱。 华灯缓缓躺了下去,脸上露出安详的笑:“对不起,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没关系,慢慢来。” 罕见地,沈昼没有冷嘲热讽。 他说:“我知道,你一定行。” 华灯闭上眼睛,泪水在心里泛滥成灾。 她为什么要多嘴!为什么要自告奋勇给他温养狗屁仙剑! 现在好了,她已经被掏空了呜呜呜。 被掏空的华灯拿出看家绝技——打滚耍赖。 在她滚完三圈之后,发现房间里已经没有沈昼的身影,然而剩下九口剑还在,齐齐整整摆在桌上,凑成一个笑脸的形状。 华灯:“?” 谢谢,有被鼓舞到。 华灯脸黑如铁。 她把所有仙剑都打包扔到储物袋,眼不见为净,连那把墨白扇都不想看到,一起塞进角落。 还没等她喘口气,窗户又传来“笃笃”的声响。 华灯额角猛跳,几乎要把窗牖整个扯掉:“沈昼你是不是有病——” “…………” 华灯和窗外的傀儡鸟大眼瞪小眼。 这是华家的传信工具,鸟嘴吐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诚惶诚恐道:“对不起小姐,属下有病,但属下不姓沈……” 华灯清咳一声,故作镇定:“没说你,东西给我你退下吧。” 一点白光从傀儡鸟的嘴里飞出,落到华灯手心,幻化成一页薄薄的信纸。 华灯这才想起,半个多月前她逃离药清宗寻找沈昼,曾派人调查他的底细,只是得到资料的异常简单,概括为两句话—— 父母不详,曾拜师万剑宗。五年前被逐出师门,四年前万剑宗覆灭,沈昼亦不知所踪。 华灯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就让属下继续追查,得到的回应是阻力重重,似有群仙盟的手笔。 直到今天,这份承载沈昼消息的书信才姗姗来迟,凭华家的人力物力,也只能查出这短短一页内容。 “你做的不错,回去领赏吧。”华灯对着傀儡鸟说完,不动声色环视四周,确认沈昼不在附近,反手关闭窗户。 她迫不及待打开信纸,一面看一面走到桌边坐下,然而刚看了两行,心跳就再也不复从前平静。 信上的内容十分简短,寥寥数页,也许是讳莫如深,也许是沈昼的人生本就短暂。 看完上面的字,华灯呆坐许久,终是慢腾腾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信纸藏在袖子里,她指尖无意识摸索,仿佛要从中感受出什么。 可什么也没有,就像沈昼这个人一样。 没走多远,就发现沈昼的身影。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屈膝坐在屋脊上,单腿支起,宽大的袖袍随之铺散。晨风吹拂过他的发梢,朝霞灿如红海,为他镀上一层浅淡流光,整个人落拓而沉寂。 华灯立在榕树下看了会,又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她不知道,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沈昼无声回过头,视线从她纤细的背影掠过,只停顿一秒就平淡地移开,仍然维持之前的姿势。 旭日高升,苍穹渐亮,头顶最后几颗星星也消失不见。 沈昼分明坐在光下,却仿佛落了满身阴影。 * 二十四年前,一个小孩诞生了。 及至五岁,还不会讲话,于是被父母抛弃,险些葬身狼口。 恰逢玄慈剑尊路过此地,见他根骨非凡,便救他性命,将他带回万剑宗悉心教导。 那一年,修仙界出了个躁动一时的大新闻—— 有一个天生就是筑基的小孩,在五岁时完成了结丹。 后来,小孩八岁,修成元婴,十三岁飞升化神。 二十岁,迈入合体,离渡劫只差一步之遥。 可二十岁那年还有一件大事。 他弑杀师友,屠了万剑宗满门。 从此闻名天下的第一剑宗不复存在。 只剩下一位臭名昭著、人尽诛之的冷血剑修。 他的名字叫沈昼。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月下玉兰 华灯觉得自己在玩一个模拟游戏。 问:【如果在路上遇到杀人狂魔你会怎么做?】 a:请他帮你杀人 b:出钱让他不要杀你 c:和他谈恋爱 华灯的答案是d:全选。 花钱雇杀人狂魔当道侣并请他帮忙赶走不怀好意的觊觎者。 华灯头疼得要命。 之前她不怕沈昼,也不怕死,是因为系统答应过,穿书局能补偿给她一次重新投胎的机会。 虽然下一个剧情未必能好到哪去,但这对华灯无疑是项重要的保障。 她能习惯沈昼的锋芒与之和平相处,也得益于这层保障。 但现在不一样了。 如果说杀北斗殿的人,是因为修仙界弱肉强食,千万年来皆是如此,那杀万剑宗又是为了什么? 那是救他性命的师父,与他兄弟相称的同门,将他从无知幼儿抚育成强大剑修的宗派。 满门三千人,竟无一活口。 这样的人,华灯真的能把他当成伙伴甚至朋友对待吗? 华灯想不明白,所以她只好躲着沈昼,躲到【和掌门共同修炼三天】的任务被宣告完成也没找回直面他的勇气。 不知是不是巧合,沈昼这几天似乎也格外忙,抽空揍了掌门一顿后就再也没管过华灯上课的事,倒让华灯鬼鬼祟祟的举动显得没那么突兀。 这天,掌门端着《扶摇仙典》,给华灯讲解新的内容。 他面色严肃,心无旁骛,偶尔走神片刻,都要心惊胆战地朝华灯道歉,弄得后者每回都尴尬摆手,连说不用。 在书里,经过师父的调教,女主从清纯小白花变成狂野霸王花。 在现实,经过沈昼的调教,师父从欲念缠身的恶狼变成眼神清澈的哈士奇。 哪怕心里怀疑再多,华灯也不得不承认沈昼的工作水平。 课间休息的空隙,她犹豫再三,还是向掌门发问:“师父,假如你认识一个人,他很厉害,但也很复杂,你害怕他,但又忍不住想要相信他。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 掌门不答,反问她:“这人对你重要吗?” 华灯闷闷地说:“我不知道。” 掌门又问:“他对你好吗?” 华灯张了张嘴,挫败地垂首:“……我不知道。” 掌门笑了笑,说:“那可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见华灯眼巴巴地看过来,显然还想听他说些什么,他慈祥地笑道:“那个人知道你的想法吗?” 华灯怔了怔,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掌门见状,笑意更深,道:“去找他吧,今天让你提前下课。” …… 提前下课的华灯并没有第一时间回海棠苑。 她绕了条小路,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仍然不想面对沈昼。 路上不断有行人经过,无一例外注意到她,然后抬手友好地打招呼。 华灯漫不经心地回了,走着走着,突然脚步一刹。 她想起刚来药清宗的那天,遇到有人打招呼简直和见鬼一样。 才几天功夫,她就能安然地在这里散步。 华灯叹了口气。 虽然没有明说,但她清楚沈昼一直暗中关注那些人的动态。不然段译不会消失得那么彻底,几位师叔也不会见她就跑,从来不敢搭讪。 无论他对别人怎样,至少对她,他完美履行了契书上的承诺。 华灯转了个身,迈步朝海棠苑走去。 她想明白了。 平日里她总告诉沈昼要坦诚,但扪心自问,她做到这点了吗? 是她自己找到沈昼,缠着他签订契书,而现在她又一个人钻牛角尖,躲着沈昼。这不是对合作伙伴的态度。 得找他谈谈才行。 就算沈昼不愿意开诚布公,起码要得到他一个态度。 很快地,她来到沈昼房门前。 之前她吵着闹着要和沈昼睡一个房间,月牙和月满第二天就把床买了回来,可她却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床也一直留在储物戒里。 华灯鼓足勇气,不断默念想好的说辞,轻轻敲了敲门。 “笃笃。” 没有动静。 “笃笃笃?” 还是没有动静。 她试探地推了下门:“是我。我进来啦?” 房门轻易打开,日光射进空旷的地面,在这间简洁到几乎没有家具的屋子里,床帏静垂,光尘浮动,唯独没有沈昼的身影。 奇怪,以前沈昼每次外出都会提前告知她。 华灯挠挠头,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开着窗户观察外面的情况。 她等了一夜,睡了又醒,再去敲沈昼的房门,还是无人响应。 索性直接进到沈昼的房间,在桌边坐下修炼,免得他半夜回来又悄悄走人。 这次她没等太久,晌午时分,院子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华灯一听就冲出房门,手里还握着翻到一半的仙经。 她赶紧把书扔下,扬声问:“昨天晚上还有今天上午你去哪了?” 沈昼缓慢地转身,用法术清除身上的血气。 他似乎从很远的地方归来,外袍裹挟着暴雨的气息,冰冷而潮湿。 “杀人。”他垂眸说,嗓音略微沙哑。 通常情况下他们的对话到这里就会结束,但这次华灯一反常态追问:“杀的什么人?你的仇人吗?” “可能是吧。” 他边说边往屋内走。 华灯小步跟上,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盯着他问:“你到底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沈昼的表情没有变化,说:“因为他们都比我弱。” 华灯深吸一口气,堵到他面前站定:“这世间比你弱的人你数得过来吗?难道要全部杀光才算完?” 沈昼脚步一停,头微微偏过来:“为何不能?” 顿了下,他的话音染上淡淡的嘲讽与戏谑。 “我有一百零七把剑,再多的人也照杀不误。” 华灯静默地看了他片刻。 “那也包括我吗?”她忽然问。 沈昼不答,或者是不屑回答,笔直朝房间深处走去。 华灯最烦别人这副态度,干脆伸手挡到他面前,扬着脸,一字一顿:“我比你弱了那么多,我也该死吗?” 话音落下,沈昼瞥视她一眼,虽只一眼,却饱含居高临下的压迫力。 “华大小姐,你以为呢?”他轻描淡写给出答案,“还是说,你对我仍抱有某种不切实际的期待。” 心头一空,华灯感到手脚渐渐麻木。 沈昼接着道:“我杀你,或不杀你,只看心情。可能哪天我见到你,顺手就杀了,不需要理由,就像我杀其他人一样。” 瞧见华灯颤抖的睫毛,他嘴角动了下,说出口的话依旧毫不留情:“害怕了?” 华灯道:“我才没——” “害怕就躲远点,别多管闲事。” 冰凉的薄唇里吐出这一句,他越过华灯走向床榻,合衣躺了进去,闭目无言。 华灯胸腔起伏,满脸僵硬,眼尾泛起一抹红色,说不清气得还是什么。 ……这个人,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一跺脚,绷着脸转身。 她再也不要理这个家伙了! 可就在转身的一刹,余光忽而瞥见他露在外面的手臂,上面血痕交错,每一道伤口里都沸腾着黑色的气息,和书上描写的魔气如出一辙。 