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先骗我的》
1. 青峰山
电脑桌前,云舒寒正认真地逐条校对利润表的数据,上司气急败坏走过来将一沓报表拍她脸上,“你看看你算的什么?干了这么多年,竟然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云舒寒捂着被拍疼的脸,睁大眼睛看着表上的字,字迹却越来越模糊,最后缩成白茫茫一团刺得她眼疼。
这时左边工位的小李嗤笑一声。
云舒寒顺着这声嘲笑望去,忽然明白是她暗中搞的鬼,刚想解释,上司冷着脸下达催命符,“给你一个小时,算不对,走人!”
云舒寒清楚这话不是恐吓。现在经济不景气,公司高层正想着法子裁人。像她这种挑不出错却又没什么成绩的普通员工是最先下手的一批。
何况她现在不是有错了?
她来不及找小李对质,把那沓报表迅速看了一遍,正准备改,客户公司打电话催发票,态度生硬要求今天下班前必须拿到快递单号。
她耐着性子解释:开发票需要好几个领导签字,没那么快……
对方打断她,“我们刚还开会讨论,能不能继续合作就看你们的办事态度了。都是打工人,理解下好吧!”
不等她回应,对方“嘟”的一声干脆利落挂掉了转圜的可能。
如果丢失这个客户,不需要一个小时她就会被扫地出门!
云舒寒表情痛苦,双手揉搓着被压力和愁闷撑炸的脑袋,潮涌般的无力感一浪接一浪冲击着她早已疲弱不堪的心灵。
“怎么就这么难!我不求升职不求加薪,只想稳稳当当保住饭碗,怎么就这么难?”
“入职五年,勤恳踏实,任劳任怨,不敢请病假,主动要求加班,明知是领导画饼我也认了。为什么处境会越来越糟?!”
辞职吧,不干了!但她又不甘心,大好青春耗在这儿,总得有个说法!
况且真辞了,不就遂了公司的意?
云舒寒气若游丝,嘴唇哆嗦,抬眼便见客户、上司、小李三个人站成一排阴森森对着她笑。
笑声越来越大,三人的头也迅速膨胀,围着她像跳皮筋似的上下乱窜。
被恐惧支配的她不知所措,就像对迷茫的未来一样,毫无方寸之力。
“不要……我不要。”云舒寒嘴唇干裂,额头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样烫。朦胧间,似乎听见有人喊,“大家快醒醒!”
她醒不了,噩梦和小人一样,一旦缠了身,没那么轻易摆脱。
沉沉的又睡去。
这次梦见自己正对着节假日计划表陷入深深自责。
因为没有在八点准时起床,导致计划好的健身时间减少一半;又因为刷视频耽误了专业课学习,让她觉得业务能力永远提不上来了;现在她的自责时间原本是该用来做家务的,但越想按计划走,身体却越没来由地抗拒。
看着安排得满满当当的计划表,她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这一天虚度了,她扇了自己一耳光,为自己的无能掉眼泪。
这时母亲在卧室门外喊,“让你去买包盐磨蹭这么久,你以为你是大小姐的命呐!赶紧的,等盐下锅呐!”
突然间深深的内疚感被母亲这一嗓子惊得踪迹全无,身体在对方话音还没结束时就已经行动了。她深知这个家里不养闲人,父母每一分付出都明码标价,等着她用一辈子的时间和精力等价填补。
在等电梯的空档她总觉得大门没锁好,跑了两趟确认担心多余外,又想起拖鞋摆放的位置不对,应该是两只并拢,鞋跟对着大门才对。但她出门太急,好像是鞋尖朝的大门?挠心抓肺地想要回去重放,又怕耽误菜下锅的时间。
电梯的楼层数字不断往下掉,到了她这一层直接略过,为什么不停呢?她看看手机,这时间段不是高峰期啊?为什么不停呢?为什么任何事都不能顺心如意呢?她焦急地不断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
“咚”的一声,身体惯性前倾,头撞在前方椅背上,云舒寒猛然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坐在开往青峰山的旅游大巴上。
导游从车门处上来安慰惊慌失措的游客们,“前面塌方,救援队正在清理路障,大家稍安勿躁耐心等等啊!”
“晚饭前能到达青峰山吗?”游客们看了看暗沉的天色,为这么仓促的行程感到忧虑。
“能!肯定能!”导游答得很干脆,其实心里也没底。
有游客小声抱怨,“如果不进那个珠宝店,现在我们已经到青峰山了。”
“哎呀,低价团嘛,是这样。”
“早起晚睡的,这哪是出来旅游哟,这是受罪!”
“……”
坐在车窗边的云舒寒捂着耳朵,在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我已经辞职,已经逃离那个家,我出来就是寻开心的,不能让自己再陷入糟糕情绪里,淡定淡定!“
坐在邻座的小伙子以为她不舒服,拿出晕车药让她吃。云舒寒摆摆手,说自己头胀不是晕车。
小伙子立刻明白她是高反。
大巴在盘山公路上行进近三小时,随着不断攀升的海拔晃得全车人晕晕乎乎的,要不是前方坍塌,估计大家都还在梦里。
“你来旅游前没有吃红景天、西洋参?”小伙子边问边翻自己的包,发现所剩的抗高反的药已不多,犹豫着要不要拿出来。
云舒寒笑而不答,别过头去看窗外遮天蔽日的苍天大树。
这个旅游团以老年人居多,小伙子刚上车就瞄上了肤白貌美的云舒寒,故意坐她身边和她套近乎,但美女情绪不佳,没说几句又闭眼休息了。
半小时后,仍没有通车的迹象,车内的游客开始躁动起来,导游再次上车安抚情绪。有几个面相不好惹的大妈趁机跟导游掰扯这几天跟团的种种不满。
带头的大妈说一句,众人附和一句,气势恢弘,群情激愤,安抚大会变成了声讨大会。
云舒寒是今天临时加入的这个团,虽然没有切身经历,但情绪也被众人波及。她捂着耳朵,屈着腿,将额头抵在自己膝盖上。
她厌烦了凡事必须提前造计划,于是这次任性选择随机行事,但结果似乎更糟糕。
她在心里鄙视自己。
好在争吵没持续多久,路通了。
为了尽快到达目的地,也为了防止游客投诉,司机加速行驶。
云舒寒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一排排树木,脑袋晕乎乎的,头抵着车窗沉沉睡去。
突然,天旋地转,伴着刺耳的尖叫声,她腾空而起,眼皮只缓缓睁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随即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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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寒觉得浑身疼得快散架了,她努力地睁开眼,咂吧咂吧干裂的唇,感觉灼热的喉咙像团火一般熊熊燃烧。
剧烈的疼痛让她放弃了起身,只得微微转动脖子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间宽敞的水泥房,没有吊顶,没有糊墙,没有装饰,家具简单。床边不太结实的窗户虚掩着,丝丝凉风灌入,让本来就空荡的房间更显阴冷。
云舒寒想把被子掖一掖,试着抬手,“嘶”一声,钻心的痛让她被迫停止动作。她闭上眼,忍受着疼痛一寸寸侵占她的身体,一丝丝浸入她的骨肉。
额上细细密密的汗让她忘了寒冷。
楼下有人用她听不懂的方言交流,话少且快,像是在下命令。紧接着,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进进出出的,人不少。
云舒寒想起失去意识前她是在旅游大巴上,照她目前的状况看,猜想这些人大概率在救援伤者。
正想着,楼下有人用普通话问,“还有伤者吗?”那声音浑厚富有磁性,云舒寒怔怔地听着,在想法得到证实这一刻忽然悲从中来——说是出来放松心情,结果全身是伤躺在这儿!她都不清楚自己是残了还是废了?怎么能这么倒霉啊!
“哇”一声,嘴巴咧太大,下颌肌肉一抽一抽地痛,她只得抿着嘴无声抽泣。
这时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拿着火盆推门而入,见她醒了,微微一怔,转身向楼下喊了句什么,然后走进来把火盆放在屋中央,用铁钩把盆里刚燃上的木炭拢作一堆,等火势旺了再在盆上扣了个细密的铁丝网。
屋里顿时暖和起来。
云舒寒不敢大动,慢慢地扭转脖子拿眼睛瞟他,只见男人背对着她半蹲在地上,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冲锋衣,头发浓密微微带卷。
她心想这应该是救援队的吧,就像道路塌方有人负责清理路障,大巴出车祸那么多游客肯定会引起各方重视,说不定现在新闻已经铺天盖地宣传开来,说不定这支队伍就是政府派来服务他们的!
想到这儿,她有些激动,头一阵眩晕,不假思索道,“服务员,我口渴。”
男人身子一怔,慢慢转过身一脸诧异看着她,“你在喊我?”
她闭眼,点头。
男人看着她红扑扑的脸,烧得不轻啊!再看眼火盆,心想,她不会认为自己在店里吃烤肉吧?
“快点,上茶!”暖意让云舒寒昏昏欲睡,自己胡言乱语了什么完全没意识,只感觉很渴,非常渴。
这时,一中年妇女拎了个开水瓶和几个干净的陶瓷碗进来,男人兑了温水倒进碗里送到云舒寒嘴边,他的手稍稍倾斜,以为她极渴一定会大口吞咽。谁知她一点动静都没有,水溢出来,顺着她的唇边流向脖子,浸湿了枕头。
中年妇女走过来摸摸她滚烫的额头,用当地方言说,“烧得厉害哟!等到,我去端药。”
男人环视四周,见衣柜台面上有一个掌心大小的茶壶,他拿过来用开水烫了烫,把温水倒进去,再把茶壶嘴塞到云舒寒嘴里,然后轻声唤她。
云舒寒仍是没动静。
男人想了想,用勺背沾了沾水,在她嘴唇上像蜻蜓点水般点了又点。
感受到湿意的云舒寒慢慢苏醒,哑着喉咙说,“我饿了。”
2. 湖丰村客栈
喝完汤药的云舒寒又眯了会,出了一身汗,感觉身子没那么烫了,意识清醒了许多。
男人见她醒了,盛了碗熬得烂稠的菜粥端过来,见她动弹不了,拿了个矮凳放在床边,有些别扭地坐在矮凳上喂她。
云舒寒看他的第一眼,就被他那双清澈有神的眼睛吸引住了,像是深邃的湖水,又像是黑夜中璀璨的星星,清透又明亮。
男人埋头搅动碗里的粥,趁这几秒的功夫,她看到他粗浓的眉毛,饱满的双唇,还有稍显粗旷的脸部轮廓,搭配上他古铜色的肌肤,男人味十足。
她忘了吞咽。
“不喜欢吃?”
她赶紧吞了下去。唇角上扬,表示还可以继续。
男人反倒有些局促了。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喂女人吃饭。虽说是病人,但也是个年轻好看的女病人。
“你是救援队的吗?”云舒寒忽然开口问。
他摇摇头,“我借住在这儿。刚才拎开水上来的余阿嬢(niang),是这房子的女主人。”看她面有疑惑,他解释说,阿姨在当地方言叫“阿嬢”。
哦?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你们还救了多少人?”
“加上你一共就三个。”男人告诉她,那两人伤势转重,已经送到县医院去了。
言下之意她伤得很轻?“可我觉得全身哪哪都痛,完全动不了啊!”
“你这都是外伤,还有些轻微的骨折,余阿嬢这儿草药多,她完全能治。还有,我也懂外伤处理方法。”见她一脸狐疑的样子,他又说,“当然,你如果要去医院治,我们也可以送你去,只不过,现在那儿伤者太多,你得排队。”
云舒寒听说“排队”,想起了上班等电梯、下班等公交、逛街上厕所、吃饭拿号码牌,以往的生活,无处不排队!
她两眼一黑,算了!我还是留在这儿,享受专人护理,宽敞的VIP房间,外加帅哥陪聊。
男人叫陆辰,大巴车侧翻的时候他刚好在附近巡山,由于事发地太过偏远,伤员较多,卫生院先拉走了重伤游客。剩下伤势较轻、意识清醒的游客被附近热心的村民送去了医院。
他在一堆伤员中一眼就瞧见了她,原本是要送她去医院的,半路遇见前来救援的余阿嬢一家,说卫生院已经塞不下了,又看了看她的伤势,说先拉回家,她能治!
“余阿嬢是医生?”云舒寒听完他讲诉顺口问了句。
陆辰笑,“她阿爸原先是村里有名的赤脚医生,她懂点医术。跌打损伤、头疼脑热什么的,不在话下。”
她轻轻点了点头。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问他,“我是最后一个被救的吗?”
陆辰有点奇怪地看着她,她现在关心的点,不应该是伤到哪儿了?好久能下床?有没有去医院的必要?
虽然不解,陆辰还是诚实告诉她,“没剩几个了。”
云舒寒表情悲怆,紧抿着唇,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陆辰把火盆挪到床前,铁丝网上烤着的土豆和红薯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香气争先恐后地从皮裂处溢出来,甜甜的,很是诱人。
“一会饿了用勺子挖着吃……”陆辰转过身,见她闭着眼,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滑下。
他微愣,“你哪里不舒服?”
她没有回应。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翻了翻新闻,“事故已经有媒体报道了,你家人应该急坏了。”说着便把手机屏幕对着她。
云舒寒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水,睁眼看着他巴掌大的老式手机,屏幕小,字体也小,她觑眼看了半天,上面说大巴车由于失控侧翻,车身左侧横躺在盘山公路上,只有车尾一小截悬在半空,经过各部门全力抢救,死1人,受伤30余人。
她记得她的座位在右侧窗边。事发时,她正靠着车窗睡觉,手里握着手机,身上斜挎了个帆布包。
“我的包和手机你捡到没?”
陆辰从墙上取下沾有血污的浅绿色帆布包,说见着她时只有这个包在她身上。现场一片狼藉,没仔细看。
她暗叫糟糕,早知道把手机放进包里的。
“要不拿我的手机报个平安?”
她沉默了会,想起双亲在她离家时放的狠话,负气说,“让他们急会儿。”
到了傍晚,余阿嬢来换了一次药,她把捣碎的草药敷在她伤口处,然后用纱布和绷带缠上。
云舒寒感觉冰冰凉凉的,痛感消失了一半。余阿嬢又让她吃了颗药丸,说是消炎。她还没来得及道谢,余阿嬢便急急忙忙出去了。
云舒寒在床上躺了三天,始终没见着陆辰。问余阿嬢,说是去看鸟了。她有些惊讶,年纪轻轻的怎么和老头的爱好一样?
还想深问,余阿嬢进进出出,总是很忙的样子。再加上语言不通,听得半懂不懂的,云舒寒放弃了交流,只盼着赶紧好起来。
第五天,她感觉痛楚轻了许多,试着下地走走。还好骨折的地方在肩膀,双腿只是外伤。她慢慢地挪到门口,轻轻地打开门,一道阳光倾泻进来,照在身上暖意十足。
她推门出去,过道是个长长的走廊,一端连着楼梯,另一端转角处连着一个方正的露台。露台四周种满各式花草,中间整整三排晾满了床单被套,雕着花纹的石桌石凳安放在阳光最充足的东南角,旁边还有个铁制的摇篮椅。
云舒寒兴奋不已,她一直想要个这样的露台,喝喝咖啡,赏赏花,晒晒太阳,把自己放空,
无人打扰地休息一天。
可在寸土寸金和快节奏的大城市,她只能缩在几平米的格子间做梦。
刚坐上石凳,走廊处传来一串轻快的脚步声,接着是木门开合的“嘎吱”声。
片刻后,云舒寒的视线里出现了个扎着麻花辫、穿着藏青色彩色条纹布衣的小女孩,大声对她说,“这石凳不能坐。”
云舒寒木然地站起来。
小女孩意识到刚才的态度让她误会了,解释说,你身体还没恢复不能坐凉凳。她唇角上扬,露出一个浅浅酒窝,说:我叫木朵儿,姨妈派我来给你送午饭。
云舒寒很惊喜,她是这儿除了陆辰,唯一一个会说普通话的,于是和她攀谈起来。
木朵儿开朗健谈,有问必答。
她口中的姨妈就是给云舒寒医病的余阿嬢。余阿嬢很能干,丈夫死后独自经营起农家乐。
朵儿带着云舒寒走到走廊拐角处,指着楼下北边一处两层楼高的屋子,“喏,看到没有,那么多人,都是来这儿吃饭借宿的。”
云舒寒踮着脚,扶着栏杆,在朵儿的搀扶下探出半个身子,勉强看到一楼平台处坐着不少人抽烟吃饭,她终于找到每到饭点噪音不断的来源。
这些天,她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时对声音特敏感。白天,除了听到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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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鸟叫声,就是来来回回的脚步声,间或有桌椅板凳拖拉的声音。但到饭点,声音多而杂,吵闹不堪。
她原以为余阿嬢家族庞大,原来她把自家房子改造成农家乐,招待来村里观鸟的客人。生意好时,街坊邻居都会来帮忙。
今天周末,余阿嬢抽不开身,就派在家休息的侄女专门照顾她。
“观鸟?”云舒寒想起余阿嬢曾说陆辰看鸟去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朵儿抿着嘴笑,说要等她把午饭吃完才告诉她。
云舒寒也笑,心想女孩挺机灵的,懂得哄人吃饭。
两人回了房间,云舒寒大口吃完皮蛋瘦肉粥,又吃了点小菜,身体舒畅了,胃口也出奇得好。
朵儿坐在火盆旁,捡了几个洗干净的土豆放在架子上烤。
“我听我阿爹说,我们村以前家家户户都进山打鸟吃,那时候村里穷,鸟是唯一的荤腥。后来鸟越来越少,生态受到破坏,镇政府下令不准打鸟,并挑了些明事理的村民巡山,每个月给他们补贴,打鸟的人少了,但矛盾却多了。”
朵儿的阿爹就是负责巡山阻止打鸟的人之一,那些年没少和乡亲起冲突。
就这样对峙了几年,移植的树木成倍增长,生态渐渐好转,山林的鸟儿也越来越多。
去年冬天,村民发现了从未见过的形似麻雀的小鸟,后来被相关部门证实是极危物种黄胸鹀(wu)。
自此,源源不断的鸟类爱好者、摄影爱好者和专家前来观赏、研究。
嗅到商机的村民靠着给游客带路、提供食宿、卖土货小赚了一把,余阿嬢就是其中一员。
云舒寒感觉不可思议,她见得最多的爱鸟人士,要么拎几个鸟笼到公园里遛遛鸟,要么在家养着教它说话逗个乐。像这样不远千里拎着各种设备观鸟、拍鸟的人,还真挺小众的,而且还能形成产业链,自己真是孤陋寡闻了。
朵儿见她望着火盆出神,把凳子向她身边移了移,含着笑略带神秘对她说,“这些游客中,陆辰哥是住的时间最长的。不仅食宿费全交,还帮我姨妈干活,有时还和大家一起巡山呢!”
“哦?为什么?”云舒寒想起他对她的照顾,很难把他和那堆爱好者联系在一起。
朵儿有些害羞地低下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每次来都能看到他。”
云舒寒盯了她半天,猜到了她的小心思,噗哧一笑,顺着她的心意说,“他确实和他们不一样。”
“何止不一样!”朵儿忽然拔高音量,语气带着反驳和维护的意味,“他比他们懂得都多!他能说出世界各类珍稀鸟儿的名字和习性,他那个摄像机里有好多别人没见过的鸟儿照片。还有,凡是鸟儿数量多的地方他都去,我好羡慕他,可以到处走。”
最后一句话让云舒寒动了心,试探着问,“他做什么工作的?”
“他说他是专门研究鸟儿的专家。”朵儿捂着嘴笑,“来这儿的人都说自己是专家。”
云舒寒想想也觉得对,“倒也是。如果真是搞研究的高知分子,哪会放下身段做这些事?而且,有这么年轻的专家吗?”
朵儿托着腮,若有所思,“不过有时候他也没这么热情好说话,挺冷的。我对他有点……琢磨不透。”
“咳咳!”背后突然响起浑厚的男声。
两人吓了一跳,回头看,陆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
3. 因祸得福
陆辰看了眼两手抱头,瑟缩成一团的朵儿,并没打算进来,他将手里拎着的毛毯袋子举至半空,面无表情对云舒寒说,“余阿嬢让我带上来的。”
云舒寒起身去接,见他鞋底一圈都是未干的泥,连带着裤脚也是泥斑点点,猜他应是刚回来没来得及换,礼节性寒暄,“这几天去哪儿了?都没看着你。”
“巡山。”陆辰眼皮下耷,并不想将话题继续,转身就走。
云舒寒放好毛毯,突然想起什么,开门喊了声“陆辰”。此时陆辰已下了一面楼梯,闻言折返,表情平淡地看着她。
“想借你的手机给我家人打个电话。”
陆辰把手机递给她,顺手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揉搓了两下,冷笑着轻哼了声,狠狠地叼在嘴里,双手摸兜找火机。
云舒寒并没注意到他这些动作,全神贯注地对着手机苦苦思索母亲的手机号,想起一个号码按一个号码,终于在第四次按下通话键时接通了。
“喂?你哪位?”
是母亲的声音,她有些欣喜,从不记号码的她硬是靠东拼西凑的记忆蒙对了。
“妈,我是舒寒,我现在在一户农家养伤,我被人救了,伤得不重。”
对方静默了几秒,呐喊出如火山爆发式的咆哮。
“你还知道打电话呀?我打好多个你都不接,还以为你死了呢!”
“我手机掉了。这几天躺在床上动不了……”
“哼,我说得没错吧,想环游世界,哪那么容易啊!你说你吧,就是死倔!”
即使把手机拿得很远,还是能听出母亲的奚落。她想起出门前和父母大吵一架,彼此都拿出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突然觉得没必要争下去,她只是单纯报个平安而已。
更何况此时,扶着门框的朵儿和靠在过道栏杆边的陆辰都不约而同看向她。
正想挂断,对方掷地有声下达了不容反驳的命令,“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就乖乖回来找工作相亲,结婚生子,赡养父母,才算对得起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这么大!”
以往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又来了,像一条无形的看不到头的绳子,把她勒得紧紧的,让她动弹不得无力挣脱。
她微喘,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陆辰走过来,替她挂掉了电话,看了眼她苍白的脸色,喊了声“木朵儿”。
朵儿一只脚已跨出门槛,应声的同时另一只脚也跨了出来,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随时恭候听令。
“这儿冷,把她扶进去休息。”
“好咧!”刚才还有些紧张尴尬的朵儿,因为陆辰主动搭腔如沐春风,步伐轻盈走过去搀扶着云舒寒。原本还想对陆辰说句“你放心”,谁料他一阵风似的消失无踪。
第二天云舒寒睡到中午才醒。阳光透过窗户倾洒进来,照在身上暖意十足,心中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她看见保温桶旁边多了个蓝绿色花纹相间的坐垫,会心一笑。
将坐垫铺在露台的石凳上,对着叫不出名字的各色花儿喝粥,听着微风传送而来的清脆鸟鸣,再看一眼蓝得不真实的天空,以及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这是云舒寒在格子间梦想了无数次的场景。
那时她就在想,要找一个民宿,每天睡到自然醒,什么事都不做,就对着美景发呆晒太阳。呆累了就煮煮咖啡,喝喝茶;休息够了就去爬山玩水,亲近大自然。
就当她陶醉于此情此景时,木朵儿在楼下喊,“云姐姐,快下来,有好东西!”
朵儿站在摆满鲜花的卡车旁,招呼着工人把一盆盆盆栽搬下车。见她来了,悄声说,“姨妈要装点客栈,让我买花,你先挑几盆喜欢的放在露台上。”
云舒寒看着地上一盆盆五彩缤纷的花,简直迷了眼!她以前逛花市从没见过这么多品种的花!不仅形状姿态让人称奇,就连颜色间的搭配也让人叫绝。她脑海里忽然就蹦出“大自然鬼斧神工”这句话。
朵儿看她不知所措,一脸的不在乎,“没事,随便挑,这些花都不值钱!”言下之意是,即使弄丢了姨妈也不会过问。
云舒寒挑了几盆露台没有的花,朵儿便让人帮忙搬上去。
云舒寒跟在那人后面,经过一楼平台时看见陆辰蹲在地上抽烟。那烟被揉搓得皱巴巴的,陆辰猛吸一口,呛得连咳了几声。他很少抽烟,对烟并不上瘾,但他心里憋着气,这根非抽完不可。
只因这是昨天在派出所,民警为了缓和他和捕鸟人方正强的矛盾,劝解时递的烟。
方正强是远近闻名的捕鸟高手,也是护鸟队防御打击的重点对象。这些年,凡事有鸟出没的地方都有他的身影。他擅长伪装和逃跑,捕鸟技术高超,常常在大家发现他时已经得手。不过他也懂法,知道哪些鸟受法律保护不可猎杀。因此即使被现场抓包,大家也拿他没辙。
可当黄胸鹀出现在湖丰村时,方正强的想法就变了。他通过某些途径了解到,如果能捉到它们卖给边境某国,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收入。他想他这么好的手艺不能浪费。
到了湖丰村,经过进一步打听,他又得知,村民们对黄胸鹀数量说法不一,有说在湖边看见一对,有说在灌丛中发现一大一小,还有的说要等专家来了才能确定。
这对方正强是莫大的好消息,既然数量不定,多了少了谁会知道!他摩拳擦掌,想趁专家来之前大干一场!可谁能料到,他在湖丰村第一次动手就遭遇了他捕鸟生涯的滑铁卢。
那天是陆辰刚到湖丰村的第三天,他正拿着双筒望远镜观鸟,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大叫“抓住他”。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他看见一个衣服脏污的干瘦男人略带惊慌向他的方向跑来。
“拦住他,他是捕鸟贼!”
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出手相助的陆辰,在听到这句话时毫不犹豫将他绊倒在地,麻利地将其双手反剪在其背后。方正强奋力挣脱,陆辰稍一用力,疼得他哇哇大叫。
之后的两个月,陆辰和方正强交手了三次,每次都被警觉又狡猾的方正强逃掉。
陆辰心想,他不能常住湖丰村,必须让方正强彻底放弃捕鸟他才能安心。前几天,他和护鸟队一起将他包抄送到派出所。
民警犯难,方正强的行为只够说服教育,要给他判刑关几年不合法。但他们都清楚,像方正强这样的“老油条”,光口头警告不抵用。
陆辰建议,驱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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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湖丰村,将他列为重点监管对象,禁止他出现在任何鸟类保护区。但这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烟已抽掉半根,陆辰想起昨天方正强嬉皮笑脸一副挑衅的样子,脸色越来越难看。
“哥,好消息!”护鸟队年龄最小的罗胖子气喘吁吁跑进院子,上气不接下气说,“那家伙被拘留了!”
“真的?”
“真的!我刚从派出所回来,看到了拘留证。”罗胖子说,听说方正强被抓,方圆几公里的村民都来举报,他没少在这些村里管辖的林子和山头祸害,有人还拿出证据说他上个月捕获过一只火斑鸡。
这样一来,性质就发生了变化。
“所长向大家承诺,等拘留期满,就将他逐出咱们镇,并且会和各村委联动,严防死守他再次出现。”罗胖子笑着用胳膊肘碰了碰陆辰,“哥,你这下放心了。”
陆辰将烟头摁在地上熄灭,站起身来,走下平台,看了眼远处被阳光铺满的青山,心情大好。
两人又说了几句,胖子起身离开。
陆辰回头,见云舒寒站在不远处面有疑惑地看着他。
“肩膀好些了没?”他看了眼她绑着绷带的左肩,慢慢走向她。
“好多了,过几天就能拆绷带了。”云舒寒见他和颜悦色,和昨天冷硬的态度判若两人。她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也没听清小胖哥和他说了什么,只觉得这人和朵儿说得一样,忽冷忽热,脾性很难琢磨。
这时搬花的工人下来,问云舒寒还搬哪几盆。
“我来吧!”陆辰让工人去帮朵儿,自己一手拎一盆花快步往楼上走。
云舒寒紧跟在他身后,看他拎着沉重的花盆一点不费力,和刚才大汗淋漓的搬花工人形成鲜明对比,不禁暗叹他精瘦的身材还挺有力量。
陆辰按照她的要求将花摆好,花园顿时增色不少。看着摇曳的鲜花,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你喜欢花?”他看了眼笑眼弯弯的她。
“嗯。我到这儿才知道还有这么多品种的花,以前闻所未闻。”
“这里家家户户都爱种花,这些花都是当地很常见的种类。”陆辰弯下腰,指了指其中一盆淡黄色喇叭状的小花,介绍它叫春兰。这种花喜凉怕热,爱通风。
云舒寒来了兴趣,随意指了几盆,他不仅说出了名字,还顺带介绍了生长习性和药用价值。
“没想到你不仅懂鸟,对花也有研究。”
“常年在野外行走,看多了就知道了。”陆辰并不觉得有什么,但云舒寒却羡慕得不行。
她上前两步,站在他身后,忐忑地问出了这些天她一直想问的问题,“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
陆辰很是诧异,急急地站起身,一回头,云舒寒的脸几乎贴着他的胸。咫尺之近,她看到他在衬衫底下若隐若现的饱满的胸肌,他感受到她鼻间喷洒的热气炙热又急促。
两人愣怔了几秒,而后又不约而同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云舒寒低着头,感觉脸蛋像被火烙一样烫。
陆辰瞄了眼她泛着红晕的脸,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将视线移向别处,斩钉截铁回答她,“不可以。”
4. 西坡探险
云舒寒把随身背的帆布包打开清点物品,里面除了防晒霜、口红、香水、镜子、面巾纸、充电宝等必备物品外,还有一张十万元的银行卡。
这十万元是她工作几年省吃俭用攒下的,出门前已下了不再回家的决心,于是带着全部家当上路了。
现在她住在余阿嬢的农家乐,不能白吃人家的,还有医药费,包括救她、照顾她的恩情,这些都要算钱。
她参照当地同等条件的农家乐算了个价,医药费已通过套木朵儿的话打听到,但是救命钱该算多少呢?她犯了难。更难的是,陆辰救她的钱要怎么算?
严格来说,是陆辰将她带到余阿嬢家,病得最严重那几天,是他在身边照顾的。但他又不是农家乐的伙计,而且一直强调自己只是纯帮忙,不必挂在心上。
但在云舒寒27年的人生经历里,没有什么是白付出的。对方为自己做的任何事,就算不用钱衡量,也要用同等劳力偿还。
想了一晚,她敲定了对得起自己良心的数,第二天便搭乘农家乐的顺风车去镇上取钱,顺带给自己买了几套新衣裤。
回来的时候刚好到饭点,正忙着上菜的余阿嬢大老远就看见她,招手让她进屋吃饭。
此时云舒寒已换上刚买的衣服,鲜亮的颜色衬得她白皙的皮肤更加水嫩,合体的裁剪勾勒出她窈窕身姿。她迎着风慢慢走过来,披肩秀发被风温柔撩起,根根分明如丝绸般顺滑。
所有人都看呆了。
她也呆了——院子里拼了四张长桌,满满当当围坐了二三十个男人,桌上摆满好酒好菜,此刻都带着或欣赏或玩味的眼神看着她。
陆辰正在给大家斟酒,看到她时,酒已溢出,无人察觉。
余阿嬢笑着迎向云舒寒,说是村里护鸟队的人聚餐庆贺赶走了方正强,恰好今天领了津贴,就到她这儿来热闹热闹。说话间,把她领到了最边上的位置,紧挨着陆辰。
陆辰此时正忙着将溢出的酒擦干。
云舒寒看了他一眼,再看看在座的陌生男人,所有人的眼睛都像糊了胶水一样黏在她身上。这让她想起以前在大学上公共课,包括后来上班开员工大会,她始终都是男人们关注的焦点。她仍有些不适。
正想着怎么拒绝,余阿嬢已经麻利地把碗筷摆上了,又疾步如飞去了厨房。
云舒寒僵在原地,正踌躇时,陆辰忽然开口说,“你不是护鸟队的人,可以不用待在这儿。”说完拿起碗筷递给她,“屋里还有一桌,都是你熟的人。”
云舒寒如获至宝,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不带片刻犹豫,接过碗筷就走。
身后传来失落的唏嘘声,夹杂着几个相熟男人的打趣和起哄。
“陆哥,你太不够意思咯,和美女同桌的机会就这样被你弄没咯!”
