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时代1992》
1. 第 1 章
1992年春,西江县新建路老陈家院子。
院子里的屋子被隔成了四间,东边靠北的屋子分给了老大陈晋。
陈晋五年前大学毕业,分配到西江县机械厂,如今是个工程师。
工作落实后,陈晋就和江路结婚了。
两人在大学的时候就已经互相看对眼了,毕业后又都被分回西江县,后面的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现在女儿都已经三岁了。
这几天倒春寒,江路早早地躺进被窝歇下。
半夜睡得正香的时候,他们南边的屋子传来呼喊声,“爹娘,大哥大嫂,来人啊!小宝好像不行了!”
喊人的是老二媳妇,小宝是她一岁的儿子。
陈晋江路两口子都被点到名了,怎么也不可能装没听见。
再加上以陈晋的性格,就算没被点名,估计也是第一个起床赶过去的。
两人急急忙忙穿上衣服,跑到老二的屋子。
老二媳妇见到了人,一下子像是有了救星,泪眼汪汪地,说:“小宝烧了好几天了,药也按照医生说的给吃了,之前温度都退了,刚刚我一摸烫得吓人,叫也叫不醒,这咋办啊大哥大嫂,你们给想想办法吧!”
老二像个木头一样,坐在床上。
老的两口子站在门口,看起来也派不上用场。
江路看得头疼,说:“当然是送医院啊!去人民医院!”
说完,扫视屋里一圈,江路直接安排道:“爸妈,你们把斐斐带去你们屋里睡去,我跟陈晋陪老二他们去医院。”
斐斐就是江路和陈晋的女儿。
老二两口子这会儿脑子才动起来,利落地起身,急急地准备出门。
江路和陈晋对视了一眼,江路去屋里拿钱,陈晋去推自行车。
老陈家离西江县人民医院不算远,十五分钟后,一行人就已经到医院了。
简单诊断后,医生告诉他们是肺炎,需要住院,押金两百。
老二媳妇抱着小宝,转头看向陈晋和江路。
小宝还沉睡着,陈晋说:“钱够。”说完,从江路手里接过钱,就去办理住院手续了。
江路看着小宝,心中叹口气,盯着老二两口子说,“这是我们这边还有钱,万一还有下次呢?”
老二两口子互相看了一眼,隔了一会儿,一个说:“这不是没有好工作吗?”
另一个说:“大嫂,您别担心,机械厂效益好,大哥他们再有十天又要发工资了。”
江路听了,一句话都不想说,站到一边等陈晋交完钱回来。
陈晋跟着忙上忙下,江路找了个椅子眯了一会儿,从医院离开的时候,还不到十二点。
江路坐在自行车后座,圈住陈晋的腰,靠在他的后背上。
快到家的时候,江路问:“明天要不要请个假?”
陈晋说:“最近忙,不能请假。”
话音刚落,自行车也到了家门口,江路下车,没去把女儿抱回来,径直进了自己屋子。
陈晋看眼爸妈的屋子,也跟着江路进去了。
陈晋一进屋,江路就把房门关上,问:“还有多少钱?”
陈晋从裤袋里把钱都掏出来,给江路看,说:“只有二十多了。”
江路一屁股坐在床上,气不打一处来,心里藏了一路的话劈里啪啦全倒出来了:
“日化厂半年前效益就不好了,工资都发不出来,发的都是没人要的洗发露沐浴露肥皂,我们一家八个成年人,六个是日化厂工人,当时我就说了早做打算,你们一个个都说再等等再等等。”
“好,等!等到的是什么,是下岗!爸妈年纪大了我就不说了。陈旻陈宴王巧妹林清清呢?陈旻王巧妹两个好吃懒做的,问就是私人老板那打工丢人,临时工不稳定,更别说学隔壁卖早点睬三轮了!”
“他们两个自己犯懒赖在家里也就算了,陈宴好好的找了送蜂窝煤的活,林清清也说好一个茶厂了,结果王巧妹那张嘴,硬是把林清清说得要继续留在家里等公家的厂子招工,陈宴干了两天,林清清心疼自己男人吃苦了,直接把人锁在家里。”
“怎么,他们干这个苦那个累,我和你上班的工资就是躺着来的是吧?”
陈晋被说得尴尬,眼见江路火气越来越大,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让他说以后自己的工资不上交,他也说不出口。
江路似笑非笑地盯着陈晋,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特自豪,能靠自己养活这一大家子,连侄子生病住院都能兜住?”
“我问你,要是明天我生病要住院了,你现在这二十几块能干嘛?”
接着,陈晋说出了让江路哭笑不得的话,“他们这不是没工作了得自费吗?”
江路只觉得陈晋没救了,肚子里那些话还没掏完,但是掏出来也没什么意思了。
说了四个小的不赚钱还天天要吃好喝好,说了王巧妹自己儿子生病了理直气壮等大哥掏钱,说了家里成堆的洗发露不知道想办法处理一下……
又有什么用呢?陈晋只会觉得这些都不是大事,这个家还能支撑得下去。
江路没再说话,陈晋感觉到氛围的变化,小心翼翼地说:“那我明天跟爸妈商量一下还是跟以前一样,一个月只交一百。”
江路冷冷地看了一眼陈晋,说,“以前我们交一百的时候,他们一家交五十,现在他们没收入了,一个月一百吃什么去?”
“再说了,就算钱留在自己手里,他们出点事,还不是你掏钱?刚才在医院的时候,老二两口子有提一句还钱的事吗?但凡他们说一句等小宝病好了就去找工作呢?”
陈晋说:“我明天跟老二老三说,让他们去找活干。”
江路摇头,心里盘桓很久的念头已经要压不住了,说,“还是算了,心不甘情不愿的上什么班,回头怨上你这个当大哥的,反正我看你也很乐意养他们。”
听到这里,陈晋预感到了什么,想要打断江路,可是嘴巴一点都动不了,只能任由江路说下去。
“不过我是不乐意的,我们离婚吧,我一个人带着斐斐也能过得很好。”
陈晋感到慌张,江路要带着女儿一起离开他。
他极力地想要找到理由来挽留江路。
可是一盘算,江路自己一个月就有一百二十八块的工资,养活她自己和女儿完全没问题,甚至不用担心这钱扔到陈家这一大家子里。
他们的女儿斐斐聪明伶俐,有点闹但是讨人喜欢,跟着妈妈肯定在哪都受欢迎,不用担心一个人带孩子的问题。
至于住处,更好解决了,江路跟学校打个报告,就能分到宿舍。
最后的最后,陈晋发现对江路来说,自己确实只是个拖累。
江路盯着陈晋僵着的脸,说,“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你什么人我也很清楚,让你不管你那一大家子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既然如此,咱俩好聚好散。”
陈晋还不死心,试图找到挽留的地方,最后,用了一个烂大街的道德绑架的理由,他说:“斐斐她需要爸爸。”
江路嘴角的笑有点瘆人,能让陈晋这种逆来顺受的人,说出这样不讲道理的话,也算是她江路的本事了。
不过江路说:“斐斐还是在你们机械厂的托儿所,我一个人带不过来的时候肯定得你带,她还是有爸爸的。”
陈晋点点头,他的嘴皮子没江路利索,事情就这么朝着江路要的方向走去。
江路满意地点头,起身,去老两口的房间把斐斐抱过来,说,“行了,就这么定了,明天中午抽个时间我们去把离婚手续办了,然后我就可以跟学校申请宿舍了。”
快要睡着的时候,陈晋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突然问:“那你爸妈那边怎么说?”
江路笑出了声,说:“你忘了,当初我爸妈不同意我嫁给你,扬言要是敢嫁给你就和我断绝关系,结婚我都不听他们的,离婚就更别说了。”
陈晋一下子又怏怏的了。
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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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陈晋都没睡好,一直在做梦。
梦里江路生病了没人照顾,斐斐给妈妈递水结果没拿稳摔了,手上都是玻璃碎片,血淋淋的。
陈晋站在病房外,想要推门进去,门框却被胶水封了个严实,他想大力撞开,里面江路大喊:“陈晋,你要是敢进来,我就从窗户跳下去!”
陈晋被吓得半醒,又看到江路站在西江高中,左手牵着已经长大的斐斐,右手还抱着一个缩小版的江路,身边还站着一个帅气的男人。
江路迎着他,说,“这是我男人。”
……
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天还没亮的时候,陈晋就睡不着觉了,但是他也不敢吵醒江路。
等江路起床的时候,陈晋不死心,又问了一遍:“真的要离婚吗?”
江路看了陈晋一眼,从床头柜翻出自己的存折,里面总计两千八百元。
当初结婚的时候说好了,江路的工资是江路的零花钱,这两千八是江路自己攒下来的。
江路把存折展示给陈晋看,说:“你放心,你老婆我离开你会过得更好,但是继续待在这个屋子里,指不定哪天这钱就全搭进去了。”
“像昨天晚上那种情况,如果我看见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所以我选择眼不见为净,到时候就算真找到我头上了,她总是要还的吧!”
江路火力全开,不管陈晋说什么,都能把他说得哑口无言。
陈晋不说话的时候就认命哄斐斐起床,脑子里却还在想着怎么挽回江路。
江路决定替陈晋快刀斩乱麻,陈晋这魂不守舍的样子还真不放心他去上班,不然在厂里断个手断个脚的,她这婚是离还是不离?
正好她今天早上没课,跟领导打声招呼,江路跟着陈晋找到机械厂的领导,说他们要去离婚。
如果陈晋实在不想离的话,厂领导也能派人调解挽回一下。
不过在问到陈晋的意思的时候,陈晋看着江路虽然精神饱满,但是明显脸色不太好,陈晋说:“我们想好了,今天就去办手续。”
机械厂的黄总工程师站在一旁,叹了口气,说:“小陈,那你今天在家休息吧,替你媳妇安顿好,她为你付出那么多,唉!”
黄总工说不下去了,他作为陈晋的师父,是他们结婚的证婚人,好好的两个人,怎么就闹到这一步了?
陈晋“欸!欸!”地应着。
不到十点,两人便拿到了离婚证,江路径直去学校打报告申请宿舍,学校的宿舍还有空余的,江路嘴甜还塞烟,当天,分配的宿舍就下来了。
晚上,江路下班回家,陈晋已经把斐斐接回家了,晚饭也准备好了。
桌上是江路最喜欢的红烧肉,烧得肥肉入口即化,咸鲜美味,还配着一盘清爽的炒青菜,炒笋。
江路没不好意思,直接坐了下来,调笑着开口,说:“你那二十几块钱够你撑到发工资吗?”
陈晋有点尴尬,说:“够的。这都是你喜欢的,后面……”
江路接话,说:“嗯,后面我就吃不到了。不过这世上红烧肉烧得好的厨师千千万。”
这话的潜台词陈晋听得懂,他不知道怎么接,转移话题道,“爸妈,还有老三他们都去医院了。”
江路说:“你怎么不去?”
陈晋没说话。
江路也不再理他,三下五除二吃完晚饭开始收拾行李。
收拾到最后,江路盯着院子雨棚下成堆的洗发露沐浴露不动了。
她那余额看起来很多,但是以后只有自己那一份工资了。
她想要让斐斐鸡蛋牛奶肉不断,想让斐斐穿漂亮的衣服,想要在有意外发生的时候能拿得出钱。
以前她觉得有陈晋给她兜底。
可事实是陈晋想要兜底的不止她和斐斐两个人。
甚至要拖着她给那一大家子兜底。
所以她跑了。
她的以后,能依靠的只有钱了。多多的钱,多到数不清的钱。
2. 第 2 章
江路盯着那一堆十斤装的洗发露沐浴露护发素,脑海里闪过一连串的“用法”。
西江县的日化厂全名西江县春江牌日化厂,生产的日化产品有各种香味,各种功效。
效率高,质量好,拿下过各种生产竞赛的大奖。
十几年前的厂长凭借产品质量,拿下了周边大部分大城市的订单,一度风头无两。
但是去年,外资日化进入内地,攻势凶猛,价格还比“春江牌”便宜,早年积攒下来的客户群体全被带跑了。
不过半年,西江县日化厂的订单就少了百分之八十。
厂长和书记也想过自救,降价、生产低成本的洗发露等等,但是销售渠道早就废了,销售科的员工还活在过去,根本拉不到新的订单。
靠着用产品发工资挨了三个月,终于熬不下去了,鼓励停薪留职、买断工龄、一刀切轮番上阵,在两个月前开始了大下岗,无一幸免。
不过要江路来说,春江牌的产品在高端市场卖不下去了,完全可以转战中低端市场。
尤其是在西江县,很多人哪怕买不起春江牌洗发露,也走哪都吹嘘着自己家乡的“特产”。
这些人就是很好的新目标。
不过到底卖不卖得出去,她也不知道。
总之这些东西不花钱,堆在这里跟垃圾无异,不如让她去试一试。
江路跟身边的陈晋说:“家里这些洗发露什么的,我都拿走了。”
陈晋一愣,说:“行,都带上。”
虽然他不懂江路为什么要这些,平时江路自己用的都是春江牌另一个系列的洗发水,她嫌这些十斤装的味道不好闻。
不过既然江路要,那就给她带上。
陈晋帮江路搬行李期间,陈家老头和老太太,还有老三和老三媳妇从医院回了家。
一进院子,老三媳妇林清清就注意到雨棚底下的洗发露全没了。
她洗澡洗得勤,又舍不得买外头那些高档洗发露沐浴露,是这个家里最关注这一堆日化的人。
“爸妈,家里是不是进贼了,洗发露都没了。”
陈老头嘻嘻哈哈地说着进了屋,“咱这条路上每家每户家里都是洗发露,谁会来偷你这些东西。”
老三陈宴和老太太倒是顺着林清清的视线看了过去,确实没了。
老太太的生活经验比较足,赶忙叮嘱众人回去查看一下,自己则跑去东边两个儿子的屋里看情况。
老二屋子一切正常,等走进老大屋子,老太太就傻眼了。
这屋子跟被搬空了一样。
老太太跑到院子里,喊着老头子和小儿子,“你们来看,老大屋里空了,这咋回事?”
“啊?不会吧!我们什么东西都没少,这贼就偷大哥的东西?”
“可能是知道我们几个没工作了,大哥大嫂那边钱多?”陈宴跟着媳妇不动脑子地瞎说。
正巧,陈晋推门进来,听到了几人的谈话。
昨晚就没睡好,今天又是离婚又是搬家的,陈晋已经很累了。
既然大家看到了,他只想把这事说清楚然后去睡觉。
陈晋语气平淡,说:“我和江路离婚了,除了那些洗发露,江路只拿走了她自己的东西,我先回去睡了。”
老太太想问:“怎么就离婚了?也不知道跟我们商量一声?”
但是陈晋跟没听到一样,关上房门,没有任何其他的回应。
老太太不甘心,追了上去,拍打房门,喊道:“陈晋!陈晋!你说话啊!开个门!”
屋里的陈晋缩在被子了,试图用被子阻隔老太太制造出来的声音。
老头子拉着老太太回了自己屋里,好让陈晋能睡个觉。
回了自己的屋里,老头子坐在床边,唉声叹气,最后说:“肯定是因为钱的事,你别护着老二了,等小宝出院了让他们赶紧找个活干。”
老太太皱眉,说:“小宝还小,巧妹肯定没法上班。老二那身板能找到什么工作啊!再说了,老大当初多读几年书,现在养家也是他应该的。”
老头子继续叹气,“养家也不是这种养法,跟你说不通!”
另一边,老三陈宴和媳妇林清清也在低声讨论大哥离婚的事。
两人今天去了医院,自然知道小宝在医院的钱是谁掏的。
陈宴盯着窗,说:“我明天还是继续去送蜂窝煤吧,应该还要人,以后我们有孩子了,总不能还找大哥要钱吧。”
林清清不大乐意,她是从农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考进技校,进了厂,然后嫁给陈宴这个“金龟婿”的。
在二嫂的洗脑下,第一个铁饭碗的破碎并没有引起她的警觉,她还在期待着能找到第二个铁饭碗。
对陈宴也是同样的期待。
不过陈宴虽然看起来憨,但也能隐约感受到时代的变化。知道自己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找份工作糊口。
陈宴看林清清沉默,说:“这两个月你也感受到了吧,根本没有厂招正式工,你就别听二嫂的了,以前那样的工作轮不到我们了。”
林清清咬牙,说:“正式工不招,临时工总有的吧!你问问大哥,他们那厂要不要临时工,他是你亲大哥总要帮你的。”
目前,整个西江县,机械厂的待遇是最好的。
陈宴皱眉,“我才初中毕业,怎么去机械厂啊!”
“不当工程师,就做个小工,怎么就不能进去了?”
林清清看陈宴还对送蜂窝煤这个工作不死心,直接说:“总之你要找工作我不拦着,但最起码也得是个厂里的临时工。”
找不到就耗着。
现在大嫂都和大哥离婚了,大哥的工资能用在家里的就更多了,总不会看着几个弟弟妹妹饿死吧。
说完,林清清不管陈宴什么反应,自顾自睡觉了。
·
江路忙活了一天,终于在自己的宿舍里安顿下来了。
房门口的煤炉子烧着水,陈斐斐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江路坐在煤炉子边上,敲着腿,盯着手里的洗发露发呆。
当初日化厂刚开始用这些当工资发的时候,也有人去卖过,但是小包装的好卖,这些大包装的就难卖了。
后面流入西江县的“春江牌”越来越多,慢慢也就没人去卖了。
江路想过重新包装,换成小包装的就好卖了,不过这又要投入成本时间,江路暂时想的是拿去散卖。
就是让买主拿着自己的罐子,她拆开包装,给人家倒进去。
江路越想越觉得可行,打算明天下班就去镇上的晚集试试。
至于斐斐,就交给她爸爸了。
·
早上上学的时候,江路嘱托了托儿所的老师,今天是斐斐爸爸接斐斐放学。
傍晚下班,江路没有后顾之忧地出发了。
第一站,她选的是建山镇,和西江县城中间还隔着一个镇,而日化厂和这个建山镇,一个在西江县的东南,一个在西北,江路猜那边的人可能更愿意为这个掏钱。
骑了一个小时自行车,江路赶到了建山镇的集市。
道路的两边摆满了不同的摊,有卖卤味的,卖小吃的,卖农具的,更多的还是各种蔬菜、肉类、鱼类摊子。
江路左看右看,在一个农具摊和小吃摊之间蹲了下来,摆出自己的洗发露沐浴露,还有一些肥皂。
江路摆摊的架势一摆出来,周围好几个摊主都看了过来。
实在是,江路穿得不像摊贩。
前后左右,人人都是灰扑扑的衣服裤子,一双解放鞋,随手掸去尘土就往地上坐。
江路却是一身浅色裙子,脚上是高跟鞋。
对比如此鲜明,江路也觉得有点尴尬。但是来都来了,先这样吧!
这个集市上还没散去,做足心理准备,江路开始吆喝。
“看一看呐看一看呐,春江牌洗发露,沐浴露,肥皂,春江牌的,一块五一斤!肥皂三毛一块!三毛一块!”
“姐,春江牌的沐浴露,可以拿自家的罐子装着带走,论斤卖,很划算的!”
……
在江路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有人愿意停下来看一看了。
是位时髦的大姐,烫着头发,对着江路摊位上的东西翻翻捡捡,最后问:“这真是春江牌的?”
江路知道问题在哪了,感情是自己卖太便宜了,大家都觉得是假货。
而那些会图便宜的,则听到春江牌三个字都被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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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化厂虽然大下岗,但是还没倒闭啊!
这三个字在西江县人耳朵里依旧是神一样的存在。
江路赶忙解释道:“当然是真的。”
说完,江路又凑到大姐耳边,低声说:“很多日化厂工人都下岗了你知道的吧,下岗之前工资都发不出来了,就是用这些代的,我这不是拿来换点钱嘛。”
大姐听了,恍然大悟。
不过她还是挑剔道:“你这十斤装的也太多了,谁来集市上带自己的瓶瓶罐罐啊,肥皂倒是不错,我买两块。”
有人愿意买就是大好事,江路高兴地递出肥皂,接过大姐的六毛钱。
现在市面上春江牌的洗发露和沐浴露基本就是三块上下一斤左右,肥皂三毛一块。
江路主要是想把这些十斤装的大玩意儿处理了,肥皂是个添头。
但现实是,直到这条街上其他摊贩都收拾收拾要走了,她还是只卖出了那两块肥皂。
江路认命,看向自己身边卖小吃的摊主。
卖的是马蹄糕,江路还没嫁人的时候,去舅舅家吃过,有点想了。
不能亏待了自己。至于卖货这事,再做打算。
江路这么想着,朝边上的嫂子开口,问:“嫂子,这马蹄糕怎么卖。”
周敏说:“一毛钱四个,还剩六个,你要的话一毛都带走。”
江路爽快地掏钱。
马蹄糕到手的时候,周敏有点不好意地问:“大妹妹,你这洗发露真的一块五一斤啊?”
听到这话,江路激动了。
终于,她要开张了!
“对!”
“我家就在这边上的三里村,你能不能等等我,我去家里拿个瓶子。”
万一去了就不回来了怎么办?
江路哪能放任自己的客人流失,瞬间就决定:“我直接跟你跑一趟就行了,省得你来回跑。”
周敏一愣,笑道,“也行。”
两人并行,跨上自行车的那一刻,江路想好了,她都进村了,肯定要在村里叫卖一番。
嫂子的出现,让她意识到,这洗发露就是有市场的。那必须干!
自行车停在村口的泥路上,周敏拿了自家的罐子,江路拿着一早备好的一斤容量的竹升,灌给周敏,最后又给多倒了一点。
两人操作的功夫,有村里人围了过来。
“阿敏,你买的什么啊?”
周敏:“洗发露,给小云他们买的。”
“哟,你卖那什么糕发财了啊!都舍得买洗发露了,我们么肥皂洗洗好了。”
周敏:“这么大一罐才一块五,省着点用能用很久。”
说闲话的大娘凑过来闻了闻,说:“还挺好闻的。比张大牛媳妇买来的香,听说她那一瓶要两块钱呢!”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也都凑过来了。
有些手头宽松的,想试试年轻人玩意儿的大娘忍不住了,说:“真一块五这么大一罐啊,那给我也来一罐。”
话音刚落,就见周敏掏了一块五给江路,然后走了。
江路收起钱,说:“是的!一块五,我这里还有沐浴露,一个价,想要的拿家里的瓶子罐子来,我等你们。”
“欸行,你等等我。”
还有一些纯看热闹的,继续围着,讨论着香味。
江路也不恼,给她捧场嘛!
三里村是个大村子,等人群彻底散去的时候,江路成功卖完了一袋十斤装的洗发露,卖出去四罐沐浴露,收入二十元零七毛。
十斤装的洗发露最后一罐子浅了点,她就只收了人一块二。
今天带出来两袋洗发露,两袋沐浴露,十块肥皂。
盘点的时候,江路发现自己忘记兜售她的肥皂了。
想到斐斐有她爸爸,江路决定再接再厉,再跑几个村子,争取全卖完。
返程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不过她带出来的所有日化品都换成了钱,兜里多了62元7毛。
而自己身上,则是一身的汗,头发黏在脖子上,裙摆、高跟鞋沾满了泥土。
江路在心里感慨,还是没经验,明天搞套粗布衣服,也穿解放鞋来。
还有这个头发,也得剪了。短发比较利落。
3. 第 3 章
江路就这么灰头土脸地敲开老陈家的大门。
来开门的是老三媳妇林清清,见到江路这样,忍不住惊讶,“大嫂,你去干什么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惊讶中还带有一点关心。
江路犹豫,没有无视林清清的问话,但是她也不想多说,“去了躺乡下。我来接斐斐回家。”
陈晋看到是江路,抱着斐斐出来,第一反应也是惊讶。
他在惊讶江路一向是爱漂亮爱干净的,现在居然能容许自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陈晋忍不住想开口,让江路回来吧。
可是他发现,他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
咽了口口水,陈晋说:“晚饭吃了没?斐斐已经吃过了,你也在我这里吃吧。”
江路接过斐斐,不为所动道:“斐斐吃爸爸的天经地义,我就不吃了。走了。”
说完,江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地就走了。
林清清和陈晋一直目送着江路,等看不到人了,林清清问大哥:“大哥,你知道大嫂做什么去了吗?”
陈晋能猜到一点,但是他说:“我也不知道。”
第二天晚上,江路穿着灰色工装,一身汗地出现在老陈家门口。
第三天,江路已经是短发了,来接斐斐的时候依旧狼狈得不行。
江路依旧站在院子门口,等着陈晋把孩子带出来,不想再和这个家有任何牵扯。
昏暗的灯光下,陈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总感觉江路瘦了很多。
才三天。
陈晋犹豫着,松开抱着斐斐的手时,说:“你别太累了。身体重要。”
这时,林清清清脆的声音从陈晋身后传来:“她哪会累啊,听说这几天她在乡下卖家里的洗发露赚了一大笔。生意好得不行,一天能卖掉四十斤洗发露,日化厂销售科不把你招进去真是埋没人才了。”
林清清的话夹枪带棒,江路和陈晋不约而同地皱眉。
江路不想搭理她,心里想着以后这个地方自己还是少来。
陈晋却少见地反驳了林清清:“之前这东西堆在家里那么长时间也不见你去卖掉,现在人家卖出去了你眼红什么?”
林清清本来只是想嘲讽一下,现在被怼了回来,一下子大脑充血暴跳如雷辩解起来,“我不拿去换钱是因为我要用!但凡我不用我早拿去换东西了。”
“而且大嫂又不是日化厂的工人,这些东西根本没她的份,也没大哥你的份,趁我们都不在家,你们就拿走这叫偷!”
“隔壁王大哥说了,你一天能赚一百多,看在你曾经是我大嫂的份上,不多要你,三天给我三百,多的送你了。”
林清清用尖酸刻薄的激动语气说着本就不大气的话。
江路都给听笑了,看向陈晋,又移开视线。
那眼神分明在说:“看看,这就是你养的好弟妹。”
江路又看着林清清说:“你非要这么算的话,那就把这么多年陈晋往这个家里多搭进去的工资好好算算,看我拿走的这些洗发露能不能抵得了这份钱!”
林清清一时语塞。
那当然是抵不了的。
老太太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这里,心里急了,忙来劝架。
“吵什么呢,想让整个巷子的人都来看我们家笑话是不是?”
林清清的情绪正不稳定着,“笑话”两个字又戳到她敏感点了,“怕什么?早在大嫂为了小宝那两百块钱离婚的时候,我们家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我这两天都不敢去买菜,生怕别人跟我打听大哥大嫂的事,要我说,大嫂补偿我点精神损失费也是该的!”
江路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你懂的也不少啊,那你也应该知道,这笔帐真要算起来,到底谁给谁钱还不知道呢?”
怕什么来什么。看笑话的来了。
隔壁王大哥趴上墙头,附和着道:“小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找到了赚钱的门路,也不和大家分享一下,赚到钱了还想一个人独吞啊,好歹也是你弟弟妹妹的工资!”
墙的那边传来了另一个声音:“她一个吃公家饭的人民教师,还要跟我们小老百姓抢饭碗,真是不顾我们的死活啊!我们天天起早贪黑地根本赚不了几个钱,她拿了一份工资还不够,没天理啊!”
江路无语,你们都知道了,要是眼馋这份钱你们也去呗。
不过让她主动说你们也跟我一样去跑村子,那她是不干的。
墙那头还在唱双簧,“也不嫌丢人,办公室坐着多好啊,非要跟人学,穿得脏兮兮的,等被人举报工作没了就知道事情大了。”
江路想,她猜到这王大哥想干嘛了,撺掇人去中学举报她,但是又不想自己担个举报人的名声。
呵,你要真去了我还敬你分有胆量。
江路对这个巷子更加没有好印象了,这都住的什么牛鬼蛇神啊。
就每天放学后让斐斐来这里呆一阵,她都担心斐斐被带坏了。
说话间,老三陈宴也出来劝媳妇了。
江路没注意听老三来了之后说了些什么,她在想斐斐之后要怎么安排。
陈晋这里她是不想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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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斐待了,但是带着斐斐跑来跑去,对孩子来说又确实苦了点。
她其实有个大概的想法,想让斐斐去周敏家里待着。
周敏有三个孩子,丈夫在去年去世了。
平日里,三个孩子交给奶奶带,她不是下地,就是做马蹄糕,卖马蹄糕。
她婆婆只有她丈夫一个孩子,五个人的日子倒也能过得下去。
可她毕竟才认识周敏三天。
和她的孩子、婆婆更是只远远见过一面。
看着像是良善的一家,可是她不敢赌。
想来想去,她还是只能再拜托陈晋一阵子。不过她打算让陈晋带着孩子来她宿舍等她。
无视七嘴八舌的众人,江路直接对着陈晋开口道:“以后你接了斐斐放学,直接带着斐斐去我的宿舍等我回来,我每天付你一块钱工钱,就当你又找了份工作。”
江路扫了在场的陈家众人,又说:“反正这个家里无所事事的人这么多,下班后的那段时间也不缺你一个。你赚钱他们还能花呢!”
任谁都听得出来话里的讥讽意味,包括陈晋。
老太太当即就炸开锅了,“江路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儿子凭什么给你干活!一块钱侮辱谁呢?”
陈晋早在江路话音落下的那瞬间,就点点头表示可以了。
他其实想说不用钱来着,但是被老太太抢了先。
江路笑笑,说:“凭我给钱了!你觉得一块钱侮辱人,要不是看在陈晋是斐斐爸爸份上,这一块钱我还不想让他赚呢!”
隔墙的王嫂子适时接上,“是啊是啊,陈家老太,你要是不愿意你儿子赚这钱,让我去!小江,你放心,交给我,斐斐绝对不会少一根毛!”
这份工作就这么被抢上了。
陈晋看着这样子,不敢再耽搁,说:“钱就不用了,斐斐我女儿,就该是我看的,你放心,明天开始接了斐斐我就去你宿舍等你。”
他可不放心隔壁王嫂子。
江路满意了。
老太太却闹得更厉害了。
看着似乎要越来越热闹的场景,江路推上自行车走了,懒得再看陈家这几个人表演。
回去的路上,江路想着隔壁王大哥的话,这倒是给他提了个醒,她做这些肯定是瞒不住人的,以前的老邻居不去举报,她的同事也会举报。
她得提前想好怎么应对。
如果能保留工作,那自然最好。
但要是不能,她得提前做好准备。这个准备,包括想好后面的出路。
卖这些洗发露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4. 第 4 章
回到住所,把斐斐哄睡后,江路盘点自己这几天的成果。
她对自己这几天的大概收入心里有数,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居然有其他人盯着她数。
这至少说明已经有人学着她去各个村里兜售这些没什么大用的洗发露了。
第一天卖出两袋洗发露,两袋沐浴露,十块肥皂,赚了61块8毛,
昨天今天一共卖出八袋洗发露,六袋不到点沐浴露,二十六块肥皂,合计212元4毛。
三天加起来274元2毛。
是大大小小跑了近二十个村的成果。
建山镇的村已经被江路跑完了。
想起林清清找她要三百块的话,江路不由得感慨,他们老陈家的人总以为赚钱那么容易,对着她和陈晋狮子大开口。
可偏偏,他们自己又赚不到什么钱。
江路继续盘点自己剩下的库存。
她从陈家拿走了22袋洗发露、20袋沐浴露,80块肥皂。
现在剩12袋洗发露,12袋沐浴露,44块肥皂。
这几天做的是无本生意,还没人竞争,所以显得格外容易。
其他人知道后,也跟着她这么做之后,就不一样了。
江路有点估不准剩下的这些得卖多久,说不定跑五天都没之前一天卖得多。
她现在有两个想法。
一个是准备准备摆摊卖衣服。
在村子里和人聊天的时候,不止一次听人聊起买衣服的事,对他们来说,服装店贵了点,集市上偶尔来一次的服装摊最适合他们。
她自己在念大学的时候,也喜欢和同学约着去校门口的摊位上淘点便宜又好看的衣服。
衣食住行,排在最前面的衣永远有利可图。
另一个,也是她在这几天跑村子的过程中有的新想法。
她能明显地感受到,在村里,就是肥皂更受欢迎,这几天体现不在销量上,纯粹是因为他们被“对折”的洗发露吸引到了。
她想专心做肥皂生意。
市场上的肥皂主要是黄色的洗衣皂,看起来很厚重。
他们西江县的日化厂生产的是这种肥皂,其他各地各个牌子也以这种肥皂为主。
没什么核心竞争力,但是架不住市场需求大,家家户户都需要。
竞争也大。
西江县日化厂之前有核心产品洗发露沐浴露,做肥皂一直是顺带的态度,能赚赚点。
过去一年努力自救,也是把注意力放在前者身上。
江路盯上了日化厂的制皂车间。
照这个趋势下去,日化厂变卖机器、厂房是板上钉钉的事。
那第一个被抛弃的,就是一直不被他们放在心上的制皂车间。
只要她能想办法打开属于自己的肥皂的销路,剩下的都不成问题。
这条路风险更大,但是如果成功了,收益也更大。
可如果江路是一个求稳的人,那她老老实实当她的老师就好了。
躺在床上的时候,江路想,这两条路也不是二选一的关系,可以并行啊。
第二天,江路下班后照常出发。
建山镇暂时不用去了,江路选择了西江县南边的丁岭镇,是山区了,但是底下的大大小小的村子也很多。
可能路上辛苦一点。
但是这个领域加入了竞争者,她只能在其他方面下功夫,比如前往别人可能不太愿意去的地方。
考虑到山村交通不便,经济水平大概是不如建山镇的,江路拿上了自己所有的肥皂,洗发露和沐浴露则只各拿了三袋。
也算减轻一点路上的负担吧。
只是第一个村子,江路就遇到滑铁卢了。
在村子的主干路上来来回回喊了三趟,都没人对她的兜售感兴趣。
最后,还是村口的大娘叫住了她,说:“这位姑娘,你别白费力气了,昨天刚有人来卖过,比你还便宜一毛,去其他村里试试吧。”
打价格战的人终究会被别人打价格战。
再怎么另辟蹊径,只要是条路,就可能有人走在你前面。
这是江路遇到的第一个真正的打击。
之前过惯了顺风顺水的日子,江路一时间有点控制不住情绪,和大娘匆匆说了句谢谢,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迎着风前往下一个村的时候,江路的眼眶微微湿润,又很快风干。
江路试着跑了五个村,都无人搭理。
在最后一个村的时候,江路终于逮到了一条漏网之鱼。
是一个母亲,前一天那人来叫卖的时候,家里的孩子想要,被她硬生生按住了,当晚孩子哭了整整一晚,她只好妥协,答应下次再有人来的时候一定给买。
这不就被江路赶上了吗?
事已至此,江路依旧不回去的目的也不只是单纯想卖她这些东西了,她要继续打听这里的人对服装摊的看法。
女人拿来瓶子,江路负责给她装足一斤。
江路停下来,就有看热闹的村民围观,江路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嫂子,你们这离县城还挺远的啊。”
“是啊,你们这洗发露我之前是只听过没见过,如今倒是见到了。”
“那买东西挺不方便的。不过我来的时候看到有个供销社。”
不需要江路继续往下说,围着的人就把话题打开了。
“哦哟,整个镇的人都来这个供销社买东西,哪有什么东西能买啊,还没镇上的集市好。”
“是的嘞,说起来卖衣服的小李好久没来了,我儿子去年买的衣服又短了!”
“这个年纪个子长得太快了,你这次给他买大一点,就能穿两年。”
“他不乐意,我有什么办法。”
“那就揍,家里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让他这么造。”
……
江路一边听,一边给那位母亲装了满满一斤,又习惯性地添了一点。
众人的话题立马扯开了,有人拿手指比了一下,说:“欸,你罐得好满,昨天那人比你少这么一截,也说是一斤。”
“她这贵一毛呢!”