她很确信沈昼不是魔修,那这是什么? 在她迟疑着凝望的同时,沈昼也睁开了眼。 他低头看了下,随手变出一只弯刀,就这样朝手臂的伤口剜去—— 血肉横飞。 华灯猛地闭眼,窒息片刻后复又睁开。 沈昼右臂上的血肉长了回来,没有留下半点疤痕。可那缕黑色的气息也随之出现,缠在小臂上绕了一圈又一圈,仿佛一条嚣张的小蛇。 沈昼面色平淡地再度动手。 一遍又一遍,他把那道受魔气影响的血肉剜下,然后眼看它一次又一次地愈合。 不知多少次后,他厌倦了。 弃下弯刀,改用手掌攥住臂弯的位置,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拧断他半条胳膊。 华灯如梦方醒,脱口而出道:“别动!你生病了!” “病?” 沈昼的手略微一顿,而后毫不犹豫地发力,眉间浮上躁郁之色,显然完全听不进去。 华灯气急,抬脚向前:“为什么不看大夫?我……” 沈昼霍然转过头。 “滚开!” 和他的吼声一同传来的,还有那缕从手臂迸发飞出的黑烟。 黑烟狰狞地奔向华灯,完全逃脱沈昼操控,直冲她命门而来。 只差一寸,她就将命丧当场。 生死一线之间,华灯终于凭借木灵根对灵力的敏锐感知,判断出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并非什么魔气,而是她曾经见识过很多次的,独属于沈昼的剑气。 刺耳的声音从空气中爆发,黑烟猛地转了个弯,擦着华灯的脸颊迅速向后飞去,飞刀一般刺入沈昼的手臂,回归本源。 它为华灯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印在左脸脸侧,还有一缕垂落的发丝被无情斩断,悠悠地飘向地面。 沈昼的目光随着那缕黑发起落,直至它躺在华灯脚边,安详地不再动弹。许久,他再度抬头,沉寂如死海一般的眼看向华灯。 合欢圣体拥有极强的自愈能力,一点小小的伤痕,无需华灯费心便自动愈合。但那抹血色依然存在,衬得她惊惶的面庞越发苍白,摇摇欲坠。 她被吓到了。 沈昼收回视线,说出口的话不带半点温度。 “别再靠近。”他按着胳膊,堵住喷涌的鲜血,侧脸隐在发丝的阴影中,“不然你也得死。” 华灯眼皮狂跳起来。 可奇异的是,她的心反而在这种境况下趋于平静,完全地镇定下来。 她了解自己的脾气,谈不上坏,也谈不上多好。起码遇到这种情况,她应该表现得愤怒些,厌恶些。 然而偏偏此刻,她没有。 是因为沈昼抬眸一瞬,强行逆转心脉收回剑气的行为;还是她脑海里莫名浮现出的,小男孩举着木剑傻笑的画面? 她难以控制地去想,那个时候的沈昼,会想要变成现在这样吗? 更关键的是,在回想起这一幕的同时,她猛然注意到另一件事。 信上说,沈昼不到五岁就被父母抛弃,那他记忆里的白衣女人是谁? 信上还说,他的父母都是凡人,没有丁点修炼的希望。那他口中“像爹爹一样”,又是指的谁? 看到那段记忆的第六天,华灯后知后觉意识到。 她似乎,触碰到了某个不得了的秘密。 也许正是为了这个秘密,群仙盟才要不遗余力镇压沈昼的消息。 也正是为了这个秘密,他才会受天下人追杀,从尸山血海里蹚过。 而她一无所察,竟然还傻乎乎问沈昼他有没有酒窝。那一瞬间,沈昼应该就明白她发现了什么。 可他的反应实在过于平常,甚至还有闲情逗弄她,和她开玩笑,仿佛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此重要的秘密被人亲眼看到,他却未曾流露哪怕一丝杀意。 没有要挟她、没有逼问她、没有洗去她的记忆。 华灯至今记得那一刻他看向自己的眼神,男人覆着重重阴影的眼眸有过短暂怔忪,随即泛开浅淡的涟漪,温和而宁静。 “在神兵阁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杀我?”华灯低声说。 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眼神,让她现在根本没办法转身离开。 没有回答。 沈昼已经睡下。 一层紫光闪烁的结界笼罩在他三尺外,蕴含的法力狰狞且强大。凡敢靠近的,无论是人是鬼,都会当场被绞成碎片。 华灯见过这个结界,就在前几天晚上,段译消失后的那天。 她从睡梦中醒来,系统扫描到了一模一样的结界,毫无存在感,却实打实保护着她的安全。而这些,他都没有说过。 对了,系统。 “他到底怎么了?你能扫描出来吗?”华灯在脑海里问。 系统难得不自信:“我尽量试试。” 华灯“嗯”了声,小心地走近一步,窥察沈昼的状态。 他安静平躺着,双手置于身侧,被宽大的袖子掩盖。黑如泼墨的发丝微微卷曲,散乱地铺在枕头上。 从外表看,他呼吸沉稳,眉目舒展,未曾展露分毫异常。只有那失去血色的嘴唇,和浸湿鬓发的汗水,昭示着他体内撕裂般的痛苦。 华灯不禁想起自己的前世。 那具身子从生下来就不健康,成天泡在药罐子里不说,病痛住院更是常有的事。 十五岁,大概是见她活不长,父母又生了个弟弟。 某次她发烧住院,父母带着弟弟来看她,弟弟坐了一会就受不住消毒水味,嚷着要回家。 “我不要这个病秧子做我姐姐!”小孩大声哭喊。 父母不以为意,笑着安慰,华灯却一把抓起手边的水杯,狠狠掷到地下。 陶瓷杯爆裂发出尖锐的破碎声,瓷片和水滴一同溅起。 她指着那三个人喊道:“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父母连忙将弟弟护在身后,弟弟嚎啕大哭,父母边哄着男孩,边抬头露出惊愕的神色。 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让弟弟来过医院。慢慢地,他们来的次数也少了许多。每当华灯记起这个瞬间,都会为自己的失控感到后悔。 那么多年,生病的滋味固然不好受,但身边人惊疑和厌恶的眼神,才是真正刺痛她的原因。 而沈昼,他大约已经习惯这样的病痛和眼神。 “宿主,我分析不出他的病因。”系统的声音再度出现。 它犹豫了下说:“沈昼的力量已经超出我的理解范畴,我扫描不到他的任何信息。” “没事,那算了。”华灯说。 “鉴于他的危险程度,宿主,你最好还是和他保持距离。” “我知道,你先去休眠吧。” 等到系统的声音消失,华灯重新看向沈昼。 他维持原来的姿势,纹丝不动,居然没有挣扎或翻滚。 像死了一样。 乍然冒出的想法让华灯心脏漏跳一拍,纵然清楚沈昼死不了,她还是陷入失神的状态。 一直放着不管他会怎么样?会在半夜突然疼醒吗?还是继续和之前一样,不断剜下自己的肉然后看着它愈合? 华灯想不下去了。 她咬着唇,满脸不愿地走到窗边案几旁坐下,从储物戒里掏出话本,心不在焉地翻开一页。 她就……再待一会。 待一会,等天黑透了,要是沈昼没事,她就赶紧离开,免得他又惹自己晦气。 * 沈昼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他并没有睡着,睡眠对他而言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只是为了镇压体内的气息,他不得不进入识府,沉浸在深度冥想的状态中。 这种状态会断绝与外界的联系,所以他设下结界,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将他唤醒。 然而今夜异常安静。 平常至多一个时辰的冥想,这回足足持续三个多时辰,当他醒来时,气息已完全冷静,法力恢复至巅峰。 他甚至坐在床边想了会,才记起自己现在是在药清宗,为了一份说起来有些好笑的契书。 窗边传来细微的动静。 房间里还有一个人的呼吸声。 沈昼杀意浮现的眼睛冷冷抬起。 下一秒,杀气散去,他无声起身。 她居然还在。 明明那么怕他,居然还没有离开。 她手里攥着话本,靠在那,睡着了,睡得连有人走到自己面前都不知道。半张脸枕着窗棂,半张脸落在月光下,恬静柔软,宛若深夜盛开的玉兰花。 沈昼垂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日落东海 沈昼最后还是住进了华灯的房间。 他一个人的时候,屋里永远亮着一盏灯,但华灯习惯完全黑暗的环境。 今夜,灯光皆熄。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内,两张床并排着,中间隔了一道屏风。 沈昼静息打坐,片刻,屏风传来猫爪挠墙的声音。 “沈昼,你睡了吗?”屏风另一侧说道。 沈昼:“睡了。”然后他封住听觉。 又过了会,肩膀被人重重一戳,他睁眼,华灯就坐在面前,幽幽地看着他。 “你不理我。”她说,“我睡不着,你就不能陪我聊会天吗?” 昨晚睡那么多,今天能睡着才怪。沈昼冷淡地说:“睡不着可以修炼。” 华灯:“我不想修炼。” 沈昼:“那就睡觉。” 华灯:“我睡不着。” 沈昼:“那就……” 华灯:“我们一定要重复这么无聊的对话吗?” 沈昼静了静,说:“你想怎样?” 华灯眼珠一转:“要修炼也行,你教我吧,你教的肯定比掌门强。” “我没教过筑基期。” “不用你教别的,就教我御剑还不行吗!”华灯鼓起脸,“我今天学了一天,师父都夸我很有天赋,等我再过几天就能飞到三百丈那么高。” 沈昼:“哦。” 华灯:“你教不教?教不教教不教?” “教。”沈昼说,“明天再教。” 华灯睁大眼睛,有点不敢相信:“真的假的?你不准骗我。” 沈昼平静地注视她。 “去睡觉。” 他的话音操控着华灯往床上走去,尽管华灯拼力抵抗,心里骂了他一万句,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睡意,眨眼的功夫就沉沉睡去。 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沈昼这才重新阖眼,继续打坐修炼。 华灯睡了个好觉。 次日醒来,屋内已没有沈昼的身影。 他的床铺整洁无比,仿佛从未动过,边边角角都极其端正。 华灯感叹了声,打着哈欠走出房门,先去找掌门上完今天的课。 傍晚时分,她下课归来,走到海棠苑外环视一圈,果然从房檐上找到沈昼的身影。 他的目光望过来,随手一甩袖袍,轻飘飘落地,衣袂都没扬起半点。 华灯捧场地双手鼓掌。 掌声照常被对方无视,他走进飞扬的海棠花雨下,道:“今天教你御剑。” 华灯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还记得,笑着说:“我和掌门都是木灵根,你是什么灵根?能教我吗?” “五灵根,能教。”沈昼说。 五灵根,又称杂灵根,是修仙界最下等的资质,修行速度较天灵根差几十倍乃至百倍不止。 华灯完全怔住,震惊地问:“那你是怎么修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沈昼迎着风,抓住一片花瓣,放开手掌任其吹散,淡声说:“我所修之道,已不在五行之内,亦不受天道约束。” 