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的悠闲生活》 第一章 我的老师韩非 “气息更加明显了,而且也更强烈了。”杨凡走到一座灵山旁躲了起来。 心念一动,周围顿时布满了魔法阵。二人所在的空间开始极速下降,最终在地下十公里停下。 “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徐师兄你们知道了,反而不是什么好事。”杨凡没有多说。 彼得穿着宽大的白色带着兜帽的衣服,趴在一个建筑废墟之上,用手中装着消音器的狙击枪瞄准不远处在一片黄沙中缓缓挪动的丧尸。 在地球上,有一位名为秦桧的奸臣,他陷害忠良,无恶不作。所以,后人为了惩治他,就给他和他的妻子,打造了一对铁像跪在岳飞墓前赎罪。 叶云天上下打量了一番徐培虎,他体内的情况已经乱成了一团,各大经脉紊乱,两股不同的内力不断在徐培虎体内冲击。 天辉船坞是绝对中立的组织,尽量不掺和到势力斗争中,是他们的行船准则。 而这世上,哪里有二十多年就从炼丹师都不是就成为七品炼丹师的? 高台之上还放着一尊方鼎,里面有祭火燃烧留下的一些灰色、黑色杂质。 韩渝一连深吸了几口气,阴沉着脸解释道:“居然要预收一个季度的超载罚款,这不只是违规也是违法,没有上级的支持或默许他们敢这么干吗? 江星阳看着王月瑶一副任君采撷之态,最终本能大过理性,本来就喝了点酒水的他此时怎能忍受的了王月瑶这样的一副模样。 现在即使天堂大道和天皇大道也有数家酒楼开始专供江家的罗刹酒。 将侍魂大陆世界的封印去掉,他才能恢复一些本源之力,击杀侍魂大陆内的守护者,他才能安然逃离噬魂宗。 然而自从江家接管彩虹街之后,他内心的复仇之火,又是燃烧起来。 风衣男暗骂了两声,只能看着那道该死的背影猛然在一个黑暗的角落中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我说过这话?周少瑜挑挑眉,有点想不起来,说的太多,老实讲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乱。 战士们举着枪朝他们脚下射击,吓得他们不敢向前了,只得愣在原地,僵持着。 吴刚的毅力最持久,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已经坚持了半个时辰,出乎在场民兵所有的意料,还把孙岩吓了一跳——这还是个和尚么?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勇敢的一个年轻人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格外的沉重。 他们告诫在场所有人,不要抱有什么侥幸的心理,不要作奸犯科等等,说了一大通严厉的话,搞得在场众人紧张不已,气氛有点凝重了。 不过,现在的语儿,心系着她的“四师姊”安危,因此并没有特别去针对这样的感觉,作更深入的探讨。 感受到三人攻击的强悍,日神脸色苍白,“想要我的命,那就一起去死吧!”身上恐怖的能量爆发,能量逆转。 “兄弟,为兄知道你对于账目术数极为精通,不想你荒废所学,待得你长大些,面容变化些,官府也不会再注意你,为兄就想让你到苏州商铺中去任职,你看可好?”沈富脸上带着笑容说道。 天空一道绚丽的光芒闪过,直冲九天之上,这光芒极其耀眼,估计在百里之外都看得到,不知道的人以为是有什么人在放烟花,可是华雄对着信号却是很了解,天下会的信号弹。 “你干什么呀?”赵静问道,张少宇却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东拉西扯,故意岔开话题。