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化反派公主后死遁了》
1. 穿成太傅
冬日,屋外的雪下得极大。
陆幼棠站在房间里,身穿一件月牙白的厚实大氅,背后的兜帽覆着一层柔软的绒毛,将她原本就润白如玉的脸庞衬得更加细腻洁净。
院里栽着昂贵漂亮的红梅,料峭的冷风从窗口吹进来,窸窸窣窣。陆幼棠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真的穿书了。
旁边奴才谄媚的声音传来:“陆太傅,药在这里,只需给这小混账灌下,定让她痛苦万分……”
这奴才名叫崔元宝,是垂阳宫的管事太监。
陆幼棠听到这个描述眼皮直跳:“……你说什么?”
陆幼棠长得过于标致,一双眼瞳漆黑如墨,仿佛藏着水搅着雾,让人觉得甚是好看,崔元宝看着陆幼棠这副清丽模样,有些发愣,话也结巴了起来:“奴、奴才是说五公主……”
果然。
陆幼棠听到“五公主”这几个字,更加确定自己是穿进了哪本小说里。
《主角不想谈恋爱》是她昨晚刚开始看的一本小说,书中前几章出现了一个炮灰太傅,名叫陆幼棠,跟她同名同姓,而五公主就是书里的终极反派,裴映秋。
从简介来看,这本书讲述了主角唐云邈一路上披荆斩棘,虐身虐心,最终和反派裴映秋决一死战的故事。
结果一觉醒来,陆幼棠就穿到这本书里了,并且还莫名其妙绑定了一个系统。
系统给了她一个任务——拯救主角。
陆幼棠:“拯救主角是什么意思?”
系统:【由于本文中的主角被虐身虐心,还惨遭反派毒手,所以需要您来拯救她,不然主角死亡,书中世界毁灭,您也同样会身殒哦。】
身殒?
陆幼棠听到这感觉头皮发麻:“我能拒绝吗?”
系统贴心提示:【您拒绝的话现在就会身殒呢。】
陆幼棠:“……”
强迫型任务是吧。
“那主角现在在哪儿?”陆幼棠试探着问。
系统:【主角唐云邈目前不在皇宫中,她被陛下派去东柳州监修水坝,您还需等待。】
原来是出差了。
陆幼棠:“可是我不知道具体需要我如何拯救主角。”
系统:【这项任务比较复杂,您可以先尝试了解书中人物,主系统还在查阅后台资料,数小时后会告知您的。】
陆幼棠没办法,只能回过神,对旁边的太监说:“带我去五公主的寝殿。”
事已至此,先找一下本文的终极反派,缓和她和主角的矛盾。
昨晚陆幼棠看了前半部分的小说,大致还是知道点儿人物关系的——这本书最重要的两个角色一个是主角唐云邈,另一个就是反派裴映秋。
裴映秋是朔朝的宣帝,也就是当今陛下的第五个女儿,由于她的生母是冷宫里的一个无名宫女,母家毫无势力,导致她从小就被同龄皇子和公主冷嘲热讽,欺凌辱骂。
加之陛下也不喜欢她,把她放养在冷宫附近的寝殿,她的性格便变得越来越孤僻冷漠,毫无同理心,长大后,她甚至弑父杀兄,试图篡位。
而唐云邈则是工部尚书的嫡女,她站在正派的立场,肯定是要解决裴映秋这个大麻烦的。
于是就有了书里主角和反派的对决。
崔元宝似乎没想到陆幼棠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愣了愣:“陆太傅,五公主不是被您关到地下冰窖里去了吗?”
陆幼棠:“???”
原主把书里第一大反派关到冰窖去了?
这不是纯纯找死吗,要知道裴映秋到了后期可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完全不顾往日的师生情谊。
她立刻道:“带我去冰窖。”
崔元宝不敢多问,连忙回答:“是。”
根据剧情,裴映秋和唐云邈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裴映秋冷漠无情,心狠手辣,而唐云邈则是勤奋好学,对谁都释放善心。
两个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她们在宫中的教书先生都是陆幼棠。但原主也不是什么善人,拜高踩低,经常拿裴映秋出气,什么罚写抄书,折磨下跪,比比皆是。
陆幼棠眼皮直跳。
原主造孽啊,现在把裴映秋关到冰窖,生怕以后死得不够快?
她加快脚步,跟随崔元宝往冰窖走去。
地下冰窖比冷宫还遥远,陆幼棠左拐右拐才终于到了,她虽看起来清瘦,但风姿绰约,长身玉立,比崔元宝还高不少。
崔元宝走在她前面,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着那碗漆黑的药。
陆幼棠心想得赶紧把这碗药扔了,不然等会儿被裴映秋看见了怎么办?
她可不想死,原书里裴映秋早早解决了她这个炮灰老师,让手下把她饿了整整二十天,每晚只给她半口水续命。最后等到原主奄奄一息的时候,裴映秋才将匕首倏然插进原主的心口,结束了她的性命。
听上去就很残忍。
陆幼棠打了个冷颤。
就这么想着,陆幼棠终于来到冰窖,她推开那扇沉重的门,瞬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冰窖周围都由冷冰砌成,明晃晃的,十分狭小,靠近角落的地方有一叠破旧棉被。这种棉被在寒冷的冬季肯定是不够用的,更别说棉絮上还结着细碎的冰碴。
这也太离谱了吧。
陆幼棠被这幅景象怔住,直到瞥见右侧方的人。
那人身材单薄,从背面望去还是个孩子,十五六岁,只见她跪得很直,垂下的指尖通红。
她穿的衣裳不厚,而且布料很差很粗糙,连好点儿的宫女都不会穿这么旧的衣裳。
那孩子听到声音也没转头,反倒是崔元宝先开口了,他凶恶道:“小混账,见到陆太傅又不参拜行礼,我看你是找打……!”
还未等崔元宝说完,陆幼棠立刻伸手制止,语气冷冷的:“谁允许你这样对殿下说话的?”
这句话停住,冰窖静了几秒。
孩子似乎是对这句话感到轻微诧异,这才慢慢转过头来。视线投过来的瞬间,陆幼棠正好对上那双眸子。
眸底阴沉,古怪,还带着不像她这个年纪的静谧幽暗。
这就是原书里的终极反派?
陆幼棠莫名觉得有些冷涔涔的,这裴映秋长得倒是极美,容貌欺霜胜雪,双眸皎若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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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等等,她的腿……
陆幼棠定睛一看,才发现裴映秋膝盖处的衣料被一片陈旧血迹染得黑红。
“你的膝盖怎么回事?”陆幼棠上前问。
裴映秋很不适应她的靠近,条件反射往后躲,一副漠然的神情,可垂下的手指却攥得更紧。
陆幼棠只能转身质问一旁的崔元宝:“她的膝盖为何会这样?你们是怎么照顾五公主的?”
崔元宝呆住了,惶恐地低头:“这,这不是您的吩咐吗,每日都让五公主在冰地跪两个时辰,说是惩罚五公主不知尊师重道……”
陆幼棠:“……”
原主竟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冰地里下跪,还有没有人性啊!
怪不得后期死得那么惨!
陆幼棠想活命,她赶忙上前要带走裴映秋,谁知这一举动竟引起裴映秋极大的反抗:“你要做什么?!”
“殿下别害怕,你现在还能走路吗?”陆幼棠觉得崔元宝站在这里极其碍事,要是再让裴映秋知道他手里的端的是什么药,肯定反抗得更激烈。
“你去给殿下重新收拾一间屋子出来,”陆幼棠的声音清冷又急促,她吩咐道,“再准备两个袖炉和一套崭新的厚棉被。”
崔元宝瞪大了眼睛,惊异道:“啊?”
“你呆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陆幼棠知道原主虽是书里的炮灰,但好歹也是当朝太傅,使唤太监的权利还是有的,“办砸了小心你的脑袋!”
崔元宝见状不敢吱声,忙不迭地跑出去了。
陆幼棠松了口气,转身看向裴映秋。
原主对裴映秋这么差,又是打骂又是罚跪,自己要是突然对她施以援手,裴映秋肯定不会领情,说不定还会以为自己哪根筋搭错了。
必须得循序渐进。
于是陆幼棠轻轻咳了一声:“殿下,这里太冷了,和微臣出去吧,”她伸出右手,掌心朝上,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殿下不能走路,微臣可以搀扶殿下。”
裴映秋眯了眯眼睛,冷漠地说:“不必。”
陆幼棠:“……”
真是相当棘手。
陆幼棠又道:“殿下的膝盖看起来伤得很严重。”
这句话说的是真的。
裴映秋自己也知道,她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就被自己的教书老师针对折磨,双膝如果不好好医治,将来必定会留下病根。
但她也不想向面前这个人低头,陆幼棠道貌岸然,指不定又在想什么方法来对付她了。
两人僵持间,冰窖的温度越来越低了,连穿着厚实的陆幼棠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看见裴映秋的小脸被冻得通红,身上那件衣外衣单薄得可怜,想了想,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快步走过去。
“你、你干什么——”裴映秋的反应依旧是剧烈挣扎,谁知在她挣扎的瞬间,那件月牙白的柔软大氅就披到了她身上。
温热的绒毛贴着她的脸颊。
许久没这么暖和过了。
裴映秋怔怔看着陆幼棠,陆幼棠趁机抱起了她,温声道:“殿下行动不便,微臣抱你吧。”
2. 暗恋学生
裴映秋居住的地方是垂阳宫,这里是整个皇宫最偏僻的地方,人烟稀少,杂草丛生。
独自居住在这么冷清的地方,父皇讨厌自己,老师折磨自己,就连进上书房学习都做不到。
陆幼棠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怪不得这孩子会演变成终极大反派呢,换她她也遭不住。
只是这一路上裴映秋都用冷冰冰的眼神盯着她,陆幼棠被这种目光盯久了,感觉自己如芒在背,抱着她的手也有些僵硬。
她也不敢浪费什么时间,赶紧走进寝殿,把人放到软榻上,又默默掖了掖被角,认真道:“殿下好好休息,我晚点儿再来看你。”
裴映秋清秀的眉毛微微蹙起,流露出的目光充满着不信任。
陆幼棠:“……”
这话传进裴映秋的耳朵里,不会当成了“晚点儿再来折磨你”的意思吧。
说实话,陆幼棠这张面孔生得极好,讲起话来有点儿人畜无害的意思,但是在裴映秋看来,这些都是虚伪的表象。
不然也不会发生原主被裴映秋吊起来饿了二十天,最后还一刀捅死的事件了。
想到这,陆幼棠打了个冷颤。
不行,还是得改善裴映秋的印象,不能一直被贴上“人渣老师”的标签。
而且最关键的是,她真的不想死啊!
“殿下饿了吗,我去给你做碗清汤面吧。”陆幼棠见裴映秋唇色苍白,神情也恹恹的,心想这小孩肯定是营养不良。
“……你做?”裴映秋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像一捧清泉,冷冽而不带感情。
“对啊,殿下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陆幼棠露出温和的表情,“你的膝盖需要用药,我顺便去找太医。”
说罢,也不等裴映秋回话,就拿起旁边的月白大氅离开了。
赶紧撤,免得裴映秋的疑心病又犯了。
陆幼棠紧了紧自己的外衣,边走边想这偌大的宫殿竟然连个暖炉都没有,还好她吩咐崔元宝提前准备了棉被和袖炉,不然裴映秋还得继续挨冻。
“陆太傅,您准备去哪儿?”崔元宝一直站在殿外侯着,见陆幼棠要离开,连忙上前狗腿,“奴才送您出去。”
裴映秋在垂阳宫受苦,这些个太监也脱不了干系,陆幼棠垂下长睫,眸如墨画,恢复了清冷形象:“你伺候五公主多长时间了。”
崔元宝谄媚地笑:“回陆太傅,也就半年而已。”
“公主需要静养,无需多人伺候,”陆幼棠说,“你去内务府重新找个差事做吧。”
“啊?”崔元宝愣了愣,为难道,“这,这……”
“我会找人回禀陛下的,”陆幼棠的声音很沉着镇定,“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垂阳宫。”
裴映秋不受父皇关心,自己把崔元宝这样使坏的奴才赶走应该也不会引人注意。
至此,陆幼棠不再多言,往太医院走去。
*
一路上,陆幼棠都在认真梳理剧情。
她清晰记得这本小说之所以写得出彩,是它还有个非常重要的转折点:
裴映秋的身世。
虽然此书一开始介绍裴映秋的生母是冷宫宫女,但随着剧情展开,裴映秋想要弑父杀兄,谋权篡位,光靠自己肯定是不够的,于是作者给她加了一个无敌buff。
那就是裴映秋根本不是当朝皇帝的亲生女儿,她其实是邻国——晏国唯一的皇室血脉,身份无比尊贵。
本书的后期,晏国派来使臣暗中带走了裴映秋,同时他们要推翻朔朝,一统河山。裴映秋那时手握兵权,带人攻入皇城,逼得宣帝下台,然后自己成为九五之尊。
接着,和主角进行终极对决。
总之,是个实打实的超级大反派!
思至此,陆幼棠摸了摸自己“随时可能会掉”的脑袋。
无论如何,都得保命。
只是现在的裴映秋还是个小可怜,宣帝忙于朝政,将公主扔去了上书房,让原主接手管教。
原主是当朝太傅,官至二品,但却不是什么好人,明明仅有两个学生,对唐云邈是百般呵护,疼爱有加,对裴映秋就是非打即骂,折磨虐待,冰窖里罚跪,深夜里罚抄,甚至还不准裴映秋吃饭喝水。
陆幼棠腹诽,怪不得原主最后的结局是饿了二十天,最后一刀穿心。
这都是有原因的,这是裴映秋赤/裸/裸的报复啊!
陆幼棠走得太累,干脆坐在御花园凉亭的长椅上琢磨。
自己的任务是拯救主角唐云邈,但现在自己连主角的面还没见到,就把裴映秋得罪了,如果任由裴映秋被人欺凌打骂,那她将来肯定会性格扭曲,和主角世纪大战,导致主角性命垂危。
然后书中世界观毁灭,全员阵亡。
所以她的首要任务是要唤醒裴映秋内心的真善美,给她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不要跟唐云邈拼得你死我活。
御花园冰天雪地,到处栽种着红梅,风吹过来,竟还有几分扑鼻的香。
陆幼棠的皮肤本来就白,被冷风这么吹着,脸颊染上一层薄红。
她用手背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行,得赶紧去太医院拿药,晚点儿还要给裴映秋做碗清汤面。
主角既然被宣帝派出去监修水坝,那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她不用担心。
只是她有个奇怪的问题,为何原主要如此双标,处处针对裴映秋,裴映秋是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吗?
陆幼棠搞不懂,又或者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虽然裴映秋目前是当朝公主,身份尊贵,但这个身份也是名存实亡,没什么用。
陆幼棠看的小说不多,唯一看的一本还给穿书了,也是离了大谱。
她起身。
算了,不想这么多,走一步看一步。
只要主角不出事,世界不毁灭,一切都好办。
*
太医院很远,陆幼棠根据系统的指示才找到了位置。
外面天寒地冻,陆幼棠抬手掀开太医院的挡风帘子,立刻闻到一股清苦的中药味。
救命,好熟悉的味道……
以前她调养身体时也喝过中药,连续喝了一周,感觉整个人都泡在药罐子里,味道超级苦,她是再也不想回忆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去找书里专门给皇子和公主诊治的太医。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个人应该是……李太医。
陆幼棠朝左手走去,一个身穿蓝色官服,年纪稍大的男子正在摆弄桌上的药材,陆幼棠看过原书里关于李太医的描写,应该是这个人不错,于是她开口道:“李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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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被叫到名字的太医抬起头来,疑惑道:“陆太傅,你怎么会来这里?”
陆幼棠说:“是这样的,我前些日子不小心摔破了膝盖,还挺严重的,您这里有没有龙骨粉可以给我用一下?”
不能让别人知道五公主被原主虐待,否则自己肯定小命不保。
李太医“哎呦”了一声:“摔破了膝盖?怎会如此不小心,还是先让老夫给你看看吧。”
“不用不用,”陆幼棠连忙后退,“您把药给我就是了。”
“真的不用吗?”陆幼棠毕竟是女子,李太医也不好勉强,“那除了龙骨粉,我再给你开一帖止痛安枕的药吧。”
“好,多谢李太医。”陆幼棠点头。
看来原主在官场上还是有几分实力的,这种人际关系不用她操心。
陆幼棠松了口气。
不多时,李太医的徒弟给她拿来龙骨粉和一剂药方,她又向李太医道了谢这才离开。
赶紧回去看看裴映秋,不知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谁曾想陆幼棠刚出门,就被门口一个小厮拦下来了,那小厮长相十分硬朗,声音也浑厚:“陆太傅,原来您在太医院,奴才找了您好久。”
陆幼棠不知道这是谁,毕竟原主在书里只是个炮灰配角,日常活动就是虐待裴映秋,没什么支线。
“怎么了。”陆幼棠保持镇定。
小厮名叫刘喜,是陆府的下人,他左瞄右看,确定周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把陆幼棠引去一个隐蔽的角落。
陆幼棠被他搞得满脸问号:“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
刘喜从怀里掏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信,悄声道:“太傅,她来信了。”
陆幼棠:“?”
她?她是谁?
陆幼棠狐疑地接过信封,表面什么都没写:“这谁的?”
原主还有别的关系往来?
刘喜神色犹豫,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就是、就是她……”
陆幼棠见小厮吞吞/吐吐的,心中的疑惑更上一层楼。
搞得这么神秘,该不会是原主在宫外私收贿赂吧。
闹了半天,自己还穿成了一个贪官?
陆幼棠心里一惊,连忙拆开信封,谁知刚一拆开,系统的声音就在脑海中响起:【恭喜您解锁了本文的主角,唐云邈。】
陆幼棠:“……?”
这是什么意思。
陆幼棠来不及管系统,皱眉看那封信。
唐云邈是原主的学生,而且先于裴映秋许久,由于宣帝对工部侍郎一家格外器重,所以早早给唐云邈封了官,再派去东柳州执掌水利之事,如今已经五年了。
信上是娟秀小楷,字面也十分工整,只是前面的内容还好,后面的内容陆幼棠却越看越震撼,指尖也颤了起来——
“云邈知道老师对学生一片痴情,只是老师身为太傅,应当了解人伦纲常,忠孝节义,学生与您的关系是师生也只能是师生。纵然老师想与学生结为连理,云邈也是万万不肯的,望老师体谅学生。”
“啊啊啊——!”陆幼棠吓得手抖,把信纸扔出去两米远。
“太傅,您、您怎么了?”刘喜也被陆幼棠吓到,连忙蹲下把信捡起来,迅速揣进怀里,“您这样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3. 刷好感度
陆幼棠大脑一片空白,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什么意思,这是原主跟自己的学生表白然后被拒绝了吗?!
如果是真的那也太可怕了吧!
陆幼棠从来没想过还有这种离谱剧情,不是说好自己只是个炮灰配角吗?怎么会有感情线啊天杀的系统!
系统似乎听到了陆幼棠的召唤,立刻弹出来,友好道:“您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吗?”
陆幼棠问:“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吗,为什么原主会跟唐云邈告白啊!”
系统:【这本小说的全名是《主角不想谈恋爱》,所以唐云邈带点儿万人迷属性是很正常的现象哦,请不用焦虑。】
陆幼棠:“?”
“这还不焦虑?!”陆幼棠忍不住吐槽,“敢情暗恋主角的人不是你……”
系统:【您的任务是拯救主角,暗不暗恋主角又有什么关系呢?请放宽心。】
陆幼棠:“……”
果然是人工智障。
陆幼棠回过神来,看刘喜把信纸藏在怀里,立刻制止:“你做什么?”
刘喜愣了愣:“奴才帮您珍藏起来啊。”
珍藏……
陆幼棠尴尬得头皮发麻。
“把它烧了。”陆幼棠毫不犹豫地说。
“烧了?”刘喜瞪大了眼睛,“太傅您是说真的吗?”
陆幼棠拼命揉眉心,试图冷静:“对,手脚麻利点儿。”
“可是咱府里还有那么多呢,都要烧吗……”刘喜的表情很不安。
陆幼棠:“?”
府里还有?
救命啊!
陆幼棠觉得自己今天接收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备马车,回府。”
*
马车一路颠簸,陆幼棠坐在软垫上,整个人处于呆滞状态,还没从巨大的阴影里走出来。
很好,她现在搞清了两件事。
一是“自己”曾经给本文的主角告白,然后被狠狠拒绝,接下来还要拯救她。
二是“自己”把本文的终极大反派折磨得半死,接下来还要感化她。
陆幼棠觉得自己在公司当牛马也没有这么惨。
但说实话,原主的感情线她管不了,装死就行了吧,反正她又不暗恋主角,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裴映秋的性格养好,免得将来被一刀捅死。
可原主府里还有一些东西,这让陆幼棠始终放心不下,只能回去看看。
希望不是什么更可怕的玩意儿。
陆幼棠就这么想着,马车很快便到了陆府。
原主官职颇高,府邸建得十分气派,刘喜扶着陆幼棠下马车,刚一进门,陆幼棠便先吩咐旁边的侍女:“去准备新鲜的蔬菜和面食,等会儿我要做碗清汤面。”
再忙也不能把裴映秋的晚饭给忘了。
陆幼棠想起那孩子清瘦苍白的脸,就忍不住叹气。
从前的陆太傅是不会下厨的,侍女心里虽然奇怪,但仍然“是”了一声,朝后厨走去。
“太傅,您往这边来。”刘喜一路指引。
陆幼棠跟随刘喜进了宅院。
院子中间建了一处假山喷泉,即便是天寒地冻的冬日,清凌凌的泉水也能从山顶一路流淌下来,发出悦耳动听的响声。
旁边是整片浓郁葱绿的松针,四季常青。
半晌后,大概是到了书房之类的地方,刘喜才停下脚步。
陆幼棠推门进去,迎面是漂亮的棕色多宝阁和黑色书架。
原主是公主的教导老师,自然是饱读诗书,书架上放着一捆捆诗词和画卷,还有一些民间的小说和故事集。
刘喜步履匆匆,走到放满古董的多宝格后面,轻轻扳动了一处机关。
只听“吱呀”一声,多宝阁后的石墙落下灰尘,竟开始缓缓移动。
陆幼棠愣住了。
这书房原来另藏天地。
她以前只在古装电视剧里看过这种密室,没想到此刻还能亲眼见识到。
原主挺会守护自己隐私的。
陆幼棠默默扶额。
她抬步往里走,然而越往里走,眼前的景象越恐怖。
苍天啊,这密室里竟然全是主角的画像和书信,连贴身手绢和人形雕塑都有!
陆幼棠以前只见过痛包或者痛车,而这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唐云邈痛屋!
刘喜忐忑不安地问:“太傅,您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全部都要烧掉吗?”
陆幼棠:“……”
刘喜:“太傅?”