“那也比那人划算啊!”
江路倒没想到这茬,解释道:“我一直是这么卖的,这个竹升是我特地准备的,正好一斤,但是它会挂壁,我就想着多补一点。”
“也是。”
不过想买的人,家里都已经买了,也没人因为这个提出再买。
江路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又出发前往下一个村了。
这晚卖的不多,但是听听各位婶子大娘的聊天,也能从中探听一点大家对肥皂和衣服的看法。
便宜的衣服看到了那肯定想买几件,给自己给家里人都是好的。
肥皂是刚需,如果要把衣服洗得干净,三天一次,一家子两个大人三个小孩的情况下,一个月就用完了。
听到这串数字的时候,江路满脑子:“这趟来得值。”
其实这种经验存在于几乎所有家庭妇女脑中,但是这些人不会想到这个数字的意义。
而西江县日化厂的那批领导则更加不在乎这些事情了。他们看不上。
之后的路程里,江路又分了一部分心神在估计各个村子的小孩、大人的数量上。
她野心勃勃。
除此之外,江路还在丁岭镇打出了自己给料足的名声,至少赢得了一部分信任。
她一直就是这么卖的,不影响什么。
晚上风尘仆仆地回到住所,看到亮着灯的时候,江路感到安心。
站在楼下,江路想起决定嫁给陈晋之前,父母找她谈心。
大意是如果她实在喜欢陈晋,那就让陈晋入赘到他们家,总之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她嫁过去。
江路心动过,甚至隐晦地开口过。
但是当时陈晋是怎么说的?
他说:“我能和你认识,是爸妈和两个弟弟供着我一路读书读出来的。”
那时的江路没意识到这句话的严重性,不过现在彻底清醒,也不算晚。
江路抱着今天卖剩的东西上楼,刚走到,门就从里打开了,是陈晋。
陈晋见江路把这些洗发露又都抱回来了,忙上前接过,问:“今天怎么了,卖得不好?是不是因为昨天王大哥把这事宣扬开了?”
江路白了陈晋一眼,这人的脑子怎么考上大学的?
“跟他们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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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早的事。”虽然来得太早了点。
陈晋默默地接下白眼,点点头,说:“今天食堂有你爱吃的带鱼,我打包了一份,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一直给你温着,你快吃吧。”
是机械厂的食堂。
江路看了眼外面温着盒饭的炉子,心里痒痒的,如果陈晋当初愿意乖乖地做个上门女婿该多好。
见江路不动,陈晋已经上前替江路把盒饭摆好了。
江路笑起来,说:“我们已经离婚了。”
陈晋搓搓手,说:“那我不还是斐斐爸爸吗?你也愿意让我待在你的屋子,你就当是朋友。”
江路嗤笑一声,开始吃饭。
吃到一半,江路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送到陈晋身前,说:“以后你就每天给我打一份饭吧,这个是饭钱,工钱过几天再给你。”
陈晋想推脱,还给江路。
不过江路一个刀眼过去,就闭嘴了。
之后两天,江路卖得好好坏坏,加起来出了之前一天的货,不过她不急,心中倒是渐渐有了一张西江县各镇的地图。
和拿着纸质版的地图看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亲自跑过一趟,对这张地图的理解更深了。
紧接着是周日,江路、陈晋、陈斐斐三人都休息。
毕竟是一整天,江路把斐斐送到了陈家,自己去了西江县郊区的垃圾站。
这也是一个已经成规模的二手收购站,能在这里买到大大小小的二手货。
她是和老板来买二手三蹦子的。
运气很好,老板手上正好有两辆收拾好的二手三蹦子。
一辆是安徽飞彩牌的,驾驶座包装得好看,后面的车兜也很洋气,这个牌子又以速度出名,江路一眼就看上了。
一问价格,三千。
江路浑身上下也才三千。
边上倒是还有一辆,两千,可是那一看就不适合用来卖衣服。
看起来就灰扑扑的,买回去要往身上穿的,人家能乐意吗?
江路试图还价,然而刚开口,老板似乎就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打断:“还价免谈,你要是不要就算了。”
说完,老板就走了,江路盯着老板的身影,分析着老板装模作样的可能性有多大。
老板进屋时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江路这样子,不禁觉得好笑,高声道:“你要是不信,你就等着,我估摸着再一两个小时就有第二个人来买了。”
江路盯着两辆车看,不甘心,可她又怕自己心仪的车被别人买走。
江路说:“那你得让我试试这两辆车吧,二手的,万一哪里有问题,我这钱就白花了。”
老板盯着江路看,走了过来,说:“行,就在这院子里试。”
尽管江路穿得和普通工人没什么区别,脸也在这几天沧桑了不少,可是老板看得出来,眼前这人一看就过惯了好日子。
他可不信这样的人懂什么三蹦子。
能流到二手市场的东西,多多少少有点问题,要是真的按照市场价卖出去,他还赚不赚钱了?
江路接过钥匙,看到老板不怀好意的笑,利落地发动,在轰轰的发动机的声音下,大声喊道:“我男人就是干这行的,修我不太懂,好和坏我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老板还是不信,直到江路简单溜了一圈,跳下车,说:“你这车一看就翻过车,发动机一响那抖得就和原装的差了远了,哪里还值三千,两千顶天了。”
其实江路哪里懂这些。
说翻车是因为上车时注意到车子另一边的隔板角度有点问题,至于发动机,她确实坐过一手的这个牌子的三蹦子,真的不一样。
老板上下打量了一番江路,江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老板心里信了几分。
这车是他一千六收来的。
不过还价嘛,就是你来我往的。
最后,江路以二千四百的价格拿下了这辆车。
江路给了四百定金,是她身上所有的钱了,她跟老板说要回去取钱。
骑上自行车、拿着三蹦子的钥匙离开垃圾场的时候,江路心里想:“取什么钱,她存折里的钱那是一分都不能动,给斐斐留着的!”
她要去贷款!
5. 第 5 章
这个时候去银行贷款的手续比较简单,提供身份证明和收入证明就行了,就是利息比较高。
江路有个教师的身份在,工资不算低,办理贷款更加容易了。
年利率是9.8个点。
被问到贷多少的时候,江路直接顶额贷了三千,贷五年,每个月还74.5。
买三蹦子之后,她还得进货呢,钱这个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
能贷多少是多少,要是过几天工作被人搞没了,她想贷都没地方去贷了。
等江路带着钱回到垃圾站的时候,垃圾站老板回过味来了,见到江路第一眼就笑,说:“其实你刚刚是诓我的吧。”
江路没有被拆穿的恼怒,笑呵呵地把自己的自行车扛上三蹦子后车兜,说道:“你这车确实有问题总是真的吧,被我一下就诓出来你也就这样嘛!”
老板被气笑了,恼怒自己这几年做正经生意了性格也被养温吞了,换几年前估计已经一拳头抡上去了。
江路拍拍手,坐上驾驶座,喊话道:“你还要不要钱了?不要我可开着这车冲出去了。”
老板伸手示意,江路从车上跳下来,从背包里掏出厚厚一叠钱,递给老板。
“你胆子也真够大的,刚刚不怕我打你啊?”
江路坦然道:“怕啊!不然我干嘛发动车子,我准备随时跑路啊!”
“算你运气好,碰上现在的我了。”
江路也不至于真的傻到分辨不出来有没有危险,刚一开始老板明显在跟她开玩笑。
可一旦自己的回应没满足对方的想象,又都不一样了。
不过这一番下来,江路反倒觉得眼前这人可以多来往。
老板见着江路一点都不带变的神色,心里也觉得有趣,说:“我这边不是没有女人来,但是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大小姐还装腔作势的,你是第一个,认识一下,我姓白,以后有什么需要的记得来照顾我的生意。”
江路没回应白老板其他的话,只说:“我姓江。”
“好嘞,祝江老板发大财!”
江路忍不住咧开嘴角,无声大笑,上了车,说:“借您吉言,我走了。”
·
江路开着自己新得的车子,带着轰鸣声朝老陈家院子开去。
天还早,她打算接了斐斐去下馆子。
现在已经不是前几年,街头就一两家国营饭店的时代了,大大小小的私人饭店多的是,味道更好,卖的吃食种类也多了。
一辆看起来崭新的三蹦子停在老陈家门口,街上两边的邻居都跑出来看热闹了。
看到三蹦子上是江路,一群人互相交换了眼神。
有些个好事的开口问道,“小江啊,你买这东西干啥,我们城里人又用不上。”
“欸你们不知道,小江这阵子天天往乡下跑,说不定有大用处呢!”
江路面上不显,眼神扫了一圈,似乎在说:“聒噪!”然后一言不发地敲着陈家院子的大门。
这群人被无视了个彻底,他们也不觉得没趣,互相鼓劲,又开口了。
“听说这车好几千呢,小江你哪来的钱啊?”
“那肯定是她这几天去乡下卖那洗发露赚的钱啊!”
说完,两人对视,然后齐刷刷地大笑出声。他们都知道江路前几天已经卖得没之前好了,赚的钱连个轮胎都买不起。
这几句话也就不到一分钟的事,哪怕陈晋一听到动静就出来开门,话也都被这些人说完了。
他打开院门,想把江路拉进去。
然后就看见江路转身,对着那群看热闹的人,轻描淡写地说:“是啊,我就是靠着卖洗发露买下的这辆车,你们也去卖了吧?怎么你们就没这本事?”
众人一时间都僵在原地,感觉被下了面子。
等反应过来这里面必定有吹牛的成分,人已经进屋去了。
院子里,刚回家的王巧妹听见了江路这句话,信以为真,“大嫂,你真的就靠卖那洗发露就买下了这三蹦子?”
王巧妹已经听林清清说了大嫂把家里的洗发露都拿去换钱了。
林清清倚在门口,用意味不明地语调说,“你听她瞎吹,下午我看到她跑银行了,估计是拿存款去了吧。”
江路一下子怀念起了刚刚在垃圾场和白老板的交流,这巷子的氛围真是令人不适。
捻酸捏醋的,人人都这样。
她根本不想解释,一句话打回去:“我哪来的钱,怎么花,都跟你们没关系。”
说完,江路直接抱起朝自己跑过来的斐斐,脸上笑意盈盈的,说:“斐斐,妈妈带你兜风去好不好?”
斐斐不知道兜风是干什么,但是妈妈说什么都“好”。
王巧妹却急了。
她比林清清更豁得出去,上前就拉住江路的胳膊,急吼吼地说:“怎么就跟我们没关系了?这些洗发露都是我们的工资,被你拿去买车了,那这车也有我们的一份!”
嗯,王巧妹的野心也更大。
江路抱着斐斐,挣脱王巧妹的手,说:“这事儿我之前跟老太太说过了,林清清也在,你找她们去,别来烦我。”
几下之间,江路已经坐上了车,斐斐就坐在她身边。
王巧妹跟过来,攀着车沿不放,说:“我知道你卖那洗发露的价格,这钱你必须交出来!”
江路冷眼盯着王巧妹的手,说:“你的手还要不要了?要是不要了我就开车了。”
王巧妹被吓得缩了缩手,江路直接油门一轰冲出去了。
等反应过来,王巧妹追着跑了几步,又吼道:“我这就去算你挣了多少钱。这钱是我的!不是你的!”
江路根本没听见。
不过听见了也不会怎么样。
离婚后,到了她手里的钱还能被其他人拿走?做梦!
母女俩在一家手艺很好的面馆吃完之后,在西江县县城里兜了一圈,就回家了。
三蹦子开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正巧遇见教语文的张老师。
张老师从一棵高大的杨柳树后面走出来,江路意识到张老师是特意等着自己的。
她和张老师的关系很好,两人一边寒暄着,一边进了屋子。
“张老师,今天来找我是什么事啊。”
张老师还是有点羞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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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开口,江路便静静地等着,等她做好心理准备。
“江老师,我公公婆婆也是日化厂的,这个你知道的吧。”
江路点头。
“他们都说你在乡下卖之前日化厂发的那些东西,你后面还卖不?”
江路大概猜到张老师的来意了,说:“卖的,至少得把我宿舍这一堆东西卖完。”说着,江路指了指墙角堆着的洗发露。
张老师松口气,期期艾艾地说:“我公公婆婆年纪大了,卖不动,想着能不能让你帮忙卖一下。”
江路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张老师已经急急地补上后面的内容了,“放心,不让你白出力,价格你定,你抽一部分作为跑腿费,你慢慢卖好了,我们也不急。就是这些东西堆在家里没用不说,还占地方。”
不急,价格自己说了算。这条件还是很令人心动的。
虽然自己只能抽一点跑腿费,但是蚊子腿也是肉啊,这活她接!
“张老师,既然你有这个意向,正好我也还要继续做这个生意,那我就接了这个活了!”
张老师见江路应下来,才松了口气了,忙不迭地道谢。
江路看着好笑,但还是让张老师发泄够了自己的“不好意思”,才继续说。
“不过张老师,涉及到钱,有些话要说在前头,省得将来掰扯不清楚。”
张老师忙点头,说:“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我跑村里卖的价格是一块五一斤,一袋子到最后一斤的时候是不足一斤的,我卖她们一块二,这个价格我不打算改,卖一袋我抽二块二,给你们十二块五。”
江路顿了顿,张老师点头说:“行的行的。”
江路继续说:“现在不是我一个人在做这买卖,很多人都去了,洗发露这东西大家也用不了那么快,说不定到暑假我都没法卖完。”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江路想了想,暂时想不到其他的,最重要的钱和时间说清楚了,其他的就遇到了再说吧。
“张老师,这样毕竟折了不少价,你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要是都没问题的话,那你们明天就把东西拿过来,放我这里就行。”
说完了正事,两人又扯开其他话题寒暄了几句。
送走张老师之后,江路总觉得哪里有点问题,可是她暂时想不出来。
张老师和她的关系一直很好,人也很好。
她爱人是食品厂的,家里经济没受日化厂的大下岗影响,看到自己在做这笔买卖上来托自己帮个忙,赚点小钱,太正常不过了。
毕竟这些东西堆在家里是真的没什么用,换个两百块也是好的。
至于过于上赶着的态度,江路知道张老师一直是这样,不愿意麻烦别人。
江路想了很久,想不通,决定去睡觉了。
不过等第二天,江路就知道哪里不对了。
上班前,张老师带着家里的洗发露沐浴露来到她宿舍楼下,她从张老师手中接过的那一刻,一群人从四面八方出来,围住了他们两个。
有校领导,还有学校同事,外加一个王巧妹。
原来是被做局了。
6. 第 6 章
江路看到这场景,很快镇定下来,等来人开口,看对方是什么意思。
同时,江路还有一丝尘埃落定的心安。
这事迟早要来的,早点了结才是正经的。
但是张老师却慌张极了,尤其是看到来人中还有自己公婆的时候,失声喊道:“爸妈,你们怎么在这里?”
又忙向江路解释:“江老师,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江路拍拍张老师的肩膀,安慰说:“张老师,我是相信你的,你别担心。”
张老师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公婆身上,带着点哭腔问道:“爸妈,是你们让我来找江老师帮忙的,现在这是在干嘛!”
两个老人看向王巧妹,默不作声。
王巧妹大声向校领导检举:“主任,你们学校的老师投机倒把,是不是应该退还赃款、罚款、革职。”
王巧妹这番话不说贻笑大方,至少也让在场大部分嘴角一抽。
江路只觉得这人贪心不足蛇吞象,扯着大旗就冲了,迟早有一天被人教训。
一边被叫作主任的男人也是忍不住皱眉,这都什么跟什么,现在卖点小东西再正常不过了,这都能算投机倒把那整个西江县的人都得被抓进去。
“这位女士,投机倒把针对的是倒卖市场紧俏物资,如果你说的是江老师手中的这些,那这个罪名是不成立的。”
王巧妹“啊”了一声,又紧接着找补:“那她一个人民教师不好好给学生上课,在外面干这干那,是不是有问题!”
江路忍不住嘴角上扬,这话怎么那么耳熟呢。
主任本想反驳,一边的领导却按住了他,说:“是,这方面的确有问题,我们会进行处理。”
“那是不是应该扣工资,不止心思不在本职工作上,还把校园环境弄得乱七八糟,让其他老师怎么安心教学?”
王巧妹咄咄逼人。
江路四处看了看,理解不了王巧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她也拿不到什么好处啊。
可能就是想让自己不好过吧。
之前说话的领导有点头疼,这个王巧妹显然是会胡搅蛮缠的主,赶紧把人请出去吧。
等一干闲杂人等都离开学校了,江路、张老师跟着校领导们进了办公室。
刚进办公室,张老师就迫不及待地给江路解释:“校长,江老师只是帮我忙而已,我公公婆婆听说江老师在干这活,也想换点钱,这才——”
“好了,这事跟你关系不大,江路,我问你,一个月工资是不够用吗?”
江路摇头,说:“够用。”
“那你折腾这些做什么?”
江路说:“工资只是够用,攒不下,我得存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那就还是不够用喽。”
江路不做声,这么理解也可以吧,反正她不想抠抠搜搜过日子最后存个几千勉强一万的。
主任叹气,说:“小江,你文化水平高,要是觉得这点工资还不够,那你可以多写点稿子,多参加活动,都是有补贴的。”
江路迅速回忆起稿费补贴标准。
登报的文章,水平一般的,也就千字15,她一个学英语的,得写不知道多少,才能被选中一篇。
至于投翻译稿,要求就更高了。
她还是干点容易来钱的活吧。
校长本来就看江路不顺眼,见江路这油盐不进的样子,说:“看来你也不是很想继续当老师了,那你打个辞职报告吧,今天开始先停课,你的课暂时让王老师给你代几天。”
王老师是校长的儿媳妇,也是教英语的。
上学期因为教得实在太差,新进来的高一又有好几个各局领导孩子,直接让江路兼了两个年级,王老师被调到后勤去了,说是好好学习学习再来教学。
反正要走人了,江路直接把嘲讽摆在脸上了,“感情算计我的不止王巧妹,还有校长你啊!”
其实没有,但是校长确实有借坡下驴的意思。
此刻被江路这么一说,像是被戳穿了一样,恼道:“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算计你?”
江路“啧啧”了两声,说:“你心里怎么想的自己清楚。”
校长气恼,说:“你自己看看你做的这些事,弄的学校里人心浮动,要是每个老师都跟你一样,学生还学不学了!”
江路内涵着说:“起码我把课上好了,该教给学生的都教了,总比有些人每天无所事事连个高一都带不明白强。”
这话说着说着,好像又应该把江路留下来了,毕竟人家教学能力是有的。
校长迟疑,不然算了,儿媳妇那里,让儿子自己去搞定。
他们学校确实是江老师英语水平最好啊!
校长豁得出去,直接自己打自己脸,满含歉意地说:“江老师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想岔了,确实是能力更重要,辞职这个事我们先放一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既能解决你的经济问题,又不需要这么辛苦做小生意。”
江路惊了。
江路的表情藏都不藏,一边的主任高兴地撞了撞江路的胳膊,说:“愣着干啥,工作保住了,快谢谢校长。”
江路:我根本不想保住好吗?
张老师也帮腔着。
江路没觉得需要感谢,直接顺着校长的话问有什么办法解决自己的经济问题。
如果真有办法,那她继续当老师也不是不行。
只见校长说:“可以凭职称,职称上去了工资就高了。”
原来是这样,那还是算了吧。
江路不领情,在场的众人也尴尬起来,这些人要是到现在都没看出来,江路确实不想再干了,那也是白混了。
短短半个小时内,校长的情绪大起大落,又逼着自己跟江路说好话,到这会儿是真的忍不住了。
“江路,你别给脸不要脸!你非得扰得我们学校不得安宁是吧。今天这个女人举报,明天那个女人投诉,我还都得给你打发了是吧。”
“校长,你这话就严重了。”
“行了,我发现了,你是真的看不上这份工作,既然这样也不用给你留后路,直接按辞退流程走吧,你也早日去赚大钱!”
一屋子的人不欢而散,只有江路的心情还算美妙。
校长让江路今天就搬走,江路也只好立马骑上自己的三蹦子,满西江县地找房子。
这个时候的房子本来就不够住,会往外租的都是少数。
江路转完半个西江县,只问到一个院子要出租其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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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屋子。
转完整个西江县,只有新建路上有院子出租,就是老陈家在的那条路,住的基本都是日化厂工人。
也正是因为住的日化厂工人多,房子主人子女南下找出路去了,如今发展的不错,把老人孩子都接走了,这几天打电话回来说短时间内不回来了,江路才有机会租到这院子。
如果有的选,江路也不想住回这个巷子。
可是她要做服装生意,和别人住一个院子只会给自己添麻烦。
江路环顾着自己的新家,被前主人打理得很好的小菜地,干干净净的屋子。
幸好这个院子在巷子的尽头。
江路决定把靠邻居那边的屋子当作仓库,她和斐斐睡在另一边的里间,外间可以作为会客厅、饭厅。
这样,就稍稍和这个巷子的人隔开了点距离。
搬家是张老师的爱人帮忙的,尽管是江路不想要这份工作,但张老师还是很愧疚,一个劲地想做点什么。
江路也确实缺个搬东西的人。
收拾好一切,才下午两点左右。
江路心中一番盘算,如今自己少了份工资,多了份房租支出,她更加得抓紧一切时间去赚钱。
江路带上水和一点饼干,就出发前往格宁市绵妍村。
格宁市是他们隔壁的市,绵妍村家家户户都在做服装批发生意,有些自家就揽了一批人做衣服,有的则是跑更远的地方进货,再卖给小摊贩们。
这一带的摊贩们基本都知道绵妍村的存在。
江路会知道,还是因为之前日化厂的工人大下岗,给两个弟妹找工作时,听说那里招女工,留心多打听了几句。
现在江路时间多了,年轻小姑娘们的生意她要做,村里妈妈们的生意她也要做!
虽说是隔壁市,但是骑上三蹦子,路程也就一个小时出头了点。
江路下车前,还在犹豫要花多少钱进货。
交完第一期房租,江路只有八百多块钱了。
拔出钥匙的那一刻,江路决定了,进八百的货!她今天晚上就去市里的大学街卖货!
他们西江县到市里的大学街,骑三蹦子也是一个多小时。
这个季节,绵妍村里卖的都是夏装了,其中一半是一块以下一件的“能穿”的短袖,剩下的一半又分两档,进价从两三块到二三十。
总之规模已经相当大了,你想要的都能在这里找到。
江路先把这些低价的人家逛了个遍,自己看上的款式、布料做工又过关的,就十件二十件的拿,谈成的进价从八毛五到一块的都有。
这一档的,江路拿了六百件,花了五百五十五。
之后挑款的时候,江路就更加花心思了,要漂亮的,做工好的,两三块的挑了十几款,各拿五件,更贵的,那就只有实在看上了,按照最低标准,两件两件的拿了。
江路心里知道会来逛地摊的人,大概率是不会买这些进价就十几二十的衣服的。
可去大学街那个地方摆摊,她需要漂亮得令人眼前一亮的衣服当招牌。
尽管兜里只剩下六十几了,并且这些钱还要拿去买喇叭,衣架,夜市用的灯,以及三蹦子需要的柴油,可江路看着满满当当一车子的衣服,心里满意极了。
7. 第 7 章
江路拉着满满一车的货进院子的时候,不少人都看见了。
不过她忙着呢,哪来的功夫和她们打嘴炮。
今天进的货够她卖一阵子的了,一部分堆进仓库,一部分拾掇拾掇今晚就拉出去亮亮相。
该买的都买上之后,江路想起了什么,绕路来到机械厂,找到陈晋,递给他一串钥匙。
“我搬家了,今晚你接了斐斐直接去我新家,就是之前李奶奶那个院子。”
江路被学校开除的事,经过一个中午,已经在西江县几个大厂子的工人之间传开了。
这年头被公家单位开除的情况可太少了,出一件,大家能聊很久。
陈晋也知道了,不光被同事调笑,还被师父黄总工念叨了几句。
陈晋倒是想请假去找江路,可是根本找不到人,只听人说,“江路啊,骑着她那辆三蹦子很威风地出了城,可能又去哪个村里了吧。”
陈晋接过钥匙,从兜里掏出十张大团结,塞给江路,问:“你怎么就被学校开除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钱是他预支的工资。
江路低头看陈晋塞过来的钱,数了数,又把钱塞回去,说:“没什么误会,我本来就不想干了。”
陈晋不接钱,在思考江路的话,好像是想明白了,说:“那不干了也好,这钱你先拿着,等你手里有钱了再,再还我。”
陈晋这番话说得很艰难,事情的变化超出他的想象,他不知道如何应对。
就连江路,他好像也不认识了。
江路无视陈晋细微的情绪,嘱咐道:“对了,那是我的房子,你不许让你爸你妈还有那四个进来,一步都不能进!”
“我知道了。这钱你拿着。”
陈晋还在纠结这事,江路不知道陈晋是怕自己饿死还是怕饿到他女儿。
非要给,那就收着吧。
江路把十张崭新的大团结团吧团吧塞进自己刚买的小背包,便离开了。
这个小背包是江路学着其他人,特地买来装钱的。
等到了大学街,天已经开始暗起来了,来得早的都已经占好位置了。
五年了,好像也没什么大的变化。
江路心中感慨着,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摊位上,现在她是这条路上讨生活的人了。
这里的摊位主要分为两大块,有油烟味的小吃摊们自觉聚在一边,剩下的衣服摊,首饰摊,盗版耳机等等则在另一边。
江路四处观察一番,骑着三蹦子“嗖”地一下停在空出来的摊位上,拿出自己的衣架,一件一件地挂好,又把便宜的短袖里最好看的一批放在显眼的地方。
江路旁边也是卖衣服的,摊主是个比江路大点的女人。
和江路略显豪华的配置相比,隔壁的摊位看起来更像一个真正的地摊,一辆人力三轮,地上用塑料布垫着,摆好了衣服,一边竖着价格牌:地上的三块一件,车上的五块一件。
赵美丽抬头看向江路,明显对方的货比自己的好,准备也更充分。
自己的生意大概要受影响了。
不过,年轻的小姑娘怎么看都不像愿意守着摊子赚点小钱过日子的人。
等她不来这里摆摊了,她的生意就又回来了。
这条街的消费主力军就是周边五个学校的大学生,还有住在这附近的教职工家属。
江路整理好自己的摊位没多久,就有两个结伴的女学生看了过来。
她们一眼就看上了挂在最外面的略修身的暗纹印花吊带裙,上面搭着一件同色花纹皮衣,裙子的垂坠感很好,皮衣就更不用说了。
或许是因为这是地摊,给了两人勇气问价。
“这个是一套的,一套90。”
两个女学生顿时睁大了双眼,这可是地摊啊,是来抢钱的吧!
不过地摊上,砍价对半起,不需要理由。
“四十一套,我和我姐妹各拿一套。”
这下轮到江路震惊了,现在的学生砍价可比她们当年狠多了。
“妹妹,四十真的不行,这个价格我都拿不到。”这是真话,搭上油钱的话。
江路一幅聊都不想聊的态度,直接从衣架上拿出另一款,是一件渐变衬衫,粉蓝色的,在江路的大灯下照着,也非常好看,“这个四十,也很好看。”
两个女生不搭话,不过大概是真的很喜欢那件套装,又说:“那六十一套总可以了吧,九十真的太贵了。”
正好,又有人围了过来,她看上的是车上的短袖,看起来还是能穿的,试探着问:“这衣服多少啊!”
江路看了一眼,说:“车上的三块一件。”
地摊货,这个价格,买的安心。买!
那人一口气买了四件,递给江路十二块,江路一边数钱,一边替客人折好衣服递给她。
看着两个小妹妹还在犹豫,江路叹口气,说:“这个确实就这个价,不如你们来这边看看,自己搭配,十几块就够了。”
江路指的是另一个衣架上的衣服,进价两三元那批。
两人望过去,其中一件不知怎么的就打动她们了,还真让她们看上了,拿出来对着自己比来比去,开开心心地掏了钱。
开张得如此容易,江路脸上的笑有点压不住,相比之下,隔壁赵美丽的表情就不是很美妙了。
如果没有江路,刚才买了四件短袖的人说不定就在她这里花钱了。不过要是没有她,可能那人也不会走过来。
赵美丽就这么安慰着自己,守着自己的摊。
后续的发展果然不出江路所料,一晚上营业额就有三百。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里离家太远了,到家比之前又晚了几分。
院子黑乎乎的,屋子里的灯光透过窗户给了江路指引。
引擎声刚刚传到,陈晋便出来打开了院门,江路顺溜地把车停到目的地,陈晋帮着江路把衣服搬进仓库。
斐斐从房间里跟出来,圆圆的眼睛看着爸爸妈妈动作,心里的不安终于消退了几分,随后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这几天,斐斐从家里,搬到学校宿舍,再到今天跟着爸爸来到这个院子。
爸爸对她还是很好。
见到妈妈的时间变得很短,她还是能感受到妈妈对自己的爱。
可是她就是害怕。
爸爸妈妈之间的奇怪让她慌张,这几天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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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乖乖的,不问不闹。
到此刻,看到爸爸妈妈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那些被强行压制的情绪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释放出来。
听到斐斐的哭声,两人放下手里的东西,齐齐跑过去。
江路蹲下身,抱住斐斐,自己的眼角也有点湿润,轻轻抚着斐斐的后背,温声说:“告诉妈妈,发生什么了?”
斐斐说不出来,只一个劲地在妈妈怀里哭。
陈晋蹲在母女俩的身边,眼里都是关心,他想伸手把两个人一起抱在怀里,可是他好像没资格抱了。
场面很快变成了江路和陈斐斐互相靠在对方身上,一个大声嚎哭,一个轻声抽噎。
陈晋想了想,起身继续去搬车上的货物。
等两人哭够了,陈晋也搬完了,领着两人进屋坐着。
卧室南边的小房间正中放了张桌子,一边还有炉子,上面温着江路的晚饭。
江路和斐斐坐在一起,斐斐的眼角还挂着泪珠,但是注意力已经在饭盒上了。
她已经吃过一顿了,但是她还想吃。
江路打开饭盒,今天是炒鸡蛋。
江路拿了碗筷,给斐斐挑了一部分,伸手去抹斐斐的眼角,说:“吃吧。”
陈晋就这么看着两人吃。
今晚斐斐这样,怎么也得看到斐斐入睡才能放心走。
陈晋一直在思考,他隐隐猜到斐斐的哭闹来源,父母的变故,长时间见不到妈妈……都有可能。
他有个冲动,想带着斐斐陪着江路去摆摊。
这个想法在他心里盘桓了很久,不断地计算利弊。
然后,就看见下午塞给江路的十张大团结又回到了自己跟前。
江路头一昂,把小背包里的大小票子都抓了出来,丢在桌上,说:“看,我有钱了。你的我就不要了。”
陈晋陷入沉默。
斐斐知道钱,但又不是特别理解钱的含义,只是看着爸妈又变回熟悉的样子,妈妈还很高兴的样子,她也跟着笑起来。
等了很久,陈晋终于憋出一句:“你摆摊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忙?”
江路说:“那不是废话吗?不然哪来的钱?”
陈晋收起自己那可笑无用的一百块钱,放弃了带着斐斐跟着江路去摆摊的想法。
在舒服的环境里,斐斐放心了,头一点一点地快要睡着。
两人差不多是同时注意到的,陈晋说:“你先去洗漱,我带她睡觉。”
顿了顿,陈晋又说:“以后你要是回来得晚,我先带着她睡觉了。”
江路点头。她也累了。
斐斐几乎不需要哄,陈晋在床头陪了一会儿,走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江路。
江路拦在陈晋身前,陈晋低声说:“我得回去了。”
江路反倒双手抱臂,定在了原地,说:“咱俩离婚也有几天了,你妈有没有给你介绍新的媳妇?”
陈晋的头更低了,不管事实如何,他都不想和江路聊这个问题。
以前还没离婚的时候,他也能意识到江路的强势,控制欲,占有欲,偶尔还有点针对自己的小恶劣,现在离了之后,江路完全不遮掩了。
8. 第 8 章
陈晋盯着地板,只想出去。
可江路不让。
陈晋往东,她也往东,陈晋往西,她也往西。
陈晋无法,抬起头,看向江路,用眼神诉说着请求。
江路嘴角噙笑,说:“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陈晋说不了假话,犹豫之下,说:“有。我要回去了。”
“新老婆在家等你啊?”
江路当然知道不可能,先不说陈晋就没这心,就算有心,他也没这个时间。连见女方的时间都没。
陈晋被江路问得有点抬不起头。
这一刻,他所有的不堪都暴露在江路面前,无处可躲。
江路继续问:“说来听听,你怎么想的?你要是想成家,我也不拦着你,我那辆车再改改,带着斐斐也能四处跑。”
陈晋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再婚的事。爸妈第一次提起的时候,就被他拒绝了。
平时很多事情,他都能对江路言听计从。
可是这会儿,他就是说不出口。
两人僵持了好一阵,就在江路想要赶人的时候,陈晋说:“我没想过再找。本来就是我亏欠你们的。”
江路让开了路,说:“行了,你回去吧。”
把院门房门锁好,江路躺进被窝,搂住斐斐,在斐斐身上深呼吸了一口很快也睡着了。
现在早上不急着上班,江路舒舒服服地等斐斐自己醒来,拿上钱,母女俩一起出门吃早饭。
这个巷子里就有早饭店,是李大爷家的,一家人都围着这个店忙活,看起来赚得不少。
江路和斐斐找了个座位,一人一碗小馄饨,再加一碗猪油拌面。
李大爷的猪油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又香又好吃,江路一直很喜欢。
江路一边关注着斐斐,一边吃自己的。
隔壁桌坐了四个女人,这时候见江路顾自己吃了,互相挤眉弄眼的,示意四人里最年轻的那个女人看江路。
声音压得很低,说:“这就是他前妻,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现在把自己折腾得连工作都没了,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听说昨晚就去摆摊了,很晚才回来,还拉着陈晋不放,都离婚了咋这么不要脸呢。”
“她哪要什么脸?好好的老师不当,偏偏学别人去摆摊。你当生意这么好做啊!真这么好做我们怎么会下岗?”
几人一开始还能控制自己压低声音,说着说着就来劲了。
“以前她当老师的时候多风光啊,永远穿得花里胡哨的,高跟鞋一扭一扭,脖子上项链半年一换,我们这条路里谁不羡慕啊。”
江路皱了皱眉,这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吧?
江路看了过去。
背对着江路的人没意识到,“真不知道老陈家哪里让她不满意了,多好的婆家啊!”
江路吃完最后一口面条,见斐斐也吃饱了,牵着斐斐的手,走到了这桌边上。
“这么好,你怎么不去?你不是有个亲妹妹还没嫁人吗?介绍给陈晋啊!嫁进去伺候老爷老夫人,少爷少奶奶啊!”
刚刚还说得唾沫横飞的几人立马鹌鹑一样闭口不谈,不敢说话。
江路的嘲讽很明显,被提到的人自然知道江路说的是实话,她可舍不得她妹,当即恼了,“你说什么呢!”
“我说实话。既然眼馋就上呗,当着人的面说人闲话是想我搭理你们呢还是给你们泼勺汤锅里刚出来的水?”
三人顺着江路的视线看过去,用来煮小馄饨的大锅冒着热气。
不知怎么的,三人齐齐觉得这事江路真做得出来。
彼此对视,结了早饭钱一起溜走了。
江路看着这群人的背影,又看向早饭店里明显在看热闹的众人,找老板付了钱,临走前,说:“背后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但要是说到我面前!有开水泼开水,有榔头砸榔头。说到做到!”