赵静是什么人?是这世上唯一能看穿张少宇心事的人,不过她也学乖了,并不追问,而是暗地里观察着他。 如果在别处还好,在这悬崖上的山‘洞’里,没吃没喝的,等他退烧,拖上几天,体力损耗可想而知,到时就算烧退了,都不知饿得还有没有力气爬上悬崖。 “嘻嘻,生当同衾,死当同穴,固所愿也!”可恶的汉人贼子却没有丝毫的在意。 “太好了,那就这样决定了,我去跟父王说下,你等我的好消息。”伊坦莉雅兴奋的大叫一声,然后蹭蹭得跑了。 万年火蜥的厉害众人都是非常晓得,急眼了,那是能把天都烧个窟窿的主,众人不禁对大鹏生出了敬畏,这家伙竟然只是一招就把万年火蜥给弄伤了,太令人恐怖了。 而这种冷遇也令张三丰师徒不断觉得心中发急,直到有一天陆绍北遣人送来一封信后他们才来向商羽辞行。 就在这时,因为龙子炎没有跟大家继续喝酒,傅予就直接过来拉龙子炎去喝酒。 萧逸宸微笑,对于墨帼庸,他是极为满意的。这样的臣子,不争不抢,忠于国君。即便是手握重兵,依旧能让他安心。 “你还不能走,你还要赔偿我的车!”保镖知道洛亦承的恐怖,所以是不会放龙子炎离开的。 可从他的心底而言,他是自豪的。因为兵符代表的不止是安亲王府的权利,还有安亲王府历代男儿体内的血‘性’。 “等等,我去吧,你晚上不是要去参加七色商场的促销活动么”蓝非提醒蒋叶锦,又暗暗瞥了一眼监视者的方向。 本来,百里锦并不在迎接名列之中。只不过她近日常与凤清瑶来往,得知今日南楚使团今日到,便主动请旨,也跟着来了。 “你混蛋!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居然还报警,害我被抓到警察局……混蛋!”她在他的胸口用力捶了几下。 身为皇后,自然是更喜欢能帮着自己的宫人,这个兮芜的确有两把刷子,短短的时间里,就帮着皇后解决了十二阿哥的事,还顺便铲除了恭嫔。 第二章 我的老师李斯 就比如说韩非的知识已经深刻融合了唯物论以及皇帝集权的实践性,一个能从封建时代学出来的人,竟然掌握了这种跨时代的前瞻知识,他真的是人吗? 这并不是说法家不好,看秦国数代人打下来的基业,本着或许自己就是将来继承人的身份,该学的总要学的。 李斯与韩非师出同门,能够更好地施行韩非留下来的“遗产” 因此李斯是一个用起来很趁手的秦国重臣。 换言之,一个帝国要强大,要生存,它不能没有政治家。 “听闻昨天廷议,廷尉与丞相又在大殿争论?” 李斯尴尬一笑,再一次行礼言道:“臣与丞相的治国方略不同,才会在陛下面前争论。” 扶苏看着火盆中烧着的火焰,笑道:“其实继续分封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李斯颔首道:“公子所言极是,可王绾毕竟是秦国的丞相,朝中有不少人支持他。” 如今的李斯还只是一个廷尉,官职不及丞相,但廷尉一职执掌律法与刑罚,类似刑部。 “王绾是个守旧的人,包括他的门客或者是他在秦国的同僚,还有那些与王绾一起反对你的老臣。” 李斯再一次低下头,神色更添几分恭敬。 扶苏又道:“秦国是由变法开始强大的,分封的老路走过一次何必再走,当今父皇该更倾向郡县制,其实廷尉大可以坚持自己的想法,如此也算是我的老师的遗愿。” 李斯作揖行礼。 在高泉宫外的宫人们眼中,公子扶苏与廷尉李斯彻夜长谈,直到天亮华阳太后要下葬了,李斯这才离开。 华阳太后下葬的第三个月,已是第二年的春季,关中的气候却依旧天寒地冻。 秦国的廷尉李斯走出家门,正在往咸阳宫而去。 李斯对身边的宾客吩咐道:“天下人皆知,公子扶苏颇有贤名。” 宾客回道:“现在也有很多人得知,公子扶苏喜看当年韩国公子韩非的书,说不定还在韩国故地的韩国名仕们也会得知。” 这位宾客所言的名仕大抵就是如张良那样的人。 