陆幼棠回过神来,一脸尴尬:“……你先出去吧。”
这种诡异的场景就不要让第二个人见到了,否则她的脸往哪儿搁。
刘喜也不知主子今天是怎么了,整个人怪怪的,但他不敢多问,应了一声便赶紧跑了。
待刘喜走后,陆幼棠立马把密室锁起来,粗略地翻看所有信件——
这五年期间,原主大概给唐云邈告白了三十多次,只是每一次都被唐云邈义正言辞地拒绝,所以原主心碎不已,又是写信向唐云邈诉说痛苦,又是画唐云邈的画像寄托思念。
一来二去,这屋子里的东西多得都快堆不下了。
陆幼棠满脸黑线。
这个喷不了,这个是真舔狗。
要不现在放把火,把这里烧了?
可原主的府邸在皇城脚下,又是当朝太傅,府内突然走水肯定会引起异动,何况这里面还有些东西根本烧不掉,比如这些竹简和大理石雕像。
怎么办,看目前的情况只有刘喜知道这件事……
陆幼棠:“系统,这些东西到底要怎么处理?”
系统:【这些东西都不是重点哦,系统已告知您,您的任务是拯救主角,暗恋主角没什么关系的。】
陆幼棠:“……”
系统见陆幼棠沉默不语,又给出建议:【如果您真的想处理,可以把刘喜杀了。】
陆幼棠愣住:“杀人?”
系统:【古代人命如草芥,更何况是一个奴才,您就算杀了刘喜也不会有什么严重惩罚的。】
“不行,我做不到。”陆幼棠当场拒绝。
开什么玩笑,她连条鱼都没杀过,还杀人。
系统:【那系统也没办法帮助您了,主角目前还在东柳州监管水利,请您以主角为重。】
说完,系统就下线了,陆幼棠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把密室锁起来。
算了,原主的这些东西一时半会儿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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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不干净,以后不准任何人进书房就是了。
陆幼棠遇事不决,选择摆烂。
她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先考虑今晚的事。
裴映秋到现在还在垂阳宫呢。
*
垂阳宫。
宫殿很小,平日里只有裴映秋和一个管事太监崔元宝,现在崔元宝被陆幼棠赶走了,只剩下裴映秋一个人。
冷清,安静,没什么活人的气息。
裴映秋躺在床沿,纤长的眼睫垂着,薄薄的双眼皮在她这个年纪很是少见,有种独特明艳的漂亮。
她的瞳色很深,远远望去像有两汪寒潭蓄在池子里,也怪不得陆幼棠今日见了会觉得冷涔涔的。
裴映秋缓缓转头,看到枕侧的那两只玲珑袖炉。
上周因为自己研墨的时间太久了,陆幼棠说她竟敢对老师布下的任务偷懒懈怠,这简直是目无尊长,直接让人把她丢进冰窖,罚跪两个时辰。
这些日子,只要她想虐待自己,总会找出各种理由和办法的。
裴映秋已经习惯了。
只是今日她把自己从冰窖里抱出来,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了。
虚伪恶心的人渣。
裴映秋冷冷瞥了一眼枕边的袖炉。
然后用力一推,那两只袖炉便滚到了地上。
无论怎样,她都不能对这个人渣掉以轻心。
……
不知过了多久,裴映秋好似进入了梦境,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变暖了,轻飘飘的,仿佛浮在一片柔软洁白的云上。
她缓缓睁开眼,墨黑里透出一星半点的眸光。
“你醒了?”头顶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裴映秋立刻清醒,她抿了抿红唇,睁开眼果然看见陆幼棠站在自己床旁。
不好,自己怎么睡着了。
裴映秋暗暗懊恼,她不知道陆幼棠想做什么,只是警觉地盯着她,同时往后挪了挪身子。
陆幼棠见裴映秋又一副“离我远点儿”的样子,不禁微微头痛,可是她面上没表现出来,反而温和道:“殿下怎么不小心把袖炉踢到地上了,还好我回来得及时,不然可就着凉了。”
袖炉?
裴映秋低头,看见自己胳膊旁边放着那两只暖烘烘的玲珑袖炉。
这是……陆幼棠塞回棉被里的?
裴映秋默不作声,只看见陆幼棠端着食盒,上面放着一碗热气浓郁的清汤面。那面闻起来格外香甜,洒完葱花之余,还卧了一枚溏心蛋。
溏心蛋煮得刚刚好,蛋白薄而剔透,里面的蛋黄并未完全凝固,美味扑鼻,看着让人食欲大增。
“殿下快尝尝吧,这是我亲手做的,”陆幼棠微微一笑,“不知道殿下喜不喜欢吃辣,所以我也没有放辣椒,小孩子还是吃清淡些好。”
陆幼棠以前照顾过邻居家的初中生,就跟裴映秋差不多年纪,那学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很喜欢吃各种面食,一来二去,陆幼棠便学会了做南北方不同种类的面条。
溏心清汤面已经很简单了。
然而裴映秋望着那碗面,迟迟没有动作。
这人渣究竟想做什么?
她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好心地给自己送东西吃,甚至还亲自下厨。
4. 艰难任务
陆幼棠同样也不知道裴映秋在想什么。
她的思绪到处乱飞,怎么回事,难道说这个面条看起来不好吃?不会吧她一直对自己的厨艺很自信的。
难不成……是膝盖的伤?
陆幼棠关切道:“是殿下的膝盖还痛吗?其实我下午也去了一趟太医院,拿回来了龙骨粉。”
“等你吃完饭就上药吧。”
裴映秋已经两天没怎么吃过饭了,她看陆幼棠的神色颇为认真,不像是有什么阴谋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漠道:“那多谢太傅。”
陆幼棠:“……”
好头疼。
深知裴映秋只是在做表面功夫,陆幼棠继续微笑:“那快吃吧,再不吃面都黏在一起了。”
裴映秋接过那碗清汤面。
菠菜沉在汤底,泛着翡翠似的光泽,香味裹着蔬菜的清气慢慢蒸腾,单看表面,确实是一道很美味的晚饭。
“这是鸡蛋吗?”裴映秋拿起银筷,微微怔住。
“对啊殿下,这个叫溏心蛋,很好吃的,”陆幼棠见裴映秋主动说话,立马趁热打铁,“如果殿下喜欢我明天也可以做给你吃。”
溏心蛋。
裴映秋从没吃过这样的鸡蛋,她在冷宫长大,这里的老太监不饿死她已经不错了,哪还见过新鲜的菜肴。
裴映秋“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开始低头慢慢喝汤。
缀满葱花的面汤着实鲜美,蜜糖似的溏心蛋也能饱腹,裴映秋很快便将一碗清汤面吃完了。
确实……很好吃。
她抬头,看到陆幼棠已经走去了桌前。
她又要做什么?
裴映秋心底重新升起防备。
陆幼棠忙了一会儿,转头看到裴映秋早已将餐盘放下,高兴道:“你吃好了?”
裴映秋轻轻点头。
陆幼棠自豪地说:“味道不错吧,以前在家我可经常做饭的。”
裴映秋蹙眉:“你会做饭?”
陆幼棠一惊,心道不好,难道原主连饭也不会做?
自己要循序渐进的改变裴映秋的态度,如果太冒失,肯定会引起她怀疑的。
于是陆幼棠含糊道:“还、还行,最近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做……”
“对了,这个是桂花栗子糯米糕,”陆幼棠扯开话题,把桌上的瓷碟端过来,“殿下可以拿来当宵夜,也是我做的。”
原来她刚才在桌旁神神秘秘的,是为了把这个从食盒里拿出来。
裴映秋不知道今天一天陆幼棠究竟是怎么了,好像突然转了性。
又或者不是转性,而是想出了别的招数对付自己?
可刚刚那碗溏心清汤面真的很好吃,自己也用了银筷,没有毒。
而且溏心蛋……
以前自己曾看到太子过生辰,那时候皇后娘娘会亲自给他煮一枚鸡蛋和一碗长寿面,很是疼爱他。
自己没有娘亲,从不会有人这么对她。
裴映秋安静片刻,看到陆幼棠又从袖子里拿出龙骨粉放在自己旁边。
陆幼棠说:“殿下,这是龙骨粉,治疗磕伤和跪伤效果是最好的了。”
陆幼棠说出这话时尽量保持脸不红,心不跳的状态。
明明是原主造的孽,为什么她还觉得有些心虚?可恶!
裴映秋果然扯了扯唇角,一副冷漠的表情:“哦,多谢。”
陆幼棠假装自己不那么尴尬,在房间里四处打转:“哈哈哈,殿下的寝宫挺大的,打扫起来应该不方便吧……”
裴映秋道:“没人打扫。”
话音刚落,陆幼棠就看见角落结的一大片蜘蛛网。
陆幼棠:“……”
感觉气氛更尴尬了。
说起来裴映秋平日里不受欺负就算好的了,哪里会有人来给她打扫。
陆幼棠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件事。
今晚自己大概不可能给裴映秋上药了。
毕竟是原书里的终极反派,警觉性非常高,不会轻易让她亲近。
唉,白白浪费了刷好感度的机会。
没办法,陆幼棠只好轻轻咳嗽一声:“天色不早了,”她俯身细心地替裴映秋掖了掖棉被,玉白的手指轻晃,“殿下早些休息,微臣告退。”
裴映秋也没太多的表情,只是点头。
好吧,不可能第一天就把全书最危险的大反派感化,陆幼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外头风寒露重,月色朦胧,陆幼棠坐轿离宫。
*
陆府离皇宫虽然不算特别远,但也要走上一段路。
陆幼棠坐在暖热的轿子里昏昏欲睡,原主的官职很高,离宫时守城门的侍卫都对她毕恭毕敬的。
突然,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后台资料已查阅完毕,拯救主角的方法如下——】
这段声音让陆幼棠瞬间清醒过来。
详细任务来了?
系统:【根据原书剧情,主角被陛下派去东柳州监修水坝,未来三年都不会回来,但三年后主角乘竹筏检验水坝工程时,会被卷入河底暗流遭受重大创伤,这场负伤也是主角后期打不过反派的重要原因之一。】
陆幼棠只看了小说前半段,确实不知道唐云邈还会遇到这样的危险。
不慎卷入深水,万一主角有深海恐惧症怎么办?
陆幼棠道:“难不成……我狂游二十公里去救她?”
系统:【……】
系统:【不是这样哦,主角溺水重伤,系统为您找到了一张古典医方,只是这张医方被损坏,您需要到太医院找太医梁晚月将它修复,配置好药材,最后再加入反派的心头血当做药引,才能医治好主角……】
“等等,”陆幼棠打断对话,“你刚说的反派的心头血是什么?”
系统:【顾名思义,就是本文的终极反派裴映秋的心头血呢。】
陆幼棠:“???”
裴映秋?
可她现在还是个孩子啊!
系统仿佛能听到陆幼棠的心声,温馨提示:【古代鲜血无法保存,您应该先把药方修好,药材配置完毕,最后再取裴映秋的心头血加进去哦。】
“重点不是这个啊!”陆幼棠揉了揉太阳穴,“重点是你让我取裴映秋的心头血,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而且裴映秋虽然是原书第一大反派,但到现在也没做什么坏事,反而一直被原主虐待。
也许是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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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看到裴映秋伤痕累累的模样,陆幼棠心里多少有些怜悯。
系统诚恳地建议:【所以才需要让您感化反派呢。如果能感化她,和主角建立良好关系,让她主动献出心头血就不需要您亲自动手了。】
主动自杀,这更不可能好吧。
陆幼棠想了想,心中还是有道德感:“……我做不到。”
系统:【您是要放弃任务吗?放弃任务世界线会毁灭,别说反派和主角,就连您自己也活不了的。】
陆幼棠:“……”
系统:【您确认放弃吗?不放弃还有一线生机,放弃了就会导致全员死亡……上报主系统中,3,2,1……】
“停停停!”陆幼棠抓住重点,敏锐地问,“你刚刚说还有一线生机是什么意思?”
系统信心满满:【我们可是最专业的协助团队,您取完裴映秋的心头血,裴映秋只会深度昏迷并不会死亡,到时您只需要给她服下系统准备的碧叶清莲水,裴映秋自然能重新活过来,也不会有任何后遗症的。】
原来不会死。
听到这,陆幼棠总算松了一口气。
系统:【碧叶清莲水是您成功拯救主角的任务奖励哦,请您务必拯救主角。】
说完这些话,系统终于下线了。
陆幼棠静静坐了一会儿,伸手掀开马车帘子。
外面挂着一轮黄澄澄的弯月,在辽阔无垠的天空中显得分外明亮。
她理了理思路。
感化反派,搞好她和主角的关系,接着一刀捅了反派心口取血,最后拿她的血做药引拯救主角。
陆幼棠抬手,撑起皎白无瑕的脸。
淦!真是个艰难的任务。
*
陆府。
今天一天发生太多事情,陆幼棠即便回了府也睡不着,后厨的桂花栗子糯米糕还剩一些,陆幼棠便拿来吃了。
桂花气味香甜,栗子新鲜浓郁,下午陆幼棠将这些栗子捣成泥,装饰在糯米表面,最后再点缀上几朵小小的桂花蕊,整体看着相当精致可口。
陆幼棠也不知道裴映秋爱不爱吃甜的,只放了一半的糖,其余都是桂花带来的甜味。
她整理了一下收集到的信息,其实书中人物她还没怎么对上号,目前只接触了裴映秋,唐云邈只是有书信来往,真人还没见过。
而且最关键的是系统交代给她的任务。
系统临下线前,把那张破损的古典药方传送给她了,陆幼棠此刻拿着一张相当潦草的泛黄药方,满脸黑线。
这就是医学生的笔迹吗?她一个字都看不懂!
况且这纸破损得很严重啊,古代的医疗体系不健全,真的能修复好吗?
如果修复不好,唐云邈岂不是死定了。
陆幼棠按了按眉心,等下,系统好像告诉她太医院的梁晚月可以修复好这个药方。
看来自己还得再跑一趟太医院。
陆幼棠其实觉得梁晚月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但忘记在哪里见过了。
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等会儿休息好了去找裴映秋。
毕竟是文中的第一反派,即使还没有成年。
陆幼棠不觉得裴映秋会认真用她给的药。
5. 给她上药
已经是后半夜了。
陆幼棠鬼鬼祟祟溜进宫,城门口的守卫看到她还愣住了,问道:“陆太傅,您怎么又回来了?”
陆幼棠佯装正经:“回上书房。”
守卫说:“陆太傅真是辛苦,这么晚了还要工作。”
陆幼棠心里苦哈哈地想,同为打工人,都不容易。
她依旧穿着那件月牙白的大氅,浓墨似的长发用一支碧色玉冠束起,额前几缕软软的碎发让眉梢眼角看起来没那么清冷了,只不过陆幼棠本就是淡颜,即便施了脂粉,看起来也是皎净泠然。
她的左手食指还戴一枚白玉扳指,内雕春日柳,陆幼棠记得这枚扳指,书里原主在临死前,裴映秋让人剁了她两根手指,扳指就落在血泊里。
台词她也记得很清楚——
裴映秋慢悠悠走下九五之尊的皇位,拿起那枚沾满鲜血的扳指在手中把玩:“我幼时看到太傅的手,便觉得这枚扳指实在太刺眼了。”
她面带微笑,言语却相当残忍:“太傅不肯做我的老师,又怎么能戴着先帝赏赐给上书房的扳指呢。”
话音刚落,那枚扳指便被裴映秋捏得粉碎!
陆幼棠当初看到这,心里惊叹,孩子你……力气这么大吗。
可此刻陆幼棠穿过来了,她就只想狂喊,我做我做!我做良师,你别剁我的手啊!
陆幼棠紧了紧外袍,屏退下人,独自前往垂阳宫。
垂阳宫一片黑暗,没有光亮。
陆幼棠提着一盏橘红色的灯笼,灯笼外面覆着轻薄的绢纸,散发出柔和的光。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裴映秋的卧房,转身将门扣住,又迅速吹灭了灯笼里的蜡烛。
不能把人吵醒。
陆幼棠转身,趁着月光,她能看到裴映秋已经躺在床上睡熟了,也许是太累太冷了的缘故,裴映秋整个人蜷缩在厚实的棉被里,只露出一张玉白姣好的小脸。
该说不说,幼年反派长得还挺可爱的。
陆幼棠有点儿想伸手揉揉这面团似的小脸,但是她忍住了。
把人弄醒就糟了。
她这次来带了个药箱,这是她从原主府里找到的,里面都是些乱七八糟的药,古代的玩意儿她也看不懂,她就只认识纱布和红花油,剩下的得问太医。
陆幼棠拿起床边的龙骨粉,发现瓶身连一丝打开的痕迹都没有。
果然,裴映秋根本就没用。
陆幼棠叹口气,心想还是得自己来给她上药。
现在是后半夜,估摸着裴映秋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只要自己动作够轻,就不会把她吵醒。
陆幼棠倒了一些龙骨粉在药纸上,然后掀开棉被,小心翼翼地卷起裴映秋的衣摆——
她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裴映秋的膝盖完完全全被磨破了,血肉暴露在空气当中,周遭还渗着一圈又一圈已经干涸的黑血丝。
再看她的手臂和小腿,到处都是青紫的伤痕。
原主居然这样对待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实在太残忍了。
陆幼棠心想怪不得裴映秋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冰冷,换她她也恨自己。
她一边唾弃原主,一边轻柔地将伤口用清水擦净,再把龙骨粉慢慢敷在裴映秋的膝盖上,最后拿纱布给她包扎好。
幸好没伤到骨头,不然裴映秋以后走路一瘸一拐的可怎么办。
陆幼棠做完这些,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她看着裴映秋睡觉时也眉头紧蹙,不由得心想,这孩子平日里的压力应该很大吧,没有娘亲,又不受父皇宠爱,还被自己的老师针对折磨。
小可怜。
陆幼棠伸手抚上裴映秋的额头,给她顺了顺柔软的发丝。
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会叫我“老师”呢?
*
外面依旧是一片漆黑,天穹低垂,星云虚缀。
陆幼棠离开垂阳宫,刘喜跟在她身后。
突然,一个行色匆匆的小太监撞上陆幼棠,陆幼棠躲闪不及,险些被撞到在地。
刘喜赶紧扶住陆幼棠,厉声道:“哪个不长眼的,这可是陆太傅!”
“罢了罢了。”陆幼棠拍了拍水蓝色的衣襟,她没什么事,而且现在天黑,刘喜这么大声万一惊动了旁人就不好了。
小太监慌忙地跪下:“奴才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太医院走水了!”
太医院走水?!
陆幼棠怔住了。
太医院可是整个皇宫最重要的医疗资源,失火绝不是小事,而且裴映秋的膝伤还没完全好,要是药材被烧个干干净净,她可怎么办?
陆幼棠连忙推开刘喜,往太医院奔去。
刘喜在后面喊:“太傅,您去哪儿?!”但陆幼棠头也不回,他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陆幼棠白日里来过一趟太医院,所以很熟悉路线。
她焦急地赶到这里,才发现火势刚起来,火苗从堆满药方的桌案烧到了门帘,眼见着快窜到门口了。
一堆小太监和宫女在那傻站着不动,还以为只是小火,妄图用衣袍扇灭。
陆幼棠看到此情此景简直不能忍,她伸手抓住一个宫女:“你们在干什么?里面是怎么着火的?”
宫女看到是陆幼棠,连忙行礼:“陆太傅,好像、好像是李太医的徒弟把整桶药酒洒了,又不小心推倒了烛台……”
这时,小太监提着水桶狂奔回来,正欲往着火点上浇。
陆幼棠连忙制止:“住手!你浇水火会更旺的——”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水刚浇上去,火苗瞬间窜到了小太监脚下,吓得他连木桶都扔了。
陆幼棠:“!!!”
这古代的人到底有没有灭火知识!
药酒和水混合后会迅速扩大燃烧面积,引发更加严重的火灾,更别说这里还一直有人在用衣袍扇风助燃了。
陆幼棠拽住那些脸吓得惨白的小太监,冷静严肃地吩咐:“所有人不准接水,立刻用大量沙土覆盖着火点!”
阻断燃料,隔绝氧气是唯一的办法了。
小太监们不敢不听,领了命令就马不停蹄地去了,只是旁边一个宫女哭着跟陆幼棠说:“太傅,可是梁太医还在里面……”
梁太医。
陆幼棠听到这个姓氏愣了几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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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该不会是梁晚月吧……
她不能死在里面,她死在里面主角的药方怎么修复?!
陆幼棠还记得系统给她的任务,她想也不想地就脱下自己的大氅,把头罩住,然后撕了刘喜的衣袖,打湿浸水,捂住口鼻往里面冲。
刘喜看着陆幼棠的背影焦急地跺脚:“太傅!”
烟雾裹挟着烧焦的苦艾,那气味一直盘旋不去,还好里面的火势不算大,陆幼棠蒙着脑袋冲进去,焦急地四处寻找。
忽然,她发现有个人影站在药柜的隔板之后。
那人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一直挣脱不开,陆幼棠立马上前,拽住她的胳膊。
“……陆幼棠?!”那人回过头来,待看清是谁的手,她脸上的表情相当震惊。
“捂住口鼻,躬着身子躲在浓烟下面!”陆幼棠低头看了一眼,才发觉那人的腿被卡在凳子和桌子之间,怪不得动不了。
她立刻卯足了力气踢上凳腿——
只听“砰”地一声,凳腿被她踢断了,她总算把人拉出来。
那人不敢置信地看着陆幼棠,她脸颊两侧都是灰尘,发冠也是歪的,或许是呆住了,陆幼棠的举动让她尚未回过神。
陆幼棠也不再多言,而是迅速将人带离火场。
还好陆幼棠吩咐得及时,小太监和宫女们也没有继续用水灭火,他们拿来大量沙土覆盖,火势很快就熄灭了。
太医院没有被烧掉多少,柱子和门帘略微焦黑,几本书卷的残页在余烬里飘荡。
宫女和太监们在收拾残局,这个状况估计很快会上报给宣帝,陆幼棠不想沾染是非,琢磨自己还是赶紧跑路吧。
但是在走之前,她得确定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梁太医,您没事吧?”正巧,太医院值守的小太监过来追问。
被唤作“梁太医”的人正是梁晚月,她摇头:“无事。”
陆幼棠顺势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不用谢”的深沉表情。
但她的心里却在期待,大佬,到时一定要帮我修好药方啊!
梁晚月:“……”
梁晚月这才转头看向陆幼棠,脸色坏得出奇。
陆幼棠:“?”
等等,这是对救命恩人应该有的表情吗?
梁晚月原本的皮肤相当白皙,鼻梁高挺,唇色偏浅,只是她眉下有一双冷冰冰的丹凤眼,瞳孔幽深。
她没什么感情地开口:“陆稚安,你要干什么。”
陆稚安。
陆幼棠险些忘了,原主名幼棠,字稚安,只不过这个字只有同僚间才会称呼,原主大多数时间都和反派,也就是裴映秋待在一起,很少听到别人叫她的字。
但也是这个称呼让陆幼棠突然想起来——
淦,怪不得之前她觉得梁晚月这个名字熟悉,这根本就是原主往日的旧识啊!