“你们不懂,小陆这是怜什么香?”
“哎哟,看不出你小子挺有心……”
陆辰打断众人调侃,“行了行了,这顿我请,吃饭吃饭。”
云舒寒听着,心底涌上一种不可名状的奇怪感受。
为了方便招待院子里的客人,余阿嬢把小饭桌移到厨房靠窗位置,她正对着窗户坐下,时刻关注客人需求,差什么立马就拿去了,要加菜系上围裙直接上灶。
云舒寒挨着她坐,难免不受影响。可巧,院子里陆辰的座位也正对着厨房窗户,两人无意抬头,视线总能隔空交会。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饭毕,趁大家收拾的功夫,云舒寒把余阿嬢请到后院无人的地方,拿出一沓钱表示感谢。余阿嬢看着厚厚的一沓,吓了一跳,忙摆手拒绝。
云舒寒把心意细细说给她听,末了又加了句,“说不定以后要常住呢!”她的想法是,既然短时间走不了,又没有想去的地方,不如来之安之,就当圆了住民宿的梦。
好说歹说,余阿嬢勉强收下了,拉着她的手千叮万嘱,“想住多久都行,但千万不能再给钱了哈。”
此时云舒寒已和当地人交流无畅,余阿嬢手下的四个帮工对她也很好,周末还有木朵儿作陪,她想住在这儿也不错,况且伤也没痊愈,就不折腾到处跑了。
护鸟队队员已散尽,院子里一地狼藉。陆辰正把桌椅往院子的角落搬移,他喝了点酒,脸颊泛红,见云舒寒走过来,笑说,“他们喜欢闹腾,你别介意。”
云舒寒见众人都在厨房里忙活,把他喊到一边,拿出一沓钱,笑着说,“要不是你救我,我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这是我一点心意,你务必收下。”
原本心情还不错的陆辰,笑意渐渐收敛,头撇向一边,视线看向别处,声音冷淡,“我救你不为钱。”
“我知道,但我不能白受人恩惠。你收下吧,不然我心不安。”此时刚好有人从厨房出来往院子里走,她怕人看见,又怕他不收,情急之下,把那沓钱直接往他上衣口袋里塞。
陆辰被她的举动惊到,脸色阴沉,粗砺的大手紧紧捏住她柔嫩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你可能还不了解我,我做事只遵从内心,从不图回报。你这样做等于是侮辱我。”
侮辱你?我给钱是侮辱你?云舒寒愣住了,在她的认知里,一分付出一分回报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就在她愣怔的片刻,陆辰已撇下她大步离开了。
看着他冷冷的不通人情的背影,她想,上次拒绝带她旅行说是因为他的工作不允许,这次拒绝她的心意说是侮辱他。
如果说此刻他在生气,那她比他更气。她把钱胡乱地塞进帆布包里,重重地踩着木质楼梯忿然上楼去了。
此后几天,陆辰一直在山林里找黄胸鹀。云舒寒窝在露台晒太阳喝茶,很少下楼。两人没再见面。
周六,木朵儿来农家乐帮忙,云舒寒和她聊起西坡景色不错,两人说好午饭后一起去游玩。话音刚落,准备用餐的陆辰背着宽大的旅行包进来,朵儿看见他,喜笑颜开,立马说,“一会我和云姐姐要去西坡玩,一起吧!”
“他工作忙,去不了。”云舒寒拍了拍朵儿剥玉米的手,提醒她不要打扰别人工作。
陆辰看云舒寒表情有几分疏离,想了想说,“西坡那边去的人少,很多野路,还有蛇,不安全。”
“我就喜欢冒险,多有趣啊,是吧?”云舒寒笑着看向朵儿。
“对呀,对呀。”朵儿并不知她在跟陆辰较劲,笑眯眯说,“我土生土长的湖丰人,闭着眼睛都能认识路,不怕不怕。”
陆辰见二人心意已决,在心里叹了口气,从厨房退出来,随手拿了几个烤好的土豆红薯在路上充饥。
饭后,朵儿带着农家乐新买的相机,云舒寒换了双轻便的鞋子,又给朵儿抹了防晒霜,两人高高兴兴上路了。
西坡在湖丰村最西端,山陡路险,人迹罕至,偶有游客路过,被奇山峻岭的美景吸引,却不敢深入腹地,只在西坡边缘驻足拍照。
朵儿曾来此玩过几次,也只在边缘停留。今天因为带着云舒寒,仗着当地人的身份,胆子忒大,带着她从野路一路行进,慢慢向腹地深入。
“云姐姐,你去过九寨沟吗?听说那儿的水很漂亮。”
云舒寒摇摇头,牛马哪配旅游,一心只想升职加薪,实现自我价值。
朵儿边走边回忆电视里看到的九寨沟宣传片,“就在西坡最底端,有一处湖泊,据说比九寨的水还美!”
云舒寒被勾起了兴趣,对生长在大城市,看惯了水泥森林的她来说,大自然的风光,哪怕是最普通的山水,对她都是致命的吸引。
可是那处湖泊,是腹地中的腹地,据说看到的人很少,朵儿也只知道大概位置,从没去过。
两人搀扶着慢慢走,沿途的奇珍异草吸引云舒寒拍了很多照。朵儿看她兴致盎然,随手摘了几味草药向她介绍,这个可以消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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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专治跌打损伤,“你身上的伤全靠它治好的。”
云舒寒接过长得象朵花似的细长叶草,很是好奇,“你们当地人生病都自己采草药吃吗?”
“家家户户都认识草药,小毛病自己能医,复杂点就要找我姨妈了,再复杂点就要去医院了。”
云舒寒点点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城市,普通的小感冒,去药房买药就要花掉好几十,要去医院,没个几百出不来。”
朵儿眨巴眨巴眼,扬起满是憧憬的脸,“我们老师说,城里什么都好,要我们拼命学,走出大山改变命运。”
“你也是这么想的?”
“当然啦,我爸妈供我读书,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带他们去大城市看看。这是我们全家人的梦想!”
云舒寒想,她俩对城市的感受,这还真有点“围城”的意思。
“你知道陆辰哥吗?听说他也是城里来的。”朵儿说起陆辰,语调欢快,嘴角不自觉上扬。“他虽然和护鸟队的人都在山里行走,但他有学问,明事理,热心助人,说出来的话特别让人信服。他和他们都不一样。”
云舒寒没有搭话,拿着相机在后面拍拍照照。
朵儿没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走在前面手舞足蹈地继续夸。云舒寒忍不住问,“他帮了你们这么多忙,你们拿钱感谢他吗?”
“钱?”朵儿转过身来,调皮地翻出上衣口袋的内衬,表示空空如也。“我姨妈说要给他食宿打折,但他拒绝了。”
云舒寒想起那天他说的话,又沉默了。
两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已进入西坡腹地,遮天蔽日的苍天大树越来越浓密,覆盖在头顶几乎透不进光来。
云舒寒估算时间,大概下午三点半,光线越来越暗,前方的路也越来越窄。
走到一处草甸,朵儿环视四周,除了矮矮的灌木丛和周边参天大树,没有人经过的痕迹,间或能听到溪流的声音。她循声走去,前方是一处悬崖,茂密的树林遮挡视线,只能凭溪水声音判断下面是深谷。
她有些懵了,这奇怪的地形让人晕头转向,而且她发现,刚才光顾着讲话,她好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云舒寒想了想,把相机里的照片翻出来,想通过照片还原来时的路。朵儿认得植物,拿着相机边走边比对,云舒寒负责察看脚印和做记号。
两人反反复复从草甸出来又入深林,终于找到来时的小路,还没来得及庆贺,她俩绝望地发现,目光所及的景色和来时大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光影的作用。”朵儿推测,她俩寻路已花了近一小时,此时太阳高度有变,阳光投射到森林里的角度会有变化。
“不对。”云舒寒回忆说,“来的时候光线已经很暗了,现在太阳西沉,应该更黑。”她看了看四周,“你来时仔细观察了周围状况吗?”
朵儿当时只顾着聊陆辰,看到的是脚下的路。
两人心里没底,但这是她们找到的能走的唯一一条路了,只得硬着头皮走,行进了一半,发现前方是断头路。
朵儿慌了,想起小时候听老人说的林子里的诡异事件,哆嗦说,“我们不会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哪有什么不干净!”云舒寒也慌,她想着两人没有手机,没有指南针,连个求救的工具都没有。
这时,一阵风吹过,树林里的叶子哗啦啦响,那声音在空荡阴森的山林里,如鬼魅呼啸。
朵儿抱头蹲下,吓得缩成一团。
云舒寒觉得后背发凉,又感觉身后有人,转过身去看到的皆是高耸入云的大树。她越看越怕,想着如果走不出去,到了天黑,境况会更糟!
两个束手无策的女子此刻无助又失落,心情降落到冰点。
突然,左前方有个黑影闪过,云舒寒眼尖,看那影子高大威猛,速度又快,只觉得腿一软,“那不会是野人吧?”
5. 第一只鸟:黄胸鹀
朵儿听说,吓得把头埋得更深了,哆嗦道,“我就说这林子里肯定有怪物,它不会吃了我们吧?”
“谁稀罕吃你?”熟悉的浑厚男声从影子方向传来,伴随着“嚓嚓”的脚踩落叶的声音,声音的主人越走越近,直到两人从斑驳的光影中看清他的脸。是陆辰!
极度的恐惧被突来的巨大惊喜撞得支离破碎,揉成一股复杂交错的情绪冲击着两个女孩的神经。
朵儿嚎啕大哭,飞奔扑向陆辰怀里。
云舒寒两肩轻轻抖动,用手背不停擦拭眼泪。刚才有那么一瞬,她仿佛又回到往日的噩梦中,窒息,恐惧又无可奈何。
陆辰被朵儿紧紧抱住,一脸的不自在。他双手举到半空,尽量不触碰到她,嘴里说着“不怕不怕”,眼睛一直看着不远处抽泣的云舒寒。
“好了,再哭下去,还要不要出去了?”他声音很轻,眼神在两女孩之间流转。
朵儿听说,很乖地放开了陆辰,盯着被她的鼻涕和泪水糊得湿漉漉的冲锋衣,有些难为情。
陆辰满不在乎,从背包里拿出一卷安全绳,丢给云舒寒让她绑在腰上,同时也给自己系上。朵儿见了,知道这是为了防走失,抓起绳子的一端往腰上绑,并要求自己走中间。
陆辰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说,“是谁大言不惭说自己闭着眼睛都能认识路啊?走后边去!”
朵儿做了个鬼脸,嘟着嘴走到后边乖乖等着队伍出发。
云舒寒看朵儿的表情,噗哧一笑,刚系上的绳子松了。
陆辰见云舒寒打结的方法不对,走上前揽过绳子,边教她边替她系上。
两人离得很近,云舒寒看到他线条粗犷的侧脸,刚刚冒头的胡茬和轻轻滚动的喉结,她心里酥酥麻麻的有些异样。
陆辰抬头,目光撞进她的眼眸,看她心不在焉的,问了句,“会了吗?”
她胡乱地点头。
陆辰掏出指南针,在前面带路,沿着她们来的小路往回走。
有了陆辰这根“定海神针”,朵儿又开始叽叽喳喳说个没完,“陆辰哥,你不是去南边水田观鸟了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观鸟哪有固定的位置?也得跟着鸟儿的行迹走。”陆辰一本正经回答她。
“不对。”朵儿扳着手指算时间,“你比我们早出发一小时,我们困在这儿大概一小时左右,你从西坡下来需要时间,从南边水田到西坡也得走40多分钟……”唔!她面色惊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音量不自觉拔高,“也就是说你还没到南边就折返往西坡走了!”
陆辰被她说中,很是尴尬,一言不发大步向前走。
朵儿心中隐隐有些开心,调侃他说,“陆辰哥,你之前说不来,怎么又来了呢?”
陆辰真想把她的嘴拿胶带封住!
“哈!你肯定是担心我吧?”朵儿捂着嘴偷笑。
云舒寒转过身去,用手指划脸笑着羞她。
朵儿调皮反击,“哈!云姐姐,说不定他是担心你呢!”
陆辰一个急转身,云舒寒差点撞到他身上。他板着脸看着朵儿,“再乱说,把你丢在这儿!”
朵儿读懂了他的表情,做了个封嘴的动作表示不说了,心里却喜滋滋的。
走着走着,三人回到刚才停留的草甸。
陆辰耳灵,听见了两短三长的di-di声,他猛然停住了,并示意两女孩待在原地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他拿出双筒望远镜找寻声音来源的方向,一圈,两圈,突然,灌木丛轻微的晃动被他敏锐捕捉到,把镜头拉近调上,一只黄胸鹀出现在镜头里,他欣喜若狂。
黄胸鹀站在树丛中冲着天空鸣叫,小小的身体,浅黄色的下腹,黑褐色的双翅,形似麻雀。很快,另一只黄胸鹀飞了过来。
陆辰拿出相机,拍了几张高清照片,然后开始录像。此时的他,忘了身后有人,甚至忘了他们被困在腹地,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黄胸鹀的动态。三只,四只,陆续飞来,他压抑着内心的狂喜,拿出支架将设备固定。
这是他两个月来第一次看见黄胸鹀!
云舒寒轻轻走到他身后,盯着摄像机里的鸟儿,看它们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好可爱。
朵儿却有些失望,她想象中的珍稀鸟儿应该是特别好看或者特别怪异的,而它们,只比麻雀好看一点。她走到陆辰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刚要说话,一只黄胸鹀听见动静“嗖”的飞走了,其余几只紧跟而去。
陆辰目光冷厉地看着她,脸色阴沉如同被乌云映照的一潭死水,朵儿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吓得目瞪口呆,拘谨地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云舒寒见气氛阴沉,替朵儿解围说,“鸟儿怕人,有点动静就很警觉,她也不是故意的。你看天色不早了,我们赶紧赶路吧!”
“你们不知道,我等了它两个月了,它对我很重要!”
陆辰回眸撞上云舒寒乞求的眼神,再看了眼朵儿含着泪的委屈模样,长长地叹了口气,沉默了会,他吩咐朵儿,“帮我把背包托起来,我们赶路了。”
三人踏着暮色安静地走出了西坡。
后来她们才知道,她们找寻回去的路,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而同样对西坡陌生的陆辰,凭借多年野外探险经验,毫不费劲就找准了路。
这事让云舒寒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到了农家乐,陆辰喊住了云舒寒,见无旁人,他挠了挠头,有些不自在说,“有个事想跟你说清楚,但一直都没有机会。”
云舒寒见他如此郑重,忽然紧张起来,看着欲言又止的他,心里直打鼓。
“那个……就是那天我说话重了点,我要表达的不是那个意思……”他顿了顿,补充说,“那天我喝了点酒。”
她先是一副疑惑的表情,后来听他说“喝了点酒”,想起那天他拒绝她给钱的事儿,松了口气,笑着说,“我早忘了,你别放心上。”
他原本是想解释那天口不择言的原因,听她说“早忘了,别放心上”,倒显得他很挂念这事儿——毕竟已过去好几天,他还记着,还特意找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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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她道歉——因此道完歉更不自在了。
此后半个月,陆辰又去了西坡三次,每次回来就熬夜整理资料。他的房间在新修的专供客人住的楼栋,和云舒寒住的房间隔着院子遥遥相望。
这段时间,云舒寒几乎每晚起夜都能见他房间亮着灯。农村光源少,她的窗帘又不遮光,他房间的光轻而易举就将她卧室照个半亮。睡不着的时候她就盯着墙上的光影,猜它何时能熄灭,又想这人和她以往认识的男人都不一样,好得不真实,冷得不透彻。
转眼间,云舒寒的肩膀好得差不多了,她开始自己整理房间。自余阿嬢不收她钱后,她便以劳力交换食宿费,帮着她打扫晾衣,在厨房打下手。
农家乐的后院有一片菜园,园里各种蔬菜都有。她和帮工们在菜地里摘完菜,拿到池子里清洗,随后入锅,再到摆上餐桌,前后不过二十分钟,比城里某连锁品牌饭店宣传的“从采摘到上桌不超两小时”的鲜货还要新鲜。
在城里,人们想吃上鲜货需要花比成本高几十倍的价格。而来这儿用餐的客人,不到十元就能享受一份野菜。如果自种自吃,能省下不少钱。
余阿嬢和她闲聊时,也说到了这点。
阿嬢有一儿一女,一个在县城安家,一个在省城打工,过年回家不仅把自家的蔬菜“洗劫一空”,还去邻居家订购新鲜的水果肉类。
“他们都说老家的土货便宜又健康。”余阿嬢用那双满是茧子的手搓着抹布。
“那他们怎么不回老家?”云舒寒把摘好的菜递给她,“农家乐生意这么好,正缺人手。”
“年轻人嘛,自然是往城头(城里)奔哦!城头哪哪都好,连空气都是甜的。”余阿嬢手舞足蹈地学着女儿向她描述城市繁华时的欢喜样儿,逗笑了云舒寒。
“我倒不觉得有哪好。”她想起每天两点一线像机械人一样的生活,无休止的加班,挤公交吃垃圾食品,笼罩在满眼皆是黄蒙蒙的雾霾天里,摇摇头说,“还不如粗茶淡饭,纵情山水间。”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余阿嬢洗了几个土豆让她刨皮,“我儿子说接我去城头养老,我不干,那么小的房子,不让种菜不让养鸡,还不如我这院子自在。我办农家乐虽然累,但我开心!”
说这话时,阿嬢的眼睛闪着光,云舒寒能明显感到她对生活的热爱和满足。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陆辰啥时候进来都没人不知道。他从镇上回来,顺便替阿嬢捎了几斤腊排骨。
余阿嬢接过来,笑着对二人说,“天冷了,拿这个炖汤好吃又暖身。”说着便张罗着给陆辰煮米线。
这时,云舒寒的活儿也忙完了,陆辰走到跟前对她低声说,“刚才你妈来电话,问你好久回去?”
她眉一皱,就知道放狠话的母亲不可能任她在外自由自在。她还必须作出明确的回应,不然以她的性格定会骚扰陆辰。
她说了句抱歉,找陆辰借了电话,走到门外拨通号码。刚接通,母亲牢骚了几句,紧接着问,“你和那男的到底啥关系?”
6. 离别宴
“他救了我,你别多想。我马上要走了,你也别再给他打电话,你找不到我的。”云舒寒并未察觉陆辰已走到她身后。
那头又问,“都这么多天了,你的伤也该好了吧,他还守着你?这关系不一般呐,你不会是跟他……”
“妈,你别乱说!”她清楚母亲在想什么,没好气说,“我是怎样的人你不清楚?”
“那你还赖在那儿干嘛呢?”
云舒寒觉得好笑,当初说出决绝的话是谁呢?现在又催着她回去,她可不想再进“牢笼”。但又怕把母亲惹急了她循着车祸报道找来——这儿农家乐少,救助过游客的村民新闻上有大致地址,很容易找到她。
云母这时也在思量,她和陆辰通过两次话,对方温和有礼,面对她咄咄逼人的询问也不生气。他救了自己的女儿,也不找她索要什么,还在一起住这么久,如果说没那方面的心思,怎么可能?!
再往深处想,她就急了,口没遮拦说,“你处对象要经过我同意哈!你脑袋清醒点别以身相许,污了自己清白!”
话音刚落,一道高大的身影遮住云舒寒眼前的光,她抬头,见他端着碗从她身边快速经过,侧脸的弧度勾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笑。她的脸火辣辣的,难堪得恨不得立刻原地去世。
她强硬地回怼了母亲几句,并告诉她如果再打电话骚扰不相干的人,这辈子都别想见到她了!
“那不行,我不能白养你,给我回来!”
她气愤地挂掉电话,手颤抖着把对方拉入黑名单,微微闭眼,平复了下心情,转身看见正在院子里吃米线的陆辰,心跳又乱了,慢慢挪过去,把手机还给他,吞吐道,“实在对不起,我替我妈的无礼行为向你道歉……我已经把她拉黑名单了,以后不会骚扰你了。”
陆辰愣怔了一下,“这样做合适吗?她会更担心你吧?”
见她不吱声,他解释说,“在她看来,自己女儿和陌生男人不清不楚,比起你一个人在外更危险。”
不清不楚?她双目圆睁,微讶道,“我很清楚!是她误会了!我妈这个人……”她心里又添了几分烦躁,“不说也罢,说了你也不懂。”
他“哦”了一声,低头嗦米线。
云舒寒想起母亲刚才那些话,也不知他听到了几句,心里直打鼓,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强调一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对你只有感谢之情,你别误会,也别想多了。”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疏离感,陆辰感到她的不自在,以笑缓解尴尬,“我没误会。我对你的照顾仅仅出于我对人对事的责任感,并没其它意图。你别多想。”他收回视线,搅动着碗里的米线,继续说,“就像我看到那个捕鸟贼,一定要让他收手才肯罢休,就这么简单。你别有负担,我很快就要走了。”
云舒寒的心漏跳了一下,她以为他寻到黄胸鹀至少能多待一段时间。但她不知道,他在这儿已经耽搁太多时间。
临行前,陆辰和余阿嬢道别,聊起待在湖丰村的这些时光,余阿嬢很是不舍。农家乐没个男人,陆辰帮了她不少忙,她曾想留他常住,但也清楚他是留不住的。他虽然和护鸟队的人一起巡山,但他和他们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只觉得这人真诚、踏实,所以很多心里话愿意跟他说。
“你这一去,怕是不会回来喽!”
陆辰想了想,很认真说,“如果有时间,我肯定会回来看你。”
余阿嬢叹了口气,额头的皱纹更深了。年轻人都想走出深山,何况他本不属于这里。
“那丫头呢?”余阿嬢朝楼上努了努嘴,“你带回来的,不管到底?”
他知道她说的是云舒寒,“她伤势已经好差不多了。她有她自己的自由。”
阿嬢看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思忖着不像他的行为作风,还想细问,陆辰转而问起她农家乐未来的规划,她想了想说,“这栋楼的西边有一块空地,我想在那儿安几张桌椅,备上茶水,免费给村里护鸟队的人歇脚,你看行不行?”
“当然可以。”陆辰为阿嬢有这样的想法感到高兴。
农家乐地理位置优越,是进山观鸟的必经之路,因前后几公里都没有其他住宿,进山的游客或是护鸟队村民,都会在这儿稍作停留。
以往护鸟队的人来,和游客们混坐在一起,抽烟,大声说话,抢占座位,引起部分游客反感。陆辰注意到了,和余阿嬢提过这事。
没想到阿嬢把这事放在心上,而且还免费提供给护鸟队村民,让他很是惊喜。
阿嬢笑得很勉强,“你别夸我,我求的是心安。能为他赎点罪,就多做一点。”
陆辰安慰她几句,拿出纸笔,像当初帮她安排人员分工那样,细心地替她规划歇脚处的布局,计算预留资金和拟定相关的应对措施。
阿嬢文化不高,儿女又不在身边,自己摸索着办农家乐,遇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因此对博学广识的陆辰很是信任。她觉得他说的话都特别有道理,事实也证明,陆辰对经营管理很有天赋。
两人低着头看图纸,浑然不觉窗外站着一个因饥饿到厨房找吃食,无心听到两人对话后有些闷闷不乐的女人。
陆辰要走的事传遍整个湖丰村。临走前一天,受过他帮助的村民将农家乐挤得满满当当,送来的土特产堆满了半个院子。
云舒寒在楼上看着,脑海里浮现出“十送红军”的画面,她扶了扶额头,笑得苦涩,一定是最近忧思过度才会出现幻象。
前几天和母亲通话后,她就下定决心离开这儿。她知道以母亲强势的性格定会找来,她不想给阿嬢和村民添麻烦。
但要去哪里,她没有想法。
以往她做任何事都会提前造计划,没有按计划完成就会自责反省。现在厌烦了事事计划,想随心所欲一点,就有了这次临时起意的青峰山之行。
青峰山是她闭着眼在地图上点来的旅行目的地,报的旅行团是因为有人临时退团价格便宜被她秒到了,一切都没有计划,但体验极糟糕。
计划不是,不计划也不是,她迷茫了。但她必须走,而且要赶在陆辰走之前出发。
当晚,余阿嬢炖了一大锅土豆腊排汤,炒了几个可口小菜,和农家乐的帮工、木朵儿、护鸟队员罗胖子,以及云舒寒一起为陆辰饯行。
大家围坐在一张大圆桌旁,气氛极为沉闷。
罗胖子举起酒杯,黝黑的圆胖脸蛋满是不舍之情,“哥,你为抓方正强费了不少功夫和时间,我替护鸟队感谢你,愿你此去一路顺利,完成心中所愿!”
陆辰想起和护鸟队共同作战的日子,内心涟漪不断,平时不喝酒的他,此刻在离别的愁绪中不免动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木朵儿哭丧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辰,看他放下酒杯,眯着眼咂吧着嘴说“好辣”,看他夹了块腊排骨细细咀嚼,又竖起大拇指赞阿嬢手艺好,又看他和罗胖子眉飞色舞聊起下一段观鸟旅程……
他的每一个举动和细微的表情在朵儿看来都是最后的告别。以后,或许这辈子她都不会再看到。想着想着,她的泪在眼眶打转,又怕被姨妈看见生出事非,忙侧身拭泪。
云舒寒一直埋头吃菜,直到听到陆辰说要走西边的热带雨林,心微微动了一下。
热带雨林也曾是她在工位上畅想的旅游地。但她很清楚,陆辰不会带她去,她也不会厚着脸皮再次请求。她装作很认真地吃饭,实则默默记下陆辰此行要走的路线。
陆辰坐的位置斜对着两女孩,他只要抬头不可避免会看到她们。刚才两人的举动已被他尽收眼底,一个不舍,一个无动于衷。
他不由得多看云舒寒两眼,思忖着她怎会如此淡定。先前她请他当向导时,眼神里满是对旅行的渴望和期待。难道住在这儿习惯了,不想走了?
这时罗胖子见侧过身来的木朵儿两眼通红,用胳膊肘碰了碰陆辰,打趣说,“看,朵儿妹妹舍不得你呢!”
他这一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朵儿身上。
朵儿羞愤难当,脸登时胀得通红,她小心翼翼看了眼脸色阴沉的姨妈,忙替自己辩解,“陆辰哥人这么好,他要走谁会舍得呢?”见众人仍盯着她一言不发,她急了,抓着云舒寒这根“救命稻草”问,“云姐姐,陆辰哥要走,你也舍不得对不对?”
“不会。”云舒寒没有一丝犹豫,说完便埋头啃排骨。
陆辰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会?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会不在意?!”朵儿惊诧地看着她,细尖的声音充满疑惑。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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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将视线转移到云舒寒身上。
云舒寒抬头,见陆辰那深邃的眼神像黑洞般仿佛要吸走自己,略有尴尬。她清了清嗓,解释说,“救人和送别是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我该表示的已经表示了,各人有各人的路,你说是吧?”最后一句她是对着陆辰说的。
陆辰略有所思地点点头,面无表情端起酒杯,朝她的方向虚碰了一下,喝下了不知是何滋味的酒。
朵儿不解,还想追问,这时只听罗胖子打着哈哈对陆辰说,“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朵儿的。”
此话一出,全桌人都停止了动作。
陆辰微张着嘴,眼神惊异看向他,仿佛在说:替我照顾朵儿?你搞错了吧?
朵儿又羞又惊,使劲拧了拧罗胖子的胳膊:罗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云舒寒八卦的眼神在陆木两人之间流转,心想:他俩啥时候关系这么近的,我咋不知道?
发愣的瞬间,她筷子一滑,夹起的土豆落在盘子上,清脆的声音让陆辰看到云舒寒因撞破别人秘密而窃喜的表情。
他轻嗽了两声,冷着脸对罗胖子说,“这话不能乱说。木朵儿还是学生,她现在首要任务是学习。她的父母、亲戚才是照顾她的人。以后不能开这样的玩笑了。”
“是是是。”罗胖子喝得有点上头,话刚出口就后悔了。他看出朵儿对陆辰的心思,也想借此机会表达对朵儿的心思,结果反弄巧成拙。
余阿嬢看着孩子们瞎闹也不生气,说笑着吃了一会,火炉里烤着的红薯也好了。她捡了一盘端上桌,见这红薯又大又甜还流着蜜,盘算着当干粮很不错,于是忘了云舒寒之前的叮嘱,对她说,“一会再烤几个给你明天带路上吃。”
云舒寒刚吃了一口红薯,惊得她还没来得及咀嚼就咽下了,她拍着胸口起身找水喝。
身后传来木朵儿绝望的惊呼,“云姐姐,你也要走?怎么不跟我说?”
这话如深海炸弹,在座的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云舒寒背对着众人喝完水,稳了稳情绪,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自然点,她回到座位,讪笑道,“我原本计划就是到处旅游的,因为受伤不得不留下,现在伤好了,该走了。”
话音刚落,木朵儿再也抑制不住快要溢出的哀愁,“哇”的一下哭出声。今晚对她来说是个悲伤的夜晚,她所喜欢的人儿都将离她而去。
云舒寒搂着她的肩安慰,“别哭,别哭,说不定哪天我就回来了。”
朵儿不信,哭得更大声了。
“好了!”余阿嬢给侄女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噤声,“你有本事就考出大山,当个城里人,和他们离得近,见面的机会自然就多了。”
罗胖子心疼朵儿被训斥,转移话题对陆辰说,“既然你俩都要走,不如结个伴?”
云舒寒:“不必。”
陆辰意味深长看着她,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合着一口酒咽下了。
罗胖子不死心,继续劝,“女孩子一个人上路危险哟!我陆哥常年驴行,经验丰富,深山老林,荒野湖泊,都不在话下,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云舒寒想从陆辰眼里得到答案,但他却将视线移向别处。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斩钉截铁,“我要去的地方和他刚好不同路,就不勉强了!”
陆辰的心一沉,此后一直埋头吃饭,一言不发。
当晚,陆辰的房间彻夜通明。他看着对面楼栋的云舒寒和朵儿在窗前谈话,看着她从包里拿出一大堆东西交给朵儿,又看着她俩熄灯拉窗帘一起共眠。
原本还想整理资料的他全然没了心思,走到走廊,看向星河灿烂的天空,想起那年他和父母分别也是这样寒意袭人的夜晚……
第二天天没亮,云舒寒越过熟睡的朵儿,轻手轻脚拿了行李离开房间。到了楼下,余阿嬢装了满满一袋干粮让她带上,又亲自开三轮车送她到村口。
坐在车上,她最后环视了一眼在晨曦中轮廓模糊的房屋,竟在不经意间,看到新楼的二层有个人影站在窗前,是陆辰的房间!