王绾已有一个月没有去章台宫上朝,始皇帝也默认了这位丞相不来上朝这件事,反而越发重用李斯。 其实早在几年前,以李斯为首的朝中新派势力与王绾的老派势力就斗得很厉害。 王绾认为,如今治国还是要用以往的分封制,将始皇帝的儿子分封在各地,设置一个个得诸侯国进行治理。 因为这件事,李斯一系的人总是站出来反对王绾这个丞相,朝中吵得不可开交。 不过最后始皇帝还是选择了李斯的建议,选择了郡县制,而不是分封。 近来,公子扶苏喜养鱼,而始皇帝念在公子的孝心,就将高泉宫赐给了公子居住,为华阳太后守孝。 守孝期间的公子,平日里只是养鱼或者看书,不与那些王绾之流的名仕往来,不与六国的旧贵族往来,只是住在高泉宫内,鲜有出去走动。 李斯走到高泉宫前,向这里的宫人说明了来意,门前的人禀报之后,这才准许进入。 被两位内侍领着来到高泉宫的后院,这里有一座假山,水流从假山上流下来,顺着一根竹管流入池塘中。 池子看起来并不是太深,还能隐约见到正在游动的鱼。 李斯见到池边正在看书的公子,便上前行礼。 扶苏笑着让人递上一些糕点,又问道:“听闻王绾得了重病,不能早朝,还听闻有不少人去拜访他。” “王丞相德高望众,他说病了,那多半是真的病了,只是病得不重。” 见李斯端正站着回话,扶苏又道:“还听别人说,父皇采纳了廷尉的建议,往后大秦要实行郡县制。” 李斯回道:“还要多谢公子两月前对臣的劝告,让臣有信心向陛下进谏。” 李斯心中本就对法家思想是极其维护的,始皇帝也终究会采纳李斯的建议。 既然是李斯的进谏,那么接下来就该重用李斯了,王绾这个丞相的位置能否保住还要两说。 在外人看来,是公子扶苏与廷尉李斯联手要扳倒当朝的秦国丞相王绾。 不知始皇帝听到这个传闻又会作何感想? 扶苏询问道:“听说如今项燕还逃亡在外,还要另立一个楚王?” 李斯微笑着道:“项燕之流,不足为虑。” “王翦大将军的兵马何时回来?” “臣……不知。” 李斯将姿态放得更低,别的事能够告知公子,唯独有关王翦大将军的事,即便是知道也不能随便说。 见公子不言语,李斯又道:“陛下有诏令,命臣往后教导公子。” 扶苏看着池中的鱼,又道:“嗯,我也收到父皇诏令了,以后有劳老师了。” 李斯会心一笑,连忙行礼。 能够得到公子一句老师的称呼,李斯心中热乎,不免更加欣喜,秦国有一位好学的公子,当然不是一件坏事。 这位新老师离开时脚步确实很着急,这也是正常的,未来几年会是他一展宏图的人生巅峰期。 高泉宫后方的池塘,所养都是一些寻常的鱼,公子还会命人抓一两条杀了吃,扶苏公子爱吃鱼,也爱养鱼。 扶苏重新坐下来,依旧看着书,在咸阳宫里有看不完的书,这些书有的是从六国收缴而来的,还有的是秦国的臣子所写的。 细数这些为秦国立功的能臣……其实他们那些人,绝大多数都没有好下场的。 比如说张仪,商鞅,白起。 通常而言,掌权的历代秦王对所有事都有一票否决权,也有拍板决定的权力,任何事只要秦王反对就不能施行。 并且延续至今,就如当年在秦国执掌大权四十多年的魏冉,秦王说废就废,魏冉不敢有半句怨言。 当年的白起,那也是说杀就杀,白起逃都没逃。 要给秦国卖命就要看他的八字够不够硬。 在史书上,就连李斯他自己也没落得一个善终。 这个大秦帝国如今看起来空前的强大,可举目望去民生凋敝,富饶的关中还有待开发,郑国渠虽好。 但依旧不够用,整个大西北以及中原还有待开发。 第三章 要进步的李斯 曾祖母过世两月了,而自己也有两月没有见到父皇。 父皇很忙……要忙着这个治理天下,一统六国废除分封,开天辟地头一遭的大事业。 大秦在这十多年间,吞并了六国,此时的大秦要治理天下,要面对各种各样且以前都没有遇到过的问题。 又过了一个月,西北的寒风依旧,繁华的咸阳城整体看起来就像是一座黑灰色的城,人们多数穿着黑灰色的衣裳,就连地面与屋顶也都是黑灰色为主。 