江路抱着斐斐走了。
留给众人的印象是:江路彻底从一个优雅的老师变成了泼妇。
见人走了,这些人彻底聊开了,一个个互相撺掇着让对方去江路跟前试试,看是不是和她说的一样。
不过正常人都是有脑子的,一被点到,就连忙说自己可不敢。
能被忽悠住的,也就那些年轻气盛的了。
江路收拾好今天的行当,把斐斐送进托儿所,自己也出门了。
这次她把所有的三块一件的衣服都带上了,看还有位置,又把定价六七块的这些衣服都带上。
至于洗发露什么的,体积不大,江路就当顺带的,放在前边的驾驶室。
新生意重新启航,第一站选在了建山镇三里村。
这个地方对她来说也有独特的意义。
同时,江路也想再跟周敏接触一下,她有直觉,周敏一定会来买她的衣服。
到了目的地,还是之前卖洗发露的那个空地上,江路把喇叭打开,很快吸引了一批正闲着的妇人。
“老板是你啊,这次卖衣服了,我看看,好的话买几件去。”
“老板我跟你说,后来也有人来卖那个洗发露了,比你便宜一点,但是灌得比你少多了,以后买洗发露我就认准你了!”
一上来,江路的卖货行为就受到好评,还有人来表忠心。
甭管能不能从这些人手里赚到钱,江路脸上的笑也真实了几分。
江路的衣服款式很多,众人边说话边挑了起来,看不上的就扔在一边。
江路笑吟吟的,对这个行为一点都不在乎。
“老板,你这怎么卖啊?”
“这边,统统都三块一件。这些,六块的七块的都有,男款女款大人小孩都有,你们都自己挑啊。”
已经看上两件的妇人皱了皱眉,比集市上的那个衣服摊贵点。
可是天气越来越热,确实需要买新衣服了。
妇人试图讲价:“老板,这三块贵了点吧,人家才卖两块七。”
江路拎起衣服,把针脚展示给人看:“姐,你看看我的针脚,还有这布料,你自己比比哪个划算?”
“而且人家在集市等你们去,我是来村里让你们挑,你说这跑腿费我要不要收!”
那妇人不搭话,又仔细端详了一阵,知道生意人嘴里的话不能全信,不过手上的衣服质量确实还可以,对得起这个价格,先给家里男人买两件吧。
就这样,妇人掏出了六块钱。
其他有的觉得还能再等等,嫌江路的价格高,不就是去镇上的集市吗?这三毛还是省了吧。
有的则看上了江路这里款式多,衣服好看,钱就这么刷刷地花出去了。
等周敏放下手里的活,领着三个孩子和婆婆过来买衣服的时候,围着的人已经换了一波了。
“娘,机会难得,我们买几件衣服。”
有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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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在,老人家基本就被困死在家里了,如今村里就能自己挑衣服买,周敏怎么说都得拉着人来看一看。
“哦哟,我还有,不用买。”周敏的辛苦都被老人家看在眼里,她舍不得钱。
“现在手头宽裕了,你放心买。”
说着,周敏挤进人群,开始挑了起来。
给婆婆两件,三个孩子各两件,外加裤子,一口气递给江路48块。
旁边人打趣,“阿敏,你这是真的发财了啊?”
周敏实话实说:“哪有,衣服这不是必须买的吗?”
这时,周敏的婆婆也挤了进来,递给江路十二块,“你怎么把自己忘了?”
“娘,我这不是还能穿吗?”
“行了,钱都付了,我带着孩子回去了。”
周敏看了眼江路,追了上去。
剩下的妇人们继续挑衣服,只是话题换成了周敏继续聊。
“阿敏也是可怜,男人早早死了,留下三个孩子,天天跟老黄牛一样的干。”
“要是我婆婆有什么吃的都想着我,我也乐意这样干。要我说啊,可别小瞧人家,说不定以后我们村里最最出息的就是阿敏家了。”
“对啊,你看阿敏把孩子带得多懂事,人家孩子还聪明。”
“哦,羡慕不来的啊。要是我男人死了换这样的婆婆和孩子,我也乐意。”
“这话你都敢说?”
众人嘻嘻哈哈地笑开了,又卖了一阵,该买的都买了,江路也要去下一个村了。
只是车子刚出三里村,就被周敏拦住了,车刚停,就被塞了一袋子马蹄糕。
周敏知道江路爱吃。
周敏也是想了很久,今天终于又看到了江路,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集市上马蹄糕的销量有限,她每天起早贪黑的干,赚的钱虽然能存一点,但是以后孩子大了,她这点钱根本不够用。
更何况,她还想供孩子读书呢。她也眼馋那些城里的大学生。
“老板,你考不考虑做点小吃生意,就是我做了之后,你拿去卖。”
江路从车上跳了下来,和周敏面对面,问道:“卖你的马蹄糕?”
周敏忙点头,说:“对,你放心,这个马蹄糕绝对好卖。”
江路又不是做慈善的,把周敏的话题打住:“好不好卖,我要亲自去试过观察过,先聊聊怎么定价吧。”
“我在集市上是一毛四个,我直接按两分一个给你,后面要是量再大点的话,价格可以再商量。”
“这是你批发给我的意思?”
周敏忙摇手,说:“不是不是,你先拿去卖,再给我钱就行。”
说实话,江路有点不太想接这活,赚的钱和她卖衣服比起来九牛一毛。
如果是顺带的,这个忙帮就帮了。
问题是马蹄糕得每天来拿货,她的时间全被浪费了。
江路想了想,说:“我没精力再顾这头了,我认识一个在县城开早饭店的,帮你说一下,在他店里卖。”
听到这话,周敏一开始还有点失望,等听全了,知道江路这是答应帮忙了,立马高兴起来。
江路补充:“说好了,我只帮忙牵个线,要是老板答应了,后面送货什么的都你自己来。”
“没问题的。江老板,真是太感谢了。”
江路伸手掂掂周敏给的马蹄糕,不说话,上车离开。
9. 第 9 章
不知道是不是新手保护期,尽管后面几个村子没三里村这么大,但是依旧卖出了不少。
一天下来,江路跑了五个村子,三蹦子上的衣服明显少了。
江路粗略估计,今天一天卖出了三百件。一半的货销掉了,本金也已经赚回来了。
而晚上在大学街的生意依旧很好。
背着满满一背包的钱,江路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从大学街到西江县新建路,江路需要穿过一个又一个荒郊野岭,连接的路还是泥土石子路。
不过有票子激发江路的肾上腺素,她是一点都不带怕的。
大灯一开,她也不怕迷路。
或许就是这大灯把人引来了,又或许这些人早有预谋。
这条连接着西江县与市区的小路最中段,突然窜出来五六个粗壮的大汉,一个个手里都握着刀,把江路围了起来。
“把钱交出来!”
为首的大哥面目狰狞地站在三蹦子正前方,冲江路说。
江路身上确实有钱。可是她今天要是就这么把钱给人了,她这生意给别人做算了,以后更是别想混了。
江路把来人一一看了。
随着几人逐步逼近,江路仔细衡量自己前方哪个人缝更容易冲出去。
就在这伙人快没有耐心想要加速逼近时,江路狠狠拧着车把手,朝着人缝冲了出去。
几人反应很快,立马有人把手里的刀往江路手臂上扔,试图让江路吃痛停下。
刀砍进江路的手臂。
江路确定这一刀一定很深,说不定都能见到骨头了。
但是她一点都不敢放松,猛猛拧着把手往前冲。
她必须甩掉这群人!
几个大男人见势便追了起来。
他们还是怕出人命的,离得远了不敢再往人身上扔刀了,那就往车上扔,往轮子上扔。
江路听着金属碰撞的声音,连头都不敢回,哪怕血已经滴滴答答地流着了,也不敢松手。
就这么一直跑一直跑。
江路成功把人甩掉,手上的疼痛侵占了大脑。
有这么一瞬间,江路想要歇一歇。
可是万一那伙人打着手电顺着血迹找了过来呢?
江路只能咬牙,直到车子进了医院,人见到了医生才稍稍松口气。
此时的江路已经满脸苍白,没有血色,医生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喊着江路的名字,担心江路睡过去。
江路敷衍地回应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医生说话。
缝了针,江路带着一身血腥味回到自己的小院子。
斐斐已经被陈晋哄睡了,陈晋不安地在院子里踱步,江路今天比昨天晚了很多,他怕出意外。
听到引擎声的同时,陈晋还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陈晋的心一上一下的,快步走了出去,站在门口朝江路回来的方向看。
越近,血腥味越重,陈晋大概猜到了什么。
看着江路骑车进了院子,陈晋飞快把门锁好,调了一盆温水,上前扶着江路进屋。
江路先问:“斐斐睡了?”
“嗯,睡了。”说着,陈晋把房门关得更严实了点,怕把斐斐吵醒。
陈晋看着江路一身的血迹,手有点抖,甚至不敢问发生了什么,他问:“你把红糖放在哪里,我给你泡点,多少补充点营养,你别动,我泡好给你来擦。”
江路摇头。
陈晋也只好顺着江路的意思,江路受伤的手做了包扎,陈晋拿温手巾一点点擦拭纱布周围的皮肤,动作很轻柔,时刻关注着江路的表情。
但凡江路有一点皱眉的迹象,陈晋都会停下来。
“身上还有其他伤口吗?”
“没有了。”
“那留这么多血,到底有多深?”
江路看着陈晋紧张的样子,忍不住想逗人,半真半假地说:“深可见骨。”
陈晋一下抬头,又小心翼翼地捧起江路的手,继续擦除手上的污迹。
“等会儿我帮你洗澡吧,这手暂时别用力了。”
江路犹豫,犹豫之后还是点头了。
孩子都生了,还差这?
陈晋一边忙上忙下,把江路安顿好,又去收拾车子,该搬进去的搬进去,该冲洗的冲洗。
做完这一切,陈晋直接把房门一道一道锁上,在江路的房间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江路本来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听到动静,睁开眼,问:“你什么意思?”
“晚上照顾你。受了这么大的伤,不能没人。”
江路斜眯着眼睛,默认了。
其实陈晋有很多想说的话,让江路别再去了,等等。
可是他知道,他唯独做不到江路从来没说过,但是她最重要也是唯一的要求:不再管家里两个弟弟。
而做不到这点,江路就绝无可能放弃手上的各种赚钱途径。
一晚上,陈晋都在关注江路的动静,怕她翻身压着伤口,又怕斐斐碰到伤口,几乎没怎么合眼。
天微微亮的时候,陈晋便出门,去买了江路爱吃的早饭。看到有红枣糕的时候,想着红枣补血,也买了两大块。
尽管这里面可能并没有多少红枣。
回来的时候,江路已经挣扎着起身了,用一只手在洗漱。
陈晋放下手里的东西,急得不行,说:“你怎么起来了,还早呢,我等会儿去请个假,吃了早饭我们一起去医院换药,今天你就别出去了,这纱布都红了,得好好养养。”
江路抬头,说:“别,我刚在那儿摆了两天摊,人气刚有点养起来,你就让我别去了,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陈晋:“那你这手还要不要了?”
江路满不在乎:“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陈晋不吭声了,回屋喊斐斐起床,被叫醒的斐斐高兴得很,没有起床气,站在妈妈身边,认真地刷牙,时不时地回头看爸爸。
等一家人坐在桌边吃上早饭了,陈晋说:“那今天我陪着你去,我来开车。”
江路看了陈晋一眼,没搭话。
送斐斐去托儿所之后,江路让陈晋拎着昨天从周敏那拿的马蹄糕去了李大爷家。
早饭的生意告一段落,江路可以和李大爷聊事了。
这个天气的马蹄糕还能放过夜,江路把糕点分给李大爷一家,让他们尝尝。
见对方说味道还可以,就把在早饭店里寄卖的打算说了出来。
几人正讨论的时候,巷子里来了一群气势汹汹的人。
江路一眼认出,这不是自己几个哥哥嫂嫂吗?
来人里有她亲哥,还有两个堂哥,三个男人打头阵,三个嫂子跟在后面,也是气势汹汹的。
江路拍拍陈晋,跟了上去。
六人朝着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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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直直地走去,都没人想着往后看一看,也就没人看到江路。
江引在江路出嫁后,不止一次瞒着爸妈和老婆偷偷来看妹妹,发现江路日子确实过得不错,才安心下来。
因为爸妈那边的气一直没消,甚至妻子也对江路的决定有意见,江引渐渐减少了来看妹妹的次数。
谁知道今天一大早,他刚到单位没多久,就见妻子和她三姨一起过来,说昨晚江路一个人去医院缝了老大一条伤口。
江路嫂子的三姨是人民医院的外科主任,今天早上交接班的时候,看了一眼昨晚的情况,敏锐注意到江路这个名字,当即找了过来。
三姨也没见到伤口,怎么夸张怎么比,惊得江引立马决定喊上两个堂弟过来找老陈家算账。
江路和陈晋尾随着哥哥嫂嫂们,只见江引砰砰砰地敲着院门。
也不管里面有没有人在,直接喊话:“陈晋你给我出来,我妹妹当初为了你连爸妈哥嫂都不要了,结果你是怎么对她的,她从小连菜都没切过一次,你居然让她胳膊上多了这么深这么长一道伤口。”
“陈晋,还有你们陈家的大大小小,都给我滚出来,看我不揍你们一顿!”
这样张扬的行事,周边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陈晋在这里。”
对大部分人来说,这事闹得越大越好,他们能看的笑话就越多。
至于当事人到底如何,这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六人循着声音,齐刷刷地看向江路和陈晋两人。
江引一马当先,领着两个堂弟就要冲上去打人,幸好陈晋身边的人还算有点良心,上前拦人:“冷静冷静!”
江路则被三个嫂子围了起来,被迫伸出胳膊。
被许久未见的亲人关心环绕,江路收起了自己的锋芒,成了还未出嫁时,那个乖巧的女孩。
“这血都渗出来了,跟我走,我们上医院去,再重新上药,好好的姑娘家被欺负成这样?”
江路亲嫂子钱丽芬拉着江路好的那只手,已经要走了。
至于其他的,钱丽芬一句话都不说。
她是真的心疼,也是真的气这个小姑子。
没错,五年了,还在气,和公公婆婆一起气。
家里给上了大学,人也聪明,当年大学毕业的时候,江路这两个字就代表着前途无量。
选择回小县城当英语老师就已经是昏招了。
还要嫁一个家里的顶梁柱,要她说,江路以后惨成什么样都正常,纯粹是自讨苦吃。
一家子就一个大学生能进好单位,可不就是顶梁柱吗?
顶的是和江路的小家也就算了。可偏偏他顶的是他那一大家子。
江路不听劝,再好的能力学历都百搭。
钱丽芬拉着江路走,江路有点担心地回头看。
钱丽芬以为她还在担心陈晋,心中更气了几分,“你担心什么?你哥有分寸。”
江路当然知道自己哥哥有分寸,问自己真正关心的事,“哥这样,会不会吃处分?”
不等钱丽芬答话,江路大声喊道:“哥,送我去医院。”
江引得到召唤,立刻放弃把陈晋揍一顿的想法,朝江路跑来。
看见陈晋也想跟上的时候,江引喝道:“你们已经离婚了,别上来!”
陈晋便站在原地,目送几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10. 第 10 章
江引他们是开车来的。
去医院的时候,江路江引钱丽芬一辆车,两个堂哥嫂子一辆车。
车里,江引一边开车,不边埋怨,“离婚也不回家,真打算跟家里一辈子不来往了啊?”
钱丽芬在一边添油加醋,说:“被学校开除了也不吭声,你真打算靠摆摊过日子啦?”
江路不知道说什么,坐在后座,低着头。
当年她和家里闹翻,心里又何尝不是憋着一股气,想要过得好好的,告诉爸妈哥嫂自己的选择没错。
之前,她想的是慢慢等陈晋当上总工,可以的话再混个副厂长当当,到那个时候再回娘家。
至于现在,她混得确实是一塌糊涂,更加没脸回娘家了。
可是到头来,还是哥哥找了过来。
夫妻俩对视一眼,不说话了。
江路什么性格,他们能不知道吗?要面子,还有点任性,最关键的是倔。
江路在医院换好药,出医院就看见陈晋骑着她那辆三蹦子在医院门口等她。
江路冲江引说:“哥,我坐我自己的车回去。”
江引瞅瞅三蹦子,再瞅瞅自己的小轿车,忍不住嫌弃,虽然他这小轿车是老婆买的。
好吧,陈晋骑过来的三蹦子也是江路买的。
不过,江引说:“你跟他不都离婚了吗?还纠缠不清的,连家里钥匙都给他,大件都让他碰,上车!”
江引说的上车,指的是他开着的那辆小轿车。
江路看看陈晋,又看自己哥哥,辩解了一句:“斐斐我一个人带不过来,要他帮忙。”还是上了小轿车。
江引和钱丽芬齐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车上,江引吧嗒吧嗒敲着方向盘,作为亲哥,还是开口道:“既然你已经跟他离婚了,就不要这么纠缠不清了。”
江路说:“我知道的,就这阵子过渡一下。”
江引:“知道就好,实在忙不过来,回家跟爸妈服个软,一个人在那犟什么呢?”
江路被哥哥说得抬不起头。
她从没怀疑过爸妈对自己的爱,是自己在一直消耗挥霍这份感情。
但是这就像滚雪球,时间越久,她就觉得自己需要更大的成绩去站在爸妈面前,给予更大的回馈。
江路不说话。
江引也不再说话。
钱丽芬更是不出声,她眼里江路就是个拎不清的人。
虽说好色乃人之常情,但是为了个男人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进去,真是不知所谓。
把江路送到他那个小院子之后,江引得回去上班了,江路坐在院子里歇着。
闹腾到现在,有点累,江路想: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确实得休息几天。
但是大学城的摊位绝对不能半途而废,尤其是刚开始的时候。
今天再去进一批货,这几天就只去大学街摆摊吧。
等陈晋回来,江路要了钥匙便出发。
陈晋当然是想拦的,但是根本拦不住。
江路的第一站是白老板的垃圾场。
这年头容易被抢,江路之前也有所耳闻,但是想着自己才赚了这么点钱,应该入不了他们的眼,江路心存侥幸。
结果谁知道第二天晚上就挨刀了。
这样一来,搞点防身武器是箭在弦上了。
江路想要的东西,可能整个西江县也就在白老板那里才有可能有了。
要不然就得跑去各个山里找老乡了。
车一进白老板的垃圾场,白老板就走了出来,招呼道:“江老板,这次买什么?”
江路的伤口又疼得厉害起来了,毕竟用过力。
江路朝四周望了一圈,确定周围没人,凑近白老板,低声说,“你这里能搞到土木仓吗?”
白老板深深地看了一眼江路,说:“江老板,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江路凑近,说:“你之前不是说照顾你生意吗?这来生意了你都不接?”
白老板四处看看,说:“这不是接不接的问题,这种东西我怎么会有啊!”
江路站直了身,看向其中一边,一直盯着看。
白老板顺着江路的视线看过去,是几把刀刃翘起的刀。
刀看起来很老旧了,但翻起的刀刃边却泛起一点银光,显然是新口子。
白老板解释:“这是按废钢收的,你要的话我可以便宜点给你,但是你要的那玩意儿我是真的没有。”
江路:“这东西我有,就不占你的便宜了。”
白老板嘿嘿笑笑,“那你看看这里还有什么你想要的?能让你看见的我这都能卖。”
江路没客气,进进出出看了好一阵。
最后蹲在废铜烂铁堆里,扒拉了好一阵,终于扒拉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江路问:“这个怎么卖?”
白老板盯着江路手上的木仓管,思考江路到底可不可以被信任。
他没想到,江路居然真的认识这玩意儿。
不过,从江路第一次踏进他这里,他想要和江路认识一下那一刻起,他心里的天平就朝另一端在倾斜。
白老板趁江路不注意,从她手里夺过木仓管,说:“行了,你跟我来。”
江路盯着后面的小屋,心一横,跟了上去。
白老板在西江县的从良名声也有几年了。
路上被抢劫这种事是一定要解决的,要是她真的栽在白老板手里,那就当她没这个命吧!
西江县的大部分人其实并不知道白老板姓白,他有个诨号叫“黄世仁”。
和黄世仁那些恶霸行径没什么关系,完全是因为白老板长得像曾经来西江县出演过歌剧黄世仁的演员。
白老板关上门,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是几把大大小小的木仓。
基本都是手木仓。
“你用的话,这把比较好用。”
江路没想到得来的如此容易,有点不敢相信。
不过这东西,到手了,就不能再放。
江路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木仓,问:“多少钱?”
白老板看向江路的胳膊,没有回答江路的问题,说:“你小点力,那么大道口子经不起折腾。”
江路问:“你知道?”
白老板说:“你不是都看到那几把刀了吗?之前我还不知道是你,但是你开口就是木仓,我就知道了。”
江路点头。
她并不想知道这几个人和白老板到底什么关系,也不想知道白老板为什么一开始不卖后来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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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了。
各取所需就行。
白老板看江路沉默,有点想抽根烟,说:“给我三百就行了。”
江路这次不还价了,她知道这个价格绝对是友情价。
江路当着白老板的面,动作利落地试了试手感。
砰砰两木仓,江路很满意地揣进兜里,说:“白老板,你这恩情我记着了!”
之后,江路一刻都不敢歇,在绵妍村拿了一千多的货,紧赶慢赶地按时在大学街出摊。
不过自那天之后,连着十天,江路再没遇到过抢劫,这把木仓,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带着。
陈晋无数次想劝江路歇一天,可是他能做的只有一边陪着斐斐,一边准备好有营养的食物,等江路回家。
下午,江路数了数这几天的收入,营业额在两百到三百之间,手里捏的现金已经很充裕了,不再是之前殊死一搏的状态。
江路想了想,抽出五百塞进桌子抽屉。
她做这些无非是想要自己和女儿过得更好,该赚赚该花花。
她手上的伤大约有三厘米深,好好修养也得十天半个月的,更何况这段时间她根本没停下来过。
伤还是得养。
江路握了握拳,她有点急了。
日化厂的效益越来越差,听说仅剩的没被下岗的工人工资都减半了,江路需要更多的钱,去拿下她一早就盯上的制皂车间。
再两天!她就去拿货,重新开始去底下各个村里卖衣服,单论营业额,一个白天顶三个晚上。
做好决定,江路便去李大爷家坐坐。
给周敏搭线了那马蹄糕生意后,江路几乎天天去买,也算是支持自己的“中介事业”吧。
李家大嫂一见江路,便热情招呼:“小江,你来啦,今天不巧,马蹄糕卖完了,不过小周她婆婆做的馄饨还有,我去给你下一碗。”
周敏的马蹄糕在江大爷这里卖得还算不错,李大爷一家见周敏老实能干,就起了别的心思。
昨天刚刚说好的,让周敏的婆婆做点小馄饨送过来,他们付工钱。
现在李家大嫂这么说,也就是想让江路知道一下这件事。
江路说:“那我得好好尝尝,看李大爷新找的帮工手艺咋样。”
李家大嫂笑呵呵道:“好吃的,今天的客人都夸这馄饨手艺好呢,馄饨皮很均匀,又不会散架。”
江路听了,这就安心了。
给人介绍生意,最怕的就是有一方出岔子,自己里外不是人。
江路捧着热腾腾的馄饨开吃,李家大嫂就坐一边,继续说话:“要我说啊,他们一家孤儿寡母的,在村里难赚钱,有这手艺不如来城里开个早饭店。”
“不过可别开在我们新建路,和我家抢生意。”
江路笑笑,对李家大嫂实诚的心思表示理解,然后说:“她家三个孩子呢,最大的才七岁,带孩子都忙不过来,只能顺便做点馄饨,等孩子再大点就好了。”
“这年纪该上学了。”
“上学也要钱呐。”
“所以我说应该来城里,一个人种地忙一天和做生意忙一天,那能比吗?不行,明天她来了我可得劝劝她。”
李家大嫂是真心实意的。
江路不置可否。
11. 第 11 章
然而等不到第二天早上,当晚,江路从大学街收摊回来,路过一个桥洞的时候,看到几个人窝在一起抱团取暖。
现在还会睡桥洞的人已经很少了,何况这个桥洞是大敞着的,起不到挡风的效果,平时根本没人。
江路本想无视,可是越看越觉得这些身影很眼熟。
犹豫之下,江路下车,一手贴着自己的木仓,轻手轻脚地靠近。
等到了,发现是周敏几人。
一家五口裹着冬天的棉袄,得亏现在天热了,也能挨过一晚。
几人身边,还有一辆老旧的自行车,自行车后座两边扛了大大的包裹。
这一看就是出大事了,把人逼得无家可归。
知道发生了什么毫无意义,但江路还是得问:“你们怎么在这里?就打算在这里过夜了吗?”
周敏的眼皮很肿,一看就哭过,回答道:“家里没法住了,今晚先在这里过一晚,明天就去城里找房子。”
周敏手上还有点存款,日子不至于过不下去。
但是他们是晚上被赶出来的,大晚上的实在不好找房子,只能这样过了。
江路看了眼周敏边上睡不踏实的三个小孩,和周敏婆婆对视上。
江路还在思忖要不要开口,婆婆已经抢先一步了,“江老板,既然遇到了,我就舍出去我这张脸不要了,我家阿敏一直过得很辛苦,几个小孩也小,能不能收留我们一晚。”
“江老板你放心,我们明天天一亮就去找房子,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干活的尽管吩咐。”
周敏听了,有点难为情,扯扯婆婆的一角,喊道:“娘,别为难人家。”
婆婆不甘心,现在的晚上还是有点凉风的,她是真的怕一晚上过去,几个孩子和阿敏都病倒了。
“江老板,按照招待所的价格,我们的确掏不起,我们按租房子的价格给您钱,您就收留我们一晚吧。”
眼见着老人眼里都是泪水,江路听不下去了:“跟我上车吧。”
周敏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婆婆已经抱着怀里的小孙子爬上了江路那辆三蹦子。
周敏抱上小女儿,叫醒大女儿,也跟着爬上三蹦子的车兜。
江路给她们清出地方,打算去拿自行车,却见周敏婆婆把怀里的小孙子往周敏怀里一放,又下车了。
嘴上说着:“江老板,您歇着,您已经帮我们好大一个忙了,我去我去,我去拿自行车。”
周敏想下去,也被婆婆按住了。
江路想了想自己的手,就当作自己本来就是个冷漠的人吧,站在原地等着。
周敏还是不好意思,说:“江老板,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您先上来吧,我婆婆一个人可以的,我们农村人力气大。”
江路点点头,上车了。
等这一车子人进了小院子,陈晋低声问江路什么情况,江路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陈晋听了,又想着今晚留下来了,他说:“都没好好打过交道,这不安全。”
江路还是相信自己看人的本事的。
哪怕如今,江路依旧相信陈晋在事业上是会有所成就的。
眼看陈晋还要唧唧歪歪,江路掏出自己的木仓,在陈晋面前飞快地闪了一下,说:“现在你还担心吗?”
陈晋不知道江路搞了把土木仓。
自从江路出事之后,他每天都在担心江路,没见到江路之前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一旦回来得晚了点,就开始胡思乱想。
他每天都想把江路拦在家里。
可是他说不过江路,也不愿意用蛮力强迫江路留下来。
只能这样过着。
如今见到木仓了,陈晋心里的石头落地了。
尽管他一直觉得江路不是那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处境的人,可只有真的确认了,他才能放心。
陈晋甚至都没想过去责怪江路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件事。
除了安心,他剩下的念头是:“你用的时候注意一点,别伤着自己。”
江路微微一笑,说:“你放心,小时候我去舅舅家就摸过这玩意儿。”
陈晋说:“那就好,那就好。”
既然江路决定了让人留宿,陈晋便帮着收拾了西边的屋子。
也是南北两间的布局,北边的屋子比较大,之前是用来堆江路的衣服的,如今便只能把衣服堆在南边这间了,让这家睡在北边的屋子。
否则根本不够睡。
把人安顿好,把陈晋送走,江路回了自己的屋子,坐在床边,盯着斐斐,看了好久。
她已经很久没有和斐斐好好说话了。
晚上回来的时候,斐斐基本都睡了。
早上倒都是自己带的,但是时间太短了,母女俩根本说不上几句话。
把孩子交给陈晋带,她是放心的,至少不会坏到那里去。
但是斐斐的安全感回来了,有时候也很闹腾。
如果是一个人带孩子,那这个人基本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而且陈晋宝贝他女儿,斐斐去巷子里跟其他小朋友玩的时候,生怕被欺负了,又或者摔了,还会远远看着。
不愿意让斐斐离开他视线一秒钟。
有好几次,她都回家了,陈晋才刚吃晚饭。
江路没想过是因为自己,陈晋才拖到那么晚吃完饭,只以为是被斐斐绊住了
江路盯着天花板,想:要是周敏一家愿意住下来,她婆婆和陈晋两个人互相照看着带孩子,日子会不会舒服点。
想着想着,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江路就睡着了。
江路租下这个屋子的时候,就和主人说了,她可能会再找人合租。
次日,周敏出门找房子了,江路便提了一嘴自己这房子也可以租给周敏。
也不知道运气是好还是不好,周敏没找到往外租的房子,正好江路递了橄榄枝,这边离李大爷家的早饭店也近,周敏索性就租下了这里的房子。
周敏一家安顿下来,三天之后又开始往李大爷那里送马蹄糕和小馄饨了。
江路则又开始在各个村里卖衣服了。
天气越来越热,她的衣服也越来越好卖。
又是五天过去,不断地进货出货,又一次进好货,江路手里的现金还有三千。
不再多拿点货,完全是因为再拿,她的小库房就要装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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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江路单独给这笔钱开了个户。
还是存在之前贷款的银行。
她需要按时还款,并且时不时地存钱,以显示自己的财力,方便下次贷款。
只是,因为江路不听劝,胳膊上的伤口一直没见好。
陈晋再一次闻到血腥味,终于忍不住了,拉着江路坐下来,小心翼翼地卷起衣袖,拆开包裹着的纱布,果然,又有点裂开了。
陈晋的语气有点不好了,“你还要不要你的手了,到底什么那么急!”
江路坐在陈晋的对面,第一次在陈晋面前失了底气。
她急着攒钱去买日化厂的制皂车间。
这话她不敢说。
可是她已经陷在这个生意要越做越大的思维里了,但凡有机会,她一定要抓住。
她和日化厂的领导不一样,她很看好这个肥皂的发展。
陈晋看江路失去了以往那强势的劲,又忍不住担心起来,是不是伤口真的疼了,才让江路不还嘴?
陈晋拿出这几天一直备着的药盒,该消毒消毒,该重新包扎重新包扎。
陈晋还是觉得有点气,最后系紧的拿一下,用了点力,看到江路龇牙咧嘴的样子,轻声说了一句:“该的。”
江路反驳:“还不是怪你。”
江路知道这话伤人心,可是她有点忍不住。
这话一出,陈晋便沉默了,他知道江路是什么意思,怪自己不仅对江路好,还想着尽全力照看弟弟们。
可那是他的弟弟们。
曾经都还没成家的时候,他也穿过弟弟用自己的工资买的衣服。
江路看着陈晋缓缓地把自己的袖子放下来,想说点什么弥补。
于是她说:“我没有真的怪你,我不反对你把你的工资用在他们身上,也不拦着你见斐斐,但是我要守住我的钱。”
陈晋说:“我知道。”
江路话多起来,又解释道:“如果我有能力了,哪一天我爸妈哥嫂需要我的帮助了,我肯定也是义不容辞的,我真的没怪你。”
谁都没错,不合适而已。
江路继续找补:“刚才,只是气话。谁让你弄疼我了。”
陈晋收拾着药盒,还是说:“我知道的,你的胳膊还是要好好养养,手里钱宽裕的话,明天就别去了。”
江路盯着陈晋摇头,说:“这只是点皮肉伤。”
陈晋一如既往地劝不动江路。
又因为江路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他想了想,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注意的,明天早上我来给你换药。”
江路点头,又说:“明天我们一起送斐斐上学吧,斐斐也好久没再早上看见爸爸了。”
陈晋说:“好的。”
·
陈晋回到自己的家,便听见王巧妹在那阴阳怪气。
“离婚都多久,天天不着家,缺那一块钱吗?”
很明显,是说给自己听的。
陈晋不想搭理,关上门,洗漱着睡了。
江路说到“都怪他”的时候,他也在怪自己。
陈晋自问,他对得起这个家所有人,但唯独在江路那里,他的行为要打个问号。
12. 第 12 章
斐斐很高兴,自从和妈妈从家里搬出来之后,这天是第一次在早上见到爸爸。
她知道爸爸妈妈分开了,托儿所里的小朋友也老爱在她面前说她爸爸不要她了。
可是自从搬回新建路之后,斐斐就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她还是能每天见到爸爸妈妈。
妈妈说爸爸上班早,所以早上妈妈带她吃早饭送她去学校。
爸爸说晚上妈妈在赚钱,所以放学后她就跟着爸爸回家。
虽然睡前总是看不到妈妈,可是她发现妈妈越来越开心,她也很开心。
以前妈妈就说过家小,想住大房子。
现在她和妈妈住上了大房子,爸爸也住上了大房子,真是太好了!
有斐斐的自我脑补,外加江路和陈晋毫不吝啬的爱,斐斐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问题。
甚至她觉得,她是托儿所里最幸福的小朋友。
江路没跟斐斐讲过离婚的事,主要是孩子还小,很难跟她说清楚这里面的是是非非。
但要是哪一天,斐斐主动来问了,江路也不打算有任何隐瞒。
托儿所门口,江路和斐斐笑着说拜拜,转过身,就笑不出来了。
变天了,开始下雨了,这雨一旦开始下,就断断续续,能持续好久,她的生意肯定受影响。
可是她手里的钱,离拿下制皂车间还远得很。
事实上,就算她的服装生意不受影响,也赚不到那么多钱。
这么急,无非是想给自己多点筹码罢了。
从一开始,江路心里就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大胆到多想一下,自己都觉得疯狂。
江路和在院子里认真做马蹄糕的周敏母女打了声招呼,进了自己屋子,找出大学时的金融课本。
他们这个学校,学英语的人,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贸易、商业去的,和经济相关的选修课差不多成了必修课。
五年没看了,具体的内容江路已经忘了了。但是她记得这里有很多疯狂的例子。
外面滴滴答答下着小雨,江路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试图找到记忆里隐约可行的法子。
比如一层套一层的贷款……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江路发现记忆里那些似乎可复制的案例,真正成功的条件都极为严苛。
一本书翻到一半,江路已经对后面的内容产生怀疑了,她或许是不能在这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了。
江路看眼窗外,雨停了。
但是离出发去大学街不到两个小时了,江路觉得再去乡下没有必要,今天就当休息了。
江路想了想,翻出家里的报纸。
她一直有订阅报纸的习惯,之前从陈晋那里搬走,她把报纸也都带过来了。
既然课本不行。
那说不定报纸上有什么信息。
江路记得三月份的时候,有出台过关于国企的新政策,当时她只扫了一眼。
那会儿的她,还不觉得这会和自己有关系。
江路一份一份地翻着,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国企承包”四个字变大变闪,映入江路的眼睛。
虽然和自己想要的不太一样,承包只能获得经营权,而不是所有权。
利润也需要按合同分配,肯定不如买下来高。
但尽管如此,其中的利益也是巨大的。
还有一个,就是工人的问题。在江路的设想里,她拿下制皂车间后,所有员工都要大换血。
不管是车间的还是办公室的,她都要重新招人。
承包就不一定了。
不过,如果把所有人,尤其是销售科的,都放到车间,其实影响也不大。
销售团队,她肯定是要重新组人的。
如此一盘算,江路觉得这真是非常好的政策,对她来说不亚于天降甘霖。
有了决定,江路心里有数了。
不过既然日化厂还没放出风声,她也不打算主动找上门去。
上赶着的不是买卖,她就先卖衣服,搜集市场信息吧。
江路晃悠着走到院子里,呼吸一下雨后的空气,吃点东西,就去大学街了。
周敏正好又烧完一锅马蹄糕,看到江路出门,喊道:“江老板,你出来啦,来,吃点马蹄糕,刚出锅的。”
说着,把切好的马蹄糕装到碟子里,让女儿端过去。
“小草,给江老板送过去。”
“江老板,您吃。”
江路接过来,她确实想吃,但是看着七岁的小草喊出江老板三个字,还是忍俊不禁,说:“叫我阿姨就行。”
“阿姨。”
江路伸手捏了捏小草的脸,递了一块马蹄糕过去,塞进小草的嘴里,借花献佛。
周敏看江路吃得还算满意,鼓起勇气,说:“江老板,我,能不能拜托你再帮个忙啊。”
江路看过去,示意周敏说下去。
“我能不能跟着你去摆摊,晚上我反正也没事干,想着能赚点钱也是好的。”
“行啊,我们一起去,还有个伴。”
周敏没想到江路这么好说话。
不过上次,江路虽然没有一口答应,但也是给找了解决办法的。
江路真的是个好人。
周敏不断地感谢着,连忙再去做马蹄糕,把晚上的量做出来。
江路其实也有点好奇这马蹄糕是怎么做的,今天有了空闲,索性就搬了个凳子,坐在一边看着周敏母女俩忙活。
小草已经七岁了,平时就给妈妈打下手,拿个盆倒个水之类的。
周敏边做边解释,“这是马蹄粉,过年的时候做的,马蹄没法保存那么久,但是粉可以。”
哪想,周敏刚说出这句话,一边的小草不知怎么的,“哇”地一声哭出来。
“妈妈,我们被赶出来了,明年就不能卖马蹄糕了。”
周敏不好意思地看向江路,蹲下身,开始哄小草:“小草别怕,这些马蹄粉能用到十月,到时候妈妈已经就做别的生意去了,和江阿姨一样,是赚大钱的生意。”
说着,周敏又不好意思了,看向江路。
江路表示没关系的。
小草问:“真的?”