她眨了眨眼,确定没看错。她的心一紧,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住了。
与此同时,陆辰见她向自己的方向眺望,慌忙退了两步,在她看不到的角落目送她离去。
7. 好巧,又遇见了。
青峰山的西边两百公里,有一座闻名国内的热带城市,这里温暖湿润,植被茂盛,昆虫鸟类种类繁多,每年慕名来旅游的游客不计其数。
这座城市西南边有一处面积广阔的森林,名叫亚特里热带雨林,因为常年高温高湿鲜有人至。陆辰到这儿是和他的团队有约,而云舒寒纯粹好奇想探险。她到镇上买了旅行必备用品和大背包,在手机店前踌躇了半天,最后在书店买了份旅游地图,她决定用最原始的方式旅行——跟着地图走。
以往,她曾想丢下手机过一天清静的日子,但只坚持了半天,就像丢了魂似的不由自主开了机。即使在周末,她至少有8小时都在看手机,“电子毒药”让她着迷,也让她的身体在不同程度上受到损害。
如今,手机遗失恰是个契机,她也想挑战没有手机导航、支付、获取信息,能否完成这趟旅行。
从湖丰村出发,她要经过三座城市八个县,越过两座高山才能到达热带雨林。然后要怎么走?她在地图上比划了半天,突然就没了兴致——这让她又进入了事事规划的噩梦,被条条框框限制住,她极度恐惧。
不管了!她先搭乘大巴到了临福县,办住宿时听老板说峦山看日落景色极美,她根据老板指引的路线到了观景台,彼时落日倚着连绵起伏的山峰,投射出的橙色余晖给峰顶镶了一层漂亮的金边,绚丽的色彩从峰顶蔓延开来直铺天际,云朵被染成粉红,天空蓝青相间,美得让人心醉。
落日很快淹没在群山之下,天慢慢暗下来,观景台的人越来越少,云舒寒跟着最后一拨离开的人往回走。
观景台到峦山汽车站有一小段山路,路况不错但弯道太多,走着走着,前面的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经过两个弯道后,她落了队。
暮色降临,万籁俱寂,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和裤子的摩擦声。
夜晚的山深沉又诡异,让她想起那天她和朵儿被困西坡的情景,可怕的记忆促使她步伐加快一路小跑。眼看走过最后一个弯道,马上要到达连接山路和汽车站的广场时,突然一道刺眼的光向她扫来,摩托车一个急刹,停在离她五米远的距离。
车上两个打扮得不伦不类的年轻男人,色眯眯地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流里流气说,“美女,要去哪?哥送你。”
云舒寒白了他俩一眼,拔腿要走,摩托车司机方向盘一转,将车横在她面前,完完全全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们想干嘛?拦路抢劫?”她大声吼道。
两男人对视一眼,用眼神交流着谁先上。
“哥没恶意,看你孤身一人,帮帮你。”说着,后座那男人从车上下来,带着几分玩味的笑走到她跟前。
云舒寒心想完了,遇上色狼了!前面广场无人经过,背后又是深不见底的山崖,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怎么办?
男人看出她的慌乱,肆无忌惮向她靠近。他笑着伸出手,试图摸摸她的脸蛋。
云舒寒怒目圆瞪,拿起背包狠狠向他砸去,男人故意“哎哟”一声,笑着说“好痛”。
阴阳怪气的叫声逗笑了他的同伴。
两男人又对视一眼,逗弄她的意味更浓了。
“你要再敢靠近,我把你推下去!”云舒寒指着身边的山崖,对色胆包天的男人大吼。
“妹妹,你这就玩得大了,哥俩就单纯想和你玩玩。”摩托车司机也加入劫色队伍。
眼看两人步步靠近,云舒寒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就在慌乱中,她的手摸到山壁上的碎石,没有丝毫犹豫,一扬手,碎石打得男人们躲闪不及。
这举动直接激怒了他俩,一个拦腰抱起云舒寒放倒在地,一个直接上手扒衣服。
云舒寒只觉得天旋地转,边呼叫边死命抵抗。她力气虽然不大,但每一拳每一脚几乎都击中男人要害部位,这让两男人放缓了侵犯的动作。
就在这时,前方一道亮光照过来,紧接着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再接着,两男人的摩托被急速而来的吉普车撞下山崖。
摩托车司机放下云舒寒,对着吉普大骂,“你个不长眼的,敢动老子的车,老子跟你拼了!”
他上前一步,吉普也上前一步。他再上前一步,吉普也毫不犹豫向他逼近。
后座那男人鼓舞同伴,“别怕他,我不信他能压死咱们。”
话音刚落,吉普直接加速,向他二人方向撞来,完全没有刹车的迹象。眼见着还有不足半米的距离,吓尿的二人直接跪下。
云舒寒捂着眼,大叫了一声,只听见吉普车里传来浑厚的男音,“还不快滚?”
两男人仓皇而逃。
云舒寒把敞开的衣领往胸前拢了拢,抬头看向吉普车驾驶位,刚想说“谢谢”,却愣住了。
与此同时,吉普车司机借着灯光看清了坐在地上衣衫不整、一脸狼狈的女孩。他一惊,是云舒寒!
男人跳下车的那一瞬,云舒寒确定真是陆辰!震惊、欢喜、委屈、后怕……各种情绪在她心中奔涌翻腾。她鼻子一酸,泪止不住往下掉。
陆辰此时心情也很复杂,他脱下外套给她披上,关切问,“你受伤了没?”
云舒寒摇摇头,“幸亏你来得及时。”
“我也只是路过,听到有人呼叫……没想到是你。”
两人相顾无言。
“地上凉,去车上坐着。”陆辰将她扶起来,又背上她的包,见她行动迟缓,扶着她慢慢往副驾走。
到了车上,云舒寒借着灯光,才看清膝盖和手肘处磨破了皮。一摸,火辣辣的疼。
太便宜他俩了!陆辰气得拍了拍方向盘,心想,早知是她,刚才就不该轻易放过他俩!
他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出碘伏和软膏递给她,让她赶紧消毒。
云舒寒想了想,还是先回去洗了澡再擦药膏比较好。她跟他说了宾馆地址,然后头枕着椅背假寐。她不想他过多的询问,也想借此掩饰自己的狼狈。
陆辰手把着方向盘,车开得很稳,时不时扭头看她。她盖着他的外套,脸颊挂有泪痕,眼皮偶尔微微跳动,他知道她不可能睡着,也很识趣地没再打扰她。
两人各怀心思,走了一路。
到了宾馆门口,云舒寒把外套还给他,道了谢。然后将背包抱在胸前遮住被撕烂的衣领,刚打开车门,只听他问,“你打算怎么办?报警吗?”
她踌躇不定。
陆辰的情绪略微有些激动,表情认真又严肃,“我可以当人证。”
“那他俩的摩托车……”
“如果判定要赔,我认!”
两人视线在半空胶着。她从他眼神里看到了仗义、真诚和惩治施暴者的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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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
“算了。”她的旅途糟糕透顶,她不想再卷入风暴从而否定独自旅行的冲动决定。她将衣领往胸前拉了拉,努力给他一个微笑,“我只是受到惊吓,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精神伤害不算伤害吗?”
她鼻子一酸,漂亮的鹿眼快速眨动几下,“我再想想吧!”
陆辰眼神软下来,透着几分无奈和悲悯。
云舒寒想了想,从背包里拿出一沓钱,“你救我两次,这钱你务必收下。”
他脸色迅速沉下来,别过头,粗旷的脸廓此时冷峻无比,硬声硬气让她下车。
云舒寒如蒙大赦,赶紧推门下车。站在宾馆门口缩头缩脑见前台没人,一溜烟跑上去了。
陆辰偏着头越过车窗望了下宾馆外观,红色的招牌灯箱上是墙面斑驳的三层小楼,门窗陈旧,风一吹,哗啦哗啦响,看上去觉得不太靠谱。
他想了想,原本他也是打算找旅馆的,索性将车尾调向停车位。
云舒寒进了屋,直接把撕烂的外衣扔进垃圾桶。到了浴室,借着流水的声音她才敢放声大哭。温热的水淌过细嫩光滑的肌肤,冲刷着屈辱的伤口,她咬牙忍痛,想起这些年自己想做的每件事都不顺,积压已久的抑郁情绪在此刻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
她洗了很久,也哭了很久,最后全身无力地瘫软在床上,一沾枕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有人喊她,努力地想睁开眼却动弹不了。
叫喊声夹杂着敲门声惊扰了整层楼的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敲门声越来越急促,还夹杂着男男女女说话的声音。
就在宾馆服务员准备拿钥匙开门时,一脸倦容的云舒寒略有吃力地开了门,看到门外站着陆辰和陌生的住店旅客时,整个人顿时精神了。她此时穿着睡衣,领口大开,忙将门往前推了推挡住身子,颇有些局促。
“你半天不开门,我们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服务员指了指陆辰,“这位先生说认识你,是吗?”
陆辰撇了她一眼,心想刚才问她云舒寒房间号时,她没有多问就告知了,现在却装得很重视客人安全似的,不由得在心里冷笑。
云舒寒看了眼陆辰,点了点头。
待众人走后,陆辰递来一支新买的膏药,说这个效果更好,又说自己就住在她隔壁,有事喊他就行。
云舒寒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径直走开了。
房间的隔音很差,隔壁开关门和拉桌椅的声音清晰入耳。
云舒寒边擦药边听隔壁的动静。先是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然后听见电话那头有个好听的女孩声音和陆辰说着什么。陆辰声音很低,并不多言,“嗯”了几句就挂了。
没过多久,陆辰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个男人的声音,询问他多久到亚特里。当他得知陆辰还在临福县时,吃惊的声音从听筒里急不可耐蹦出来,“你怎么还在那儿?车子坏了?”
陆辰咳了声,并没直接回答,说,反正能在规定时间到达就行。
“是不是遇到啥困难了?”
之后没人再说话,云舒寒估摸着是陆辰挂掉了电话。
陆辰要到亚特里无疑了!全国唯一的热带雨林,也是她此行的目的地。她踌躇了片刻,鼓起勇气,敲开了陆辰的门。
8. 斑羚
一股凉风从窗户吹向门口,陆辰将门开了个缝,看着低头垂眸、欲言又止的云舒寒有些纳闷。
云舒寒深吸了口气,“能不能……带我一起走?”她脸颊微烫,或许是心理作祟,总感觉比她高一头的陆辰正目光灼灼看着她。
陆辰没想到她会再次提起,眼神里有一丝惊诧,还带着点莫名的雀跃。他的目光温柔拂过她的脸颊、长发,在看到她脖颈处的伤痕时,眼色渐渐冷下来。
“我是去工作,不是旅行。而且,我去的地方基本都是无人区,保证不了你的安全。”
凉风呼呼往门外灌,他站在那儿像堵墙似的替她挡着风,让她感觉没有哪儿能比跟着他更安全。
“我要是回去,就被逼着嫁人了。”她微微抬起头,尽量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看着他,“我妈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故意不把话说完,想挤出两滴泪,可惜没成功,于是又把头埋下去,假装抽泣。
他神色渐渐松缓,心刚要软下去时突然想起那日离别前她在农家乐说的话,语气不自觉生硬起来,“当初是谁说,各人有各人的路,不必勉强?”他挑眉紧盯着她不放,颇有点兴师问罪的意味。
云舒寒抬头做无辜状,“我有说过这话?我不记得了。是你说的吧?”
陆辰倒抽口凉气,刚想提醒她,只见她目光低垂,往后退了一步,“那就算了……”
“在不打扰我工作的前提下,可以带你走。”他赶在她转身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行,就这么说定了!”云舒寒秒速接话,再次抬头,似笑非笑看着他。
两人视线交会,都为对方的反应感到惊讶。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答应她,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再次看着她的眼睛认真严肃说,“不过你必须得答应我,一切行动听指挥!”
“yessir!”她调皮地向他行了个礼,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后来每当遇险时,陆辰都会想起今夜她乞求他的眼神。他冲动之下带她走,虽有过后悔,但更多是庆幸。
***
次日一早,当陆辰得知云舒寒的行李箱和背包装的都是衣物和日常用品外,提议要去另买一套野外露营装备。他将车开到最近的户外用品店,选购了防潮垫、睡袋、帐篷。
考虑到她是城里长大的女生,又多备了几款驱虫液,购置了滤水器、罐头、压缩饼干。
两人走到洗具区时,陆辰盯着各式各样的淋浴房陷入沉思。为了尽可能减轻随身携带的装备重量,以往他在野外洗澡都是就地取材,烧一壶温水,倒在自制的木瓢里,拿起来就往身上淋。
因为多数时候在无人区,洗澡和入厕都无须避人。但这次有云舒寒跟着,他不得不准备周全点。可是,要负重徒步穿越雨林,东西自然是越轻便越好。
云舒寒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思,说,“随便拉个帘子对付一下就行。”
“可是我们要在那儿至少待一个月,而且不止我一个男人。”话音刚落,陆辰像是被自己的话点醒了般,坚持买了一套最轻便的沐浴房和折叠马桶。
云舒寒抢着付了款,陆辰也不和她争,出了门店便迅速将装备装车。
今天的目的地是百花岭。
车翻越第二个山头时,临近中午,阳光倾洒山野,半山腰处,一群斑羚从岩壁上走下来,悠闲地站在山路两边嚼食嫩树枝。
陆辰在离它们还有二十多米时停下车,静静地等待它们进食。
云舒寒从副驾伸出脑袋,看着这七八只深褐色形似山羊的斑羚有些激动,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野生动物。
长而尖窄的脸形,又大又黑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配上两只小巧灵敏的耳朵,十分娇俏可爱。它们吃东西很慢,尾巴不时地轻轻摆动,边吃边观察四周动静。
陆辰推测,这季节山上温度低,可食植物不多,因此才会来山下觅食。另外,中午并不是它们觅食的活跃期,估计是饿极了才会结队下山。
过了十多分钟,斑羚仍不紧不慢吃着路边一切能吃的树枝、浆果和嫩草,像是饿了几个世纪发现了美味大餐不肯放弃,又像是不知下一顿能否饱腹,因此拼命积攒能量的感觉。
云舒寒看得有点腻了,视线伸向陆辰。
虽然着急赶路,但陆辰并不想驱赶它们。
云舒寒指着逐渐向路两边行进的斑羚,说它们占道的地方不多,可以尝试缓慢驶入。
“斑羚胆子很小,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吓到它们。我们这个吉普车体型不小,就算行驶缓慢,声音和气流也能把它们吓得不轻。再说,还有两只幼崽站在路中间。”
云舒寒不解,“就算吓到它们又怎样呢?我们又不伤害它们,只是路过。等车过了,它们自然就回来了。”
“哪那么容易回来?”陆辰指了指后视镜里正逐渐向他们靠拢的车辆。
就在刚才等待斑羚觅食的时候,他在手机上查了查当地开发建设的相关信息。
两年前,这里整片山都没有路,树高草密,植被丰茂,是斑羚栖息的理想之地。而如今,因为要搞活旅游经济,满足人们出行需要,硬生生在山腰里凿出一条路。
“这里原来就是斑羚的家,我们才是闯入者,你说我们该不该让呢?”
这观点让云舒寒醍醐灌顶。
人类考虑问题大多站在自己的角度,以强者的姿态对待世界万物。斑羚占道觅食,先入为主地认为是它们阻碍了我们。殊不知,我们才是威胁它们生命的破坏者。
还没等云舒寒回应,陆辰已迫不及待下车和后来的车主进行交涉,他要赶在他们鸣笛前说明情况。
紧随吉普车之后的是位女司机,听说前方有斑羚觅食,也和云舒寒一样好奇兴奋,再看陆辰高大帅气又有爱心,连声答应表示愿意等。
可之后的两三个车主就不那么好说话了。有的赶着送货,有的急着到景区游玩,陆辰向他们耐心解释,反遭了几个白眼,说他有病。
陆辰也不气,站在路中间欣赏风景。这下车主们都坐不住了,纷纷离开驾驶室找他理论。
“凭什么不让我们过,这条路你开的?”
“那什么羊,是你家亲戚,你这么护着它?”
质问声变成嘲笑声,陆辰也不在意。
当初在湖丰村,也有人质疑他的职业,说他冒充专家班门弄斧实际是想混入护鸟队领津贴,对这种逻辑不通的猜测他不屑解释也懒得解释。他只要做好他认为对的事就行。
“他并不是想挡路,只是跟你们解释把车停下来的原因。同时也希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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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能谅解。”云舒寒走到人群中间,迎着几个陌生男人打量的眼神,心里有些怯,却故作镇定告诉他们,“我们在这儿已经等了二十分钟了,斑羚已经往路两边退了,等不了多久就能走了。”
众人听说,带着好奇的心态纷纷往前走。果然,斑羚嚼着食物慢慢远离山路,刚才还在路中央的幼崽现在紧随大部队一步步往山上移动。
“现在可以开走了吧?”云舒寒回头,见女司机正缠着陆辰要微信号。陆辰告诉她,他不用微信。
女司机“嗤”的一笑,说,“就算拒绝人也不用找这么拙劣的理由吧!”说话间刚好瞟到不远处的云舒寒,心领神会,笑意收敛,哼了一声,“明白了,是女朋友不让。”
云舒寒怔怔地看着这一幕,怎么莫名其妙就被贴上“女朋友”的标签?她看向陆辰,他并没有想解释,反而转身背对所有人欣赏大山美景。
今天他很反常。
“为什么不解释?”待车开出了山区,云舒寒忍不住问他。
“我俩什么关系需要和陌生人解释?”
她愣了一下,琢磨着这话,怎么觉出一丝亲密的意味?不不不,她要问的不是这个,于是磕磕巴巴指正,“我说的是那些司机质疑你,为什么不多说两句?你原本就不是想拦路嘛!”
陆辰握着方向盘,盯着前方,沉默良久才说,“不是每个人都能懂停下来等待的意义。我刚和他们交涉时,就明白和他们完全无法沟通。认知不在一个点上,多说无益。”
“我们也不需要他们懂,只要让他们停下来不驱赶斑羚就好,不管用什么理由,最后达成目的就好啊!”
车速慢慢缓下来,陆辰在脑海里一字一句斟酌她说的话,觉得有理,点了点头,“你说的是,谢谢你帮了我。”
云舒寒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接受意见了,不由得多看他两眼。
陆辰余光瞟到她一直盯着自己,觉得有必要和她多说几句。
“黄胸鹀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数量繁多,分布广泛,并不是极危物种。但现在它的出现却引起这么多人关注,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吗?”
“人类活动破坏它们的栖息地?”
“这只是其一。”陆辰声色俱厉,“最重要的原因是它们遭受到人类肆无忌惮的猎杀!”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南方某沿海城市把黄胸鹀誉为“天上人参”,说它不仅味美,还能补肾益气,于是,大量从北方迁徙来过冬的黄胸鹀被人们截杀。
后来,某市每年都会举办品尝黄胸鹀的美食节,不过几天时间,上百万只黄胸鹀被吃掉;黄胸鹀被猎杀得最泛滥那几年,黑市上,每天都有一万只黄胸鹀被贩卖!
短短三十年,它们的数量锐减了84.3%-94.7%。人们认为不可能会灭绝的物种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这地球上。
“人类才是这些动物的最大天敌!”陆辰重重地拍了下方向盘,想起他刚接触到黄胸鹀调查资料时的痛心疾首,以及这些年走遍大江南北寻找它们身影的心酸历程,不由得怅然若失。
云舒寒见他情绪低迷,像极了那日他因捕鸟贼方正强没受到该有的惩罚,蹲在地上闷闷不乐抽烟的模样。她突然意识到保护野生动物在他心中的份量,以致于让一个对人热情友善的人变得如此阴郁冷厉。
9. 蛇
百花岭位于山谷之间,地势平坦,东边有小溪,两边有山坳挡风,是深秋夜晚理想的露营地。
迎着暮色,陆辰把新买的防潮垫平铺在地上,拿出帐篷覆盖其上,再用地钉将帐篷四个角固定住,然后将组装好的帐杆交叉穿过顶部的孔洞中,再将篷布四边的卡扣扣在帐杆上,内帐就搭建好了。
紧接着他开始搭外帐,云舒寒在旁边看边记。等到陆辰搭自己帐篷时,她主动过来帮忙。
陆辰的帐篷已经很旧了,磨损的篷布边角有些发白,好在结实耐用。一打开,就有一股淡淡的土腥气飘来,云舒寒微微皱眉,伸手接住帐篷一角。
陆辰让她在旁休息,她执意要亲自搭一遍,毕竟以后风餐露宿的机会多,她不能事事依赖他。于是陆辰开启了现场教学。
云舒寒学东西快,记忆力好,看一遍就会了七七八八,只是手生,动作慢,等到两个帐篷搭建完毕,天已经黑了。
好在陆辰在离开湖丰村时就备好了柴火,他在一块肥沃的土地上挖出一个小土窑,将村民们送的土豆和红薯放进土窑,再将柴火点燃,让土窑充分烧透,再将一层层土覆盖在土豆和红薯上。
接着,从后备箱拿出装满柴火的篝火盆,点上火,又用木棍在其上方搭了个架子,挂上装满饮用水的水壶,烧点热水暖胃。
他动作迅速麻利,云舒寒在旁看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插不上手。
她很好奇,“你一个人露营,也做这么多事吗?”
跳跃的火光将陆辰的脸映得通红,“一个人,生堆火就够了。”
言下之意,他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云舒寒坐在篝火堆的另一头,此时饿得不行,没去深想这句话。她从背包里摸出一罐午餐肉,打开盖子,诱人的肉香随风四溢,勾得她肚里的馋虫咕咕叫。
“不热一热再吃?”陆辰看着因为吃了一口肉而幸福感十足的她,不禁有些担心。“到了亚特里就没这么多好吃的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会吃虫子吗?”
“说不定哦!”他不是吓她,那儿人烟稀少,最近的集市在几十公里外,路途遥远,他们一旦开始工作根本无暇采购食品,随身携带的干粮吃完了很可能就地取食。
云舒寒想起了在国内很火的一档野外求生的真人秀节目,每当看到挑战者生吃虫子的镜头她都头皮发麻。她抿着嘴,看向陆辰的眼神有些讶异——很难把这个举止斯文的男人和那种野蛮原始的行为挂上钩。
陆辰以为她害怕了,踌躇了一下,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为什么要后悔?”她很笃定,他不会让她饿到吃虫子的。况且,她也无路可退了。
他想了想,又说,“你说一旦回去了,会被逼着嫁人,真事?”
“对呀!”她秒变委屈脸,“还是个很老很丑的瘸腿男人。就因为他有钱,我妈就……”
“好吧!”他打断了她继续往下编剧情,“反正你妈也认定我拐走了你,我就当这个恶人吧!”
她不明所以看向他。
陆辰起身把烤好的土豆和红薯从土窑里掏出来,两人剥了皮慢慢吃,想起了在湖丰村也经常这么烤着吃。
“朵儿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陆辰此时刚吞下一口红薯,被惊得噎住了,他生咳了两声,脸色铁青,伸手想够不远处的热水瓶。
云舒寒见状忙将水递给他,憋着笑,同情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啧啧,吓成这样?”
“她还小。根本不懂男女之情。”他看着她,表情严肃,仿佛在说:你应该有这个判断能力。
“不小了。”她反驳,“我像她这个年纪也有暗恋的男生呐!”她想起和她当了一学期的同桌,后来转校离开的高个男生,嘴角禁不住上扬。
“你们有结果吗?”
“怎么可能。暗恋嘛,只能藏在心里。再说,我可不是主动派。”
说这话时,烧得正旺的干柴“哔哔剥剥”炸开,迸出零散的几粒火星。从陆辰的角度看,火星刚好在云舒寒的身边散开,宛如烟花落幕时不舍离去发出的哀叹调。
“你呢?就没有喜欢过女生?”她眼角含笑,一脸好奇。
他自嘲般笑笑,“我这辈子铁定单身了。”
为什么?她以为他遇到什么感情障碍。
“像我这样成天在野外和鸟儿打交道的人,有谁肯嫁给我?”
她会意。嫁给他等于守活寡,确实没哪个女人脑袋会抽风。
又聊了一会,两人便各自歇息。
云舒寒躺在宽敞崭新的帐篷里,感觉很新奇。她以往累得瘫倒在工位上时,常会畅想“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日月星辰伴我眠”的场景,现在终于实现了!啊……有点兴奋,睡不着觉。
她深吸一口气,清新鲜活的氧气从鼻腔进入肺里,立马感到全身的细胞都活了。再从天窗看向天空,虽然秋日的星星没有夏夜繁密,却明朗清亮,耀眼动人。
偶有几声“卜—啾啾啾”的鸟叫,她想起陆辰刚才说是夜莺,这季节它们飞往南方过冬,会在这片区短暂停留。间或又听到“咕咕咕”的声音,云舒寒以为是鸽子,陆辰纠正说是山斑鸠,斑鸠种类很多,每类鸟在不同情境下的叫声会有差异。
“他是真厉害啊!光听声音就能知道是什么鸟。”在心里发出这句感叹后,云舒寒渐渐入了眠。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沙沙”两声将原本就没睡踏实的云舒寒惊醒。隔着篷布,她很清晰地辨别出声音来自帐篷的右侧窗口处。她侧耳倾听,除了左侧门外柴火燃烧的“毕剥”声,再无声音。
然而,就在她快要睡着时,右边窗户突然出现一条细长的影子,“影子”渐渐膨胀,向她越靠越近,她吓得失声尖叫,“蛇!”
紧接着便是一阵凌乱又急促的“沙沙”声,一条青蟒大蛇在她窗外扭动躯体,随后尾巴一甩,“啪“一声,蛇身圈住篷顶,蛇头倒挂朝她吐着信子,幸好窗户拉链锁死它没能伸进来。
云舒寒吓懵了,大脑宕机,全身僵住动弹不得。
“嚓嚓”,蛇肆无忌惮向她发起进攻。
“陆辰!”她后知后觉想起不远处的他,这一喊,蛇反而更活跃了,帐篷晃动幅度越来越大,她哆嗦着把被子拉过来盖住头,后背直冒冷汗。
紧接着,她听到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她帐篷右侧停住了,“哗”一声,似蛇滑下帐篷。再接着,“沙沙”声朝着右侧斜前方蔓延,她猜测蛇正在进攻陆辰,心一紧,只听陆辰闷哼一声,蛇身拍打着篷布的“啪啪“声再次响起。她捂紧耳朵,蜷缩在被子里抖个不停。
十几秒后,声音越来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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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陆辰的声音响起,“别怕,蛇已经被我扔进麻袋了。”
云舒寒掩面,差点哭出声来。
迟迟得不到里面的人回应,陆辰添了些柴火,又在帐篷四周巡视了一圈,对着云舒寒又说,“安心睡吧,不会有蛇了!”
“不要!”云舒寒惊魂未定,颤抖着说,“我……我……怕!”
陆辰拍了拍篷布,让她拉开门帘看看,蛇已经被他捆牢丢远了。
云舒寒犹犹豫豫地伸出个脑袋往外瞄,正对上陆辰似笑非笑的眼神,她觉得他多半笑自己胆小没用吧,脸登时红扑扑的,有点窘又有点恼,脱口而出,“要不去你的帐篷睡吧!”
陆辰惊得眼珠子就快掉出来了!
意识到这话极易让人误会,她慌忙解释说,“你在我身边,我才睡得着!”
啊!云舒寒捂住越来越烫的脸,真是越急越出乱,她要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但听上去怎么像自己投怀送抱?
“我……我……不是……”
“你一定是被蛇吓坏了。”陆辰笑着替她解围,“我懂你的意思。你放心睡吧!”他把折叠椅拉过来在她帐前坐下,抬头看天,“今夜月色不错,我坐会再走。”
云舒寒哪还有脸跟他提要求,红着脸把门帘拉得死死的,然后爬向自己的床,在被子里伸出两只眼睛,看着他映照在帐篷外的巨大影子安心睡去。
破晓时分,陆辰才回自己帐篷眯觉。
云舒寒起床烧开水时,他仍在睡。她往火堆里添了点柴,看着火苗奋力地往上窜,盘算着这几天一直缠绕她的问题——该怎么让陆辰接受她的向导费又不闹僵。
在外旅游哪有免费的!也没有哪个导游或向导会无偿替你守夜。她心里正想着,忽然听到帐篷内有动静,紧接着陆辰睡眼惺忪地出来,看了看天色,让她抓紧吃完早饭好赶路。
云舒寒热了两个罐头,随手递给陆辰一个,便自告奋勇去收拾帐篷。
陆辰一边吃着昨天剩下的土豆红薯,一边指导云舒寒如何收帐篷。他看着她把枕头、睡袋、防潮垫拿出来叠好压平装袋,又把帐篷收拢叠好,地钉拉绳放回包装袋,动作虽然笨拙但很细致。做完这些后似乎不放心又检查了一遍,才打包放进后备箱。
陆辰微微皱了皱眉,说,“这些东西你每天都要用,不用收拾这么整齐。”
云舒寒笑而不语,又去收他的帐篷。
半小时后,两人装车出发。
刚启动引擎,云舒寒觉得漏掉了什么,跳下车去露营地检查了一遍,又到后备箱点了点数,再把帐篷、食品、工具等归正了位置,才安心地上了车。
陆辰一脸不解从后视镜里注视着这一切。
车开了一段路后,他问她,“你以前做什么工作的?”
“财会。”
他点了点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你做事这么细致,要不当我助手?”
“什么?”云舒寒不可思议看着他。她很清楚刚才那些行为是强迫症所致,他却认为她做事细致?
“核对数据,做做表,整理下资料,你的强项。”他朝她笑了笑,“在你看,这一路是旅游,而我是去工作,工作需要帮手,那你就出力,别提钱了,怎样?”
像是被人偷听到自己心声,云舒寒捂住胸口,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10. 四人组集齐
第二天傍晚,两人到达亚特里热带雨林东北部。车停在一处溪水环绕的空地上,云舒寒看见两个一胖一瘦的男人从露营地笑着走过来,热情地和陆辰打招呼。
陆辰跳下车,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笑着说了几句。
云舒寒慢慢走近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瘦得像根电线杆似的姜泓,看见如花似玉的云舒寒走过来,眼睛顿时亮了,打趣说,“怪不得老大在路上磨蹭这些天,原来是身边有美女呀!”说完搞怪式地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文鸣。
两人对视,会心一笑。
“别瞎猜!”陆辰笑意收敛,轻咳了两下,侧身看着云舒寒说,“刚好要跟你们介绍,这是我新招的助手,名叫云舒寒。”
助手?姜泓张大了嘴,惊讶得一时失语。在外工作这么多年,陆辰从没什么助手,也不需要助手,为什么要招助手?
“她有编制吗?”文鸣老老实实问道。
“不进编制。”
姜泓瞄了眼神情不自然的陆辰和眼神露怯的云舒寒,忽然反应过来,助手也分很多种,也许是其它方面的助手!
“这不合规矩……”文鸣最敬陆辰,怕他犯错影响前程,话还没说完就被姜泓搂着肩膀制止住了,“老大自有分寸,不该咱们管的就别管。”
文鸣没那么多心思,转过胖胖的大圆脸惊愕地看着他,仿佛在说:老大身边从不带女人,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姜泓才懒得理他,看了眼让人赏心悦目的云舒寒,忽然人来疯似的,右脚侧靠向左脚侧,向陆辰行了个军礼,故作严肃之态,“xx省动物研究所鸟类研究组组员姜泓,欢迎组长归队!”
文鸣看他突然来这出,有点疑惑,但也跟着照做了一遍。
这原是三人私下闹着玩的招式,每次分离再重聚,幽默搞怪的姜泓总会来这么一出,但被陆辰制止后,已经两三年没玩过了。
这次玩笑重现,聪明的陆辰怎会不知道他什么心思。他拍拍姜泓,叮嘱他要把这股热乎劲放在工作上。
三人说笑着离开,留下在风中凌乱的云舒寒:刚才说什么来着?研究所?唔,他……真是专家?