守孝两月的扶苏得到了父皇的允许,能够出宫走动了。 这个时节出门可以见到人们正在地里挖着刚冒芽的野菜,还有人正在忙着在田地里翻土准备耕种。 三十余岁的蒙恬立在一旁,看着公子扶苏下了车驾就与几个闲散的农户谈话。 公子与这个农户谈得很高兴,只有蒙恬板着脸站在一旁,警惕四周,保护着公子安全。 扶苏用一卷竹简,与眼前这位老农交换了一些梁米,还讨问一些种粮食的经验。 有一小吏快步跑来,到了护送扶苏公子的队伍前,递上了一卷书。 没让这个小吏走到近前,蒙恬亲自将书带了过来,“公子,这是廷尉李斯让人送来的。” 见老农已走远了,扶苏拿起书卷看着,这卷书讲述的都是朝中如今的进展,比如说施行郡县制,如何再分田地。 李斯是一个十分进取的人,大抵……他也可能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身为秦国公子的老师,李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得到进步的机会,每每有需要施行的政令都会多写一份给公子送来。 书卷中所记录的方略与当初商鞅为秦国变法所作的诸多举措相差不多,都是将秦国全民加入了国家的建设中。 倒是有三两句话提到了长城,修缮燕赵北面的长城。 乍暖还寒的关中,一阵西北风呼啸而过,吹得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扶苏望着广袤的关中平原,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关中,每一块田地都有人在耕种,看着美丽的景色一时出神,直到夕阳落在了黄河的尽头,扶苏才回了咸阳宫。 入夜后,扶苏用了一碗梁米饭,饱腹之后便打算小憩片刻。 其实自己对蒙恬还不熟悉,与李斯也不过是几句交谈而已,自己还是没有真正融入这个时代,还没有彻底成为这个时代的一份子。 还能怎么办呢?谨言慎行,慢慢学习,然后成为一个真正的秦人,成为大秦的公子扶苏。 而后建设大西北,但凡有所成就,也算是对得起这个身份与责任。 睡梦中,扶苏又梦见了钢筋水泥的森林,那时自己还是一个叫赵秦的大学生,走在公寓嘈杂的走廊,走在走廊中还能隔着门听到各家的苦恼,或者夫妻间的争吵,甚至是孩子的欢笑声。 顺着走廊,来到了老教授的家中。 人刚坐下,醉醺醺的老教授开口了。 他道:“小赵,我在咸阳城旧址的文物中见到了一个兵马俑,那个兵马俑不像普通的秦国士兵,我是第一个见到它出土的,也是第一个见到它没有被氧化时的模样,它与你很像。” “陈教授,你喝多了。” 老教授又道:“小赵你的论文我看了,你所剖析的分封制历史还是不够深刻,不够尖锐。” 赵秦向又给这位老教授倒了酒水,反问道:“太过尖锐,不是不好吗?” “呵呵……”陈教授冷哼道:“从秦开始废除分封,为何会引起六国旧贵族反抗,那是因为始皇帝要废除分封,要从民间选用官吏,还要重新分配土地,如此一来始皇帝就已经与六国旧贵族的所有中产以及以上的人为敌。” 陈教授打了一个酒嗝,接着道:“这些本就拥有旧贵族身份,并且拥有生产资料的人,他们一旦失去了这一切,他们就会与你拼命。” 赵秦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酒劲上来之后似乎觉得热了些。 “秦,太可惜了……” 陈教授平日里还喜研究一些民间传说,他又说起了孟姜女的故事。 他道:“在长城喊冤的孟姜女所呼喊的不是暴秦对她的残酷,而是为冤死的公子扶苏喊冤,哭倒了长城。” 将始皇帝,长城与冤屈联系起来,这个民间故事所暗示的就是公子扶苏。 