“真的,不信你问江阿姨。”
江路说:“是真的,小草,你相信我吗?”
小草破涕为笑:“相信。”
周敏见哄住了小草,放下心来。
但是小草的担心,又何尝不是她在担心的。
她就只有这一个手艺能赚钱,没了马蹄,还不知道以后怎么赚钱呢。
江路感受到周敏的低落,想到了自己一直记在心里的事,说:“阿敏,我这边还有很多洗发露什么的还没卖掉,你要是有时间能不能帮我卖了,按我的标准卖,卖掉一袋我给你两块二。”
主要是张老师放在她这里的那些。
当初也是自己和王巧妹的矛盾,害得她家里不平静。
不管怎么说,至少把张老师托自己办的事给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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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李大爷那里一天只需要四锅马蹄糕,周敏完全有大把的时间跑到各个村里卖这些。
周敏根本没去盘算这里面自己能赚多少钱,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卖掉一袋,但是既然江路愿意把这个活交给她,那她一定得好好表现。
周敏欣喜地抬头,“我当然有时间,江老板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江路无奈,这家人“江老板”的口癖估计是改不掉了。
不过没事,她喜欢被人叫江老板。
“今晚就先跟着我去市里看看热闹,以后你白天去村里,晚上再做马蹄糕,可以吧。”
“可以的,可以的。”
周敏激动极了,这和江老板给了自己一份工作有什么区别!
周敏婆婆在小草哭泣的时候,也抱着小孙子出来了,顺带着听到对话,此刻,江路在她眼里的形象完全是菩萨,当即抱着孙子要跪下千恩万谢。
江路真的被吓到了,太夸张了,她还没见过这种。
江路托着周敏婆婆,不敢让她继续“唱大戏”,怕引来周围的人看热闹。
“阿婆,我也是需要人帮忙,阿敏能干才找她的,你不用这样。”
“不不不,能干的人多了去了,你愿意把这个机会给我们阿敏,还收留我们住在这里,是天大的恩情啊!”
江路感觉自己要受不了了。
她和陈晋刚谈恋爱那会儿都没有那么浓烈的感情,她真的消受不起。
幸好周敏也是偏内敛的人,来阻止她婆婆了。
“娘,你别耽误江老板做事,我们等会儿还要去摆摊。”
“欸欸欸,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们进去,不打扰你们。”
江路看着,浅浅抿唇笑笑。
不过确实到她要出门的时间了,也该把今天要卖的衣服都搬出去了。
两人高高兴兴地出门了,却不知道刚刚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已经被隔壁院子的人听见了。
听到江路说要让隔壁新搬来的人去卖洗发露的时候,坐不住了,为老陈家不值。
等见人出门了,立马风风火火地赶到老陈家,把这事说了。
江路和陈晋离婚也快一个月了。
除了老三陈宴当天就决定继续去干送蜂窝煤的活,剩下的陈旻王巧妹林清清都还等着天上掉金饭碗呢。
为此,陈宴甚至和林清清吵了好几架。
最后还是陈宴说:“你不让我出去赚钱,那就离婚!反正这个家已经有一个离婚的了,也不怕再多一个!”
当时的陈宴凶得很,把林清清吓住了,这才不再拦着了。
这会儿,老二三人都在屋里,都知道了他们曾经的大嫂居然把这么好的赚钱机会给了别人,一个个都怒从心头起。
如果这活是别人放出来的,她们可能不觉得好。
可是江路放出来的,那就不一样了。
江路在这个巷子里没什么亲人,有赚钱的机会凭什么不想着她们老陈家?
王巧妹一拍桌子,喊道:“好你个江路,给亲侄子花点钱就闹着离婚,给外人钱眼都不眨,我倒要看看大哥还怎么说!还会不会天天给她带孩子!”
王巧妹心里,斐斐是江路的。
说完,王巧妹就要去巷子门口蹲陈晋。
林清清本来想拦一下,但是看二哥都不在乎的样子,也懒得插手这件事。
林清清突然觉得她男人真的太对了,希望大哥看在她男人那么努力的份上,不要记恨上他们。
13. 第 13 章
陈晋从机械厂的托儿所接了斐斐,又去买两条鱼,一点卤肉。
陈晋想的很好,这些菜,一半给家里,一半留着自己和江路母女俩吃。
只是骑着自行车,刚转进新建路的时候,就被一边的王巧妹吓到了。
王巧妹原本蹲在墙角,见到陈晋,便“嗖”地站起来,拦在陈晋面前。
“大哥!你知不知道江路给她那个新邻居安排了工作!卖出一袋洗发露给两块多!”
陈晋不知道,但是他不懂这和王巧妹又有什么关系。
王巧妹继续说:“大哥你每天辛辛苦苦给她带孩子,她倒好,这么好的机会不想着老陈家!”
看得出来王巧妹很是气氛。
陈晋不是傻子,听出了点意思:“你的意思是应该把这件事交给你做?”
“当然啊!她这么做是不是不给我们面子。”
“先不说我们和她的关系,怎么说都和她曾经是一家人。”
“就说你每天辛辛苦苦给她带孩子,有活怎么着都得想着我们啊!”
到这里,陈晋还能好脾气地劝王巧妹回家。
只是王巧妹越说越不像话,“你们都离婚了!孩子她带走了,你还每天给她带孩子,她把我们当什么!”
“给侄子出点医药费就闹着离婚,转头给别人送钱,她这是在打我王巧妹的脸,打我们陈家的脸!”
“她这么对我们,斐斐你是怎么带下去的!要我说她做得这么绝,我们就应该让她尝尝厉害!”
“你不管斐斐,让斐斐见不到爸爸,我看她还能不能神气得起来!”
从王巧妹说出离婚两个字开始,陈晋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知道最后一句话出口,陈晋终于忍不了,“斐斐是我女儿!”
王巧妹还没意识到问题,重申,“可是你们离婚了,斐斐就不是你的女儿了!”
斐斐不明白离婚的意义,可是她知道女儿的意思。
连着听了两遍,斐斐委屈地抽噎起来,是细声细语地哭泣,双手攥着爸爸的衣摆,说:“我是爸爸的女儿,我是爸爸的女儿……”
陈晋气得大口喘气,胸膛大幅度起伏着,他知道需要带斐斐离开这个环境。
陈晋大声说着:“陈斐斐是我陈晋的女儿,这辈子都是。是我唯一的女儿!”
说完,大力推着自行车向前。
哪怕王巧妹堵在前面,他也坚定地朝前走着,甚至没有改变方向绕开的意思。
王巧妹这才意识自己这些话惹得陈晋有多不高兴。
说出来前,王巧妹没想过这些话会让陈晋生气,在她的认知里,离婚后被女方带走的孩子,就是和男方没关系的了。
何况是个女孩。
王巧妹见陈晋的架势,如果自己不让开,很可能就撞上来了,才灰溜溜地让开。
望着陈晋的背影,王巧妹甩了甩衣袖。
她咽不下这口气,又高声喊道:“我就不信你不再娶了!”
陈晋听到了,但是他只顾着安慰斐斐。
斐斐在车后座,从一开始的小声抽噎,变成大声嚎哭,根本停不下来。
她甚至不愿意离开陈晋一秒钟,但凡陈晋有一点离开她的迹象,就会哭得更大声。
陈晋当然舍不得。
哪怕已经三岁了,他也愿意一直抱着。
只要抱着,斐斐就能哭小声点,起码嗓子不会哭坏。
今天,陈晋是彻底被斐斐困住了,连煮饭的时间都没有。
周敏婆婆见状,默默地多淘了两罐米,到时候可以给江老板他们送过去。
但是菜,这个就没办法了,她只准备了点咸菜,一点茄子。
江路今天的生意依旧很不错,周敏带去的马蹄糕也都卖完了,两人说说笑笑地回了家。
然而,当看到是周敏婆婆来开门的时候,江路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尤其是看到陈晋抱着斐斐站在门口的时候,江路的心猛地加速跳起来。
江路一站到地上,斐斐就挣扎着从陈晋身上下来,抱住江路。
借着灯光,江路一眼看到斐斐哭肿的眼睛。
正想问陈晋怎么回事,斐斐已经哭着问出来了,“离婚是什么意思,是爸爸不要斐斐的意思吗?那妈妈是不是也不要斐斐了?”
哪怕陈晋一遍又一遍地强调,他不会不要斐斐,斐斐也沉浸在爸爸不要自己的世界里。
这个时候,斐斐的脑子里,要搬家,早上起来见不到爸爸,都有了新的解释。
不是工作忙,是不要斐斐了。
晚上见不到妈妈,也是因为妈妈不要斐斐了。
江路抱着斐斐,轻声说:“怎么会呢?妈妈这辈子都不会不要斐斐,斐斐是妈妈最爱的人。”
斐斐搂着江路的脖子,还是哭。
江路的承诺也没什么大用。
江路问陈晋到底发生了什么,陈晋把王巧妹的话大致说了一遍。
听完,江路就抱着斐斐冲了过去。
这个王巧妹,这辈子不看到她落魄寥落她死不瞑目。
其他的大大小小的事她都能忍,大不了不接触就行了,但是当着小孩的面说这些,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自己的孩子是宝,别人的孩子就能随便糟蹋?
三岁的孩子不是什么都不懂,要是斐斐因此有了心理阴影,她一辈子饶不了王巧妹。
包括相关的任何人!
大晚上的,新建路又有好戏。
江路抱着孩子,砰砰砰地敲开了老陈家的门,直接点名要王巧妹出来。
她不怕家丑外扬,她就要在所有人的围观下,告诉斐斐她是自己和陈晋一辈子的孩子。
见到王巧妹出来,江路一只手抱着斐斐,一只手“啪”地就扇上去了,力气大得江路自己手都肿了。
不过江路装没有事情一样,继续抱着斐斐。
王巧妹震惊地看向江路,捂脸想问为什么,江路已经开口了。
“王巧妹,我问你,陈晋是不是斐斐的爸爸!”
江路换了只手,又扬起来了,好像只要王巧妹回答得不对,随时都能落下。
江路的手劲很大,王巧妹还是很怕再来一下的。
哪怕一边的脸很疼,她也强忍着说:“陈晋是斐斐的爸爸!”
江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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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满意了,让斐斐转头。
手臂依旧高高扬起,等着王巧妹再次给出回答。
王巧妹倒不是傻子,继续说:“大哥是斐斐的爸爸,是一辈子的爸爸,发生什么都改变不了。”
斐斐问:“真的?”
王巧妹捂着脸说:“真的。”
江路这才满意了,把斐斐交给陈晋,示意他把孩子带回去。
陈晋接过斐斐的时候,注意到斐斐的视线,温柔地看了过去,说:“相信爸爸,爸爸不可能不要斐斐。”
说完,陈晋又补了一句:“妈妈也是。”
在王巧妹说之前,陈晋怎么说都没用。
但是现在,说出爸爸不要自己的二娘已经改口了,斐斐的脑子也能顺过来了。
至于江路,她对王巧妹的气大着呢,不可能这么放过她。
见陈晋和斐斐进了院门,江路也就不顾及了。
“王巧妹,有些话我今天一定要跟你说清楚,我早就和你们陈家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做什么都轮不到你说一个字!”
“还有陈晋怎么带斐斐是陈晋的事,也轮不到你说一个字!”
“更别说你跑到斐斐面前胡说八道这种事,今天只扇你一巴掌,还是看在你好歹也抱过斐斐的份上。”
“至于给小宝的那两百块,你真以为我因为这个离婚?”
“陈晋当时不扇你才是我要跟他离婚的原因,一个男人,由着孩子被欺负都不会反击回去,我要他干嘛,也就只能帮着照顾一下了!”
这里面的逻辑链有点长,江路懒得细细讲出来,王巧妹能听懂就听懂,听不懂就算了。
既然这次是因为她让周敏帮忙惹出来的事,江路索性又把话说得更绝一点。
“王巧妹,你眼馋我给别人派出去的活是吧,我告诉你,我后面需要的人不止一个!”
“说不定整条新建路没有活计的人我都能派活。”
“但是你王巧妹,不管现在还是将来,不管我需要多少人帮忙干活,都别想从我手里拿到一分钱。”
王巧妹被骂了那么久,感觉自己的脸也缓过劲来了,试图还击:“你当我稀罕——”
只是缓解只是一时的,马上疼得龇牙咧嘴,看起来搞笑极了。
周围围观的人哈哈笑起来,王巧妹倒是有一肚子的话,可是嘴巴脸颊实在不争气,又见没人给自己帮腔,索性开始赶人关门。
江路看着周围众人,并不打算离开,她还有话要说。
“今天人既然这么齐,那我就把话说明白了,谁要是敢在斐斐面前说一句爸爸妈妈不要她了的话,就和王巧妹一个下场。”
说实话,众人不是特别相信江路的大话。
开玩笑,厂领导还能不如她江路吗?那么大的国企都下岗了啊!
而且她给那个新来的乡下妹派的也不是什么好活。
有句话王巧妹没说错,他们不稀罕!
不过想起王巧妹挨的那下巴掌,这些人虽然脸上不是特别信服的表情,但还是装模作样的点头散开了。
江路不在乎,不管是因为哪个,只要别来她家斐斐面前胡说八道就行了。
14. 第 14 章
这么大闹一场,今晚是别想早睡了。
斐斐这一个月来的情绪本就不稳定,今天是最需要关注的时候。
江路反思,怪自己一门心思地只想赚钱。
哪怕斐斐已经哭过一次,都能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忽略了。
后面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走哪都带着斐斐吧。
周敏一家已经回了自己屋子,把空间留给江路几人。
两条鱼已经半死不活地无力弹跳了,卤肉已经凉了,只有周敏婆婆准备的米饭一直温着,可以直接吃。
江路推门进屋,陈晋正在生炉子,斐斐抱了杯牛奶。
江路坐下来,摸摸斐斐的脑袋,看着她和牛奶,心里稍微舒服了点。
卤肉放到炉子上面,陈晋看向两人。
三人面面相觑,无人说话。
事到如今,陈晋和江路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了。尤其是当着斐斐的面。
好在斐斐很快就睡着了。
陈晋说:“这几天早上我买了早饭送过来,你和斐斐不用急着起床。”
江路点头,“嗯,先这样吧。明天我晚上我打算带着斐斐去摆摊,这段时间确实和她待得时间太短了。”
市里到西江县要经过那么长一段没什么人的路,陈晋本来就不怎么放心,现在加个小孩,更加不放心了。
陈晋委婉地开口:“你忙起来的时候顾得过来吗?”
这确实是个问题,江路的计划是到时候找跟绳子把自己和斐斐绑在一起,就不会丢了。
不过陈晋先说了:“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吧,我也很久没去过了。”
江路想了想,没拒绝。
她那三蹦子的前面,坐得下三个人。
·
第二天的斐斐,醒来的时候,江路还睡在她身边,陈晋买好了早饭放在南边的小屋里,正再等母女俩起床。
江路睁开眼时,有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刚结婚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每天等着陈晋喊她起床。
但是现在,完全变了。
江路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但是一切都走一步算一步吧。
哪怕是为了赚钱,也不能让斐斐伤心。
江路带着斐斐起床,是一家三口的模样。
把斐斐送到托儿所之后,江路就和周敏出发去村里了。
因为是第一天,江路和周敏是一起的。
江路的喇叭一路放着,等人聚过来了,就把周敏介绍给大家,以后卖肥皂、卖洗发露的活就交给周敏了。
大家看周敏给货还是一样的实在,也就记住了。
江路还是一样地推销自己的衣服,照例是三块一件。
有的村子卖得好,有的村子卖得不好,林林总总算下来,收入也还不错。
有了备选的承包方案之后,江路心里轻松多了。
因着今天要接了斐斐和陈晋一起去大学街,江路打算提早回县城。
周敏也就跟着回来了。
江路跟周敏说过,她想要周敏做的是长久生意,不着急。
周敏便听劝地回来了。
如今洗发露的生意不太好做,一整天下来也才卖了一袋多,和江路开头那几天的情况差远了。
但是周敏已经很高兴了。
没有这份活,她连这两块多的钱都赚不到。
别说做马蹄糕,她接下来能靠马蹄糕赚的钱是固定的,总归是那么点钱。
周敏回家后,婆婆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小草也把今晚要用的马蹄粉准备好了。
江路看了看,有点羡慕。这个家,如果周敏男人还在,不知道该多幸福。
不过她的家也不赖!以后会更好。
江路把晚上要去大学街卖的衣服收拾出来,便去机械厂接斐斐和陈晋了。
前往机械厂的途中,经过日化厂。
每次路过的时候,江路都会把视线投向日化的西北角,那片厂房就是制皂车间。
低矮破旧,冷清无声,像是家里最不受重视的小孩。
今天,江路照常看向日化厂。
不过,今天好像有点不太一样,厂大门口的布告栏上,挤满了人,估计是出了什么新政策。
江路也想知道是什么政策。
不过她不敢挤过去,自己这一车子的衣服,说不好一个留神就被抢了,还是先去接斐斐父女吧。
等两人坐上了车,本该直接往城外走的,江路却心心念念日化厂的布告栏。
越想,江路越觉得她应该现在就去看看那上面说了什么。
如果还是下岗相关的内容,不会是那个样子,工人们肯定闹起来了。
她得去!
江路把三蹦子停在路边,叮嘱陈晋把衣服和孩子都看好了,自己朝人群跑去,挤了进去、
“看样子厂子是真的不行了,唉,这下去日子怎么过哦!”
“这破厂谁要接手,真是完了。”
……
江路听到这两句话的时候,就知道来对了。
果然,日化成撑不住了。
大大的公告贴在墙上,江路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不出她所料,日化厂最终走到了卖车间这一步。
厂领导倒是想卖机器来维持,西江县隔壁的县城也还有两个日化厂。
但是在外资的冲击下,没一家是好过的,人人都想往外卖机器,没一个想买的。
甚至他们西江县日化厂已经算挺得久的了。
想来想去,厂领导决定壮士断腕,把制皂车间完整地卖出去。
江路没那么多时间细看,否则她的摊位就要被抢了。
她左看右看,发现并排贴了四张公示,索性上前,手脚麻利地撕下一张,卷起来就带着跑。
等她去了摊位再细细研究。
周边几个男男女女想把江路拦下,但是架不住江路溜得快,人只能碰到衣角。
“这是老陈家那个离婚的儿媳妇吧?”
“是的,我不会认错的。”
“她把这个撕下来干嘛,难不成她想买?她有这么多钱?”
“说不定她还真有,她不是又是离婚又是被开除的,整天四处跑着卖衣服吗?听说卖衣服可赚了!”
“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
……
前往市里的这段路,是陈晋开车的。
江路坐在一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攀着陈晋,两人中间坐了斐斐。
斐斐有点兴奋。
她不是第一次坐妈妈这辆可以兜风的车了,但是是第一次和爸爸妈妈一起坐。
还是去从来没去过的地方。
斐斐有点不安分,东看西看,要不是坐在两人中间,甚至要站起来,“妈妈,我们真的去你上班的地方吗?这么远啊!”
“是啊,你乖乖坐好,别摔了。是妈妈卖漂亮衣服的地方。”
“有没有斐斐的衣服?”
江路笑着,说:“有!到了,斐斐可以自己挑。那边还有很多好吃的,到时候让爸爸带你买吃的去!”
斐斐问:“妈妈不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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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要赚钱呀!”
江路看着斐斐天真的脸,特想捏一捏,可是在车里,还是敞篷的,实在不敢放手。
斐斐的想法很多,又问:“爸爸!那我明天能不能去你上班的地方!”
陈晋哈哈大笑,说:“不行啊,斐斐放学了,爸爸也下班了。”
斐斐童言童语:“那爸爸就不能多上会儿班吗?”
陈晋乐,说:“等斐斐放暑假的时候,就可以看到爸爸上班了,今天我们先看妈妈上班!”
“好!”
斐斐脸上的笑根本收不住,充满了期待。
到了摊位上,隔壁赵美丽已经就位了,看到今天江路多带了两人,问道:“这是你爱人和孩子?”
江路不想多惹是非,直接应下来,说:“是。”
接着便开始布置自己的摊位,赵美丽也不恼。
她一开始还担心自己的生意受影响呢,接过谁能想到,江路的衣服够多够漂亮,吸引的人够多,有时候忙不过来,反倒让自己跟着多赚了点钱。
意识到这点之后,赵美丽心里那一点微妙的不舒服再也没有了,每天都是真诚的笑。
陈晋一开始想帮忙,但是被江路指示着看好斐斐。
等精心准备的两架子漂亮衣服挂好之后,江路坐在了自己的小板凳上,招呼斐斐过来挑衣服。
江路特地把一件卖三块钱的衣服挂在了上面,就是哄斐斐玩的。
果然,斐斐看到了,开始拿过来,在自己身上比划,“爸爸,妈妈,好看吗?”
在场的三个人都很捧场:“好看!”
斐斐便高兴地穿上。
到时间了,顾客该来了,江路让陈晋带着斐斐去那边的小吃摊逛逛,不要被挤到了。
只是,来的第一人,就是江路不愿意看到的。
之前,刘淑就来过一次,买走了江路那定价九十的套装。
“那就是陈晋,你还和他在一起呢?”
江路没回答,把自己这边最贵的几件衣服掏出来,说:“这是新货,你看看有没有看得上眼的。”
“你还真不客气?行吧,我看看,你的眼光还是这么好,你要是在市里开家服装店,我肯定天天来逛。”
江路懒得理,转头招呼其他顾客去了。
刘淑也不在乎,细细比较着,继续说:“我跟你说,我公公在深圳买房赚了好多,你要是手里有钱,真的可以买一套。”
江路看向她,一脸的无奈:“姐,我就是想买我也没地买啊!”又不是哪里都是深圳,他们这里连租房都难呢。
刘淑气恼:“跟你说不好,你就跟着穷小子过去吧,当初让你跟我一起读研留校你不肯,你家里让你进商务局你也不愿意,现在来摆摊来了,你就开心了是吧?”
江路知道刘淑刀子嘴豆腐心,不争辩。
刘淑是个目标明确努力争取的人,和当初的她不一样。
但是现在的她,也是刘淑了。
只是想要的不一样而已。
刘淑挑好了衣服,还是劝道:“江路,听我一次,你难不成真想摆一辈子摊?”
江路受不了了,这姐再纠缠下去,今天自己的生意不用做了。
她只能掏出自己撕来的日化厂告示,递给刘淑:“放心,我江路从来不是认命的人。”
刘淑扫了一眼,惊道:“你要买这个车间啊?姐支持你!到时候姐给你去卖肥皂!人家外国人往我们国家卖他们的洗发露,我们就把我们的肥皂卖到他们国家去!”
江路发现,刘淑也变了。
15. 第 15 章
刘淑好像把自己当成了这个摊位的主人,挤到江路身边,但是她不招呼客人,也不动手帮忙。
她只在江路空下来的时候,说她婆婆前几天给她带回来的宝桦大礼包有多好用。
并且说:“那里面没有肥皂,江路,这次我们一定要把肥皂卖到国外!”
江路白了刘淑一眼:“你不是说人家的洗衣液比肥皂方便多了吗?”
刘淑放下手里的衣服,说道:“你不懂,各有各的用法。”
刘淑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道:“江路,你别告诉我你还没用过洗衣液?”
江路觉得刘淑大惊小怪:“人家去年才在上海建厂,我没用过不是很正常?”
“对,人家去年才在国内建厂,今年你公公婆婆就都下岗了!”
宝桦初次进入中国是1988年,但是当时只是建了个公司推广自己的产品,谁都没当回事。
毕竟这之前还有个力士,主要生产香皂,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等宝桦把市场摸透,建厂了,什么日化品类都掺一脚,大家才发现他的野心如此之大,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江路沉默。
她突然觉得压力有点大。
宝桦现在是看不上洗衣皂的市场,但是万一将来看上了呢?
还有个上海制皂这样的老牌国企,别说卖到国外了,卖到全国都难。
但是江路依旧看好洗衣皂的市场,只要她的产品有一个优点,就能在家庭妇女那里通杀。
对这些家庭妇女来说,什么样的洗衣皂最吸引人?洗得干净洗得省力还便宜!
等她拿下制皂车间后,第一步一定是改革产品。
但是改革产品又需要大量的资金,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研发出成功的产品,市场接受度如何,自己手上这点钱根本不够看的。
江路看向刘淑,问道:“你真能来帮我卖肥皂?”
刘淑说:“当然!必须啊!你不知道我们办公室新来的老师,老公就是宝桦的,把宝桦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在她嘴里连上海制皂都不行了,把我气的!”
江路继续确认:“哪怕一开始只是在村里、镇上卖?”
刘淑看眼江路,板起脸说:“江路你什么意思?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傻?我会不知道做生意要一步一步来?”
江路忙赔笑,说:“我错了我错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刘淑有再找份工作的心思很久了,现在正好遇到江路,一拍即合。
送走刘淑,江路看向自己这一车衣服,继续努力卖衣服赚钱,否则可养不起厂子。
哪怕是小厂。
夜市里人来人往,江路招徕生意的同时,时不时地瞅眼斐斐。
看得出来父女俩逛得很开心,没多久,陈晋手里就拿满了大大小小的小吃,都是斐斐想吃,但是只吃了一口就不再吃的。
江路看了一会儿,不禁皱眉,陈晋这也太惯着孩子了。
不过想想,偶尔一次也没事。
等父女俩把所有的小吃摊都逛了一遍,就待在江路后面了。
江路这边忙,一眨眼,陈晋带着斐斐和赵美丽聊上了。
赵美丽的丈夫也下岗了,现在又找了一个私人老板的厂子做工,但是效益也不太好,每天都怕再一次下岗。
她倒是也想学江路搞个三蹦子,能多进点货,多卖点。
但是她每天赚的,拎出下次进货的本金,剩下的只够家里的开销,丈夫的工资得存着用作孩子的学费。
家里三个孩子要养啊,老大今年初三了,孩子不能不上学。
一晚上,江路赚得还不错,斐斐也认识了新姨姨,等妈妈空下来的时候,还能跟妈妈讲着各种小吃的味道,过得很开心。
斐斐到底才三岁,在回西江县的路上就睡着了。
回来的路程,是陈晋抱着斐斐,江路骑车。
到了床上,江路抱着斐斐想事,有点睡不着。
日化厂的公告是今天贴出的,上面写的是出售制皂车间。
江路肯定是没这个钱买的,谈承包也不能明天去谈,容易被人压价。
不过她也不敢赌没有第二个人想要这个车间,这段时间她得时刻关注着。
错过这一次,下次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江路迷迷糊糊地琢磨自己的底线:工人可以收下,但是只能安排进车间,工资需要重新定……
就在江路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咔擦”一声,好像是房门被打开了。
江路一手缓缓搂住斐斐,一手慢慢伸向床头柜和床之间的缝隙。
晚上的时候,她那把土木仓就放在这个缝隙里。
也许是一种直觉,江路就是觉得这屋里进人了,江路的手握住木仓的那一刻,床尾传来了脚步声。
江路收回手,暂时装作熟睡的样子,等着来人的下一步。
这人看起来也是个新手,只知道要轻手轻脚,等走到床边了才想起来看一眼江路睡没睡。
见江路睡着,就直奔床头柜,开始翻找,看到钱就直接塞进口袋里,然后继续找。
江路放下心来,巷子里的毛头小贼。
那小子要的也不多,大概是觉得偷到的钱已经够多了,直接转身走人。
江路见人背着自己了,坐一气呵成起来把人扣住,用枪抵住那人的脑门,。
小子被吓得魂都没了。
谁能想到大人口中娇嗲没用的江老师使木仓使得这么利索啊!
不过这人的心理素质还算可以的,至少没被吓尿。
不过他反应了一秒,就哆哆嗦嗦地把口袋中的钱全都掏出来了,声音听起来都要哭了,“江老师,江老师,你饶了我吧,我把钱都还给你,都还给你!”
江路瞥眼地上的钱,她比较想知道为什么是眼前这个人。
这个小子他有印象,也是巷子里的,爸妈都是日化厂的下岗工人,初中都还没毕业,平时淘气是淘气了点,但不至于偷钱。
江路问:“你是怎么想的?谁告诉你我这里有钱的。”
小子说:“我听见几个叔叔伯伯在算你这几天能赚多少钱,很多,他们说偷你的钱不算偷,是扼杀资本主义,他们还说你家都是女人。”
江路皱眉,偷钱还有理了?
甚至几个老男人凑在一起讨论这个话题,想也知道后面还会说些什么。
这小子估计也不好意说出口。
江路不打算问,免得坏自己心情,拿开了木仓,说:“看在你还叫我一声江老师的份上,我就不把你送去派出所了。”
小子显然是高兴坏了,连声道谢:“谢谢江老师谢谢江老师!”
“你也别把我有木仓的事说出去。”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我知道。”
江路把小子推出大门,隔着院门,江路还是忍不住说一句,“好好读书,以后别干这种事了,小小年纪的。”
她还是有点感慨,这是她被开除后,第一次被叫老师。
好歹教过那么多年书,她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更喜欢被叫老师,还是被叫老板。
今天这事,她只希望这个小子真的听进去了。
说完,江路重新锁好大门,回屋睡觉。
这么一来,江路本就兴奋的大脑更加没法睡着了,躺在床上继续琢磨她的制皂厂。
没错,江路已经在心里把这个小小的车间看作自己的厂子了。
之后的日子,江路每天清点一遍自己的金额。
一边卖衣服,一边留心日化厂的情况。
再去进货的时候,也不会像之前一样尽可能多的拿货,宁愿多跑几趟,也要留出足够的现金,做好准备随时出击。
日化厂领导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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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过去,这件事似乎毫无进展。
公告依旧是那个公告,厂方没有主动提出承包制皂车间这个中间方案。
他们需要的是大笔的钱去养另外的部门。
江路也不急。
好像那日撕下告示的不是她一样。
路过日化厂的时候,也会被人拦住,调笑一句:“江老板,你不是撕了那个告示吗,你怎么还不买呀?”
江路笑笑,仿佛听不出来这里面的嘲笑,说道:“我哪有那钱啊!”
众人当着江路的面,就笑开了,说:“那天看你还以为你出息了呢,要我说,当个老师多好啊,哪像现在,累得浑身臭汗,也不见几个钱。”
能这么笑话江路的,都是还没被下岗的。
江路盯着说话的人,看了很久,什么都没说,走了。
傍晚再一次经过的时候,江路下意识地朝大门看去。
围观的工人少了很多,但是江路眼尖地看到一个背影,虽然只见过几面,但是江路发誓她绝对没看错,是那个白老板。
这一眼,导致晚上摆摊的时候江路都有点魂不守舍。
好几次来客人了,都是赵美丽提醒她的。
江路一边对着顾客不好意思,一边感谢赵美丽。就这样直到收摊。
斐斐跟着妈妈来了几次之后,觉得不好玩,不愿意来了。
江路会带着斐斐,本就是想让斐斐安心,妈妈没有不要她,斐斐不愿意来当然更好了。
在回西江县的路上,江路决定今晚跑一趟白老板那里,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白老板那间小屋的灯还亮着,听到暴躁的开门声,来给江路开了门。
见到江路的第一眼,白老板以为江路出什么事了,二话不说,直接把人带了进去。
“你怎么了?要什么?”
江路直直地看向白老板,问道:“你今天去了日化厂?”
白老板一下子意识到江路想要做什么,原来人家要的是这个,白老板笑道:“你的胃口还真是一次比一次大?怎么,你吃得下?”
不是白老板看不起江路。
他可以说是看着江路一个强撑着的大小姐,一点一点闯荡得不再那么稚嫩的。
他甚至都能算得出来江路手里有几个钱。
这个钱,别说买下车间了,就是里面一套完整的生产线都买不下。
江路继续不答反问:“我自有我的办法。白老板生意做这么大,还馋一个小小的车间?”
白老板笑道:“我也自有我的用处。”
“这么说不能谈咯?”
“你觉得你可以拿什么跟我谈?”
江路沉默。确实,只要白老板想,她根本连一点机会都不会有。
白老板有点不忍心,看向江路裤子鼓起的口袋,他知道那是什么,换了个话题,说道:“你现在晚上别担心了,我跟他们说过让他们别再干这个行当了。”
江路之前就猜过白老板和那几人的关系,如今听人亲口说,心中多了几分肯定,问道:“他们是你以前的小弟?”
白老板点头。
瞬间,江路的脑子又活了,问:“你都不给他们安排好后路,任由他们干以前的行当?”
白老板看向江路,没说话。
他当然想把以前的兄弟都安排好,可是自己这个垃圾场容纳不了所有人,所以他才想着把那车间买了。
江路说:“我可以给他们找到干活的门路。”
“我买下车间,也能给他们安排工作。”
江路说:“你就那么确定你能把那车间盘活?”
白老板说:“哦?难道你就能保证?”
江路当然保证不了,“起码把握比你大一点。”
白老板得承认,大大小小的东西,他都卖过,唯独肥皂这玩意儿,他确实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16. 第 16 章
但是把兄弟的未来交给江路,他不愿意。
“既然你也没把握,那一切免谈。”
说着,白老板去开门,打算把江路送走。
江路不动,有件事她琢磨很久了。
等她包下制皂车间后,肯定是要把大把的时间放在洗衣皂的生产销售这块了。
但是起步这段时间,需要自己的服装摊来提供资金。
江路想过让赵美丽接手自己的摊位,她拿点提成。但是一样的进货摆摊,人家凭什么让你拿提成呢?