书中关于原主的过去很简短,只说她年少清贫,后来进京考试,途中结识了太医院的后辈梁晚月,两人相谈甚欢。
接着,原主考取功名,名列探花,终于能够摆脱穷苦的过去,进宫做官。
6. 负责到底
两人从前明明是极好的朋友,可原主入宫后忽然就攀上了高枝,摇身一变成了官至二品的太傅,而梁晚月依旧只是一届小小太医。
原主攀龙附凤,渐渐在官场中迷失了自我,自然也不把梁晚月放在眼里了。
什么昔日好友,原主早就抛在脑后,甚至开始涉足皇子继位,贪官污吏之事。梁晚月一身正气,对她这个好友彻底失望,两人从此决裂,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想到这,陆幼棠在心里已经吐槽了系统一万遍。
天杀的系统,你让我找谁修药方不好,偏偏找绝交的人修药方!
此刻梁晚月正盯着陆幼棠,陆幼棠还有点儿尴尬。
陆幼棠:“那个,梁太医……”
梁晚月拧起眉头,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陆幼棠:“……”
陆幼棠立刻道:“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有缘再见。”
“呵呵。”梁晚月皮笑肉不笑。
陆幼棠:“……”
对救命恩人居然是这个态度,古人都这么没礼貌吗!
算了算了,总归是原主造的孽,她还是再想想办法吧。
陆幼棠不说话了,把大氅丢给刘喜:“回府。”
刘喜说:“是。”
*
裴映秋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她许久没睡过这么好的一觉了,半梦半醒间,被褥里仍然暖融融的。
是又有人换了袖炉?
裴映秋迷迷糊糊地想,蓦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殿下醒了?”
裴映秋彻底清醒,她坐起身,看到陆幼棠又来了。她站在自己床边,面带柔和的笑,后面还有几个宫女。
她们手里拿着盥盆、毛巾、漱口杯以及一套崭新的服饰。
“这些是新来的宫女,她们伺候殿下梳洗,”陆幼棠见裴映秋醒了,便道,“微臣在外等候。”
伺候梳洗?
裴映秋没有说话,蜷缩的指尖微微动了动。
她不知道陆幼棠为什么突然这么好心,昨天把她抱出冰窖,今天甚至还带了宫女来给她梳洗。
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陆幼棠不清楚裴映秋在想什么,只是吩咐道:“你们去伺候殿下,半刻钟后我再来。”
几个宫女“是”了一声,开始帮裴映秋收拾了。
掀开被褥间,裴映秋忽然看到自己膝盖处缠了几圈纱布,而且关节凉嗖嗖的,好像用了药膏,没昨天那么痛。
这……也是陆幼棠做的?
昨天自己没有用她的龙骨粉,她是什么时候来给自己上的药,难不成她一整晚都在垂阳宫,连觉都没有睡吗?
她垂下眼眸,看到自己的伤口都被清洁干净了,手臂和小腿也都上了药,而且包扎得十分仔细。
裴映秋表情凝固,思绪混乱。
……
站在门外的陆幼棠显然不知道这些,她一边抬头望向天空,一边等待。
唉,好慢啊,古代人换衣服都这么慢吗?
她手里还拿着龙骨粉,等会儿要给裴映秋重新换药。
现在正是寒冬腊月的季节,垂阳宫偏僻,无人看管,殿外有几棵零零落落的桂花树。等到了春日,那些桂花由于没人修剪整理,茂绿的枝叶反而生长得更加浓密。
陆幼棠百无聊赖地数着头顶的云,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宫女们总算出来了。
为首的宫女走到陆幼棠身边,面带难色:“陆太傅,五公主说她不需要我们换衣,我们劝了好久……”
陆幼棠闻言摆手:“你们下去吧。”
宫女:“是。”
她就知道裴映秋不会乖乖听话。
陆幼棠捏了捏手里的药瓶,自己推门走进去:“殿下?”
寝宫内静悄悄的,床沿的裴映秋没有看她,只是默默盯着自己的伤口。
陆幼棠:“……”
怎么办,她又开始莫名其妙地心虚了。
陆幼棠说:“殿下既然不想换衣,那由我来换药吧。”
裴映秋见陆幼棠再次靠近自己,漠然地说:“不必。”
“不换药怎么行。”陆幼棠蹙眉。
虽说她想慢慢改变裴映秋对自己的态度,但裴映秋这么一个执拗的小孩,一直不肯给膝盖换药,将来万一留下病根怎么办?
陆幼棠的语气略微严肃:“微臣是殿下的老师,殿下应当听我的。”
裴映秋抬起欺霜胜雪的脸,纤长的睫毛掀开:“老师?”
陆幼棠“呃”了一声,语气忽然没那么笃定了:“自、自然。”
裴映秋的眼神非常冷淡:“说起来我有个疑问。”
陆幼棠道:“殿下有什么疑问?”
“太傅之前从不称呼我为‘殿下‘的,为何这两日像变了个人似的,”裴映秋眯了眯眼睛,“太傅能告诉我吗?”
陆幼棠:“!!!”
她怎么忘了这茬。
果然,反派就是反派,骗不了一点。
陆幼棠大脑飞速运转,最后轻轻咳了几声:“殿下是微臣唯一的学生,微臣对殿下好是自然的,只是、只是之前微臣被那些坏太监蒙了心,所以才会做错事。”
“唯一的学生……”裴映秋听到这话微微怔住。
陆幼棠看裴映秋的表情有变化,连忙道:“对,唯一的学生。”
对不起了唐云邈,现在感化反派比较重要。
陆幼棠在心里默默道歉。
按理来说唐云邈早早就被宣帝派去监管水利,裴映秋又是后面才托付给原主的,两人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很正常。
裴映秋不说话了,陆幼棠又温声道:“殿下相信我,我只是想给殿下换药,让殿下的膝盖好得快一些。”
“以后不会再伤害殿下了,”陆幼棠的表情十分诚恳,“我保证。”
这是真的,因为她不是原主,她不想被一刀捅死。
裴映秋显然对陆幼棠的话没那么信任,但她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就算她心里依旧厌恶此人,面上还是得伪装平静:“嗯。”
陆幼棠看出来了。
这幼年反派还挺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她也不戳破,毕竟自己面对的是终极反派,总不能指望立刻感化成功:“那微臣给你换药。”
好在接下来裴映秋没有反抗了,估计也是希望自己的伤快点儿好,陆幼棠拿来剪刀,缓缓剪开纱布的一角,柔声道:“可能会有些痛,殿下稍微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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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
纱布和血肉粘在一起,龙骨粉效果虽好,但敷上还是会有些疼的,裴映秋果然被这疼痛弄得蹙起眉头,唇色微微发白。
陆幼棠忽然开口:“昨晚的栗子桂花糯米糕好吃吗?”
裴映秋抬头。
陆幼棠微微一笑:“我看殿下尝了几个,可是合殿下的口味?不如我明日再做给殿下吃?”
裴映秋确实吃了那糯米糕。
栗子裹着桂花的香甜,裴映秋很喜欢。
垂阳宫也有桂花,一到春天,桂花的气息飘满宫殿,算是冷宫里不可多得的美景了。
裴映秋岔开话题:“太傅不需要去上书房教课吗,怎么有时间做这些。”
陆幼棠一边熟练地换药,一边说:“左右也没什么事,我等殿下的伤好了再一起去。”
本来在现代的时候,每天公司打卡就已经够累了,来到古代当然是能翘班就翘班。
然而裴映秋听到这话却很困惑:“你要在这里一直陪我?”
陆幼棠正专心致志地绑纱布:“当然了,”她没有抬头,宽慰道,“殿下放心。”
裴映秋闻言,眼底倏然闪过一丝阴鸷。
如果有这种独处的时间,自己岂不是能找机会杀了她?
就凭两天的“略施好意”就想让自己放松紧惕,这人渣简直是异想天开。
裴映秋扯动唇角,瞥了一眼陆幼棠,捏紧手指。
可是目前自己还太弱小,伤势也没好完全,不一定能做到……
再等等,要等待更好的机会。
不止是眼前这个人渣,她要让所有伤害自己的人都付出代价。
此时陆幼棠当然不知道裴映秋在想什么,她换好药,认真嘱咐:“殿下这几天不要碰水,否则伤口容易发炎。”
裴映秋抬头,表现得很正常:“嗯。”
陆幼棠又说:“这段时间我都会来的,殿下若是有什么需要的,我可以从宫外带给殿下。”
裴映秋安静了一会儿,垂下眼眸,她看到陆幼棠左手食指的白玉扳指,开口询问:“……太傅可知现在上书房的进度如何了?”
进度?
陆幼棠忽然想起来,裴映秋因为被原主针对虐待,导致学习进度十分缓慢,虽说读书识字尚可,但论起箭术骑射、功夫武艺,那完全比不上同龄的皇子与公主。
陆幼棠失笑:“殿下是想学习了吗?”
“倒也不是,”裴映秋没什么表情,她偏过头,“只是好奇。”
陆幼棠:“……”
我信你个鬼。
书里描述裴映秋的天赋极高,箭术精湛,只需稍稍学几个月,便可达到百步穿杨的境界。
只是现在她没机会学,如果自己能给她造一把弓箭,将她提前带入骑射场,是不是就能迅速提高好感度呢?
想到这,陆幼棠心里有了计划。
于是她道:“殿下先安心养伤,功课的事不用着急。”
裴映秋“哦”了一声。
陆幼棠说:“过段时间等殿下好些了,我带殿下去骑射场转转。”
裴映秋皱眉:“骑射场?”
“对啊,”陆幼棠点头,表情十分认真,“就是骑射场。”
7. 天人之姿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一个月。
最冷的季节即将离开,马上要入春了。
这些日子,除了去早朝,陆幼棠每晚都会来看裴映秋。
她给裴映秋换药治伤以及下厨做饭。
什么豆豉蒸鱼、冬瓜海带汤、雪莲银耳羹、蒜蓉空心菜,每一道陆幼棠都很拿手,眼见着裴映秋总算没那么清瘦了,陆幼棠也算有点儿成就感。
毕竟裴映秋爱吃她做的饭,她高兴还来不及。
裴映秋对她不像前些日子那么冷漠,有时还会主动说话。陆幼棠心想自己吩咐刘喜去制备弓箭的事必须加快,免得夜长梦多。
晚上,陆幼棠给裴映秋换了药,看到她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开口询问:“殿下这几日感觉怎么样?”
裴映秋点头:“好多了。”
“那殿下明日想出去转转吗?”陆幼棠长了张极好的面孔,只要见过她的人都会说陆太傅容貌昳丽,世无其二。
裴映秋以前只觉得这人道貌岸然,表里不一,可这些日子,陆幼棠每天都给自己治伤、换药、做糕点,对自己再没有半点儿苛责和虐待,甚至真跟她说的一样,不去上书房,一直留在垂阳宫陪自己。
难道她真的变了?
还是说,其实是想让自己放松警惕,以后虐待起来更顺手?
可自己身上有什么她需要的东西吗,需要她这般改变……
裴映秋想不明白这一点,她也不打算深究,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重新回到上书房学习和进入骑射场演练,不然凭借她单薄的势力,是没办法强大起来的。
裴映秋生下来便没见过自己的娘亲,她只听太监们说过,自己的娘亲是冷宫的宫女,母家单薄,所以谁都瞧不起她。
任何人都可以踩一脚,任何人都可以欺凌践踏。
公主的身份又有什么用?裴映秋冷漠地扯了扯唇角,还不是如烂泥一般扔在冷宫里。
那个皇位上的人,根本不配做父亲。
……
“殿下?”陆幼棠见裴映秋一直没回答,在她眼前摇了摇指尖,“你在想什么呢。”
裴映秋回过神来,潋滟的双眸微微抬起,换了副轻松的表情:“没什么……太傅说要带我出去?”
“对啊,天气快回暖了,殿下想和微臣去寒梅园逛逛吗?”陆幼棠露出清湛的笑,“等到了深春,梅花可就谢完了。”
寒梅园。
那里的梅花一到冬日确实好看,她也许久没有踏出垂阳宫了。
只是单独和陆幼棠出去……这人会不会不安好心?
裴映秋目光灼灼,看陆幼棠从床下的衣箱里高兴地拿出一件浅桃色厚袄,她在自己身上比划,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就说殿下适合穿粉衣,你看这件衣裳多好看。”
确实,这件厚袄用料极好,衣襟袖口皆用银线勾勒出漂亮的桃瓣,裙摆的衣袂层层堆叠,随着步伐会露出浅紫花纹,两者相得益彰。
裴映秋:“这是给我的?”
陆幼棠点头:“当然,这件衣裳是我买给殿下的。”
还花了她不少银子!
不过原主的官职那么高,俸禄早就超出了常人水平,用来给小孩买几件冬日新衣还是绰绰有余的。
陆幼棠这般想着,说:“殿下换上衣裳试试吧,我在外面等着。”
裴映秋犹豫片刻,才终于轻微点头。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裴映秋换好衣裳,她似乎有些不适应,因为这件衣裳确实不像她以前的那些破旧衣物。
缎面簇新,织料细密,连走动时衣摆都隐隐泛着流光。
半晌后她才推开殿门。她看到陆幼棠站在门外,长身玉立,似灵秀的青竹。
“换好了?”陆幼棠听到开门声,转头一看,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称赞道,“殿下真好看!”
裴映秋还在长个子的年纪,没有陆幼棠高,但那张脸着实漂亮,玉白的脸颊,纤长的睫毛,外加一双幽深的眼眸,颇有点儿画中人的意思。
陆幼棠没见过古代人长什么样,但原主肯定是不差的,只是裴映秋比起原主还多了几分潋滟。
裴映秋从没听过陆幼棠这般“表扬”自己,她困惑地皱眉:“你说我什么?”
陆幼棠不明所以:“我说殿下好看啊,”她俯身,替裴映秋抚了抚衣襟,冰凉的白玉扳指蹭过裴映秋的脖颈,裴映秋蓦然有些僵硬,可陆幼棠没发觉,她依旧高兴地感叹,“殿下长得这么漂亮,果然,这就是浓颜是好处啊。”
裴映秋眼前是晃眼的玉手,她追问:“什么是浓颜?”
“呃,浓颜就是……”陆幼棠一时兴奋,不由自主跑出几句现代词汇,还不知道如何解释,她斟酌后才答道,“就是五官看起来十分深邃立体,眉如远山,肤如皑雪,就像此刻的殿下。”
裴映秋望着不远处的残枝枯树,喃喃道:“这样吗……可是父皇和其他兄弟姐妹并不喜欢我的长相。”
不喜欢?
陆幼棠怔了怔。
那肯定不喜欢啊!原书里你根本就不是你父皇的亲生女儿,跟他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他能喜欢才出了鬼。
幸好古代没有科技手段,验不了亲生与否。
陆幼棠深知什么“滴血验亲”都是电视剧里编造的情节。于是她认真地说:“难道是殿下的其他兄弟姐妹都太丑了,他们嫉妒殿下天人之姿吗?”
裴映秋:“……”
她脸上难得浮起薄薄一层缬晕:“……太傅真会说笑。”
等等,幼年反派是不是脸红了?
陆幼棠以为自己看错了,可那层薄红并未消失。
不会吧,裴映秋……害羞了?
果然是小孩啊,就喜欢听别人表扬她。
想到这里,陆幼棠露出柔和的笑,轻轻咳了两声:“好,那微臣不开玩笑了,殿下同我去寒梅园吧。”
*
寒梅园离垂阳宫不远,这边的宫人也少,陆幼棠看裴映秋走路时手里一直抱着袖炉,问:“你很冷吗?”
裴映秋道:“还好。”
这袖炉是陆幼棠送给自己的,很是小巧玲珑,以前她从没用过。
陆幼棠眼尖,低头时忽然看到裴映秋的手腕处系着一根红绳,她疑惑道:“殿下还戴了首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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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饰?”裴映秋垂眸,然后抬起手腕,“太傅是说这个吗,这是我从小便有的东西。”
“我听老太监说这好像是我娘亲留给我的,”裴映秋的声音很低,“我没见过我娘亲,只知她是冷宫里的一个无名宫女。”
陆幼棠这才看清裴映秋腕上戴的是什么,两根细细的红绳交错拧在一起,上面缀着一颗小小的金铃。
乍一看还以为是寻常事物,但是这金铃并不简单,因为下面还刻着清晰的图案——一只正欲腾飞的火凤凰。
如果不仔细瞧是发现不了的。
陆幼棠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在脑海里呼叫系统:【系统,系统!别装死了!】
系统上线:【滴滴滴,您有什么问题吗?】
陆幼棠:“反派手上戴着的是什么东西?我怎么记得好像是晏国的图腾啊!”
系统反应了一会儿才回答:【您的记性真好呢,这正是晏国的图腾哦。】
系统:【裴映秋的真实身份是晏国唯一的皇室血脉,她后颈也有一处特殊的六瓣桃花胎记,在之后的剧情里,晏国会派人寻找多年前先帝的遗腹子,图腾和胎记是使臣认出裴映秋的标志之一。】
系统话锋一转:【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哦,您的任务是感化裴映秋,最后让她自愿献出或者强制献出心头血医治主角,这些支线剧情您随便了解一下就可以。】
陆幼棠:“……”
又提那个该死的任务。
陆幼棠到现在为止还没见过唐云邈,而且最关键的是原主曾经给唐云邈告白然后被狠狠拒绝,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如此尴尬的事。
算了,先不考虑了。
陆幼棠恢复神色,对裴映秋道:“如果真是你娘亲留给你的,那这个红绳对殿下很重要了。”
裴映秋点头。
陆幼棠道:“天底下没有娘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的,无论身份高低,微臣都相信她对殿下的爱不比别人少,”她的声音很轻柔,“殿下要好好保管才是。”
听到这些话,裴映秋心里漾起浅浅的波澜,手腕的红绳似乎有了不寻常的温度,她“嗯”了一声。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这才到了寒梅园。
现在是中午,难得的好天气,园里红梅簇簇,迎着清列的微风,能送来一阵幽然的香。
不远处还有一处小小的凉亭,陆幼棠和裴映秋走过去坐下,裴映秋神色平静,陆幼棠也没再说话,两人只是一起欣赏园中的美景。
时间仿佛变慢了,空中的云也静止,不再慢悠悠飘荡。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宫女忽然小跑过来,行礼道:“殿下,陆太傅。”
陆幼棠示意她起身:“什么事?”
宫女神色犹豫:“太傅,徐掌院已经月余没见过您了,他让奴婢来传话,问您何时去上书房教课……”
闻言,陆幼棠猛地被呛住:“咳咳咳——”
裴映秋下意识关心:“你还好吧?”
“没、没事。”陆幼棠摆摆手,一脸尴尬。
淦。
翘班还是被发现了,这段时日自己不曾缺席早朝,唯有上书房的授课是能逃就逃。
8. 叛逆反派
也不知道是原主的工作太清闲还是怎么回事,一个月都没人管她,现在手握上书房大权的徐掌院派人来找她,估计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你真的没去上书房吗?”裴映秋之前还以为陆幼棠是在骗她,如今听到宫女这样说,不禁皱眉,“你不怕父皇降罪?”
陆幼棠知道宣帝因为战事在前朝忙得焦头烂额,哪有功夫管皇子公主的功课,更别说上书房还有一堆教书先生可用。
而且她也问过系统,自己每天都去早朝打卡,问题不大。
“谁让我是殿下的老师呢,”陆幼棠禀用指尖挠了挠脸颊,她被那枚白玉扳指蹭到,传来丝丝凉凉的触感,“肯定想多陪陪你嘛。”
根据原书剧情,原主不仅是裴映秋的授课老师,而且还肩负日常照顾她的责任。
当然,原主没好好照顾就是了。
裴映秋听到这话似是没反应过来,半晌才缓声道:“老……太傅不用这样。”
陆幼棠:“……”
老太傅是什么鬼!
陆幼棠心里幽幽叹口气,还不准备叫我老师啊。
啧,这幼年反派有够叛逆的。
话虽如此,陆幼棠还是问旁边的宫女:“徐掌院现在何处?”
宫女低眉回答:“徐掌院在上书房等您呢。”
陆幼棠:“……”
行,逃不掉了。
陆幼棠只好站起身,颇为头疼道:“殿下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裴映秋道:“好。”
陆幼棠今天穿着一袭深绿色官服,前袍绣了青鸾衔玉的图样,她很少戴官帽,一头乌发也只是用长辫固定,最后再拿青玉发冠束起,垂下来的柔软发丝粘在雪白的颈侧,这副泠然姣好的容貌任谁看了都挪不开眼。
陆幼棠匆匆离去,裴映秋望着她的背影,默不作声。
*
徐掌院本名徐盈,家里世代为官,现在已是上书房的总掌院。
陆幼棠本以为徐盈起码有四十岁了,谁知见到真人才发现,对方竟然是个二十八的青年人。
徐盈同样穿着官服,他身材挺拔,样貌英俊,就面相来看倒是挺善良的。
陆幼棠到的时候他正在写字,执笔时,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待他抬首看见陆幼棠来了,这才停下动作,提起修长的手随便指了个位置,语气无奈:“坐。”
陆幼棠没接触过这位徐掌院,只能尽量表现得平静。
不过这位徐掌院好像没摆架子,说不定跟原主关系还不错?
徐盈从桌后走过来,随着缓慢的步伐,蓝色官服漾开流水纹:“你最近在忙什么?”
陆幼棠心想自己还是不要撒谎,免得说多错多,她老实回答:“我最近在照看五公主。”
“五公主?”徐盈挑眉,似乎对她这个回答很意外,“你怎么会去照看她?你不是对她一向不上心的吗。”
陆幼棠打哈哈:“就这一个学生能不上心吗……”
徐盈:“裴映秋是你的学生,唐云邈就不是了?”
陆幼棠一滞。
糟糕,差点儿忘了,徐盈作为上书房掌院,肯定知道原主有两个学生,自己怎么在他面前装起来了。
陆幼棠含糊道:“当、当然是了,只是唐云邈在外监修水利好几年,我一时忘了而已。”
徐盈深深看了她一眼:“怪不得,她的信都寄到我这里了,”说罢,从袖子里拿出一纸信封递给她,随口道,“给。”
陆幼棠:“……?”
陆幼棠:“啊!!!”
她突然惊叫出声,把徐盈吓了一跳,徐盈拧起眉毛:“你怎么回事,激动什么。”
她能不激动吗?这信里万一又写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岂不是人人都知道原主是舔狗了?
陆幼棠颤着声线问:“徐掌院,您没看吧?”
徐盈:“……你叫我什么?”
陆幼棠:“徐、徐掌院啊……”
徐盈愣了几秒,竟然笑了:“以前没大没小地叫我徐盈,现在懂礼貌了?”他将信封放在陆幼棠的脑袋上,转身,“我可没有私拆他人信件的习惯,你自己看吧。”
听到这,陆幼棠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被看到,要是真被徐盈看到,这官场她还能混下去吗?