华灯的心剧烈跳动,一下又一下。 怎么办,好帅。 好帅啊。 沈昼一低头,奇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跟狗看见骨头似的。 正想着,就见华灯眼巴巴地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 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自认为很诚挚地回答:“下辈子,或者下下辈子。” 华灯:“……” 现在一点也不帅了,呵呵。 她懒得理论,抽了抽嘴角道:“你是不是从来不御剑?” 每次都跟诺亚似的,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沈昼说:“筑基的时候用剑,后来发现法术更方便。” 华灯啧啧摇头:“那你肯定失去很多乐趣。” 沈昼沉吟少顷:“御剑有什么乐趣?” “可以看风景啊。”华灯幽幽地说,“你这种一出生就在天上的人,肯定不懂我们平民百姓出门一次有多困难吧。” 沈昼确实不懂,她那个马车是怎么做到出门困难的。 看他不说话,华灯更是演上了瘾:“小时候我爹娘从来不让我出门,后来我非要做生意,他们也日日派人跟着,我连逛街的机会都没有。而且掌门说着收我为徒,实际也悄悄告诉我爹娘把我看紧点,没事别让我出去。还有——” “知道了。”沈昼说,“把剑拿出来,你飞一次我看看。” 华灯见好就收,乖乖把剑拿出来。 然后沈昼就看着她小心翼翼踏上飞剑,又小心翼翼飞离地面,足足高达三丈。 他沉默了。 “学了一天就飞成这样?”话语间的嫌弃快要溢出来。 华灯顿时翻白眼:“是是是,谁能跟您比啊,毕竟您刚出生就会御剑。” 沈昼轻呵了声,慢条斯理地说:“你发力的方式不对,我教你。” 足尖一点,他跳到华灯的仙剑上,指尖操控一缕真气引导她灵力的流动。 “不用这么紧张,按你心里的想法来。”他边调转真气边说,“把剑想象成你的一部分。” 华灯照他说的尝试去做。 没过多久,沈昼撤去真气,华灯循着他之前的方式操纵仙剑,逐渐克服恐惧,飞得越来越高。 脚底能见到的风景越来越多,少女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沈昼负手站她身后,以结界保护她的安全,说:“喜欢这种感觉?” “太棒了,沈昼你简直帅得离谱!” 华灯打小嘴甜,做起生意后夸人的话更是信手拈来。正当她准备再接再厉吹一波彩虹屁来抵消涨工资这件事,忽然头顶一声巨响,天雷劈了下来。 黑紫色的闪电与他们擦肩而过,险些燎着她的头发。 华灯呆呆地问:“我遭天谴了?” 在这个世界夸人不真诚要挨雷劈吗? 沈昼抬头一看,平淡地说:“哦,来劈我的。” “别管劈谁的!现在咱俩在一条剑上,能不能先飞下去?”华灯抱头蹲下来,颤巍巍地说。 然而沈昼却只轻蔑地一挥手,结界加强数倍,任凭天雷滚滚砸落。 他说:“有什么可怕的。” 话落,仙剑彻底脱离华灯掌控,以势不可挡之速全力飞行,直冲云霄。 罡风重重,天雷同样怒吼不休。 有那么一瞬间,华灯以为他们要冲破天际,迎接美好的新世界。 她抱着沈昼的腰喊:“你送死能不能别带我!” 沈昼不知用了什么招式,居然毫不留情震开了她的手,语气极其不善:“再碰一次你就真死了。” 华灯更加崩溃:“那你倒是放我下去啊!” “麻烦。”沈昼用法术固定住她,“你不是学会御剑了吗?” 华灯想吐血:“你御剑第一天飞过这么高吗?” 沈昼稍加思索:“还真没有。” 毕竟那时候他才五岁。 足足飞了一炷香,仙剑才有减速的趋势,晃晃悠悠落向地面。 天雷都砸不动了,装死一样风平浪静。 华灯头晕眼花,脚底发颤,强忍住呕吐的冲动,指着沈昼道:“赔我精神损失费,从你薪酬里扣!” 沈昼不慌不忙,脚下仙剑缓缓升高,眼看又要起飞。 华灯赶紧蹦起来:“不扣了不扣了,好好说话行不行!” 沈昼瞥她一眼,总算收起仙剑,带着她落地。 华灯打量四周,到处都很陌生:“这不是药清宗吧?我们到哪了?” 沈昼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看向远方。 于是华灯转头望了过去。她看到璀璨如织金的晚霞,薄云淡雾之后,硕大的红日悬在浩瀚无垠的海面上,正徐徐西坠。 波涛翻滚往来,一片滔滔声中,铺满金红的色彩,涌动着揉碎万顷光芒。 飞鸥从头顶盘旋掠过,逆着海风飞往更远的地方。华灯跟随海鸥前进了两步,这才发现自己处于一片断崖之上,不高,脚下浪花飞溅。 下一秒,身旁多了个人,沈昼与她并肩而立,侧颜锋利且淡漠。 那双深邃的黑眸被夕阳点亮,依旧无波无澜,像在沉思,又像放空了思绪。 过了会,华灯才收回视线,专注欣赏眼前的美景。 刚刚和沈昼说的话并不全是假的。 她上辈子体弱多病,虽然有钱其实很少外出,只能刷刷手机解馋。这辈子倒是健康,可惜女主buff叠满,出门不是被拐就是被绑架,直到十八岁才有机会出远门。 所以像现在这样的体验,说出来不好意思,还真是人生头一次。 只是夕阳终究短暂,未及一刻钟,宏丽的日轮便在少女意犹未尽的注视中,缓缓没入海面。 天色黯淡下去,华灯没有动,沈昼也没有动。直到冰凉的海风吹散满头长发,她才看着前方开口:“你以前来过这吗?” 其实她更想问,为什么带我来这,但估量沈昼的脾性,多半只是回一句“想到就来了”。 “十多岁的时候常来。”沈昼抬手召来仙剑,“你要喜欢以后也可以来,不会有人打扰。” 华灯说:“你带我来啊?” 显然这问题不切实际,沈昼踏上飞剑,说:“东海离药清宗一千三百里,你御剑两个时辰就能到。” 华灯跳到剑的后方,抓住他的袖子惊叹:“这里是东海?我们飞了这么远吗?” “远?若你早日金丹,无需一个时辰便可来回。”沈昼把袖子从她手里扯走,“等到合体、渡劫,一念之间即可抵达。” “好啦,知道了,我会好好修炼的。”华灯试图再拽他的袖子,“你这衣服是我买的,给我牵一下怎么了。” 刺啦—— 沈昼把那截袖子撕下来,坦然递给她:“牵吧,你买的。” “……¥%#。” 华灯偷偷骂了句脏话。 考虑到还站在人家的剑上,她气冲冲把那截破布收下,板着脸说:“飞吧,别管我,让我掉下去摔死。” “好。” 沈昼说完仙剑就一个加速,猛地一个急转弯后,华灯一屁股坐下,闭着眼忍了又忍。 他爹的。 就在这时,她想起另一个问题:“你——” 你不是合体期,一念之间就能来往,为什么还要御剑? 沈昼没回头,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什么?” “……”华灯咽下原本的问题,到嘴的话变成:“你第一次御剑是什么时候?” “五岁。”沈昼说,“我被师父捡回万剑宗,他给了我一把剑。” 握住那把剑的一瞬间,他混沌的神思头一次感到清明,就像从暗无天日的深海浮出水面,迎来第一缕光。 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生来便该握剑。 “我第一次御剑就飞到百丈高,把师父吓了一跳。” 华灯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他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只是聊起一位经年故交。 没想到从他嘴里听到万剑宗,会是这么猝不及防的场面。 华灯一时说不出话。 沈昼却像是猜到她的想法,回过头来,淡淡地说:“万剑宗的人,的确是我杀的。” 华灯惊了下,讷讷地说:“你知道我……” “方圆五十里都在我的神识布控下,你以为那只傀儡鸟能逃脱我的眼睛?” “……哦。”华灯垂下头,默了片刻,重新抬眼:“但是这件事,不管怎么讲都和我无关,我就当做没听过了。” 沈昼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们正道人士,都很在乎是非公理。” 华灯笑了笑,轻松地说:“那可惜,我不是这种人,我只想好好活着。有你在我能活得更好,所以比起其他人,你对我来说才是那个‘好人’。” 沈昼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华灯专心看着眼前的美景,大胆地把双腿搭在仙剑外,一晃一晃,发间垂下的流苏随之摇曳。 在飞剑抵达药清宗前,脑海里响起熟悉的机械音。 “新的任务已下达,请宿主查收。” 任务:【和同门师弟携手修炼,深夜同眠】未完成 时限:七天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上元灯会 主线任务:【三个月内晋升金丹】未完成 时限:九十天 系统一口气下达两个任务。 华灯满头问号:“我现在是什么境界?” 系统:“筑基中期。” “你再重复一遍刚刚的话。” “请宿主在三个月内晋升金丹境。” 华灯无语,转头戳沈昼:“有没有三个月突破金丹的方法?我很需要。” 书里的女主无需三个月便可突破金丹,这点毫无疑问,因为她双修的对象涵盖了修仙界各位大佬,甚至包括当世三大高手之一的剑尊仇策。 而华灯,她不想双修,书里的那些人,一个都不想。 “金丹而已,并不难。”沈昼说。 “我知道,你五岁第一次拿剑就突破金丹了。”华灯抢答,露出礼貌的微笑,“我是问我自己,三个月怎么晋升金丹?” “对你同样不难。” 仙剑落至海棠苑的院子里,沈昼步下飞剑,道:“你的体质很特殊。” 华灯跟着跳下去,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她已经不是合欢圣体,而是合欢神·圣体。 虽然名字颇为尴尬,但这方面她确实是万年不遇的天才。 “意思是……你愿意和我双修?”华灯歪着脑袋思索。 唔,如果沈昼非要坚持的话,她该不该答应呢? 正想着,就见沈昼回过眸子,神色诧异且微妙,仿佛说:你觉得呢? “……我懂了。”华灯说,“所以有别的办法?” 沈昼这才道:“半个月后,霞山秘境会对群仙盟弟子开放,里面灵植馥郁,灵气充沛,于木灵根多有裨益。这半个月你只需静心打坐,突破至筑基后期,届时便有可能破金丹之境。” 说完却没等到回应,但见华灯双眸睁大,似乎极为惊讶。 他回忆了番方才的话,问:“你对此还有疑虑?” “原来你一次性能说这么多话!”华灯感叹。 沈昼:“……” 半个月筑基后期对华灯的确不难。 在华府的时候,她有两个金丹期的老师,一路教导她至筑基境。只是天灵根不比寻常,所以筑基之后,她便刻意压制修为,以便学习药清宗的正统功法。 算一算,距离她筑基中期到现在,已经有一年多了。 “好,那我就努力半个月突破筑基后期,你也要帮我哦!” “筑基期有什么可帮的。” “闭嘴。” …… 事实证明,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早。 