*****
傍晚四人围着篝火吃饭,姜泓拿出一大袋牛干巴向陆辰炫耀,“这东西美味,吃了有劲,还容易保存。这次咱们不用挨饿了。”
陆辰看着一条条通体暗红像腊肉一样的东西,用手摁了嗯,又拿出一条在鼻尖嗅了嗅,“牛肉?”
“要不咋说咱老大见多识广呢。”姜泓乐呵呵地向大伙介绍,“这东西是把上好的牛肉抹了盐和花椒,经过好几道工艺风干而成,炒、煮、炖都很好吃。”说着便丢了两根到热气腾腾的砂锅里,“炖笋和萝卜最美味,可惜咱们没这食材,将就吃。”
云舒寒好奇凑过来看,她之前在湖丰村听朵儿说过牛干巴,因为价格比猪肉高很多,腌制的村民极少,阿嬢一家也舍不得买来吃。她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不轻,再看肉质纹理清晰,摸上去干巴巴的,估摸着价格不菲。
姜泓见云舒寒过来,才想起现在组里多了个人,又往砂锅里丢了两根牛干巴,急得文鸣大叫,“悠着点,这东西不便宜!”
“看把你吓得!”姜泓向文鸣挤眉弄眼,“咱们老大都没说啥呢。再说有新人来,又是个女孩子,不得好好招待招待?”
陆辰确实对食物价格不怎么敏感。或者说,他对物质贵贱没那么在意。一部手机可以用到实在不能再用才换,路边地摊货和商场高档货在他眼里没差别,只要顺眼顺意就好。
组里经费不够,这么贵的牛干巴,只要大家愿吃,他愿自掏腰包管够。
姜泓把陆辰的性情摸得透透的,才敢大着胆子买。
果然,陆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姜泓的说法。
云舒寒不好意思白吃别人的,拿出罐头和大家分享。
姜泓两眼一亮,“哟!好东西!”他细细看了一遍,有梅菜扣肉、剁椒鱼、午餐肉、牛肝菌……甚至还有黄桃和桔子罐头,喜得他向云舒寒竖起大拇指,直呼“同道中人”。
两人相视而笑。
陆辰在旁看着,轻咳了声,催促姜泓赶紧煮饭。
吃完后,云舒寒主动收拾碗筷。陆辰和两个组员在一旁商讨观鸟方案。
姜泓心不在焉,时不时瞟向云舒寒,又向文鸣递眼神,那意思仿佛说:我说对了吧,就是生活助手。
陆辰见他二人挤眉弄眼的,拿资料册拍了拍姜泓脑袋,让他说说亚特里雨林的鸟类品种和观测地点。
姜泓只比他早到几天,所获得的信息并不多。
倒是文鸣,在姜泓挑选露营地和备食物的路途上,记录下所经过区域的地貌、路况,鸟儿喜欢的食物和留下的粪便,大致选定了观测范围。
陆辰拿出事先备好的资料图,结合文鸣给的信息,三人正认真探讨观测点时,云舒寒打着电筒走到吉普车后备箱拿取帐篷。为了方便,她将电筒末端含在嘴里,电筒投射出的光随着她身体的晃动左右摇摆,吸引了姜泓的注意。
陆辰准备敲姜泓脑袋时,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不远处正在吃力搬运的云舒寒,工作陷入忘我状态的他才想起组里多了个助手,忙招呼她过来一起讨论。
“我?”云舒寒大吃一惊,她什么都不懂,能讨论什么?而且对于陆辰的“新身份”,她还没来得及消化呢!研究所,听上去那么高级,她一个外行能胜任他的助手?她觉得陆辰是不想收她钱的托词吧!
她拎着睡袋,站在原地犹豫不决。陆辰语气坚定,一定要她过来。
姜泓见状,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跟前,笑呵呵替她放下睡袋,小声说,“老大喊你去你就去,不然不知今晚几点能睡了。”
云舒寒懵懵懂懂跟着他走到陆辰身边,姜泓主动把自己座位让给她,自己坐在最边上。
陆辰见云舒寒有些局促,把纸笔递给她,“一会说到重点我会让你记上。后面不懂的我会教。”
姜泓和文鸣对视,有点摸不清情况。
陆辰又说,“以后搭帐篷的事你不必管,至于煮饭和洗碗,在大家都有时间的情况下,轮流做,文鸣你一会排个班。”
文姜两人惊得面面相觑,以往谁有时间谁做,根本不需要排班!
文鸣用眼神询问姜泓:你不说是生活助手吗?怎么还要我们煮饭和洗碗?
姜泓眨了眨眼表示:是他的生活助手,又不是我们的!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看目前老大的安排,云舒寒跟他们做的工作无异啊!她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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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什么来头?
姜泓刚想发问,见陆辰不容分辩的眼神直直地看过来,识趣地避而不谈。
方案一直讨论到深夜,在敲定了三个观测点后,第二天,陆辰和文鸣先去探路,姜泓留在营地测试设备。
云舒寒看姜泓摆弄着望远镜、摄影机,又拿起一个形似手枪的东西,前端有个喇叭,尾部连着耳塞,她好奇地走过去看了又看。
姜泓告诉她这叫观鸟仪,兼具望远镜和录音功能,又指了指旁边手掌大小白色方形的扩音器说,“现场录音后,为了准确记录鸟儿的鸣叫频率和声音变化,要用这个重新播放,反复听。”
似懂非懂的云舒寒看了眼旁边支架上刚安装上的望远镜,说这是单筒望远镜吧!
“这是专门为观鸟设计的望远镜,叫观鸟镜,清晰度和对比度比一般望远镜高很多,还有夜视功能。”
云舒寒不解,“差不多功能的设备,有一个就好,多了会不会累赘?”
姜泓笑,“鸟儿行动敏捷,很难完整捕捉到活动全过程,而且观测点不止观察一种鸟儿,点位多,设备自然不能少。”
云舒寒点点头,“这工作还真是个消耗体力的活儿。”
“那可不是。”姜泓一边擦拭镜头一边说,“野外观测的活儿没几个人能干下来,也只有我们老大,这些年,风餐露宿,日晒雨淋,扛着机器到处跑,没叫过一声苦。”
云舒寒不懂他们研究所的职责分工,以为陆辰专门负责野外观测工作。
“才不是呢!”姜泓一脸自豪反驳她,“野外观测只是工作的一部分,学术研究才是他的主业。我们老大呀,不仅野外考察经验丰富,学术研究也是把好手,在我们所那可是教授级别的人物!全能型人才呐!”
“只不过,像他这样常年在外观测,确实没几个人能坚持下来,也只有我和文鸣,跟他出勤最多。”
云舒寒想起她曾和朵儿笑他的专家身份,现在结结实实被打了脸,真是臊得慌。又听说他们所隶属中科院,心里的鸿沟迅速加深拉长,整个人轻飘飘的,有种不真实感。
姜泓背对着她整理设备,没察觉到她脸色变化,仍滔滔不绝说,“像春秋鸟儿迁徙,夏季鸟儿繁殖,我们常常是兵分三路,各测各的。这次,原本我们仨说好一起来亚特里,结果听说青峰山那边有黄胸鹀,他就独自去了。”
云舒寒更加确定陆辰为了不收钱给她个助手的名义。
姜泓见她有些沉闷,换了个话题,问她如何跟老大认识的。
云舒寒把她遭遇车祸,陆辰如何照顾她,她如何乞求他带她走的事儿大致说了一遍,刻意省略掉他从两猥亵男手里救走她的事。
姜泓边听边调设备,笑着点头,“他一直都这么热心,在我们所里虽是组长也不摆谱。不过……”他故意将尾音拖长,意味深长看向云舒寒,“他从不近女色,这次带你来,着实让我们惊讶。”
“是我脸皮厚,死乞白赖赖着他。”云舒寒讪笑,想着这一路不管做什么都不顺,最后还得依赖别人,难免有些泄气。
“嗐,这不关你的事。”姜泓笑得贼兮兮的,心直口快的他也不顾忌什么,“其实在我们所里,也有一个和你……”
话刚说到这儿,对讲机传来陆辰的声音。
11. 蜂鸟
姜泓来不及细说,和云舒寒收拾好设备,带上干粮和GPS定位器,前往陆辰给的地址。
1号观测点在雨林西南角,这里植被稀松,视野开阔,正午阳光肆无忌惮倾洒下来,刺眼又灼背。
陆辰看着文姜二人把设备调试好,正准备带云舒寒去2号观测点,姜泓看了眼云舒寒,对陆辰说,“那边的路不好走,要不老大你就留在这儿吧!”
陆辰明白他担心的并非自己,转身对云舒寒说,“那边路的确不好走,你就留在这儿帮姜泓。”
“没事的,我可以。”云舒寒想,既然自己是陆辰的助手,自然跟着陆辰走。
姜泓自嘲般笑笑,转过身去不再说什么。陆辰盯着他的背影思索了几秒,没打招呼就离开了。
他背上所有观测设备,只让云舒寒背着帆布包和水壶,两人一前一后向2号观测点出发。
亚特里前几天下了雨,道路泥泞不说,还要穿越一片沼泽,总长两公里,路滑又险。
陆辰让云舒寒踩着他的脚印慢慢走,时不时回头看她有没有跟上。
云舒寒以为他嫌她慢,步步紧跟,虽然走起来有些吃力,也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我们一会要到的观测点附近有双角犀鸟出现。”陆辰向她解释为何会选择去2号观测点,“犀鸟是雨林特有鸟类,十分珍贵,在这儿仅有五种。研究资料里记录它们求偶、繁殖、筑巢的行为方式很多,但在冬季,它们如何在雨林生存的资料不全。我今早和文鸣发现2号观测点有双角犀鸟出没痕迹,自然不能错过。”
“姜泓驻守的那个点没有犀鸟出现?”
“也不是完全没有。”陆辰耐心解答,“雨林里鸟种很多,各自都有领地,姜泓那个点可能会看到大盘尾,太阳鸟。文鸣那个点,会看到灰孔雀雉。当然,点位不是一直不变的,说不定以后我们会看到更多更珍稀的鸟儿或者其它动物。”
无论看见什么动物,对云舒寒说都是很新奇的事情,想着未来可能会邂逅各种珍鸟异草,她欢欣雀跃,步子越迈越大,步伐也逐渐加速。
突然,脚下一滑,云舒寒身子后仰,失色惊叫,就在她快要摔倒时,一只温暖粗砺的大手紧紧拉住了她。她向反方向倾倒,额头撞在陆辰宽厚的肩膀上,有些微疼。
陆辰看她低着头,表情自责又懊恼。他什么都没说,拿出一卷安全绳,让她自己系上,同时把绳子的另一头系在自己腰上。
云舒寒想起那次在西坡迷路,他也是这样带她走出森林的。可这次他们有任务在身,时间紧迫,她下意识问了句,“我会不会耽误你工作?”很显然,如果不带着她,陆辰说不定已到了观测点。
陆辰避而不答,告诉她走这样的路要特别留心脚下,还要观察四周环境,分心不得。
此后两人不再说话。
2号观测点在森林深处,被成片的参天大树包围,茂密的叶子把冬日阳光剪碎成稀薄的光影投射下来,光线晦暗,温度比1号观测点低了不少。
两人到达后,陆辰放下背包,以最快的速度架好观鸟镜和摄像机,然后调倍镜、设置摄像时间。
云舒寒认真地看他操作每一个步骤,随口说起早上姜泓给她介绍过这些设备。
陆辰:“他没教你怎么用?”
她摇头。
“过来。”陆辰先大致讲了下操作原理,又介绍常用的功能及如何切换,然后把设备交给她管理。
云舒寒记忆力好,看他操作一遍,已学会七七八八。但毕竟是专业设备,上手操作肯定没有搭帐篷简单,按了几个键,发现无法录制。她看着旁边正忙着调试观鸟仪的陆辰,请教的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陆辰试完观鸟仪,见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走过来问她哪里不会。
两人正交流着,忽然一只犀鸟飞过,他们错过了摄影的机会。
云舒寒暗叫不妙,之前陆辰说过,这季节犀鸟活动时间缩短,观测不易。他们来亚特里之前约定好,她不能耽误他工作。
她小心翼翼瞄了眼比她高一头的陆辰,果然脸色不好,心情更忐忑了。
“我……我……算了,我不学了。”她原本想道歉,见陆辰越过她直接操作设备,临时改了口。
云舒寒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清冷的背影,想起姜泓在来时路上向她夸赞他,说他从小就是学霸,不仅考取国内最权威的生物学大学,还一路直博。进入所里就被评为博士后,又在国内外知名学术期刊都发表过学术论文,在业内引起不小的轰动!前些年还被邀请到美洲、澳大利亚去考察……
相比之下,她的学历和工作经历,简直惨不忍睹。
熟悉的挫败感再次向她袭来,一如她在提出辞职和被父母痛斥时那般窒息可怖。
这么牛的人物,她哪有资格当他助手?
而且,研究和保护野生动物,这么高大上的工作,她一个普通人,完全无法企及。
她现在不仅后悔当时答应他太随意了,还有点犯怵。
陆辰自错过犀鸟那一刻起,便全身心投入工作,完全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身边的人已完成一场自我推翻并重塑的艰难过程。
“要不我还是付你向导费吧!”陆辰刚歇下来就听到这句话,心里募地一沉,浓眉微蹙,不解地看向她,“前面我们说好的,怎么又提钱?”
“我觉得没能力当你的助手。”
“就这几台设备就把你难倒了?”
云舒寒低着头,脸颊绯红,像做错事的小孩,柔嫩白皙的双手不自在地交叠揉搓着,小声说,“我怕再耽误你。”
陆辰看她这副姿态,心底刚升起的怒气渐渐消散,琢磨了良久,他心平气和说,“我不喜欢用钱衡量人际关系。我带你走,是因为我救了你,看你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容易遇险,我管人管到底。你把我当向导,是你的自由,但我不会收钱。如果不想当我的助手,我不强求。”
“不是不想。”云舒寒见他如此坦白,也把内心想法说了出来。
陆辰失笑,“姜泓那小子说话一向夸张,你别理他!”
她知道他是自谦。
她之前有耳闻,能进这个级别研究所的人,都是高精尖人才。
陆辰见她仍很坚持,也不勉强,“你要是觉得不能胜任,就帮我们管管内务,留守营地,煮饭洗碗,怎样?”
云舒寒想,那和守在家里有啥区别!而且,这样不就正中了文姜二人对她身份的猜测?再者,看珍稀鸟儿和植物的机会就少了!
她进退两难。
陆辰不急着要她给答案,起身摆弄着设备。他一旦投入工作便进入忘我状态,时不时拿起望远镜观望,又打开笔记本记录数据。
云舒寒在旁无所事事,在阴凉处找了块石头坐下,欣赏着周边的植被。
这儿除了有高耸入云的大树,还有矮小成片的灌木丛。离她最近的有一片茎杆为褐色、叶子呈羽状的绿色植被,看上去小巧可爱。顺着枝叶往下看,地上稀稀拉拉分散着已破裂如绿豆般大小的褐色果实,云舒寒捡起来,仔细观察,然后捡了几颗放进兜里。
抬头将视线伸向远方,她发现了一棵形状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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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的树木,信步走过去,才看清是七八根如蛇形般的藤蔓缠绕着粗壮的树干盘旋而上,藤枝上布满青苔,藤顶的叶子和被依附的树叶交相重叠,齐落落将阳光遮住。
在远处看,还觉得新奇。近处瞧明白了,才觉出恐怖。不仅美感全无,两种植物似乎较着劲,都想霸占对方的阳光和雨露。
视线再往前伸,这里每一根粗壮的大树,都被来自不同方向的藤蔓缠住。仔细观察,还会发现,一根藤蔓同时缠绕好几棵大树,蔓枝像无序的蜘蛛网,横七竖八密布在树与树之间。
被稀释的阳光像轻烟般笼罩在密林间,透过重重叠叠的绿植反射出幽幽绿光,天地静谧,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偶有鸟儿从云舒寒头顶尖叫着掠过,吓了她一跳。
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她赫然发现在相隔两米远的树枝上停着一只体型娇小、色彩艳丽的小鸟。它的嘴长而直,颈腹部黄绿相间,靓丽的蓝色尾巴一翘一翘的,时而扑闪下翅膀,或是转动灵活的小脑袋左顾右盼。
云舒寒认得这是蜂鸟,以往只在电视上看过,现在亲眼所见,激动的她双手交叠捂住了胸口。
与此同时,陆辰在观鸟镜里也看到了这只蜂鸟。当然,也看到了云舒寒。
他将镜头放大、录制,心里祈祷云舒寒千万别动,研究蜂鸟也是他此行任务之一。
云舒寒似乎听到了他的祈祷,定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地看着这只蜂鸟,它时而用细长的嘴梳理腹部羽毛,时而朝天空婉转地发出清脆的叫声,时而又飞到半米远的花丛里吸食花蜜。
云舒寒目不转睛地看着,心想要是有摄像机把这一切录下来该多好啊!
离她直线距离四百米的陆辰,一边录制一边观察。在他眼中,看到的是蜂鸟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谨慎觅食。在它右侧五十米的树枝上停着一只鸺鹠(xiuliu),它吸食花蜜的那棵树上有一条绿腹小蛇正缓缓朝它行进。
陆辰莫名有些紧张。
突然一声尖锐的鸟鸣,陆辰和蜂鸟都听懂了是同伴在向它发出警示,前一秒还悬停在花蕊前的蜂鸟,后一秒扑打着翅膀疾速飞离天敌包围区。
云舒寒不明白它为何突然就飞了,有些失落地看向天空。
“云舒寒!”突然有人叫她名字,她大惊失色,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第一反应是不是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站在那么阴森森的地方不怕吗?”陆辰有些急,一改他平时温和的模样。
怕啊,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更怕!她哆嗦着四下张望,心慌慌地找寻声音来源。
“赶紧回来!”陆辰见那条小蛇正伸着脑袋四下探寻目标,心里为她捏了把汗,音量不由得拔高。
她怔住了。这声音……好像是……陆辰?她下意识摸了摸背包,在包的侧边摸出了一个对讲机,这才想起陆辰也给她配了个对讲机。
“马上回来!”她急忙转身,走了几步,发现方向不对。
陆辰在摄影机里看她像个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顿时觉得头大,把镜头切到全景模式,一边指挥她怎么走,一边盯着其它设备的录制情况。
云舒寒很快走了回来,见陆辰正收拾东西准备回营地,开心地向他炫耀刚才她看见了一只蜂鸟觅食的全过程。
“我也看见了,还录下来了。”
“真的?快给我看看。”她欣喜若狂,差点把手中的收音器摔了。
“你会用设备么?”陆辰瞟了眼自己的背包,决定袖手旁观,“机器就在那儿,你自己去研究!
云舒寒顿时泄了气。
12. 录像风波
傍晚时分,姜泓在回营地路上挖了些野菜,见比他早回营地的文鸣正炖着牛骨汤,忙洗了菜,又开了一罐午餐肉丢在汤锅里一起煮。在等饭好的间隙,两人聊起今天的战果。
姜泓一脸得意拿出摄影机,向他炫耀今天拍到的大盘尾。
视频中,三只通体黑色的鸟儿绕着树枝波浪式飞行,像是在寻找食物,又像是在巡视领地,它们飞行时拖着长长的尾翼,姿态优美。
另一段视频,是一只停留在树枝上的大盘尾正冲天空发出急促响亮的叫声。
“这是在拉警报?”云舒寒从帐篷里走出来,搬把椅子到他跟前坐下。
“对。它发现有入侵者进入它领地,正在发出警告。意思就是:我已经发现你了!你要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云舒寒被他的说法乐到,紧接着看见一只黄色的小鸟飞出了屏幕外,然后这只大盘尾发出“啾啾啾”的叫声,几秒后,又切换成类似机关枪的声音、小鸡的叫声……她认真聆听,似乎还听到了蜂鸟的鸣叫,短短两分钟,十多种叫声无缝连接一气呵成。
她惊讶地看着姜泓,“这么多声音,表达啥意思?”
“大盘尾是鸟界模仿大师,会模仿几十种鸟叫,学舌能力毫不逊色鹦鹉。”文鸣替姜泓向她解释,“我们以前也录制过它的叫声,不过像今天这样密集的发出各种声音还是挺少见。”
“这可是我蹲了三小时拍到的,不容易啊!”姜泓趁着被夸,赶紧往自己脸上贴金。
“它为什么要模仿这么多声音?”云舒寒手托下巴,一双漂亮的鹿眼疑惑地看向姜泓。
这双眼睛可太美了!瞳孔又黑又亮,眼纹修长,眼尾微微上翘,看上去灵动俏丽。姜泓第一次和她近距离对视,美得让他惊叹,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正在烤土豆的陆辰,见背后讨论的人没了声音,转过身去,刚好看到姜泓和云舒寒对视这一幕。他轻咳了声,说,“目前研究人员对这一现象众说纷纭,没有确切答案。”他喊了声“姜泓”,“既然你录到了,这个课题就交给你研究了。”
姜泓没有回应。
陆辰随手捡了块小石头掷向他。
姜泓如梦初醒,摸着微疼的后脖梗朝陆辰笑得尴尬,“老大,你今天有啥收获?”
陆辰起身捡了几个土豆丢到火堆里,并不想搭理他。
姜泓脸皮厚,趁他不注意,起身拿了他的设备走回原地和大家一起看。
“我们拍到了蜂鸟。”云舒寒指了指陆辰的摄像机,一脸欢喜。
姜泓打开摄像机,前面两段视频除了树还是树,没什么可看。
第三段视频一开头,一个女人的背影闯进镜头,镜头放大,是云舒寒背对着镜头往树林深处走的画面,几秒的时间,镜头切回到森林后,又切到云舒寒。
姜泓“哈”了一声,看向正在剥土豆的陆辰,调侃道,“老大,美女还是要养眼点哈?”
陆辰瞄了眼姜泓手中的摄像机,心跳加速,表情却很淡定,板着脸命令,“往下看!”
三人又凑拢继续看视频,十几秒的时间,拍的全是云舒寒。
姜泓拍着腿哈哈大笑,看向陆辰,一副“你不必解释我都懂”的表情,逗趣说,“啧啧,果然美女更好看,简直错不开眼啊!”
文鸣闻言,低着头嘿嘿憨笑。
云舒寒哪想到陆辰会拍她啊!原本没什么事的他俩被这一笑倒显得有什么似的,尴尬得她低着头去踢身边的小石子。
陆辰看了眼脸颊绯红的云舒寒,疾步走过来,拿过摄像机把进度条往后拉了拉,屏幕里出现蜂鸟的画面。
“我原本是想拍双角犀鸟,没想到云舒寒闯入镜头,后来在她所处的方向发现了蜂鸟,镜头来回切换是在确定方位和对焦。”他向大伙解释,眼睛却一直看着云舒寒,“所以,这次发现蜂鸟,云舒寒有一半的功劳。”
云舒寒抬头,眼神里满是惊讶。
姜泓递了个眼神给文鸣,调侃的语气更浓,“啧啧啧,听出来没,老大借着解释的机会表扬云舒寒呢!哎,我俩都没这待遇呢!”
陆辰见姜泓把事儿越搅越乱,气得朝他的板凳踢了一脚。
姜泓顺势倒地,面部扭曲,装作痛苦的样子,手伸向云舒寒,“救我。”
陆辰伸手抓住姜泓的手腕,狠狠地捏了他两下,姜泓痛得大叫,连连求饶。
云舒寒被逗乐,捂着嘴笑得咯咯的。
一番玩闹后,文鸣提议:“干脆明天来个比赛,看谁观测到的珍稀鸟儿多。”
“好哇!”姜泓马上应和,心想啥都没拍到的文鸣都敢宣战,他有啥不敢的。“不过,老大你们两个人,我们一个人……”
“明天开始我也一个人了。“陆辰打断他的话,下意识看了眼云舒寒。
“啥?”文姜二人惊得目瞪口呆。
“我想休息,就留在营地给大伙煮饭。”云舒寒见陆辰没有解释的打算,胡乱想了个理由搪塞。
姜泓不解,刚才还表扬呢,怎么突然就分开了?他用眼神问文鸣:他俩唱得哪出啊?
文鸣眨了眨眼回应:不知道啊!
“也好。”姜泓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云舒寒,带着调侃的笑,说,“老大一个人,能更安心工作。”
陆辰看了他一眼,并没说什么。
正好这时锅里的汤溢了出来,云舒寒借着煮饭的由头躲开了众人的询问。
第二天天不亮,三个男人就出发了。
云舒寒醒来时,锅里留的粥已经温了。陆辰给她留字条,说在她帐篷旁放了雄黄粉,可以驱蛇虫,又说等太阳落山再准备晚饭,他们今天回来晚。
云舒寒吃了早饭洗了碗,把雄黄粉围着帐篷洒了一圈,顺带收拾了垃圾,又把锅碗瓢盆归拢整齐,再翻了翻后备箱,把午餐和晚餐食材规划好,就无事可做了。
营地前有一条小溪,下午无聊时她跑去玩了会水,又搬开石头看有没有虾蟹。
阳光炙热,没过多久就把她逼回营地乘凉。她望着碧绿的树枝发呆,偶有一只鸟“啾啾”飞过,再无其它声音了。
好困!她钻进帐篷打了会盹,醒来时竟有种“暑假被反锁在家做作业”的无力感。
如果旅行是被困在此地做家务,她肯定会离开!
可独自旅行她讨厌规划且无安全感。
她拒绝回家,对未来如何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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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无想法。
又回到离开湖丰村前纠结的状态。
晚饭时姜泓和陆辰都注意到她心不在焉。
姜泓问她,“是不是觉得待在营地无聊?”
云舒寒点点头。
“那明天我带你去看大盘尾。”说着,他把今天拍到的大盘尾追逐猎物的视频给她看,“你不是想知道它为啥要模仿其它鸟类声音吗?我正在做这个课题,有没有兴趣?”
云舒寒先点了点头,想起答应陆辰的事,又摇头说“算了”。
“你是怕我们回来没饭吃?”姜泓继续游说,“那你是多虑了,以往我们仨,谁先回来谁做,没人做就随便吃点,别当回事,啊!”
云舒寒抬眸,正对上陆辰探询的眼神。
文鸣在旁小声提醒姜泓,“云舒寒是老大的助手,你带她去观测不得经过老大的同意?”
姜泓倒没想到这茬,也不清楚云舒寒留守营地的真实原因。
“老大,我能带云舒寒去吗?”
“你想去吗?”陆辰看向云舒寒。
云舒寒摸不清情况,看他表情淡定,语气也是很平常的询问,“算是给我布置的新任务?”
陆辰见她这么问,以为她很想去,淡淡地说,“随你。”
“哈哈,那明天你跟我了。”姜泓这句有歧义的话让陆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当夜陆辰睡得很不踏实,第二天醒来时营地空无一人。他坐在火堆旁,看给他剩下的粥和红薯不少,便大口吃起来。
视线不自觉瞟到云舒寒的帐篷,封得严严实实的,他看了看时间,心想他们这会儿早到观测点了吧!吃着吃着觉得无味,起身去后备箱找榨菜。
刚打开车厢,只听背后响起“沙沙沙”的脚步声,他愣了一下,回头见云舒寒端着个盛满湿衣服的盆走过来,他一惊,“你没跟姜泓他们走?”
她笑,“今早想起这几天的衣服还没洗,就没去。”说着往前走了几步,眼睛直愣愣看着他,说,“你对我有恩,我当然得帮你。”
陆辰看着她含笑的眼眸,空落落的心顿时涌入一股暖流,他眼尾上扬,想了想,“刚好有张表数据有点乱,你帮我看看?”
两人坐在帐篷前,陆辰打开笔记本,把昨晚故意打乱数据的表拿给她看。
云舒寒虽然不太懂专业术语,但对数字敏感的她,一眼就看出是排序问题,她导入公式,很轻松就解决了。
陆辰趁热打铁,又拿出几张表给她看。
她仔细看了看,修正了几个小问题,看上去更清晰明了。“你平时接触到的纸质内容就这些吗?”
陆辰说除了论文,就是每日观测日志,表格常用来汇总,还包括给领导汇报工作文件。“不过最多最易出错的还是日志和表格,因为时间紧,经常深夜整理资料,精力难免不济。”
云舒寒一页页翻看着,发现这些东西没她想象中那么高深,于是信心大增。“我帮你吧!”
见引导策略有效,陆辰在心里偷乐,表情却很严肃,“这次是你自己要求的,不能再临阵脱逃了。”
云舒寒翻了个白眼,憋着笑耍赖,“我有吗?啥时候的事啊?你记错了吧?”
13. 大盘尾
一周后,云舒寒做观测记录已经得心应手了。陆辰用望远镜所得到的信息被她及时、完好地录入表格。有时鸟儿离得近,她能直观地看到它们如何觅食、驱敌、追逐玩闹。
比如双角犀鸟,在这季节常成群活动。亚特里气候温暖,可供它们吃的浆果几乎全年不断,它们一般选择某一株植物取食果实,吃光后才会选择另一株。别看它的嘴有身体的三分之一大,却能轻巧快速地剥开小小的果实,让云舒寒不得不感叹造物的奇妙。
果实相对较少的冬天,它们会捕食老鼠和昆虫,对于会移动的肉食动物,它们常常很有耐心。
云舒寒从摄像机里看见一只双角犀鸟站在树枝上,警觉地观察地面情况。当老鼠爬出洞后,它的眼睛就一动不动紧盯着它。老鼠起先也很警觉,走几步停几步,待它确认周边安全后,就开始摸摸索索寻找食物。
就在这时,双角犀鸟扑腾着翅膀,以惊人的速度纵身俯冲,老鼠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它带至空中。犀鸟飞腾了一圈,落地后将老鼠放在地面不停摔打,直到老鼠身子变僵硬,完全没了意识。
云舒寒被这一幕吓到,下意识往后退了退。陆辰瞥了眼她,上前挡住摄像机镜头,“后面的会很血腥,怕就别看。”
他把她挡得严严实实,倒激起了她的好奇心,上前两步扯着他衣角歪着头偷瞄镜头,陆辰回头,在她的手指缝隙中看到她黑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样子特别可爱。他忍俊不禁。
“以后你会看到更多这样的画面。弱肉强食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云舒寒想:是啊!人类社会也是如此。她就是那个被社会淘汰的失败者。
见身后的人没有说话,陆辰盯着被犀鸟啄食的所剩不多的老鼠尸体,说,“我观鸟这些年,深深地觉得,人作为食物链顶端的高级动物,可自主选择的东西有很多。比如,此路不通时,可以换条路走走。”
换条路走走?云舒寒盯着地面,若有所思。
“赖以生存的环境发生改变后,动植物为了活下去,会改变自身机能适应环境,人为什么不可以?”