那就算……被贬到上郡去监督蒙恬的大军修建长城,在那里有三十万边军,有这三十万边军的兵权,哪怕重新打个天下也够了。 赵秦看着老教授的手落在自己的肩膀上,听着他的话缓缓落在耳边。 “你小子呀,你要知道让万千群众参加到国家的建设中,在封建时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呀,你要知道与其看着天下大乱,不如当一个推翻世道的人。” “你既要做一个能够坐下来在桌上吃饭的人,更要当一个能够掀桌子的人,行事犹犹豫豫非我秦人作风……与其等着六国旧贵族造反,不如扫清六国贵族,让商鞅在地狱狂笑。” 陈教授的话语声越来越模糊,眼前的环境越来越模糊,再一次感觉自己呼吸到空气,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高泉宫的宫殿中,木制与砖块结构的宫殿一片寂静。 原来是一旁的暖炉还在烧着,让自己热出了汗,擦去汗水,痛苦地扶着额头。扶苏已想不起来那天醉倒之前,陈教授是不是真的说过让商鞅在地狱狂笑,这种话…… “公子,廷尉让人送书来了。” 扶苏这才让神色恢复平静,吐出一口气,颔首道:“拿来。” 上一次交谈之后,李斯就很少来高泉宫走动了,大抵是为了避嫌。 他每天都会让人将朝政诸多事送来。 扶苏抱着学习的态度,看着李斯对每一道政令的解释,首先要做的就是设立三公九卿,言外之意是王绾这个丞相是真的到头了。 其中还有一个消息,项燕在楚国旧地的东南地界又拥立了一个楚王,之后秦军去扫灭他们,项燕就战死了。 第四章 我的祖师是荀子 老师说项燕不足为虑,之后项燕就战死了。 扶苏重新坐端正,继续看着这卷竹简上的内容,老师写的小篆其实很工整,但再一想其实项燕或许本可以不死,王翦与蒙武大将军原本没有对楚国的贵族赶尽杀绝。 但项燕逃亡之后,他与那些楚国的旧贵族再拥立楚国公子昌平君为楚王,并且带兵在淮南抵抗秦军,这才战死了。 战报书信往来也就一个月,扶苏也这才明白原来大秦一统六国的战争这才刚刚到尾声。 从老师的这卷书中也可得知,原来大秦对天下的改造也才刚开始。 人们都猜疑始皇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始皇帝能够接受李斯的郡县制与三公九卿制,那么始皇帝该是一位最能够接受推陈出新的人。 相较于一心想要恢复楚地甚至一度想要复国的项燕来说,始皇帝才是最能够接受变革的。 反复看了两遍,书中并没有项燕被杀的过程,也没有战争的形势。 当然了,扶苏也没有看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句话。 关于楚国的灭亡,关于蒙武大将军出兵的过程都没有书写,老师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 对老师来说楚国亡了就亡了,项燕死了就死了,老师的志向岂会被一个项燕左右。 毕竟,他可是李斯啊。 书中内容不过是简单的汇报工作内容,扶苏有一种被老师当孩子看的感觉。 夜风吹入殿内,吹得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扶苏搁下竹简,就放在一旁既没有写回话,也没有再拿起来,而是仔细看着地图。 在这里的宫人看来,始皇帝让李斯教导公子,可公子对朝中的政事似乎没有兴致,如果公子对政事关心,肯定会过问的。 高泉宫内有一位老内侍,六十多岁的年纪了,名叫田安。 自华阳太后过世之后,这位老内侍便一直收拾着这里,他躬着身子提着扫帚,扫着殿外的地面,走在殿门口站在黑夜中,正好能够见到殿内的情形,公子正手拿着一盏油灯,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图。 