从这天开始,沈昼不是看着她晚睡,就是督促她早起,逼得她把每日活动变成上课、练功两点一线。 几天下来,华灯觉得自己俨然变成一个小沈昼。 “我受不了了!” 她死鱼躺瘫在床上,发出抗议的呐喊。 再一看沈昼,虽然夜色深了,四下寂静,分明是睡觉的时间,但他仍一动不动专心打坐,连洒落周身的月光都被吸收殆尽,化作灵脉的养料。 华灯:“我要出去玩!出去玩!” 冷沉的嗓音在她脑海里响起:“继续打坐一炷香。” 又来了! 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她双腿盘起,五心朝天,满脸憋屈地打坐修炼。 一炷香结束,整个人虚脱地从床头滑落。 任务完不成要折寿,但照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会折寿更多。 她试过反抗沈昼,譬如在他练功的时候用水泼、用火烧他,但没用。任何法术离沈昼三寸之外都会失效,根本碰不到他衣角分毫。 华灯抱着浣熊公仔滚了两圈。 “沈昼,我好无聊啊。” “你带我下山逛街吧,好不好嘛。” “今天是上元节诶,山下的灯会超漂亮的,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对着月亮打坐的样子很惨淡吗?” 屏风那边传来无动于衷,甚至有些嘲讽的声音:“你可以和段译一起去。” 华灯蹭地坐起来:“别提他的名字,晦气!” 赶在沈昼对她用第二次傀儡术前,华灯跳下床,一把推开屏风,气势汹汹走到他面前。 男人面容冷峻,神色平淡,漆黑的眼珠微微一动,宛若不可逼视之漩涡。 华灯忙不迭别过脸,气道:“你不准用傀儡术!” 沈昼揉了把太阳穴:“那就控体术、仙降术、定身术、禁言咒,你选一个。” “我都不要不可以吗?”华灯委屈地咬了下唇,一条腿跪到床上,弯腰凑近了他,语气是隐隐的蛮横: “我就想和你一起下山逛逛,这都不行吗?” 沈昼不慌不忙垂着眼帘:“行,你接着想吧。” “你怎么油盐不进!”华灯捉住他的衣领,偏要直视他眼睛,“你是我的道侣,凭什么不陪我?我花钱雇你来是干嘛的?” 沈昼啧了声,沉郁的眉眼冷冽如刀。 华灯吓了一跳,双手推开他跳走。 “干、干嘛?”她抱着胳膊退后,声音明显弱下去,“你生气啦?” 沈昼不声不响起身,手里变出个什么东西,一把扬了过去,兜头将华灯罩住。 哗啦—— 华灯眼前一黑,心也凉了半截。 完了,套麻袋了! 这是杀人抛尸的节奏啊。 她站在麻袋里不敢动,没多久麻袋就被薅走,沈昼站在旁边皱眉看她。 他把手里的“麻袋”一扔:“这是披风,让你穿的,你睡着了吗?” “……哦哦。” 华灯手忙脚乱接下,乖乖把披风穿好,因为是沈昼的款式,所以宽大到滑稽的程度,走路时拖地不少。 沈昼用法术帮她改小了些,这才刚刚好。 华灯鲜少穿暗色的衣裳,不过身上这件被沈昼改造过,异常保暖,所以她倒也不挑,拢着领口好奇地看东看西。 “这里是哪?好漂亮。我们还在青州吗?” “遥安城。”沈昼没什么表情地往前走,“这里有你要的灯会。” 遥安城仍属青州,却比药清宗所在的城镇繁华几倍不止,上元灯会更是鼎鼎大名。华灯穿行其中,快要看得眼花缭乱。 月朗风清,各式明灯冉冉升起。 华灯不时发出惊呼,还不忘问:“这里居然也不下雪吗?我在扬州没见过雪,还以为青州会不一样。” 药清宗更不用说,山上本身就是一个法阵,一年无风无雨,四季如春。 沈昼只说:“幽州雪重,你可以御剑前往。” “你带人过去需要多久?一息时间就够了吧?” 华灯倒过身子后退着走,与他面对面,脸上掠过一道道彩色的灯火。 她说:“你带我过去不就行了?” 说话时,生动的眉眼染上笑意。也许是夜风太好,连语气都变得软化,沁出糕点般的糯甜。 沈昼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看不出什么变化。 “带你过去看雪?”他随手拽开一个快要撞上华灯的行人,似是冷笑,“我还没这么闲。” “唉。”华灯老神在在,摇头说,“我就知道。” 不过今晚出行本就是临时起意的意外之举,她也不强求,大度地放过了沈昼。 一路向前,逐渐进入闹市区。灯火愈发璀璨,然而越来越多的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总会无缘无故往华灯身上撞。 这种场合华灯一向警觉,但总有避不开的时候。 沈昼负手走在她身后,把所有敢靠近的都挨个用灵力拽开,下手不知不觉变重。一次听到周围传来痛呼声时,华灯茫然回头:“怎么了?有人被踩了吗?” “没有。”沈昼平静地说,“他没买到自己想要的花灯。” “那真是太可怜了。”华灯怜悯地说,毕竟她就不会有买不到的东西。 沈昼嗯了声,在她转回头后,眉心闪过一缕血红的光。 修行多年,他已习惯将心脉处于封锁状态,不看,不听,不想。周身灵气自觉运行,无时无刻不在修炼。 也因此,他更喜欢人烟稀少的地方,哪怕偶尔穿过乱市,也不曾施舍多余的眼神。 只是今天不长眼的家伙太多了,他干脆解除对心脉的控制,彻底放开神识,一瞬便笼罩整座遥安城,无孔不入,比他对药清宗的监视严密得多。 这一刻,任何对华灯有恶意的,都将镇压在他的神识下。 华灯尚不知晓,逛街的时候仍略显警惕,时刻紧跟在他身旁。 他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慢条斯理提醒:“不想让他们打扰,可以用易容术。” “易容?我才不要。”华灯扬眉,轻哼道,“我长得这么好看,凭什么不能露出来?我可不会因为别人改变自己。” 她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而且我都这么有钱了,能雇得起你,我还怕什么?” 他淡淡地听着,没有出言反驳,华灯得寸进尺,飞快戳了下他的胳膊:“是不是呀,沈大侠?” 这回沈昼没躲,任由她肆无忌惮地靠过来,姿势亲密仿若一对真的道侣。这个距离,近到足够看清她眼底斑斓的灯光,看清她笑起来时,眉梢弯弯的弧度。 甚至能闻到她发间飘散的清香,是风和雪一般的味道,他记得华灯管这叫做“香水”。 没有想象中浓郁,让他情不自禁好奇,下次闻到的会是什么味道。 言谈间,两人路过一个面具摊位。 华灯顺手拽下一张青面獠牙的恶鬼面,挂到沈昼脸上。 她忍笑:“对,就这样,别人肯定不敢靠近我们。” 沈昼瞥了眼摊位上剩余的面具,像是不满意,抬手往华灯眼前一晃。 拿出镜子的瞬间,华灯爆发尖叫,一个劲扯沈昼的袖子:“喂,你给变我回来!听到没有?你再敢走一步试试!” 沈昼大步向前,华灯花了好半天劲,才自力更生把那张侮辱她审美的假面去掉。 当然,也不排除是时间到了法术自动消退。 她气了好一会,完全不想跟沈昼说话。直至走进东市,无意眺望到一盏高高挂起的兔子花灯。 一下子忘记方才的事,她转头兴冲冲地说:“你看那个兔子花灯,好像投壶比赛的第一名就能拿到!” 沈昼扫了眼,止步:“丑。而且人太多。” 华灯对他的审美已经无力吐槽。 “那你跟我比赛。”她拉着沈昼的袖子就走,“你赢了,我给你三千灵石。” 沈昼盯着她细白的手指,最后还是没有挣开。 投壶对两人来讲都是小菜一碟,因此华灯立下规定,绝不可动用法术。为了三千灵石,沈昼表示同意。 投壶一共十轮,前六轮都是平局,华灯投中,沈昼也总能投中。 到第七轮,华灯正眯着眼瞄准,沈昼突然说:“你打扰我修炼了。” 华灯:“???” 沈昼:“加钱。” 华灯跳脚:“你怎么敢比我还奸商?掉钱眼里了吧你!” 哐当—— 沈昼回头,随手一抛,投中了。 华灯不甘示弱,紧接着投进。 又是平局。 到第八轮,华灯假意瞄准,偷偷觑向沈昼,趁他发力的一霎故意用手碰他。果然沈昼条件反射性地躲开,箭锋一偏,眼看便要投歪。 华灯还没来得及庆祝,一阵微风吹过,竟硬生生把箭矢拐进壶里。 她失声叫道:“你耍赖!” 沈昼神态自若:“是你先犯规。” “我哪有,明明是你犯规!” “你没有证据。” 两人还在争吵,旁边蓦地传来一道兴奋的男声:“中了!娘子,我中了!” 摊主的声音紧跟着响起:“这位公子好生厉害,既如此,这盏花灯就归您了!” 男人举着兔子花灯,和自家娘子浓情蜜意,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在旁人艳羡祝福的目光中携手走远。 华灯:“……” 沈昼:“……” 郁闷地扔下箭矢,华灯连奖品都没拿,扭头离开这个摊位。 不过走到另一边的糖水铺时,她就又是兴高采烈的模样,还死活非要沈昼一起坐下来喝一碗。 “我请你!”她豪爽地说。 想到方才的兔子花灯,沈昼难得没表现出太多嫌弃,依言坐到桌旁的矮凳上,两条腿几乎伸展不开。 糖水端上来,华灯推了一碗给他,沈昼看了看,没说什么。 周围吵吵闹闹,人员拥挤,自然免不了脏乱。碗筷还算干净,桌子多少有些油腻的痕迹。 华灯一手托腮,一手搅和碗里的勺子,一眨不眨凝视沈昼。 “看你平时那么讨厌和人接触,我还以为你有洁癖呢。”她说。 沈昼拿起汤匙:“我看起来像吗?” 华灯点头:“不像,所以你就是单纯讨厌人。” 他舀出一颗莲子,不紧不慢道:“我修的功法有些特殊,必须让剑心保持明净纯粹的状态,与他人接触,会感知到那些人心中的恶念。” “然后你的剑心就不明净不纯粹了?” “怎么可能。”他吞下莲子,似笑非笑,“那只会让我想杀人,杀很多很多人。” 华灯说:“可人和人之前也不一定只有恶念吧。” 沈昼不予置评,华灯干脆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摁住他手腕。 沈昼刚要抽走,就被华灯瞪了一眼,她手下力度加重。 “别动。”她低声嘟囔,“今天非把你这毛病治好。” 那三根手指才及他手腕粗,与他的肤色对比,白得晃眼。 沈昼用另一只手舀了勺糖水,垂眸咽下。 过于通透的剑心,让他能轻易感知到旁人的想法,绝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怨恨他,憎恶他。 可透过这几根手指带来的接触,就像以往一样,他没能感知出任何心绪。 没有厌恶,没有贪婪,恰如手指的主人,轻盈而澄澈。 她正期待地看着他,抿着唇笑问:“有感觉吗?” 顿了顿,沈昼慢吞吞开口:“有。” “什么感觉?”华灯倾身过来,更好奇了,“是不是感受到我是个好人了?” 沈昼说:“感受到你修为特别弱,和我三岁的时候差不多。” 爹的。 这一刻华灯真想把碗扣他脑门上——-假如打得过的话。 打不过,所以她往后一靠,面无表情地说:“哦,那这两碗糖水你付钱吧。” 最后沈昼付了两碗糖水的钱,和华灯一起离开。 回去的路上是华灯御剑,耗时略久,沈昼倒没拒绝,只是一路上发表不少诸如“好慢”,“我走路都到了”,“你连山上的锦鸡都飞不过吧”一类的评价。 华灯牙根发痒,恨不得把他踹下去,可惜试了好几次都没踹动。 