“人能被束缚的东西有很多。”云舒寒回忆起她糟糕的过往,“家庭、人际关系、世俗观念、社会规则,任何一样都能阻碍你的想法和行动。”
“能束缚你的只有你自己。”此时犀鸟已把老鼠啄食干净,陆辰回过头看着她,“人的行动取决于想法,而想法,就是你看待整个生活的态度。”
见云舒寒面有困惑,他进一步解释说,“你看你之前觉得胜任不了我的助手,现在不是做得很好?还有,你能逃离原来的生活,一个人到陌生的地方开始全新的旅程,这就是你对生活的态度。”
云舒寒眼角有些热。
这些天,她在他的鼓励下做任何事都特别顺,像是激发了体内某种潜能,发现了曾经不被知道的自己。
他夸她细心、有耐力、记忆好,聪明肯学……
在过去的27年中,她接触到的人几乎眼睛都带刺儿,吝惜发现别人的好。
相比之下,他实在是个让人暖心的人。
她眼眸低垂,心里热乎乎的,脸上红扑扑的。
“可是,我不可能这样旅行一辈子。我对未来一点想法都没有,甚至不想去想未来的事。”
“不愿想就不想。就活在当下吧,也许未来会给你答案呢!”
她拼命地眨着眼,不让泪水留下来。他没参与过她的过往,却是第一个主动开导她的人。
“怎么?这就感动了?”他试图说些让她开心的话,对讲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老大,江湖救急!”是姜泓的声音。
陆辰和云舒寒赶到时,姜泓正和文鸣争论该用哪套方案测验大燕尾模仿鸣叫的原因。
早上陆辰给姜泓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今天没有结果,就撤出1号观测点。
今早观测点鸟儿数量最多,是测验的最佳时机,但用姜泓的测验方案效果并不理想,他情急之下叫来文鸣,两人为此争论不休。
陆辰看了看方案,眉心微蹙,“你为什么不多录一组其它鸟儿的叫声?”
姜泓眼神一亮,茅塞顿开,看着陆辰,激动得语无伦次,“对……是是,懂了,还……得是老大啊!”
可惜姜泓翻遍了所有设备,其它鸟儿的叫声只有一小段且不丰富,根本不够拿来测试的时长。
文鸣很嫌弃地贡献了自己在观测点录制的鸟叫音频。
“一定要在大盘尾没拉警报的时候放音频,音量得控制好。”陆辰提醒姜泓。
众人屏气凝神,静静地听着。待大盘尾飞离领地上空时,陆辰示意姜泓先播放其它鸟儿的音频。
在音频持续的三分钟里,原本分散到其它地方的鸟儿纷纷飞落到大盘尾领地边缘。随着音频时间拉长,回来的鸟儿越来越多。
陆辰让姜泓用设备统计鸟儿数量。
云舒寒站在陆辰右后方,看他全神贯注掌控全局,认真严谨地观察鸟儿动态,深深被这种工作状态吸引。
她一向就很迷认真搞事业的人。
她以往也是努力奋进、爱岗敬业的好员工,可惜一腔热血错付了。
此时,她特别羡慕他。
紧接着,姜泓开始播放大盘尾的鸣叫音频。不一会儿,刚才回落的鸟儿一大半飞了出去,还有少许鸟儿从别的地方飞了过来。
他统计了下数量,这段音频吸引到的鸟儿数量不及第一段音频的一半。
“说明了什么问题?”陆辰向姜泓发出疑问。
“鸟儿听到非大盘尾的叫声会被大量吸引,而听到大盘尾的声音却陆续飞走。那么大盘尾模仿其它鸟叫声是为了吸引鸟儿到自己身边……”
陆辰点头,表示这个思考方向是对的。
“也可能是引导它们改变觅食方向。”文鸣在旁补充。
“不要说‘可能’。”陆辰提醒他,“科研要严谨,继续观察。”
于是众人等待合适时机又测试了一遍。
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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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间,陆辰像总指挥一样,拿着望远镜观望的同时,让文姜二人根据实况调整设备和做记录。
三个男人目不转睛地关注着鸟儿动态,间或小声沟通几句,认真专注的状态让云舒寒觉得不做点什么都过意不去。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笔和小本,也把自己观察到的情况记录在上。
半小时后,大家通过回放录像和记录情况发现,在鸟儿都被吸引到大盘尾领地边缘时,大盘尾却飞离领地去它们曾待过的地方觅食。
“哎呀呀,大盘尾可真鸡贼呀!利用这种方式捕食。”姜泓因破解了这一谜题兴奋得手舞足蹈。
“应该说,它很有智慧。”文鸣笑着纠正他。
陆辰也很开心,他曾看过国外科学家研究大盘尾的报道,说法各异。今天亲身实验得到的结论算是验证或更正了这些说法,丰富了鸟类研究学的内容。
“你把今天观察到的现象整理一下,写进你年度研究报告里。”陆辰对姜泓说。
“那不成!这是你的功劳!”姜泓差点叫起来。
“什么你的我的!”陆辰并不在乎这些虚名,“你谨记,我们研究出来的成果是全人类共有的!”
云舒寒的笔尖在纸上停住了,她被这句话震撼到,指腹因为紧握笔杆而微微泛白。她抬头看了眼满不在乎的陆辰,眼里充满敬佩。再次提起笔时,她浑身充满了力量。
“看看,咱们老大格局多高!你学着点!”一向敬重陆辰的文鸣此时倍感骄傲,像是自己得到了嘉奖一般。
姜泓抿着笑,手臂搭在陆辰的肩上,轻拍了拍表示认可。他不经意间回头,瞥见云舒寒正奋笔疾书。
“写什么呢?这么专注!”
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云舒寒身上。
云舒寒忙把本子藏在身后,像是偷学手艺被人发现,笑得极不自然,“瞎写的。”
“我不信。”姜泓上前一步,伸手来讨,“让我看看。”
陆辰知道她记录的是鸟儿观测数据,笑着鼓励她,“没事儿,给他们看看,我带出来的助手水平不差!”
云舒寒红着脸,扭扭捏捏地仍不太愿意。
姜泓好奇心更重,刚想上前抢,被陆辰一把拉住,“她不愿,你硬抢,是绅士风度吗?再说了,她是我的助手,是你想抢就抢的吗?”
姜泓嘿嘿笑着,说,“老大你这话严重了,是你的,都是你的,不抢不抢!”
云舒寒听这话,话中有话,脸红到脖子根。
就在这时,突然一串高亢、急促的鸣叫声响彻天空。众人抬头看,一只花冠皱盔犀鸟飞入大盘尾领地,三只大盘尾正激烈追逐驱赶它。
“快!把摄像机打开!”陆辰命令姜泓。
姜泓盯着摄像机,不紧不慢向众人开玩笑,“你们说,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打一级保护动物,我们该保护谁?”
文鸣见陆辰正舒展手臂,无比同情说,“泓哥,你先保护保护你自己吧!”
话音刚落,只听姜泓惨叫一声。
14. 夜莺
亚特里雨林的晚上比白天更热闹。大部分动物昼伏夜出,想要全面了解生态,夜间观测必不可少。
今夜月朗星稀,气温回升,是观测的最佳时机。陆辰等人兵分两路,一组观测夜莺等鸟类,一组观测其它动物。
由于云舒寒是第一次夜间工作,陆辰为她做足了准备。驱虫液、头灯、手电、打火棒、冲锋衣和防水鞋,一样都不少。
为了防止她走失,刚离开营地陆辰就给她系上安全绳。
云舒寒感觉自己像是被家长带出门的小宝宝,有点滑稽又安全感满满。
银色的月光铺满大地,给郁郁葱葱的大树染上了一层白霜。云舒寒抬头看,树影婆娑,白天绿幽幽的森林此时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两人踩着落叶“咔嚓咔嚓”穿梭在林间,蛙叫声此起彼伏传入耳畔,间杂着蛐蛐声,鸟啼声……仿佛在合奏一场盛大的交响乐。
陆辰告诉她,如果在夏夜,还可以看到成片的萤火虫在林间飞舞。云舒寒想,那该多美呀!
“你有录视频吗?”
“没来得及。”他说那次是在美洲的雨林考察,任务重时间紧,“有些美好记忆留存在脑海里就够了。”
云舒寒很好奇,“美洲雨林的鸟儿和咱们这儿相差大吗?”
“物种上会有差别。比如我们一会要观测的夜莺,全球共有90多种,我国只有8种,在亚特里仅有两种。还有一些鸟类,是我国特有的,比如朱鹮、中华秋沙鸭、红腹锦鸡等等。”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到了森林边的河谷旁,这里大树相对较矮,夜莺喜欢停留在低矮的树枝上。
陆辰找到块相对较平的地儿,架好设备,让云舒寒守在五米开外的草丛旁,然后到周边巡视环境。
为了吸引鸟儿,云舒寒把所有灯源都关了。她盘腿坐在地上,拿着观鸟镜,从灰暗的灌木丛缝隙中,可以窥见几米外大树的所有动态。
就在她观望时,突然看见一条蛇朝她的方向吐信子,她“啊”的一声瘫软在地,观鸟镜也因此掉落。
不远处的陆辰闻声赶来,见她抱头缩在灌木丛旁,原本单薄的身子在黑夜中更显清瘦,还没等他问,察觉到动静的云舒寒快速爬向他,扯着他的裤脚睁着惊恐的眼睛比划着,“那边有蛇!这么大一条!”
陆辰看她吓成这样,想要扶起她,但她腿软站起不来。“别管我,快去抓蛇!”
他轻轻地走到灌木丛前,打着灯光一看,那条蛇在十米开外的草丛里趴着,抻着脑袋四处探望,他再仔细照了照,眼神充满惊喜,“啊!是横纹钝头蛇,别怕,它无毒!”
云舒寒听他这么说,欲哭无泪,“你倒是抓呀!”
“这蛇不主动攻击人,还挺漂亮。”他欣喜地向她解释,“它喜欢吃蛾子、青蛙、蜥蜴,性格比较温和。”说着他蹑手蹑脚慢慢靠近它。
等了一会,听后边没有丝毫动静,云舒寒转过头去,见陆辰正拿着相机拍照,完全没有驱赶的意思,正想说话,陆辰喊她,“来,帮我打个光。”
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雨林里蛇类很多,你以后不可避免会遇到,如果不想办法克服,再遇到时我不在身边怎么办?”他压低声音鼓励她,“别怕,我在这儿呢,你轻轻走过来,举着手电就可以。”
云舒寒不情愿地撇了撇嘴巴。
陆辰像哄小孩似的,温柔笑道,“它属于小型蛇,不到半米,真的不伤人。有我在,你不会受伤的,相信我!”
云舒寒听他这么说,又见他态度坚持,只得缓缓站起来,慢慢挪动脚步一点点靠近他。
等到了跟前,陆辰让她拿着手电高举至半空,她闭着眼睛,哆嗦着,听陆辰的指挥移动手臂方向。
“好!”此时光源在蛇的左上方,角度和光线正合适拍照,陆辰赶紧按下快门。
又是一阵静谧,云舒寒缓缓睁开眼,那条蛇就在她正前方一米开外,她心一紧,咚咚乱跳,呼吸瞬时滞住,忙闭上眼。
陆辰趁机向她科普,“你看它,若要攻击人,会乖乖待在原地让你拍照?你仔细看看,它有风吹草动自己就缩成一团,是不是和别的蛇不一样?”
云舒寒睁开右眼瞄了瞄,后来在陆辰鼓励下又看了两眼,还真是他说的那样,小小的一条,深灰色的躯体上布满黑白斑点,在灯光下看确实挺漂亮的,紧绷的心稍稍缓和了些。
陆辰见她脸色恢复平静,拿出小刀在木桩上划了几片木屑,然后将打火棒用小刀轻刮了几下,“嚓”一声,擦出的火花瞬时将木屑点燃,他拿起燃烧的木屑丢向小蛇,“哗啦”一声,横纹钝头蛇迅速逃离。
他把打火棒递给她,“蛇怕火,如果身边没有雄黄,这个也管用。”
云舒寒捏住打火棒,心安稳下来。
两人重新蹲守原地。等得无聊了,她问他,“听说你常年在外考察,独自一人时,遇到危险或是突发状况不害怕吗?”
陆辰目光深沉,想起他读博时,在明珏山采集动物标本差点摔下万丈深渊的事,幸亏他在惊恐中抱住一棵大树,使劲浑身力气手脚并用爬上了崖边,才保住了性命。
遗憾的是,他的随身物品全部滚落山崖,里面有昂贵的观测设备和两个月考察所得的珍贵数据和资料。
那晚他在寒风凛凛的山林中沉郁到天亮。伴着掌心和脚踝传来的阵阵疼痛,他想起当初因选择喜欢的生物学和父母闹僵以致不常来往带给他的失落和惆怅;又想起自己为研究课题废寝忘食,日夜颠倒所付出的艰辛和努力,还有一路跋山涉水,不畏山高路险的精神和勇气,似乎都在“这一摔”中消失殆尽了。
“那你最后怎么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云舒寒身同感受,迫切想得到答案。
“热爱能抵万难。”陆辰说这话时眼神明亮,如同夜空中璀璨的星星。“因为热爱,能不计较得失,能全身心投入,能在千百次被打倒后又重新站起来!”
“即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是的。”他没有丝毫犹豫回应她。
云舒寒的心微微一颤。她自问就算满腔热血对待工作也办不到抵万难。
“为什么?”她问。
陆辰凝视着她那双好奇的眼睛,也说不上为什么。迟疑了一下,他罕见地聊起了他极少人知晓的童年往事。
“我从小便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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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爷爷观鸟。那时爷爷家的房子后面有一大片山林,鸟儿种类繁多,印象最深的就是成群的黄胸鹀。每天天不亮我就起床,跟在爷爷屁股后面,每发现一种新鸟,就会拿笔画下来。”他笑,“虽然画得不像,但那段回忆幸福了我整个童年。”
“那画现在还在吗?”
“早没了。”他神情黯淡下来,“我读小学那年,那片山林被征地开发,爷爷的房子迁到县里,我也去城里读书了,再也没看到过那么多鸟儿了。”
“但对鸟儿的热爱一直没减退过。特别是后来我从新闻上看到鸟类的数量和栖息地逐年减少,那时就暗下决心要用毕生精力去保护它们。”
“你做到了。”云舒寒心生羡慕,“能一辈子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还能养活自己,是多少人的梦想啊!”
“你也可以。”
“我?”她苦笑,“我连辞职都是被人激的。”接着她说了在职场上被霸凌的事儿,“现在回想,我感觉像是被人做了局,遂了他们的意。但我不甘心啊!我那几年的辛苦和努力都白费了!”
“我不这么看。”他认真地看着她,“你所经历的失败,会帮你看清、纠正眼前的路,你拥有的技能和工作经验,在其它地方同样用得着,你看你帮我做的那些表不就是个例子?”
云舒寒心情转好,嘴角漾着笑,“你真会安慰人。”
陆辰也笑,“人永远都不要妄自菲薄。我要是那次放弃了,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充实地活着。”
云舒寒再次看向他,四目相对,陆辰的眸子晶亮有神,仿佛能摄人魂魄似的。她倏地收回眼神,脸颊微热,不自然地看向别处。
陆辰挠了挠头,心里有种别样的感觉。他不清楚为什么,在考察路上遇到过那么多人,只有她,能让他敞开心扉述说往事。
两人各自怀揣心事。周围的一切静得那么不合时宜。
突然,一阵婉转的“啾啾”声响起,陆辰拿起观鸟镜循声看去,一只羽毛呈黄黑色的毛腿夜莺站在枝头鸣叫。
两人屏气凝息,无声地调试设备、录制、记录,配合默契完成了这次观测。
半小时后,两人向树林深处走去,接下来,他们要观测猫头鹰。
即使常年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对猫头鹰也不会陌生。这种鸟分布广泛,人们很轻易见到,电视里、网络上随处可见它们的照片。
云舒寒起初看到它们时就觉得长得阴森可怕。黑黑的夜里,身披褐色外衣,铜铃般的大眼睛像两只手电在夜色中270度扫射,悄无声息地锁定猎物后,闪电般俯冲迅捷地叼走猎物。
冷静沉稳地捕猎,冷酷可怖的外形……云舒寒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行走速度不自觉减慢。
可这次他们却很轻易地看到了猫头鹰。随着陆辰手指的方向看去,七八个“手电”分布在树干两端,云舒寒只看了一眼便心惊肉跳。
她帮陆辰摆好设备后,便躲在旁边的灌木丛里不敢出来。
陆辰知道她怕,也不勉强她。他把设备都打开,正准备观测时,突然对讲机里传来姜泓的声音。还没来得及细听,一只受了惊的猫头鹰向云舒寒的方向俯冲而来。
15. 受伤
云舒寒见长得像幽灵似的猫头鹰张开两米长的双翅向她扑来,吓得忘了尖叫,直接后仰倒地。
灌木丛地势稍低,后面有一排深沟,她顺势滚了几圈,头磕在沟边石头上,顿觉天昏地暗,头冒金星。
陆辰听见动静,吓了一跳,赶紧打着手电过来察看。看清了她所在的位置,他安慰她别怕,然后匍匐在地,伸手想拉她上来。
云舒寒略有吃力地掀开眼皮,看着他黑色的身影出现了重影,她晃了晃脑袋,试着慢慢抬起手臂努力地往他的方向靠。
两人够了半天,手始终碰不到一块。
陆辰有些急,身子往前倾了倾,手指终于碰到她指尖了。
云舒寒侧躺在地,完全没有力气将手臂往前伸。陆辰又往前倾了倾,就在抓住她手腕的那一刻,他使劲浑身力气拽她上来。可没想到她完全使不上劲,太沉,一个猛力的拖拽,重心失稳的陆辰被反作用力带下深沟。
陆辰连滚了几圈后,半边身子压住云舒寒,温热的唇从她的耳后擦向脸颊,留下了一串暧昧的痕迹。
两人呼吸顿时凝住。
云舒寒尴尬地闭上眼,脸颊酥酥麻麻的,像被微弱的电流拂过,心跳乱了节奏。
陆辰左胳膊撑在地上,右胳膊搭在她的腰间,右腿弯曲跨在她双腿上。两人穿得不少,夜间温度也不高,仍能感受到彼此传递而来的灼热体温和狂乱的心跳。
他离她咫尺之近,借着皎洁的月光,他看到她立挺的鼻梁下那张小而柔的薄唇,他的喉结微微动了一下。有那么一刻,他脑子一片混沌,内心有股悸动。直到她睁开眼,他才慌乱地把这股悸动压了下去。
这个姿势实在不雅,陆辰红着脸将搭在她身上的手脚移开,起身想坐起来,谁料左胳膊支地太久抽了筋,使不上劲,失去平衡的他再次压在云舒寒身上。
这次两人是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云舒寒闻到他头发残留的洗发水香味,感受到他脖颈处滚烫的肌肤,听到他不断吞咽的声音。他鼻尖的温热气息急速地侵入她的耳间,她身体有一丝躁动,心跳又加速了。
四目相对,黏稠的眼神透出隐隐暧昧,在微凉的空气中流动。
“对不起……”陆辰强迫自己回过神来,嘴里不停地道着歉,全身紧绷的他已经此时已感受不到左胳膊的麻木了,他双臂撑起,双脚一蹬,翻身屈腿坐在地上,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云舒寒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刚才的行为,竟然没有一丝的厌恶和抗拒!
对讲机再次传来姜泓的声音,他问他们在哪。陆辰很不耐烦地回了他,转过身,见云舒寒正尝试着爬起来,他忙起身扶了她一把。
两人的手脚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和扭伤。
为了让云舒寒尽快爬到沟上,陆辰打开手电仔细勘查了下周边地形,发现水沟右侧地势稍缓,他拉着她的手腕向右侧走,突然一大群蛾子从沟边飞出,掠过他们头顶盘旋着不肯离去。
云舒寒抱头尖叫,情急中扑进陆辰怀里。陆辰毫无准备,被她扑来的力量一带,往后退了几步,一个趔趄,失稳倒地,后肩扎进尖削的石头上。他闷哼一声,咬牙忍住了后肩传来的疼痛感。
云舒寒不知道他受了伤,试图拉起他。他摆摆手,指了指对讲机,让她赶紧通知文姜二人带上急救包过来。
通完话,云舒寒见他嘴唇发白,脑门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忙绕到他身后,借着手电,看到他右侧后肩渗着血,她吓得捂住嘴巴,哽咽道,“都怪我……呜呜……这要怎么办好?”
陆辰勉强挤出一丝笑安慰她,“没事,在野外考察哪有不受伤的。这都是小伤。”
“哪是小伤?流了这么多血。”她手足无措,再次凑近看了看伤口,心颤颤的。
陆辰怕她害怕,让她别看。“姜泓他们有经验,你别担心。”他忍着剧痛,尽量摆出一副轻松的姿态,“咱俩聊聊天,说点开心的事,很快他们就到了。”
云舒寒意会这是为了分散他注意力,努力地搜刮出平时积攒的笑话,说得磕磕巴巴的,心思全在他伤口上。
陆辰倒是听得认真,偶尔还报以微笑以示回应。慢慢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在变冷。
云舒寒也留意到他的变化,她触到他冰凉的肌肤时吓得手臂回弹了一下。不行,她必须采取行动!“你教我,该怎么办?”
陆辰告诉她处理方法,无奈他们没有任何医疗物品。她想,先得止住血,正琢磨着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条布料做绷带,文鸣和姜泓赶到了。
两人团团将陆辰围住,配合着将他的肩膀从尖锐的石尖上移出,陆辰没忍住惨叫了一声。背对着他的云舒寒攥紧手心,紧闭双眼,嘴唇微颤,仿佛是她在承受痛楚一般。
“唔,伤口还挺深。”文鸣边消毒边说。
云舒寒听说,不顾陆辰命令,忙转身去看,只见后肩处被剪开的衣服里露出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触目惊心之下她没忍住呜咽起来,迭声说“对不起。”
这一举动很明显告诉大家罪魁祸首是谁。
文鸣动了气,考虑到她身份特殊又是女生,原本想怒斥责问,话到嘴边变成了委婉的讥讽,“刚才我还纳闷呢,老大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摔倒受伤!”他故意不把话说完,一双能喷出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云舒寒。
“是我……”深陷自责和懊悔的云舒寒哆嗦着刚说了两个字被陆辰硬生生截住了,“谁规定经验丰富就不能受伤,我也是肉体凡胎,别给我戴高帽啊!”
文鸣见陆辰维护她,心里更窝火,刚要说话被姜泓制止了,“你赶紧消毒,我这边好包扎!”他边说边使眼神让他消停点,没看出老大生气了吗?
文鸣鼓着腮帮,大圆脸气得更圆了,他动作麻利地消完毒,待姜泓绑好绷带后又把自己的外衣脱下给陆辰穿上。
陆辰在两人搀扶下起身,每走一步伤口都扯着疼,他浓眉微蹙,没喊一声疼,但缓慢僵硬的步伐让所有人都悬着心。
“必须得打破伤风。”文鸣说,“我去把车开来。”
陆辰喊住他,“没那必要,我以前也受过伤,比这还深,也没有……”
“以前是以前,现在能一样吗?”文鸣罕见地驳了陆辰的话,一双眼睛忿忿不平地看着云舒寒。
“离这最近的诊所几十公里外,一来一回今晚大家都睡不好觉,明天还有任务在身,耽误不得。”
“你这几天好好休息,所有的工作我和姜泓扛了。”文鸣很义气地说完掉头就走。
一向老实听话的文鸣今天一反常态“任性妄为”,陆辰还没从惊诧的情绪中缓过来,又听云舒寒说,“工作交给他们,我来照顾你。”
陆辰倒抽口凉气,心想怎么都不懂他呢?
车无法开进茂密的森林,陆辰等人还得走上一段路才能抵达。
姜泓在前面打着手电带路,走了大概几百米,忽然扫到地上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蝙蝠,他凑近照了照,好像是翅膀受了伤,原本想瞒过陆辰,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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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陆辰已站在他身后,正向他所注视之处张望。
“这只蝙蝠受伤很重,如果不及时救治可能活不了。”陆辰凭着丰富的经验说出救治的方案,然后让姜泓留下来医治它。
姜泓傻眼,“老大,我还要送你……”
“我有两个人照看,已经够多了。”陆辰打断他,一副不容商量的神态,“你忘了之前跟你说过,考察的最终目的是保护吗?”
姜泓知道多说无益,他向来就这样,只要碰上受伤的动物都会尽全力救治。他对动物的救医方案甚至可以编出一本书来。
一小时后,车抵达离亚特里最近的县医院,原以为打完破伤风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在留置观察时陆辰发起了高烧。
医生为他重新处理了伤口,态度强硬地让他留院输液。
挂上吊瓶的陆辰感觉浑身烫得厉害,疲软无力的他得知短时间回不去亚特里,便努力地撑着眼皮给文鸣安排工作任务,“你千万记得,观测工作一刻耽误不得,不要惦记我,我好了自己会回来。”说完便沉沉睡去。
得知陆辰是因为伤口感染引发的高烧,并未牵扯到其它旧伤后,文鸣才放了心。
云舒寒跟着文鸣走到医院外的停车场,斟酌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她无须向他道歉或求得原谅,可他维护陆辰的态度却让她惭愧和不安。
文鸣并不是那种记恨的人,在陆辰得到妥善治疗后,最初那股怒气和不满也就此消散了。他回头,看了眼欲言又止的云舒寒,“你好好照顾他吧,有什么情况给我打电话,拜托了。”
云舒寒点点头,有些愧疚说,“你放心吧,祸是我闯的,我肯定会尽心照顾他的。”
文鸣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想了想还是算了。
回到病房,陆辰依然睡得很沉,她替他掖好被子,摸了摸额头依然很烫,于是打来热水拧好毛巾放在他额头上。
病房共三张床位,只有陆辰一位病人,夜很静,云舒寒坐在床边,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看着他。
古铜色的肌肤在面色潮红的映衬下显得更深了点,小山似的饱满鼻梁下唇色乌红,嘴唇两侧和下方的胡茬浓密泛青。再细看,面庞比初见他时消瘦但轮廓依然粗旷有型,整张脸看上去略显憔悴但男人味十足。
她原以为像这种极具男性荷尔蒙长相的人应该拥有同样粗犷刚毅的性格,没想到他粗糙的皮囊下有一颗温柔细致的心。
她想到初见他时那双清澈有神的眼带给她的惊叹;想到他在她危难时不求利益伸出援手;想到他在她丧失信心时给予她刚刚好的鼓励;还想到他即使身负重伤也不忘救助弱小……
她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纯粹无私、平等善待众生的人。
她原本防备心很重,却毫无条件信任他,不就是从侧面说明他有着常人不具备的人格魅力?
她的心被温暖占据……
她的眼神在他的脸庞上流连忘返,平生第一次有种时刻想见到他的冲动。
陆辰扎着针的手忽然动了动,紧接着眼皮快速左右移动起来,嗫嚅着发出了轻微零碎的声音。
云舒寒忙起身伏在他耳旁听,他却没动静了。她猜想大概率是想喝水,就在她转身拿开水瓶时,陆辰的头不安地在枕头上左右摆动,大声喊道,“别离开我!”
云舒寒愣了几秒,回头见他大幅度地晃着脑袋,像是在做噩梦,她忙握着他的手,安慰道,“我就在这!”
陆辰把她的手攥得青疼,仍不断激动嚷道,“都别离开我!”
16. 噩梦
出了一身汗,身体感觉轻快许多,陆辰睁开眼,看见有个女人伏在床边沉睡。她纤细柔嫩的手握着他胳膊,像是怕他跑掉又像是想时刻掌握他动态似的。
陆辰对这场景深感陌生。昨晚大量的故人旧事排队涌进他梦中,像放电影似的把过往的离别片段分幕播放给他看,彼时的心酸、无奈之感被记忆唤醒,拨动着他的神经再次陷入无穷尽的愁绪中。
此刻,情绪还没从梦中抽离出来,以致于他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躺在这?眼前这个女人是谁?
云舒寒醒了,见他面色恢复如常,摸了摸他额头,喜得她忙跑出去叫护士。
护士给陆辰测了体温,一边在本上唰唰写着一边说,“烧是退了,但还要继续观察,消炎药不能断,你们准备一下,一会过来给他换药。”
云舒寒按照护士的吩咐,托起陆辰的左肩准备辅助他坐起后翻身。
陆辰粗粝的大手紧紧地挟制住她下一步动作,眼神中露出一丝戒备和警惕。
她读懂他眼中的陌生,心慌慌的,略有紧张小心试探,“我是云舒寒,你不记得了?”
陆辰:“……”
她指了指他右肩,“你昨晚为了救我受伤了,不肯来医院,是文鸣坚持送你来的。文鸣,你记得吗?”
陆辰摸了摸他的右肩,一股钻心的痛激得他额间的青筋直颤。疼痛中,他脑中闪过几个片段,似是而非的模糊不清。
她的心凉了半截,“姜泓,你记得吗?你要他治那只受伤的蝙蝠。”
“蝙蝠?”陆辰喃喃地重复念着。他闭着眼,回忆开始具象化,昨晚发生的一切渐渐浮出脑海,与此同时,梦中的场景正慢慢褪去。
……
“你说你叫什么?”他忽然睁眼问。
“云--舒--寒。”她把每个字咬得很重。
他的太阳穴猛地抽动了下,看向她的眼神明亮又雀跃。就在此时,梦中的离别愁绪重新占据大脑,他将她轻轻一拉,紧紧搂进怀中,有些失神说,“不要离开我。”
她被他突来的举动惊到,但她并不想挣脱,心跳如鼓,嘴角不自觉上扬,手臂搭在他肩头轻拍道,“我不走。”
此时,护士端着药品走进来,轻描淡写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将托盘“哐”的一声放在床头柜上。
云舒寒闻声迅速抽离身体,面颊绯红。
待陆辰换完药,重新躺回病床上,两人视线在半空交会,想起刚才亲密又唐突的举动,不约而同地将眼神移开。
空气中充斥着尴尬和不安。
还是云舒寒先打破僵局,问他昨晚做了什么梦,一直喊“不要离开我”。
陆辰愣怔了几秒,眼睛连续眨了几下,笑得心不在焉,“你知道的,生病的人神经最脆弱。“
云舒寒揣摩他的意思,算是解释了昨晚噩梦带来的连锁反应?那刚才呢?她迫切想知道答案,没头没脑问道,“刚才你搂住我,也是神经脆弱的表现?”
此话一出,气氛再次陷入尴尬。
陆辰看着她,深吸口气,嘴唇动了又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云舒寒见他一脸踌躇,自己也觉得难为情,借口说要去打热水,拿起热水瓶拔腿就走。
“并不是。”陆辰话音落地,云舒寒已走了出去。
傍晚姜泓来探病,顺便汇报了工作。陆辰耐心听完,指出几个需要改进和补充的点,又看了下日历,考虑到再过几天要转场到亚特里南部考察,目前剩下的两个点位显然不够完成观测任务,于是不顾众人劝阻坚持要马上出院。
姜泓和云舒寒轮流劝说试图稳住他情绪。最后姜泓没招儿,敷衍着答应他“明天一早就走”,才让陆辰安静了下来。
两人从病房出来经过走廊走到后面的停车场,姜泓斜靠在车门边点了根烟,深吸一口,对着空中吐烟圈。
云舒寒心事重重,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却一时不知从哪儿问起。
姜泓看她垂眸盯着地面,形似扇子的睫毛轻轻颤着,狡黠一笑,“你别多想,大不了明早我放他鸽子。”他表情轻松,抖了抖烟灰,无比自信说,“这儿也打不到车到亚特里。”
“我是想问……”云舒寒斟酌了几秒继续说,“他以前有和人分别的经历吗?”
“多了去了。”他随口答道,“他考察这些年,一路上认识那么多人,也没见谁和他联系见面。最后还不是我和文子陪着他。”想了想,他微微叹了口气,“不过这两年,我们仨在一起考察的时间也不多。我们到所里搞研究时,算不算和他分别?”