何况一个摊位的提成,那点钱实在不够看的。
过去这段时间,江路一直在思考等拿下制皂车间后,自己的服装摊以及后续资金的问题。
之前江路的打算是,实在不行就放弃大学街的生意,她再去贷款,和周敏刘淑三个人专攻洗衣皂。
现在白老板的几个兄弟要找活干,江路猛然间想到了一个新方案。
江路看向站在门边,等着她走的白老板说:“不需要制皂车间,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个、不!两个兄弟安排工作。”
白老板把门关上,“说来听听。”
“我把车间拿下之后,我那衣服摊子就顾不上了,但是我的顾客已经养出来了,大学街那块的人都知道我的衣服好看,他们也有亲戚朋友,我再去活动一阵,整个市的人都能知道。”
这个时候的城市其实并不大。
白老板站着,没插话,听江路说。
“我打算带着你的两个弟兄去沿海拿货,然后去市里租个仓库,做成服装批发市场,让市里那些小摊贩都来我这里拿货。”
“对他们来说,拿货方便了,款式也不用担心,就是价格稍微高一点,我么,去沿海拿货,量大了,一样能赚。”
从江路这阵子卖衣服的收入看,白老板也觉得这事可行。
甚至,江路既然决定了去沿海拿货,本身就有优势。
这个时候,一句广州货,就能让顾客心动了。
看着白老板的神情有点松动了,江路不再上赶着了,问道:“你那几个兄弟里,会开车的有的吧?”
白老板想了想,说:“你真有这样一份工作摆在这里,让他们现在学也来得及,你不如说说你能出多少工资。”
江路说:“一个月底薪一百,每个人跑一趟沿海给十块补贴,另外再加0.1个点的提成。”
这是江路之前琢磨的给她的销售团队的工资构成。
白老板沉吟半晌,说道,“那你先去试试,给你半个月时间。”
江路满意了,最后,她还要在白老板这里扒下点什么来,“白老板,那这个车?”
白老板看着江路,心中叹气,说:“我去给你弄一辆来,这段时间先开我的。”
之后的日子,白老板一边拖着日化厂的领导,一边挑了两个跟着江路干的兄弟,教他们开车。
白老板说完,最先站出来的就是王大飞。
就是他扔出的刀,在江路胳膊上留下了又深又长的口子。
“我干!知道是我们拦的她,还敢带着我们去沿海,就冲她这胆量,我就跟着她干!”
王大飞站出来后,王腾云咬咬牙,也站出来,说:“不就是卖女装吗?大飞哥能干,我也能干!”
剩下三个,各有各的顾虑,有担心出远门照顾不了妻儿的,有担心被江路报复的。
既然人定了,白老板就开始教人学车。
另一边,白天的时候,江路在市里四处奔走,要挑一个地理位置、大小都合适的屋子作为自己的批发市场。
晚上还是在大学街摆摊,一边摆摊,一边告诉大家自己之后要去开批发市场,她会去沿海拿货,保证都是好看时兴的款式。
至于摆摊,她就没时间了,但是她身边这位赵姐以后都会来自己这里拿货的。
跟赵美丽聊的时候,江路刚说完,赵美丽就一口答应。
她们这些小摊贩都想卖沿海的货,但是苦于自己实在没法跑那么远。
现在既然有人愿意当这个中间商,她们加点价,从江路这里拿货,比去绵妍村好多了。
三天的时间,江路定下了市郊的一间平房,并且在市里大大小小的夜市集市里给自己的批发市场做了宣传。
她存货里比较好看的款式也都卖得差不多了。
第三天的傍晚,江路骑着自己那辆空了一半的三蹦子到了白老板那里。
王大飞和王腾云正好结束练车,从车上下来。
四人目光相对,王大飞稍微活络一点,上前示好,喊道:“江老板,以后你就是我的老板了!”
王腾云挠挠头,也跟着喊了声老板。
江路盯着两人看了会儿,掏出口袋里的木仓,在白老板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砰地一声,又把木仓塞回兜里。
三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本单独竖立的汽水瓶依旧竖在原地,只是上面的瓶脖子被打掉了。
不管怎么说,江路对这些人都没好印象。第一面,她要给一个威慑。
王腾云的脸色变了变,看向白老板,无声地喊着:“老大……”
王大飞的脑回路有点不一样,目露惊喜:“江老板,我就知道没跟错人!您放心,我一定为你抛头颅洒热血!”
江路神色淡淡,说:“这就不必了,你把我让你做的事都做好就行了。当然,钱也少不了你的。”
王大飞继续发自内心地表忠心。
王腾云见堂哥这样说,也就不说话了。
白老板用眼神安抚了一下王腾云,这场见面就算结束了。
白老板带着三人往小屋走,跟江路说:“我不是跟你说现在是安全的吗?”
江路一手插在兜里,说:“这种事,能自己掌控的,你觉得我会因为你一句话就放松警惕吗?”
白老板不说话了。
进了屋里,四人对着地图,商讨出了路线,约定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就出发。
送走王大飞和王腾云,江路没走。
“时间还早,你这车也借我练练手。”
白老板摸出钥匙,盯着江路的脸,说:“你会开?”
江路说:“不就那么几个动作吗?你要是不放心,你来副驾驶盯着。”
白老板确实不放心。
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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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子大,几个来回,就把这车开熟了。
下车的时候,这个货车有点高,江路是直接蹦下来的。
只是白老板的动作很快,在江路蹦下来的那一刻,白老板已经下车走到江路身边了。
白老板伸手扶住江路,卸了一点力。
江路身体的平衡受到了影响,往白老板胳膊上靠了靠,又站正了,把钥匙还给白老板,就上了自己的三蹦子,打算回家。
今天回家早,可以和斐斐好好吃个晚饭,再和陈晋交代一下之后的安排。
然而,江路坐上三蹦子朝外看,就看到了扶着自行车的陈晋,还有陈晋身边站着的斐斐。
江路把车骑到父女俩身边,让人上车。
没等江路问,陈晋主动解释道:“斐斐今天说想看妈妈上班,我就带着她过来了。”
去大学街要路过这边,正好就看到了江路的三蹦子停在这里,他也就停在路边等江路出现。
江路坐在货车上的时候,大概是没看到墙角下的他。
所以也就不知道他已经在门口站了有一阵了。
江路看路,不能分神去看斐斐,但是闻言,笑得很开心,说道:“斐斐想妈妈了呀,今天妈妈晚上不上班了哟,陪着斐斐玩。”
斐斐只听到了玩,开心得不行。
陈晋看向江路的侧脸,这是江路和他离婚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休息。
江路继续说:“今晚妈妈带着斐斐和爸爸一起下馆子去!”
“妈妈,我想吃酥鱼!”
“好嘞!我们吃酥鱼去!”
陈晋一手抱着斐斐,脑子里还是刚刚那个男人扶住江路的画面,而江路也很自然地借力,他有点不想去吃这个饭。
陈晋说:“既然你们下馆子,那我就不去了吧,我也很久没陪我爸妈了。”
江路不疑有他,陈晋就是这么一个孝顺的人,说:“那行吧,明天你早点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陈晋记住了,说:“嗯。”
江路的三蹦子甚至没进新建路,就被陈晋要求停车,剩下的路他自己会走。
江路乐得轻松,带着斐斐去了西江县那家开了有五年的酥鱼店。
陈晋回到自己家,王巧妹和林清清正在忙活着烧晚饭。
见到陈晋这个时候出现在家里,王巧妹说:“怎么了,大忙人今天不忙了?”
这个大忙人不知道说的是谁,但是王巧妹阴阳怪气的语气是明明白白的。
之前被江路扇了一巴掌的气一直憋着呢。
这段时间,只要见到陈晋,她就想着法子挖苦陈晋。
见陈晋不理人,王巧妹继续说:“怎么了,江路用不到你了,就把你赶回来了?”
“饭都没让你吃一口?这老板也不咋样嘛!”这句话是在回击江路说的不会给她派活那句。
王巧妹抓不住江路,也不太敢去江路面前逼逼赖赖,正好逮着陈晋了,可得使劲发泄怒火。
陈晋照旧不理人,进了自己房间,关上房门。
看着和江路离开时一模一样,依旧空空荡荡的房子,陈晋满脑子都是“江路用不到你了”。
17. 第 17 章
陈晋的烦闷情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夜里迷迷糊糊地睡着,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
江路总在他梦里进进出出。
有时候是他们还没离婚的时候,江路下班回来和他一起去江边逛逛。
有时候又是江路和一个陌生男人站在一起,亲昵地挽着手臂,斐斐大声喊都不回头。
彻底惊醒前,江路在他的梦里,朝自己砸了一本又一本的账本,斥责道:“我们离婚了!”
陈晋盯着天花板,大口喘气。
对,他们离婚了。
从一开始,江路就说得很清楚,是她雇他帮忙照顾斐斐。
院子里,老三陈宴带着林清清出门了。
陈宴依旧在做送蜂窝煤的活,每天早出晚归的,林清清似乎也认命了,在一家私人饭馆当服务员,端茶倒水的。
隔壁老二屋全没动静。平时陈晋上班前,都是看不到老二几人起床的。今天也一样。
陈晋简单洗漱,去李大爷家买了早点就赶到江路家里。
他还记得江路让他早点去。
陈晋赶到的时候,斐斐还在睡觉,江路正在给周敏讲她剩下的衣服怎么卖。
昨天晚上,江路已经教了周敏骑三蹦子。
周敏要是胆子够大,就直接骑着她的三蹦子去村里卖衣服,如果不敢骑,就用自己的自行车。
这边讲完,江路才把视线给到陈晋。
陈晋在自己常坐的凳子上坐下来,还是不敢直视江路。
江路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快到和王大飞约定好的时间了,只能快速把之后的安排告诉陈晋。
“我要去一趟沿海,今天走,后天回来,这两天斐斐就全靠你了。”
“我昨天晚上已经跟斐斐说过了,她说想跟爸爸一起睡在这里,晚上你要当心点,我赚钱了人人都知道,可能进贼。”
江路劈里啪啦地说着,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了喇叭声。
王大飞来接她了。
陈晋有一肚子话想问,可是江路打算走了,看着江路急急忙忙的身影,陈晋说:“那你路上照顾好自己。”
江路坐上车,看向陈晋,拍了拍自己的口袋,说:“你放心,记得照顾好斐斐!”
陈晋点头。
江路看向王大飞,示意出发。王腾云还是瘦弱的少年身材,和江路挤在一个座位上。
从西江县出发,到晋州市要开七个小时,王大飞和王腾云各开半程。
王家奶奶给两个孙子准备了一大包烙饼,江路就和两人一起啃这个饼。
轮到王腾云开车的时候,王大飞一边帮着看路,一边就和江路聊上了。
“老板,那天晚上你可真牛啊,我是第一次见那么猛的女人。”
江路用嘴扯下一口饼,嚼吧嚼吧咽下去,说:“那个时候我才刚赚点钱你们就想来抢,我能让你们抢去吗?”
伴随着的,还有一个白眼。
王大飞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时候我们一个弟兄老婆生病了,缺钱。”
江路说:“平时不知道找活干,缺钱了就歪门邪道,幸亏你们遇到的是我,不然保准把你们送进派出所。”
王腾云听到了这句话,小声念叨:“如果不是你也不至于一分钱都抢不到。”
虽然小声,但江路还是听到了,和之前随意的态度不同,她翻脸了。
“王腾云!你再说一遍试试?你要是这个想法,现在就给我从这车上滚下去!”
王大飞两边看看,想劝王腾云道歉。
但是王腾云抿紧了嘴巴,握紧了方向盘,一点都不愿意动的样子。
江路上上下下扫视王腾云,语气生硬地说道:“我不管你们以前干嘛的,但是来我手底下做事,那些违法乱纪的事就想都不要再想!”
王大飞忙发誓:“老板,你放心,我既然跟了你,你说什么我就是什么!”
王腾云还是抿紧了嘴唇,不知想到了什么,点点头。
江路看着这刺头样,有点后悔接下这个烂摊子了。这还是白老板挑过的人?不敢想象剩下三个会多么难驯。
到了晋州,江路先是在招待所整理一番,洗去了风尘仆仆的样子,换上带来的套装,俨然是功成名就的女老板和高大勇猛的保镖样。
江路盯着王腾云,依旧是那别扭的样子,不禁皱眉,说:“王腾云,你要是改不过来,那你别跟着我了,今天你就待在这里。”
说完,江路带着王大飞出门了。
这边多的是衣服厂,但是把生意谈下来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江路一个外来口音的。
出货稳定供不应求的几个大厂,销售部是理都懒得理江路,一句排队就打发了。
会搭理江路的,江路进去看了一圈,她看不上他们的货。
江路领着王大飞转了一圈,无功而返。
带着员工出门,江路还是大方的,请人去了当地的大饭店吃饭,边吃,边商量对策。
王腾云被甩下,本就不开心,这会儿更是不耐烦:“你自己不打通关系,连累我和大飞哥白跑一趟,你以为老板是这么好当的?”
“不就是仗着家里条件好,又运气好大哥给你行了方便,以为摆了个摊就是真的靠自己了?”
“我有你这条件,早就是大老板了,会沦落到到你手下讨饭吃?”
江路放下手中的碗筷,被气得不知道说什么。
王大飞起身想揍人,也被江路拦下。如果人家心里就是这么想的,那她说什么都没用。
至于什么家里条件、白老板行方便,有能利用的资源不用,她是傻子吗?真正意义上完完全全靠自己的又有几个。
能利用上身边种种资源,也是本事的一种。
江路缓口气,大口喝下刚给自己舀的汤,说:“行了,既然你这么想,这趟你就当出来玩了,我也不收你钱,回头怎么跟你大哥说咱到时候再商量。”
说完,江路起身结账,留着王腾云继续吃,带走了王大飞,“王大飞,走,我们再跑一趟厂区,看看情况。”
王大飞看眼堂弟,有点恨铁不成钢,急急地跟了上去。
王腾云看着江路的背影,满不在乎地继续吃,这边的特色菜还挺好吃的。他不信江路再跑一趟就能有什么成果。
天即将转黑,但是几个大的服装厂还有工人在干活,拉货的车,对账的人,都在忙活。
江路领着人,站在空地,看着他们忙活。
白天的时候,江路已经和销售主任聊过了,江路想要的拿货量没有优势,但是也到了他们厂的出货标准,真想要的话就排队,大概等十天。
这个十天,意味着白跑一趟。
也意味着和白老板的约定不作数了,制皂车间也要拱手让人。
江路盯着一箱一箱的衣服,心中给自己打气,这一趟,她一定要拿到货。
可以拖三天五天,但绝不能是十天之后!
厂里的人忙完了,一抬头,看到江路,不禁无语:“这位老板,拿货订货都去办公室找主任,您在这里蹲着是没用的。”
库管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想各种办法的小老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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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就招呼人打算把江路两人赶走。
江路心里哀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她去别人厂里拿货那么艰难。
到时候自己的肥皂厂开始对外销售了,估计还得求着人来拿货。
可是谁让人家的商品紧俏呢?
江路望向灯火通明的车间,不死心,心生一计,对王大飞说:“走。”
江路带着王大飞,来到工厂车间那一片的墙角,见四周没人,直接翻墙。
王大飞一开始还想着给江路当梯子,结果没想到江路手脚麻利,自己就爬上去了。
王大飞跳到江路身边,小声说:“老板你挺厉害啊,那天晚上怎么不跟我们打一架?”
江路向看傻子一样,“你们人人都有刀,我怎么打?”
王大飞忍不住说出实话:“其实咱这都是废物,也就大哥有点真本事。”
“那你们怎么不干了?”
“大哥奶奶不让,他是奶奶带大的。”
江路表示知道了,观察着车间里的女工,试图找点破绽出来。
两人安静地蹲在黑暗中,还真让江路看出来点什么。
江路拍拍王大飞,示意撤离,翻墙出去,换了个地方继续蹲。
这次,他们蹲的是即将下班的女工,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盯着人。
灯灭了,江路拍拍王大飞,两人在黑暗中站了起来,盯着眼前蹿过的一辆一辆自行车。
直到人走光了。
江路终于等到自己要等的人了。
五个女工结伴,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和之前那批人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每个人自行车都扛了大大的包裹。
不用猜,就知道是车间里的衣服。
江路和王大飞拦住了两人。
打头的年轻姑娘想要喊人,江路“嘘”了一声,“你们也不想自己做的事被全厂的人都知道吧。”
至于厂领导?这五个女工八成都是领导的亲戚。
“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问你买下这些衣服咯。我现在就可以掏钱,钱货两讫,你们也不用再背回家了。”
他们偷偷拿这些回家,也是让家里的老人去卖,这里卖了也没什么关系。
打头的还在思考,万一江路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人,这边接了,那边告状去了,就不好办了。
不过他们这个厂就是私人的,被人知道大不了就是换个厂,家里亲戚多的是,后面一个女工随便一想,就答应下来了。
有人做了决定,其他人也懒得再折腾,直接跟着江路来到她的货车里。
江路简单验了一下货,就把钱给了,并说:“我要在这里待三天,明天,后天,我都在,再拿两天的货,你们看能成么?”
当然成!
货车的驾驶室里,王大飞兴奋的问:“老板,你怎么知道能蹲到这个?”
江路示意王大飞开车,说:“这种事多了去了,他们卖给谁不是卖?正好也给我解了燃眉之急。行了,明天我们多跑几个厂去排队,十天后又能拿货了!之后我们的批发市场就步入正轨了。”
王大飞一边兴奋,一边又有点迟疑。
江路捏眉,多说了一句,说:“你别担心了,你别看前面那一大批女工看起来自行车上什么都没有,我敢说一半人拿过一件两件。这五个干几次也就收手了。”
王大飞惊讶,沉默地开车。
江路其实也有点心惊,以后再也不干这么着急冒险的事了。虽然江路知道,真走上了这道,类似的突发事件还会有更多。她能做的,还是只有多多赚钱扩大事业。
18. 第 18 章
第四天的凌晨,一行人准时回到西江县。
把车还给白老板之前,江路先去了自己的仓库卸货。
卸货的时候,出力的是王大飞和王腾云。
具体的摆放,要等白天再来,江路便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江路说:“王腾云,想好了没,怎么跟你大哥说?”
王腾云还是不吭声,只是搬货的速度更加快了点。
坐上车的时候,江路说:“如果你要干,就好好干,出了事我先找你的问题!”
王腾云点点头,说:“知道了。”
江路又问王大飞:“你识字么?”
“上过学的!”
江路点头,上过学就行,她要求不高,能用纸笔把每次进货出货都记下来就行了,方便她盘货,那种正规的会计记账就算了。
货车开到白老板的垃圾场的时候,陈晋和白老板已经站在门口等好了。
到达晋州的第二天,江路借了招待所的电话,给陈晋来了信息,告知行程的变化。
白老板还是站在自己的小屋门口,陈晋急急地迎了上去,在副驾驶车边等着江路下车。
然而江路却是从驾驶位上下来的。
陈晋看着江路精神满满的样子,猛地想到他们离婚那天,江路也是这样的。
人虽然疲惫,但是整个人透出来的劲却好像怎么都用不完。
是一种对未来的期待,冲劲满满。
江路把钥匙扔给白老板,和王大飞两人打了声招呼。
等这两人走了,江路直接进入正题:“日化厂那边这几天怎么说?”
“来催了几次定合同,我说我要再考虑考虑。”
江路说:“看来也不是不急嘛?给他们凑个整吧,再拖上二十几天,到时候我去谈。”
白老板笑了笑,说:“你先把你承诺的事办好,再说以后的。”
江路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你可看好了,保管你的兄弟们以后安居乐业。还有,这货车抓紧再给我搞一辆来。”
“你有钱?这一趟又把你的存款耗空了吧。”说这话的时候,白老板看了眼陈晋。
陈晋当做没看到,资金问题,自己那点工资,江路估计也看不上,他就存着,万一哪天娘俩真的连口饭都吃不上了,他还能保证江路的生活。
江路嘿嘿笑着,说:“明天就能回款了,你要是不乐意,我租你的车行不行?”
白老板看了眼东北角的天,已经微微泛白,说:“看看你这几天的行情再说,下次还是先开我的去吧。”
江路也不恼,能用到就行。光靠画大饼就让人家给自己时间,已经很不错了。
再待下去,江路要赶不上斐斐起床了,便上了陈晋的车回家去了。
路上,陈晋还是没忍住问,“你这次进了多少货?”
江路说:“一万不到点。”
大学街的生意稳定后每晚的营业额大约在150左右,跑村子的收入不稳定,但是金额比摆摊高多了,平均下来每天也有四百左右。
但后者属于一次性生意,适合江路短时间内攒钱。
出发前,江路又把手里大部分价高的货都出了,拼拼凑凑,甚至从存折里拿了一点,凑齐了一万。
江路花了六千,从那五个女工手里拿货。又在三个比较大的服装厂各定了一万的货,各掏了一千的定金。
江路估摸着整个市区的出货量,打了个时间差,三家服装厂的交货日分别在七天后,十天后,和十三天后。
聊到这个话题,江路的压力也很大。
但凡自己这批货不能即时出手,后续一切都玩完。
虽然江路什么都没说,也没特别的动作,但是陈晋就是能感受到江路的压力。
陈晋也就不说话了。
陈晋不说话的时候,浑身散发着温柔包容的气息,江路的内心渐渐被抚平,把心思放回现实。
“这几天斐斐怎么样,有没有闹?”
陈晋缓缓的声音传来:“没有,很乖,你别担心。就是晚上睡前会想要妈妈,昨晚睡前刚哭了一场。”
江路放松下来。
陈晋是骑着自己的自行车来接她的。
这辆自行车,江路不知道坐了多少次后座,以前,她坐在上面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靠上去。
现在,江路自己坐得笔直。
可是她熬了整整一个夜,一路精神紧绷地从晋州回到西江县,到了西江县还要和白老板打机锋。
哪怕白老板有时候很好说话,可是拿下车间这事上,白老板颇有点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架势。
一路来,没有一个地方是可以让她轻松下来的。
但是陈晋,他不一样。
他不会试图从你身上得到任何东西,更不会算计你,也不会跟你争什么。
他只会包容你。只是他不止包容你。
江路有一瞬间,想靠到陈晋的背上松口气。但她跨不过心里那道坎。很多时候,她都在设想,如果陈晋两个弟弟能再争气一点,就好了。
她的要求不高,愿意干活就行。
江路犹豫了一路,当她终于想试着再次贴近陈晋的时候,到家了。
周敏就守在院子里,生怕斐斐醒来看不见人,大哭起来。
运气很好,直到江路进门,斐斐都还在呼呼大睡,江路摸了摸斐斐明显肿起的眼皮,不住地心疼。
陈晋没说的是:其实第二天晚上斐斐就哭着找妈妈了,一直哭。
为此,陈晋自己也一整晚没好好睡。
而昨晚,斐斐哭得更大声了,嗓子都要扯破。陈晋怎么哄都没用,连连保证睡一觉醒来就能看到妈妈,依旧无济于事。
最后是哭累了才睡。
江路看了会儿斐斐,依旧精神满满地开始打理家里的事了,好像路上的那些感觉是幻想。
陈晋说:“我去给你买早饭,你吃点就睡吧。”
江路没有拒绝。
陈晋离开后,这个院子里醒着的成年人只剩江路和周敏了。
等江路空下来,又没等到陈晋的早饭时,周敏想了想,把江路这几天交待自己做的事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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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一下。
周敏最终还是大着胆子骑着江路的三蹦子出发了,有江路一早录好的喇叭,又加上周敏也是摆惯了摊的,一切都还算顺利。
三天时间,周敏卖出了六百多的衣服。
周敏甚至细心地把剩下的衣服都整理好,整齐地堆放在江路的小库房里,方便江路清点。
江路看着整整齐齐的屋子,不由得给了周敏一个赞赏的眼神。
不过和钱有关的东西,江路还是要盘点清楚的。
对完库存和钱,江路按事先约定好的提成给了周敏十三块。
周敏收下之后,江路又抽出一张大团结,塞给周敏。
“这几天辛苦你了,这钱就当我给小草她们的零花钱,给她们买点好吃的补一补。”
周敏忙推拒,她的提成才十几块块,没道理额外拿这么多钱。
江路塞了回去,说:“就这一次,我后面要你帮忙的事还有很多,你会很忙的。”
她这屋子的衣服还得再卖一阵,她自己是没时间了,而且她让周敏各个村子的跑,也是存了让周敏熟悉各个村子的心。
这十块钱完全可以当作补贴。只是在一切还没定下来之前,江路不打算明说。
至于江路自己,她那个批发市场还有得忙。
周敏听了,也只好应下。江路的忙,她看得见。当初人家收留自己,现在需要自己帮忙了,她一定得让江路能安心去做自己的事。
和周敏说话的功夫,陈晋拎着早饭回来了,周敏便催着江路去吃早饭,衣服这边就安心交给她吧。
江路坐在桌前,心思又重了起来,吃饭都有一口没一口的。
因着和周敏聊上了,江路又想起来自己的当务之急:她缺人,缺有能力的人,缺她信任的人。
说实话,这样的人,她娘家那边倒是好找得很,可人家连她做的事都看不上,更别说给她来做事了。
勉强能用的,也就这个周敏了。
至于白老板那里来的两个人,王腾云就不说了,王大飞用起来她一样心里打鼓。
唯一还算运气好的,就是离她拿下制皂车间起码还有一个月,她还有时间招兵买马。
江路盯着窗外,正好看到陈宴载着林清清出门,江路满脑子都是“缺人”两个字,缺到急眼,脱口而出:“老三他们现在出去上班了?”
陈晋说:“嗯,你走的第二天老三就继续去送蜂窝煤了,清清还想拦,老三说再拦就离婚。后来王巧妹一闹,清清也想开了,找了家饭店做服务员。”
陈晋说完,江路就冷静下来了,面上没什么表示。
她对陈宴的印象一直不错,但是这个林清清,她不太喜欢,而那个家里还有搅屎棍一样老二一家,护着大孙子的老太太,不理家事的陈老头。
想想就觉得可怕,还是别招惹了。
本人再可靠……还别说,在大事上陈宴确实拎得清。
江路看了眼陈晋,这个老三可比眼前这人硬气多了,说不定真能用。
江路叹口气,催陈晋可以喊斐斐起床了。
19. 第 19 章
陈晋领着斐斐出门后,江路一觉睡到中午,起床后先去了趟赵美丽家,之后就和王家兄弟整理刚拿来的货。
这次拿来的货依旧是夏装为主。
男装女装童装,各种材质款式的。因为来路不正,江路是一麻袋一麻袋打包价收的。
但是往外出售的时候,江路还是以出厂价为基准定价。
和之前最低一档通通三块不一样,这回江路一档一档分了很多档,最低的售价在1.1元,往上五分一档,五件起拿。
价格上了三块的就两件起拿。
整体毛利在100%上下,比不上之前摆摊的利润,但是流转率不一样,需要投入的人工也不一样。
江路想要的是一个不需要自己花费多少心思,就能持续为自己提供一定金额的生意。
傍晚四点的时候,江路终于把整整三间屋子的衣架、货架都填满了。
租来的平房也是东西南北四间的屋子,江路留了一间作为办公室、休息室,剩下三间则用来做买卖。
三人刚歇下,赵美丽就带着自己的姐妹们准时来了。
这些姐妹又带了各自的姐妹,都是这么多年摆摊下来认识的,很快就在江路屋子门口停了长长一排的三轮。
等赵美丽等人离开,江路觉得自己的仓库肉眼可见地没那么满了。
不过第二天,一个来江路这里拿货的都没了。
王大飞老实地按照江路的指示在记账,王腾云就没那么沉得住气了。
不管怎么说,只有江路的这个批发市场能稳定地开下去,他的生活才有着落。
江路扫了眼急得团团转的王腾云,给他安排了个任务:“你要是这么急,不如就拿了各个款式去找摊主推销,拉来一笔订单我给你五角。”
王腾云瞪大眼睛,“真的?”
“真的。”
大概是真急,王腾云还真的立马挑了几个好看的款式出发了。
王大飞看眼堂弟的背影,想着给弟弟说点好话,“老板,我弟他还是能做事的。”
江路盯着账本,说:“等他真拉来人了再说吧。”
江路突然想到点什么,趁人还没走远,喊道:“王腾云,人家要是不想来,你别强拉着来!”
“知道了!”
这个度怎么把握,就看他自己的了。
接下来的两天,除了王腾云带回来的零零散散的客户,和赵美丽姐妹来补货,以及赵美丽姐妹群的扩大,可谓是生意惨淡。
这下连王大飞都有点绷不住了。
这真的能成吗?
江路倒是坦然,既然有回头客,还能拉到新人,说明她的货质量过硬,七天时间足够她回款了。
两天下来,王大飞对批发卖货记账的流程也熟悉了,江路要开始自己的下一步了。
安排给王腾云的活不是随口说说的。
稳住市区的生意,江路是能赚钱,但是江路不满足。
江路想要吸纳整个林州市的服装摊贩来自己这里拿货。
甚至,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和绵妍村叫叫板。
正巧,王腾云忙活了半天又拉到一个客户,领着来拿货了。
把客户送走后,江路叫住了王腾云,问他这两天都跑了哪些地方。
王腾云自然是优先自己熟悉的地方,跑的都是家附近的几个集市,不过两天下来也把他们那一带的几个集市都跑遍了。
江路皱眉,这些地方名义上还是市区的。
不过没关系,起码王腾云干过这事了,有点经验,“大飞,明天这里就拜托你了,记住来者都是客,好好招待!”
“知道了!”
“王腾云,明天开始你跟着我,我们去林江县。”
林江县和西江县隔着林州市的市区,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王腾云知道江路什么意思,点头称好。
但他还是有点羡慕大飞哥,自己要东跑西跑,大飞哥只要看门就行。
都怪他控制不住跟老板吵架。可是他是真的控制不住啊,不过幸好老板答应他留下来了。
听说马大哥现在可羡慕他们俩了。
江路没错过王腾云的眼神,心中感慨,老板以什么服人?还得是让员工看得到挣钱的希望。
天气越来越热,江路挑了几款让周敏在西江县的集市上推销自己的批发市场,自己则带着王腾云在外面跑。
另一边,得益于江路一开始就在市区给自己打广告,还有赵美丽的大力支持,第六天,江路准时收回了九千块,把钱汇给服装厂,傍晚,王大飞和王腾云兄弟就出发前往晋州拿货去了。
江路一个人守家。
从这几天出货情况看,他们在外面跑客户的效果还是有的。
但是江路想要的转折点还没来,还没有一个慕名而来的外地客户。
当然江路也知道这事急不得,看时间差不多了,江路收拾收拾关门回家。
回到新建路那条巷子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但是十几岁的小子还不想睡,一个个地跑来跑去不知道在闹腾啥。
江路的三蹦子骑进来的时候,这几个小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停下嬉闹,看向江路,朝江路喊话。
“江老师!那个制皂车间降价了!你还买不买?”虽然是问话的形式,但是里面恶意满满。
“对啊!我爸说江老师撕了榜,还以为你当天就能买下了。”伴随着的是不怀好意的笑声。
……
江路自然听见了这些声音。
三蹦子“哄”地一下急刹车,停在所有人的跟前,离最近的那人只剩十公分。
昏暗的灯光下,江路看清了这个被自己吓到的人,正巧是那天偷溜进来的小子。
江路没记错的话,最大的笑声就是眼前这个人传来的。
也是,能被教唆着一下子就当小偷的,也不会一句话就教好。
江路移开视线,懒得再管这人,看向第一个朝自己喊话的小子,说:“你知道日化厂堆了多少卖不出去的肥皂吗?”
“回去告诉跟你说这些的人,现在连肥皂都没人要,就更别提做肥皂的车间了。”
江路心里嗤笑,那些人不敢自己来她面前问这些,就撺掇孩子来。
不过这又不是她的孩子,自己的孩子自己教,剩下的关她屁事。
打头的人听了,继续争辩,他自有一套理论:“你以前还没离婚的时候,也跟着陈爷爷他们拿了不少日化厂的福利,现在赚钱了,有能力但不帮助日化厂,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江路试图看清这人的眼睛鼻子,怎么感觉是个傻子?
不过想来也是家里大人教的,挟恩图报、慷他人之慨……,从来不是稀罕事。
江路说:“我赚的钱就是我的,日化厂没帮我赚一分钱,我为什么要帮日化厂?”
大概是没人提过怎么应对这句话,那小子绞尽脑汁,想出了一句话:“因为日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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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养了你!”
江路:“好笑!”
论养了江路,也是她从小长大的那个地方。
之后的日子,江路继续为自己的服装批发市场忙活。
而以新建路为核心,她那句“肥皂都没人要,制造车间怎么会有人要”也流传开来了。
与此同时,还有诸如江路眼里只有钱之类的批判。
半个月后,流水有所长进,江路也终于等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两位重要客户。
一位是在林州市里开服装店,顾客埋怨她那里的衣服还没地摊上的好,当然,她也不会自降身价在江路这里拿和摊贩们一样的货,她是想来江路这里“订货”,下次拿货的时候,给她特地带一批不一样的,该怎么定价怎么定价。
开店的拿货量和摆摊的拿货量天差地别,江路盘算了一番,就答应下来。只不过她给老板的时间是十天后。
另一位客户的拿货量也很大,一口气要了五千的货,只不过人家不在林州市活动,他还要再往西一点。
江路不管这位是拿去继续分销,还是如何。人家买,她就卖。
此时,江路已经把存折里那两千八补齐了,手上又有了一万现金。
折腾一大圈,钱还是这么点钱。不过江路知道,这一万块她也马上保不住了。
江路又一次来到白老板的小屋子,这一带人际荒凉,两人不用担心会被人看到。
江路:“我已经给你两个兄弟预支了这个月的基本工资,你这边怎么说?”
“配合你拖着时间还不够吗?”
江路:“现在日化厂报价八万,你让我怎么买?”
“其实我们可以合作。”
江路坚决说不。
开玩笑,和白老板合作,她就等着那一万块打水漂吧。
她今天来这里,无非是想要白老板给出一个明确的承诺:不会和她抢制皂车间。
当她踏入日化厂领导办公室的那一刻开始,白老板必须明确说他不买了。
白老板所谓的给她时间,又何尝不是在压价呢?估计压的还不少,日化厂的领导都降价了。
白老板坐在自己简陋的椅子上,说:“我跟他们谈的是五万,你可以技术入股,厂里你说了算。”
“你要我给你打工?”
“怎么算打工呢?你出五分之一的钱,拿一半的利。”
江路:“是不是你心里有数。”
江路双手抱胸,站在白老板面前,俯视着看,说:“如果你坚持,那就当这件事我们从来没谈过,明天王大飞和王腾云也不用来我这里了?”
白老板似笑非笑,抬头看江路:“如果我没搞错的话,王腾云在你那学到了不少。”
江路说:“那你让他们自己去试试!”江路又不是傻子,但凡这类生意这么好做他们早去了,真正决定结局的市场调研和挑款,她可从没教过人。
现在是林州市没什么南方货,等南方货多了,拼的还是这两样。
要是王腾云跟着她跑了那么几趟就学到了,那人家天生就是做这个的,她没什么可说的。
白老板站了起来,问:“你打算怎么用你那一万拿下车间?”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最后一个条件,明天开始支付另外三人的工资。”
“一个月八十,其他没有了。”
“第一个月八十,后面和其他人一样就行。”
“行!”