陆幼棠赶紧把信藏进袖口。
自从上封“告白被拒”的信之后,陆幼棠就再也没给唐云邈写过信。一是她尴尬得头皮发麻,二是唐云邈目前也没出什么意外,应该不需要她格外关怀,免得人家又以为自己对她图谋不轨。
“还有,”徐盈道,“这段日子你一直不来上书房,朱先生他们都有意见了。”
“下周起你要来教课,你若是关心五公主,就把她一起带过来授课。”
陆幼棠赶忙回答:“好的。”
徐盈回到桌前,抬手斟了两杯茶。
茶面的热气消散,飘香陡然转淡,徐盈开口:“我听说上个月你救了太医院的一场大火?”
“也不算救吧,只是不想宫里有意外发生……”陆幼棠微微愣了两秒,“徐掌院是如何知晓的?”
徐盈端起茶杯,淡淡道:“梁太医告诉我的,你不是还救了她吗?”
梁晚月……
如果不是徐盈提起,陆幼棠差点儿忘了这件事。
说起来她还要找梁晚月修复主角的药方啊!
这些时日她也和系统交流过,梁晚月与原主早已绝交,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地帮她修复药方,自己可不可以去找太医院其他人帮忙。
但是系统告诉她不可以,太医院唯有梁晚月是疮疡一科的圣手,唐云邈后期被卷入暗流,负伤严重,也只有梁晚月能看出端倪,对症下药。
陆幼棠相当忧愁。
徐盈叹气,惋惜道:“罢了,你与梁晚月的恩怨我不掺和,下周你只要准时来上书房就是了。”
徐盈也知道原主和梁晚月闹掰的事?
看来原主人品败坏,攀龙附凤真是声名远扬啊……
陆幼棠岔开话题:“我知道了掌院。”
徐盈轻轻挑起眉毛:“好奇怪,”他绕过桌案,靠近陆幼棠,眼底眸光浮动,“你今天一直叫我掌院,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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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幼棠:“……?”
这什么人啊,别人对他讲礼貌还不高兴了。
“就是,就是觉得掌院这个称呼方便一些,”陆幼棠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撇开视线,“以前的事掌院就不要再提了。”
徐盈看了她一会儿,才道:“好。”
陆幼棠倒是没多想什么,只是觉得原主人品这么差,先是抛弃旧友,再是单恋学生,后又虐待公主,居然还有掌院在这给她护短,难怪她一个月没来上书房都没事。
徐盈脾气也太好了吧。
两人正喝茶,忽然有小太监从门外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急道:“掌院,三皇子他们出事了!”
徐盈闻言,立刻变了严肃的表情:“出什么事了。”
皇子和公主一般都被养在上书房附近的宫殿,宣帝自登基以来,一直在处理朝政战事,很少召见他们。
所以只要不是特别严重的问题,这些太监都会优先通知上书房的教书先生,毕竟他们是养大皇子和公主的老师。
陆幼棠本来在慢悠悠地品茶,蓦地听到小太监说出“五公主”这三个字,险些一口茶呛过去。
她登时将茶杯放下,紧张且焦急道:“你好好说,裴映秋怎么了?”
“幼棠,”徐盈蹙眉,“注意分寸。”
再怎么样也不可直呼公主名讳。
小太监低头:“奴才刚刚经过寒梅园,本想取些雪水,谁知正好看见三皇子的人和五公主起了争执,然后,然后……”
陆幼棠:“然后怎么了?”
小太监:“然后奴才听到三皇子和五公主说话,还没怎么样呢,三皇子就被五公主打了!”
裴映秋打人了?
陆幼棠马上紧张起来,根据原书剧情,三皇子裴承羽可是柔妃的儿子,柔妃得宣帝宠爱,裴承羽更是目中无人,若是裴映秋把他给得罪了,肯定会有大麻烦。
不行,她得去看看。
陆幼棠立刻转身,赶去寒梅园。
*
寒梅园离上书房不远,陆幼棠和徐盈急忙往那赶,谁知转身过假山时,竟不小心撞到了人。
陆幼棠被撞得眼前发懵,她“嘶”了一声,揉了揉疼痛的脑袋,这才看清面前的人——
“……梁、梁太医?”
梁晚月提着药箱,似乎刚给人诊完脉,她看到陆幼棠同样愣住,可表情又变得冷硬:“怎么走路的,这么着急做什么?”
陆幼棠实在没时间多说什么,她跟梁晚月匆匆道了歉,立马又往寒梅园跑,由于太过着急,膝处的官袍都飞起弧度。
梁晚月听到陆幼棠的“对不起”,整个人十分震惊,她转头问徐盈:“怎么回事,她急着去干什么?”
徐盈说:“三皇子和五公主在寒梅园起了龃龉,好像还动手了。”
梁晚月皱眉:“受伤了吗?”
“不知道,我也得过去,”徐盈拍拍梁晚月的肩,缓声道,“我已封住消息,暂时不要告知陛下。”
梁晚月想了想,道:“正巧我刚给太后请完平安脉,现在没什么事,我也跟着去看下吧。”
9. 重要信物
寒梅园
裴映秋面无表情地看着裴承羽在冰面上摔得四仰八叉,嘴里不停“哎呦”叫着。
周围人哄笑出声,有些不敢笑的小太监表面佯装镇定,但嘴角的弧度根本藏不住。
裴承羽是柔妃唯一的儿子,虽然柔妃的父亲只是个普通文臣,但宣帝十分宠爱她,再过几年说不定就要封上贵妃。
他一向是娇生惯养,备受宠爱,然而眼下裴映秋却让他在众人面前如此出丑,他心里愤恨极了。
半个时辰前——
裴映秋独自在凉亭坐着。
她感觉到久违的放松,大概是因为梅景很好,连寒香都是扑鼻的。
谁知这样宁静的时刻没一会儿,寒梅园就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裴承羽带着裴玄柬和侍读走来,一群人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三皇子裴承羽身穿华贵的暗紫服饰,发冠束得很高,身材胖墩墩的,就像一只圆皮球。
跟在他身边的六皇子裴玄柬则高高瘦瘦,是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
一行人估计是来寒梅园游乐的,裴映秋对这种所谓的“兄弟手足”没兴趣,根本连头也不回。
但裴承羽还是看到自己了,他眼中的嫌恶不掩分毫,嘴里嘲讽道:“呦,这不是宫女所生的贱坯子吗,怎么会有这么高雅的兴致来逛寒梅园?”
裴承羽自识字起,就仗着宫中的势力无法无天,而裴映秋母家单薄,娘亲仅是冷宫里的一个无名宫女,所以裴承羽对她从来都是横行霸道。
他看人下菜碟惯了。
裴映秋知道裴承羽就想看自己被惹急了的样子,所以并不打算上他的当。
更何况裴承羽是仗着柔妃的势力,实际为人却是草包一个,只会张嘴逞英雄。
裴映秋不理会这些恶言恶语,继续一个人坐着。
她的力量还不够强大,没有得到去骑射场学习演练的机会,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韬光养晦,收敛锋芒。
然而裴承羽见裴映秋懒得搭理自己,马上就感觉丢了面子,心里非常不痛快。他对旁边的裴玄柬说:“六弟,你看这贱坯子不理我们,我们要不要给她个教训?”
裴玄柬简直是裴承羽的狗腿子,一副趋炎附势的做派,他连忙说:“三哥怎么说,小弟就怎么做。”
裴承羽在裴玄柬这找回了自信,心想这宫中谁不知道他母妃受宠,搞垮裴映秋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于是他想了想,绕到裴映秋的面前,故意将尾音拖得绵长,惺惺作态道:“五妹今日若是肯恭恭敬敬叫我一声三哥,从今往后我们便带你一起玩了。”
看似释放善意,实际的潜台词却是根本瞧不起裴映秋。
裴映秋怎会不明白,她抬起潋滟的双眸,启唇道:“你也配?”
裴承羽瞪大了眼睛,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忤逆自己,他气结:“你——!”
裴承羽确实没什么脑子,只有一股蛮劲。他登时要冲过去打人,谁知裴映秋往后一躲,顺势抓住旁边垂落的梅枝。
冬日的红梅格外茂盛,上面堆满了厚厚的积雪,裴映秋只是轻轻一拽,再松手,那枝条就不偏不倚地打中裴承羽的嘴巴,接着整捧雪都“哗”地一声掉进了他的颈窝里。
“啊!!!”裴承羽的嘴被打肿了不说,脸还冻得惨白,浑身打哆嗦。他连忙往外掏雪,可他动作太急了,脚底一滑,又向后摔了个四脚朝天。
冰面结实,这一声砸下去,枝头的雪落得更欢了。
众人见状捂嘴偷笑,裴映秋唇角难得勾起弧度。
她本身就长得漂亮,垂着眸子看人的时候,眼底好似盛着细碎的冰霜。
裴承羽仿佛受到奇耻大辱,他一蹦三尺高,恶狠狠地对太监们喊道:“你们傻站着干吗?!还不赶紧把这混账东西给我抓过来!”
太监们虽然知道五公主不受宠,但也不敢直接跟皇室血脉过不去,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见着气氛越来越凝固,裴承羽更是火冒三丈。他把雪抖干净了,看到裴映秋手里攥着的袖炉,好像抓到了什么把柄,怒道:“你个贱坯子也配用这么好的东西?!”
说罢,他便像狼狗一样猛地扑向裴映秋,要抢她手里的袖炉。
裴映秋侧身躲避,目光漠然。
她不想把袖炉给他。
这是陆幼棠每晚都会塞进她被褥里的,她已经用了整整一个月。
太监们焦急地望着,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他们身为奴才再怎么样都和皇室尊卑有别,不敢贸然去得罪任何一个人。
就在两人争夺的时候,陆幼棠赶到了,她看到这一幕,严肃道:“住手!”
可此时裴承羽已经狠狠扭住了裴映秋的手腕,裴映秋吃痛,当机立断去踹他的膝盖,谁曾想这一抢一夺,裴承羽直接把裴映秋手腕上的红绳金铃给拽断了!
陆幼棠:“!!!”
淦!
那是反派的信物!
徐盈就跟在陆幼棠身后,裴承羽原本听到陆幼棠的声音还不当回事,可待他看到是掌院来了,心中多少有些犯怵。徐盈官职很高,在宫里人脉也广,如果自己把他的关系搞坏了,那到时候外祖父升职无望。
他咬咬牙,松开了裴映秋,可红绳还在他手里。
裴映秋神色一变,立刻要去夺,谁知裴承羽仿佛看出来这东西对她很重要,转手就朝凉亭旁边的湖水一抛。
冬天的湖面并未结冰,只是冒出丝丝寒气。
因有物件突然落下,湖面荡起小片清寂的水纹。
红绳就这么被扔进冰湖里了。
裴映秋第一次在裴承羽这种垃圾面前露出怔忡的表情。
裴承羽见了,得意且卑劣地大笑:“哈哈哈哈哈贱坯子,让你和我作对!活该!”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陆幼棠根本来不及反应。
怎么办,裴映秋的信物被丢到冰湖里了,这关系到后面的剧情啊!
系统听到陆幼棠的心声,上线提示道:【反派的支线剧情不重要哦,就算丢了也没关系,您不必在意。】
陆幼棠焦虑道:“裴映秋后来被晏国使臣带离就是靠她娘留给她的信物和胎记,怎么会不重要!”
系统还是重复:【这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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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支线剧情哦,您不必在意。】
陆幼棠:“……”
只是支线剧情吗?可是她们今天才对过话,裴映秋跟她说,这条红绳金铃代替她娘亲一直陪伴她,对她很重要。
很重要……
想到这,陆幼棠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毫不犹豫地俯身跳进冰湖里。
“扑通——”
岸上所有人都震住了。
裴映秋的瞳孔一瞬间放大,不受控制地喊出那个名字:“……陆幼棠!”
冰湖冷极了,每游一寸,都好像有冰碴围绕在自己身侧,陆幼棠只能冷静,她此刻脸颊两侧被冻得通红,手指不受控制地麻木发抖,呼出的白雾仿佛能结冰。
她隐约听到岸上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什么“陆幼棠”“陆太傅”“陆稚安”通通喊了个遍,可就是没听到那句“老师”。
算了,原主那样折磨裴映秋,裴映秋肯定不会担心她的。
不过也是自己不好,把幼年反派一个人留在这里太久了。
红绳就在湖面上漂浮,陆幼棠觉得自己的腿跟灌了铅一样,她拼命往前游,偶尔有零星冰沫呛进自己的喉管,火辣辣地疼,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一寸,又一寸。
眼见着她终于够到那条鲜艳的红绳,她立刻紧紧攥进手里。
拿到了!
陆幼棠心里涌上一层欣喜。
她马上转身往回游,但是冬日的湖水实在寒冷刺骨,好像有几百把钝刀慢慢地割,就算陆幼棠游得再快,在返程靠近岸边的时候,还是因为太累太冷支撑不住了。
她艰难地抓住泥土,寒气顺着毛孔钻进血管,胳膊以下似乎失去了知觉。
好冷,真的好冷……
这是陆幼棠脑海里最后一句话,紧接着她陷入了昏迷。
……
徐盈力气大,将陆幼棠一把拽上来,早已站在一旁等候的裴映秋神色焦急,她想也不想地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到陆幼棠身上。
看着陆幼棠整个人湿淋淋的昏厥模样,裴映秋的脸色苍白无比。
在陆幼棠跳下去的那一瞬,好像有根重刺扎在了她心里。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为了替她把娘亲留给她的东西拿回来吗?
旁边的梁晚月俯身迅速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一粒红色药丸塞进陆幼棠嘴里。
“……唔!”陆幼棠霎时清醒。
什么玩意儿这么苦!
没被冻死,也要被苦死了!
她“呜呜”地叫了两声,好像在表示抗议。
“别动,”梁晚月咬着牙,表情依旧冷硬,只是眼底藏着一丝看不见的情绪,“我给你喂了一粒驱寒丹。”
这粒驱寒丹终于让陆幼棠短暂回神。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裴映秋也在自己旁边。
幼年反派也来了?
于是她偷偷摸摸伸出手,将红绳塞进了裴映秋的掌心,同时露出一个柔和温暖的笑——
“殿下,你的东西。”
然后彻底晕了过去。
10. 挺好看的
陆幼棠醒来的时候是在后半夜,床旁边站着裴映秋,徐盈还有梁晚月。
她一睁眼,便看到梁晚月在她手背上扎针。
陆幼棠:“?”
好痛啊!
徐盈见陆幼棠终于清醒,笑道:“看来梁太医的医术还真是高超,几针下去你就醒了。”
梁晚月面色平淡:“这没什么。”
裴映秋在一旁垂着眸,咬着嘴唇不知道该做什么。
陆幼棠想起身,结果刚一掀开棉被,梁晚月就按住她的肩膀:“你老实躺着。”
陆幼棠还是担心裴映秋的红绳究竟拿回来了没有,她昏迷之前好像记得自己塞进她手里了?
“殿下还好吗,”陆幼棠转头轻声问,“有没有受伤?”
裴映秋听到那句熟悉的“殿下”,心里升起一丝久违的安心。
她许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五殿下与三皇子之间不过是小打小闹,出不了什么大问题,”徐盈说,“倒是你,大冷天跳冰湖,你还要不要命了?”
陆幼棠含糊道:“没、没想那么多……现在无事就好。”
徐盈身为言官,职位比陆幼棠高,家里长辈又是社稷重臣,不管是在朝堂还是上书房他都有足够的话语权,教育皇子和公主是很平常的事。
他对裴映秋道:“五殿下以后切记不可鲁莽行事。”
裴映秋低低“嗯”了一声。
徐盈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准备离开,梁晚月似是不放心,拧着眉头对陆幼棠说:“我给刘喜拿了几帖药方,让他按疗程煎给你喝。”
陆幼棠点头,诚恳道:“多谢梁太医。”
梁晚月听到她这样说话,浑身有些不自在,干巴巴道:“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
人情?
陆幼棠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她想起来了,梁晚月该不会是说太医院火灾的事吧。
这都一个多月了,她还记着呢?
陆幼棠只好笑了,笑容看起来格外恬静:“是我的错,梁太医医者仁心,说‘谢’字就太见外了。”
梁晚月怔了怔,似乎对陆幼棠的笑有些迷茫,但她马上又摆出那副僵硬的表情:“好生歇着吧。”
说罢,便提起药箱迅速走了。
慰问的人渐渐离去,转眼间,垂阳宫只剩下陆幼棠和裴映秋。
这里恢复了安静。
陆幼棠率先打破沉默,说:“殿下,你的东西呢?”
裴映秋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她伸出自己的手,那截皓白的手腕上系着红绳,上面缀了一颗漂亮的金铃。
“太好了,没有丢,”陆幼棠的声音很温柔,清湛的眸子不藏私心,“殿下今后可要好好保管,再不要被他人夺去了。”
“嗯。”裴映秋抿了抿自己的薄唇。
再怎么样,她听到这样轻柔的话,都有些恍惚了。
以前的陆幼棠会为自己做这些吗?
这一个多月来,她给自己上药,做饭,买冬衣,今日为了给自己捡回红绳,甚至不顾湖水冰冷,直接跳下去了。
她是不是……真的改变了?
就像她说的那样,以前只是被坏太监蒙了心,所以才会不断苛责自己。
如今幡然醒悟,自己又是她唯一的学生,她想要好好地照顾自己?
可自己……当真能原谅过去的那些伤痛吗。
裴映秋闭着眼睛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她坐在床沿,轻声问:“太傅……为何要替我捡回红绳?”
因为那是你的支线剧情啊。
而且你又是小可怜,现在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
这些话陆幼棠当然不能直说,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认真道:“这其实是你娘留给你的遗物吧。”
裴映秋愣愣地抬起头。
陆幼棠说:“殿下自小没有见过娘亲,一定很想念她吧……微臣也有娘亲,只是她去世得早,还来不及尽孝,所以很能体会殿下的心情。”
这话是真的。
陆幼棠在现代是寄养在亲戚家的,她父母去世得早,毕业后就赶紧出来工作了。
没想到还没工作一年,就被系统选中了。
如今穿进书里,看到和自己相似经历,又惨遭虐待的裴映秋,她心里不免多了几分怜悯。
裴映秋说:“太傅的娘亲……也不在了吗?”
陆幼棠颔首。
裴映秋喃喃道:“想不到太傅竟与我同病相怜。”
陆幼棠“唔”了一声,她说起这事并不是想让裴映秋难过,只是想拉近与她的距离,可裴映秋好像还真为此微微动容了?
看来自己跳湖这件事做得还是有意义的嘛。
陆幼棠低头,正想再说点儿什么,忽然看到裴映秋手腕处磨破了皮,冒出丝丝血珠,顿时蹙眉:“殿下,你受伤了?”
裴映秋疑惑地垂眸,才看到自己的皮肤确实在流血。
“哦,这是和裴承羽拉扯之间弄的,”裴映秋遮住自己的手腕,“没什么事,过几天就好了。”
陆幼棠知道在原书的剧情里,裴映秋十分憎恨这几个皇兄皇弟,但具体是怎么将他们铲除的作者并未细讲,因为作者花了整整十几万字描写唐云邈是如何在外打怪升级。
毕竟唐云邈才是主角。
陆幼棠不由分说地拉开她的衣袖,道:“受伤了不能忍着,要告诉我。”
裴映秋随口道:“没事,习惯了。”
陆幼棠一噎,想到以前原主也是这样折磨裴映秋,所以裴映秋才养成这种默默忍受疼痛的性格吧。
唉,原主造孽啊。
陆幼棠下床,走到多宝阁处翻找:“我记得我之前把府里的药箱拿来了,殿下稍等片刻,我给你涂药。”
裴映秋没多说什么,她静静看着陆幼棠的背影。陆幼棠的身形仿若琼枝玉树,清瘦的脊梁撑着碧色的官袍,步履蹁跹间都显出十足的昳丽。
她知道,陆幼棠长得非常好看,只是今日她说的那句“浓颜”是什么意思她还不太理解。
或许是指自己和她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吗?
陆幼棠不知道裴映秋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翻到了止血粉,高兴道:“殿下,我找到了。”
她转身过来,看见裴映秋正望着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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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有些奇怪:“殿下?你怎么了?”
裴映秋回过神:“没什么,只是在想事,”她坐在床沿,给陆幼棠让开一个位置,“你涂吧。”
“好。”陆幼棠本就是偏轻松的性格,她走过去坐下,拿过裴映秋的手臂开始涂药。
那枚冰凉的白玉扳指又开始在裴映秋眼前晃了。
裴映秋紧紧盯着:“这枚白玉扳指是父皇赏赐给太傅的吗?”
陆幼棠的手一抖,差点把药粉洒出去。
怎么回答?这枚扳指在原书里可是被裴映秋捏得粉碎,而且原主的两根手指还被剁了!
想到这,陆幼棠只能含糊道:“对、对啊,”她尴尬地笑,“陛下给上书房的每位老师都赏赐了。”
裴映秋“哦”了一声。
陆幼棠看裴映秋没什么表情,立刻说:“要是殿下觉得刺眼我就不戴了。”
开玩笑,她现在要做良师,不想被剁掉两根手指!
裴映秋皱起秀眉:“没觉得刺眼。”
陆幼棠胆战心惊地问:“真的吗?”
裴映秋薄唇抿着:“嗯,”她随口补充,“还挺好看的。”
陆幼棠的手指修长白皙,再搭配少见的帝师之物,确实添了几分教书气韵。
这一下倒把陆幼棠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咳了咳,继续给裴映秋上药:“好吧,殿下这几日不要碰水,免得伤口发炎……”
裴映秋问:“你是要回上书房了吗?”
陆幼棠:“?”
裴映秋抽回自己的手:“徐盈找你肯定有提起这件事吧。”
“是啊,徐掌院确实让我下周回上书房授课。”陆幼棠想起这事颇为头痛,说起来她根本不知道原主是教什么的,四书五经?贞观政要?还是琴棋书画?
裴映秋听到这话有些犹豫,道:“那……”
“殿下想和微臣一起回上书房学习吗?”陆幼棠微微一笑,似乎猜到了裴映秋的内心。
裴映秋怔住,她有些不敢相信:“我也可以去?”
之前因为在冰窖罚跪的事,裴映秋已经许久没回上书房了。
陆幼棠说:“当然,”她站起身,伸出手想揉揉裴映秋的脑袋,“不过得等到下周才行。”
她的手放在裴映秋脑袋上,裴映秋竟然没有躲开,反而抬起眼睛,像一只敏感疑惑的小鹿:“太傅这是做什么?”
陆幼棠心里一喜。
除了治伤擦药,幼年反派居然不抗拒自己的接触了?
看来今天自己为了裴映秋跳湖这件事,在她心里留下了很大好感。
陆幼棠立刻对系统炫耀:“幸好我替裴映秋把信物找回来了!你看距离感化反派又进一步!”