“我指的不是这些。比如,有没有让他很牵念的人、在乎的人和他分开,然后没再联系?”
姜泓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语气一转,带着几分调侃,笑问,“啧啧,这么想了解我老大,有啥意图?”
“不想说就算了。”云舒寒心虚,又怕对方追问下去,转身就要走。
“最在乎的人应该是他爷爷吧!”姜泓见她停住脚步,转而看着新吐的烟圈在暮色中腾起后慢慢消失,陷入回忆,“老大很少提自己家事,刚开始我以为他是个孤儿。”说到这儿他自嘲般笑笑,又吸了一口烟,“直到那年春节任务重临时加班,我到所里比较早,听见他和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在办公室吵架。”
“那男人是他爸,大概是不理解他为啥要做这么无聊且危险的工作,说以他的才能,集团的位置随便他挑。老大说,如果想经商当初选专业就不会选生物学。他爸又说,你现在还没满35岁赶紧考公,你妈妈单位可以帮忙。吃皇粮,又有面子又有保障,不比你风餐露宿舒服得多?老大很不耐烦,搪塞了几句就要送他走。他爸估计是被撵了多次,怒了,说了句:早知当初就不该让你爷爷带着你,尽整这些没用的玩意!现在想见你一面都难!”
“老大那脸色哟……”姜泓绘声绘色地描述,“我认识他这些年很少见他发怒,更别说气得浑身颤抖、怒目圆睁,像要把对方生吞活剥了一般。”他顿了顿,补充说,“他看见猎杀动物的猎手也没气成那样!”
云舒寒猜想,“他是被他爷爷带大的,所以感情深厚。而他爸妈,应该没参与过他的童年。”
“这就不清楚了。”姜泓说,“不过看得出来他确实更在意他爷爷。”
“后来呢?”
“他爸也觉得理亏吧,等他发完火,没说啥就走了。”
云舒寒思索片刻,“他爷爷还健在吗?”
姜泓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碾灭,“我问过,他不肯说。文子也问过,他拿话岔过去了。”他无奈地耸耸肩,笑得牵强,“这不很明显嘛,我们要识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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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寒突然想起那晚陆辰和她主动聊起童年往事,不自在地将鬓角的发丝捋到耳后。
细细地琢磨着姜泓的话,她想,原来他原生家庭也不幸福。这一点,他和她倒是挺像。
姜泓看她心猿意马,凑近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试探说,“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该你老实交待了。”
云舒寒知道他想知道什么,索性不瞒了,把昨晚陆辰做噩梦的事大致说了说,语气很淡定,“我只是单纯想知道原因,就这样。”
“唔!做噩梦?”姜泓失笑,他和陆辰认识这么久,曾经还共睡一个帐篷,也没见他做过噩梦。他别有深意地盯着云舒寒,笑意渐深,“我和文子你不想了解下?”
“文鸣?”她不清楚他在给她下套,迟疑了一下,“他挺维护陆辰的。”
“老大对他有恩,他说要铭记一辈子,用现在流行的网络词就是,死忠粉,迷得不要不要的。”
云舒寒被他的说法逗笑,“你呢?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泓见“鱼”上钩,向她靠拢两步,手从额前划过后脑勺,头微微扬起,摆了个很帅的姿势,“在下不才,自诩为风流倜傥、幽默开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男子。”
“哈哈哈……”云舒寒捂着肚子笑不停,顺着他的话调侃他,“风流?看来是个情场高手!”
“啊啊啊,不是啊!姜泓搓着手,笑得局促,“我跟电视里学的,哈哈哈,忘了改词。”
两人说笑了一阵,就要道别时,云舒寒喊住了他,犹犹豫豫地说了从陆辰住院起她就有的想法,“你说我能不能替陆辰驻守2号观测点?”
“能啊!”姜泓大喜过望,“你跟老大学了这么久,怎么个流程,怎么个观察法,都会吧?”
她点点头,“就是设备还不太熟练。”
“这不是问题。”他笑着拍了拍胸脯,显出一副“这事包我身上”的豪爽气,“你主要是没机会上手,多试几遍就会了,我教你!”
被他一鼓励,她信心大增,想了想,又说,“我还怕做不好,耽误你们工作。”
“这你就多虑了!”他上前两步,表情认真、态度诚恳,慢条斯理说,“你想想,要没有你,我们两个人三个点轮流跑,不是更耽误工作?就算你啥都不会,帮我们盯着也好,更何况你还熟悉这块。目前这情况,没有谁比你更合适了!”
云舒寒颔首微笑。
姜泓眼巴巴看着她,笑得心里乐开了花。
两人商定后,又折返回病房。
陆辰得知云舒寒要替他工作时,心里“咯噔”一下。他看了看表情忐忑却又跃跃欲试的云舒寒,又看了看掩饰不住喜悦的姜泓,深吸口气,视线再次回落到云舒寒身上,语气严肃且凉,“这是你自己的想法?”
“当然。是我向姜泓提的,他觉得可行,他还能帮我。”云舒寒努力地争取这次机会。
陆辰冷冷地看了眼姜泓,刚才还笑意满满的他,此时突然严肃起来,收住下巴直视前方,像士兵等候训令一般。
陆辰不好戳破,心里琢磨着,经历过挫败的云舒寒重拾对工作的信心,他不能拒绝。更何况她主动提出,无论做得好与坏,都是他曾刻意鼓励她所想要看到的结果。
而她之所以主动帮他,还有个原因,就是想偿还他救命之恩,他懂。
17. 金合欢
陆辰略思索片刻,目光再次转向云舒寒,“每天晚饭后向我汇报工作情况,用文鸣的手机。有不懂的,文鸣和姜泓你都可以问。”
“好咧!”云舒寒笑着应下。
这时她忽然想起有些事需要和护士交待下,拿起热水瓶走出病房。
“我伤势不重,很快就能回来。”陆辰看着目送云舒寒离去的姜泓,心中不悦,敲了敲床沿的铁栏杆,提醒他收回心思,“你很有天赋,业务能力也算不错,要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这话陆辰不知跟他讲过多少遍了。今天听起来尤其刺耳。
姜泓自恃有天分,不需要像文鸣那样刻苦钻研,花上几倍的努力就能做出令人艳羡的成绩,也不愿像陆辰这样对工作精益求精,毫无情趣。他信奉的是快乐工作、惬意生活。
可在陆辰看来,有这样优秀的先天条件,就该尽力挖掘,尽最大能力为祖国乃至全球动物保护事业做贡献。因此不止一次鞭策他,要全力以赴,要克己奉公。
姜泓可不愿像他那样做事业上的“苦行僧”。他也曾断言,他这样的人不适合成家。
可云舒寒的出现,他明显感到陆辰有变化,他很惊讶,就当他想探个究竟时,陆辰却将情绪收敛了。于是注意力从他转向她,发现外表温柔腼腆,骨子里却有股韧劲的云舒寒也挺有意思。
他正走神,陆辰的手在他脑门上叩了两下,他如梦初醒,也不清楚他说了啥,条件反射回应,“是是是。”
因为有重任在身,云舒寒格外认真上心。当晚调试设备到深夜,第二天,文鸣受陆辰所托,扛着她的设备送她到观测点,给她讲了观测要点才离开。
云舒寒学着陆辰的样子,手持望远镜在各种鸟类容易出没的地方眺望。他记得陆辰说花冠皱盔犀鸟喜欢在茂密的阔叶林里驻足,灌木丛和稍矮的树枝上常见蜂鸟的身影,有些鸟类通过鸣叫就能得知它在哪儿……
她记着这些要点,细细观察,没过多久就看见两只蜂鸟追逐着飞舞在林间,她赶紧打开观鸟仪和扩音器,录制完毕后紧张地打开回放。成功了!她恨不得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陆辰。
紧接着又飞来几只鸟,她不认得是什么,也把它们一一记录下来。
晚上和陆辰通话时,她把自己会用观鸟设备的事儿兴奋地告诉他,“就昨晚跟姜泓学了一遍,我记了一下,今天用起来特别顺畅,都没有请教他们,全录下了,没耽误工作。”
陆辰听着她略带孩子气的炫耀语调,在电话那头笑得很开心,“你本来就很聪明,只是被姜泓说的那些话吓住了,其实观测本来就没有那么高深莫测。我猜你在我观测时已经学会了是不是?”
云舒寒被他一表扬,有点云里雾里,没有答话,只“嘿嘿”干笑。
“现在全国各地乃至全球有很多观鸟爱好者,他们的观测技术不比我们差,有些鸟儿的信息我们还通过他们获得呢。条件成熟时,我们也会招募志愿者,他们有任何关于珍稀鸟的消息会同步给我们。湖丰村的罗胖子就是我发展的志愿者。”
“唔!”云舒寒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当时走得那么干脆,原来是在那儿安排了眼线。”
陆辰在电话那头笑,云舒寒也跟着笑。
“所以你看,观测的门槛并不高,你跟着我学了一段时间,难道能比他们差?”
这句话犹如给云舒寒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她浑身充满了力量,无比肯定说,“那不能!”
两人又聊了一阵才挂了电话。
姜泓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刷碗,故意把动作放得很慢,侧着耳朵偷听。他俩的对话被他听了个七七八八,待云舒寒挂了电话,他以开玩笑的口吻探她口风,“当初老大带你来,我们还以为你俩是那种关系呢!现在看来是要把你发展成志愿者啊?”
“哪种关系?”云舒寒装作不解。
“就是男女朋友那种关系呗!”他咧着嘴笑。
“嗐!你们多想了。”她笑得有些腼腆,“他去的地方刚好是我想来的地方,就结伴同行咯!”
他还想问什么,她想起要把手机还给文鸣,刚起身,裤兜里掉出几颗褐色的豆子在地上。
姜泓好奇,捡起来看了看,“金合欢。”
“什么?”她走了两步,听他像是喊谁的名字,回头一看,下意识摸了摸裤兜,只剩下两颗果实了。
“你保留金合欢的种子是要种吗?”他开玩笑说。
“我只是好奇,捡着玩。”她这才想起,当时她把果实放在衣兜里,后来要换衣服,随手把果实放进挂在衣架上的裤子里。
今天刚换上这条裤子,她压根就忘了裤兜里还有东西。
“你可真会捡!知道金合欢花语是什么吗?”他眼里闪着光,露出耐人寻味的笑。“爱与希望!”
云舒寒“哦”了一声,并没多大反应,她伸手想拿回自己的东西,紧握果实的姜泓快速缩手,嬉皮笑脸说,“就当送给我了。”
几颗果实而已,她也懒得计较,转身去找文鸣。
第二天,她意外地观测到花冠皱盔犀鸟。这是自陆辰到亚特里以来一直想观测的犀鸟!她激动地完整地录了视频,做了记录,准备等晚上向他汇报。
当晚三人正做着饭,忽然听见脚步声由远而近踩着掉落的枯叶而来。大家相继回头,只见一道高大狭长的身影在暮色中缓缓前进。
“老大!”文鸣激动地高声呼喊,瞬步迎过去,喜色中掺着几分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伤都好了,不能回?”陆辰的手搭在他肩膀上,和他并肩往营地走。
“我的天,你不会是走回来的吧?”姜泓迎了上去,往他来的方向瞅了瞅,没见任何交通工具,“好歹通知一声我来接你呀!”
“我有你说的那么蠢吗?”陆辰在他面前站定,笑得有些无奈。
“你的伤真好了?让我看看。”姜泓绕到他身后。
陆辰背过身正对着他,用眼神阻止他进一步动作。
姜泓伸出的手臂悬在半空,他看了眼云舒寒,讪笑着迅速收回,手摸了摸鼻子,打着哈哈替自己解围,“嗐!开个玩笑!伤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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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肯放你走?”
云舒寒自陆辰出现就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此时见他看着自己,脑子瞬间空白,也不知该说什么,迟疑了下,说,“我今天看到了花冠皱盔犀鸟。”
陆辰一脸欣喜,说想看看她的劳动成果。
云舒寒转身去拿设备,两人坐在帐篷前的折叠椅上看回放。
文鸣和姜泓自动“沦为”炊事员。
吃完饭,陆辰趁文姜二人在忙,把云舒寒叫到一旁,拿出一款最新款的华为手机递给她,“以后工作联系用得上。”
“不是有对讲机吗?”她很惊讶,这款手机不便宜。而且,她不是所里的人,很明显,这是私人赠与。
“对讲机只在手机信号不好的地方管用,不能代替手机。我们马上要去的南部,离村镇近,手机用得上。”他知道如果说是作为这几天她辛苦工作的奖励,她肯定不会收。于是又换了个说法,“如果以后谁遇到什么问题,想单独联系,难道还要用别人手机?”
这句话让云舒寒微微动了心。正想接受时,她想起不买手机的初衷,犹豫不决。
“输入谁的电话号码,和谁联系,都由你决定。”他似乎猜中她心思,“我们常年在野外,手机没信号时啥也干不了。”
“好,我就当工作手机收下吧。”云舒寒想,礼尚往来,互动起来才有戏。
第二天,大家都看到了云舒寒的新手机。
文鸣闷不吭声地收拾行李、打包设备,为转场到亚特里南部考察做准备。
姜泓拿过云舒寒的手机来回翻看,“啧啧,老大大手笔啊,我都舍不得买啊!”
云舒寒难为情地从他手上夺回手机,替陆辰辩解,“其它型号卖完了,就剩这款。”
姜泓笑得无力,这拙劣的说辞,只会显得她极力想遮掩住不想人知的秘密,至于这秘密是什么,不言而喻。
陆辰见姜泓表情玩味地看着云舒寒,喊他过来帮忙生火。
姜泓走到跟前,伸进裤兜摸打火机,手触到几颗圆溜溜的豆子,他犹豫了一秒,把果实连同打火机一同拿出来摊在手上,“哟,我倒忘了,这是云舒寒送我的。”
陆辰闻声看去,是金合欢的果实,心猛地一沉,抬眼看云舒寒正帮着文鸣收拾,问他,“她认得这是金合欢?”
姜泓“嘿嘿”干笑两声,将果实放进兜里,按下打火机取火。
陆辰在旁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虚张声势,故作玄虚,八成是假的。
“汇总报告写好了没?”陆辰原本没打算这么早找他要,既然他这么闲,肯定早就准备好了。
“什么报告?”姜泓一头雾水,像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似的茫然失措。
“前晚,在病房里,我让你整理的三个观测点的汇总报告!”陆辰太熟悉这表情了,心里一凉,又当耳旁风了。他作势拿起了一块砖。
“老大,别打!”姜泓深知汇总报告对考察的重要性,像个弹簧似的秒速弹开,嬉皮笑脸指了指自己帐篷,“马上,马上。”说完连滚带爬回了自己帐篷。
18. 瓦喔村
第二天一早,两辆吉普车从亚特里东北部开往南部,午饭时间到达瓦喔村。
瓦喔村十多年前是当地原住民的村落,建筑原始且极具民族特色,因为南部地势相对平缓且热带资源丰富,政府允许在自然保护区外适度发展旅游。
于是如今的瓦喔村成了旅游热门地。不仅新修了民族风浓郁的酒店、餐馆、汽车站,当地村民也把自建房修葺一番做了民宿、小吃店、首饰店。
呈鱼翅状散开的街道各式商店鳞次栉比,云舒寒摇下车窗,好奇兴奋地看着街边琳琅满目的商品和极具异域特色的装饰,以往在电视里、网络上看到的视频、图片在这一刻具象化,她拿起手机不停拍拍拍。
此时对讲机传来姜泓的声音,“老大,要不中午就在这儿将就吃一顿吧!”
云舒寒收回视线,盯着对讲机发愣。
陆辰原本打算直接开往目的地,吃点干粮就开始工作。但此时云舒寒的表情和她刚才兴奋的模样让了变了主意。“想不想下去看看?”
云舒寒点头如捣蒜,也不问他是否会影响工作了。
陆辰嘴角上扬,拿起对讲机说,“你选位置。”
四人到了一家当地生意火爆的小餐馆。
云舒寒细细打量着餐馆装修,木质的圆桌玻璃下嵌着绣满各式图案的蓝底织布,屋顶上方倒挂着五彩缤纷的油纸伞,桌与桌之间用一米多高的数根竹竿做围挡,隔成一个个半开放式的包间。前台迎宾处,孔雀开屏的图案占满了整面墙。
陆辰看她看得投入,碰了碰她胳膊肘,小声说,“随便点,我请客。”
“唉唉唉,哪能让老大请客,这顿我请。”姜泓读懂了陆辰的唇语,向云舒寒挑了挑眉,把菜单推过去让她挑贵的点。
文鸣听说姜泓请客,总算抓着机会可以好好宰一顿了!他接过姜泓推来的菜单跟服务员说,“来份烤鱼,再来份烤鸡,要大的。”又侧身对云舒寒说,“菠萝饭好吃,要不要来一份?”
云舒寒最爱吃菠萝,连连点头,又看了看菜单下方有特色烧烤,要了一份。
“老大,我记得你最爱吃鸡爪,来十只吧!”
陆辰愣怔了一秒,立马领会文鸣的意思,“十只哪够,至少二十只!”
姜泓的心在滴血:要不要这么糟蹋粮食!!!
紧接着,三人“一唱一和”又点了几个菜,加起来十多样。
姜泓看了眼预结单上的金额,死亡凝视般看着文鸣,恨不得将他暴打一顿,又碍于云舒寒在跟前,不得不摆出大方的姿态。一时间,脸上表情风云变幻,三人忍俊不禁。
好在菜品实在美味,驱散了姜泓心中阴霾,他摸了摸撑得滚圆的肚皮,看着扫荡一空的餐盘,心满意足说,“这是我考察半年吃得最好的一顿,这顿值!”说着就要去结账。
陆辰拉住他,说刚才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已经结过了。
三人都吃了一惊。刚才吃得太嗨皮,没谁注意有人中途离场啊!
“老大,你怎么这样!”姜泓面露不悦,“说好我请的,你这不拂我面子吗?”
“你请我请分那么清楚干嘛!”陆辰笑着示意他别在这种小事上纠结,然后站起身表示吃完了赶紧赶路。
“行,老大。”姜泓握住他的肩膀,一脸诚恳,“你生日我们还来这儿,必须得我请。”
“生日?陆辰啥时候过生?”傍晚时分,云舒寒趁陆辰和姜泓搭帐篷的空隙,边刷碗边问在旁帮忙的文鸣。
“22号。快临近春节了。”文鸣接过她递来的碗,“不过老大对生日不太感冒。以前在所里给他过生,感觉他兴致不高,挺敷衍的。”
每个人对生日的观念不一样吧,她在心里想:有的人会欢天喜地请一大堆好友为自己庆生;有的人只想和家人吃顿饭热闹热闹;还有的人就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过;甚至有的人会刻意忘掉生日。她想,以陆辰的性格,应该倾向安静度过。
“你们给他送礼物吗?”
文鸣憨笑,“我们男人之间没那么麻烦,吃个饭,喝个酒,闹一闹就完事了。”
云舒寒想,礼物还是要有的,不然怎算过生。最好能有生日蛋糕,吹吹蜡烛,许个愿,才有仪式感。
生日的前一天,陆辰以工作忙为由,婉拒了姜泓提议去瓦喔村大吃一顿的邀请。
姜泓有些失望,问他想吃什么。
陆辰看了眼正在誊抄记录的云舒寒,想起她爱吃烧烤和菠萝,便让姜泓去买烧烤食材和水果。
姜泓“哟”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自己动手烧烤,可比吃现成的有意思多了!咱们有火有炭,到时候啊,吃着烤肉,喝着酒,围着篝火跳个舞,别提多美啦!”他胳膊肘碰了碰陆辰,嬉皮笑脸说,“老大,你啥时候变得这么有情调了?”
陆辰受够了他这个马屁精,白了他一眼,正色说,“少在这儿油嘴滑舌,明天早去早回!”
第二天临行前,陆辰想起云舒寒那天在瓦喔村流连忘返的模样,让她跟着姜泓一起去。
云舒寒乐不可支,她正愁没地方买生日礼物呢!姜泓也开心,加快油门直往目的地冲。
下了车,两人兵分两路。
云舒寒这几天一直愁送什么好。以她现在和陆辰的关系,衣服皮鞋皮带手表首饰等太过亲密。他刚送了她手机,她不可能回送一个,显得客套没新意。
转来转去,礼物店大多是当地小吃特产,手工品和玩偶摆件,没多少硬货。
思来想去,她记得他挺爱刮胡子,她曾亲眼见过他的手动剃须刀已经很旧了,于是买了款店里最贵的飞利浦电动剃须刀,又买了个漂亮的生日蛋糕。忙完后,往姜泓停车的地方赶。
刚拉开车门,只见姜泓拿着手机,语调慵懒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知道了,知道了,大小姐。”他余光瞟到云舒寒时,神色明显不自然,迅速关掉免提,语速加快匆匆结束谈话,“好好好,就这样吧!”
“女朋友?”云舒寒看他这举动,觉得猜得八九不离十。
姜泓嗤笑了一声,心想还不知是谁女朋友!他原本想告诉她,转念一想,以后她会知道,还是别多此一举了。
回到营地,姜泓把这事告诉陆辰,劝他说,“赶紧给她回个电话,不然不得安宁。”
陆辰没理会。
这时文鸣和将铁网架好,云舒寒拿出一大把已码好味的羊肉、牛肉串,放在铁网上,刷上油,“嗞啦”一声,勾人食欲的声音瞬间将大家召集在一起。
文鸣和姜泓负责烤,云舒寒帮忙打下手,寿星陆辰被大家围坐在中间,只负责吃。他原本对生日没多大兴趣,但今年不一样。
他看着云舒寒小心翼翼打开蛋糕盒,一脸期待地观察他的表情,然后插上蜡烛,拿出打火机,点燃蜡烛,每一个动作都让他觉得内心充盈着幸福感。
她带头唱起了生日歌,拍着手笑脸盈盈看着他。他倒有些难为情,32岁的人了,过生跟个小孩似的。他刻意避开众人祝福的目光,注视着造型别致的蛋糕,也拍着手跟着哼唱。
到了许愿环节,他有些不情愿。爷爷死后的每个生日,他都盼着能再见他一面,但很明显无法实现。后来他想那就在梦中再见一面吧,他还想爷爷带着他到山林去观鸟,督促他做观鸟笔记。
但这些年,他梦见他的次数越来越少,样子也越来越模糊。他仅剩的、努力想拴住的亲密关系也和他遇见的那些旅人、合作过的同事一样,随着岁月消磨,慢慢淡出生命。
想起这些,他心情陡然降入谷底,原本想敷衍说“算了”,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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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云舒寒那双漂亮眸子里盛满了期待和喜悦。他深深地看了眼她,十指交叉紧握,许下愿望。
蛋糕刚吃完,陆辰的电话响起,他掏出手机看了眼名字,眉头微微一皱,按下静音键。
没一会儿,电话再次响起,姜泓眼神示意他还是接了为好,他轻叹口气,一脸无奈,起身离开营地,往空旷的地方走。
片刻后,陆辰阴沉着脸回来,眉宇间隐匿着几分将发不发的愤懑。一坐下来,便拿过酒瓶给自己斟酒,然后一杯接一杯痛饮。
“发生什么事了?”云舒寒按住他胳膊,满眼关切。
“嗐!光喝酒有啥意思!”姜泓故意岔开话题,“来来来,大家来跳舞热闹热闹。”说着打开手机,选了几首歌,连上扩音器,顿时,欢快的曲调倾泻而出。
姜泓把晕乎乎的文鸣拉起来,让他跟在身后,学他毫无章法地乱舞。
云舒寒看着滑稽,噗哧一笑,拉了拉陆辰衣袖,说,“咱们一起去跳。”
陆辰不耐酒力,又急需找个方式发泄下心中不满,于是跟着云舒寒一起加入“群魔乱舞”的团队中。
众人边唱边跳,拿着酒瓶直往嘴里灌,到了夜深已不胜体力。
文鸣吐了一阵,摇头摆手说自己不行了,钻进帐篷秒睡。
姜泓跳舞最疯,喝得也最多,此时瘫坐在地上,看见云舒寒和陆辰的重影傻笑。
已有了几分醉意的陆辰单臂托着他胳膊,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把他往帐篷里推。
姜泓醉醺醺指着他笑得诡异,“老大,我跟你说……”
“明早再说,现在赶紧睡觉!”陆辰将他推进帐篷,听到里面没动静了,回头见云舒寒正从自己的帐篷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礼盒笑着向他走来,“送你的礼物。”
还有礼物?他瞳孔微微放大,眼神笔直地看着包装精美的礼盒,一时不知说什么。
云舒寒怕他不收,刻意强调说,“不贵,很实用,是我的心意。你要不收的话,我也用不了。”
陆辰好奇,拿过来拆开看,是一款富有质感的黑金色电动剃须刀。他笑意直达眼底,“你怎么知道我想换剃须刀了?平时很仔细观察我吗?”
微醺的人说话容易不着边际。
云舒寒窘得不知该如何接话,淡淡一笑,“你喜欢就好。”
“我喜欢。”他看着她,微醺的人眼神也是微醺的,几分迷离,几分深情,放肆贪婪地直勾勾看着她。
云舒寒感觉他目光炙热,仿佛想将她吸走一般,身子微微一颤。她转身要走,被他一把拉住带到他跟前。
浓烈急促的酒气从她额间直扑脸颊,带着湿热的醉意紧紧包裹着她。她全身绷紧,心跳漏了半拍,感觉自己也快醉了。
“我……”陆辰吞了吞口水,看着她犹豫不决。
她脸颊滚烫,呼吸都滞住了。凭直觉,她猜到他要说什么。
全身的血液一个劲往脑门冲,陆辰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他原本想给之后将发生的事,提前给她打个“预防针”。转念又想,他现在有什么立场说这话,他不是自作多情吗?
“没什么。我今天脑子不太好使。”他尬笑着解释,“感谢你的礼物,还是女孩子心细。早点睡。”
云舒寒咬着唇,失落地看着陆辰踉跄的背影,心想反正他醉了,有啥不敢的!她从兜里掏出仅剩的两颗金合欢果实,小跑两步追上他,拍了拍他肩膀,迅速拉起他手腕,将果实放在他手心上。
陆辰看了看,怎么这么眼熟?他使劲眨眨眼,凑近仔细看了看,“金合欢?”
云舒寒眼中掠过一丝慌乱,趁他没说话,将他展开的手掌蜷成拳头,“好好保管,听见没有?”
陆辰像个孩子般乖巧地点了点头。
19. 新人
第二天醒来时,云舒寒透过帐篷窗户往外看,只见陆辰一人在篝火旁忙碌。往常这时候,她会立即过去帮忙做早饭,可今天,她心里怯怯的。她有些后悔昨晚的冲动,导致今天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重新躺下,盖上被子,听着碗盘碰击发出的清脆声,她饿了。她现在只盼文姜二人赶紧起床,可他二人此刻睡得跟猪似的。
粥煮好了,陆辰环视四周,见毫无动静,抬手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他先叫醒了文鸣,然后钻进姜泓帐篷把他拎起来,最后来到云舒寒帐篷前,轻唤她的名字。
云舒寒紧张地“嗯“了一声。
“不舒服吗?”他声音很轻很柔。
“没有。我马上就起来。”
他在她帐篷前站了几秒,听到里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才离开。
吃早饭时,陆辰还是和往常一样布置当天工作任务,神情、态度都没什么变化。偶尔和云舒寒对视,表情也很自然。
云舒寒边喝粥边揣测:难道昨晚收金合欢的事他忘了?如果不是,那是他不清楚金合欢的花语?又或是,他装不知道?
自己在那儿胡乱想着,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临出发前,她从文鸣那儿得知,陆辰今早有事要办,暂停半天观测,让她留在营地休息。
她一脸茫然看向文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把周围溜了一圈,不见陆辰踪影。
姜泓在旁打趣,“我还以为就我晕呢,没想到你比我更晕!”说着就和文鸣背着设备出发了。
云舒寒坐在篝火旁,盯着盆里灰扑扑的碳冒着火星子一点点燃尽,埋怨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意这件事。虽然她没有向人暗示好感的经验,也没有谈情说爱过,但也不至于对方没回应就失魂落魄、畏手畏脚,像是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错事似的。
就当这事从来没发生过吧!她想:他若问起我,我就装失忆!
她拿出手机,给陆辰发短信问他好久回来,什么时候去观测点。
对方没有回应。
她等得哈欠连连。
昨晚有心事,她压根没怎么睡。现在想想觉得好笑,伸了伸懒腰,径直回帐篷睡觉了。
一觉睡到中午,看了看手机,陆辰仍没有回信。她正想给他打电话,只听帐篷外有个娇滴滴的声音问,“有人吗?”
云舒寒从窗户口向外看,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穿着红色露腰紧身衣、黑色超短裙的女孩背对着她四处张望。她忙穿好衣服撩开帐篷,冲那女孩问,“你找谁?”
女孩转过身,一对勾人魂魄的桃花眼眨巴了两下,露出一丝惊异,愣怔了两秒,含笑抱歉,“啊,我可能走错了。”
她拖着粉色的Samsonite行李箱,往来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停住了,回头仔细看了看分布在营地四角的四个帐篷,冲云舒寒笑得可人,“请问陆辰在这吗?”
“你是谁?”本能地,云舒寒对她的到来感到一丝威胁。她听到她说“陆辰”这两字时那么自然,猜测他俩关系一定不一般。
“陆辰让我来的。”女孩意识到自己没走错,把云舒寒上下打量一遍:这女人能住在营地,肯定和谁关系亲密。她留了个心眼,故意不把话说全。
云舒寒暗暗吃惊,有新人来,陆辰怎么没提?
“他电话打不通,我不清楚有人来。”云舒寒是在陈述事实,可在女孩看来,她是在挑衅她,不由得对云舒寒身份起疑。
她和陆辰什么关系?她来还需要通知她?!
而且,陆辰没跟她提过营地有女人啊!如果有意隐瞒,那姜泓这个大嘴巴也该说吧!女孩想了想,所里最近也没安排学生跟队考察,这女人……莫不是陆辰的对象?
女孩双手环抱胸前,犀利的眼神像精密的X光将她上下扫描一番。长得不赖,皮肤还算水嫩,身材没她辣,个头没她高。
她稍稍安了心。
云舒寒从她眼神里感受到久违的敌意,让她想起前公司新入职的员工因为仗着关系硬,看人的眼神轻蔑又傲慢,对她这个老前辈没有丝毫尊重。
云舒寒嘴角勾出一丝冷笑,迎着她的目光走到篝火旁,旁若无人地坐下,自顾自地生火做饭。
女孩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受一个陌生女人的冷待!她将背着的Gregory登山包往地上一扔,掏出手机给陆辰打电话,陆辰没接。气呼呼的又给姜泓打,刚接通,委屈气恼的情绪像被倒垃圾一样,全丢给姜泓,“你说好来接我,人呢?我到你们营地了,出来呀!”
电话那头的姜泓吓得不轻,“大小姐,你不说下周才到嘛!”
“我今天就到了,不行吗?”她自知无理,将矛盾转移,剜了眼云舒寒,语气加重,“但你们营地的人好像不欢迎我呢!”