等到了海棠苑,沈昼没有跟她进去,随口交代了句“有事处理”就转身离去。 华灯拥着披风跨进院门,晚风卷着海棠花瓣拂过脸颊,留下点点潮湿的冷意。 她后知后觉抬头。 不是花瓣。 是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洒落,从稀薄的几片变成浩荡大雪。华灯仰着脑袋,雪花落到她眉心,落到她发鬓,落到她向着天空伸出的手掌。 月色无比温柔,她眼里盛满雪与夜的光辉。 这一晚,所有药清宗的弟子都跑出门外,为这场罕见的雪景而惊叹不已。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反沈联盟 “你修炼的速度比我预想要快,三天内就能突破筑基后期了。” 明净的房间里,掌门观察华灯的状态,满意颔首。 无论天赋还是悟性,华灯都远强于他座下其他弟子,遥想几百年前他修炼的时候,也没有这般飞速。 “正好你五师叔出关了,我带你去找他要一份丹药,为你突破后巩固好基础。”掌门又说。 “谢师父。” 华灯跟在他身后,瞬移到达五师叔的阁楼。 原著里,五长老着墨不多,提枪上阵的场面只出现过一次,还是跟掌门一起。 此前他一直闭关,错过了华灯的拜师礼,也没有见过沈昼。 因此华灯一见到他的眼神,便泛起久违的恶心,拿到丹药时更是差点当场抛出去。 掌门:“……”糟。 他做贼心虚地环顾四周,确保没有沈昼的踪影,这才赶紧寻了个由头让华灯离开,自己留下来陪五长老寒暄。 “五师兄啊,你这一闭关可是闭了整七年,有些事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他暗示性挤了挤眼。 五长老不紧不慢捋着胡须,淡笑道:“你是指那个叫沈夜的弟子?我都听说了。像他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你就应该铁了心拦到药清峰外,而不是手下留情,放任他通过考核,入我药清宗之门。” 掌门:“嗯,其实……” “看来我闭关这些年,你真是怠惰了,早已忘记师父对我们的嘱托。”五长老语气傲然,“我既已出关,必要一整药清宗的风气!” 掌门:“啊对对对,咱们药清宗就靠你了师兄!” 见他识相,五长老微微点头,端起茶杯抿了口,笑得意味深长:“那个叫华灯的,就是你新收的弟子吧?天赋好,人也机灵,本座对她还算喜欢,或可亲自教导几日。” “你疯了!”熟料掌门大惊失色,“不能提那两个字!” 五长老一愣:“什么两个字?” 很快,他就问不出来了。 呼啦一声,原本紧闭的房门被冷风吹开,一道黑影缓缓由远及近。 五长老汗毛倒竖,被无情揪住命运的后脖颈。 掌门缩进桌底,不忍地捂住耳朵,可杀猪般的惨叫还是一声声传来。 “嗷!你是何人!竟敢对本座——嗷!” * 华灯提着药瓶离开五长老的住处,回去恰好途径炼丹堂,顺手就把丹药卖了个好价钱。 再好的丹药她也不缺,何况是五长老给的,更不能吃。 回房的时候,天色已然黯淡,沈昼正如往常般打坐修炼,和今早她离开之时几无区别。 华灯走到一旁换衣服。 她挽着寝衣看了眼沈昼,奈何后者毫无自觉,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他根本没想到这个问题。 她记得沈昼提过,有时他练功会开启天目,这种状态下世界在他眼里只有黑白两色,黑的是人体,白的是灵脉,所有人都面目模糊。 华灯抽了抽嘴角,心想她这个黑乎乎一团的东西还真不用担心什么。当即动手利索地把衣服换好,朱钗首饰也全都卸了,黑发随之滑落,柔软地披在身后。 她抽空吃了顿糕点,心满意足地回到床上,摆出和沈昼一样的姿势专心修炼,争取今日就能突破。 只是她这么想了,难免有些急功近利,一着不慎便行岔了气,不知哪条灵脉开始剧烈痉挛,瞬间疼得她满头冷汗。 “嘶疼疼疼,沈昼沈昼救救救救——” 话刚喊完,一只手按在了她肩膀上。 华灯龇牙咧嘴地扭头,沈昼不知何时过来,指尖为她注入一缕真气。 这缕真气引导着她体内炁的流动,恍若冷水中灌入岩浆,滚烫的感觉比灵脉痉挛还难受百倍。 “哇好烫好烫!你故意的吧!” “我的真气只能如此。”沈昼冷漠地说,“忍着,要么别找我。” 华灯暗骂句狗男人,嘴上不情不愿道:“……那你继续吧。” 过了会,房间里再度响起少女愤怒的声音:“你就不能慢一点吗?我的灵气要被你烤干了,真的很痛!” 沈昼应了声,依旧我行我素。虽然如此,脸上却并无不耐之色。 他的耐心倒是一向不错,只是总也兴致缺缺,令人倍感敷衍。 “以后有事叫掌门,别找我。”他边加快真气的流动,边毫不留情地说,“你太弱了。” 华灯哼哼唧唧:“你温柔一点慢一点不就行了?我跟不上你的节奏。” 话没说完,窗边一声轻响,华灯疑惑道:“海棠苑还有猫吗?” 沈昼头也没抬:“是你那个师姐,叫烟什么。” “随袖烟?她来干什么……你怎么一下进来这么多?撤出去一点啊混蛋!” 沈昼不为所动:“最后一步,忍着点明天就不用再来。”话语之冷酷堪比高中班主任。 一刻钟下来,沈昼是面色如常,她却仿佛浑身散架,牙齿都在打颤。 沈昼低头看了看,对自己的成果还挺满意:“你现在拜我为师,我就收你当第一个徒弟。” 华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颤颤巍巍举起一根手指:“滚。” 沈昼意味不明地睨她一眼,慢悠悠回到床上修炼。 片刻,屏风后传来少女弱弱的声音:“你能不能先扶我一把?” 沈昼说:“已经滚远了。” “我忏悔,狠狠忏悔。”华灯深沉地说,“该滚的是我,求您高抬贵手,我真的一点都动不了了。” 沈昼:“两百灵石。” 华灯咬牙:“当然,你应得的。” 他这才不紧不慢起身,绕过屏风抱臂站着,在她越来越恼怒的目光中欣赏了一会,伸手,扶起她的腰肢。 华灯如同失去水分的咸鱼,一动不动。 沈昼分明已经扶住她的腰,却不知为何,停顿了一下。 以前,他也是这样给今泽疏导灵脉,但从来不管之后的事。多数时间,今泽都是自己爬回屋内。 手掌接触华灯腰肢的一瞬,他就感到和今泽截然不同,对今泽刚好的力度对华灯则未免超过,倒像是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华灯:“……?” 她假笑:“手感怎么样?” 沈昼回忆了下:“跟刚死的尸体差不多。” 华灯一口气呛在胸口,用尽好不容易积攒的力量,恶向胆边生,往他腰上抹了一把。 可惜实在提不起劲,不然高低掐回去。 沈昼低眸:“你在干什么?” 华灯心虚地捧着手,小声叨叨:“你的手感一点也不好,像死了三天的尸体。” “嗯?”沈昼虚心请教,“死了三天的尸体是什么手感?” 华灯哪清楚,胡乱说道:“反正很硬,摸着不舒服。” “有多硬?”沈昼挑眉追问。 “像死了三天的尸体那么硬。” 沈昼还要再说,华灯赶紧打断他:“我们能不能结束这个没有营养的话题。” 沈昼微微耸肩,松开扶着她胳膊的手掌。下一秒华灯就跟高位截瘫似的倒了下去,急急喊道:“你快扶我一把!我要磕到柱子上了!” 话音未落,咚的一声,床头柱正中额角。尽管不疼,想杀人的心情还是从她眼里冒了出来。 “哦,没注意。”沈昼毫无诚意地道歉,一把将她扶正,“这样呢?” “你不觉得左脚踩右脚是一个很别扭的姿势吗?”华灯闭着眼睛压抑怒火。 沈昼并不觉得,但还是动手为她调整姿势。 两人的距离再度拉近,沈昼高大的身子几乎将她整个人圈住,她只要稍一抬头,就能看到他脖颈上隐隐暴露的青筋,看到他挺立的喉结,还有喉结旁一点微小的黑痣。 华灯慌忙垂下眼帘,可眼睛看不见,鼻子还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味道。 宁静的,清冽的,像她平时喝的洛神花酒,存在感不强,却沁人心脾。 她想起来了,这是今早她偷偷往沈昼衣服上喷的香水,当时他看上去很嫌弃,没想到晚上还穿着这身。 沈昼的手掌挪到她脊骨的位置。虽然没有直接触碰,而是隔着一层灵力,但那双温热的手掌,却仿佛能穿透空气将温度传导过来,令她如处夏夜。 华灯开始后悔了,她不该让沈昼过来。 她太高估这具身体的状况,哪怕只是在耳畔掠过他的气息,便足够激起一层敏.感的战栗。 她咬住嘴唇,睫毛不受控制地扑闪两下。 “你很热吗?”瞥见她泛红的耳根,沈昼随口问。 “嗯,对。”华灯强忍喘息,绷着脸回,“你手法太差了,能不能快点。” “马上。”见她一直挑三拣四,每个姿势都嫌不舒服,沈昼的眉头微微皱起,“你的身体硬度为什么这么低?练功又偷懒了。” “我是医修不是体修。”华灯嘟哝了声,身体却因他的话语更加燥热,耳根的红晕一路蔓延至脸颊。 偏偏沈昼一无所觉,又靠得近了些。几缕发丝顺着动作垂落,发梢轻轻拂过她的锁骨、她的胸口,带来难以忽视的痒意。 华灯难耐地哼了声,蓦地想起小说开头曾写道,对合欢圣体动情者,会闻到令其情难自禁的香气。 她闭着眼,突然问:“你有闻到什么香味吗?” 沈昼说:“有。” 华灯心一提,不可置信地睁开眼。 就听沈昼接着说:“香炉的味道太重了,你闻不到吗?” 华灯:“……” 提起的心又放下,她木着脸说:“知道了,明天我让月牙换走。” 这是今早刚换上来的,她还挺喜欢呢。 “你随意,不用管我。”沈昼说着,似乎总算把她摆成个合适的姿势,利索地撤开身子。 华灯低头,看到自己大马金刀的坐姿:“?” “算了。”她麻木地叹息,“就这样吧。” 沈昼开口:“你不满意我还可以——” “不用不用!”她连忙拒绝。 “叮,系统提醒您。” 就在这时,不合时宜的机械音响了起来。 “宿主,您有两项任务正在进行中,其中一项时限只剩一天,请宿主抓紧完成,否则将扣除元寿二十年。” 奸商啊!! 华灯内心爆发咆哮,脸上的表情跟死了一般。 完了,难道真的要找个师弟下手吗? 华灯忽然一震。 这么说来,沈昼似乎也是她的…… 不行不行,沈昼会杀了她吧! 她这厢万分纠结,脸色忽白忽暗,而另一边,偷偷摸摸离开的随袖烟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她按着狂跳的心脏,飞速躲进一个灌木丛,反手打开传讯碟。 映入眼帘,是一个叫【反沈狗联盟】的群聊。 上面蹦出一条消息。 [段译(每日巳时申时在线)]:随师妹不是去打探情报了吗,怎么还没回信? 随袖烟深吸一口气,心情复杂地写字。 [往事随烟]:我回来了。 群里登时热闹起来,潜水的同门纷纷露面,询问她有没有发生什么。 随袖烟含泪答复。 [往事随烟]:他们确实是真的道侣,起居皆在一处。 群里一片唏嘘扼腕叹息之声。 [段译(正在听歌)]:不!这不是真的! [炼丹就找许师兄]:散了吧大家,虽然他长得一般脾气还臭,但华师妹好像真挺喜欢他啊。 [单身寻找有缘人]:他今天还把五长老揍了,难道就这么算了? [快哉江湖人]:他连五长老都揍,还差我们几个? [往事随烟]:但是。 随袖烟继续打字。 [往事随烟]:我觉得华师妹和他感情并不好。 [段译(正在听歌)]:师妹是否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 回想刚刚听到的声音,随袖烟心神一阵恍惚。她本不欲窥探他人隐私,是以只离得远远的,想着看上几眼,没成想竟听到那等……那等不堪入耳的叫声。 什么“好烫”、“忍着”、“慢一点”、“跟不上你的节奏”…… 从未有过男女之情的随袖烟烧红了脸,强装冷静地写字。 [往事随烟]:反正,沈夜这厮不是什么好人,对华师妹非常粗暴,还伸手向华师妹要钱。 群友瞬间哗然,平和的群聊被硝烟味覆盖。 [单身寻找有缘人]:岂有此理!兄弟们干他! [段译(正在练功)]:干他! 霎时间,怒火弥漫整座药清宗。 漫不经心站在床边的沈昼察觉了这场异动,却只是懒洋洋撩了下眼皮,又恹恹地收回神识,不以为意。 废物再多,也是一群废物而已,无聊至极。 “继续修炼,今晚就能突破。” 向华灯抛下这一句,他揉着手腕转头离开。 然而刚走了一步,衣袖就被轻轻扯住,这点力度对他犹如蚂蚁,他却停住脚步,投去目光。 华灯的身体还没恢复,像是使了很大力气才勉强伸手。 她仰着头,长发披散到腰下,雪白的脸上黑眸闪烁,里面有他看不懂的惊慌和……羞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同榻而眠 沈昼低头,问了句:“什么?” “就是……” 华灯难以启齿。 真的很羞耻啊要一起睡觉这种话! 系统鼓励她:“宿主,加油,想想你的二十年寿元。” 华灯深吸口气,期期艾艾看向沈昼:“我说了,你不能打我。” 沈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道:“说。” 华灯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床铺:“你觉得,这个床大吗?” 沈昼眉心微妙地动了下,又听她小心翼翼地问:“如果你睡在上面,会喜欢吗?” 沈昼明白了:“可以。” 华灯:“啊?”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沈昼:“你想跟我换床睡?” 华灯下意识接道:“我想跟你一起睡。” 糟糕。 说出来了。 她不敢看沈昼的表情,俨然变成一只鸵鸟。 须臾,头顶响起他不辨情绪的嗓音:“你的脑子里,成天就想这些没意义的问题吗?” 他这一说华灯不乐意了,仰起脸道:“你就不能考虑考虑?” “不考虑。”沈昼抽出袖子,怕把她带倒没怎么用力,居然没抽出来。 “放手。” “不放!”华灯两眼一闭就是无赖的模样,“你把我手剁了吧。” 沈昼冷冷地说:“你以为我做不到?” 阴沉的话语让华灯本能想要缩手,但下一秒,她又挺起胸脯发出哼的一声。 相处这段时日,她对沈昼多少有些了解。知道他真正杀人的时候从不会说多余的话,一旦说了,那就是不会动手的意思。 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她爬起身子,直视他说:“我就不松。” “……你胆子变大了。”沈昼居高临下睨着她,声音冷得要掉渣,“一炷香内我就能解除反杀咒,奉劝你别太把它当回事。” “谢谢你,我差点忘了还有反杀咒。”华灯安然地舒了口气,一下子更放心了。 沈昼盯着她的表情看了会,沉着脸掐住她的手腕,只用两根手指就能轻而易举地合拢。 毁掉这只手腕,对他来讲和折下路边一枝花没什么区别。 他缓缓地加重力道。 华灯好像这才怕了点,尝试着向后抽了抽,但依然没松开攥着他袖角的手指,沈昼也摁着她没动。 两人僵持着对望,华灯眨了眨眼,露出个习惯性无辜的表情。 她的眸子近乎桃花眼,眼尾却并不锋利,反而显出少许圆润的弧度,睁大眼睛看人时,像浸过春雨的杏花,柔和而无害。 莫名地,沈昼乍然记起幼时收养的那只幼犬。 他从一处山脚下把它捡回家,给它包扎伤口,为它亲手喂饭。幼犬渐渐长成威风凛凛的模样,却还总是在吃饭的时间凑到桌前,头抵着桌腿,黑眼珠湿漉漉地看着他。 他向来抵挡不了这样的眼神,每次都不顾父母阻拦,将自己的饭分给它一半。 后来……沈昼有点记不清了。 大概是父亲死后,他随母亲背井离乡之时,把它送给了一户可靠的人家。 走的时候,它还是那样靠在树边,静静地看着他。然而他再也没有回去过。 眉心传来一丝隐痛,这是他设下的禁制,每当他无意识回忆那些过往,都会被强行禁止。 锐痛愈发强烈,他心里嘲笑自己,脸上却没有表情,慢慢地把袖子抽出。 华灯松开手。 这应该就是不愿意了,她想。 将那一丝失落很好地压下,她乐观地安慰自己,其实二十年对修士而言根本不多。 但出乎意料的是,抽走袖子之后,沈昼并没有离开。 他站在月光下,瞧着她,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为什么?” 华灯一下子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神情更加无辜:“我想这样嘛。” 顿了顿,加重语气,努力让自己显得真诚:“就今天一晚上,明天我保证不骚扰你!” 沈昼敛眸,语气莫测:“这也是保镖的义务?” 华灯莫名理直气壮了些:“是道侣的义务!” 见沈昼沉默不语,她使出杀手锏:“我还可以给你涨工资!” “哦?”沈昼说,“涨到多少?” 华灯心如刀割,试探问:“十万零一千?” “可。” “!”华灯懵了下,确认他并非玩笑,不禁以手扶额:“下次你别答应这么快,不然总觉得我亏了。” 头顶传来一道轻轻的笑声。 华灯震惊抬头,然而垂眼看她的那张脸还是冷漠如霜,眉头压着眼睛,仿佛随时都很不耐。 ……是错觉吧。 好像认识到现在,一次都没见他笑过。 这人多半是面瘫了。 华灯恢复了些力气,慢吞吞挪了挪,给沈昼腾出位置。 这人也不客气,一上来就占据大半空间,没盖被子直接躺下。 华灯往内侧滚了圈,扑腾着踢好被子,背对沈昼手指扣墙。 “系统,我有点紧张。”她说。 虽然脑内交流一定不会被沈昼听到,她的音量还是不自觉放小。 “放心吧宿主,我会时刻监测你的状态,不会让他有机会伤害你。”系统一本正经地道。 “不是这个,我……”华灯捂着脸,闷闷地说,“我觉得他存在感好强啊。” 从他靠过来,华灯闻到的就不再是房间里香炉的味道,而全是他的气息。 “不应该吧,宿主。”系统开启最大功率扫描沈昼,“他的威压已经全部收敛,如果不是离这么近,你甚至发现不了他……啊!” 一阵短促的叫声后,系统惊恐道:“宿主,他是不是发现我了?” “嗯???” 华灯同样惊恐地转过头。 只见素白的月光下,沈昼不知何时起身,一只手搭在支起的膝盖上,正静静望着她。 双眸晦暗幽深,就像要穿透她的灵魂,看破她的一切。 霎时间她汗毛倒竖,系统更是仿若宕机,大气不敢出一声。 华灯硬着头皮:“嗨?” 沈昼又盯了她一眼,盯得她浑身血液凝固,这才收回那诡异的打量,神色无波无澜。 他屈起修长的手指,在膝上轻轻敲了两下,不动了。 她体内有某种东西,沈昼确信。 是用来杀他的吗? 无所谓,他靠着床头阖上眼眸。 能杀了他,也算种本事。 华灯还维持那个姿势不动,不明白他怎么没了下文。 沈昼开口:“你睡不着?” 华灯老实说:“有点。” 心里乱糟糟地想,他真的发现系统了吗?不像啊。 等会再试探下。 可等着等着,她发现沈昼又不说话了。 华灯人都傻了,合着我睡不睡跟您压根没关系?那您多余问一句干嘛呢? 她莫名其妙躺了回去,重新缩进被子里,警惕地审视沈昼。 不知是夜色太晚还是沈昼太安静,就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她…… 成功睡着了。 身侧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沈昼蓦然睁开眼,悄无声息撑起身子。 月影西沉,房间越发失去光亮,沈昼的眉眼完全淹没在黑暗里,冲着华灯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触及华灯的咽喉,食指和拇指轻轻张开,锁住她的命脉。 她沉浸在睡梦里没有醒来。 如此脆弱,如此天真。 沈昼想不明白。 这样弱小的修士,为何能有一颗比任何人都强大的心脏,敢在他身畔安然入眠? 他有点不爽,又有点微妙的其他心绪,手指力度不自觉加重,华灯蹙起眉毛轻哼了声。 要醒了吗? 沈昼盯着她,想看她醒来后会是什么反应。 然而华灯只是反手拍了下他的胳膊,迷迷糊糊安抚道:“咪咪,别闹。” 咪、咪。 沈昼表情变幻莫测,一声不响撤开手掌。 他真是疯了才跟这个睡鬼计较。 …… 这一夜华灯睡得神清气爽。 不仅睡得好,还圆满完成系统给的支线任务,更重要的是修行突破瓶颈,她早上起来才打坐一刻钟就跃升到筑基后期。 沈昼的真气可比那些灵丹妙药管用多了,难怪天下人都想追杀他。 想到沈昼,她束起头发推门出去,果然见他正在院子里练剑。 她站着欣赏了一会,这才走过去问:“你昨晚睡觉了吗?” 沈昼背对她擦拭剑身:“未曾。” 很早以前,他便没有了睡觉的习惯,更别提在他人面前陷入昏睡。 华灯点了点头,心里有了推断。 看来系统的判定标准非常宽泛,考核更针对她这个女主本人,而不是书里其他角色。 这样一来,任务倒是容易完成得多。 华灯心情不错,坐到树下喝茶,顺便调出脑海里的系统影像。 系统昨晚被吓得不轻,华灯也不得不谨慎处置,令系统将晚上的情况都记录下来,以备她第二天翻看。 此时,系统影像以正对他们的第三视角,清晰呈现出昨晚的一切。 看到沈昼扼住她咽喉这一幕,华灯愤怒地扭头,剜了尚在练剑的沈昼一眼,心里默默记账,迟早要扣他半个月工资。 然而下一幕,就是她搂着沈昼的胳膊翻身过去,还把头埋到他肩膀亲昵地蹭了下。 华灯:“…………” 对不起,她收回刚刚的话。 对于沈昼这样视他人若病毒的狠人,没把她拍死真是手下留情。 他居然只是不轻不重甩了下她的手臂,力度甚至没把她甩醒,然后揪着她后领,将她向后带了带。 准备撤回手的时候,不知为何,往她后颈上按了两下。 华灯屏住呼吸,只觉被他碰过的位置都滚烫起来。 然后她听到他说:“为什么这么弱?” 话里的疑惑非常之诚恳,让华灯想起很小的时候,窗边落了只鸟儿,她伸手想要触碰却被管家制止。 管家说,这是一种濒危鸟类,随意触摸会导致应激。 当时她就发出了同样的困惑:“这是什么鸟?怎么这么弱?” 华灯被自己的联想气笑了。 她站起身,想要找沈昼理论理论,恰在这时头顶真的传来鸟叫,羽毛扑簌落下,紧跟着掉下一张请柬模样的纸张。 纸张落的是沈昼的方向,他看也没看,更别提伸手去接,最后是华灯把它收了过来。 迎面就是龙飞凤舞三个大字—— “请战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宗门大比 是的,药清宗的人要挑战沈昼。 