20. 第 20 章
这段时间,除了白老板没一个人问过制皂车间。
厂领导希望对方能承诺接手后不开除任何一个员工,但是白老板不愿意。
不愿意就意味着对方肯定会开除几个。
现在他们日化厂下岗的员工太多了,之前那一大堆下岗员工还有很大一部分人没找到新的工作呢,这一批肯定是要尽可能保住的。
双方僵持了一阵,白老板趁势讲价,就在厂领导妥协,以为能用一部分价格换这份承诺的时候,白老板又拿上乔了。
之后不管怎么说,白老板就是坚持不承诺。
不得已之下,又重新张贴了告示,甚至听说江路撕下过那个告示,想去和江路聊聊。
结果他们这边还没行动,江路的名言“肥皂都没人要……”就传遍了。
厂领导这下也死心了,还有人愿意接手就不错了,能换一点钱是一点。
可是他左等右等,都没能等来白老板,甚至派人去他那个垃圾场都没找到人。
厂领导只觉得天塌了,他们这个厂真的要彻底完了吗?
就在领导打算向上打报告的时候,江路一身光鲜亮丽,拎着个小巧的手提包走了进来。
厂领导见到江路,盯着她看,想知道这位是来干嘛的。
据他所知,这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江路悠哉地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掏出厚厚的一叠钱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路翘着二郎腿,拨弄了一下钱,说:“前几天被我们巷子里的小屁孩教训了,说我有能力了却不帮着日化厂度过难关,说我是日化厂养大的,结果却是个白眼狼。”
“我这几天想了一下,觉得他有句话没说错,我现在有能力了。”
“另外呢,虽然我不是日化厂养大的,但是我的女儿斐斐好歹也是在新建路长大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新建路的邻居们赖以为生的日化厂倒了。”
厂领导面露喜色,幸好他拖到了今天。
然而江路的下一句是:“不过我呢,钱也不多,买是买不下的。”
领导脸色变了。你买不了,那你来干嘛,别说是来送钱的,傻子才会有这个想法。
“不过,我记得前阵子上头出了个国企承包的政策,我愿意包下我们日化厂制皂车间这部分的经营权,就当为领导排忧解难。”
承包费才几个钱?
领导:“江同志啊,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我们暂时没有承包的想法。”
江路:“我保证不开除任何一个员工。”
领导有一丝心动,可是钱还是太少了呀,他是要拿这笔钱去付另外两个车间的员工的工资的。
领导:“这不是开出不开除的问题,主要是,主要是我们真的没有这个政策。”
江路笑道:“那您向上头问问有没有这个政策。”
说着,江路拿起桌上的那一万块,塞进自己的手提包,笑吟吟地走了。
没办法的时候,有个人愿意承担一部分员工,上头的领导都要笑开花了。
一万块钱也是钱,好歹能给员工发点钱,稳一稳。
江路一点都不担心这事没后续。哪怕这个制皂车间才三十几人。
领导看着江路的背影,又回过头来看刚才放着钱的地方,欲言又止。
江路继续忙活自己的批发市场,准确地说开发自己的摊贩人脉。
另一边,周敏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终于把当初张老师的那些洗发露给卖完了。
江路拿着钱,找上了张老师。
张老师也从其他人的嘴里听说了一点江路的近况,有说江路发财了的,也有说江路变得势利了的。
不过张老师从这些人的只言片语中,最能听出的是:江路真的很忙。
所以她其实做好了江路把她拜托的那件事忘了的准备的,甚至觉得江路忘了也好,毕竟因为这件事,闹了不愉快。
所以张老师打开门,看到江路的时候,震惊都来不及收。
“张老师,我最近太忙了,前两天刚刚托人把你家的那些洗发露卖完了,这是我们当初说好的钱,你点一下。”
张老师“诶诶”地应着,当场数了起来,说:“没错。”然后塞进自己的口袋。
既然见面了,那总要聊几句的。
张老师:“我知道最近很多人说你的闲话,你别放在心上,日子是自己过的。”
江路知道张老师的好意,说:“放心吧,我知道的。”
工作不一样了,两人突然没话说了。
江路说:“我们也好久没好好聊聊了,就这个周末吧,带上你女儿,我们一起去吃饭。”
张老师本想拒绝,但是看着江路真诚的样子,又说:“好。”
简短的几句话之后,江路便回去了。
张老师是江路的人际关系里,少有的和她的生意无关的人,江路也是想着很久没好好陪斐斐玩了。
忙是忙不完的,与其等等等,不如硬挤个时间出来。
周末结束后,江路就收到的日化厂领导的邀请。
说是经过研究,愿意为江路开这个先例,也算是日化厂和江路一起,为解决日化厂的困难共同努力。
这些场面话江路也不拆穿,附和着道,并说:“要是我能带领着制皂车间突破困境,一定把方法分享出来,共同为我们的日化厂努力。”
也不知道领导信了没,总之双方和谐地达成了初步意向。
至于具体的条件,江路咬死自己要对她制皂车间的员工负责,保证不让任何员工下岗,所以她需要留下更多的钱和拿更多的盈利。
厂领导来和江路协商前,也是商量好了底线的。
最终,江路以一年承包费一万八,按季打款,以及她江路拿分配后百分之九十的盈利额签下合同。
厂领导的心在滴血,这个江路也太狠了,真是能吃下什么就吃下什么。
可是谁叫他们日化厂真的危在旦夕,留着这个车间甚至还要往里贴钱,现在起码不用养这部分人了。
厂领导还想再挣扎一把,看曾经辉煌过的洗发露沐浴露车间能不能重新起来。
江路当作看不出来领导的为难,笑嘻嘻地拿着合同走了。
她去白老板那里要人了。
那围攻过江路的剩下三人早得了消息,在白老板这里等江路来。
不管怎么说,也已经拿了人家第一个月的工资,三人齐齐一声:“老板。”
江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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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打量了一番,看向白老板,说:“这段时间谢了,你这些兄弟别的不说,跟着我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白老板看着自己的这几个兄弟,说:“江老板,我信你。我这几个兄弟,唉,就拜托你了。”
白老板留在自己垃圾场的那几个,实在是家里困难。
事到如今,曾经跟着自己的几个兄弟的未来都算安排好了。
他不会看错江路眼里的野心的,跟着江老板不会错。
江路还有事要忙,领着三人就往自己的制皂车间跑,路上才知道这三人的名字:马岁英、林长江、贺明明。
果不其然,江路赶到的时候,三十几个制皂车间的人已经聚在门口商量了。
自从贴出了告示,制皂车间的人就惶惶不可终日。
尽管领导安抚他们说一定会让接手的老板留下他们的,可是他们这就从正式员工变成临时工了啊!
刚才看见江路从办公区走出去,立马有消息灵通的去打听了,说是以后他们这个制皂车间就归江路管了。
一群人只觉得天都塌了。
江路,只要是住在新建路的人都有所耳闻。
一个为了两百块能和那么好的丈夫离婚的人,一个能为了钱不惜把自己弄得浑身汗臭的狠女人。
不敢想象自己归她管以后,过得是什么惨日子。
最关键的是,江路也不是什么大老板啊!
她拿什么给自己发工资!她那卖衣服赚的钱顶个屁用啊!
就在这群人闹哄哄地商量怎么给江路来个下马威的时候,江路带着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来了。
三人长得就不像好人,往前一站,所有人都闭嘴了。
江路扫视众人,心里数着人头,问道:“你们这里班长是谁?把车间名单拿出来,我先点个名。”
班长下意识的拿出了名单,递给江路。
车间的工作人员都在了,但是还有两个负责制皂车间的文员,刚才说的是也一并归到江路这里。
江路让班长去把人叫来。
班长犹豫了一下,还是去叫了。
两个文员的脸色显然不是很好,但是没办法,以后她们的工资都要江路来发,必须过来。
江路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没有买下这个车间,只是承包了这个车间,签的是一年合同,如果一年后效益不好,我可以随时撒手不干!”
三十几人瞬间哗然,互相看看,又看向江路。
她们当然知道肥皂有多不受欢迎,江路这番话跟判了死缓有什么区别?
江路继续说:“但是我包下车间不是为了当菩萨养着你们的,我是要赚钱的!你们跟着我好好干,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工资!”
这些人稍微松了口气,但是又害怕。
“你们接下来名义上还是日化厂的员工,但实际上,你们心里都有数。”
“之前日化厂是什么光景,你们也看到了,你们是要不能当饭吃的肥皂,还是能买肉买米的钱,想想清楚。”
江路这番话,连威逼带利诱的,底下人虽然心慌。
但是有句话她们听进去了,之前日化厂的光景也不好。
江路自己赚钱那么拼,说不定真能跟着赚到钱也不一定呢?
21. 第 21 章
江路给足了这些人时间,让他们去调整心态。
她直接放了工人们半个月假,这半个月工资照发,但是打对折。
江路承诺发的是钞票,而不是肥皂,也就没人闹了。
现在还留在日化厂的,大部分都是得过且过的,一个个都等着江路有点大动作,连去找工作的都没有。
江路倒是有预料到,但凡这些人有点追求,早主动停薪留职往外跑谋出路去了。
所以这批人,只能用在车间,甚至在车间里也不是那么好用。
不过对江路来说,这半个月的重点是如何把仓库里那一堆洗衣皂卖掉。
江路也没莽撞到一点准备都不做,就冒冒失失把这个制皂车间包下来。
她培养了周敏和王腾云,还有个随时为她出力的刘淑,这样三个人,去山里去村里卖,还有那么多走街串巷的摊贩。
江路怎么想,都觉得她能把这些肥皂卖出去。
然而,当签完合同,厂领导打开仓库,江路看到满满一屋子肥皂的时候,只觉得她还是天真了。
仓库里的肥皂太多了,靠她之前的那些想法完全不可能卖完。
当时,江路就决定必须让厂子停工,在改进工艺前,这些滞销的肥皂不能再被生产出来了。
她也想不通,明明卖不出去,厂子怎么能让车间一直生产下去的。
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江路想了三天,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傍晚在批发市场里待了会儿,想着大家都忙了那么久了,江路索性让所有人下了个早班。
江路回家的时候,周敏还没回来,斐斐领着周敏的小女儿在巷子里和新建路的小孩玩闹,陈晋依旧不放心地远远望着。
院子里,周敏婆婆一边看着孩子,一边做晚饭,小草则端了两盆水,坐在地上,洗衣服。
江路搬了个凳子,出来感受一下放松的气息,又看向小草。
对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说,洗衣服还是太吃力了点,但是小草很聪明的把衣服分成一段一段,打上肥皂,慢慢洗着。
甚至那块肥皂,对小草来说都是偏大的。
江路有点看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等九月份,周敏能不能攒到小草的学费,但是看周敏的样子,估计借钱也会给小草上学。
江路起身,看向院门。
正好,斐斐带着新来的妹妹玩得差不多了,跟子弹一样砰地冲进江路的怀里。
江路接住斐斐,斐斐心安理得地靠在妈妈怀里,问:“妈妈今天这么早下班吗?”
“嗯。”说完,江路放开了斐斐。
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小草洗衣服,斐斐跑了过去,看着小草的动作,转头看向江路:“妈妈,我也想玩这个!”
在斐斐心里,这还是玩。
江路说:“斐斐,小草姐姐在洗衣服,不是玩。”
“那我也要洗衣服!”
小的时候,觉得能洗衣服是很有成就感的事。
江路犹豫了一下,说:“行。”
不过屋里没有还没洗掉的衣服,江路随便扯了一件来给斐斐玩。
一盆水,一块肥皂,一件衣服,斐斐就开动了。
江路蹲在斐斐身边,教着斐斐先把衣服浸湿,然后打肥皂。
对小草来说都大的肥皂,斐斐更加握不住了,尝试几次后,肥皂表面湿润了,斐斐一握就打滑,是彻底拿不住了。
斐斐看向江路,寻求帮助。
江路自己倒是能拿起来,但是哪怕她交给斐斐,斐斐也拿不住。
江路左看右看,萌生一念,拿了刀直接把肥皂对半切,再对半切,取了四分之一交给斐斐,这回斐斐轻松握住了。
看着斐斐高高兴兴地刷着肥皂,江路突然有了想法。
在小孩眼里,什么都是可以玩的。
既然如此,她不卖肥皂,卖玩具!当然,名义上还是肥皂。
主打一个享受亲子互动。
针对的是三岁到五岁的小孩,肥皂形状就做成正方形,看起来可爱点,讨这些小家伙的欢心。
到时候一大一小,捆绑销售!
江路越琢磨越觉得这事可行。
江路和斐斐蹲着玩闹的时候,陈晋看了眼院子,默不作声地转身出去了。
江路余光瞄到了,但是既然斐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也就不说话。
等她把斐斐玩闹过后的肥皂水倒掉,陈晋又出现了,拎着一大袋菜。
江路看了他一眼,说:“你现在是把这里当家了?”
陈晋不知道如何回答,换了个回答的方式:“你好久没好好吃晚饭了,今天有时间……”
江路打断:“你喜欢你就做着吧。”
陈晋点点头,进了自己已经熟门熟路的屋子。
斐斐玩心重,又跑着跟去看爸爸烧饭了。
江路坐在院子里,继续琢磨。要让孩子喜欢,仅仅是做成方形的小小的,显然是不够的。
江路想着,可以在上面印些图案。印个小花猫,印个刀剑,印些房子之类的,到时候用透明的纸来包装。
虽然才琢磨出了这么点东西,但是时间过去了很久,陈晋已经准备好了四个菜,招呼江路可以吃饭了。
隔壁的周敏还没回来,陈晋也盛了点菜分过去,她婆婆连声道谢。
陈晋陪着母女俩吃完,帮着收拾好剩余的一切,才回家。
斐斐又跑去找隔壁的姐姐妹妹玩了,江路扫了眼院子,在门口叫住陈晋。
“你这样不累吗?”
陈晋回到院子里,站到墙边,看向江路,认真地说:“不累。”
江路只觉得不可理喻。
陈晋补充道:“现在两边离得近,我顾得过来,你安心忙去吧,斐斐交给我。”
“这样下去,你也得被骂白眼狼了。”
陈晋说:“我问心无愧就行。”
江路又忍不住笑了,这种讥讽的笑,都快要成为陈晋的专属了。
陈晋被江路笑得不好意思再看她,低着头又想走了。
江路没再叫住陈晋,无趣极了。或许就是老大是这种人,老二才能自私。老三在这两位的衬托下,勉强能算是个正常人。
这天直到天黑,斐斐玩到累了,睡觉了,江路才把视线从斐斐身上移开。
短暂的休闲,江路重新投入自己的事业,又是一次全新的开始。
然而第一步,江路就遭到阻拦了。
她想要做一批新的肥皂出来,势必要让车间里的老员工出来上班,可是等江路挨家挨户地去请人时,没一个愿意出来的。
问就是现在是放假。哪怕江路出五块钱一天加班费都没人愿意。
江路拿这群人是没办法了,一个个的只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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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能拿到工资,那是能少干活就少干活。
最后,还是江路找上了已经退休的老师傅,愿意出来给江路一点指导。
也算歪打正着,江路叫上马岁英三人,她们四个学会了所有流程,也就不用担心被底下的人糊弄。
老师傅虽然不愿意动手,但是传授经验那叫一个事无巨细,从油脂精炼开始,江路几人做一步,老师傅讲一步,凡是老师傅的经验,通通讲给江路了。
温度控制的小技巧,搅拌的力度……
到最后,置入模具的时候,老师傅没忍住叹气:“我们还在用这些,人家已经在用那么精密的模具了。”
说着,比划了一下,江路知道是做香皂的那些模具。
可是现在自己这个厂哪有条件啊,换个切割方式,往上面印点图案已经是目前江路能做的极限了。
能不能成功,又是另一回事了。
只能说整个林州市,见过宝桦大礼包的还是少数,她还是有机会的。
老师傅看着江路细心地往一块一块小巧的肥皂上印花样,说:“你还愿意尝试,是我们日化厂的福气啊,以后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江路听得出来老师傅对这个日化厂的感情,说:“我也是想试试,说完全没有私心,那是骗人的,但是眼睁睁看着我们西江县最出名的日化厂成为历史,我也舍不得。”
江路这话半真半假。
老师傅也懒得辨别,论迹不论心,“你还年轻,还是得看你们年轻人的,我也就这些经验能用得上了。”
“没有您的经验,我们连肥皂都做不出来呢!”
这样的恭维,老师傅听得多了,但若是不说,又不合适了。
等这一批肥皂硬化后,江路用透明塑料纸包装好,清清楚楚地露出图案,又拆了几箱已经打包好的肥皂,一大一小地放在一起。
可是江路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这东西拿出去,真的有人买吗?
她自己应该就是这类产品的受众,可是这样一包土里土气难看的洗衣皂放在眼前,她是真的不会掏钱的。
江路的心情一下子不好了。
身边马岁英三人也感受到变化,紧张地问道:“老板,怎么了,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江路不知道该怎么说。
问题当然是有的,只是这个问题不是马岁英想的那些问题。
江路摇头,说:“你们先回去吧。”
马岁英有点不放心,但是江路说完这话,就不再搭理他们,也只能走了。
他心里还是很感激江路的,拿到江路发的第一笔工资那一天,他媳妇就说:既然有人给了正经工作,以后就好好做。
替江路合上门,三人走了一段路,小声地商量:“老板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要不要跟老大说?”
马岁英觉得不合适:“老板的事,就没必要跟老大说了吧。”
“你是不是傻,真没看出来老大对老板有意思啊?”
马岁英努力回忆着,摇头,说:“没看出来。”谁对女孩子有意思是会去抢人家的生意的啊?
马岁英继续说:“老板工作上的事,告诉老大,那不是相当于叛徒吗?你们拿的是老板的钱。”
这么说也有道理。
几人便歇了这个心思,转头聊上了自己到底是怎么觉得老大对老板有意思的。
22. 第 22 章
江路盯着眼前简陋的母子装洗衣皂,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精确传达自己的卖点。
如果有个人告诉她,买了这份母子皂就会出现和斐斐温馨的互动,她是一定会买的。
但是她实在没办法把眼前这玩意儿和这样的画面联系起来。
江路关上厂房的大门,准备去批发市场看看。
自从拿下这个车间开始,江路就天天两头跑,待在批发市场的时候,江路也不说话,由着王大飞忙活,她就在一边观察客户和拿货情况,盘算下次该怎么拿货。
顺便和客户闲聊点什么,诸如最近什么卖得好什么卖的不好之类的,又或者市面上新流行了什么。
每天结束的时候,江路就和王大飞一起盘账,每一天的情况都清清楚楚。
到了去晋州拿货的日子,江路就和周敏一起守着,江路也想教周敏简单的记账,但是周敏不知怎么想的,死活不愿意。
江路劝了几次,还是没能把人说通。
这种事没法强求,目前看,王大飞做事实在,没什么歪心思,江路也就歇了其他的心思。
第二天,江路依旧没有头绪,索性跑去百货商店找灵感,她那一批新的肥皂做出了,总不能还是扔仓库吧。
终于,在晚上斐斐再一次提出想要洗衣服的时候,江路想到了:她把自己和斐斐一起洗衣服的样子拍下来,印在包装上,别人不就一看就知道了吗?
想通就是一瞬间的事。
要吸引人,画面要拍得漂亮温馨,江路对着镜子看了看,幸好她爸妈把她生得漂亮,至于斐斐,三岁的孩子,怎么看都是可爱的。
她这个院子稍微收拾一下,简单干净也能当背景。
现在就差相机和摄影师了。
江路心想:不然就去找嫂子吧,跟自家人低头不丢人。
把斐斐丢给陈晋,江路就出发了。
江路娘家在西江县名远寺那一带,离新建路不远,江路骑着自己的三蹦子就这么出发了。
这条路两边也是院子,但是和新建路是两个画风。
新建路的院子古朴敦实,灰扑扑的石板路,一到雨季就长出零零散散的青苔。
这里的房子筑起了漂亮的围墙,墙上攀着各种各样的花,江路来到父母家门口,按响门铃。
来开门的是江引。
这么多年,还是江路第一次敲响娘家大门。
江引很高兴:“你怎么回来了?终于想通了!快进来,今天炖了排骨汤,一起吃晚饭吧!欸,怎么没带斐斐过来?没事没事,你来了就好。”
江路还一句话都没说,江引已经劈里啪啦自顾自脑部了全部,拉着人往屋里走了。
从餐桌望出来,能看到院子里发生的一切,见到是江路来了,桌上几人不约而同地放下碗筷,看向江路。
江路出嫁的时候,江引的儿子江浩渺才两岁,早对这个姑姑没什么印象了。
但是他看大人看向外面,他也跟着看过去,问道:“这是谁呀!”
“你姑姑。”
“姑姑好漂亮啊!”江浩渺也是久闻姑姑大名,知道自己的姑姑是个神奇的人。
在江浩渺的想象中,江路是一个抽象艺术家。可能是蓬头垢面的,也可能衣衫不整。
有了这样的铺垫,见到稍作打扮的江路,江浩渺第一反应就是:姑姑真漂亮。
钱丽芬没忍住轻轻拍了一下江浩渺的脑袋。
江父江母也看了过去,心中齐齐想着:那江路本来就是漂亮的呀。
很快,江路跟着江引来到餐桌前,江引忙活着给江路拿了碗筷,移了椅子,按着江路坐下,还给江路舀汤。
一副江路饿了八辈子的样子。
江父看不得儿子这殷勤样,哼了一声,管自己低头吃饭,江母也淡淡的,低头吃自己的,只是没阻止罢了。
钱丽芬看了看,索性也管自己吃饭。
既然登了这个门,哥哥还这么热情,江路怎么都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是来找嫂子帮忙的。
但是先求和,再开口,效果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江路拿不准,盯着自己身前的碗,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开口,只能先“爸妈,嫂子侄子”的依次叫了个遍。
江父江母不说话,钱丽芬给了回应,招呼江路吃。
只有江浩渺兴奋地又夸了一句:“姑姑,你真的好漂亮啊!”
江路也夸回去,这才发现自己都没给侄子带点东西。
一顿饭吃到尾声,江父开口了:“行了,都吃得差不多了,可以说你是来干嘛的了。”
他可不会觉得什么江路想通了。
刚才不问,无非是怕自己被气得吃不下饭。
江路默默地吃了一阵,她想过要么算了,相机这个事,不找嫂子,也能有办法。
江路犹豫了。
所有人都在等江路说话,江路抬头,最终还是说出口了:“我想请嫂子帮我和斐斐拍一组照片。”
江路刚说完,江父就重重地放下筷子,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起身往外走了。
江母看了江路一眼,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吃着。
钱丽芬想了想,问道:“拍来做什么呢?”
江路简单讲了一下自己的设想,拿去给自己做广告。
钱丽芬听懂了,说:“行,明天我没空,后天我来找你。”
钱丽芬答应得干净利落,江路连声道谢。
江母看似一直在吃饭,实则始终关注着这边的动静,这会儿,终于说了:“找嫂子帮忙也不知道给侄子带点礼物,有你这么做事的吗?”
“今天来得急,明天我一定补上!”
钱丽芬笑笑,对这件事没发表意见,江浩渺叽叽喳喳地开口了:“姑姑,我不要礼物,我想去你家玩!”
江浩渺知道自己有姑姑,班上其他小朋友也会讲自己去姑姑家玩的事,但是他从来没去过。
他最想的就是去姑姑家玩。
江路看向嫂子,钱丽芬点点头,江路便和江浩渺约好明天来这里接他去自己家。
到了拍照那天,江浩渺又来了,他说他也要拍广告。
江路觉得很好,钱丽芬也没有意见,姑侄仨就这么拍了一天。
江路和钱丽芬一起挑了挑了一张,配上文字“春江牌洗衣皂”“享受亲子温情”,就拿去大规模印刷了。
江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一口气印了三万份,拿到海报的当天,江路连夜带上马岁英几人,还把王大飞和王腾云也叫来了。
江路打开仓库门,马岁英几人跟着倒吸一口凉气。
满满一仓库啊,这得卖到猴年马月!
不是,眼下是,他们得换包装换到猴年马月啊?
王腾云属于破罐子破摔了,和老板吵过,跟着老板蹲过沟,大胆问:“老板,等我们把这些包完,有没有加班费啊?”
江路看向他满脸的期待,说:“要是卖出去了,自然是有的。”
王大飞一下子来劲了,上前就开始搬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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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说:“老板,我相信你,我们一定能卖出去的!”
江路盯着成箱的肥皂,心中哀叹,你相信,我都不敢信。手下的信任,不光能提供动力,也加剧压力。
江路拆了一箱肥皂,搬了张桌子,示范如何用自己的海报纸来包装肥皂。
等每个人的手法都确认无误后,便一人一箱干了起来。
四个小时后,江路带着换好包装的二十五箱和五个人转移阵地,剩下仓库里留着二十箱已经包在一起的亲子装。
他们去了服装批发市场,开始了新一轮的忙活,要把这些海报塞进衣服的包装袋里。
那些单价低的衣服没有包装袋,但是江路想着会买这些衣服的,本也不会考虑买这花里胡哨的洗衣皂。
直到凌晨,大家才一起把这些活做完。
江路顺带着把明天的任务安排了:王大飞和王腾云一起看店,互相照看着,生意不忙的时候可以在休息室里休息。
但是千万记得!一定要给那些摊贩送新包装的洗衣皂,一箱一箱的送。
这些摊贩本人都是有一定经济实力的,身边也不乏会为此花钱的人,只要有一个被海报吸引到,并萌生了来买这肥皂的念头,那她就达成目的了。
塞到那些衣服里的海报也是一样的目的。
江路匆匆睡了一晚,跑到日化厂,一个电话就打到了刘淑那儿:“姐,现在该你发力的时候了!”
刘淑在那惊喜,“江路,你真的买下那个车间自己做老板了啊!”
“没有没有,见面了细说,你今天有时间的吧,我来找你。”
“早上要上课,中午十二点见!”
“行!”
时间一到,两人准时会面,刘淑坐上江路的三蹦子,嘻嘻哈哈地摸着,说:“没想到真让你干成大事了!我就知道你要是把心思放在事业上,我们哪有从你手里抢饭的本事。”
“姐,这你就夸张了,我现在也就混口饭吃。”
“什么叫混口饭吃,我可听说了,你在城郊那开了个服装批发市场,我们学校门口,还有我家那块的摊子都是你那拿货的,赚了不少吧?现在得叫你江老板了!”
江路:“有的赚,不过做批发嘛,压货。”说着,江路从后面的车兜里拿了一捆洗衣皂给刘淑。
“看看这个。”
刘淑拿着肥皂,最先就看到了肥皂正面江路和斐斐、江浩渺的合照。
“这个是你吧!你怎么想的,居然把自己印在包装纸上,还怪好看的,这是你女儿吧,也太可爱了吧!”
江路点头,说:“怎么样,看了心不心动,带你家崽一起洗衣服?”
刘淑切得一声,“你当我疯了?我干什么不好,带他洗衣服?”
江路不在意刘淑的话,问道:“现在你儿子托儿所午休吧,走,带我去见见你儿子!”
刘淑伸手拦住江路:“别,你可别给我找麻烦了,要让他看上了我今天晚上不用睡了!家里的衣服床单都得被他洗一遍。”
江路笑呵呵地把肥皂放回车后兜,说:“逗你玩的。说正事,这市里的百货商店、供销社、杂货店之类的,你有没有认识的人,带我引荐引荐。”
刘淑:“感情找我干这事来了?你就没有认识的人?”
江路:“都那么多年不联系了,贸然找上去多不好意思啊。”
刘淑:“那你找我就好意思?”
江路:“我看你来挖苦我的时候很好意思啊!”
刘淑:“欠了你的。”
23. 第 23 章
刘淑直接带着江路找上了百货商店的营业部主任,是她婆家那边的关系。
江路这边能开出正规的公家单位的出货凭证,刘淑几句话就让对方答应了收这货。
但是对方也明确说了,给不到好位置。
江路不在意这些,她想要的只是一个名头:百货商店也在卖这个嘞!
这边谈妥之后,江路开始了自己真正的进攻。
杂货铺、供销社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江路的目标。
第一家是一个路边比较大的杂货铺,江路抱着一箱肥皂就上前和老板娘搭话。
“你这是洗衣皂啊!还怪好看的。”
“好看吧,西江县日化厂做的,质量没问题的。”
老板娘兴趣不大,江路继续说:“我们这样一组的进货价是三角,建议您卖四角。”
江路在价格上没怎么变动,针对小朋友做的那块小肥皂大约占正常大小的三分之一,她就涨了三分之一的价。
老板娘不说话,但也不赶人。
“您看,我们这个包装好看了很多,上面是小朋友学着洗衣服的场景,小肥皂上还印了图案,您要不要试着拿一点,说不定有小朋友看上了呢?”
老板娘接过肥皂仔细看了起来。
江路又掏出一张卷起的海报,递给老板娘,“您把这个纸贴门口,您看拍得多好看啊,就试试呗。”
这个画面确实赏心悦目。
老板娘仔细看了看,笑道:“这是您和您家孩子吧,确实好看。”
江路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说:“您也觉得好看吧,贴上这纸,说不定就有人冲着这海报走过来呢?不买这个洗衣皂,可能也会买点其他的东西。再说洗衣皂这东西,能放很久,您总是卖得掉的!”
老板娘盯着江路细看,想了想,说:“那我就试试吧!我拿一箱吧。”
一箱肥皂24块,江路收到7块2。
之后,江路如法炮制,只要是有可能卖洗衣皂的店铺,江路都进去跟老板推销了。
有些直接把江路赶出来了,也有的听了几句就摇头,愿意拿个一箱的是少数。
后来江路退而求其次,主要目的是游说老板同意自己贴海报,这些主要以杂货铺为主。
至于供销社,没有认识的人,那是真的油盐不进,江路想了想,也就放弃了。现在的私人杂货铺够多,她还是继续去纠缠私人老板吧。
一整个下午,路上要时间,纠缠老板也要时间,江路只跑完了三分之一个林州市市区,推销出去四箱洗衣皂,不过手上的海报倒是发出去不少。
看着赏心悦目的东西,别人免费给的,那就要了。
这样的成果,江路还算满意。
不过刘淑有点怏怏,尽管她全程都没出力,只是在一边看着而已。
她没想到这么难,也没想到大家这么不给面子。
直接面对尴尬、甚至恶意的江路能一次一次微笑着上去攀谈,刘淑却只想躲起来。
江路说回去的那一刻,刘淑松口气,她不用再面对这样的画面了。
路上,刘淑突然提起来:“江路,看不看电影,学校旁边的电影院今晚放《家有喜事》,周星驰你知道吧!还有张曼玉——”
江路当然知道。
两个月前,她也和刘淑一样,下班后有大把的时间放在这些事上。
但那样的生活,对江路来说恍如隔世。
江路犹豫了一下,说:“我还是不去了。”
刘淑拉着江路的手不放:“你去干啥啊,差这么一晚?你这肥皂我看一时半会儿也卖不出去,不如跟我去看电影!”
江路抬头,看了看天,天没黑透,但是已经看不到太阳的影子了,离工人们重新开工也只有四天了。
她的时间不多了。
江路说:“明天吧。”
刘淑想了想,觉得也行。
到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江路手里还剩下一万张海报。
坐在电影院时,刘淑笑得很开怀,无厘头的剧情让人轻松。
江路盯着前面,心思全在外面,大家哈哈笑起来的时候,她也跟着扯起嘴角,只是心里却一点都激动不起来。
九十几分钟的电影,对江路来说好像是在坐牢。
只有看见张曼玉的时候,江路脑子里稍微活跃了一点,她在异想天开,要是能请来张曼玉给自己拍海报,是不是会更好一点。
因为张曼玉更好看。
不过她连张曼玉的面都见不到。
江路想着,又低落起来。要做成想做的事,是很难的。
如果说一开始,她赚更多的钱,是为了给斐斐更好的生活。
那现在,江路已经确认,她不需要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她想赚大钱,是因为她就是想赚大钱。
和任何人都无关。只是因为她想这么做。
电影结束,刘淑笑得脸颊发酸,和江路叽叽喳喳地分享,才意识到江路并没有那么开心。
“你怎么了?”
江路转身看向刘淑,摇摇头,正想说话,一个烫着头发,穿着V领的女人拦住了江路:“欸,你就是那个照片上的人!”
江路有一瞬间的激动,看向来人。
女人掏出海报,展示给江路看。
“对,是我。”
“你这个照片拍得可真好,能不能问一下是哪里找的照相馆啊,我也想去拍一个类似的。”
江路虽然没把激动表现出来,但内心是有期待的,结果听到来人的问话,那一丝高兴荡然无存。
江路的大脑飞速转着,想趁机把话题引到这个洗衣皂上面,不过再一看对方的样子,不像有孩子的样子,索性实话实说:“这个不是照相馆照的,是我嫂子给我照的。”
女人“啊”了一声,十分遗憾,再一次细细看向海报,走了。
不等刘淑安慰,江路说:“走吧。”
江路安慰自己,效果没那么快能看出。既然有人看上了这张海报的摄影,那就一定有小朋友看上新玩具:肥皂。
如此,又等了两天。
江路什么都没等到,她发出的那些海报石沉大海,销量几乎为零。
过了明天,工人们就要重新回来上班了。而她也该准备好他们的工资,重新思考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江路坐在日化厂分给自己的办公室里,写写画画。
这个办公室里除了江路,还有六人,是另外两个车间的人,平时干些对账之类的活。
江路放下笔,盯着窗外发呆。
时间差不多了,她也该收拾收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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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批发市场那边什么情况。
周敏现在跟着王腾云一起在其他县里开发客户,王大飞则依旧留着看店。
看江路收拾桌面,赵采妹停下手里的工作,和江路搭话,“江老板,我听说你那边的工人后天就回来上班了,这工资是怎么打算的啊。”
江路看过去。
见江路不回答,赵采妹补充道:“我弟和弟媳之前都是制皂车间的,他们也不好意思到你跟前问,就托我帮忙问问。”
江路继续自己的动作,说:“这个你让他们放心,他们的工资我还是出得起的,别到时候让他们上班,这个不行那个不干的。”
江路说的就是之前她想再做一批小肥皂,请不动任何人的事。
赵采妹的弟弟两口子拒绝得非常干脆,有理有据。
赵采妹尴尬地笑了笑,说:“诶诶,我知道了。”
江路离开办公室,身后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准备开始聊江路了。
这时,办公室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电话安置在赵采妹的身边,赵采妹接了起来。
那人在电话那头说了几句,赵采妹一脸震惊地看向江路,其余人也跟着变脸。
“江老板,是你的电话。”
江路接了过来。那头是某个杂货铺老板,说要五箱亲子装洗衣皂,问能不能送货。
这当然能!
江路快速的记下地址,就打算出发。
走到门口时,江路突然想到什么,对赵采妹说:“等会儿如果有人找我要送货,你就把地址和数量记下来,辛苦你今天加会儿班,我会付你加班费的。”
赵采妹刚刚问过江路工资的事,自觉已经得罪了江路。
现在眼看着江路的生意要起来了,自己家里还有人在江路手底下干活呢,哪敢不应。甚至连江路几点回来都不敢问。只一个劲地安慰自己江路还要送货,一定会回来的。
大概是市里问这个肥皂的人多了,后面赵采妹又接了三个电话,两家要五箱,一家要十箱。
放下电话,六人面面相觑。
“江老板真的有点本事,不愧是大学生。”
“是啊,采妹,你弟妹又撺掇你得罪人,你就不应该问。”
“对啊,幸亏你不是她的人,不然以后怎么办?”
“不是她的人都已经直接让加班了,不就是仗着弟弟两口子在她手下吗?”
“那也没办法,谁让人家是老板。说实话,要是她那里真的能发出工资,我都想去她那里了。”
“你疯了,我们可是正式工!”
“没钱的正式工有什么用?”