姜泓想了想,此时营地只有云舒寒。糟了!她俩不会杠上了吧?他先安抚了女孩一番,然后立马给陆辰打电话。
陆辰此时刚悼念完毕,将纸页泛黄发脆的笔记小本轻轻捧起,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然后放进背包里。他起身,在裤兜里掏摸手机时碰到了两颗圆滚滚的东西,拿出一看,是金合欢的果实。
他眯着眼,仔细回想这两颗果实的来历。昨晚他醉了酒,记忆模糊零碎,偶尔有一个片段从脑中闪过,拎不清前因后果。
他踩着地上厚实的枯叶,从最北端的林子往营地走,边走边努力回忆,想起了他把姜泓推进帐篷……想起了云舒寒,她送了他礼物……
脚步一滞,记忆往前跳跃,他想起姜泓曾拿同样的果实向他炫耀……
这果实莫不是云舒寒送他的?
对了,是她!他回忆起她拍了拍他肩膀,他凑近手心看……
他还以为是自己做梦!
内心忍不住欢腾起来,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他牢牢地将果实握在手心,被他体温捂热的果实也以自己的力量温暖着他。
电话就在这时响起。
姜泓快疯了,“天爷,你终于接电话了!快去营地,周画姗来了,和云舒寒掐起来了!”
姜泓的话夸张了点,等他俩急速赶到营地时,两女人静静地坐在篝火两端,背对着背,谁也不稀罕跟谁掐。
周画姗看见陆辰,高兴得像个孩子,连蹦带跳走到他跟前,歪着头冲他笑得妩媚,“没想到我今天会来吧?惊不惊喜?”
陆辰见她穿得太过清凉,只看了一眼便目不斜视了。
倒是被她忽略的姜泓,直勾勾地盯着她饱满的胸,在紧身衣的包裹下越发呼之欲出。再看那盈盈一握的腰肢,软得像杨柳枝。再往下瞧,短裙下露出的颀长性感的美腿,更是看得他心潮澎湃。一年多没见,周画姗出落地越发妩媚迷人了。
“陆哥哥,你怎么不说话?是怨我没赶上你生日吗?其实我……”
“其实你原本该下个月到所里实习,结果却提前来跟习了,对吗?”周所长昨晚给陆辰打电话说的就是这事,他恳求陆辰破例带带他这个任性淘气的女儿,因为她只服他。
早些年,陆辰每年都会带一批刚毕业的硕士生到野外考察。近几年,由于常赴国外考察加之工作繁重,“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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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就由所里其他优秀的同事兼任了。他偶尔会抽空到各高校做讲座。
周画姗就是在学校讲座上认识他的。当她得知这个帅气高大、学识渊博的男人供职于父亲掌管的研究所,且是单身时,激动得差点晕过去。那一刻她就发誓,以后无论用何种方法,都要和他成为同事,并成功追到他!
“不是。”周画姗纠正他,“之所以昨天没赶来,是研究报告没赶完,我有很认真对待这次实习。”说着她就要去拿报告,以证明她不是专为他而来,和他敬业的态度完全匹配得上。
“一会再说吧。”陆辰视线转向她身后的云舒寒,见她安安静静地在篝火旁煮饭,一点没有加入他们的意思。
他有些不安。
刚想走,周画姗拉住他,笑得娇俏,“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哦!”她原本声线柔美,现在又故意嗲声嗲气说话,让人酥到骨子里。
不过并没酥到陆辰,倒把姜泓酥得双腿发软。
“不吃饭吗?”云舒寒在对面高声问了句,也不关心他们真的吃不吃,自己先盛了一碗。
“来了!”陆辰拔腿就走。
疾步走到跟前,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表情,见她面色平静,忙道歉,“这事太突然了,怪我没来得及说,她没惹你生气吧?”
云舒寒拿起一只空碗,看了眼不远处正盯着周画姗垂涎三尺的姜泓,“姜泓,吃不吃饭?”
姜泓“欸”了声,看了眼被陆辰敷衍一脸不悦的周画姗,笑着说,“走,咱们吃饭去。”
周画姗别别扭扭跟着他走到篝火旁,刚坐下,云舒寒分别给陆辰和姜泓盛了一碗饭,又拿起一只空碗,问,“文鸣不回来吃?”
陆辰赶忙答,“他今天中午就留在观测点。”
云舒寒把空碗放下,拿起自己饭碗开始夹菜。
周画姗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对话气氛和递碗接碗的动作宛如亲人般亲密自然,自己却被这个不明身份的女人故意排挤在外,她郁闷至极,脸拉得老长,又碍于陆辰在旁不好发作。
姜泓眼尖嘴快,忙打圆场,“来来来,我给你盛。”
“谁要这破碗,我又不是没有!”周画姗负气站起来,快走几步,从行李箱拿出一个三分格的高级便当盒,向众人展示,眼睛却盯着陆辰,“以后它就是我的专属。”
陆辰没接话,下巴朝炊锅扬了扬,“再不吃就冷了。”
云舒寒看着周画姗吃瘪的表情,“呲”一声,差点喷饭。陆辰见她终于笑了,心里踏实了点。
隐忍的笑比直接嘲笑更让周画姗窝火,她冷着脸,故意挑衅,“陆哥哥,我听爸说你已经不带学生了。她是谁?你们请的煮饭阿姨吗?”
姜泓一口饭差点没噎着。他同情地看了眼陆辰,周画姗说话夹枪带棒,这么快就争风吃醋了。他下意识把屁股往旁边空位处挪了挪,尽量和他们保持一定距离。
“这件事是我的疏忽。”陆辰没有直接回应她,反而借此机会向云舒寒解释,“她是我们所长的女儿,所长托我带她野外实习,以后要和你一起工作了。”
云舒寒看他眼神清澈诚恳,态度还算端正,相信他所说的,她只是一个实习生而已。她点了点头,心情轻快许多。
倒是周画姗一脸震惊,工作?她是所里的人?不对啊!她来之前就把所里全部女同事调查清楚了,谁谁谁未婚,谁谁谁爱慕陆辰,谁谁谁结婚了还有非分之想,她对情敌了如指掌!
“咱们所没这个人。”周画姗轻蔑地扫了她一眼,“我不和没名没分的人一起工作。”
20. 蔚山环志站
周画姗的帐篷被安排在陆辰对面,姜泓隔壁。虽然陆辰亲自给她搭帐篷,但她仍不解气。陆辰说北边风大,怕她凉着。
这地方这么热,怎么会着凉?
而且云舒寒也是女生,他不怕她凉着?为什么不能让她的帐篷在他俩中间?
她算是看出来了,他很在意云舒寒!她万万没想到,在这儿会碰上情敌,还是不知底细的情敌!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陆辰刚才为了维护云舒寒竟然毫不客气怼她。
“所长答应我工作上的事随我调配、主张。你如果不听安排、态度不端或是违反纪律,我可以随时请你走。”说这话时,他表情之严肃,语气之生硬,和她之前在研究所认识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那时她刚读研一,因父亲关系常以家属身份参加研究所团建和聚餐。后来和大家混熟了,也常去研究所晃悠。印象中的陆辰对每个人都热情友善,对她也很客气,怎么现在变得这样冷漠不通人情了?
一定是云舒寒!她咬着唇狭隘地想,能让一个男人性情大变的只能是让他为之疯狂的女人!
刚才她通过姜泓探听到,云舒寒是陆辰带来的,说是救命恩人,她很感激他。
她想:那以身相许也不是不可能。
姜泓还说,陆辰喜欢温柔的女人,像云舒寒那种。
她想:原来如此,陆辰隐藏得太深了,还以为他真的不近女色呢!
周画姗躺在软呼呼的气垫床上翻来覆去思索对策,决定明天起收敛锋芒,扮个温柔娇弱易推倒的女人。
第二天一早,陆辰接到周所电话,说离他不远的蔚山环志工作站有些技术上的问题拿不准,想请他过去帮忙。
陆辰预估至少得离开几天,他原计划只带文鸣去,其余人留守观测点。想了想,周画姗研读的就是鸟类疾病学,带她更合适。但如果带上她,又担心云舒寒有想法。
于是他先给云舒寒发了短信,对方秒回,“我要去”,并以最快的速度起床做早饭。
周画姗今天也起得早,先是化了个精致的淡妆,然后把带来的漂亮衣服试穿了一遍,当她不知道挑哪件时,忽然想起陆辰昨天刻意避开的眼神,还是低调朴素点好,于是穿着卫衣牛仔裤登场。
陆辰对于她今天的穿着很满意,这才符合野外工作者的身份,不由得多看两眼,然后看看身旁大口喝粥的云舒寒,觉得素面朝天、盘着丸子头的她毫不逊色于周画姗。
片刻后,陆辰带着云周二人出发了。
文鸣看着载满行李设备的吉普车疾驰而去,发出羡慕“啧啧”声,“老大艳福不浅呐!”
蒋泓一脸不屑,略有酸涩说,“什么艳福?我看是带了两个定时炸弹,你就看吧,回来不闹掰才怪!”
蔚山环志工作站在瓦喔村东边三十公里的高山上,由于植被种类繁多、气候温暖湿润,每年秋冬会有大批从北方迁徙来的鸟儿经此过冬。
陆辰此行最主要的任务,是协助站点工作人员对鸟儿进行疫源疫病检测,看迁徙候鸟有没有携带病毒。
“这属于主动防疫,是保护候鸟的一种方式。”他边开车边向云舒寒介绍此项工作的意义。
云舒寒为了避免被周画姗看轻,从吃早饭起就在手机上搜索鸟类环志相关内容,得知“环志”就是给候鸟身体某部位戴上金属或塑料环形标志,以此来研究它们迁徙规律。
这些年,随着人们护鸟意识逐步加深,全国鸟类环志站也越来越多。
蔚山环志站是国内成立最早的一批工作站。到目前为止,已环志五万多只鸟儿,经验丰富,还被评为全国先进单位……
看着这些介绍,云舒寒不禁对“环志”产生浓厚兴趣,问了陆辰好几个问题,也把自己对鸟类保护的想法和近期观测鸟儿的感悟和他一一分享。
坐在后排的周画姗看两人像聊得热络,强忍着令人发狂的嫉妒心,先是假模假样把云舒寒恭维了一番,说她一个外行也这么懂真是难得,然后一脸傲气对陆辰说,疫病检测她有实操过,完全能胜任此行任务。
“挺好,那我就轻松了。”陆辰笑着回应。
周画姗意识到话说太满,两只手抓着驾驶位椅背,拼命将脑袋往前凑,露出一副讨好的笑,“不不不,陆哥哥,我经验不足,还得你指导。”
“叫陆老师。”他很严肃地纠正她,“你现在是我的学生,举止言行要谨慎,不要让人误会。”
周画姗恹恹地“哦”了一声,从后视镜里看云舒寒正埋头查资料,对于他俩的对话没有任何反应,觉得特别扫兴。
到了工作站,胡站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见陆辰还带了两个美女助手,更是喜笑颜开。“你们一来,我这个小站真是蓬荜生辉啊!”
陆辰笑着摆摆手,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开始紧张的工作。
周画姗原本还想和站长多聊几句,顺便透露下自己的身份以此奚落云舒寒名不正言不顺,可崎岖的山路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又晕乎乎地爬了百步台阶才到工作室,话还没来得及说先吐了个干净。
云舒寒此刻也难受,不过出发前吃了陆辰给的晕车药,比周画姗情况好点。她和陆辰并肩坐在沙发上,接过胡站长递来的热水,听他介绍站里情况。
“我们站地势险要,位于两座山脉隘口上,两边地带狭长,是全球候鸟聚集迁徙的咽喉通道,山顶唯一不块不大的平地拿来修了工作站,四周都是悬崖陡壁,所以你们出行一定要有人带路,不然容易出事。”
陆辰听懂了他的意思,“你放心,我们过来有工作忙,不会到处乱走。“
说话间,脸色惨白的周画姗从隔壁厕所出来,见云舒寒帮着陆辰搬检测设备,身体还很虚弱的她忙从云舒寒手上拿过设备,一脸戒备地紧挨着陆辰坐下,催促胡站长把采集样本拿来。
云舒寒只觉得好笑,她本来就没打算和她抢,她对病理研究一点不懂,才不会自取其辱。
相反地,她对环志更感兴趣,在得到陆辰和站长同意后,她由站员小张带着,到了后山的环志现场。
刚到就看见环志员在给一只赤朱雀测量翅长、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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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体重,然后报数给负责记录的同事。接着,确认它的健康状况后,一手握着鸟身,一手给它的脚爪戴上金属环,最后拿环志钳小心翼翼地将金属环闭合,然后将其放飞。
环志结束后,还得把金属环上刻有的国名、机构、鸟环类型及编码,连同刚才测量的鸟儿数据整理后录入系统,这样这只鸟儿就等同拥有“身份证”。
被环志的候鸟,工作人员可以通过金属环的信息测绘出它大致的迁徙路线、时间、速度,以及了解鸟儿身体状况、种族数量等,给科研人员研究和保护鸟类提供很重要的信息。
“我不太懂,这些信息如何能保护候鸟?”云舒寒问小张。
“就比如,我们通过鸟类的迁飞和研究它的种群数量变化,来划定它的保护级别和等级。如果某种鸟类迁飞数量少,国家就会通过这个数量划出一定保护区进行保护。”
“还有,如果鸟类发生大规模禽流感,我们也能通过环志数据确认是否是候鸟携带病毒,病源从哪儿起,传播途径是怎样,这对控制和预防禽流感意义重大。”
云舒寒点点头,接过小张的板凳,坐在一旁认真地看着工作人员环志。待他们轮换休息时,她看着不远处一大张捕鸟网,好奇地问其中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环志员,“每天撞在这张网上的鸟儿有多少?”
环志员告诉她,因为此地海拔较高,候鸟更喜欢夜间迁徙,所以晚上捕获的鸟儿会比白天多,因此他们是24小时轮班。
“之前我们会将缠在网上的候鸟装进鸟袋拿到室内环志,后来数量太多,为了节约时间,直接就在现场环志了。”
“那挺辛苦的。”云舒寒看了看四周,这里位于山顶之巅,虽然白天温暖如春,晚上也能接近零度,在这样的环境下高强度地做着如此精细的工作,确实不容易。
环志员不以为然地笑笑,“习惯了就好了。这项工作还有很多惊喜。”她告诉她,“昨天我们回收到一只被蒙古工作站环志的蒙古银鸥,这类鸟到蔚山过冬还挺少见的,因此大家特别开心。”
“我们把金属环上的信息录入系统,告诉对方回收到他们的环志鸟,他们也很惊喜。”
“这有点像飞鸽传书?”云舒寒说。
“这比飞鸽传书的信息量大多了。我们建立的环志信息网全球共享,只要有人回收到环志鸟,上传到系统,大家都能第一时间知晓,这对研究全球候鸟迁徙范围、路线可以说是及时雨!”
“下一步,我们还会尝试给它们安上卫星追踪器,每隔一段时间发送一次定位,这样能更精准地测绘出迁徙路线,更有效地保护候鸟。”
云舒寒听着她绘声绘色的描述,对这项艰苦又有意义的工作肃然起敬,心中也同样激动万分。
又聊了一会,太阳渐渐西落,云舒寒由小张带着回站点用饭,此刻陆辰和周画姗也放下工作暂休片刻。
周画姗追着陆辰从办公室出来,见周边没人,快走几步拦住他,笑得可人,“昨天我说我来迟了是因为要送你份大礼,难道你不想知道是什么?”
21. 失踪
“周画姗。”陆辰认真地注视着她,“周所说你希望能在正式工作前打好底子,有个良好的开端,我才答应带你。我希望你把心思都放在实习上,不要搞这些虚礼。你单纯地学,我单纯地教,ok?”
周画姗嘟着嘴,委屈巴巴看着他,声音娇嗲地令人无法拒绝,“人家又不是不认真学,又不是无缘无故送礼,你生日嘛。”她停顿了下,语气变得轻快起来,竖起食指往上指了指,“上面缺一个研究员,我爸可以引荐……”
陆辰轻哼了声,“你觉得我很在意职位高低?”
“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那可比省级还高一级,你进去了,接触到的方方面面是现在无法企及的,研究领域自然更宽更广,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
自认识周画姗以来,陆辰就对她高调的示好和频繁的暗示有所警觉,他对她无感,不过她不明示,他也没必要把事情捅破。况且那时她还是学生,而他常年在外考察,他觉得随着时间流逝,他们会渐行渐远。
谁曾想她很执着。
这几年他在野外考察,但凡有信号的地方都能接到她问候的电话。大多数时候他都挂掉,他想她拒绝得很明显。
这次她破例来实习,他隐约感到是个信号,是他无法忽视的亟需解决的难题。为了防止对方纠缠不清,必须快刀斩乱麻,不留一点希望。
“我这人野心不大,只想单纯搞研究。另外,你想要的我给不起,别费心了。”
周画姗懵怔了片刻。她没想到他竟如此直白。她确实是有小心思,也并非单纯帮他,但有些事摆在明面上说就变味了。
她有一丝懊恼。
“我爸很欣赏你,就算我不做什么,他也未必不会推荐你。”她挤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至于我对你……你不试试怎么就知道给不起?”
“我只知道你是我学生,要心无旁骛实习、工作,将所学的技能用到实处,为科研尽自己全力,才对得起你爸对你的栽培和你作为所长女儿的身份!”
周画姗快窒息了。这说教的方式比她爸更甚,想要反驳却句句在理,辩无可辩。她抿着嘴,眼里噙着一丝不悦和挑衅,“如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云舒寒,你也会这么拒绝她吗?”
陆辰心里“咯噔”一声,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而且,他还没得及回应云舒寒就被卷入另一漩涡中。
见他沉思不语,周画姗紧咬不放,“我知道陆老师热爱事业胜过一切,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愿耽误科研片刻,所以任何女人求爱,你都会拒绝的对吧?”
这番问话意图明显,先给对方戴高帽再让其无路可退,如果言行不一就擒获了对方把柄,让其不下来台,说不定能逼其就范。就算不能,在某种意义上,她不是一无所获。
陆辰才不会入套,他看着她因逞口舌之快而掩不住的眼尾上扬,板着脸,一字一句说,“这不关你的事。你如果一直纠缠男女之事,无法静心实习,我随时可以将你送回去。
周画姗急了,她费尽心思得来的机会,可不能这么轻易没了!
她突然想起立誓要做个温柔女人,态度立马软下来,窈窕的身姿随着娇柔的声音有节律地扭动起来,“哎呀,跟你闹着玩呢,别生气嘛。我很珍惜这次难得的实习机会,才不会被你抓把柄呢!”说完嫣然一笑,飘然离去。
走了两步,拐了个弯,迎面撞上站在转角处退无可退的云舒寒。
云舒寒原本无心偷听,奈何去食堂的路仅此一条。她离他们不远,听到自己名字时好奇心驱使她停住了。
周画姗受了冷脸,心里原本就窝火,此时看着云舒寒似笑非笑的表情,火直窜脑门,所有糟糕的情绪找到突破口一涌而上,她的脸一阵白一阵,浑身微颤,拉下脸挖苦道,“我以为是多不得了的人物呢,原来爱站在暗处听墙角。”
虽然听着莫名其妙的,但云舒寒也不想辩,她的确偷听不假,随她说去吧。正想走,周画姗心里不忿,像是跟她宣战又像是给自己打气,语气急促又笃定,“你就别费劲了,陆哥哥是我的!我俩才是最般配的一对。我爸是他上司,他迟早会答应。”
云舒寒觉得好笑,这是在向她宣战吗?但她刚刚明明打了败仗,是垂死挣扎吧!
人越是心里没底,越是容易放狠话。
“我看很难。”云舒寒笑意加深,路过她身旁时刻意停了下来,凑近她耳边语气加重说,“就算没有我,你也得多加把劲!”
周画姗被戳到痛处,从小就被众人捧在手心的她哪受过这样的羞辱,也不要当什么温柔女人了,指着云舒寒反唇相讥,“我马上就要拿硕士学位了,和他同单位同专业同一个研究领域,在工作上能帮到他,你能吗?”
“不要以为会摆弄几个设备,会写观测记录就能跟他并肩了,那是门外汉都会的东西,我们根本不稀罕!”
“你知道他要什么吗?他要的只有我能给!你有什么?有什么?!”
面对这一连串炮轰,云舒寒想起半年前上司也曾这么质问她——“这么基础的表格都能算错,还不如新人,你说你会什么?”
她抬眼看去,仿佛又看见围成一团嘲笑她的同事们,个个幸灾乐祸,没有丝毫同情心。
她双拳紧握,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侧身怒视着周画姗,原本想怒对一番,盯了几秒,忽然觉得和这样的人计较实在不值。她看着她,仿佛看见羞辱她的上司,不屑一顾回了句,“你什么都会,还是被拒绝了。”
周画姗再次被戳痛处,气得差点哭出来,她怒眼圆瞪,两颊绯红,上前半步逼近云舒寒。刚要反击,只见两三个站员正说笑着往这边走,见她二人站位奇怪,齐刷刷投来八卦的目光。
周画姗不想被人看见落下话柄,压着怒气,皮笑肉不笑讥讽云舒寒,“不跟你说了,我一会还要和陆老师工作到深夜,不像你这么闲,整天无所事事只会找人吵架!”
被倒打一耙,云舒寒哭笑不得。她现在明白姜泓喜欢美女却对周画姗“敬而远之”的原因了——“敬”并非尊敬,而是害怕。
她又想起姜泓说,所里的同事都认为陆辰和周画姗男才女貌、门当户对,是大家眼中无可替代且已被顶头上司认证的CP,因此那些爱慕陆辰的女同事因为有周画姗的存在都知难而退了。
的确,周画姗年轻漂亮、家世好、学历高,除了脾性不大好,其余可以说挑不出毛病。
而自己,好像无论哪一样都比不上她。
想着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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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突然不香了。她囫囵了几口,勉强吃完大半碗饭,走出食堂,此时暮色降临,昏黄的路灯笼罩着整个工作站,偶有几个人从斜前方那条小路走向办公室,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云舒寒心想,工作站不大,不去宿舍就只能待办公室,不可避免地会碰到他俩,索性沿着食堂后厨一条蜿蜒细窄的小路信步走去。
早些年因交通不便,厨房采买师傅硬生生走出这条通往山下菜场的小路。此路曲折难走且落差大,后来菜场搬迁了,小路也废弃了,站内人员都忘了它的存在。
云舒寒没走多远,意识到是断头路便想折返。
可就在此时她看见山下不远处有处村落,灯火通明星星点点盘踞在黑黢黢的山坳中特别扎眼,和自己所在的冷清昏暗的工作站形成鲜明对比,她忍不住多看几眼。
此刻天色全黑,天上璀璨的星光和村落的灯光交相辉映,好似给漆黑的夜色笼上一层流光溢彩的面纱。这是在城市里看不到的景致,她完全看呆了,不去纠结为何陆辰对她的暗示迟迟没有回应,也忘了怒怼前上司附身的周画姗所获得的畅快感。
此刻她只想知道那个村落叫什么名字,如何到达。
她踮起脚尖避开遮挡的树叶想把整个村子看得更全,一步步地往前试探……
凌晨一点,周画姗打着哈欠一脸疲惫地随陆辰走出办公室,他们加班加点已完成三分之一的检测,工作效率如此之高忍不住让周画姗腹诽有必要这么拼嘛!她正思忖买几片高档面膜拯救下熬夜的皮肤时,小张打着电筒从宿舍楼走出来,迎面便问看见云舒寒没有。
“她不应该在宿舍吗?”陆辰看小张神色慌张,心一紧,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啊?我以为她跟你们在一起。”此时小张更慌了,“打她电话也不通,宿舍楼找过了,办公室也没有。就这么大块地方,还能去哪儿?”
她越说越感到害怕,站长让她好好照料云周二人,她怕她俩走丢,特意安排和自己住同一宿舍。吃晚饭时她还告知云舒寒入夜后别乱走,云也答应了。
晚饭后小张就去环志现场了,直到十点才回宿舍,她看着对面办公室亮着灯,还以为云舒寒在办公。等她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还没回来,才慌慌张张下来找人。
陆辰心急如焚,把工作站每个房间仔仔细细找了一遍,期间打了无数遍云舒寒的电话,一直占线。
在夜黑风高、放眼皆是悬崖峭壁的地方走失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很清楚。
陆辰的视线对焦在漆黑的夜色中,双手紧握冰硬的铁栏杆,却感觉像是握着脆弱得会立即化掉的冰块那般虚无无力。
站长疾速赶来,立马召集除环志员外的所有站员以站点为中心向外向下搜人。
凭借经验,这种情况下大概率是摔下山崖,至于从哪个地方开始搜,有人说,曾听云舒寒提起夜间环志,说不定找捕鸟网去了,那应该朝南边。有人附和说,她们听见周画姗讥讽云舒寒无所事事,说不定她真去找捕鸟网了。
一直跟在众人后边装模作样寻找云舒寒的周画姗,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慌得脑子一时短了路,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见一道如刀剑般冷冽凌厉的目光从她的头顶直劈而下。
22. 心动
搜索进行了半小时,毫无进展。神色凝重的陆辰撇开众人往反方向走,他把搜索范围圈在食堂附近。按常理推测,没人会在食堂附近停留。
可陆辰觉得,越是容易疏忽的地方越是有希望,这么想着,他扯着嗓子在寒气袭人的夜里边走边喊,回应他的是一声声重复的呐喊声。
云舒寒浑身酸软地瘫在陡壁的岩石洞口,一阵阵寒风把她从困顿的睡意中扯出来。从悬崖失足滚到半山腰,再从托住她的粗大树干爬到陡壁一侧的洞口,已耗尽她全身力气,此时只觉饥肠辘辘,周身冰凉。
意识模糊中她听见有人唤她名字,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打开手机电筒,向声音方向不停挥手,气若游丝地回应,“我在这儿,在这儿。”
与此同时,陆辰在食堂后边废弃的小路上发现了一处树丛断裂下塌,顺着下塌痕迹往下探看,在两点钟方向看见了一束微弱的时隐时现的光源,他内心激动不已,忙从专门准备的救援包里拿出夜视望远镜查看。放大,再放大,他看清洞口躺着一个人!
他飞奔过去,在洞口上方借着探照灯的光迅速找好点位,熟练地固定好救援绳的一头,在呼喊云舒寒名字的同时紧紧攥着绳子,可等了半天没人回应。
凭经验,他估摸云舒寒无法自行攀登,便毫不犹豫顺着绳子往下寻她。
果然,他看见她时,见她仍躺在洞口,虽然意识清醒,但手脚冰凉几乎不能动弹。他忙脱下冲锋衣给她裹上,巡视四周后,将她抱到岩洞内避风处。
借着光,陆辰迅速察看四周环境,岩洞不大,但干燥温暖,洞中心有几堆燃尽的黑黢黢的灰烬,旁边散了几根布满灰尘的干柴。
很明显,这里有人来过,是像他们一样失足掉落山崖暂时歇歇脚,还是探险队的人偶然路过,陆辰来不及想,他将柴火点燃,把云舒寒抱到火堆旁,又拿出热水慢慢喂她喝下。
片刻后,云舒寒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她的头枕着陆辰胸口,听到他加速有力的心跳声,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你又救了我一次。”她挤出一丝苦笑,说了自己失足坠崖的原因,然后问,“你说我是不是特没用?”
其实我倒希望一直这样保护你——陆辰差点就脱口而出了,但理智告诉他这种时候切忌感情用事。他想了想,安慰她几句,又从包里拿出压缩饼干,一点一点掰给她吃。
云舒寒感觉自己像个小孩一样被家长环抱在怀里喂食,干硬难噎的饼干此时变得无比酥脆。
他俩都觉得姿势过于暧昧,但都不愿意松开。
半小时后,吃饱喝足的云舒寒身体迅速回暖,她下意识起身揉了揉腰,陆辰便趁这时抻了抻酸软的胳膊。她垂眸,脸颊微热,身子往右挪了挪,靠在冰凉的岩壁上。
陆辰忙把背包拿来给她垫在背后。
“现在能走么?”
云舒寒先点点头,后摇摇头,看她犹豫不定的表情,陆辰放弃了放信号告知众人的决定。他在心里盘算:柴火够燃到天明,背包里的药品和食物充足,多歇几个小时利于她体力恢复便于行走,并且,天亮路更好走。
这么想着,他心里突然松快起来,这儿手机没有信号,意味着两人被迫隔绝于世,无人打扰。不就是他此刻想要的吗?
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他心中涌上一股难以形容的愉悦,不露声色地从包里拿出碘伏和纱布,给云舒寒擦伤的手腕、脚腕包扎上药。
云舒寒看他埋头认真的模样,想起初见他时,他也是这样给她疗伤,给她喂粥送药,一次次救她于危难之中……
想着想着,她内心澎湃不已,情不自禁问,“你救了我这么多次,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这样的话,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时刻,听着格外暧昧。
陆辰抬起头,迎着她炙热深沉的眼神,怔怔地看着她,心中万千情意被撩起,汇集成汹涌的河流一次次撞击心田……
他的眼底滚烫,大脑失去了控制,此刻只想跟着感觉走。
云舒寒看他喉结动了又动,视线抬及到那双饱满且极具男人魅力的双唇,她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地慢慢向他靠近。
两张唇轻轻地贴在了一起,温热中带着一丝酥麻。
陆辰揽着她的腰往自己怀里轻拉,两人距离更近一步。他的齿碰着她柔软的唇,彼此正试探着,忽然一只受惊的鸟儿从洞口尖叫着飞过,两人像触电似的迅速弹开。
云舒寒屈着腿,将头埋进臂弯里,侧眼看着岩壁上跳跃的火苗影子,脸烫得跟烧红的烙铁似的,害羞得不知所措。
陆辰不自然地走到火堆旁拨弄着柴火,想说些什么,最后只说了句“对不起”。
冷冽的空气在此时凝住了,天地一片静谧,只听见柴火发出的“毕毕剥剥”声。
云舒寒想,既然莫名其妙开了头,就不能没有结果。她鼓足勇气盯着墙壁问,“你生日那晚,我给你的金合欢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
“你知道它的含义吧?”
“知道。”
她的心跳得快要蹦出来了,话题已经抛出,他只要顺着心意说就能知道答案了。她把脑袋缩进臂弯里,此刻反倒害怕知道了。
陆辰看着她清瘦的背影,酝酿了许久说,“我这个工作常年在外,见少离多。我怕耽误你。”
“那有什么关系!”云舒寒没去深想,直接截断他的话,“我可以陪在你身边啊,而且,我还想当志愿者呢!”
接着,她说起对环志工作的兴趣,又提及工作站在招志愿者,她想去试试!
“那你不如当我们所的志愿者。”
“都可以啊!”她两眼放光,想起白天在食堂门口周画姗鄙视她的那些话,“反正都是护鸟的志愿者,只要时间安排得过来,我能兼任!”
看她踌躇满志的样子,陆辰打心底替她高兴的同时,也在琢磨她何时对护鸟产生的兴趣。
“那未来的路算是找着了?”他试探着问。
“嗯!所以你不要有什么顾虑了。”
这时一阵寒风从洞口吹进来,云舒寒缩了缩脖子,蜷成一团。
陆辰也感觉凉,他起身把篝火拨了拨,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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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得更旺了。浸入骨髓的凉意让他想起和父母分别的那晚,也是这样的寒夜。
他想了想,决定换个方式告诉她他的顾虑。
“我爸妈在我上大学那年寒假离婚了,大家都觉得惊讶,他们那么恩爱,怎么可能分开!后来我才知道,为了给我一个幸福温暖的家庭,他俩忍了好多年!终于在我成人后,在我能理解分分合合乃世间常事后,向我展露了真相。”
虽然很惊讶陆辰突然提起家事,云舒寒仍听得认真,“那你恨他们吗?”