系统“滴滴”了半晌,只给她打出来四个大字:【主角为重。】
陆幼棠:“……”
果然,只要一有机会系统就会提起唐云邈。
对了,说起来徐盈给她的那封信还被她藏在袖子的夹层里,没拿出来看过呢。
陆幼棠捂了捂自己的衣袖。
该死,都怪原主做主角的舔狗,害她现在也不敢给自己的学生回信了。
11. 给你礼物
陆府。
微弱的烛火在绒芯上轻轻跳跃,陆幼棠坐在红木雕花桌旁,一边扶着额头,一边看那封信。
信里寥寥数语,唐云邈基本是说这段时间在外监管水利的琐事,又说自己被封为巡河督御史,再过三四年就会回京城了,让陆幼棠不要担心她。
陆幼棠仔细琢磨,觉得时间确实还长。在宣帝不召唐云邈回京的前提下,离唐云邈被卷入河底暗流还有好几年,她现在焦虑的是如何把主角和反派的关系搞好,以及怎么去找梁晚月修复药方。
想到这,陆幼棠决定提笔写些官方话。
总之先让唐云邈在外面安心工作。
古代的字很难写,还好陆幼棠穿过来后,也神奇地复刻了原主的撰写笔迹。
大概是系统给她的一个金手指吧。
陆幼棠写到末尾,又补充了两句——
“云邈,这段时间不用再寄信给我了,我需要先照看五公主。”
“五公主是你离开之后我新收的学生,长得很漂亮很可爱。”
为了搞好两人的关系,让裴映秋在唐云邈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陆幼棠用尽了毕生的词汇去夸裴映秋。
什么“乖巧伶俐”、“善良认真”、“懂事听话”,总之就是自己非常喜欢这个孩子。
当然,在主角面前这么夸未来的终极大反派,陆幼棠还是多少有些心虚的。
天杀的系统。
搞好主角和反派的关系防止世界线毁灭,这任务有多艰难你知不知道啊!
陆幼棠一边吐槽,一边绞尽脑汁地写完这封信,然后认真把它收好。
信从这里送到东柳州少说也得几个月,唐云邈能一个月寄来两封,估计是路上耽搁太久,然后又不知为何辗转到徐盈手里了。
古代不仅医疗条件一般,连通讯工具都很落后。
陆幼棠心想自己还得慢慢习惯。
她叫来门外的刘喜,将信递给他,吩咐道:“把这封信寄给唐云邈,记住,要准确无误地送到她本人手上。”
“太傅不用操心,奴才肯定会帮您办好的,”刘喜拿过信封,感慨颇多,“唐督御史总有一天会明白您的心意的。”
陆幼棠:“……”
好想说脏话。
陆幼棠一个头两个大,摆摆手:“赶紧下去。”
刘喜转身,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太傅,您前些日子吩咐奴才帮您制备的弓箭,奴才已经找人做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做好了?”陆幼棠一喜,“行,带我去。”
给裴映秋的弓箭终于做好了,可以带她去骑射场了。
裴映秋天资聪颖,箭术精湛,只需稍微努力,箭法就能到达其他皇子公主望尘莫及的地步。
陆幼棠跟随刘喜离开府内,来到后花园。现在天幕低垂,漆黑一片,后花园又种了数十棵枝叶繁茂的松树,陆幼棠有些看不清了。
陆幼棠无奈道:“你就不能选个好点儿的地方。”
刘喜不好意思地挠头:“府外宽敞,我怕太傅拿不稳弓箭伤着了。”
两人走到假山附近,几个家仆已经举着灯笼站在那里等待许久了,陆幼棠走近,家仆恭敬行礼:“陆太傅。”
陆幼棠垂下眼眸,说道:“辛苦你们了,东西呢?”
家仆连忙从身后的金盒中拿出一把朱红色的弓箭——
此弓总长三尺二寸,箭身轻盈,尾部有用金丝绞成的弦槽,陆幼棠将它拿在手里,感觉不错。家仆又介绍道:“太傅,这把弓箭是用上好的紫杉木所制,弓弦则配了少见的棕鹿筋,开合十分顺手,很适合十五六岁的孩子。”
裴映秋今年不过十五岁,给她正好。
陆幼棠点点头:“箭羽呢。”
“在这里,”家仆把箭筒递给陆幼棠,里面约摸有十几只长箭,“太傅,按您的吩咐这都是用雁翎和青铜做的。”
一般古代的弓箭都使用青铜,箭尖再刻上特殊螺旋纹,这样射中猎物的时候箭羽就不会弹飞了。
陆幼棠感觉刘喜这事办得还不错,说道:“行,带着他们去库房领赏吧。”
刘喜高兴道:“是,多谢太傅。”
陆幼棠掂了掂那把长弓。
改天找个时间送给裴映秋吧。
*
日子就这样过了几天。
大概是有徐盈压着,所以裴承羽没有再来找裴映秋的麻烦。陆幼棠知道裴承羽是个不太好对付的皇子,他年龄比裴映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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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格又恶劣,最关键的是他母妃柔妃深受宣帝宠爱,所以陆幼棠不好做什么。
但裴映秋那天在寒梅园被欺负,陆幼棠也不想就这么算了。
还是得提升裴映秋自己的能力才行,这样以后才不会有人欺负她。
陆幼棠这样想着,很快便来到了垂阳宫。
垂阳宫已经让人好好打扫过了,宫殿虽小,但现在显得无比整洁,陆幼棠走到内殿,轻轻敲门:“殿下,微臣来了。”
裴映秋很快便来开门,她看到是陆幼棠,漆黑的眼瞳浮动星芒:“太傅?”
陆幼棠微微一笑:“殿下在做什么呢?”
裴映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没什么……只是在写字。”
写字?
陆幼棠略微疑惑,她走到桌案前,才发现桌案前堆放了一本本厚厚的书籍。
裴映秋解释道:“太傅不是说要带我回上书房吗?我想起前些日子朱先生布置了不少功课,就打算这几天加紧完成。”
陆幼棠:“!”
太好学了吧。
她低头看着宣纸上裴映秋写下的字迹,笔锋清晰有力,清竣不凡,跟原主比差不了多少。
十几岁的孩子写字这么好看,看起来幼年反派在不仅在武艺上有天赋,学习上也很有天赋嘛。
“我写得不好看,太傅别看了。”裴映秋走过去把功课收起来,耳垂微红。
自从跳湖事件后,她和陆幼棠说话更多了,她道:“太傅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
幼年反派还不好意思了。
陆幼棠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多少都有一些自尊心,她便不再管功课,笑道:“殿下今晚想不想去骑射场?”
“骑射场?”裴映秋疑惑地眨了眨纤长的睫毛,“那个地方应该离垂阳宫很远吧。”
陆幼棠道:“还好,可以坐马车过去。”
裴映秋显得有点儿踌躇:“可是……去哪里做什么?”
陆幼棠轻轻咳了一声,转手从身后拿出来一个东西,刚刚裴映秋光顾着自己的功课,没发觉陆幼棠带了礼物。
裴映秋看到后微微怔住:“这是什么?”
陆幼棠笑道:“是微臣送给殿下的礼物,一把弓箭。”
12. 耳垂微红
裴映秋犹豫着拆开,的确是一把崭新的朱红弓箭。
弓身格外漂亮轻盈,一看便知是用上好的材料打造,箭羽用了雁翎,摸起来柔软而不失雪亮。
“这、这是你给我做的?”裴映秋的表情愣住了。
陆幼棠诚恳道:“是微臣吩咐工匠制做的。”
“可是这个弓弦看起来很特别,”裴映秋的指腹抚过弦槽,喃喃道,“以前我曾见过裴承羽他们在骑射场演练,那个时候我没有机会上场,只能在旁边看着。他们用的弓弦大多是麻绳……至于太傅制作的这个,我从未见过。”
陆幼棠奇怪问道:“为什么不能上场?”
裴映秋似是自嘲:“父皇不看重我,别的骑射师父就说我没有天赋,我自然没什么机会了。”
唉。
果然是小可怜反派。
陆幼棠心底一软,说道:“没关系,微臣带你去,”她将箭筒一起递给她,“不过殿下真聪明,弓弦确实不是普通的麻绳,而是少见的棕鹿筋。”
裴映秋眨了眨眼睛:“棕鹿筋?”
“正是,”陆幼棠知道刘喜他们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制好这一只弓箭,高兴道,“找了一个多月,总算找到合适的了。”
裴映秋从不知陆幼棠私底下居然为她做了这么多,即便以前她那么反感这个人,听到这话,心底也不禁为之敞开柔软的裂口。
在这人给自己送药治伤的初期,她也想过陆幼棠是虚情假意,是想骗她上当然后用更残忍的手段折磨她,所以她当时不想信任也不愿信任,甚至还想过以后杀了她。
可现如今的相处,却让她感觉事情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不仅仅是这份特别的礼物,而是她好像体会到信任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
“殿下?你怎么又在发呆?”陆幼棠见裴映秋一直不说话,忍不住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指。
裴映秋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我在想事情。”
陆幼棠“哦”了一声,心想青春期的小孩心事就是多啊。
不过没关系,在她的感化下,幼年反派肯定会成长为真善美的好青年!
陆幼棠说:“殿下,和微臣一起乘马车去吧。”
裴映秋点点头,临出门前,她看到陆幼棠今日依旧穿了深绿色官服,连个外衣都没加,不禁蹙眉问道:“你不冷吗?”
陆幼棠低头看了看自己。
来的时候太高兴了,忘记拿大氅了。
“没事,今天天气好,不冷。”陆幼棠摆手。
裴映秋想了想,走进内室,把陆幼棠上回落在这的月牙白棉氅拿来:“太傅穿上这个吧。”
陆幼棠迷茫了一瞬,很快就想起来这是自己前些日子落水时,不小心遗落的大氅。
原来在这啊,亏她还找了好久。
“殿下有心了,还帮微臣保管衣物,”陆幼棠见状连忙接过,大氅有淡淡的香气,好像是桂花的味道,“殿下洗过了吗?”
裴映秋听到这话一滞,脸颊两侧好像浮起薄薄的红蕴,她捏了捏手指,口是心非道:“不是我洗的,是我让宫女洗的。”
陆幼棠倒没注意,她此刻美滋滋的。
这样就不用去骑射场挨冻了,太好了!
陆幼棠笑眯眯地说:“那也多谢殿下。”
裴映秋的表情很平静,她一直在盯着那把弓箭,又用手不断抚过雁翎——能看出来她真的非常喜欢。
陆幼棠觉得自己送礼送对了。
*
两人一同乘坐马车前往骑射场,陆幼棠昨晚没睡好,马车又太暖和,导致她一直昏昏欲睡。
两人经过凹凸不平的青石路时,因为速度太快,陆幼棠一不小心便挤到了裴映秋那里,见小孩被自己压到车壁上,陆幼棠连忙起身:“不好意思啊殿下,马车太颠簸了。”
裴映秋摇头:“没事。”
说起来,她已经不怎么抗拒这个人的接触了。
裴映秋问道:“太傅昨晚是不是只睡了两三个时辰?”
陆幼棠坐直了身体,皙白的颈从衣服的褶皱中露出来:“好像是,不过殿下怎么知道的?”
裴映秋说:“太傅眼下有淡淡的青痕,想必昨晚没睡好吧。”
确实,昨晚陆幼棠做梦,梦到自己不仅没找到梁晚月修复药方,想取反派的心头血还失败了,拯救主角的任务直接被系统判定失败,全员阵亡。
这简直就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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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巨大的噩梦,所以她被吓醒了。
陆幼棠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说起来系统跟她说要取裴映秋的心头血,她还没想好以后要怎么解决呢。
现阶段只能先专心感化反派,让她和主角成为好朋友,等药方修复成功后,再取反派的心头血医治主角……
陆幼棠怎么想自己都会成为这件事里的炮灰。
不过系统会给她碧叶清莲水让裴映秋从昏迷中重新醒过来,问题应该不大吧?
陆幼棠乐观地想。
骑射场很快就到了,冬天这里没什么人,四面环山,陆幼棠和裴映秋站在入口处,看到正东侧有一处华贵的观礼台,底下铺满了青石砖,漆黑的梁柱格外威严。
这处观礼台估计是给宣帝准备的,他偶尔会来这里看皇子和公主的训练。
两人一同走进去,迎面是五排柏木箭靶,靶心很高,中间是耀眼的红,再往旁边是兵器架,各种冷硬的兵器都收在里面,不过因为太久没人管,现在上面都结了一层薄薄的铁锈。
远处站着一个人,他看见陆幼棠和裴映秋,立刻英姿飒爽地走过来,尊敬抱拳:“五公主,陆太傅。”
裴映秋有些不知所措,她条件反射捏紧陆幼棠的衣袖,陆幼棠微笑着把手搭上她的肩膀:“殿下,这位是微臣的朋友,叫张遇金,是殿下的骑射师父。”
张遇金是当朝武将之一,经常在外带兵打仗,这段时间被宣帝召回京,估计是处理家事的,待不了几个月便要走。
陆幼棠本来头疼要如何给裴映秋找骑射师父入门,谁知这张遇金刚好送上门来了。
他的次子想入宫当伴读,奈何一直没有门路,便找了陆幼棠通融。
陆幼棠大喜,立刻说五公主缺个伴读,可以帮张遇金这个忙,但是唯一的要求是让张遇金在离京前,亲自给裴映秋上骑射课。
虽说是当伴读,但平日里根本不需要张遇金的次子做什么,张遇金也觉得这是好事,何况教公主骑射也是武将职责所在,他立刻和陆幼棠达成共识,今天一早便在这等候了。
“殿下,快叫老师吧。”回忆完毕,陆幼棠低头对裴映秋说。
可裴映秋垂着眸子,怎么也不肯说出那两个字。
13. 听说主角
张遇金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粗犷地笑出声,大大咧咧道:“陆太傅,我就一匹夫还叫什么老师,听着文绉绉的,叫我张将军就行了。”
“只要张将军不介意便可。”陆幼棠也不知裴映秋怎么了,明明刚刚还看着挺高兴的,为何现在就不说话了。
唉,青春期的小孩难懂啊。
陆幼棠说:“殿下,你和张将军去练习吧,微臣在围场外等你。”
裴映秋依旧不讲话,陆幼棠这才发现裴映秋从刚刚开始就抓着自己的衣袖,纤细的指尖看起来发白。
“殿下,要不我在旁边看着你?”陆幼棠试探问道。
裴映秋这才轻轻点头。
陆幼棠心想裴映秋应该是怕生人,所以才这么不情愿。
毕竟一个人在垂阳宫长大,陆幼棠也理解。
于是她便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坐下,看着张遇金给裴映秋传授箭术要领。
大概半个时辰后,裴映秋学得差不多了,开始进入实操演练。她站在柏木箭靶前,身形矜贵,目光灼灼,有凉风吹过的时候,额前漆黑如墨的发丝也弯起好看的弧度。
她一瞬间拉开弓弦,尾部的雁翎在风中如同白鹤振翅,青铜的箭尖雪亮如银,只听“咻”地一声,箭身顿时撕开凌风疾驰而去——
五十米外的茴麻红心被贯穿了!只留下一个摇摇欲坠的箭靶。
陆幼棠目瞪口呆。
反派的天赋好强啊!
这才学了半个时辰,就直接十环了?
张遇金也惊呆了,震惊之余,他夸赞道:“原来五公主天赋异禀,末将还以为您是小孩子呢。”
裴映秋用袖口轻轻擦了擦弓箭的灰尘,道:“还好吧。”
“什么还好,这简直是奇才啊!”张遇金说,“我的次子张富比殿下小不了两岁,他到现在连弓箭都拉不开,完全不及殿下的资质。”
裴映秋看起来有点儿不好意思,耳垂微微发红,她将陆幼棠送的那只轻盈的弓箭捏在手心,箭身都覆了一层薄薄的汗。
那个人正坐在不远处看她,裴映秋看着陆幼棠皎白清湛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她就恢复了神色,说道:“我还会多加练习的。”
张遇金爽快地点头,又开始认真指导裴映秋的箭术。
*
很快日暮西山,远处橘黄色的夕阳映着晚霞的余晖,也洒在了三人身上。
今天的训练算是结束了,张遇金似乎很欣赏裴映秋这个孩子,他这几年一直在外带兵打仗,不了解后宫琐事,只觉得五公主潜力非凡,是个好苗子。
陆幼棠看裴映秋有些出汗,走过去递给她一块浅白方帕,道:“殿下,今日就到这里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裴映秋接过,望着远处随劲风飞扬的雁翎,轻声道:“好。”
张遇金把身上的戎装扯去,他也是满头大汗,现下被凉风一吹,还感觉有些舒爽。
陆幼棠浅淡的眉头展开:“多谢张将军了,接下来的几个月也希望张将军能多多传授五公主。”
“哪里的话,”张遇金的皮肤黝黑,大概是在外征战,又和士兵同住所以不拘小节,他笑道,“是陆太傅的学生聪明,一点就透。”
裴映秋听着这番夸奖,寒潭似的眸子现下像是盛了一池星光。
陆幼棠的学生……
她知道自己是陆幼棠的学生。
从前听到这种话,她只会打心底里觉得恶心和反感,然而今天从张遇金的嘴里讲出来,她非但不讨厌,还有些……愉悦?
这不像她。
裴映秋清楚自己真正想做的是什么,她自小在冷宫长大,一直以来,她都认为皇位之上的那个人不配做父亲,那些所谓的三皇子,六皇子,也完全不配称之为手足,她只想变得强大,变得有力量,让曾经欺凌自己的那些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可是这段时间,陆幼棠对她做的一切,让她陷入了自我怀疑……
也许自己可以学着信任一个人,陆幼棠是真的想对她好。
裴映秋低着头,很想把这个问题琢磨清楚。
这边陆幼棠依旧在和张遇金闲聊。
张遇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过话说回来,张富的事还请陆太傅帮个忙,”他拱手,诚恳道,“太傅别忘了。”
陆幼棠示意他不必这么客气:“那是肯定的,请将军放心。”
张遇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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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先还以为五公主有伴读了呢,没想到是我搞错了。”
陆幼棠拢了拢月牙白的大氅,那圈绒毛显得她的皮肤格外白皙,含笑道:“殿下还小,没机会给她找伴读。”
“对啊,我还以为是唐云邈,后来一想不对啊,唐云邈比五公主大好几岁呢……”张遇金摸着下巴说。
陆幼棠闻言,差点儿呛住。
唐云邈比裴映秋早好几年就是原主的学生了,裴映秋那时备受冷落,一直没机会去上书房学习,等唐云邈被宣帝派去东柳州兼任巡河督御史,才总算被丢给原主。
两人目前还素不相识。
听到这话的裴映秋有些狐疑地皱眉:“什么唐云邈?她是谁?”
张遇金愣住:“殿下不知道吗?唐云邈是工部侍郎的女儿啊。”
裴映秋一直被养在冷宫,很少接触朝堂上的事,更别说朝臣的家眷儿女了。
裴映秋摇头:“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可她也是陆太傅的学……呜!”话还没说完,陆幼棠就连忙捂住张遇金的嘴,他一个大男人在陆幼棠手下苦苦挣扎。
陆幼棠满脸尴尬。
大哥你搞什么!我还没想好怎么完成任务,你就把主角提前透露给反派什么意思?
裴映秋没听清楚,只注意到陆幼棠的行为有点儿奇怪,她的眉头依旧紧皱:“怎么了?”
“没、没什么。”陆幼棠暗暗碰了碰张遇金的手臂,用眼神提示他别说话。
张遇金虽然有些迷惑,但他的嘴还被陆幼棠捂着,只能赶紧点头。
“好了张将军,今天就这样吧,”陆幼棠松开张遇金,“天色不早了,我要带殿下回宫。”
裴映秋也说:“多谢张将军教我箭术。”
张遇金连忙道:“不客气,那明日我还在这里等殿下和陆太傅。”
冬日的夕阳远远望去越来越漂亮了。
陆幼棠转身,带着裴映秋离开,她一边走一边想,今天张遇金的话其实也是侧面提醒她了。
她得抓紧时间让裴映秋知道唐云邈的存在,搞好两人的关系。
这样主角和反派才能和平相处,故事里的世界线也不会崩塌了。
14. 场地雨落
这段时间陆幼棠一直陪裴映秋在骑射场练习。
张遇金是个非常负责的人,他不仅传授裴映秋箭术,还教她如何训马、骑马。
而陆幼棠在系统的帮助下,也终于弄清楚原主在上书房是做什么的了。
简单来说就是教导皇子和公主礼仪方面的知识,这个工作不难,而且十分清闲,陆幼棠想了想还是打算等开春再带裴映秋回上书房。
毕竟她现在还在骑射场学习箭术,一心不能二用。
……
今天陆幼棠照旧带裴映秋来了。
张遇金知道自己即将离开京城,所以他得抓紧时间教导裴映秋。
可惜天公不作美,两人才刚练了没半刻钟,苍穹忽然变得黑压压的,闷得人喘不过气。有几道雷电藏在里面,仿佛瞬间就要撕开乌云,直劈下来。
张遇金松了松肩膀,抬头望天:“殿下,是不是要下雨了?”
裴映秋刚策马跑了好几圈,她转身回到演练场地,勒住缰绳,利落地跳下马:“下雨?”
陆幼棠快步走过来,她也感觉这天气有些不对劲,乌云翻涌,雷声滚动,估计过会儿就有一场瓢泼大雨。
“殿下,我们先回宫吧,”陆幼棠俯下身子给裴映秋整理凌乱的衣襟,沉声道,“马上就有暴雨,我们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裴映秋好似已经习惯陆幼棠的关心,她看着那人修长的食指轻轻抚平了自己衣裳的褶皱,问道:“我们出来的时候没有拿油纸伞吗?”
“微臣忘带了,”陆幼棠说,“清晨的阳光还挺好的,谁知道下午就变天了。”
张遇金点头:“殿下和陆太傅在落雨前快回宫吧。”
裴映秋见陆幼棠穿得单薄,也轻轻应允:“嗯,我们回去吧。”
三人告别,陆幼棠带着裴映秋往马车那里走,骑射场在离行宫很远的地方,所以她们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
陆幼棠一边走一边默念不要下雨,不然回宫的时候肯定很狼狈,结果还没走两步,星星点点的雨丝就开始落在青石路上。
再过了四五秒,雨幕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倾盆而下。
真下雨了。
这雨很急,潮湿的空气裹挟着冷风而来,砸在松树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陆幼棠下意识抬起衣袖给裴映秋遮雨,免得幼年反派被淋湿。
陆幼棠低头问道:“殿下,还好吧?”
“我没事……”裴映秋看着陆幼棠给她挡雨,自己反而被打湿了半边身子,不禁说道,“太傅不用顾着我,我没什么大问题的。”
“你刚刚策马练箭,身上一定出了很多汗,如果不小心被雨水淋到也许会发烧的,”陆幼棠认真道,“冷热交替最难受了。”
裴映秋听到陆幼棠的话,心里升起一丝浅浅的暖意,她道:“那我们快回马车上吧。”
陆幼棠颔首,护着裴映秋迅速离开骑射场。
穿过狩猎区,又走过林荫小道,两人终于在雨中找到了来时的马车。
马车停在灌木丛旁,那匹棕色的骏马看起来并不在意这场瓢泼大雨,反而在那惬意地咀嚼草料。
刘喜看到陆幼棠过来,赶忙要扶着陆幼棠乘车,陆幼棠说:“先把五公主抱上去。”
刘喜听从陆幼棠的吩咐,让裴映秋先进去,然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太傅,我们是回府吗?”