……
等这几人聊得差不多了,才带着同情的目光和赵采妹道别。
赵采妹倒没觉得有多难受,听说之前江老板让他弟弟加班一天给五块,那今天自己怎么着都能拿个一块钱。
虽然不多,但要是天天有这样的好事,她还是很乐意给江老板干活的。
没多久,赵采妹就等到了江路。
江路看着送货单,说:“谢谢。今天先给你两块,其他的明天我们可以再聊。”
赵采妹接过钱,也说:“谢谢江老板。”
江路又去送货了。听那老板说,很多小朋友都要买,放学后问亲子装肥皂的人就没少过。
24. 第 24 章
回家之后,江路已经躺在床上了,但是又想到点什么,又连夜起床,拉来了马岁英几人,来到厂里,开工干活。
第二天一大早,江路把斐斐扔给陈晋,自己跑到了办公室等电话。
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江路没想到看了了赵采妹。
虽然接触不多,但是就这么两次的交流来看,江路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个妹子挺有意思的。
江路:“这么早就来了?”
赵采妹有点腼腆地说:“嗯,我想着可能会有电话。”
这是直接把自己当接线员了,江路推开大门,笑着说,“那我俩还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担心有电话,但是没人接到。”
赵采妹笑笑,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江路想了想,说:“以后就拜托你帮忙处理一下我的电话吧,就是工作时间会长一点。”
“没事的没事的,本来就是要来上班的。”
江路有点不好意思:“那也占据了你额外的时间和精力,如果你愿意长期做的话,我按月工资112给你,你觉得行吗?”
这个数字出乎赵采妹的意料,加上这笔钱,她的收入变得很可观,和厂里的高级工人比也不少了。
“行的行的。”
事情顺利得出乎意料。
不过江路还是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专属的固话。可是装个固话就要大几千,她现在手头有点紧,暂时先蹭着吧。
一旦撑过了艰难的时期,所有的一切都顺利了起来。
江路和赵采妹刚坐下没多久,电话就又进来了,还是来订货的。
江路示意赵采妹好好干,给这些的老板的回复一律是“中午就能把货送到。”
而江路则去把马岁英几人找来,继续开工做小肥皂。
江路载着三人重新回到日化厂,三蹦子刚进大门,江路就看到在制造车间门口晃悠的两人了。
正是赵采妹的弟弟和弟媳。
江路勾起唇角,真的很有意思一家人。
两人见到江路,忙上前解释自己前几天的行为,江路往前走去,打断道:“我只在乎你们的活干得好不好,剩下的不用多说。进来吧,今天任务有点重。”
马岁英几人很快找准位置,赵家两人有点不知所措,等着江路安排活。
“你们之前是哪一道工序的,现在就还干哪一道。马岁英,你来这里。”
她现在卖的就是这么个噱头,质量什么的,也就是60分和61分的区别,谁干都一样。
六人一批一批地做着。
江路检查着前一晚做出了的肥皂,但是这么短的时间显然没法完成最后一步:硬化。
江路咬咬牙,直接就这么包装起来,在组合的时候塞个纸条,到时候再跟老板提一句,就算撇清责任了。
至于这些人买回去,会不会再自己放硬,就不归她管了。
到中午,日化厂的工人纷纷围到了江路那辆三蹦子边上,听说江老板把这些卖不出去的肥皂卖出去了,还卖得很好,必须来看看热闹。
“一箱,两箱……四十箱……诶诶都五十箱了,还在搬!”
“我天,江路真的有点本事,这都能让她卖出去!”
……
江路指挥马岁英干活,听着这些话,心里有点得意。
谁不爱听好听话。
不过也有人发酸:“也就这一次,谁知道后面还能不能卖出去。”
江路一样听到了,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尖,就不跟这些人一般见识了。
装满一车,江路就出门送货了。
马岁英继续带着大家伙儿做肥皂,今天做出来的,就是明天白天交货的了。
赵采妹走到窗前,看向热闹的空地,正好和王巧妹对上。
王巧妹的表情还是不服,赵采妹收回视线,回到工位上,做自己的事。
王巧妹和江路的事,这条街有谁不知道?不论结局如何,都是她们的热闹。
赵采妹自然也有自己的看法,她只觉得王巧妹傻。有这样的大哥大嫂,稍微有脑子一点,日子也不会差的。
过于贪心也是一种傻。
江路的世界好像早已脱离这些家长里短,奔波在大街小巷。
江路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晚上从陈晋手里接过斐斐,准备歇下时,院子里来了个自己意料之外的人。
是林清清。
江路没把人往外赶,在自己小小的会客厅兼餐厅招待了人。
“江老板,听说你缺人,我识字,能写会画,会简单的记账,你看能不能在你这里找份活。”
江路:“你不是在做服务员吗?”
“能做点轻体力的活,当然是想要干这样的活了。”
江路笑了笑,“倒是老实。”
场面就这样僵持下来,江路见林清清不说话,问道:“你从哪里听说我缺人的?”
林清清顿了顿,说:“你昨天晚上带着人在厂里干,一看就缺人啊。”
“车间里的活和识字不识字有什么关系。”
林清清这才实话实说:“我前几天路过的时候,听你隔壁的老人跟人聊天,说你好几次想教她儿媳妇记账,但是她们不愿意,怕辜负了你的信任。”
江路听了,抿唇,问道:“你来之前跟老三说了这事吗?其他人知道吗?”
林清清忙说:“跟陈宴说了,但是大嫂你放心,老二她们还有爸妈都不知道,您放心,如果我来你手底下干活,绝对不会说出去任何事。”
江路想了想,说:“那行,你来试试吧,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被我查出来任何问题,就打道回府。”
“诶诶大嫂您放心,我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林清清了,当时也是我太傻了,看不清形式。”
江路不发表评价,只是赶人。
关键位置的人选确实是件难事,她好不容易信心满满地物色了一个,结果这个性格实在难办。
不过她也理解,周敏想要的不过是能赚钱。
再多的,她拒绝担负这个责任。
林清清,既然愿意,那就试试吧。其实江路有点看好赵采妹,不过人家现在的工作挺好的,不一定愿意完全跳到她这里。
现在这个阶段,能有人愿意跟着自己干,就知足吧!
江路这么想着,打着哈欠期待第二天的到来,明天就是自己这个小作坊真正开始的第一天!
江路走进车间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穿戴好工作服,做着开工前的准备。
这些人的表情,可比半个月前顺眼多了。
一个个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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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表现自己,生怕被踹走。
江路拍拍手,示意这些人停下来,数了数人头,发现少了两个,找来人问,才发现是那两个坐办公室的。
江路把人叫来。
小小的制皂厂第一次全体员工大会就此开始。
江路第一句话就是把两个之前坐办公室的发配进车间。这是她一开始就做好的决定。
至于抗议?不想干就滚蛋。
她只承诺不开除原有的员工,没说不调换位置。
工资结构也大变样。
这些人之前拿的工资都是按级别定的,江路大笔一挥通通改了。
所有人的工资都定成基本工资+绩效+奖励的表现形式,基本工资88,绩效60,只要规规矩矩在车间里干活,这148都是能拿到的。
除了江路本人,没有第二个人能扣这些人的绩效,江路自诩也是个绝对公正的人。
至于额外的奖励,就更加没有规则可言了,目前来说相当于不存在。
江路的这个决定,是有点让人人心惶惶的。不管自己工作认不认真,有这样一把刀悬在上头,总归难受。
不过江路管不了那么多,这些人要是还跟以前一样叫都叫不动,她这个厂还怎么开办下去。
这两天的生产任务就是在马岁英三人的指导下,全力生产小块的洗衣皂。
赵采妹那边,电话还在进来,今天给的回复是明天早上五点送到货。
这是江路想的最合适的时间点了。
肥皂已经稍硬能用了,又不耽误这些杂货铺第二天的生意。
整整一周,江路的车间都如火如荼地干着,仓库里的库存也肉眼可见地少了下去。
甚至还有小摊贩直接跑来拿货的,可想而知这个肥皂在市里卖得有多好了,甚至赵美丽也想拿一点。
所有人都高兴着,满心以为以前的苦日子终于要过去了。
只有江路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十天后,仓库里的库存清得差不多了,有心的人都能算得出这几天江路赚了多少钱,车间里那些工人也充满了期待。
这么久,她们终于可以拿到真真切切的工资了。
比这些工人更热情的,是那些巷子里还闲着的人。
傍晚下班的时候,江路刚出日化厂大门,准备去批发市场那边,就被人拦下了。
是个有点眼熟的婶子。
来人一上来就往江路怀里塞了一篮子,里面是一些腊鸡腊肉。
江路低头看了一眼,心中有点震惊,这么快就有人“贿赂”自己了?
果然,对方开口就是给自己儿子安排个工作,她儿子肯吃苦能干活,江路怎么都不会亏的。
先不说江路知道眼前的繁荣是暂时的,就算她真的需要人手,她也不会要这种找个工作还要父母出面的人。
江路把篮子推了回去,说:“厂里暂时不缺人,缺人了我会贴告示招工的。”
江路直接骑着三蹦子走人。
身后的婶子瞪着江路的背影,呸了一声:“不要就不要,装什么,谁不知道你把自己三弟妹都招走了?”
说完,婶子转身就走。
看见日化厂的时候,又呸了一声,继续咒骂:“依我看,这个厂迟早倒闭,神气什么?”
25. 第 25 章
林清清已经跟着王大飞干了十天了。
江路直接让两人都这么干着,正好可以互相轮班照应一下,不会太累。
江路刚到,林清清就迎了出来,说:“老板,今天我们这边只收到了十箱订单,是林江县那边的人来定的。”
言外之意,市区里的人已经对所谓的亲子装洗衣皂兴趣不大了。
江路点点头,这是迟早的事。
甚至这个热销的时间不算短了,以及因为有对外辐射的效果,这个生意不至于完全成为一次性生意,之后还能细水长流地给自己的厂带来收入,已经很不错了。
江路照例在三间屋子里忙活了一会儿,然后提早关门,用自己的三蹦子载着王大飞和林清清前往白老板那小屋。
前几天的时候,王家兄弟提出了要请江路吃饭,当时江路忙着盯洗衣皂的事,说再等等。
这几天,江路想着她和白老板那几个兄弟一起干有一阵子了,是时候该请顿饭犒劳一下了。
几经商量下,最终决定由江路掏钱,白老板出力,就在垃圾场的小屋里敞开了吃一顿。
周敏和林清清也是自己的员工,江路跟白老板打了声招呼,一并把人带上了。
一行人到达白老板的小屋时,马岁英几人已经就位了,端菜的端菜,洗菜的洗菜,白老板在小灶前忙活得不行。
江路跑去灶边瞅了一眼,大虾大鱼大肉,看起来味道不错。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艺?那你开什么垃圾场,开个饭店一样赚钱。”
白老板听了江路的话,看了她一眼,继续忙活手里的锅。
等江路要没了耐心,跑去和周敏几人闲聊,白老板才说:“赚过不用亲历亲为的钱,哪甘心赚靠劳力代出来的钱?”
江路离开的脚步只是停顿了一下,继续朝周敏那里走去。
白老板回头看了眼江路,没再说话,继续顾着自己的小灶。
周敏和林清清两人有点拘谨,要不是有王家兄弟照看她们,都想偷偷溜回家了。
江路回来了,王大飞就不用承担这份工作了。
周敏问:“江老板,你和这个白老板是朋友吗?”
林清清也竖起耳朵,她和江路同个屋檐下那么多年,从没听说过她和这个黄世仁有关系。
江路说:“也不算吧,在他这边买了几次东西,就认识了,后来我缺人,他就给我介绍了王大飞几个。”
江路稍稍美化了一下这段关系。
林清清和周敏都信了这个说辞。
周敏有点好奇,“那他就住这个小屋子吗?”
这个江路哪知道,她也不关心这件事,“我和他就是正好做生意认识了几次,住哪就不关我的事了。”
江路是背着白老板炒菜的方向说话的。
正好这时,白老板端了一叠青菜上来。
林清清看了眼桌上的菜,似乎看出了点什么,一下子大胆起来,起身朝白老板那边走去。
江路看了一眼,没有阻止,只当她是想看看有什么菜,甚至说:“自在点。”
林清清充耳不闻,哒哒哒地走到白老板身边,凑过去一看,果然还有几个江路爱吃的菜。
林清清低声问:“白老板,你是怎么知道我大嫂爱吃这些的?”
白老板被林清清直白的问话呛住了,咳嗽几声,说:“你大嫂爱吃这些?我真不知道啊,这真是巧了。”
林清清:“切!少装,这每一个菜都是我大嫂的口味。”
白老板没装没听到。
林清清不再自讨没趣,回到江路身边。
周敏正在和江路聊两个孩子上学的事,她想让小草和小花直接在县城上学,但是前阵子她去问了,厂办托儿所得是子弟子女,她就别想了。
但是街道办的学校又说他们本地的孩子已经够多了,招不了她家的了。
江路心里清楚,这只是托词。
只要周敏给够了钱,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但说实话,周敏的情况,在养家的基础上,还能再负担几个孩子的学费,已经很不容易了。
周敏说:“要是九月份之前,还找不到愿意收小草的学校,我就只能回老家了。”
江路只能顺着说:“回去也好,在镇子上租个房子也能过。”
周敏还想说点什么,但是想到现在自己的日子已经很好过了,又闭上了嘴。
菜一道一道地上齐,人也都坐齐了。
作为这顿饭的两个主人,江路和白老板并排坐在主座,江路边上是林清清,再是周敏,周敏旁边是王腾云。
马岁英来之前得了媳妇的指示,一马当先站起来打算给老大和老板敬酒。
马岁英拎着啤酒瓶,给白老板和江路倒上,剩下的则自己全干了。
江路看着马岁英喝下,也举杯一饮而尽,说:“我们就意思意思喝点,明天还要干活呢,知道吗?”
马岁英:“知道!”
有了马岁英带头,王大飞几人都围了上来,江路来者不拒,啤酒这东西,跟喝水没什么区别。
林清清见势,也跟着上来,江路正想拒绝,白老板率先开口:“女生就算了。”
刚才那么长时间过去,他看得出来,两个女生都是不爱喝酒的。
江路这才发现,刚刚那么多人轮番上来,白老板硬是一口都没喝。
不过她不会为了这个,让林清清喝周敏喝酒。
“嗯,算了,还是吃菜吧,别让酒占了肚子。”
江路说完,一筷子伸向离自己很近的红烧肉,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之后就再没向这个盘子里伸筷子。
白老板自然注意到了江路的筷子,也夹了一筷尝尝。
林清清的心思就一直在这些事上,也看到了白老板眼神的变化,心中不住偷偷的笑,想着:大哥那手厨艺是大嫂盯着练出来的,每一粒盐都按照大嫂的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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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放的,哪是你随便就能拿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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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的时候,几个男的结伴回家。
江路三人是让白老板骑着江路的三蹦子送回来的。
江路没醉,甚至连话多之类的迹象都没有,但是白老板说他不放心,林清清也撺掇着说总归是喝酒了,还是要小心点。
周敏本想说她来开车,被林清清拦住了。
陈晋照例一边带着斐斐一边等江路回家,看到车上坐着的是白老板时,也没有特别惊讶,只是沉默地开门,再关门。
江路从车上下来,斐斐已经冲了过来,伸手就要妈妈抱。
江路抱上斐斐,看向白老板,说:“你把这三蹦子骑回去吧,明天我去你那里拿。”
“也行。”
送走白老板,林清清急急地拉着陈晋也走了。
林清清都看得出来的事,江路不可能没意识到。在意识到的那一瞬间,江路也犹豫过要不要跟白老板说清楚。
可是,江路发现她有点享受这样心照不宣的暧昧。
不管是因为暧昧本身,还是因为是白老板,江路都不想结束。
紧张的生活中,她需要一点舒缓。虽然最让她放松的是和陈晋待在一起的时候,但毕竟和陈晋待在一起的时间有限。
而和白老板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白老板也能偶尔取代一下陈晋的位置。
江路目送着林清清和陈晋离开,抱着斐斐进屋。
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江路隐约听见周敏婆婆说:“怎么江老板身上一身酒味?你们今天干嘛去了?……”
后面的话她没听清,也不想听清。
有时候,对一个人过分的好,又何尝不是一种绑架控制。
被控制的那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江路不知道,她能确定的是:如果是她遇到这种心怀不轨的爱,她宁愿什么都不要。
另一边,林清清拉着陈晋,到了没人的地方,轻声说:“大哥,你不急啊,大嫂都被人盯上了,大嫂好像也很乐意的样子。”
陈晋看了眼被被林清清拽着的袖子,林清清识相地松开手。
陈晋直接向家里走去。
林清清急了,怎么大哥什么反应都没有?
“大哥,你到底怎么想的,天天给大嫂带孩子做晚饭,难不成你是想当菩萨?”
陈晋皱眉,说:“斐斐也是我的孩子。”
“那你还花样百出地给大嫂做饭,有时候连中午的盒饭都是你准备的吧,我看大嫂都不拒绝。”
陈晋想了想,说:“她掏钱了。”
听起来一切都非常正当,但是林清清还是觉得不对,无可奈何下,林清清问:“那现在是大嫂雇你当他的保姆?”
陈晋深吸一口气,说:“确实是这样。”
说出这话的时候,陈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说完,他就急不可耐地转身离开,不愿意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26. 第 26 章
江路回味着陈晋的沉默。
那样的默不作声,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好似把自己的一切都剖开来展示给你看。
这样的陈晋,江路永远不用担心他会跑。或者说哪怕跑了,也很容易回来。
咂摸着这样的情绪,江路度过了愉快的夜晚。
早上太阳还没升起,江路交代了马岁英今明两天的生产任务减半,后天开始再减半,强调了好一会儿,确保马岁英听进去之后,江路带着林清清离开了西江县。
这次她要去省城的几个大学和研究所招人。
或者说挖人。
现在的大学生毕业时已经不是完全包分配的了,他们管这叫“双向选择”。
既然是双向选择,只要有一方不愿意,那就不作数。
而已经工作的那些人,这两年来,也有人辞职了。不过江路算算自己的资金,那些大佬估计是挖不动的。
她只能试试研究所里的小助理。
两人是坐着客车到省城的,下了车,车站外边就有不少路边摊,江路带着林清清找了个面摊,坐了下来。
“大嫂,这边比我们西江县摊位还多呢!”
江路:“大城市啊!”
“我还以为大城市的下岗工人会少一点呢。”
正好面上来了,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两人开始了奔波。
在省城待了整整一周,江路只带回了一个去年刚毕业的年轻人,冉赫然,是省城这边一个日化厂的研发人员。
和他们西江县日化厂差不多,省城这边的日化厂效益也不好,工资难发。
冉赫然入了这一行,自然要找出路。
在这边,自己只能做做打杂的杂活。但是去了江路那里,他可以主导一个新的项目。虽然工资是低了一点,但是他需要成绩。
他愿意搏一把。
双方敞开聊了之后,觉得可以一试,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带着冉赫然回西江县的路上,林清清正不遗余力地和冉赫然吹嘘江路那出其不意的营销成绩。
同时,又吹捧了一番,表示他们老板是非常重视研发的人,知道有优秀的产品,才能在此基础上做营销。
之前互相了解的过程中,冉赫然能感受到江路对自己的重视,否则也不会答应来一个不到五十人的小厂。
不对,准确的说是小车间。
现在听林清清讲江路之前卖亲子装的事,冉赫然又多了几分信心。
他这个老板看着年轻,但是有想法有能拼。现在这个阶段,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老板。
甚至江路还承诺了,只要是他研发的产品,上市之后,可以在销售额中拿0.3个点。
听起来很少,但是一旦销量上来,也是很大的收入了。
综合以上的种种,冉赫然对接下来的一年充满期待。
江路笑眯眯地看着林清清和冉赫然聊天,也满心期待着,希望她的厂子能给冉赫然一个好的初印象。
下了大巴车,江路一眼看到贺明明在等自己,脸色凝重。
回来之前,她没跟任何人说,那能让贺明明焦急地来车站等人,只能说明出事了。
贺明明不会看眼色,看到江路,迎了上来,说:“老板——”
江路的嘴比谁都快,堵住了贺明明的话:“贺明明,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从省城请来的专家冉赫然,以后就是我们厂里的人了,一定要给予足够的尊重,知道吗?”
贺明明急得不行,但是江路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好在林清清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借口去骑车,把贺明明支走了。
江路的那辆三蹦子被她当作公用的,钥匙交给了马岁英,今天被贺明明骑过来了。
回来的时候,贺明明已经不急着说事了。
毕竟出事到现在,严格来说也有好几天了,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想通之后,贺明明索性敞开了陪着江路几人在饭馆好好吃了一顿。
本来午饭过后,江路想的是带着冉赫然参观一下她那小小的厂子。
现在既然出事了,江路索性先去安顿冉赫然了。
就住在自己那个院子里,之前用来堆衣服的房间空了出来,冉赫然一个单身男人住进去刚刚好。
冉赫然对这个安排很是满意,还和院子里的三个小孩一个婆婆打了招呼。
行程的改变,包括刚才那位小伙子焦急的神情,冉赫然都看在眼里。
江路说要去处理事情的时候,他一句都没问,只说自己今天要好好收拾一下房间。
江路很满意冉赫然的识趣,这边安排妥当后直奔日化厂。
她只想知道自己才离开了七天,走之前还安排了后面的工作内容,到底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能让贺明明到车站逮自己。
江路一进车间,就看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忙活,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
江路扫了一眼,没看到马岁英和林长江,扭头问这两人去哪了。
真让贺明明有机会和江路说实情了,他又有点不敢说。
“说话!”
贺明明言简意赅:“马哥和林哥去卖肥皂了!”
江路拽着贺明明的手,拉着人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问:“我什么时候让他们去卖肥皂了,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一点一点慢慢说。”
其实江路走之后的第二天就出现问题了。
厂里的员工发现这两天让生产的肥皂少了,一个个都问马岁英到底怎么了,问会不会影响工资。
生产计划少了,工资自然跟着变少。
江路也没明确说不会影响到那128元。
马岁英迷迷糊糊地就被厂里的员工套话,套成了干多少拿多少。
这下大伙儿可不干了。
尤其是看到厂里依旧一车一车地出货,凭什么要少生产让他们少赚钱。
马岁英没有处理这事的经验,三十几人联合在一起,直接说要找老领导,找政府,这可把马岁英吓到了。
想到这几天的订货单子依旧很多,马岁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生产减半。
看到这群人反应这么大,马岁英不知怎么的,突然爆喝,说:“按照前天的生产计划来,出了事我担着。”
说这句话的时候,马岁英想的是:肯定不会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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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到了第三天,按照江路的意思,只应该生产原来四分之一的洗衣皂时,车间里还是按照原计划在生产。
而当天,办公室里接到的订货电话急速下降。
到这时,马岁英才明白江路走之前的叮嘱是为了什么,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次,他在车间强硬地要求只生产原计划的四分之一。
没人听,车间的工人只管做,做了能拿钱。
至于卖不卖得出去,大部分人的想法是:江老板那么神通广大,总能卖出去的,之前那么多库存不也被她卖出去了吗?
直到今天早上,马岁英自己带着洗衣皂四处兜售,这些人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可是他们依旧抱着侥幸心里。
他们是车间的,只管做。
所以江路进来的时候,一个个都非常严肃认真。
江路听完全程,气得只想把这群人全开了。
要不是一边是白老板那边的承诺,一边是厂领导那边的承诺,她真能干得出来这事。
江路嗖嗖地走进车间,砰砰地砸着墙壁,吓得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还做什么做,卖不出去只会浪费原材料。谁给你们的权利跟马岁英撒泼打滚,一个生产计划,还得按你们说的算了?”
“到底是我是老板还是你们是老板?我给你们发工资还是你们给我发工资?”
“我知道你们这里有些人背后说我闲话,说‘肥皂哪有那么好卖’,从一开始就不觉得我能把这些肥皂卖出去。”
“那我告诉你们,我们厂生产出来的洗衣皂就是那么难卖,之前那一批能卖出去是运气好,现在这些,你们就自己拿回家去用吧!”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江路的脾气不好他们知道,但是发起火来的样子还是第一次看见,真的很吓人。
而且这件事,严格来说,确实是他们做错了。
江路看着眼前这些被吓傻的人就来气,大手一挥:“行了行了,把手上这批做完就下班吧!明天正常上班,我有事要讲。”
这群人齐刷刷地继续手头的活。
江路留下贺明明盯着车间,自己去了办公室,问赵采妹要了这几天的订货情况。
其实情况没贺明明想的那么糟糕,市里、各个县城,小朋友的数量还是足够多的,现在只是没有一开始那么狂热而已。
这件事本身,对江路来说不是什么大事。甚至不影响江路后续的研发计划。
她生气的是马岁英的自作主张,以及车间工人的“当家作主”,同样还气马岁英镇不住这群人。
这三件事来一件,都让江路头疼,更别说现在同时发生了。
赵采妹看着江路气呼呼的样子,不禁也为自己弟弟弟媳担忧。
江路看完记录本,还给赵采妹,说:“你继续干着,钱不会少你的,马岁英两人要是回来了,你让他们在车间里等我。”
“再说一句,就说我说的,不听就滚回家去,我不需要这样的员工。”
这些话,是要带给马岁英的。但是江路相信,赵采妹一定会传给她弟弟,然后在车间传开。
27. 第 27 章
这边的事暂且放一边,江路从仓库里随便拿了一块洗衣皂,新来的也不能闲着,花大钱了呢。
院子里,冉赫然已经收拾好自己的屋子,坐在床边,他在想象江老板的厂是什么样的。
正想得投入的时候,江路捏着洗衣皂敲开了他的房门。
“忙完了吧,不好意思啊,我这边可能没你原来的单位那么公私分明,你要是有时间看看我们的洗衣皂,看有什么能改进的?”
江路就这么把任务安排了下来。
冉赫然一个单身汉,正是满脑子拼事业的脑子,对江路的安排没有意见,接过来就开始端详。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要求:“老板,只看产品看不出多少,要是方便的话我想去看看车间。”
并且不带犹豫的,说出了更过分的想法:“想要研发出好的产品,一个实验室也是很有必要的。”
江路想了想,说:“你把实验室需要的器材列个清单给我,这几天你先在车间里,器材买到了就给你一个单独的实验室。”
“欸好,谢谢老板。”
“不用谢,应该的。”
江路就这么走了,她带着林清清去了批发市场。马岁英给她惹出这么大一个乱子,她不由得地担心王大飞那里了。
真要比起来,王大飞和王腾云的性格更不老实。
一个是动不动就会顶撞她的,完全不把她当老板看。
还有一个,过于主动积极又看起来老实,江路总怕王大飞哪天给她来个大的。
一周过去了,查个帐也是正常的。
王大飞甚至会细细地解释为什么有些客户拿得少了,有些拿得多了,哪几个是别人介绍来的,哪几个是其他市来的。
现在江路和晋州的三个服装厂合作进入正轨,汇款寄货都是通过邮政,不需要王大飞当人肉搬运工了。
林州市暂时没有竞争对手出现,就这么安稳赚钱。
江路认真听着,没什么问题之后,把林清清留在这里,又跑回日化厂了。
心里怒骂着,也不知道马岁英这两人什么时候回来。
车间里,在贺明明的监督下,把还在机器里的原材料用完之后,就收拾收拾下班了。
马岁英和林长江还在外面,没回来。
江路带着冉赫然参观自己厂里的机器。
冉赫然一进车间,就开始皱眉,江路自然也看到了,她在等冉赫然开口。
不过冉赫然很快就调整过来了,说:“我们那的日化厂也是去年才花了大价钱引进瑞士的机器,一样比不上宝桦,唉,他们外国人真的……”
一声叹息里,不忿、仇恨、激励……什么都有。
江路没接话,留给冉赫然时间消化情绪。
真做事的时候,情绪是最没用的。
看完车间里两套机器,江路说:“我这边机器就是这样了,短时间内我也没钱去买新机器,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我可以请工程师过来休整一下。”
这不在冉赫然的业务范围内,但是他之前会跟着师父下车间,能从产品的要求对机器提出要求。
怎么实现,就是工程师的问题了。
冉赫然点头,说:“可以是可以,不过得等新产品有了方向之后,我才能说怎么调整。”
江路:“没问题,不过你要尽快。方向我给你了,一个是要洗衣皂洗得更干净,这个跟那个有效成分有关吧,你看着研究一下,还有就是省力省肥皂,总之我们就是要朝实用方向走。”
冉赫然:“我知道的。”
江路:“你也不用想着一口气做到最好,比之前好,比市面上的好,我们就赢了。”
两人聊了很多,聊到天暗下来,马岁英和林长江终于回来了。
江路看了两人一眼,扫向自行车后座满满的洗衣皂,卖出去一点,但是不多。
江路只留下了马岁英。
“我先问你,你和林长江出去卖这个肥皂是什么价格卖的?”
马岁英忙说:“四毛一组,这个我不敢降价的。”
实在是出过事了,马岁英不敢再自作主张了。
江路“呵”的一声,说:“还知道不能降价。现在说回生产计划的事,到底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不按我说的做?”
马岁英低着头,不敢说话。
“以前你在白老板那里也是这么做事的?还是不把我的话放在心里?”
马岁英摇头,试图为自己狡辩,“不是的,那天他们都闹起来了,还说要告上去,我,我就……”
“你就撑不住了?”
马岁英点头,不敢说话。
“那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要你们三个是来干嘛的?真以为让你们跟着一起在车间里干活的?”
马岁英抬头懵懂状看向江路,他真的不知道。
江路看向马岁英的眼神,揉了揉眉心,这么看还是怪自己不说清楚了。
“那我现在跟你说,你,还有贺明明、林长江,你们三个人的任务就是底下那群人惹事的时候,能压得住他们,让他们不要惹事。”
“当然,这不是让你牺牲厂子的利益去让他们安静下来的。”
马岁英第一反应是,这不是干回他们老本行了吗?
马岁英张大的嘴,让江路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把这事想得太简单了。
江路继续说:“这次的事,就扣工资,或者你有其他的想法,想保住这钱,也是可以的。”
马岁英轻声问道:“扣多少?”
“扣一半。”
马岁英现在的工资是一个月148,扣了一半是72,“没问题没问题,就是把我这个月工资全扣了也是应该的。”
江路脸色依旧不好看,说:“这是第一次,所以扣钱,再有下次,就直接别来了,白老板那里我自会去交代。”
马岁英也跟着一脸凝重,说:“您放心,绝对不会再出这种事了。”
马岁英还记得他那天回家,跟媳妇说了这件事,媳妇的第一反应就是:“你怎么敢的?”
马岁英只能解释为自己脑子充血,傻掉了。
也可能是前阵子互相在饭桌上把酒言欢,让他忘记了现在已经不是以前跟着老大的时候了。
现在,从结果来看,江老板是个好老板。但也是老板。
江路让马岁英回去想想怎么能让车间那帮人听话,就把人打发走了。
江路自己也琢磨着,这群人到底该怎么办?制定更详细的车间准则?
那保不齐就跟现在一样,有些解释的不够到位,他们又想歪了。她在说生产计划减半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要减少工资,但是架不住她们这么会想。
江路叹气,真难,真难啊!
整整一个晚上,江路都在想这个问题,第二天也早早地醒了。
把斐斐丢给陈晋之后,她就急匆匆地赶在所有人之前,到了日化厂。
江路拉了个椅子,就坐在车间的角落。
第一个到的,是赵采妹弟弟和弟媳,随后,其他人陆陆续续地都到了自己岗位上,冉赫然、马岁英等人也都到了。
一开始,没人注意到江路,彼此虽然拘谨,但还是小声地说话着。
内容无非就是闯了这么大的祸该怎么办?又或者互相宽慰,反正不会把自己开除之类的。想到这里,又开始担心会不会被江路穿小鞋,要是一直不发工资可怎么办呀。
江路细细碎碎地听了个大概。
这些人一会儿壮胆一会儿害怕的,也是很有意思。
等人到齐了,江路从角落里出来,所有人面面相觑,开始回忆刚刚有没有说错话。
有人惴惴不安,试图去打开机器,以此缓解紧张。
江路打断了他的行动,说:“这几天我们的生产任务不多,不急在一时。首先有件事我必须说清楚,在我这里,生产任务减少,是不会扣你们的钱的,基本工资不扣,绩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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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扣。”
“什么情况会扣?我让你这么做,你不听的时候。只有这种情况才会扣绩效。”
这句话,带给工人的知是宽慰更多,还是紧张更多,脑子稍微灵光一点的人已经听出这句话的潜台词了。
她们之前那么闹,江路要扣工资了。
果然,江路下一句话就是:“不管这件事我之前有没有跟你们说清楚,你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擅自打乱生产计划,所有人都应该有惩罚。”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今天的江路心平气和的,甚至还是温柔的,但越是这样,工人越发心里发慌。
听到只扣二十的时候,所有人都悄悄松了一口气。不多不多,扣了之后到手的钱也比之前多。
而且明知道江路是什么人,还敢瞎搞,这是他们该的。
大家依旧摆出了信服的神情。
之后,江路说的就是关于冉赫然的事。
在冉赫然的实验室建立起来之前,冉赫然就在车间里待着,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简单改进一下。
但是这样的改进,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出来的。
之后,这个制皂车间就一直死气沉沉的,江路折腾出来的亲子装半死不活地给这个车间续命。
而隔壁洗发露和沐浴露车间连江路这边都不如。
看到厂里这个样子,工人们更加没心思闹了。能保住眼前的工资就不错了。
对江路来说,现阶段,这个车间能自己养活自己,她就已经很满意了。
当然,冉赫然要的那个实验室,肯定是要她额外搭钱进去的。甚至买器材的时候,她还要搭进去人脉。
自从上去为了拍照找上嫂子,江路算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这次依旧找了嫂子帮忙。
批发生意那边一切正常,搞研发的事急不得,江路没催冉赫然,也趁机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过上了上班打卡、下班带娃的日子。
机械厂最近很忙,陈晋这边能脱身之后,直接睡在了厂里。
时间眨眼就到了六月,西江县热得人发昏。
大概是天太热了,日化厂的效益又实在太差了,厂领导一拍大腿,这回要卖沐浴露车间了,或者承包出去了。
本来这也不关江路的事。
可也不知道那群人私底下都是怎么说她的,大中午的,江路准备回家吃饭,一群人直接在日化厂门口把她围住了。
都是沐浴露车间的工人。
有的手里挎着篮子,里面装了各种肉、鱼;有的不知道去哪里买了奶粉……总之见到江路后,全往江路怀里塞。
江路哪里敢收。
可是推也推不过他们,挤更是挤不过。
不待江路开口,这些人已经开始自己的表演了。
“江老板,救救我们吧,要是日化厂效益再差下去,我们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求求你了!江老板你把沐浴露车间买了吧,我们要求不高,能跟制皂车间一样就行。”
……
见江路不为所动,更夸张的话都出来。
“江老板,我知道我以前背后说过你的闲话,都是我无知,我错了……”
眼见这人就要自己扇自己耳光了,江路被吓到了。
“停停停,我不管怎么做,肯定都跟你背后骂过我无关,你别这样,搞得我像恶霸一样。”
那人停下动作,盯着江路,想要一个肯定的答复。
江路要是被一胁迫,就顺着这些人,那她还混什么。她就算计划拿下这个沐浴露车间,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见江路没反应,这些人又开始老一套了。
江路眼角余光瞄到马岁英骑着她的三蹦子过来了,默默地表扬了一番,还算有长进。
下一秒,马岁英大喊:“让一让,让一让。”伴随着三蹦子的轰鸣声,人群被吸引了注意力,江路趁机挤出去,上了车。
“这次干得不错。”
28. 第 28 章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边被沐浴露车间的工人纠缠,另一头,王大飞也传来了坏消息。
赵美丽递过来的消息,他们从晋州市拿来的衣服,所有款式都被绵妍村抄走了,现在基本上就是江路刚拿来,第二天绵妍村那里就跟上。
最重要的是绵妍村那里比她们便宜,质量也不差多少。
赵美丽愿意来跟江路说一声,已经看在和江路有交情的份上了。
她说,这一趟之后,她也要去绵妍村那里拿货了。
江路很想问:那她不拿货之后呢?绵妍村抄什么?