华灯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对他们找死的决心感到相当钦佩。 就比如现在,她坐在演武场的观众席,看着下面乌泱泱一片人群,还是不敢置信。 来的少说有上百号人,段译等熟悉的面孔都在其中。五师叔更是扯了张黄旗,雄赳赳气昂昂走在最前端,颇有《自由引导药清宗》的意味——如果忽视他一瘸一拐的步伐的话。 华灯不忍直视,找了个最佳观赏位坐下。 这位置实在显眼,全场目光都被她吸引来。 人群中央,段译直勾勾盯着她,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迷恋。 这场对决可不是突发奇想,而是他们通力谋划了几天几夜的结果。 马上仙门大比就要开始,届时霞山秘境会一同开放。华师妹已经报名参赛,那就只有把沈夜单独留在药清宗,才能获得和华师妹相处的机会。 而今天,就是他们打服沈夜,让他主动退出的日子! 段译一阵狞笑。 华灯对他们的心思浑然不觉,也毫不关心。她转头:“师父,坐啊。” “你坐,你坐。”掌门擦着冷汗,悄悄觑了沈昼一眼。 他就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沉默看着怒视他的人群。 整个人姿态闲散,瞧上去漫不经心的,但越是这样,越能一击毙命。 仿若蛰伏的猎豹,即便什么都不做,也时刻有种隐而不发的压迫感。 掌门的冷汗越流越多,他这么多年和不少修士打过交道,只在青阳宗的仇策剑尊面前有过类似的感觉。 可仇策剑尊已是渡劫期,沈夜怎么能比? 跟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合体中期的五长老。 他朝沈昼拿出压箱底的宝剑,却只得到对方一个嗤之以鼻的眼神,兴味索然地问他:“哦,你会使剑?” “你以为我们医修就手无缚鸡之力吗?” 五长老怒上心头,愤而拔剑……拔…… 特么的为什么拔不动! 他心爱的二品仙剑,居然在如此重要的关头,牢牢黏在了剑鞘里,分毫不动! 他额角滴下汗水,沈昼却轻飘飘开口,每一个字都重重砸落在他耳边:“想在我面前拔剑——你配吗?” 话落,他从台阶上走下,压迫着每一个人,瞳孔闪烁着日光的金色,眉眼冷峻,锋利不可逼视。 五长老说不出话。 男人路过他身旁,转向段译:“我应该警告过你,你好像不太听话。” 那天的痛苦涌上心头,段译差点掉头就跑。 但沈昼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对着人群说:“我知道你们是为华灯来的。” 声音不大,却传遍演武场。他的话语仿佛有某种魔力,所有人都不受控制地看向华灯。 “记住她。” 他们把那张脸深深地刻进心里。 “畏惧她。” 他们开始发自心底对华灯产生恐惧。 “服从她。” 这一刻,演武场所有人齐齐跪倒,面向华灯低下头颅。 座位上的华灯手一抖,迟疑了下:“系统,这不会折寿吧?” “放心吧宿主,你的寿命很正常。” 华灯这才放心,喝杯茶压压惊。 掌门倒是没受法术影响,他面前正跪着的就是五长老,当即扶着他双臂要把他搀起来。 “唉五师兄,你这是干嘛,师弟受不起呀!” 五长老根本动不了,耳边响起他嗡嗡的声音,奈何做不出反应,气得面目狰狞。 “五师兄你放心,药清宗交给我,我一定会好好经营,你怎么用得着行这么大礼呢?” “噗!”五长老吐出一口鲜血。 “师兄!”掌门连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脸上眉头紧皱,嘴角的弧度却越来越大。 另一边,华灯正在研究系统地图。她惊讶地发现地图上的红点在迅速消退,以不可逆转之势变成一个个白点。 这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她震惊地抬头。 他居然……扭转了剧情设定?! 沈昼背对着她,命令人群:“你们可以滚了。回去睡一觉,然后忘记今天的事。” 人群呼啦啦滚开,掌门也颇有眼色地跟着溜了。沈昼不疾不徐转身,沿着台阶走来。 日光洒落在他雪白的衣袍上,映出他眼底淡淡的桀骜,那是种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傲慢。 他很少露出这副神情,但不得不承认,只有在他脸上,这份锋芒才适得其所,毫不突兀。 华灯慢慢地啜了口茶。 她渐渐明白,为什么沈昼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因为强大。 因为比所有人都强,自然便失去喜怒,也无需在意旁人的想法。 蝼蚁,杀之便是。 这大概就是沈昼的心境。 然而这回,华灯不再害怕了。 不仅不怕,还……挺爽的。 “打累了吧?来吃点东西。”她朝沈昼招手。 沈昼走到面前,看了眼桌上的吃食,摇头。 华灯说:“不喜欢这些?那你说点喜欢的,我让他们下次准备。” 沈昼揉了下太阳穴,随口说:“我尝不出味道,没必要吃。” 华灯愣住,她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一点都尝不到吗?” “大部分。”沈昼放下手,往旁边一坐,“练功的后遗症,很多年了。” 华灯说:“你们剑修真可怕。” 要是她练成这样,早就不想活了。 想了想,她把手边的杯子往前一推:“来,尝尝这个。” 沈昼拿起这黑乎乎像药一样的东西:“这是喝的?” “可乐,很好喝的。”华灯莞尔,“喝了能让人很快乐,不信你试试。” 沈昼喝了口,说:“还可以。” 谈不上她说的“快乐”,却也不算讨厌,对他而言,这已是难得。 “那这些都给你。”华灯撑着下巴笑道,“等你喝完,我们就下山。” * 如果问起华灯在原著里最讨厌的情节,无疑是霞山秘境这段。 不仅出场角色最多,口口情节最密集,而且也是尺度最大的一段。 其中令华灯印象最深的,是关于“寻宝图”的设定。 每个进入霞山秘境的弟子,都会手握一份寻宝图,上面标记了各大法宝的所在,按天、地、玄、黄分成四等。 天级法宝,每隔五百年才出现一次,然而这一场试炼却出现了两个。 因为第二个天级就是女主本人。 合欢圣体,千年一遇的炉鼎,从她踏入秘境的那一刻,就被标记成了引人疯狂的天级法宝。 后面的剧情可想而知。 华灯看书的过程中几度心脏骤停,小脸煞白又通黄,问系统:“这合理吗?你们穿书局自己看看这合理吗??” 系统支支吾吾:“其实还是有人喜欢这种剧情的……” “我不喜欢!” 系统便心虚地不说话了。 回到眼前,华灯抚着手腕上的桃花手链,默默祈祷原著里的剧情不要上演。 不知道这个手链能保护她到什么程度,如果真的要暴露身份,那就只能放弃一部分任务,提前逃离秘境。 她心里越是不安,购买欲就越是旺盛,在山下报复性地买了一大堆防身法器这才重新回宗修炼。 压力促就动力,今天华灯的修炼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认真,接近子时才将将躺下。 躺下也睡不着,她翻来覆去半天,又翻身坐起打开了传讯碟。 就在傍晚,她加入了一个参赛者的群聊。 有人正在询问这次仙门大比的具体规则。 其中一个叫“小鹿”的道友贴心解释,本次仙门大比有五十多个门派参加,比赛内容分为两部分,其一就是霞山秘境,寻得法宝最多者胜。 其二则是比武切磋,从练气到元婴共分为四组,每组的前十名都有奖励。 [泪水打湿猪脚饭]:那岂不是我这个金丹中期要和一群金丹巅峰的比? [小鹿]:是啊,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泪水打湿猪脚饭]:栓q 华灯写字的动作一顿。 别人不懂,但她不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系统,我这个世界还有其他穿越者吗?” “按照规则来说,可能会有。”系统说,“不过宿主不用担心,就算有,那个人的剧情也与你互不干扰。” 华灯“嗯”了声,点击私聊。 [等等灯登登]:hello [泪水打湿猪脚饭]:?! [泪水打湿猪脚饭]:莫非是家人?对暗号! [泪水打湿猪脚饭]:泰勒公式是什么? [等等灯登登]:哈哈,打扰了 [泪水打湿猪脚饭]:没错了,你绝对是我的家人! 华灯:“……” [泪水打湿猪脚饭]:你也是这次仙门大比的参赛者吗? [等等灯登登]:嗯嗯 [泪水打湿猪脚饭]:太好了,我们青阳宗见! 本届仙门大比的举办地就在五大宗门之一的青阳宗,华灯过两天将随药清宗其他弟子一同前往。 对面简单介绍了青阳宗的基本情况,然后定下了会面的时间与地点。言谈之间,似乎对青阳宗颇为熟络,华灯推测她本身就是青阳宗的弟子。 有了伙伴,有了沈昼,华灯心头的阴霾终于消散了些,不再彻夜难寝。 重拾活力,吃好喝好备战仙门大比。 想想也是,见证过沈昼碾压一切的实力,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 仙门大比的日子很快来临。 华灯放弃自家马车,选择跟随药清宗的飞舟出行。 飞舟长有三十丈,极为宽阔,与华灯面对面围桌而坐的,是随袖烟和另一名弟子。 华灯没坐过飞舟,一路上扒着窗户看风景。对面的随袖烟埋头看书,安静得像只哑巴。 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要不是抓阄输了,谁愿意坐到沈夜对面? 一开始大家还没那么怕他,直到有天某位师叔不长眼,拍着沈夜的肩膀摆架势:“你这个晚生,见到老夫怎么不拜……啊!” 伴随他的惨叫,那截胳膊被血淋淋拧了下来。 鞋底碾过地上的断臂,沈夜垂着眼,满脸漠然地走远了。 从那以后,她见着沈夜就躲,今天实在是倒霉,还好能看到华师妹养养眼。 她正想着,就见华灯头一歪,似乎打起瞌睡。 睡着睡着,人就往一边倾斜,脑袋缓缓落向沈夜的肩膀。 随袖烟心头猛然一跳。 沈夜掀起眼帘,浓黑的双眸冷得要命。 随袖烟很想叫醒华师妹,但她不敢,只能期盼华师妹赶紧醒来。 但华灯不仅没醒,还像是觉得不舒服,又调整了下位置,把头埋进沈夜的颈窝,这才心满意足继续睡去。 随袖烟倒抽一口凉气。 她又想起了那天晚上,沈夜对华师妹那么粗暴,这次该不会直接动手吧? 果然,沈夜侧过脑袋,看了看华师妹。 他皱眉了。 他的手抬起来了! 他罪恶的手掌伸向华师妹的脸颊……嗯? 他把华师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似乎被这缕头发骚扰得很烦。 做完这一步,他收回手,继续闭目修炼。 从始至终平静得可怕。 随袖烟:“嘶……”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合欢圣体 抵达青阳宗的当天,华灯好好睡了一觉,次日一早就爬起来找自己的穿越者伙伴会面。 