陆幼棠道:“回宫,把五公主送回去。”
刘喜面露难色:“可是现在雨这么大,等我们回去,宫门或许已经下钥了。”
什么?宫门关了?
陆幼棠诧异:“以往这个时间点刚刚好,今天怎么会提前下钥?”
刘喜道:“天气多变,宫门口的侍卫也不会一直在那里守着,必然会提前落锁的。”
这可麻烦了,陆幼棠揉了揉眉心。
裴映秋回不了垂阳宫,那能去哪里?
她思考片刻,掀开车帘,叫道:“殿下。”
裴映秋手里拿着那把朱红色的弓箭,她正在用手帕小心翼翼擦拭弓身的泥水。她听见陆幼棠叫自己,抬起湿漉漉的眼睫,朱红的嘴唇轻启:“怎么了?”
“殿下,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宫门可能已经下钥了,”陆幼棠有些犹豫不决,“如果殿下不介意,不如……去微臣府上借住一晚?”
去陆府……
裴映秋从来没想过这种事。
可是看着陆幼棠那双清澈的眼眸,以及被打湿了的深绿官袍,她竟神使鬼差地轻轻点头:“嗯,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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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爽快?
陆幼棠还以为裴映秋会产生抵触的心理,结果看起来并没有。
她立刻放松下来,心想自己跟裴映秋的相处每天都有进步,如果唐云邈也能这样,搞好主角和反派的关系岂不是指日可待。
那她的任务就不会失败了!
系统:【……】
系统似乎感应到陆幼棠的内心想法,它突然上线友善提醒道:【您别忘了您将来还要取裴映秋的心头血呢。】
陆幼棠:“……”
淦。
光顾着高兴,这事差点儿忘了。
这是所有任务里最难的一项了好吧。
陆幼棠只能回复系统:“可是药方还没修好,梁晚月根本不理我。”
系统:【这个系统帮不了您哦,您需要自己想办法,太医院只有梁晚月才能修复主角的药方。】
陆幼棠:“……”
要你有何用!
陆幼棠阖起眼睛,果断把系统赶出脑海。
她转身看见一旁的裴映秋还在专心致志地擦拭箭翎。
幼年反派的脸很白皙,可能是最近天天吃她做的饭的缘故,面容看起来没那么清瘦了,她的眉骨从近处看非常立体,每当垂眸时,都会投下一片浓密的阴影。
陆幼棠一直盯着,思绪也跑远了。
这幼年反派长得这么好看,不知道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
她有些好奇。
该不会是等比例放大吧。
裴映秋原本在安静地擦拭弓箭,可陆幼棠的视线实在难以忽视,何况她天生就比较敏感,很容易察觉到别人在注视自己。
她抬头问道:“太傅冷吗?不然把湿衣服换掉吧。”
陆幼棠回过神来:“哦,等回府再换吧,马车上不方便。”
裴映秋想了想,道:“太傅刚刚一直看我,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被幼年反派发现了。
陆幼棠知道自己不会对一个十五岁的小孩有什么想法,于是她如实说道:“微臣只是觉得殿下长得漂亮。”
裴映秋似是困惑:“漂亮?”
陆幼棠轻轻咳了两声:“对啊,看着比裴承羽那种歪瓜裂枣的长相舒服多了。”
15. 几分温暖
裴承羽个子矮,身体胖,从外表来看就像一只圆滚滚的皮球,如果听到陆幼棠形容他歪瓜裂枣,估计会把嘴给气歪。
裴映秋的唇角勾起弧度,忍不住轻轻笑了。
马车外的雨越下越大,雷声夹杂着雨声,在积水潭里溅起层层水花。
不知什么时候,裴映秋靠着鹅绒软垫睡着了,而陆幼棠撑着脸,百无聊赖地玩着手上的白玉扳指。
马车一路前行,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总算抵达陆府。
刘喜戴着斗笠,跑进府里给她们拿油纸伞。陆幼棠想叫醒裴映秋,她抬起手,却看见裴映秋枕着鹅绒软垫的脸颊发红,额头也泌出一层薄细的汗珠。
这是怎么了?
陆幼棠蹙眉,她轻轻晃了晃裴映秋的肩膀:“殿下,醒醒,我们到了。”
裴映秋一开始没回应她,等过了几秒才费力地睁开眼睛,含糊道:“是到陆府了吗。”
“对啊,快进屋换衣裳吧,这湿衣裳不能穿了。”陆幼棠碰到裴映秋的肩膀才发现,原来幼年反派也被淋湿了。
可是自己明明给她挡雨了啊?
裴映秋坐起来,眼睛闭着,频繁按揉自己的太阳穴,好像不太舒服。
陆幼棠看到她这副模样,立刻用手背测量她脸颊的温度。
这么烫!
陆幼棠心里一惊。
不会真感染风寒了吧?
裴映秋有些昏沉,可能是这一觉睡得很难受,她欲起身:“我们走吧……”
“殿下,你大概是发烧了,”陆幼棠认真道,“你先别动,等会儿我抱你进去。”
裴映秋只觉得浑身没力气,脑袋也十分沉重。她模糊看到陆幼棠焦急地唤来刘喜,又将一件厚实大氅披在自己身上,然后手一伸,就把自己稳稳抱住了。
裴映秋忽然想起那天在冰窖里,陆幼棠也是这样抱着自己的。只是那个时候自己一直冷冷盯着她,觉得她的触碰虚伪又恶心。
但到了今日,此时此刻对于她的怀抱,裴映秋却感到……几分温暖。
陆幼棠匆匆将裴映秋放在卧房,又让人拿来一件崭新的白色寝衣,然后跟身旁的侍女吩咐道:“让小厨房给五公主熬一碗姜汤。”
侍女其实并不认识裴映秋,待她知道这人是谁后,一瞬间愣住了,然后赶紧行礼:“参见五公主。”
“你下去吧。”裴映秋的眼皮抬不起来,她有些想睡觉了。
陆幼棠轻轻摆了摆手,侍女退下,裴映秋这才转头,轻声问:“太傅,你送我的那把弓箭呢?”
弓箭?
陆幼棠说:“我让刘喜把它拿到书房了。”
裴映秋知道自己发烧并非偶然,其实是因为她在下雨时为了不让陆幼棠送她的礼物淋湿,也顾不得遮雨,只想将那把弓箭紧紧藏在怀里。
于是才生病了。
陆幼棠坐在裴映秋的旁边,用手试了试裴映秋额头的温度,还是有些不放心:“殿下,微臣去找太医吧。”
“应该不用,”裴映秋生病时,眼眸看起来没那么明亮了,“只不过是小风寒而已,明天就好了。”
“那怎么行,还是得吃药。”陆幼棠想了想也只有一个人可以找了,她道,“微臣派人去太医院问一下。”
因为浑身没力气,意识也有些模糊,裴映秋便不再推脱,道:“好吧。”
*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雨终于小了。
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陆府门前。
她左手提着药箱,右手撑着伞,细雨如丝线般顺着伞檐倾泻,露出底下人的一双凤眼。
刘喜戴着斗笠,赶忙过来迎人:“梁太医,您可算来了。”
梁晚月依旧保持着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她握着伞骨的手松了几分:“陆稚安呢?”
“我们陆太傅一直等着您呢。”刘喜想帮忙提过梁晚月手里药箱,梁晚月却说了句“不必”。
陆幼棠站在卧房门外,她已换下官服,现在只穿着寻常服饰,微凉的长发不再束起,而是用一只白玉发簪轻松挽住一小部分,剩下的任由它们平铺在脊背上。
她穿的是碧藕色长裙,裙摆绣着几株并蒂莲,领口露出雪色中衣,衬得她的眸光清湛且一尘不染。
陆幼棠以为梁晚月肯定不会理她的,谁知派去太医院的小厮很快就回来了,告诉她梁太医处理完手上的药材便会来。
所以能在府中等到梁晚月,陆幼棠也很诧然。
她跟系统交流过,古代人感染风寒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得不到及时救治,真因为风寒去世的也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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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数。
系统告诉她,拯救主角的必要之一除了修复那张药方,还需要反派的心头血作为药引,因此裴映秋不能出事。
陆幼棠走到梁晚月的身边,轻轻咳了一声,道:“梁太医。”
“匆匆派人来找我有什么事,”梁晚月斜睨了她一眼,理了理衣袖,“不会是你前段时间跳湖还有后遗症吧。”
陆幼棠:“……”
看来原主跟梁晚月结的梁子还没和好。
陆幼棠沉声道:“不是我,是五公主。”
“五公主?”梁晚月露出狐疑的神情,“五公主怎么了,她不是在宫里吗?”
“她现在在我府中……这几天我带她到宫外的骑射场演练,结果今天碰巧遇上大雨,宫门落锁回不去了,”陆幼棠叹口气,“她淋雨高烧不退,我有些担心才找你来的。”
“我去看看,”梁晚月一听真有人生病了,也不浪费时间,径直往卧房里走,她边走边问,“你把五公主带出宫,有人知道吗?”
陆幼棠摇头:“殿下一直独居在垂阳宫,身边无人跟随,所以出宫这件事我也就没让旁人知晓。”
梁晚月“哦”了一声。
她走近床沿,果然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正是裴映秋。
她面色通红,眼睛难受地闭着,额上还敷着一块冰凉的巾帕。
看起来情况愈加严重了。
陆幼棠知道人发烧的时候都是很难受的,她在现代有过一次生病的经历,烧到39℃,四肢无力,浑身发冷,还是同事把她带去医院的。
梁晚月掀开被褥给裴映秋把脉,静了片刻,她蹙起眉头:“确实需要用药,还好你找我来了。”
陆幼棠听到这话心里一惊。
不会吧,幼年反派不会真出事了吧。
如果真因为一场小小的风寒原地去世,那接下来的任务怎么办,系统肯定会直接判定她任务失败,然后书中所有人都得完蛋。
陆幼棠焦急道:“梁太医,殿下是我的学生,她需要什么药材我可以即刻派人去找。”
“不急,”梁晚月缓声道,“我先用银针……”
“怎么能不急!”陆幼棠拂袖,在心里狂喊,最终任务要是失败,梁太医你也会挂的好不好!
16. 如此重要
原本昏迷状态的裴映秋听到嘈杂的声音,终于清醒了片刻,她勉强睁开模糊的双眼,向四周望去——
迷蒙之间她看到陆幼棠极其慌忙的神色。
还听到什么“怎么能不急”“这可是我的学生”之类的话。
……
原来在她心里,自己如此重要吗。
裴映秋不安的内心因为这句话变得柔软了。
一旁的梁晚月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我的意思是我先用银针让裴映秋清醒过来,等会儿至少能喝下去药。”
陆幼棠:“……”
原来是这样。
“你有这么担心吗?”梁晚月面无表情地问。
陆幼棠“呃”了一声,含糊道:“对、对啊,她是我的学生,我肯定担心。”
她不想裴映秋真的发生意外。
“你放心好了,”梁晚月起身,凤眼微微抬起,显得冷清了几分,“你都把我叫来了,五公主肯定不会出事。”
陆幼棠看到梁晚月直直瞧着她,那双漆黑的瞳孔像是深不见底的幽井,藏着情绪,她愣了半晌,才说:“那谢谢梁太医。”
梁晚月撇过头,略微不耐烦:“打住。”
陆幼棠:“?”
怎么好像不高兴了?
刚好侍女进来了,她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新鲜的红糖在汤底沉浮,闻起来非常辛香。
侍女恭敬地说:“太傅,姜汤熬好了。”
陆幼棠轻声道:“放在桌子上吧。”
侍女:“是。”
她把姜汤放好,默默退出去,房间里又只剩三个人,梁晚月从药箱里拿出细软棉布,上面插着一排整齐的银针。
梁晚月说:“你出去等我吧,五公主醒了我叫你。”
陆幼棠心想反正姜汤还很烫,一时半会儿也喂不了裴映秋,自己还是出去等着吧。
于是她点点头,准备推门离开。
然而就在她刚踏出房门时,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系统“滴滴”了片刻:【您为何不直接向梁晚月提起修复主角药方之事呢?】
陆幼棠和系统交流:“我也想提好不好,只是你看梁晚月对我一副厌烦的模样,提了也没用。”
系统:【……】
系统:【根据系统的检测来看,并没有检测到梁晚月对您有厌恶值哦。】
陆幼棠:“?”
没有厌恶值?
这怎么可能,她记得原主攀龙附凤,抛弃旧友,导致梁晚月和她直接决裂了。
陆幼棠略一思索。
难不成……是自己那天在太医院救了梁晚月,她还在还自己的恩情?
可是都这么久了,不至于吧。
陆幼棠有些琢磨不透,她干脆站在房檐下,一边等待一边考虑。
刘喜从林荫道跑过来,他是陆幼棠身边的小厮,穿着比平常人稍微好一些。他看到陆幼棠站在回廊之中,便拿过拐角处的油纸伞:“太傅,这么晚了您还要出去?”
“不出去,”陆幼棠说,“等五公主醒了我去找她。”
刘喜道:“太傅对五公主真是上心。”
陆幼棠默默瞥了他一眼:“唐云邈的那封信送出去没有。”
“送出去了,”刘喜拍着胸脯讲,“太傅交代的事情我肯定不会忘。”
陆幼棠叹口气:“也不知道多久能送到她手上……”
关键是不清楚主角的最近状态怎么样,她的任务可全都跟她有关。
“太傅是想念唐督御史了吗?”刘喜笑嘻嘻地问。
陆幼棠:“……”
“不准再提这件事,”陆幼棠摆出一副清绝的模样,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唐云邈与我是师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别再把原主的锅扣给她!
刘喜傻眼了两秒,试探地问:“太傅是不打算喜欢唐督御史了吗?”
陆幼棠猛地被噎住,头皮发麻:“刘喜,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你怎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奴才逾僭了。”刘喜连忙说。
“罢了,”陆幼棠揉了揉眉心,“你只要不在我跟前提这件事就行了,还有,把书房的暗室锁好,不要让任何人进去。”
“是。”刘喜虽不知道陆幼棠怎么了,但他还是很听陆幼棠的话的,他心想等会儿要再去检查一下暗室的机关,免得被别人发现。
陆幼棠:“对了,我看你急匆匆地跑过来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奴才只是看太傅在这站着,还以为您要出去,”刘喜回答,“不过刚刚宫里的人来报,说是下月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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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要在阙林场进行围猎了。”
围猎?
陆幼棠以前看过电视剧,好像古代皇帝围猎都会召集皇子、公主和大臣一同参加,猎物一般是鹿、狐、兔之类的。
就快入春了,宣帝围猎倒很正常。
陆幼棠问:“这次围猎有什么奖赏吗?”
刘喜说:“奴才听说陛下准备了一匹黑色汗血驹当做本次狩元的头等奖赏。”
汗血驹。
陆幼棠摸了摸下巴。
听起来就是绝佳的品种。
陆幼棠心想倒是可以让幼年反派参加。宣帝目前有十几个孩子,除去出生便夭折的,能数得上名字的也就二公主裴灵秀,三皇子裴承羽和六皇子裴玄柬,剩下的皇子和公主比裴映秋还小好几岁。
最近陆幼棠天天在骑射场看裴映秋射箭和骑马,感觉她一定能拔得头筹。
至少能让宣帝重视裴映秋,不要再让她天天住在冷宫里了。
陆幼棠道:“有围猎的消息再告知我。”
刘喜:“是。”
两人正说话,蓦地,门“吱呀”一声响了。
梁晚月提着药箱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青色的纸伞。
陆幼棠转身,问道:“梁太医,裴映秋醒了吗?”
“醒了,神情状态还算稳定,”梁晚月淡淡道,“我把药方给你,你按一日三次煎好给她服下。”
“好。”陆幼棠颇为感激地接过梁晚月手里的药方,待她定睛一看,果然又是一堆她看不懂的字。
医学生的笔迹都是这样吗……
陆幼棠还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跟梁晚月提起有张药方想让她修复,梁晚月就已经撑开伞,准备离开陆府。
陆幼棠连忙道:“梁太医,你要回去了?”
梁晚月说:“天色很晚了,明日我还要给太后诊平安脉。”
陆幼棠真诚感谢:“那麻烦你今天跑一趟了。”
“无事……”梁晚月顿了顿,“就当是你在太医院救了我一命的人情吧。”她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天幕之中的丝丝细雨。
陆幼棠怔了怔。
果然她猜得没错,梁晚月是在还人情。
于是她赶紧说:“其实我还有一件小事想请梁太医帮忙……”
梁晚月蹙眉:“什么?”
17. 柔声嘱咐
陆幼棠正欲把一直藏在袖口里的残破药方拿出来,突然,她听到房里传来裴映秋微弱的声音:“太傅……”
幼年反派在叫她?
陆幼棠来不及说了,她转身道:“刘喜,你好生送梁太医出去。”
刘喜:“是。”
梁晚月看陆幼棠急匆匆进屋,碧藕色的衣袂随风卷起,几乎与连绵的雨声融为一体。
刘喜又想替梁晚月拿药箱,依旧被她下意识躲开,刘喜关心道:“梁太医,夜里路滑,奴才帮您找一顶轿子吧。”
梁晚月轻声说:“不必,”她听到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陆幼棠在喂裴映秋喝姜汤,她的凤眸轻微抬起,“我记得先前陛下将五公主托付给陆稚安时,她好像表现得很淡漠,没这么关心过五公主。”
刘喜眨了眨眼,然后说谎不打草稿:“唉,梁太医可能不知道,我们太傅操心惯了,她一直都贴身照料五公主,何曾有过不关心呢?”
“操心?”梁晚月失笑,“她可不是一个操心的人,现在也不知是怎么了……”
刘喜不明所以,只是挠了挠头。
“算了,”梁晚月重新撑开伞,漠然道,“你跟陆稚安说一声,我自己回去便可,无需人送。”
*
屋内。
陆幼棠把要煎的药方交给侍女,又试了试裴映秋额头的温度,道:“殿下,你还难受吗?”
裴映秋睡了半盏茶的时间,感觉好很多,她轻轻地说:“比下午要好一些。”
“那就行,”陆幼棠放下心来,她手边是一只精致瓷碗,里面盛着温暖的姜汤,汤底裹着红糖的糯甜,姜的烈性被桂圆和红枣中和,陆幼棠将汤匙轻轻抵在裴映秋的唇边,“殿下快喝吧,等晚点儿再吃药。”
裴映秋看着那碗姜汤,又想起今日昏迷的时候,陆幼棠那副焦急的神态。
其实她从前觉得,陆幼棠是一个很虚伪漠然的人,只会对有权有势的人阿谀奉承,对自己那就是百般折磨。
可是这段时间她做的所有事,裴映秋都无法假装看不见。
她对自己……很好,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陆幼棠不知裴映秋在想什么,只是怕她无聊,所以随意和她搭话:“快入春了,殿下可知道最近陛下要进行围猎了吗?”
姜汤入喉,淌过一丝温暖,裴映秋抬起水湿的眼睫:“围猎?”
“是啊,”陆幼棠细心地替裴映秋擦了擦嘴角,“下个月初三,殿下想参加吗?”
裴映秋有些犹豫:“可是我之前从未参加过围猎……”
“没参加过有什么要紧,”陆幼棠说,“所有皇子和公主都会参加的,殿下肯定也不例外,而且前些日子我看殿下在骑射场射箭,那可真是百步穿杨啊。”
百步穿杨……
裴映秋听到这句表扬有些别扭,脸上却是高兴的,耳垂也忍不住泛起薄红。
“你刚说所有人都会参加?包括其他的皇子?”裴映秋问。
陆幼棠认真点头:“对啊。”
裴映秋“哦”了一声,心里却不动声色地泛起一个念头。
陆幼棠还以为裴映秋是不想见到裴承羽才这样问,毕竟上回那小子把裴映秋的红绳扔下湖,至今为止都没道歉。
于是陆幼棠说:“殿下放心,到时围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裴承羽身旁肯定也跟着一大帮人伺候,他不敢在众人面前为难你。”
裴映秋笑了笑,看起来终于有些孩童的腼腆和天真:“太傅多虑了,我不会因为这种人而烦恼。”
陆幼棠愣了愣。
好吧,原来是自己多想了。
只要幼年反派不会长歪就好。
陆幼棠放心地整理了几下裴映秋的衣襟,柔声说:“既然如此,那殿下一会儿记得好好吃药,这样风寒才能很快好起来。”
……
裴映秋的病在陆幼棠的悉心照料下,三天便好了。宫外毕竟人多眼杂,陆幼棠第二日中午就将裴映秋送回了垂阳宫。
这天夜里,裴映秋并没有睡,她下床点了一盏油灯,身上披着一件淡黄色的外衫。
因为病了几日,她便没有再去骑射场,而是在殿内的墙壁上挂了一个小小的箭靶来练习。
那箭靶离她很远,殷红色的靶心被窗外的月光泠泠映着,格外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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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裴映秋先是找了一块干净的手绢,小心翼翼地擦拭弓箭,之后才搭上旁边的铁质箭簇。
箭尖寒光闪烁,裴映秋拉紧弓弦,矜贵的侧脸被宽松的衣袖遮住,只露出一双潋滟湛然的眼眸。
只听“嗖”地一声。
那箭穿透空气,直直朝前飞去,直接贯穿靶心,钉入了后面的石墙。
裴映秋抬手迅速连发五箭,无一空靶。
就像张遇金所说,这种天赋是任何人都难以企及的。
裴映秋静静坐了一会儿,才停下动作,站起身。
今天陆幼棠在上书房有课,没有来找她,她只能一个人在垂阳宫待着。
前几日听那人说起围猎的事,裴映秋其实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每年的三月初三,宣帝都会进行围猎,以往裴映秋只跟过去看过,从来没有真的骑射,因为她没有经历正式的学习。
但现在不一样了,有陆幼棠和张将军的教导,再加上这把材质特殊的弓箭,裴映秋知道自己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
只是,她还有一件事需要确认。
裴映秋的眉微微敛着,眼潭像一片幽深的湖,潋滟而平静。
阙林场在皇宫外的山上,那里有许多野物,尤其是棕鹿和兔子非常常见,所以宣帝很喜爱去那里围猎。
裴映秋也曾勘察过几回地形,那里有灌木丛林,悬崖山谷,而且颇为陡峭。
陆幼棠告诉她所有皇子和公主都会参加,也就是说,到时裴承羽也会出现。
想到这,裴映秋清湛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裴承羽仗着柔妃的势力,挑衅她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她一直在暗暗隐藏自己的势力,就是想有朝一日将他不留痕迹地解决。
这次的围猎就是最好的时机。
周遭悬崖陡峭,如果狩猎的时候一不小心,很容易便会掉下去。
裴映秋轻轻扯起唇角,曾经的画面也跟着涌入她的脑海——
那日在寒梅园,裴承羽一边嘲笑她是贱坯子,一边将她母亲留给她的红绳扔进冰湖。
如果不是陆幼棠跳湖帮她捡回来,她就彻底失去这个纪念了。
18. 腼腆笑容
裴映秋深思过后,又拢了拢身上的外袍。
只是这件事她不想把陆幼棠扯进来,那人说围猎那天会一直陪着自己,自己还需要想个办法把她支开。
无论如何,她都要趁这次机会解决裴承羽这个麻烦。
不仅是因为裴承羽欺凌过她,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柔妃家族一直在暗暗拉拢朝中势力,想要推举裴承羽成为太子,如果到时裴承羽真做了太子,自己再想除掉他就难了。
裴映秋一直认为皇位之上的那个人不配称为父亲,更不配成为九五之尊。
所以替代他,自己成为强者才是最好的办法。
*
陆府。
陆幼棠今天上了一整天的礼仪课,此刻正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府。
裴映秋感染风寒,所以陆幼棠没有让她去上书房,只是独自前去授课。
虽然累是累了点儿,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因为她在上书房见到了几个皇子,还有二公主裴灵秀。
陆幼棠第一次见这位公主,书中的裴灵秀母家势力强大,母妃是颖妃,只是宣帝并不宠爱这位颖妃,所以对裴灵秀也淡淡的。
裴灵秀虽瞧不起裴映秋,但基本是独来独往,不会刻意找裴映秋的麻烦,不像裴承羽,只知道拜高踩低。
今天陆幼棠给裴承羽授课之时,想起之前他把裴映秋的红绳扔下湖还不道歉,便找了个由头罚他抄写《礼仪大全》,裴承羽有苦难言,直到太阳下山才回自己的寝宫。
房内燃着淡淡的檀香,红木桌案上摆着一套陈旧的紫砂茶壶,陆幼棠抬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雾气腾腾,茶香四溢。
说起来今早听那些孩童对自己一口一个“陆太傅”,陆幼棠蓦地想起了裴映秋。
不知裴映秋何时才会叫自己老师,而不是陆太傅呢。
唉。
陆幼棠在心里幽幽叹口气。
没办法,谁让自己之前是个炮灰人渣呢,如今只能慢慢感化了。
陆幼棠摘下食指的白玉扳指,用巾帕擦了擦边缘。她想起唐云邈也许久没消息了,上回寄给她的那封信据刘喜所说已经在路上,还不清楚要辗转多久才能递交到她手里。
陆幼棠在信里写自己很忙,授课之余还要照顾五公主,总之……明里暗里提示唐云邈自己不会再暗恋她就对了。
她可不想做任务的同时还背着原主的一口巨锅。
*
渐渐的,日子过去一个多月。
开始入春了。
垂阳宫的桂花树已经抽出了新鲜嫩绿的枝条,偶尔有几只喜鹊站在枝头,显得宫内都添了一番新气象。
陆幼棠今天做了裴映秋最爱吃的枣泥糕和龙须酥,她喜滋滋地踏入正殿,刚巧看见裴映秋坐在桌前写字,皙白可爱的面庞很是认真。
陆幼棠走过去叫道:“殿下?”