但是没人在乎这个。她们只要赚到钱就行了。江路想赚钱,就必须去拿货,但是一旦拿货就会有低价同款出来,她就赚不到钱。
陷进死胡同了。
江路盯着近一个月的出货记录,想了想,心中有了决断,留下款式比较多的那一家服装厂,加大进货量。她也再跑一趟晋州。
剩下两家服装厂则不再合作。
既然当初存了和绵妍村叫板的心思,如今人家打到家门口了,她岂能不应战?
现在江路不赶时间,陈晋厂里又比较忙,江路索性决定带着斐斐坐火车去晋州。
就当是她出差谈事,顺便带斐斐玩了。
火车上,江路和斐斐坐下来,便见对面的座位上来一个熟人,是白老板。
江路挑眉,问:“你怎么知道的?”
白老板语焉不详地说:“正好在车站有人认识。”
江路:“他们五个?”
白老板:“这点你放心,他们都是有分寸的。都跟着你干那么久了,你不是也用得很放心吗?”
江路:“有时候他们不觉得是生意上的事,但实际上都是。是吧?”
白老板:“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江路:“那我应该怎么想?”
白老板心里有想说的话,本想脱口而出,可是一想到自己这一趟的动机确实和马岁英那几个想的不一样,又把话咽下了。
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和江路真的很合适。
一个动作,江路就能看穿他的意图。而他同样能猜到江路的想法。
白老板的沉默,让江路意识到,那五个又欠收拾了。
火车缓缓启动,江路看向站台,说:“你不是不赚需要亲历亲为的钱吗?”
白老板:“对,我只投资。”
江路皱眉,心中预感不好,这怕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白老板:“江老板,你要把生意做大,就应该摒弃你那过时的思想。不对,是幼稚的思想,接受投资是每一个大企业的必经之路。”
江路不明白,白老板要是想投资,多的是等钱用的大小公司,怎么就盯上自己了。
江路:“我确实幼稚。这方面免谈。”
白老板不说话了,翘起二郎腿,视线一偏,正好和陈斐斐对上。
陈斐斐好奇地看着和妈妈聊了那么久的陌生人。
但是江路引导斐斐的视线,朝窗外看去,白老板浅浅笑了,也看向窗外。
下车的时候,斐斐已经累了,趴在江路的肩膀上眯着眼睛,精神不振的样子。
白老板就跟在江路后面,斐斐努力睁开眼睛,看向跟着自己的白老板,扯扯江路的袖子,示意妈妈这个叔叔的存在。
接收到江路的视线,白老板伸出双手,说:“你也累了一路了,我来抱吧。”
江路轻轻颠了颠斐斐,调整着姿势,说:“出了火车站就找辆三轮,累不到哪里去。”
白老板依旧跟在江路身边,就连江路上人力三轮的时候,白老板也跟了上去。
江路白了男人一眼,但是没把人赶下去。
路勉强还算平坦,但三轮车还是一晃一晃的,江路坐在车上,差点把自己晃睡着了。
车夫看不到后面的场景,主动搭话,“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排的大厂房,都是我们这里的服装厂哦。”
白老板看了眼提不起劲的江路,接过话头,道:“看见了,好几十家厂呐!”
“多吧!不过老板是少数人,我们就只能打工赚点小钱。”
白老板:“你们现在三轮是承包的,赚的都归自己,也算个小老板了。”
“哪有哪有,还不如厂里上班呢。你们看到最大的那个厂没有,我们村里有人在他们厂里做工,一个月好几百呢,比我赚的多多了。”
白老板:“好几百,工资确实挺高的。”
“当然高啊,效益好的时候,每天晚上加班到十一点,最高的时候一个月拿过六百呢!”
“说起来,这个厂的老板娘还和我三舅妈一个村里出来的呢。”
提到服装厂的老板,或者说老板娘,江路来劲了,“都这么大的老板了,现在房子造得很大了吧。”
“当然,三舅妈村里最漂亮的房子就是她家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金碧辉煌’。是叫这个词吧。”
江路:“是。”
“不过他们是大老板了,哪能还跟我们住一起,听说在城里买了个院子,要二十万呢,很漂亮的。”
“老板还去海南做房地产了,‘错过了深圳,不能再错过海南’这句话听说过吧,我看谭老板这次要发大财了!说不定下一个全国首富就出在我们晋州了呢!”
江路猛然想起了之前刘淑说的,说是她公公在深圳靠房子赚了好大一笔。
于是附和道:“是啊,还是大老板有这个胆识。我们只有干羡慕的份。”
“这也没办法,我们小老百姓么,能赚到钱就很不错了。”
……
在招待所里休息了一阵,江路便带着斐斐出来遛弯。至于一直阴魂不散跟着的白老板,江路懒得赶人,也懒得搭理。
夏天夜晚的河边,蹲满了洗衣服的人。
江路和斐斐一边走,一边看,说些童言稚语,走着走着,两人便走到了老城区。
这里有一座一座漂亮的洋房。
江路依旧用散步的模式,带着斐斐走完巷子,时不时地回答斐斐关于花花草草的问题。
如此三天,江路在巷子口的公园里遇到了她刚刚锁定的目标:谭太太。
谭太太的身上还带着操持家务的劳累,但是看得出来现在已经不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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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手了,只是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
斐斐也是给力,正好在这个时候喊累了,江路顺势带着斐斐坐在公园的小石块上,就在谭太太身边,白老板则很自然地跟着坐下来。
先是一阵沉默。
白老板不知想到了什么,说要给江路和斐斐去买水,离开了。
“你老公对你真好。”
悠悠的声音从江路耳边传来,江路轻抚斐斐的后背,只是笑笑,不知道说什么。
四周没人,谭太太似乎找到了倾诉对象。
“我家那个,从来不问我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更别说给我去买了,只会,只会工作不顺的时候挑刺。”
“不是晚饭做得不合胃口了,就是骂我乱花钱。”
江路试探性地说道:“男人工作不顺了,总要发泄发泄的,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日子也就过下去了。起码你这个听起来是能赚钱的,哪像我家那个。”
说这话的时候,江路想的是陈晋。一个赔钱货。
“看起来风光,真到我手里有几个钱?每次找他拿钱,都要看他脸色。替他照顾一家老小,到头来连个‘好’字都落不着。”
江路:“姐,既然咱俩聊上了,那我多说几句,要是你男人这样对你,还不如自己出去赚钱。”
“哪有那时间,三个孩子呢,喏,最小的还离不得人呢,最大的今年初三,也离不得人。”
江路听得出来,谭太太其实只是想找个人诉苦,至于现状,改变的欲望几乎为零。
但要是那么容易就能从谭太太这里撬开口子,也轮不到她了。
江路继续听谭太太抱怨生活中的琐事,大到老大成绩不好,小到老幺夜里哭闹。
江路能附和的就附和几句,不能的,就安静听着。
谭太太很满意今晚的倾诉,把肚子里的话痛快说了。
不过她还是很注意分寸,说的尽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自己的丈夫具体从事什么职业,则完全没有透露。
等天完全黑了,谭太太起身说要回去了。
谭太太刚走,白老板的声音就传来:“回去吧,你女儿也累了。我来抱她吧。”
不等江路拒绝,白老板已经上手,轻轻松松让斐斐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斐斐确实很困了,江路没再把孩子抱回来。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江路没注意到白老板变化的情绪,在想该怎么说服谭太太,让她愿意去说服谭老板,和自己去林州市开个服装厂分厂。
一旦开成了这个厂,她的价格将不再是劣势,而款式做工将一如既往的优胜于人。
白老板走在江路身边,稍落后了几步。
他在想,江路没有反驳谭太太的那句“你老公”。他也听到了江路后面的抱怨,那个人显然不是他。
这一切都只是江路接近谭太太的说辞而已。
江路在林州市待了整整半个月,和谭太太的交情也仅限在小公园遇到时,聊聊家常。
不过江路得回去了,临走前,她跟谭太太说的是,晋州是她的娘家,这次是带着老公和孩子回娘家。
29. 第 29 章
回西江县的路上,江路一路都在琢磨谭太太的表情。
分别时,她提了一嘴他们林州市这边工厂工资可比晋州市低多了,那些技术人员也只能拿两三百。
说完这话,谭太太表情有微微的变化。江路想知道这个表情到底什么意思。
不过这一趟,带给江路的不只是和谭太太间几乎不存在的交情,更重要的是,她深入地了解了林州市。
尤其是工厂这一块。
这里普通的女工一个月四百起步,而她在西江县发个百来块,就已经是不错的工作了。
差距太大了。
既然工人工资差距这么大,江路对自己的计划多了一丝信心。要是迟迟等不到谭太太的回信,她就直接找谭老板去。
这一趟去晋州,江路同时也是想躲着日化厂那一堆破事,生怕沾上一点。
她打心底不想接手另外两个车间,工人的难管已经从方方面面体现出来了,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洗发露市场已经完全宝桦攻占得差不多了。
不买的,怎么样都不会买,会买的,根本看不上你这些。
那些工人把她当神仙,想“胁迫”她接手,保住自己的工作,可是江路自己知道,就算她接手,也是倒闭的结局。
从火车站出来,正是中午,江路拦了辆人力三轮回家。
大夏天的,江路以为会安全到家。
结果巷子口的那几个人好像是专门坐着等她一样,一见到她,就起身朝巷子里大喊:“江老板回来了!江老板回来了!”
三轮还没停下,江路就被闻风而动的人群围住了。
“江老板,你可回来了,这段日子我们等得你好苦啊!”
江路下车,心中警铃大作,她的院门也被人堵住了。
江路抬头,太阳晒得她头晕,“这大中午的,我家斐斐也累了,让我先进去睡个午觉,有什么我们傍晚凉快了好好说。”
江路这边一开口,那头有人搬了躺椅放到树荫下,还给买了两瓶汽水,一瓶给江路一瓶给斐斐。
意思很明显,有什么要求,他们都满足,唯独不放人。
江路有点恼了,青天白日的,这是什么意思,看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好欺负是吗?要不是人多,真想把她的木仓掏出来。
如果有简单直接的方式,她当然优先这么处理。
就在她的火气快要压制不住的时候,人群散开了。
江路起身,就看到来人,几个穿着西装的人疾步走来。
打头的人,江路很熟悉,是她打过几次交道的,日化厂的书记。
看来她这趟晋州是跑错了,非但没有躲过这劫,还让他们联合设计自己。
不过真到了这份上,江路觉得自己就算待在西江县,也玩不过对方。
江路竖抱着斐斐,站了起来,脸上一扫不耐烦,微笑上前。
简单说了几句,一大群人和江路一同朝日化厂的办公室走去。
身后,大家低声议论。
“这次领导出面,总能成了吧?”
“说不好,她那个脾气,谁敢惹她。”
“听说她娘家有人,这真的说不好。”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还能怎么办,实在不行我们就跟老刘他们一样,去广州去深圳,总能活下去的!”
但凡江路一行人经过,就有人趴在窗口看。
这里面不乏早就被下岗的工人,在日化厂待了那么多年了,感情还是有的,不论如何,他们也不希望日化厂彻底倒了。
人人都在祈祷江路愿意接手另外两个车间,更期待江路能力挽狂澜。
进了办公室,楼下传来自行车刹车的声音。
江路透过窗户,猜是县里的领导。
等人齐了,这场谈话正式开始了。
威逼利诱向来是常规手段,许诺在日化厂的权力和利益,甚至愿意给江路一定的官方荣誉。
当然这对现阶段的江路来说,是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可是江路也知道,总有一天她也会追求这样的“荣誉”,这是一种保障。
她同样知道,发展到今天这样,这烫手山芋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不如见好就收。
散场时,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尤其是低调地骑着自行车的两位领导,踩自行车的动作都轻松不少。
江路拿到的依旧只有经营权,在日化厂的经营相关的一应事务上,她说了算。
不过和上次相比,这回江路可以辞退员工了。
哪怕是经历过大下岗的洗发露车间、沐浴露车间,员工的数量也不是制皂车间能比的,要是承诺不开除,她真的不敢想象还能怎么管。
不过和员工相关的事务,诸如辞退、福利房等等,都需要书记批准。
整体谈下来,江路还是挺满意这个结果的。
江路上位第一件事,就是给所有员工放假,工资对折。所有人都乖乖地应着,并且承诺,要是江路需要,可以随时回到厂里。
江路笑了。让他们先回去。
回到曾经待过的办公室,江路让赵采妹把过去三年的生产单都找出来,又三转四转地找了各种人,找出了当年买机器的凭证。
为她的批发市场想的招,要先用在日化厂身上了。西江县的屋子还没好好睡上一晚,又要收拾收拾出门了。
这趟出门,江路不能带着斐斐了,陈晋依旧吃住都在机械厂里。
如今再不愿意,也只能麻烦爸妈了。
江路带着斐斐敲开了娘家院子的门。
江路的堂嫂就在县政府工作,这事儿知道得比江路还早,还提前给江父江母通风报信了。
江母第一反应就是让江父去叫停。
江路捧着茶壶,吧嗒吧嗒两口,说:“她不是要和我们断绝关系吗?让她自己看着办吧。”
江母又去找江引,被江父勒令不许,“有本事了,就应该为人民排忧解难,小时候吃的喝的都当不用还的吗?”
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再没人敢起心思。
赶得不巧,院子里只有江母在,剩下几个上学、上班、跑业务。
江母看到江路牵着的陈斐斐,和蔼道:“进来坐坐吧,今天我买了,你和斐斐吃了晚饭再回去。”
面对这样的母亲,江路有点不好意思,但她赶时间,赵采妹已经替她买好了去上海的火车票,今晚出发,睡一觉就到上海了。
“妈,我就不进来了,我赶时间,要去趟上海。就是斐斐没人照顾,陈晋那边也忙,就想送过来,麻烦妈一阵。”
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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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江路突然有点哽咽。
这么多年,重新踏上这个家的门,依旧是在向父母索取。
江母也注意到了,跟着红了眼眶,但她只是接过斐斐,说:“你放心吧,斐斐我会照顾好的,你安心做自己的事去,就是,以后有时间了多回来看看,或者直接带着斐斐住回来。”
“妈,我知道的。”
嫂子不在家,江路问母亲要了嫂子公司的电话,便走了。
·
去上海的除了江路还有赵采妹,在火车站旁边的公用电话,给钱丽芬去了电话。
钱丽芬和她一样,也是个叛逆的。
早年在隔壁省总军区的文工团,干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想的,看上了娱乐这块市场,索性退伍,干起这外人都不理解的行当来了。
钱丽芬也是个人物,短短几年,事业急速发展,别说他们省其他市了,就连上海都有她的歌舞厅、电影院。
江路给钱丽芬打电话,就是想问问嫂子知不知道宝桦这个公司的情况。
或许别人不理解,但是江路觉得,对现在的西江县日化厂来说,最好的出路就是成为宝桦的一个工厂。
你要说是分厂行,说是代工厂也一样,总之就是做出来的产品打上宝桦的标签,交给宝桦去销售。
这样一个出名的公司,钱丽芬多多少少知道点。
她甚至没问江路为什么,就把宝桦公司的大致情况,工厂的情况告诉江路了。
最后,钱丽芬甚至说:“你会英文,沟通不成问题,大胆去做吧。”
江路挂了电话,带着赵采妹上了火车,掏出纸笔,整理两边的信息,在火车上过了一夜。
宝桦在国内的总部依旧设在广州,但上海这边承担着销售和生产这两个重要的工作,对江路来说,够用了。
只要能让她见到生产这块的负责人,就够了。
至于他们西江县日化厂这边,85年的时候就换过一次生产线,是当时花大价钱引进的进口机器,承接宝桦的生产是完全没问题的。
江路计算着日化厂的生产量,工人薪资水平,原材料和成品的运费,带着成串的数字,在火车上眯了一晚。
等天亮,到上海了。
江路拉着赵采妹,照例先去招待所,给自己换换装扮。
洗去一身劳累,两人进了一家饭馆,吃饱喝足才能干大事。
江路随便要了几个家常菜,便和赵采妹东张西望地看边上几桌人的饭菜,聊着道:“这家的菜看起来还蛮好吃的。”
赵采妹连表面的轻松都装不出来,想附和老板,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生硬:“是啊。”眼睛一直盯着桌面。
江路伸手在赵采妹跟前晃了晃,说:“别那么大压力,你就是来陪着我的。什么事成不成都是我的事。”
赵采妹没精打采地说:“那要是不成了,我不就要下岗了吗?我当然担心。”
江路说:“既然你这么担心,那就装出轻松的样子,我带你来就是因为你熟悉咱们厂的生产情况,可别给我拖后腿!到时候没的是你的工资!”
江路佯装严肃的样子,总算逗笑了赵采妹。
饭后,两人一起去了宝桦办公楼,先礼后兵,如果能通过正常程序直接见到负责人,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30. 第 30 章
江路以西江县“春江牌”日化厂厂长拜访的名义,让前台递了话。大概是老天眷顾,江路成功进入中国区副总经理曲宜慕的办公室。
看长相、听口音,是个中国人,不过江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进入正题后,对方对林州市的轻视显而易见。
“你们有什么优势吗?”
“那里的人有几个买得起宝桦的洗发露?”
“中国有句古话,穷山恶水出刁民。”
“我可以替江小姐引荐,入职宝桦,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
江路也想一气之下转身就走,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目的,再看眼身边垂头丧气的赵采妹,努力忽视这份看轻,摊开自己的优势,极力地邀请对方从自己身上吸取利益。
没多久,曲宜慕说要去开会了,可以留个联系方式。
江路从办公室,到曲宜慕的家里,连着纠缠了三天,终于把人说动,答应派出考察队前往西江县日化厂考察,评估后再与江路商讨。
对方愿意出人力财力前往西江县,只要这个日化厂不是过于不符合对方的条件,这件事基本上就没问题了。
江路和曲宜慕约定了时间,率先回到西江县,搭理日化厂,清洁机器,迎接宝桦的考察团。
三天时间眨眼就到,江路一早就穿得干净整洁,俨然厂领导的姿态,租了两辆小汽车,带上赵采妹前往火车站接人。
这个项目是曲宜慕大力推行的,所以曲宜慕自己也来了,来看看这个江路口中先进高效的中国日化厂。
曲宜慕和江路彼此熟悉,一出火车,就互相看到了。
江路和曲宜慕、赵采妹一辆车,考察团剩余三人一辆车。
到了日化厂,两边围满了人,都在好奇江路这回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一边期待一边害怕。
江路带着曲宜慕等人,把整个厂子都转了一遍,一一介绍,曲宜慕的脸色逐渐好看起来,这个厂确实够格做他们的代工厂。
不过,现在的规模,也只能勉强生产其中一小类产品。
围观的人看了那么久,也渐渐地猜到了点什么,眼看江路就要带着这几个真洋人假洋人进办公室了,有个大胆的喊出声:“江老板,这个厂可不是你的,你没权力卖的!”
江路和曲宜慕低声说了几句,回过头来,和这群人说:“放心,我没卖。”
冉赫然也帮着江路说话,说他跟着江路从省城来这个西江县,就是知道江路是个有理想的老板,不会干卖厂子这种事的。
有大学生、知识分子为江路说话,这些人稍稍安分了点。
然而办公室里,书记听了江路和曲宜慕的话,当即变脸,和曲宜慕打了一番官腔,把人送走后,办公室里只剩他和江路,开始大发雷霆。
“江路!你这么做,和把厂子卖了有什么区别?都是给别人做产品,你给别人做产品也就算了,还给洋人做!”
“我们春江牌差在哪里,你能把那些肥皂卖出去,到洗发露了你就想着投降了?”
“江路,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记恨我们硬要你承包这两个车间,在报复我们?”
江路心平气和地等书记说完,才开口:“洗发露卖不卖得出去,您心里有数,卖肥皂那种小把戏只能玩一次。就算是神仙,也没办法把质量、名声都不如别人的东西卖出去。”
书记铁青着脸,不愿意承认江路说的。
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江路说的是实话。
书记缓了缓,说,“那你就不能找其他公司吗?你找宝桦,真的是丢人!”
江路笑笑,说:“除了宝桦,现在还有那个日化厂需要代工?不能大家买东西的时候追求进口,反倒让我们这些靠这个吃饭的人坚持什么国产吧。”
书记竟然觉得江路说的有点道理。
而且现在这个厂的经营权在江路手上,出了事也是江路兜着,“算了,随你,别到时候把整个厂拱手让人了!”
说完,书记怒气冲冲地走了。
而围在外面的工人们也都听到了一点,知道以后他们生产的洗发露就会贴上别人的牌子,再也不是“春江牌”了。
做领导的或许能接受,但是对这些工人来说,这是真正地抹杀了“春江牌”。
他们不管代工不代工的,他们只知道春江牌没了。
一群人围着江路开始抗议,冉赫然怎么说,都没人听,直言:“你是江路花了大价钱请来的,你当然替江路说话!”
江路冷眼看着这群人发泄,等他们闹得差不多了,拿起喇叭,说:“给宝桦代工板上钉钉,你们要是不愿意干,那就走,整个西江县多的是需要这份工作的人。”
大家沉默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愿意走,但是也没人愿意让开。
江路看着这些人,说道:“你们再不让开,给宝桦代工的机会也要没了,到底是想要一份工作,还是春江牌三个字,你们自己选。”
现场依旧是静寂的。
江路静静地等待,慢慢的,人群悉悉索索散开,给江路让出了一条路。
江路一走,在场的一些人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江路或许不理解,但是对那些从小靠着这个日化厂长大的人来说,他们是真的舍不得。
旁边有人安慰,这个厂还在,万一哪天行情好了,我们又可以重新做春江牌的洗发露。
可是这话,连说的人自己都不信,望着江路远去的背影,自己也抹起了眼泪。
新建路这边阴云密布。
江路带着曲宜慕几人去了市里的西餐厅,相谈甚欢,开始推进合同,直到傍晚,彼此都聊尽兴了,江路才回家。
整整一天的时间,江路要日化厂给洋人做代工的事已经传遍了西江县。
和日化厂没什么感情的,唏嘘一声,又投入自己的工作。
而那些和日化厂紧密联系的,则久久不能回神,心情复杂,可终究无能为力。
江路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心情也不是很好。
合同扯到最后,宝桦要派监督员,要派指导员,等等。
她就喜欢这么做吗?当了老板的,谁会想一举一动要被其他人检查评价,谁不希望能生产出让自己骄傲的产品?
可是现实不给她这个机会。
甚至不找这么个活来,她连这些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
江路盯了一会儿地面,起身,打算去父母家把斐斐接回来。
冉赫然看江路心情不太好,能猜到是为什么,毕竟初次见面的时候,江路就是那样一个野心勃勃充满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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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的人。
冉赫然走进,安慰道:“老板,这只是暂时的,以后我们一样能研发属于自己的新的洗发露。”
江路心里,冉赫然是下属,是弟弟,她不需要冉赫然的安慰。
并且,这句话,把她架起来了,好像这件事是她必须做的一样,她不喜欢。
江路皱眉,说:“我只想赚钱。”
声音不大不小,冉赫然听到了,而门口来找江路的江父也听到了。
江父在办公室人的嘴里听到了女儿干的惊天动地的大事,心里气得不行。
但是他的女儿他知道,绝对不是那种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所以憋着一肚子气,忍到下班,他要好好问问江路。
结果刚到门口,就听见江路说只想赚钱,衬得江父之前对江路的信任好像个笑话,心底的火怎么也压不住,直接踹开了院门,一脚踹上了江路的小腿。
“只想赚钱?这么多年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让你承包日化厂,是为了让你赚钱的?给别人代工,不会以为只有你想得到吧,其他人为什么不去做?”
“是你结婚前家里缺你钱了还是婚后陈晋缺你钱了?”
“据我所知陈晋对你不差吧!你现在也赚得不少吧,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来!丢我的脸,丢你哥的脸,丢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舅舅所有人的脸!”
江路被踹得扶了一把凳子,转身看向父亲,她来不及解释,父亲已经边骂边进了她的屋里。
江路跟进去,看见父亲在屋内团团转,在找东西。
转了一圈,江父没找到,直接问江路要,“你那把木仓呢,你藏哪里去了,给我拿出来!”
问完这话,江父突然眼尖地在床头缝隙看到了那把木仓,拿出来,直接徒手拆了,扔在地上,继续用脚踩。
“你配用吗?这是用来保家卫国保护人民的!”
“外面那些人不知道这件事的意义,你不知道吗?”
“让我猜猜,你为了说服他们让你代工,是不是承诺能帮他们打开岭南省的市场!用岭南省的便宜劳工,赚岭南人的钱,他们什么都不用做,直接躺着就赚到了钱。”
江路突然冷静下来,坐在床上,看向父亲,说:“没有我,宝桦也能打入岭南,我让新建路的邻居赚到钱,哪里有错?”
江父气得不行,抄起地上的木仓管,就往江路身上打:“你还有理了?你还有理了?”
江路边躲边说:“活都要活不下去了,还管得了那么多?你们不敢做的事,我来做!”
小小的房间成了父女俩的战场:“活不下去?没了日化厂,他们大可以去深圳去上海,离了这个日化厂日子一样过!少为你的私心找理由!”
江路也开始上手,和父亲打了起来。
最后,房间像被拆家了一样,两人气喘吁吁地坐在床边,鼻青眼肿的。
江路最后说:“爸,时代变了,大家要钱,要吃肉,要穿体面的衣服。有些东西,等我们新建路的人不会再为了一毛钱争得面红脖子粗的时候,再谈不迟。”
江父大口喘气,更气了:“我就说你的书白读了!”
江路心里还有反驳的话,但是她不打算说出来。她知道父亲什么意思,但是她现在,只是顺势而为。
31. 第 31 章
没多久,斐斐被江母送了回来。
把孩子交给江路的时候,江母忍不住细细看江路的脸,板着脸道:“当初就不该由着你的性子,现在都闹成什么样了!”
江路摸了摸脸上的淤青,说:“妈,孩子犯错,爸爸教育,不是很正常的吗?”
江母白了江路一眼,说:“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江母催着江路进屋:“行了行了,好不容易来一趟,我给你上个药,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处理一下伤口。”
一进屋,江母翻箱倒柜地,怎么都找不到药箱。
正想问的时候,陈晋得了消息,带着小药箱过来了。
江母在两个人脸上左看看,右看看,突然笑了:“你也是够能折腾的。幸亏你爸先被你气得半死,不然就该轮到我了。”
说完,江母看也不看狼藉的屋子,直接走了。
江路问:“你们最近不是很忙吗?”
陈晋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请假过来的。
江路不再问,给宝桦代工的事才刚开了个头,后面多的是麻烦事,职工培训,机器调整,都会受到阻难。
既然陈晋有时间了,江路心安理得地把斐斐扔给陈晋,就连市郊的那个批发市场都被她抛在脑后,忙日化厂去了。
唯一还能得到江路挂念的,就是只有冉赫然一个人的实验室。
时至今日,江路可以说把她全部的希望都赌在了冉赫然身上。
如果她的洗衣皂不能有所突破,那这个日化厂可能一辈子都在为他人做嫁衣。
所有赚的钱,都只是“辛苦费”。
眨眼六月又要结束了,代工的事还没走上正轨,斐斐要放暑假了。
江路抽出时间,打算问问陈晋怎么解决,她是真的顾不过来。
算着时间,托儿所该放学了,江路回家,结果没看到陈晋父女,问隔壁的周敏婆婆,才知道这段时间陈晋都回来得很晚,基本都是自己回家前才带着斐斐回家。
江路心中骂了陈晋几句,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先去老陈家看情况。
来开门的是老三陈宴,问了才知道从月初加班开始,陈晋偶尔在傍晚的时候回家洗个澡,他们已经很久没见到陈晋了。
江路心里大概有数了。
这个傻子不知道长嘴,大概是接了斐斐,让斐斐在自己工作的地方玩。
再说了,他们那个机械厂是玩的地方吗?早知道她还不如自己带在身边。
江路不知道自己是气陈晋不跟自己说实情,还是气陈晋不顾机械厂的情况把斐斐带在身边。
心里一股无名火。
江路畅通无阻地到了机械厂大车间,陈晋、黄总工、外加其他工程师、助理工程师围着一台没有外壳的机器,有的愁眉苦脸,有的试探性地说着建议。
江路四处张望,在一个角落看到了斐斐,旁边有个女同志在处理文字工作,偶尔抽空扫一眼斐斐,确保没出事。
斐斐很乖,拿了一叠废弃的设计图纸,好像看得懂一样,认真地看着。
江路轻手轻脚地走到女同志身边,不好意思地说:“我真不知道你们最近这么忙,我把孩子带走了啊,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们了。”
“没事没事。”女同志说完,彻底沉浸在自己的工作里了。
江路看着厂里沉重的气氛,知道机械厂的日子远没有表面那么风光。
如此一来,斐斐暑假的去处就要另外想办法了。
江路拿不定主意,索性问斐斐。
斐斐想了想,说她想跟着爸爸去上班。
她还记得之前跟着妈妈去摆摊,爸爸说了,暑假可以跟着爸爸去上班,这几天跟着爸爸上班,她觉得很好玩。
江路犯了难,斐斐明显给人家造成麻烦了。
之前让斐斐跟着,是自己不知道,现在自己知道了,怎么可能还把斐斐送过去。
江路问:“为什么想跟着爸爸上班?”
“爸爸那里有好多好看的图画!”
江路懂了,斐斐喜欢看那些设计图纸。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看能不能找黄总工要一些图纸,给斐斐看着玩,斐斐有想玩的,就可以让她待在自己的办公室,让赵采妹看着。
赵采妹的工作比今天看到的那位女同志轻松。
但是那些图纸虽然是废弃的,依旧是机械厂的财产。
只能被撕碎了扔进垃圾桶,绝对不能完整地带出去。给斐斐看也是想着斐斐才三岁,根本看不懂。
陈晋见江路犯难,说道:“你让斐斐继续来吧,没事的,回头我让小肖多注意点。”
小肖是第一个分到陈晋手下的徒弟。
江路皱眉,说:“我再想办法吧,你们这边这么忙,不能耽误你们的事。”
陈晋还想再说什么,他师父黄总工喊人干活了,只好离去。
江路又带着斐斐回家了。
隔壁的周敏还没回家,周敏的几个孩子倒是都丢给婆婆了。
不过自从对周敏婆婆为什么对周敏那么好有了新的认知之后,江路就打消了让周敏婆婆单独看斐斐的念头。
心思太多,她不喜欢。
周敏和王腾云依旧奔波在开发和维护客户的路上,这是很有必要的工作,既然人家做熟了,江路不打算动。
江路在脑子里盘着身边的人,思索还可以找谁帮忙看一下斐斐。
想着想着,江路想到了嫂子。
她妈虽然退休了,但是她觉得依嫂子的性格,估计不想让她妈带。
一个电话,就打到了钱丽芬公司里。
听清来意,钱丽芬说:“你最近是不是忙得什么都顾不上了,西江县的少年宫今年开始招生了,我都带着浩渺报了好几个班了!”
江路一拍脑门,她都给忘了。
怪也怪这个少年宫,从她读大学那年就说要办了,年年说年年等明年,时间久了江路都当没这回事了。
到如今,冷不丁地真给办起来了。
“嫂子,你给浩渺报的什么班啊,我也给斐斐报一样的,他们两老表有话说。”
钱丽芬想了想自己儿子挑的那些什么微机课,想说让江路带着斐斐自己去挑,那里很多女孩子喜欢的课。
再一想,昨天去少年宫问情况,微机课目前只报了四个人,离开班还差一个人,斐斐来了那不是正好吗?
小姑子现在的经济水平,也买得起电脑。
“那行!不过少年宫傍晚六点就关门了,你要是忙,还是让斐斐住在外婆家,妈也能帮着照看一下。”
江路迟疑,沉默很久,说:“好。”
江路跟斐斐说,要送她和浩渺哥哥一起去上课。
斐斐还记得这个哥哥,点头,说好。
想到自己连带着斐斐去少年宫挑兴趣班的时间都不愿意挤出来,江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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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疚突然铺满了心口。
江路说:“斐斐乖,那些课要是不想上,你就跟在浩渺哥哥身边,想要什么玩具跟妈妈说。”
陈斐斐睁着自己的大眼睛,说:“妈妈,我喜欢上课的。”
·
等江路再回过神来,斐斐已经在少年宫过完暑假了。
江浩渺也一样。
老师教的学会了多少不知道,但是两个孩子都对这个暑假很满意就是了。
江路对此也很满意。
此外,陈晋那边结束了加班,又回归了早八晚五的工作。
周敏在半个月前向江路提出了辞职,她最终还是没在县城找到愿意接收小草和小花的学校,只能带着孩子回镇上。
周敏在镇上租了个房子,沿街开了个小饭店。
周敏在西江县各个村子是跑熟了的,能拿到比较低价的食材,也有曾经的顾客愿意看在她的面子上进店尝尝,周敏的手艺不错,生意就这样做起来了。
周敏从头到尾都非常坚定地为了孩子,为了家,江路理解周敏的选择,什么都没说,借了三蹦子给她们搬家用。
冉赫然在三天前甩下一句“有进展了”就再没回过这个院子。
江路好好打扫了院子,带着斐斐去县城周围的农田了撒欢地跑了一圈,做好准备迎接新的阶段。
回家的路,路过白老板的垃圾场,被叫住了。
“听说你那个批发市场最近生意很差?”
江路点头,这事儿她知道,但既然还能给底下的人发出工资,她也没那精力去管,就这样吧。
白老板:“你之前在晋州花了那么大的功夫,就这么算了?”
江路:“你怎么有心思关心这种事了?”
白老板:“你就当关心我能不能在你身上躺着赚钱吧。”
江路白了一眼,说:“这事免谈。”
白老板笑笑,说:“这么看,你还是想要这笔生意的,准备什么时候再去晋州回娘家?”
江路算了算,说:“最近忙,我也要给谭太太时间想清楚。她权衡利弊清楚了,这个合作才能顺利。”
“行,有需要叫我。”
江路直接走了。
在冉赫然的“突破”成功之前,她是不会离开西江县的。
她等这一天太久了。
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了“不成功便成仁”。
江路又耐心地等了五天,她开始担心冉赫然的身体撑不撑得住了。
好在,好消息传来了,冉赫然拿着一块肥皂冲到了江路办公室,“老板你看!我做出来了!”
江路扶住冉赫然,生怕他摔了。
冉赫然快速地介绍着,“老板你看,像不像上海制皂的那个半透明洗衣皂,但是我这个比她更透明一点,理论上来说,洗得也会比上海制皂那款更干净。”
江路以为能有小小的改进就不错了,没想到冉赫然给了自己这么大的惊喜。
这才不到半年!
江路拍了拍冉赫然的肩膀,说:“好!你先回去睡个觉吧,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江路拿上冉赫然的洗衣皂,又去百货商店买了一块上海制皂的半透明洗衣皂,急急地回家,挑了两件不要的衣服,使劲弄脏之后,就开始试验了。
冉赫然一觉睡醒,正好看到江路拿着衣服,对着阳光比较,然后单手握拳屈臂,嘴里喊着:“哦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