她们定的地方是一间湖心亭,人烟稀少,不会被打扰。 赶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到了,正蹲在边上看鱼儿戏水。 从外表看,她和华灯一般年纪,容貌娇俏,双眼又大又亮。 她看着华灯,不知为何没出声,华灯先一步开口:“泪水打湿猪脚饭?” 这该死的网名!少女从惊艳中回神,尴尬一笑:“……叫我苏意轻就行。” 华灯笑着伸出手:“我叫华灯,是药清宗的弟子。” “你也太漂亮了!”简单寒暄两句后,苏意轻感叹,“我差点当场就弯了!” 华灯扑哧一笑:“你的小说不是有男主吗?” 没错,苏意轻也是穿书者,而且她穿的是真正的甜文,有一个性格完美、爱她至深的男主。 再看自己穿的书,华灯更嫌弃了。 然而苏意轻看上去并不怎么高兴:“甜文有什么意思,还是你那种剧情刺激。” “而且现在的身份也不是我想要的,我连人类都不算。”她幽幽地说。 穿书之前,穿越者无法翻阅书籍内容,只能根据书名、简介以及标签推断小说的风格。 苏意轻选中的那本,叫做《鼎炉的恋爱法诀》。 “原来你也是炉鼎。”华灯长叹一声,“看来咱们俩是同病相怜。” 谁知苏意轻凄凉一笑。 “看,你也搞混了吧。”她说,“你是炉鼎,我是鼎炉,咱俩不一样的。” 眼见华灯不明白,她决定现场演示一番。 从乾坤戒里拿出各式各样的药草,她一股脑塞进嘴里,然后嚼吧嚼吧咽下去。 等了十秒,华灯隐约听见“叮当”一声。 “呕——” 饱满圆滑的丹药从苏意轻喉咙里吐出,静静躺在她白皙的手心。 华灯也差点吐了。 她裂开。 怎么是真的鼎炉啊! 苏意轻泪洒当场:“你说我一个热爱刘备文学的少女,怎么就穿进了这种清汤寡水的书里?还变成一只不伦不类的鼎炉!” 华灯默默说:“如果咱俩能换换就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垂头叹息。 “叮,新的任务已下达,请宿主查收。” 怎么又来。华灯只好点开查看。 任务:【今夜亥时于后山溪边救下小师弟】未完成 时限:三个时辰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这么明确的要求,这么紧迫的时间。 小师弟她倒是记得,传说中拥有两根的半妖少年,被女主从后山的小溪边救下,为了报恩伪装成人类进入药清宗。 华灯拍拍衣摆,发现苏意轻和她同时站了起来。 “你也有任务?”她问。 “对,不过我的任务没什么,就和我男朋友谈谈恋爱。”苏意轻说,“你呢?” 华灯:“……差不多。” 走出湖心亭的时候,沈昼正站在岸边等着。 华灯冲他挥了挥手。 她对陌生人总有几分防备,所以来的时候把沈昼也叫上了。 “他是我道侣,叫沈……夜。”她对苏意轻介绍。 苏意轻还真有点好奇,想必华灯这种大美女,她的道侣怎么也得是个大帅比吧。 “呃。” 苏意轻沉默地看着那个平平无奇的男人。 这时,男人微微偏过头,轻撩眼睫,若有似无扫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苏意轻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搜刮干净,暴露无遗。 但只一瞬间,他的视线就转移到华灯身上,让她不禁怀疑刚刚的打量是错觉。 “………” 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金丹期,她竟然差点腿软了。 溜了溜了。 苏意轻挥着手跑远:“灯灯,我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 华灯目送她离开,转身和沈昼向远处走去,边走边兴奋地说:“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交到新朋友的吗?” 沈昼说:“不好奇。” 华灯喉咙里的话憋了回去。她呵呵一笑:“你好奇我也不想告诉你!” 又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扭头:“你这种脾气,真的有过朋友吗?” 沈昼说:“有过,死了。” 这回答出乎意料。 如果是别人,华灯应该会安慰两句,但显然,沈昼一点也不伤心,还不如她脚趾磕到桌腿情绪波动大。 沈昼朝住所的方向走着,华灯却停下了脚步。 她看了看头顶阴云密布的天空。 和药清宗不同,青阳宗最大程度上模拟了自然的天气变幻,有时甚至故意用恶劣天气磨砺自家弟子。 此时此刻,华灯对着乌云,负手道:“今天天气不错。” 沈昼饶有兴趣地说:“你是蘑菇精,喜欢阴天?” 华灯噎了下,硬是把话说完:“既然天气这么好,你想不想去泡澡?” 沈昼挑眉,露出了然的意味:“还知道需要浇水。” “对。”华灯面无表情,“我要浇水,你陪我一起。” …… 一刻钟后,华灯走在后山的小树林里,不断和系统吐槽。 “沈昼他太可恶了,我花钱雇他,他一点都不听话,让他陪我来他居然还嘲笑我!有没有道德,有没有天理!” 系统尽职尽责地附和:“是的,他太不讲义气了。” 华灯吐槽够了,人也来到小溪边,干脆往里面一泡,守株待兔。 没过多久,水里飘来一具带血的身体,果然如书中描写那般,少年面容艳丽,眼睛紧闭着。 华灯伸手一捞,把他从水里提起。 她回忆起书里的剧情。 女主出于善良救下落难的少年,按理说是一个美好的开端。 可惜后续情节不太美好,假装纯情的少年发现女主并不纯情,一怒之下将女主带走囚禁,进行了几天几夜的折磨。 当女主被找到时,甚至瞎了眼睛,用不出一点法力。 少年浮出水面,大口喘息,华灯如愿听见任务完成的声音。 少年一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开口便是黏糊糊的嗓音:“这位姐姐,我咕噜噜噜噜……” 华灯微笑着把他又按了回去。 少年顺着水流漂远,华灯起身拍拍手,深藏功与名。 就当她想要离开的时候,脑子里“叮”一声,响起熟悉的话语。 “新的任务已下达,请宿主查收。” 任务:【和师弟水中双修】未完成 时限:三个时辰 华灯:“???” 华灯:“你怎么不早说!” 系统开始装死。 把小师弟捞回来是不可能了,那现在的选择就只剩一个…… 她发送消息给沈昼:“你来找我吧。” 等了会,没有回应。 “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你快来!” “快来!” 她消息轰炸:“人命关天,快来!!” 最后一个字打完,面前投下阴影,男人居高临下盯着她,面色不虞:“你最好真的有事。” “我真的有事要说。”华灯满脸真诚,示意他凑近些。 沈昼看了看她,在她又催促了两声后,慢条斯理弯下腰。不出所料,他被猛地拽住领口,用力拉了下去。 水花溅了华灯一身,她却靠在一旁大笑,对他说:“你看,这里灵气充沛,多适合修炼。” 沈昼从水里凫了出来,随手将头发撩至脑后,不咸不淡地说:“你的爱好越来越特别了。” 华灯笑道:“修炼就应该多换换地方嘛。” 沈昼抬眼,双臂往后一搭,慵懒地靠在岸边,看过来时,睫毛水光滴落。 “在这修炼,你也不怕脑子进水。”他说,又打量华灯一眼,似笑非笑,“哦,已经进过了,确实不怕。” 乌云泄出几缕月光,洒照在他挺括的眉骨,水珠从他眼角眉梢滚落,顺着下颌没入水中。 今夜他格外放松,整个人都懒洋洋的,那双漆黑的眼睛依旧沉寂,却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华灯伸手去抓他漂在水面的长发,发丝却从她指间溜走,弯弯绕绕地漂浮着,如水妖一般。 沈昼看到她的举动,不动弹,也没说什么。因为长得高,所以溪水也只到他胸膛,胸膛往上就是他湿透了又敞开的领口。 华灯收回手,却见他手指往水面敲了两下,居然捉出一条鱼,他把鱼抛给华灯,鱼尾飞快地从水下消失。 华灯伸手着急地“哎”了声,回头时,发现他正垂眼看着自己。 那张映着月光的脸失去头发修饰,清清楚楚地显露出来,每一道线条都暴露在华灯眼底。 他挑着眼尾,带着几分笑意,但又分明不是在笑。 看着看着,华灯忽然也笑了,扬起水朝他泼了过去。 沈昼眼都没眨,抬手,屈指一弹。 所有的水都转了个方向,冲着华灯泼了回去,华灯试图用法术阻拦,但徒劳无功,被泼了个正当头。 她郁闷地抹了把水珠。 头脑里响起任务完成的声音,她松了口气,准备离开这条小溪。 然而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似乎丧失了力气,不仅走不动路,还变得极其寒冷,仿佛一瞬间置身冰窟。 起初她以为是溪水太凉,但转念一想,她已经学会御寒术,不该如此才对。 连续用了几道取暖的法术还是无济于事,她终于意识到不妙:“系统,我怎么了?” “宿主,这是你合欢体质发作的前兆,请尽快解决,否则会影响修行。” “什么东西?书里写过吗?不应该啊!” 她把那本书翻来覆去看了不下三遍,不可能会遗漏如此重要的情节。 系统贴心地说:“第一百三十四章的作者有话说曾提及此设定,请宿主认真阅读原著。” 华灯爆了句脏话。 她从识海里翻开原著,发现还真有这个设定。 上面写着,合欢圣体彻底成型后,从第二个月圆夜开始,每月都将犯病一次,每次持续三天。除非与人交合,否则无药可解。 原著里女主犯病的时候正在和小师弟口口,此后的日子也一直口口不断,华灯自然没注意有什么狗屁设定。 她内心吐血。 你一个十八禁女主,成天都在xxoo,真的有必要搞这种设定吗! “你现在要我怎么办?该不会是找人……”华灯濒临抓狂,根本不敢往下想。 “具体方法系统无从判断,请宿主自行研究。” 绝望无以复加。华灯强忍寒意,抱住身体打了个冷颤,不断从看过的书里寻求解决方案。 很显然,根本找不到。 寒意越来越甚,华灯不明白,为什么电视剧里都是浑身发热,她却是浑身发冷。 仿佛听见她的疑问,系统解答:“别担心宿主,你这次是发冷,以后都是发热啦。” 华灯:“我担心的是这个吗!”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股莫大的空虚感攫住了她,好像饿了十天肚子疯狂想要填饱。伴随这股冲动而来的,是难以言喻的羞耻和无措。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她的异常被沈昼察觉,男人离开的动作一顿,反手扼住她左腕,似乎在搭脉。 温热的触感如同搔痒的羽毛,令她手臂一颤,呼吸乱了起来。 她想要抽出手,却反而把沈昼带近了一些,耳畔落下他低醇的声音,酥酥麻麻:“你身体很冷,发生了什么?” 不知是不是病情的原因,华灯头一次觉得,他的嗓音像酒一样,令人沉醉。 “沈昼……”她轻声呢喃。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