裴映秋看到是陆幼棠,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太傅怎么这么早便来了?”
两人相处比从前融洽了不少,陆幼棠说:“我给殿下做了糕点。”
食盒被轻轻掀开,松软精致的糕点整齐地放在托盘上,枣泥的甜气混合着糯米叶的清香,底下是入口即化的龙须酥,裴映秋十分喜欢。
陆幼棠拾起一只糕点递给裴映秋,问道:“五天后便是围猎的日子,殿下准备好了吗?”
“嗯,我一直都在练习,”裴映秋边吃糕点边垂下眼睫,“只是这几日在骑射场见不到太傅……”
陆幼棠没办法,表情苦恼:“徐盈最近一直盯着我,我在上书房脱不开身,自然没时间去骑射场看殿下练箭了。”
裴映秋望着陆幼棠的脸,忽地有一瞬间的晃神。
以前她总是觉得陆幼棠外貌清冷漠然,很少能看到她的其他表情。
可这几个月来,陆幼棠对她却是相当放松,自己也因为她忍俊不禁好几次。
裴映秋轻轻问:“上书房的皇兄皇姐们……都还好吗?”
“别说了,那群小崽子不听话,时常不听我教导……”陆幼棠愣了半秒,突然反应过来。
裴映秋是想去学习了吗?
陆幼棠说:“殿下是不是一个人在垂阳宫待着很无聊?”
裴映秋点头。
陆幼棠笑道:“那围猎之后跟微臣一起回上书房吧,之前你要在骑射场练习,后面又病了,才一直耽搁着。”
“现在病好了,可不能再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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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映秋目光灼灼,迟疑道:“真的吗?”
“当然,”陆幼棠保证,“我说话算话,”她伸出左手,纤细的小拇指微微翘起,“我和殿下拉钩,等围猎结束便带殿下回上书房。”
裴映秋看着那截皓白的手腕,想了想,也缓缓抬起手,拉住陆幼棠:“好。”
两人刚约定好,门口忽然传来小太监的声音:“殿下,奴才有事禀告。”
裴映秋恢复正常的神色,将手撤回:“进来。”
小太监低头进门,看见陆幼棠也在,下意识行礼:“见过陆太傅。”
裴映秋问:“有何事禀告?”
小太监恭恭敬敬地说:“陛下有旨,五日后是三月初三,每年这个时候皇家都要在阙林场进行春日围猎,请殿下认真准备,到时和诸位皇子公主一同前往。”
原来是给裴映秋通知围猎之事。
陆幼棠:“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消息吗?”
小太监:“陛下还说了,此次在阙林场中有一只罕见的雪色梅花鹿,无论哪位皇子、公主或是大臣将它擒住,都视作拔得头筹,重重有赏。”
陆幼棠知道赏赐是什么,前些日子刘喜跟她讲过,是一匹汗血驹。
不过这个奖赏不重要,陆幼棠真正希望的是宣帝能在围猎之中注意到裴映秋,对她刮目相看,不要再让她孤苦无依地住在冷宫里了。
只要裴映秋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宣帝青睐,那以后就没人敢再欺负她了。
这样反派也不会因为被人欺凌虐待而心灵扭曲,将来肯定会形成真善美的性格!
陆幼棠心里打定主意,又对小太监说:“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太监:“是。”
殿门被关上,裴映秋看了看陆幼棠,说:“雪色梅花鹿似乎很少见,太傅听说过吗?”
陆幼棠稍微思索了片刻:“前几日听朱先生授课时讲过,野鹿都是形单影只地出现,而雪色梅花鹿因为它的品种和花色极其罕见,一般都处于密林极其幽深寂静的位置,很难遇到。”
裴映秋“哦”了一声。
陆幼棠微微一笑:“不过殿下的骑射功夫这么厉害,如果看到那只鹿肯定会将它擒住的。”
19. 眉目如画
裴映秋听到陆幼棠夸奖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然而她的心底却在想,这事晓谕六宫,那裴承羽也会知道了。
裴承羽最喜欢在父皇面前出风头,必然绞尽脑汁地想得到这只雪色梅花鹿,她正好可以利用此事做些文章。
但无论如何都要计划得周全些。
裴映秋潋滟的眸底闪过几丝凌厉,她捏紧玉白的手指,看向墙壁上挂着的朱红色弓箭。
这把弓箭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
三月初三。
果然入春了,阙林场四周绿意盎然,柳枝发芽,皇家的军队以及马车浩浩荡荡地往阙林场深处前进。
这次围猎不带妃嫔,只有皇子、公主和各位大臣,陆幼棠作为言官之一,自然需要跟随。
之前上早朝的时候陆幼棠见过宣帝。
宣帝身材健硕,外貌普通,眉骨十分锋利,压着一双黑濯濯的眼睛,陆幼棠知道这几年战事吃紧,粮草和装备都供不应求,所以宣帝一直焦头烂额,能抽出时间围猎估计也是想和文武百官商讨此事。
陆幼棠的马车在队伍后方,而裴映秋则是跟着其他皇子公主一起出发。
出发之前,陆幼棠还特意去垂阳宫看了看裴映秋,问她紧不紧张,结果裴映秋摇摇头,告诉她自己没事。
看来幼年反派的心情还挺好。
陆幼棠放心了,准备在刘喜的搀扶下登上马车,刚巧,后面太医院的队伍也跟上来了。
皇家出猎,肯定得有随行的太医,梁晚月也在其中。
陆幼棠想了想,抬手跟梁晚月打了个招呼,梁晚月看到她皱了皱秀眉,好似还是不太习惯陆幼棠的示好。
忽然,旁边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请问是陆太傅吗?”
陆幼棠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疑惑地回头,才看到是一个陌生的高挑男子。
陆幼棠微微敛眉:“你是……”
看穿着打扮,这男子应该是某位大人的贴身小厮,他像是遇到了什么高兴事,道:“原来真是陆太傅,您去年拜托我家大人调制的东西,我家大人说已经快成了,您今晚有空吗?可否去宫外的酒楼细谈?”
调制?
酒楼?
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幼棠不明所以,谨慎问道:“你是宫外的人?”
小厮道:“奴才不是宫外的人,只是我家大人在城中的酒楼有生意罢了。”
陆幼棠更奇怪了:“你家大人是谁?”
小厮诧然:“太傅忘了吗?我家大人是柳子钟柳大人,虽说我家大人官职不如您高,但您也不能假装不认识啊。”
柳子钟?
好像没什么印象。
陆幼棠猜测这可能是原主的私人应酬,但不适合现在谈,于是她只能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我想起来了,你家大人今日没来阙林场?”
小厮见陆幼棠想起来了,表情又恢复如常:“夫人病重,柳大人十分担心,所以就没有来了。”
陆幼棠道:“好吧,替我跟你家大人说一声,等围猎结束我再去宫外酒楼找他。”
小厮:“好的,陆太傅,我这就回去回禀我家大人。”
说完,他便恭敬作揖离开了。
陆幼棠等人走后,问刘喜:“这柳大人什么来头?我怎么不记得了。”
“柳大人是按察司知事,您一年前的确与他来往密切,只是最近不常交际了……”刘喜说,“而且奴才记得柳大人在宫外确实有一处酒楼,叫丰月楼。”
陆幼棠不知道原主和他交易了什么事,书中也没有提过,只能先打个问号。
不过这件事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的围猎。
陆幼棠把它抛之脑后,迅速坐进马车。
*
此时另一边,一驾华贵的马车碾过刚冒头的春草,留下深深浅浅的绿痕。
马车里坐着几位皇子与公主,裴映秋坐在最靠窗边。她穿着淡蓝色的清简服饰,对襟长衫在腰间收紧,晴好的阳光透过窗纱洒进来,正好照在她冰瓷般的侧脸上,显得她原本浓艳的眉骨浅淡不少。
她与这里所有的皇子和公主长得都不像,十分特殊。
裴承羽坐着最软的垫子,懒洋洋地靠着车壁,旁边的裴玄柬正狗腿地帮他捏腿,嘴里还说道:“三哥,等会儿围猎时要是射到了野兔之类的,能不能分小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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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
裴承羽得意道:“我母妃给我准备了最好的烈马和长弓,各色猎物还不是手到擒来?”
裴玄柬称赞:“三哥真有本事!”
二公主裴灵秀闻言,斜睨他们一眼,露出嘲讽的笑。
裴承羽看在眼里,恼道:“你笑什么?”
裴灵秀家族势力强大,母妃又是颖妃,裴承羽不敢直接与她过不去,只能嘴上不饶人。
裴灵秀冷哼:“三弟,我怎么记得你好像连弓箭都没摸过几回吧?还奢望能射中猎物?”
的确,以往只要是去骑射场演练,裴承羽都是能偷懒就偷懒,从来没有认真学习过箭术。
可是裴承羽不愿意承认,也跟着反击:“二姐不也一样吗?每日只知道吟诗作乐,我也没在骑射场看到过你的影子啊。”
裴灵秀好像被抓住了小辫子,脸气得很红,她正欲发作,裴玄柬连忙出来打圆场:“哎呀,两位哥哥姐姐别拌嘴了,与其坐着无聊,我们不如讨论下父皇说的那只雪色梅花鹿……各位可有什么消息?”
裴映秋并不打算参与讨论,她只是把袖口中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偷偷捏紧了。
裴承羽眯着眼睛:“雪色梅花鹿?六弟也有想法?”
裴玄柬连忙道:“没有没有,我哪里有什么想法……这样上好的猎物肯定是留给各位哥哥姐姐的。”
“又不是只有我们知道这个消息,”裴灵秀伸出玉藕似的手,支着下巴,“你以为朝中那些言官武将的儿子不想表现吗?这次的赏赐可是从西域铁勒进贡的汗血驹!”
裴承羽睁大眼睛,惊异道:“什么?汗血驹?”
看来裴承羽并不知道这件事,估计是消息太多遗漏了。
“不过本公主对这种难以驯服的野马可没什么兴趣,”裴灵秀看了看旁边的裴映秋,觉得这位皇妹到现在都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调笑道,“五妹也这么觉得吧?”
裴映秋这才慢慢地转头,她的眸色很深,眼睫意外纤长浓密,鼻梁高挺,眉目如画,只要见过裴映秋的人,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许久。
裴灵秀也不例外,她愣了半秒,才听到裴映秋慢悠悠道:“是没兴趣。”
20. 牵你的手
裴承羽立刻开口嘲讽,尾音拖得很长:“二姐,你跟贱坯子说什么,她哪懂这些。”
裴灵秀假模假样地遗憾道:“也是,五妹估计连箭翎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
众人听了裴承羽和裴灵秀的话哈哈大笑起来,似乎都对这位冷宫出身,孤苦无依,母妃还是卑微婢女的五公主感到同情。
裴映秋以前根本不把这种冷言冷语放在心上,只是今日她需要做点儿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松了松袖里藏着的东西,好让它等下更容易掉出去。
裴映秋说道:“我确实不懂这些,”她露出天真淡然的模样,“不然前几日听见侍卫打赌,便可替二姐出一口恶气了。”
裴灵秀蹙起眉毛:“打赌?赌什么?”
裴映秋的神色迷茫:“二姐不知道吗?三哥和贴身侍卫说二姐成天只知吟诗作对,今日围猎估计是一只猎物都打不中,”她苦恼道,“所以赌了整整一百两银子,说二姐围猎之时肯定一无所获……”
“什么?!”裴灵秀猛然转头,看向裴承羽,“裴承羽,你竟敢让侍卫拿我当赌注?!”
裴灵秀是个性格泼辣的,她扭头质问裴承羽,裴承羽像哑巴似地张了张嘴,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紫。
前几日他的确和侍卫打赌来着,可贱坯子怎么会知道?!
他马上站起身,怒道:“谁说的!我可没有这么做,你少听贱坯子挑拨离间!”
裴灵秀冷笑了两声,启唇反击:“你外祖父不过是个普通文臣,也配和我比?本公主平日里跟你说两句话,是给你面子,你不要蹬鼻子上脸!”
两人一下吵了起来,裴映秋勾起唇角,冷眼看着面前情景。
马车本就不宽敞,又坐了五六个人,其他皇子和公主见两人吵架也不吭声,大多都是沉默的看客,
眼见着越吵越凶,裴承羽似乎气急败坏了,他一想到这是裴映秋给他下套,他就怒火中烧。
于是趁着马车速度慢,裴承羽朝裴映秋扑过去,想要教训教训她。
裴映秋故意露出害怕的表情:“你要做什么?”
裴承羽厉声说:“你个贱坯子也配和我们坐一驾马车?给我滚下去!”
说罢,他扬手重重一推,裴映秋就被推倒在马车的入口处,马车刚驶过崎岖不平的石子路,正是颠簸的时候,裴映秋袖口中的东西蓦然滑落。
她立刻装作惊诧的样子,慌忙去捡,谁知裴承羽看到了,眼疾手快地夺过来:“贱坯子在袖子里藏什么呢——”
他拿到手里一看,才发现那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一张陈旧的地图,上面绘制了阙林场后山的详细路线,还标注了许多有关雪色梅花鹿的信息。
裴承羽愣了半晌,突然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捂着肚子:“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个贱坯子居然也在打雪色梅花鹿的主意。”
“居然还画了这么详细的地图,大家来快看看,”裴承羽拿着那张纸四处游窜,肆意嘲讽,“一个连弓箭都没摸过的人,居然也配妄想,太可笑了!”
裴映秋焦急地说:“还给我!”
“还给你?”裴承羽扬了扬手,“你想得倒美!这东西归我了,你给我滚下马车!”
说罢,他便让车夫即刻停轿,然后将裴映秋赶了出去。
*
陆幼棠在马车上百无聊赖地和系统交流,系统告诉唐云邈最近仍然在东柳州监管水利,非常忙碌。
现在距离主角被卷入河底暗流还有好几年,系统提醒陆幼棠在这几年里一定要做好准备,想治好唐云邈的伤——修复药方和裴映秋的心头血缺一不可。
陆幼棠对这两项任务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首先药方的事她还没找梁晚月说,不知道梁晚月究竟愿不愿意帮她修复,其次是她还没完全感化裴映秋,未来能不能让她主动献出心头血还是个麻烦事。
为什么任务这么难啊!
陆幼棠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想掀开窗纱透透气,谁知她刚撩起一角,忽然看见前方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落寞地往前走。
那背影十分熟悉,陆幼棠立刻喊道:“刘喜,让马车停一下。”
刘喜掀开车帘:“太傅,您说什么?”
陆幼棠道:“我说让马车停下。”
刘喜看起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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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难办:“太傅,这马车停不了啊,咱们一停,后面的队伍也要停了。”
这话确实。
陆幼棠只好扶着车壁下车:“你先往前赶,我一会儿来找你。”
说罢,陆幼棠便只身跳下马车,迅速往前走去。
她依旧穿着深绿色的官服,但未戴官帽,而是一支白玉发冠将墨色长发微微束起,她走得很急,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看到那个人正是裴映秋。
“殿下!”陆幼棠按住裴映秋的肩膀,强行停止她前进的脚步,秀丽的眉毛紧紧蹙起,“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太……太傅?”裴映秋转头看到陆幼棠,神情瞬间凝滞。
“为何不坐马车?”陆幼棠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她记得裴映秋是跟着诸位皇子和公主驾车前去的,怎么现在变成了孤零零一个人?
裴映秋抿了抿鲜妍的嘴唇:“没什么,裴承羽把我赶下车罢了。”
“什么?!”陆幼棠听到后,脑海里的弦瞬间绷紧了,她立刻说,“这太过分了!今日围猎,裴承羽怎么还如此不知轻重,待微臣前去禀明陛下……”
“不用了,”裴映秋摇摇头,看起来没什么所谓,“父皇是不会为了我惩罚裴承羽的,何况他只是把我赶下马车,也没做其他的。”
陆幼棠怔了怔。
怎么会这样,裴映秋一个人在这里走了这么久,居然没有人来管她吗?
好歹也是身份尊贵的公主,就因为她的生母是一个卑微宫女,所以要被如此区别对待?
陆幼棠不管那么多,拉过裴映秋的手,往后面走:“殿下去微臣的马车上吧。”
裴映秋好像很少被陆幼棠牵住手,只是这一次动作迅速,所以她没来得及反应。
陆幼棠的手比她稍微大一些,而且五指纤细润白,那枚白玉扳指触感冰凉,正缓缓蹭着她的掌心。
“殿下是金枝玉叶,不该被这样对待的。”陆幼棠轻声道。
“金枝玉叶?”裴映秋牵动唇角,垂下眼眸,“太傅说笑了……”
“真的,”陆幼棠的声音澄澈,而且不容改变,“殿下在微臣眼里,就是金枝玉叶。”
21. 殿下当心
马车上。
陆幼棠给裴映秋拍了拍沾了灰尘的衣摆,宽慰道:“殿下别和裴承羽这种人计较,你理他就上他的当了。”
裴映秋似乎不怎么在意,好像裴承羽把她赶下马车这件事并不让她难堪,反而还心情很好:“我没事的。”
陆幼棠知道裴映秋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小孩,这也与她将来能成为终极大反派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毕竟各种电视剧里的反派从年少时就显得十分成熟和冷静嘛。
“一会儿围猎就开始了,殿下还是躺下休息片刻吧,”陆幼棠拿出软垫,柔声道,“微臣在外面坐着,不打扰你。”
裴映秋说:“太傅在外面坐着会不会冷?”
陆幼棠微笑道:“现在入春了哪还会冷,殿下放心。”
说罢,陆幼棠便撩开车帘出去坐着了,裴映秋看着陆幼棠的背影,心里又升起几丝温暖。
但很快,她回想起裴承羽的事。
前几日她独自去骑射场练箭时,正好听到裴承羽和侍卫窃窃私语,说什么打赌之类的话,她本来是没想管的,但今日在马车上裴承羽故意刁难她,她就刚好利用此事了。
她之前来过阙林场,知道这里有一处非常陡峭可怖的悬崖,而且在密林深处,不易被人察觉。
只要能将裴承羽引到那里,然后把他轻轻推下去,想必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裴映秋扯起唇角,露出浅笑。
她在那张地图上详细绘制了雪色梅花鹿的标记,裴承羽那么想在父皇面前表现,又抢了她的地图,一定会去那里寻找的。
她只需静静等待,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
裴映秋样貌极美,五官深邃,皮肤生得欺霜胜雪,一抹浅笑浮在她脸上,不仅艳若桃李,更添几分清绝的潋滟之感。
万一裴承羽在柔妃的帮助下真成了太子,将来就会有更大的麻烦,所以她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
皇家的马车很快就到了阙林场,这次宣帝并不一同参与围猎,只在场内摆了普通的宴席,准备和文臣武将商讨战事。
宣帝身边的总管太监魏知节宣布旨意,除了一些听惯了的场面话,他还在宣帝的吩咐下,将此次围猎的最终赏赐——西域铁勒进贡的汗血驹给牵出来了。
汗血驹现身的那刻众人发出不小的惊呼,毕竟这是从西域进贡的宝马,在当朝十分罕见。汗血驹极为高大,鬃毛是漂亮顺滑的深棕色,铁蹄叩地时发出铮然的响声,它只是站在那里仰天长嘶,昂首挺立,便能感受到它野性未驯,实在是匹难得一见的好马。
裴承羽在坐席上早就瞪大了双眼,一副痴迷的神态。
他摩拳擦掌地对身旁的裴玄柬低声说:“这汗血驹肯定是我的了,六弟你等着瞧吧。”
裴玄柬心底虽然也对这匹汗血驹蠢蠢欲动,可到底不敢忤逆裴承羽的意思,只能狗腿道:“小弟当然知道三哥英勇盖世,箭术惊人,到时擒住雪色梅花鹿,父皇绝对会对三哥刮目相看的!”