“我能恨吗?我该恨吗?”他苦笑,“他们为我忍辱负重了那么多年。”
“所以你,惧怕婚姻?”她不安地凝视着他。
陆辰没有回答,仍沉浸在回忆中,“他们办完了离婚手续,那晚我们一家三口吃了最后一顿饭,他俩就离开了,房子留给我,我开始独立生活。那晚的风真的好大好冷,吹得门窗哐哐响,我坐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一夜无眠。”
“再后来我听说他俩各自组建了家庭,很显然我是多余的了。不过我也不孤单,我把爷爷接来一起住,我俩有多少年没见了啊……”说到这儿,他眼神里闪烁着喜悦,“爷爷虽然身体大不如前,还是喜欢观鸟,我就推着轮椅带他到郊外观鸟。”
“爷爷鼓励我读博,干自己喜欢的事业,还把他所有积蓄拿出来供我读书。只可惜,他没能看见我进入研究所工作。”陆辰情绪低落,低垂着头,吸了吸鼻子,“拿到博士学位那年,他死在我生日第二天。”
云舒寒突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道,“所以那天早上你说你有事要办,就是周画姗来营地那天……”
“我是去祭奠我爷爷。”这事陆辰没跟任何人提起过,“自那以后,我就不太爱过生日。”
原来是这样,云舒寒在心里想。原来以为他对人友善宽厚,定是个生活在温暖幸福家庭里的孩子,没想到他有这样悲痛的经历。
她把姜泓偷听到他父子俩那段对话连起来想,虽然他父母极力营造完整的家庭,但当真相暴露那天,得知过去美好的一切都是假象,换作是谁都受不了吧!
他父亲简单粗暴干预他的事业,他因此激烈强硬地反对,除了为自己争取,也有维护爷爷的意味吧!
爷爷是他的遗憾,也是他的心结。
陆辰看着若有所思的云舒寒,不知道姜泓曾偷听到他的家事并告知了她,对她说,“我说了这么多,就是觉得,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好像什么关系都不能长久,想拥有长久的亲密关系更难。”
“姜泓和文鸣不是你的好搭档吗?”她试图宽慰他,“特别是文鸣,很崇拜你,如果你想,和他们做一辈子朋友不是不可能啊!”
“是,现在也只有他们陪在我身边。”他无奈地笑笑,转过头别有深意地看着她,“但我指的是亲密关系,你懂吗?”
他虽是提问,眼里却分明有着对亲密关系的渴望和疑虑。
彼此对望很久很久,云舒寒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悸动,对感情被动的她试着放弃矜持,握住他的手,忐忑着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23. 谋划
破晓时分,刚上班的食堂师傅听说众人寻了一夜仍没找着人,突然想起食堂背后有条废弃的小路,“那条路杂草丛生,稍有不慎就会掉下悬崖,那女娃怕不是……”
听到这儿,众人心里一惊。
周画姗哭丧着脸说,“昨晚,我好像看见陆辰哥往那个方向去了。后来我也跟着去了,但没见着人,打电话也不通。”
胡站长听说,忙让食堂师傅带路,领着大家往那条小路奔去。到了那儿,众人沿途边寻找痕迹边大声呼喊。走到昨天陆辰发现云舒寒坠崖的地方时,有人发现悬崖壁边的岩洞。食堂师傅说,他曾听说有野人在里面住过,不知道真假。
大家的心揪成一团。
有人在不远处发现一块坚硬的石头上套着救援绳。绳的下端正是岩洞口,胡站长挑了三个经验丰富、身强力壮的站员下去寻人。
站员们顺着绳子下到洞口,进去一看,燃尽的火堆旁,靠着崖壁熟睡的陆辰一手搂着披着他外套的云舒寒,一手撑地支撑着两人的重量。
云舒寒的脸枕着陆辰胸膛,双手环抱着他的腰,陆辰的下巴抵着她头顶。两人姿势亲密,宛若热恋中的情侣。
站员们面面相觑,面露尬色,真没想到救援现场变成如此香艳场面,大家不约而同地咳了起来。
陆辰被惊醒,觑眼见洞口站着三个人,他身子微微动了动,怀里的云舒寒也醒了。
“站长派我们下来看看,没想到你们真在这里。”其中一名站员说。
“她昨晚晕倒太过虚弱了,我们不便行走。”陆辰边说边抻了抻酸疼的胳膊,特意向他们强调,“我的信号弹好像弄丢了。”
云舒寒看他抻胳膊,便顺手替他捏捏筋骨,这让她想起昨晚他主动搂她,在她的额头上蜻蜓点水般亲了几下,动作就更加温柔缓慢了。
站员们不好意思再看下去,忙打岔说,“既然平安无事,就赶紧回去别叫大伙担心。”于是在大家合力帮助下,陆辰背着云舒寒顺利攀岩到地面。
胡站长为他们请了医生,确认无大碍后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陆辰和云舒寒对大家的关心和帮助千恩万谢,自掏腰包让食堂多加几个好菜宴请大家。
至这以后,陆辰和云舒寒是情侣这事在站内流传开来。
当事人并没多加干预,于是消息越传越离谱。有说陆辰故意不放信号弹为的是能和云舒寒独处,也有说云舒寒看陆辰眼神就挺有戏,也许失踪是故意为之……
传来传去,周画姗坐不住了。那天她见陆辰背云舒寒从崖底爬上来心里就不悦。他对她那样温柔小心,轻轻地将她放在地上,仔细地检查她的伤口,浑然不顾自己身体也有伤。明眼人一看两人关系就不一般。
她忍着嫉妒得快要发狂的心,直到传闻四起,她再也忍不了了。在工作结束的某天夜晚,向陆辰发起进攻,“陆老师不是一心搞事业吗?怎么会被儿女情长绊住?”
陆辰此时也拿不准心意,那晚在云舒寒的鼓励下,他情不自禁亲了她,算是默认了两人的关系。这几天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他也没想过反驳。可他那该死的责任心总在不断提醒他,他给不了她安稳的生活。
虽然她说要和他一起共事,但他知道她骨子里是个寻求稳定、平安过活的女人。
而他,已然习惯在野外行走,亲近大自然和他最爱的鸟儿。要他在研究所授课、科研、坐班,只能是暂时。他不能离开研究目标纸上谈兵,也无法在知道鸟儿受到伤害时坐视不管。
面对周画姗气势汹汹的质问,他只淡淡说了句,“我自有交待,不必你费心。”
交待?周画姗冷笑一声,他所谓的交待就是敷衍自己、冷待自己!可她有什么办法呢?高官利禄他不要,学术研究又是把好手,他迟早会凭着自己的能力飞升。她能给的,能拿来情感交换的,他都不稀罕,真是拿他没办法!
她气他不通人情,又气他出尔反尔。她原以为他真是个为了事业不动丝毫杂念的绝情汉子。
现在看来,他的绝情只限于她!
周画姗气到一定程度后反而心态平静下来,一静下来脑袋也开窍了。她不会断送自己宝贵的实习机会,但她也不会就此认命输给什么都不如她的云舒寒。
两天后,环志工作站的工作结束,陆辰带着云周两人回到了亚特里雨林南部。
姜泓在知道陆辰和云舒寒恋爱关系后,小小的郁闷了一阵,很快就恢复如常了。因为他知道,像陆辰这种事业心强、责任感重的人,是不会让心爱的人跟着涉险的。
早在三年前,在他们仨看到捕鸟贼猎捕鸟儿后,陆辰就把“捉拿捕鸟贼”当成自己工作之一。按他的话说,研究鸟类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保护它们,那如果研究对象有性命之忧甚至是灭顶之灾,能不管吗?
姜泓曾劝他:国家有立法,并配备执法部门干预这事儿。你一个人的力量那么渺小,你管得过来吗?
陆辰气恼地回他:捕鸟贼行踪隐秘,常在荒无人烟的森林、野地行走,公安哪里抓得过来?你也看到了,还得靠群众和志愿者们提供信息!而且,现在很多志愿者也加入到和捕鸟贼的对抗中,我能不管吗?
姜泓说他不过,也就不说了。
再后来,陆辰待在野外的时间越来越多,用自己的方式保护鸟儿乃至保护所有野生动物,有时会专挑没有设立保护区的地方走,有时会因追某个捕鸟贼耽误工作而废寝忘食赶进度。
他们仨在一起考察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只有文鸣认可陆辰的做法,因此心甘情愿替他完成在研究所的工作。
这样的人,适合恋爱结婚吗?姜泓笑得很自信。
这样的人,就算他头脑发热硬要在一起,云舒寒也答应陪着他,能陪一辈子吗?
像云舒寒这种从大城市里出来的娇娇女,现在凭着对大自然的向往和热爱能忍受糟糕的环境和艰苦的生活,时间长了呢?对大自然的热情减退了呢?
而且,哪个女人不想和心爱的人平稳、安定地过一辈子?
这么一想,姜泓整个人都通透了,还和平常那样待他们。
而周画姗,自从工作站回来后就一心想找云舒寒的茬。谁料陆辰把云舒寒派给文鸣当助手,自己则每天盯着她,检查她的工作进度和学习情况。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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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辙,只得寻求他法。
某日晚饭后,大家很早都歇了。
云舒寒趁着烧水的功夫独自一人走到营地北面的溪流边打电话,她曾答应朵儿会和她保持联系,犹豫了好久,她还是决定把她和陆辰的事告诉朵儿。
电话很久才接通,朵儿听说是云舒寒,原本谨慎的语气突然变得欢快起来。
“云姐姐,真的是你吗?太好了!我以为你忘了我呢?这是你新的手机号码?你买了新手机?你现在在哪里?”
一连串问题像机关枪扫射般直扑云舒寒而来,她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
两人寒暄了几句,云舒寒问起了余阿嬢。
“她挺忙的,现在客栈生意越来越好了呢!只不过……”说到这儿,朵儿突然停住了。
云舒寒有种不祥的预感,“只不过什么?”
朵儿沉默了半天,突然转换了话题,“云姐姐,你现在在哪儿?你爸妈来找你了吗?”
“没有啊。”她不提这事,她都快忘了她还是父母的“通缉犯”。
“那你一定要藏好了。”朵儿犹豫再三还是说了。
前两天,云舒寒的父母通过新闻线索,一路打听到湖丰村,在村民的引领下到了农家乐,大闹一场,后来被村支书请走了。
“啊?”云舒寒头皮发麻,又惊又愧,她没想到父母真会来闹事,“他们干了什么?伤了人还是砸了东西?”
“都没有。只是怀疑我们把你藏起来了,硬逼着我们交人,我还跟她吵了几句呢。后来村民也帮我们证实所说不假,他们才罢休。”
云舒寒听说她们没吃亏,心里好受许多,先感谢一番,又让她转告余阿嬢表达她的歉意,此时也没有心情聊她和陆辰的事了。
朵儿笑得咯咯的,安慰她说,“没多大事,我姨妈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就当他们是醉酒的客人闹事吧,别放心上。”
两人又聊了几句。
朵儿告诉她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云舒寒以过来人的身份鼓励她,又说起自己当年高考的情形,并答应她,会抽时间回去看她和余阿嬢。
挂掉电话的云舒寒心里闷闷的,她思忖这样总躲着父母也不是事儿,但要暴露行踪,天涯海角他们都能找来。强势专横又不通情理的他们,要是得知她和陆辰在一起,必然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必须得有一个完备的方案,能抵消他们的怒气和怨愤,再从长计议告知他们她和陆辰的事。
云舒寒刚起身,就听见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打开手机电筒照了照,看见一只松鼠从一棵树上跃下爬向另一棵树。她拍了拍胸口,快速往营地方向走去。
在她身后,有一双躲藏在树丛里的眼睛眨巴眨巴地同样吓得不轻。
从云舒寒独自离开营地,她就尾随着她,看她拨通对话,听她和对方谈话,夜深人静,每句话都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禁想,云舒寒这么怕她被父母找到,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
思来想去,她忽然想到姜泓曾说陆辰是云舒寒的救命恩人,他们结伴而来……
她决定从姜泓那儿挖消息。
24. 晴天霹雳
云舒寒正在专心记笔记,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陆辰发来短信说:一会进了帐篷看见什么新东西不要声张。
什么新东西?她一头雾水,回了个问号。
对方迟迟没有回应。
她知道他定是投入到工作中忘了回。
今早开早会时,陆辰说要去趟瓦喔村买设备,莫不是给她买了啥好吃的?
好奇心折磨了她一下午,心不在焉地结束工作后赶紧往营地走,进了帐篷一看,大到枕头、防潮垫、睡袋,小到防蚊液、防晒霜、护肤乳、卫生巾等,全给她换了新。
她记得曾在工作站跟他随口提过睡袋和枕头不舒服,没想到他记在心里。
她拿起睡袋和防潮垫看了看,觉得上面的logo觉得眼熟,想了半天,好像在周画姗那里见过。
周画姗的东西都很贵,这是她对她的第一印象。
防晒霜和护肤乳自她离开湖丰村送给朵儿后就一直很缺,这次陆辰把店里有的牌子各买了一支,够她用好几年了。
最夸张的是卫生巾,他好像不太懂,绵柔干爽日用夜用薄款厚款迷你巾,包括卫生棉、护垫装了满满一箱。
她忍不住笑出声,怪不得他不让声张的,刚开始恋爱就送这些确实挺难为情的。
视线往左移,一个花花绿绿的口袋里装着两个纸盒,小的那个纸盒里是款漂亮的星空灯,云舒寒很惊喜,她一直就想要这个!
大的透明纸盒里装着一只可爱的毛绒兔子,兔子不大不小刚好适合抱着睡。她笑,他还把她当个孩子似的。
口袋旁边还有两罐盐水菠萝!云舒寒赶紧打开盖子,菠萝看上去很新鲜,咬了一口,甜到心里。
自那次在瓦喔村匆匆吃了一顿饭后,他记住了她的喜好。
她吃着菠萝再次把这些礼物细细看了一遍,她记得陆辰买东西从不在意品牌,但给她买的都是高档货。她突然想起他那款老旧的手机和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她曾建议他换新的,他说旧的用着顺手。
云舒寒眼睛泛酸,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这么好了。她拿起手机,给还在工作的陆辰发信息,写了删,删了又写,最后还是觉得当面和他道谢比较好。
这几天工作忙,两人也只能在一早一晚见上一面,有三个“电灯泡”在,有些话也不方便说。
云舒寒正思量今晚找机会和他多说几句话时,突然一声高亢尖厉的声音划破天际,她的名字从那熟悉的声音中迸发出来,震得她呆住了。
帐外传来文鸣询问的声音。
“云舒寒是在这儿吗?我是她妈!”
云舒寒脑袋“轰”的一响,嘴角止不住抽了两下。怎么可能?我妈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她狠狠掐了下自己,惊觉不是做梦,鼓起勇气撩开篷布向外张望。
几乎在同时,云母视线向她扫射过来,一眼就认出帐内弓着腰的女儿,大喊云舒寒的名字,哭天喊地向她奔来。
“你个死孩子,你还真在这儿啊!呜呜呜……”
“电话打不通,又不捎个信,让我好找……”
云舒寒木然地看着她,意识被突如其来的巨大震惊席卷而空,脑袋空空的,耳鸣持续了好久,听母亲的哭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走!跟我回家!”云母拽着她往外拉,又招呼后面的丈夫来帮忙。
“等等,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云舒寒忽然醒神过来。
“这重要吗?”云母板着脸呛她,“你不惦记我们,是你没良心,但我们不能没有你!”
云舒寒僵持着不肯走。
就在这时,陆辰和姜泓、周画姗前后脚到达营地。
周画姗看着一对陌生的中年夫妻和云舒寒正拉扯着,心里一惊,脸色有些不自然,趁大家不注意默默地站到背光的地方。
陆辰急忙上前询问缘由。
云母认出了他的声音,拽着女儿的手垂下来,怔怔地看着他。
陆辰趁此时站在母女之间,高大魁梧的背影完全遮住云舒寒,牢牢将她保护起来。
“你是之前和我通话的小伙子?”云母问。
陆辰此时也猜到她是谁,虽然很惊讶,还是很镇定回答,“对,之前她受伤我救了她,现在她是我的助手,和我一起工作。”
云母怒气渐渐消散,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小伙子一表人才,人高马大,外形还不错。之前和他通话,也挺客气礼貌……但怎么能一声不响把我女儿拐走呢?
“工作?什么工作?”
陆辰简单跟她介绍下日常观测和研究内容。
云母嗤地一声冷笑,瞄了眼周围简陋的环境,“怪不得后来电话打不通了,荒山野岭,风餐露宿,没有报酬给你当助手,这是她报恩的方式?”
云舒寒抢在陆辰之前说,“是我把你号码拉入黑名单的,他好心救我,你不仅不感谢还诬蔑他,不把你拉黑把谁拉黑!还有,是我求着他带我走的,当助手我心甘情愿!住荒山野岭我乐意!”
“好哇!”云母刚褪去的怒气又上来了,指着女儿的手抖成筛子,“你敢这么忤逆我,看我不……”
她扬起的手臂被陆辰一掌捏住,“阿姨,有话好好说。”
云母觉得骨头都快被捏碎了,她龇牙咧嘴看着表情严肃的陆辰,从他眼神里觉察出一丝不容分说的坚持和冷厉。她心虚,手一脱力,甩掉了陆辰的束缚。
姜泓瞄准时机打圆场,指着刚熬好的牛骨汤和白粥,笑着说,“叔叔阿姨应该还没吃饭吧,要不坐下来一起吃?我再炖点牛干巴,热几个罐头。”
“我们吃过了。”一直在旁观望的云父,虽然没有妻子行事激进,但也不想女儿在这种地方受罪,他转身对云舒寒说,“你吃完饭我们好好谈谈。”
云舒寒哪还有心情吃饭,眼神示意陆辰他们去用餐,自己则把父亲带到帐篷后的一块空地上。
两人找了块石头相对而坐,云父叹了口气,一脸惆怅,“你离家这段日子,你妈寝食不安,天天以泪洗面,后来联系不上你了,疯了似的找你。她虽然脾气不好,但对你是真的关心。”
云舒寒若有似无地笑了笑,“你们放心,养育之恩我记在心里,会报答你们的。但现在我已经找到想做的事,我希望你们能成全我。”接着她把申请护鸟志愿者的事情告诉他。
云父摆摆手,表示不认可,“首先不说野外环境恶劣你适应不了,就说那个什么志愿者,没有报酬,你拿什么生活?”
“这只是短期的,说不定以后能找到养活自己的工作。”她显得有些不耐烦,“总之,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云父沉默了会,试探着问,“你不会看上那小子,想跟他过一辈子吧?”见女儿没有表态,他立马反驳,“结婚是大事,你不能这么草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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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决不允许你和居无定所的人在一起的。”
“爸!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他做的工作比大多数人有意义多了!他有理想有热情,和那些把工作当作赚钱机器的人有天壤之别!”
无论云舒寒怎么说,云父仍坚持陆辰不是理想的结婚对象。“野外工作危险系数大,你跟着他不是个事儿。”
云舒寒彻底放弃沟通,表情变得冷淡疏离,“我离开那天就说了,以后我自己的路自己走,与你们无关,你们也答应了。现在你们也看到了,我找到了喜欢的生活方式,就别来打扰我了吧!”说着,她便起身,结束了这场不愉快的对话。
一直在帐篷背后偷听的云母,强忍着心中汹涌翻腾的怒火,细长的指甲尖嵌在手腕上留下一串深深的掐痕。
来之前夫妻俩就商量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双管齐下,软硬兼施,务必要把女儿带回去。
但目前这状况,云舒寒是铁了心留在这儿,软硬不吃啊。她把劝说对象转向了陆辰,刚好陆辰拿着洗干净的水果过来让她吃。
云母面无表情地拒绝了,提出要和他聊聊。
陆辰诚惶诚恐地将她请到营地东边的遮阳蓬下落座,这里是大伙平时开会、休息的地方,桌椅茶水充足。陆辰为她倒了杯茶,恭敬地递给她,刚坐下就听她问他和云舒寒的关系。
陆辰不假思索地把他对云舒寒的喜爱如实相告。
云母的嘴角抽了抽,心想给他们提供线索的人所说确实不假。她看了眼杯中劣质的茶叶,嫌弃地将杯子放在桌上,又问起他的工作、收入和家庭情况。
陆辰一一作答。
云母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以后结婚了,准备在哪里买房安家?”
陆辰低着头,忐忑不安回答,“目前还没有想法。”
云母思忖着,以他家的条件,在一二线城市买套房不成问题。他父亲就他一个儿子,即使他不子承父业,以后家业也都是他的。他学问这么高,工作也体面,方方面面都胜过自家女儿。为何不急着结婚,难道是追求者多,还在挑?
陆辰否定了她的想法,犹豫着一旦说出实情,他们是不会同意他俩在一起的。但如果隐瞒,以后会带来更大的麻烦,他想了想,答得很委婉,“我常年在野外工作,不太稳定。”
云母以为他指的是不确定在哪个城市购房,想了想说,“你的工作单位和你父母家在同一城市,你把房子安在那儿就行了啊!你再忙,一年到头总要回家的嘛!”她心里盘算着,虽然女儿远嫁,但陆家所在的城市这些年经济发展迅猛,比自己待的地方好上一万倍,说不定她还能去住住新房享享福呢!
陆辰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野外工作危机四伏,我不太确定能否保障自身安全。但是我……”
云母脸色突变,“腾”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强硬地打断他的话,“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保护我女儿?”想了想又说,“你不是专家吗?那应该在所里搞研究,发表论文,接受采访啊,怎么还常年待野外?不对不对,你是骗我的吧?”
陆辰想跟她解释未必能听明白,索性把自己工作证拿给她看。
云母的眼睛像精密的扫描仪似的,把工作证翻来覆去扫了个清楚,脸色依然阴沉,“你就说吧,你能给我女儿什么?”
这也是陆辰反复问自己的问题,他能给她什么呢?
25. 受阻
当夜,陆辰辗转难眠。云舒寒父母的到来将他原本就有的顾虑深挖出来摊开给他看,让他清醒地认识到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他能给她什么呢?除了爱情,便是居无定所的漂泊和不可预测的危机。他无法控制不和捕鸟贼斗法,无法控制不去野外跋涉观鸟,就如同他无法控制不去爱她一样,泥足深陷又无可奈何。
这时,手机震动响了一下,云舒寒发来短信:“你睡了吗?”
他正打字,又接到她的信息:“我妈说的那些话你不必在意,她就是想逼我回去。”
陆辰犹豫再三,删了写,写了删,最后闭眼发了出去:“要不你还是跟他们回去吧。”
云舒寒惊得迅速坐起,心乱如麻、手速飞快敲着字,“这么快就妥协了?”
“你理想的婚姻生活是什么?”他反问她。
她还没细想过这个问题,正思索时,陆辰又发来信息,“我常年在外,照顾不了你,还会有危险。”
云舒寒的心一沉,回复他,“手机上说不明白,出来说?”
两人约在平时开会的遮阳棚下碰面。
云舒寒坐在白天母亲坐的位置上问他,“是我妈给你什么压力了?”
“没有,是我自己的问题。”陆辰看着她迫切焦虑的眼神,心中泛酸,扭过头去,看着前方黑漆漆的夜空说,“在岩洞那晚我就该跟你说清楚,你跟着我没有保障。先不说抓捕鸟贼的事,就是最寻常的野外考察,山野森林、悬崖陡壁、深海湖泊,没有一处不危险,就算经验丰富也不能保证次次顺利。我还可能去美洲、东南亚等人迹罕至的地方……”
“你真是有点打击我信心呢。”云舒寒苦笑着打断他的话,“我刚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我以后可能也要走这些地方,怎么办?就此放弃吗?”
“那不一样,志愿者也分很多种,即使是需要观察、拍摄、回传信息,也是以自己意愿选择地区,危险的地方可以不去。”
“那如果我非要去呢?”她心中不悦,故意呛他。“我非要跟着你深入险地,我不计后果,不怕危险呢?”
“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冒险,我要对你负责!”他语速快而重,罕见地摆出一副强硬的姿态。
“我自己选的工作,我对自己负责!就像我选择了你,再难再苦我都认了!我不要你对我负责!”她神色严肃地看着他,态度同样坚决。
陆辰五味杂陈,心想这股倔劲还真像他当初义无反顾从事这行时的状态。他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心忽然就软了,伸手将她被风吹得凌乱的发梢理顺,轻言细语说,“我如果爱你,又怎么忍心看着你跟我受苦受难?但是我的工作,我……”他叹了口气。
云舒寒顺势握住他的手,眼中焦躁不安,“你真打算单身一辈子?即使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也不接受吗?”
“那倒不是,只是我心里会一直内疚。”他想了想,双手摊开无奈地苦笑道,“你看雄鸟在求偶时,会给雌鸟喂食,为了讨雌鸟欢心,还会奋力筑巢。我呢,什么也办不到。”
“它们只是赖于基因罢了。而我们人类,有更崇高的理想,有明知危险却非做不可的事情,只因为它值得!”云舒寒这么说着,原本还犹疑的她在心中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我跟着你一路走来,起先只是觉得鸟儿好看有趣,后来听姜泓讲你们的故事,看你们仨为考察付出的艰辛,又看到那么多环志员不畏艰险守护候鸟,深深地觉得这份工作比其它工作更有意义!”
她想起了反对他干此行的父母,坚决地告诉他,“我觉得你的选择是对的,商人和公务员的身份虽然耀眼但太过普通,保护野生动物,保护它们的栖息地,等同于保护我们人类自己,意义非凡!”
“真的吗?”陆辰满眼欢喜看着她,激动地有点语无伦次,回握着她的手心微微出汗,“你真是这么想的?”
“当然。”她笑得很自信,“即使你不接受我的感情,不愿我跟着你冒险,我也不会放弃当志愿者。所以,硬要说有什么危险,那也是注定了的。再说了,谁能预测未来,万一一生都平安无事呢?”
陆辰突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两人没再说什么,却在心里达成了默契。
周画姗在一旁听着,情绪如过山车般跌宕起伏。今天云舒寒父母突然造访虽在意料之中却仍让她踌躇不安,好在他们的注意力全在云陆两人身上,并未注意到她。
她原本以为今天就能如她所愿让云舒寒离开陆辰,谁知云母在和陆辰谈完话后突然改变主意,说给他俩留点时间好好想想。
突来的转变打得周画姗措手不及,一头雾水的她只得密切关注两人动向再从长计议。现在偷听到两人谈话,她的心凉到透底,原来陆辰志向并不在所内事务,而是寄情于大自然,想在考察中搞科研,这和那些常年在外考古的专家有何区别?
她不明白,像陆辰这样有资历有影响力的人,借助一点外力完全可以走另一条升官发财的路,甚至可以成为行业中的领袖人物,受人敬仰,他也能安下心来置业成家。多么美好的未来啊,她都替他规划好了,但他……
周画姗越想越灰心,最可气的是,云舒寒不但不退缩还要和他一起并肩作战,她专业知识不如自己,野外生存经验也很薄弱,是被爱情冲昏了头吧!
再说,哪个女人不想找个坚实依靠,安稳度日呢?
这句话在两天后,从云母的嘴里问向了心神不宁的周画姗。
“是啊!”周画姗眼神漂移,笑得牵强,轻咳了咳,努力让嗓音保持正常状态。
“如果是你,你希望未来的丈夫常年不着家,还会有性命之忧吗?”
“当然不会!”话出口时她自己也没料到会答得这么干脆,想了想,又说,“其实我们这行,野外考察是必须的,但不至于不着家,想要有所建树或者当个一官半职,陆老师完全没问题。”
“哦?”云母对她的话很感兴趣,又问了她几个行业内的问题。她的表情从好奇到喜悦再到憧憬,最后在想到女儿时,归于平静。
她叹了口气,“你帮我劝劝舒寒吧!”
今早云家父母“突袭”营地,原本想速战速决,谁料扑了个空,只看到因身体不适留守营地的周画姗。
“啊?”周画姗瞪大眼睛,“我劝?”她在心里腹诽:有没有搞错?我要能劝退,还费那么大劲让你们来干嘛!
她笑着推脱,来了招以退为进,“其实我觉得他俩在一起未必是件坏事。云姐也挺喜欢这行,想必跟着陆老师收获颇多呢!”
“哼!”云母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全身上下写满不屑,“能收获什么?那天我和陆辰谈了那么久,他愣是一点承诺都没给啊!我可是能主宰他俩未来命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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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连一点讨好的意思都没有。我猜,他要么是想跟我女儿玩玩而已,要么就是铁了心当孤家寡人!”
周画姗听了这话,心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洞。
另一边,姜泓琢磨这几日陆辰和云舒寒的言行,他俩似乎更亲密了,这是爱情受阻后常有的应激表现,能坚持多久得看对手重创程度,往往越是阻扰越是紧密。
云姨那天没有强行带走女儿似乎是有转圜的余地,老大到底和云姨说了什么?是给了她什么承诺还是她从老大身上看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姜泓有些失神,他清楚不能明抢,只能暗寻机会表白心意。
刚好今天云舒寒的观鸟设备出了问题,趁着她找他修理的机会,他决定从她身上探知一二。
“我妈心里有本帐,她算得很清,肯暂时放我们一马,肯定是知道陆辰家境不错,事业前途无量,她在等陆辰想通,也是给彼此一个机会。”知母莫若女,云舒寒一语道破。
“老大怕是不会珍惜这个机会。”姜泓边擦镜头边观察她表情,见她不语,他又说,“老大这个人呢,决定了的事很难改变。而云姨呢,是长辈,大老远找来,要是得不到满意的答复,僵在这儿会很失面子,到那时啊,事态会更糟!”
他看了看她,脸色没多大的变化,靠近她语重心长说,“我建议你先跟他们回去,稳住他们情绪,之后的事嘛,再从长计议嘛!”
云舒寒盯着观鸟仪陷入沉思,姜泓的话不无道理,但要是就此回去,有些事就由不得她了。
她跟他说了以后打算从事这行的想法。
姜泓张着嘴,惊讶之色溢于言表,内心矛盾挣扎了半天才说,“女孩子干这行不容易。就算是志愿者,在外风吹日晒,跋山涉水,也很辛苦啊。”
云舒寒撇了撇嘴,反驳说,“环志站的环志员大多是女的,她们行我也行。还有周画姗,那么娇气爱美的女生,不也来实践了?”
姜泓告诉她,鸟类研究保护类的工作,分工很细很杂,有些工种大多数时候待在室内,以女生居多。而她要是选择像环志员那样的工作,肯定会比较辛苦。
“你就选那种文职工作的志愿者,帮着做宣传啊,开展览啊,搞培训这些,一样是贡献自己力量。”
云舒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下去了,敷衍地点了点头。
姜泓看她心情不佳,劝了几句,向她暗示说,“我以后会主攻学术研究,野外考察时间会越来越少,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们所里也有外派志愿者,我可以帮你留意,还能申请津贴。”
“我听说你们所长正物色人选向上级部门推荐,你不去争取争取?”
姜泓趁机为自己扫清感情路上的障碍,“周所和周大小姐相中的是老大,只有他有这个福气消受,哪轮得到我呀!不过我也不羡慕,我和周大小姐不是一路人。”
“哦?”云舒寒好奇,平时见他在周画姗身边鞍前马后伺候着,还以为他对她有意思。
“嗐!我是为了保饭碗。”他瘪嘴晃了晃头说,“周大小姐刁蛮任性,不敢得罪啊。我呀,还是喜欢温柔讲理的。”说完,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云舒寒不自然地收回视线。
这时,陆辰来电说,云叔云姨已在营地等候多时,今天早点收工回去。
云舒寒心里拉起警报,心想今天是有场硬仗要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