裴承羽抚掌笑道:“那是自然,”他从袖中掏出裴映秋的地图,非常满意,“而且没想到那贱坯子居然私藏这种好东西,估计也是下了不少功夫,只要跟着她标记的地图走,一定能找到雪色梅花鹿。”
“你们都不准跟来,雪色梅花鹿是我一个人的!”
裴玄柬连忙说:“是是是,三哥放心,这事我绝不告诉旁人,”他给裴承羽斟茶,“小弟就等着三哥的好消息了。”
裴映秋也在席间坐着,只不过在最末尾的位置,无人能发现她。
觥筹交错之间,她冷眼瞧着这二人窃窃私语,心中早就厌蠢至极。
陆幼棠没去文臣那一列,而是选择坐在裴映秋身后,她担忧地对裴映秋讲道:“殿下,微臣刚听魏知节宣旨时,说深林之中多少有些危险,殿下也要注意安全。”
裴映秋听到那温润的声音,心情蓦地平静不少,她低低“嗯”了一声。
陆幼棠又嘱咐道:“这种野林里毒蛇猛兽肯定很多,殿下千万谨慎,不要为了雪色梅花鹿贸然行动。”
裴映秋说:“我知道了。”
陆幼棠见裴映秋很听话,放心不少,心想幼年反派真是越来越懂事了,比初见她时好多了。
反正一会儿裴映秋要去参加围猎,不如自己去找梁晚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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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请她修复药方?
想到这里,陆幼棠便悄然退出了宴席,往外面的随行车队走去。
太医院的马车不算远,陆幼棠很快便找到了,梁晚月正在与几位交好的太医说话,见陆幼棠过来,慢慢停止了交谈。
李太医发现陆幼棠,热情招呼:“陆太傅,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陆幼棠笑道:“别来无恙,”她走到梁晚月身边,明显感觉梁晚月的身子僵硬了两秒,但她假装没发现,继续道,“诸位大人在聊什么呢?”
李太医叹气:“唉,我们正在发愁呢。”
陆幼棠:“此话怎讲?”
旁边的赵太医接过话头:“几个月前太医院失火,虽说没有人员伤亡,但是太医院几味珍贵的草药都被烧没了。”
“今天来阙林场,我们想到林中正好有太医院缺失的草药,便想前去采摘,可是……”赵太医面露难色,“可是我们担心陛下突发状况,传唤我们不能及时到位,到时就算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啊。”
陆幼棠转头问梁晚月:“你也有草药想摘?”
梁晚月微微一怔,随即点头。
陆幼棠立刻说:“这样吧赵太医,你们人手不够,不如我去林中帮你们找?”
梁晚月道:“你又不是医者,哪里认识那些草药。”
“你们太医院不都有什么草药绘本嘛,我对着那个找,肯定不会找错,”陆幼棠道,“再说了,找错了也不要紧,你们看看哪些能用,剩下的丢掉就好了。”
梁晚月见陆幼棠如此认真,不禁蹙眉:“你……想干什么?”
陆幼棠闻言,摸了摸脸颊,不好意思道:“说实话,我也有件事想找你帮忙,”陆幼棠是淡颜,尤其眉眼更是薄薄的,极为清浅,皮肤霜白剔透,说起话来颇有些人畜无害的意思,“不过得咱俩私下说。”
梁晚月的脸上莫名升起一丝绯红,好像猫被踩中了尾巴:“……你离我远点儿。”
陆幼棠:“?”
好不通情理啊!
赵太医见状不禁笑了,打圆场:“好好好,陆太傅能帮忙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真的拒绝呢。”
22. 悬崖峭壁
陆幼棠说:“那烦劳赵太医把草药绘本给我吧,我等会儿就去采。”
赵太医点头:“行,陆太傅跟我来。”
陆幼棠正准备跟赵太医走,梁晚月突然又拉住她,语气稍显冷硬:“阙林场的蛇虫很危险,你还是不要去了。”
陆幼棠:“我这么大个人了能有什么事,你不用担心——”
话音未落,梁晚月就放开了她,耳垂泛红,似是薄怒:“谁担心你,少自作多情。”
陆幼棠:“……”
好吧,原来是她多想了。
陆幼棠只想赶紧帮了梁晚月这个忙,等回来就可以跟她说药方的事了,她道:“我很快便把草药拿来给你。”
说完,陆幼棠就跟着赵太医离开了,梁晚月望着陆幼棠的背影,怔忡片刻,突然也跟了上去。
此时阙林场深处,松针簌簌地落在湿绿的地面,皇子和公主的围猎早已开始,一行人在林中边骑马边肆意交谈。
裴灵秀和贴身侍女共乘一匹马,她坐在前面被侍女保护着,略显娇气和不耐烦:“还要走多远啊,我看随便捕些山鸡野兔什么的就行了。”
裴承羽懒得听裴灵秀抱怨,只偷偷摸摸按了按怀里的地图,确保它还在。
裴玄柬说:“二姐,野兔在入口处就有,不用再往里走了。”
裴灵秀挑眉,娇纵地说:“好不容易来一趟阙林场,不多玩会儿怎么行,谁要在入口处逗留,没劲。”
裴玄柬高高瘦瘦的,骑着马显得他更像一根麻杆了,他提醒道:“你们小心点,我听说这树林深处有不少毒蛇猛兽,万一被咬伤可不是开玩笑的。”
另一位皇子嘲笑:“六弟要是害怕就回去呗,留下我们找雪色梅花鹿。”
裴玄柬嘟囔:“谁说我害怕了!”他拉紧手里的缰绳,“我只是觉得我们再往里走,说不定会遇到野兽。”
“遇到野兽怎么了,”该皇子道,“我们有弓箭,有佩刀,还有这么多人,随随便便就能把它擒获。”
裴灵秀四处张望:“我怎么觉得人少了?说起来……裴映秋好像不见了?”
裴玄柬道:“裴映秋不是被三哥赶下马车了吗?哪可能来阙林场,现在估计连阙林场的门都没摸到吧。”
“对哦,”裴灵秀恍然,她作为二公主,家世显赫,目中无人,根本不会关注到裴映秋是否参加了刚刚的宴席,“可怜五妹了。”
这话带着两分真,八分假。
其他皇子对此嗤之以鼻,裴玄柬跳下马,给马捋了捋毛:“我们在这休息一下吧,已经走了很久的路了。”
众人应允,纷纷下马,有的席地而坐,有的靠着树干,忽然,最小的公主开口:“奇怪……好像不止裴映秋不在,裴承羽也不见了。”
“什么?!”众人反应过来,看向裴承羽的位置,而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一串浅浅的铁蹄印,松针窸窸窣窣地落下,显得有些空寂。
裴灵秀惊呼:“裴承羽真的不见了!”
“他去哪儿了?”小公主问。
“那还用说,”一名皇子显得有些急躁,瞬间翻身上马,“他肯定是独自去找雪色梅花鹿了!”
裴灵秀不屑地努努嘴:“至于吗,就一头破鹿,还要偷偷去找,真够丢份的。”
裴玄柬不敢吭声,因为他早就发现裴承羽不见了,他知道那人一定是带着裴映秋的地图去找雪色梅花鹿了。
*
日落西山,晚霞将山峦叠翠洇成深浅不一的澄黄色,远处传来慢悠悠的鸟鸣声,在茂绿的丛林中显得格外寂寥。
林中传来“沙沙”的声音,一只雪白的鹿正在槐树后面低头吃草,它四肢纤细,额前的鹿角裹着短短的淡棕色绒毛,湿漉漉的鼻尖还沾着清澈的水珠,大概是刚在河边喝过水,现下来这里休息饱食。
倏然间,它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机敏地抬起头来,耳朵动了两下。
这里是阙林场的最深处,再往后便是万丈悬崖,鹿是通灵性的,它慢慢往槐树后藏,雪白的前蹄点在旁边的岩石上。
一阵马蹄声蓦地响起,裴承羽充满邪气的脸从层层叠叠的绿叶中悄然露出来。
“真的在这里……贱坯子的地图果然有用!”裴承羽一眼便看到了雪色梅花鹿的踪影,就藏在那棵槐树后面。
那鹿全身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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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连身上的斑点都近乎雪色,唯有鹿角有一层短短的棕色绒毛,和地图上的标注描绘得一模一样,不会有错。
裴承羽大喜过望,将马在一旁拴好,只拿着弓箭和短刀小心翼翼地接近。
雪色梅花鹿圆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似乎感觉马蹄声远了,它又松懈下来,继续低头吃草。
裴承羽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短刀别在腰间,举起手里的长弓对准雪色梅花鹿的前腿。
只要跑不了,那这只鹿必然是任由自己宰割。
裴承羽心中鼓噪不停,感觉一颗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如果他射中这只鹿,然后拿回去献给父皇,不仅可以得到父皇的夸耀,还能得到那匹西域铁勒进贡的汗血驹,母妃肯定也会非常满意和自豪的。
说不定,离他成为太子又更进一步。
想到这,裴承羽感觉自己口干舌燥,拉紧弓弦的手都出汗了,他闭起一只眼睛,仔细地瞄准雪色梅花鹿。
“嗖——”
箭身穿透树叶,直直朝着鹿腿射去。
只听“铮”地一声,那箭却偏偏射中了槐树干,并没有伤到雪色梅花鹿分毫,反而因为用力过猛,箭翎在空气中微微发颤,直接惊动了它。
雪色梅花鹿瞬间放开前蹄,慌不择路地朝后边跑去。
“该死!!!”裴承羽大怒,想也不想地拽起缰绳,翻身上马追逐。
后方就是悬崖,岩石摇摇欲坠,苔藓遍地而生,裴承羽认为雪色梅花鹿无处可去,他疯狂策马,大喝一声:“驾!”
马只得往前跑,很快就跑到了悬崖边,然而雪色梅花鹿在林中异常灵活,几秒后就消失不见了。
裴承羽急躁不已,他挫败地拉紧缰绳,在悬崖边来回试探,想把鹿再引出来,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他低低骂了一句脏话,又把怀里的地图掏出来。
谁知就在这个瞬间,一支朱红色的长箭蓦地划破长空,撕开凛风,准确无误地射穿了他的肩膀!
鲜红的血迹洇透了昂贵的衣领,裴承羽被这强烈的后劲冲得坐不稳,脚下一软,竟直直从马鞍上仰过去,眼见着就要栽下悬崖!
23. 密林相遇
此人的箭术非常精准且力度极大,能在他策马的同时还能在落叶之中射穿他的肩膀,绝对是卓尔不群。
紧急之中,裴承羽伸出手臂抓住峭壁上的岩石,指甲深深陷进去,另一只手勉强够到裂缝里长出的古树枝。
细碎的石砾落入万丈深渊,裴承羽整个人悬空,因为浑身颤抖,肩膀不断洇染出黑红的血痕。他咬咬牙,忍着剧痛想要往上爬。
忽然,一卷浅蓝色的衣袂从树后露出来,那人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冷澈且不近人情。
暮色越来越暗了,只见那人缓步走近悬崖,垂下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裴承羽,表情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裴承羽看清楚是谁,瞪大了眼睛,张嘴道:“裴……裴映秋?!你怎么在这里?!”
裴映秋漠然勾起唇角,面上带着难得的笑意:“三哥。”
她第一次面对面叫裴承羽“三哥”,但听起来却是不寒而栗。
“快、快把我拉上去!”裴承羽管不了裴映秋为何会突然出现,他抓着岩石的手很快就要支撑不住,下面就是万丈悬崖,摔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的,“五妹,你想要什么三哥都答应你,只要你把我救上去——”
“是吗,”裴映秋半蹲下身子,浓艳的五官漂亮极了,她似是疑惑,“说起来三哥抢了我的地图,怎么还没抓住雪色梅花鹿呢?”
“地图……”裴承羽脑海里疯狂闪回,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表情惊恐,“是、是你引我来的?!”
“也是你用箭射中了我?!”
“看起来还不算是个草包,”裴映秋冷笑一声,站起身,“这些年柔妃一直在朝中帮你拉拢大臣,妄想你坐上太子之位,三哥不会不知道吧?”
裴承羽浑身抖如筛糠,明明有春风吹过,悬崖间却响起鬼怪般的呜咽,听得人骇汗淋漓,他喊道:“我不知道什么太子的事……五妹,你快救我上去!你想怎么样我都答应你!”
“怎样都可以?”裴映秋问。
“怎样都可以!”裴承羽连忙重复,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断下坠,周遭的砂砾一颗颗滚落,他惶恐地说,“只要你把我救上去,我、我可以不做太子,让给你!”
“三哥的确很有诚意,只可惜……”裴映秋眸色暗沉,“我要的不是太子,而是皇位!”
说罢,裴映秋便狠狠踩住了裴承羽的手指,然后用力碾了下去。
裴承羽吃痛地大喊,手指几乎都被踩断两根!
*
陆幼棠在林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前面跟着赵太医取了草药绘本后,又返回了宴席。
她本想找裴映秋再嘱咐几句,然而皇子和公主的狩猎已经开始,裴映秋早就不知踪影。
陆幼棠心想都是一群十五六岁的孩子,而且一起行动,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于是她便没想太多,跟门口的侍卫说了一声,也进了阙林场的密林。
除了随身携带的草药绘本,陆幼棠还被梁晚月塞了一堆防虫粉和止血散,临走时,梁晚月斜睨她一眼,说找不到草药也没关系,原本就没期待她带回来。
陆幼棠:“……”
谁说她找不到?陆幼棠觉得这太医院的绘本还是有点东西的,上面的草药都画得活灵活现,而且解释也十分详细。
什么植株不能直接碰,什么植株得剪下叶片,什么植株有毒……总之都写得清清楚楚,陆幼棠只需要照做就行了。
不过她走了这么久,怎么连一位皇子和公主都没碰到,难道说全去找雪色梅花鹿了?
雪色梅花鹿一般藏于密林极其幽深和寂静的位置,很难遇到,就算遇到了也不一定能捕到。
但裴映秋的箭术那么精湛,碰见雪色梅花鹿肯定是手到擒来,陆幼棠一点儿也不担心。
她唯一担心的是裴承羽那小子跟她抢。
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哪能抢过胖成圆球的裴承羽。
陆幼棠叹口气。
可惜原主这副身体只是个文臣,如果她穿成身强体健的武将,是不是能更好地保护裴映秋,拯救主角的任务也方便了许多?
陆幼棠正胡思乱想着,脚下忽然出现了一株新鲜茂绿的草,她停下步伐,对照绘本一看,才发现这正是梁晚月需要的仙鹤草。
仙鹤草枝叶嫩绿,有清热强心,补血通脉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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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幼棠连忙拿出药箱,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将它剪下,然后塞进了药箱的夹层里。
这附近应该还有很多,她得再找找看。
只要把梁晚月所需要的药材都找到,那修复主角的药方肯定没问题了。
陆幼棠喜滋滋地把药箱背起来,继续往前走。
*
悬崖刮过一阵风,裴承羽还挂在峭壁边缘,他肩膀的伤口痛楚无比,手指一直被裴映秋踩着,而另一只手依旧顽强地抓紧古树枝。
也许是死到临头,再废物的人意志力都会变得强大。
裴承羽想活命,可是裴映秋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她一点点碾裴承羽的手指,打算慢慢折磨他,踩碎他生还的希望。
裴承羽还在苦苦求饶:“五妹!求你不要这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啊——!!!”
换来的是更重的力道。
“没用的,”裴映秋冷冷地说,风吹过,她玉雕雪砌的脸上落下几缕青丝,“三哥把我的东西扔掉,迫使陆幼棠跳湖的那刻,就该想到今日。”
陆幼棠……
裴承羽的瞳孔剧烈收缩,牙齿发抖。
原来裴映秋还记得那时自己把她的红绳扔到湖面,让陆太傅跳湖之事。
她是在报复。
裴承羽终于破口大骂:“裴映秋!你个贱坯子!你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发现?”裴映秋冷冷笑了,似乎在替他宣告最后的遗言,“今日三皇子因追逐雪色梅花鹿坠入悬崖,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除了禽鸟猛兽,还有谁能下到万丈崖底,发现你的尸体,”裴映秋的表情很是无辜,“更何况,我不是被你赶下马车了吗,我根本没有来到阙林场啊。”
裴承羽:“你——!!!”
这时,旁边似乎传来什么动静,树枝生长的裂缝里忽然冒出一颗暗黑的圆头,它正蠕动自己的身躯,缠绕古树,“嘶嘶”吐着信子。
这种悬崖峭壁边,白日里毒蛇很容易躲进去,直到暮色才现身。
只不过这蛇的身体格外庞大,鳞片冰冷,就在距离裴承羽几寸的地方,所以显得格外恐怖。
24. 我的老师
悬崖的风依旧在鬼哭狼嚎,裴承羽转过头,咬牙:“裴映秋,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裴映秋并没有理他,因为她已经不想再听裴承羽说任何话,她选择直接转身离开,任由裴承羽在绝望中松手死亡。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裴承羽竟扯下古树上的那条毒蛇,朝她狠狠扔过去。
无论有没有用,这都是他能想到的最后一击。
裴承羽狞笑着坠落悬崖,声音越来越远:“去死吧!你这个贱坯子——”
裴映秋马上闪身躲避,谁知道那条黑蛇被抛到地面,受到了巨大惊吓,竟然猛地直立起身,颈侧的鳞片也随着吐信的频率迅速张合。
现在暮色降临,一条冰冷的巨蛇直立在自己眼前,无论是谁都会害怕,裴映秋顿时浑身僵硬,指尖泛白,呼吸也跟着停滞了两秒。
她知道裴承羽是要跟自己鱼死网破,但很快,理智就占回上风。
蛇对攻击姿势很敏感,绝对不能弯腰,只能慢慢向后退。
裴映秋一边观察蛇的外貌,一边往后挪动,可是那条黑蛇也跟着她的脚步盘旋,冰凉的尾巴抽在落叶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密林里显得格外骇人。
裴映秋越来越紧张,额头冒出冷汗,脊背发僵。
突然,那黑蛇朝前凶猛一窜,直直向她扑来!裴映秋踉跄了两步,小腿跟着就传来剜心的痛!
她被咬了。
一排血珠缓缓渗出布料,黑蛇露出锋利的毒牙,似乎还想用冗长的身躯缠上裴映秋。
裴映秋仰跌在地,疼痛激得她腿部发麻,她忍着剧痛,捞起旁边的石头砸过去。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身影蓦地冲过来,同时焦急地喊:“殿下!”
裴映秋抬头,才看清居然是陆幼棠。
她看起来比自己更慌张和焦急,手里拿着一把不知从何处找来的剪刀,狠狠插向那条蛇的七寸。
雪白锋利的刀刃在光线下显得森然,落下的那刻,黑蛇僵直的身躯马上就软了,鲜血从截断处“滋滋”冒出,长尾像鱼一样不断摆动。
陆幼棠的脸上滴下来汗珠,她毫不犹豫地又插了一剪,蛇发出呜咽声,很快,就停止了震颤。
“殿下,你没事吧?”陆幼棠扔掉沾血的剪子,慌忙扶起裴映秋的上半身,可裴映秋脸色苍白,小腿的伤口怎么也骗不了人,“殿下,你、你被咬了?!”
半刻钟前,陆幼棠还在别处采草药,她漫无目的地乱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密林深处。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她是想打道回府的,可还有一味梁晚月需要的药材怎么都找不到。
陆幼棠想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还是接着找吧。谁知她走到悬崖边,拨开灌木丛时,恰巧看见裴映秋被一条巨蛇缠绕。
她整个人被这个画面吓到血液上涌,大脑一片空白。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把那条蛇杀死了,用的还是赵太医给她剪草药的剪刀。
来不及多想什么,也不管裴映秋为什么在这。陆幼棠用力撕开裴映秋小腿处的裤管,猩红的毒牙印一瞬间映入眼帘,极为可怖。
怎么办,怎么办?
陆幼棠的手指发抖,裴映秋被蛇咬了,这条蛇万一有毒,那裴映秋岂不是会死?!
陆幼棠慌不择路地叫系统:“系统!刚刚这条蛇有没有毒?裴映秋会出事吗?!”
系统机械地回答:【反派现在还不能死哦,主角未来需要反派的心头血作为药引,如果反派现在死了,系统会直接判定您任务失败的。】
陆幼棠急了:“我问的是蛇有没有毒!”
系统:【这个系统也不清楚呢,但是反派现在还不能死哦。】
果然是人工智障,除了发布任务外什么都做不了!
陆幼棠看裴映秋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急忙退出系统,说道:“殿下,你先靠着树干,不能让伤处高于心口,否则毒发会很快的!”
裴映秋已经愣住,从刚才陆幼棠突然出现,她就被震得说不出话,此时她的小腿像是彻底麻痹了,伤口也不再传来知觉。
或许……她今天真的会死在这里。
“殿下,你一定要保持清醒!”陆幼棠着急的声音不断传进她的耳朵,“你不能有事,一定不能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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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映秋看见陆幼棠扯开身上的官袍,用衣带绑住她的小腿上方防止毒素扩散,接着又迅速俯身替她挤出毒血——
这一连串的声音和动作,裴映秋竟然觉得自己的眼前有些模糊,如果不是陆幼棠,恐怕此刻她已经被巨蟒缠绕窒息了吧。
陆幼棠担心的表情不是假的,救她的动作也不是假的,裴映秋心中酸楚更甚,眸底雾蒙蒙的,内心再也无法装作平静……
而此刻陆幼棠还不知道裴映秋在想什么,她拼命让自己的大脑保持镇定。
怎么办,不管怎么处理她都害怕裴映秋会死。
她记得药箱里有梁晚月给她的药粉,梁晚月临走前特意和她提到过,阙林场的蛇虫很多,所以她给自己拿了雄黄酒和半边莲,这两种药是专门治疗蛇毒的。
她只要将草药敷在伤口上,再抱着裴映秋出去找太医,那一定不会出事的。
天彻底暗下来了。
初春,夜里霜寒露重,陆幼棠感觉到自己脸上和睫毛上都凝了一层薄薄的寒气,可是她动作却不敢停,她将半边莲揉碎了全部敷在裴映秋的伤口上,然后在她身上洒了一圈雄黄酒,避免蛇类再攻击她。
接着,她胡乱解下自己的官袍,给裴映秋披上,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慌急:“殿下别害怕,我这就带你出去找太医!”
裴映秋感觉自己的身体腾空,她被陆幼棠紧紧抱在怀里,陆幼棠一边踉踉跄跄地跑,一边自顾自地重复:“没事的,我已经处理好了,毒不会扩散得那么快,一定有办法的……”
这些话说不清是安慰裴映秋还是安慰她自己。
尖锐的树枝刮烂了陆幼棠内里的官服,可她也全然不在意,她只想赶紧带裴映秋离开这。
裴映秋直愣愣地望着她,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总之是又酸又痛,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比不上。
她望见陆幼棠的脸好像不止有灰尘,卷翘黑亮的睫毛还湿了,湿漉漉的水痕洇开在颊边两侧,在黑夜里那么明显。
蓦地,裴映秋的眼前变得雾蒙蒙的,她从官袍里伸出一只手,摸到陆幼棠的脸,轻声问:“老师……你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