他抬头看了片刻之后,就提着扫帚离开了高泉宫。 夜色笼罩的咸阳宫特别静谧,章台宫依旧是灯火通明,始皇帝坐在殿内正在看着各地呈上来的奏报。 田安上前行礼道:“公子今天又看了李斯的书。” 宫里没几个人清楚这位满头白发的老内侍是什么时候在咸阳宫的,记得早在吕不韦来咸阳宫之前,这位老内侍就在宫里了,那时候就在照顾着华阳太后的生活起居,如今华阳太后过世了,他依旧留在高泉宫。 陛下将高泉宫赐给了公子扶苏居住,而扶苏又是华阳太后最疼爱的曾孙,始皇帝就让他继续留在高泉宫,还可以照看公子。 嬴政嘴里嚼着核桃目光盯着手中的奏章,沉声道:“李斯没去见他吗?” “回陛下,公子没见李斯,李斯也没有求见公子。” 这位皇帝声音浑厚且低沉,桌案的一旁放着三块牌子,每块牌子上都写着名字,分别是李斯,王绾,冯去疾。 嬴政还在为大秦的三公九卿人选犹豫,尤其是在王翦与蒙武还未回来的现在。 思量了片刻,嬴政摆手示意这个内侍离开,而后便侧卧着躺下了。 有时秦人的生活很枯燥,多数时候都在劳作,晨起劳作,日落回家,周而复始。 咸阳城是一座等级森严的城市,森严到一个人穿什么样的衣裳,住什么样的屋子,就连睡觉的房间都有要求。 在秦律的规制下,不只是咸阳城,包括整个关中的每个人都过着这种生活。 对统治者来说,等级分明也是有好处的。 将来,全天下的人都会这样生活。 又过半月,李斯依旧会让人将当天的政令送去高泉宫,给公子扶苏看,这是他作为一个老师必要的职责。 今天,咸阳宫传出来一道诏命,始皇帝封李斯为左丞相。 扶苏觉得这应该是李斯的人生阶段中最辉煌的一天。 嗯,绝对的。 也就在今天,扶苏向老师李斯递去了“作业”从身份上来说哪个老师敢给秦国的公子布置作业。 李斯当然是个称职的老师,在老师的教导下,扶苏已初步掌握了未来大秦的官吏制度,三公九卿的官吏体系。 了解大秦将来的官吏制度,这是扶苏在李斯的教导中,学到的第一个成果。 给老师交了作业之后,扶苏便与绝大多数秦人一样,去春游了。 护送公子扶苏的依旧是蒙武大将军的儿子蒙恬,车驾在直道上走得并不快,一路顺着郑国渠而走,看着沿途的春光风景。 关内外皆知公子扶苏贤明,但公子扶苏正值十五六岁的年纪,也是一个少年人最容易改变的年纪。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位秦国公子就再也不与同龄人往来,同龄人喜欢的玩物,公子甚至从来不会多看一眼。 这就是始皇帝的孩子,总会与寻常人有些不一样。 就连蒙恬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们兵家也会常看兵书吗?比如说孙膑的兵法。” 公子忽然一问,蒙恬连忙回神,回道:“末将没看过孙膑的兵法。” 当年孙膑的围魏救赵是多么地精彩,围魏救赵虽说是个典故,却也是真实的战争实践。 说来也是,孙膑的兵法真正成书其实是在汉朝。 这个大秦,距离当年的诸子百家鼎盛时期很近。 韩非与李斯的老师,也就是传闻中的荀子,他老人家,过世才多久? 自己这个秦国公子是不是也可以,称荀子一声祖师爷。 扶苏自以为地觉得,再者说,荀子他老人家在天有灵,岂会拒绝我这个徒孙? 蒙恬道:“末将觉得王翦大将军的兵法更好。” “是吗?” 听公子一句反问,蒙恬又道:“家父曾有言,王翦大将军善攻城略地,更擅长治军,六十万大军吃喝用度皆由大将军一人而决,如此本领无愧大将军。” 蒙恬是个话不多的闷葫芦,话虽少,可只要他开口,那就一定是实话。 光看王翦大将军能够统领六十万大军,并且能够保证大军调动有序,这等本领的确是世间罕见了。 别说秦律严格,就算是放在后世一个队伍中的一个班,规矩会比秦律少吗? 可就算是在后世,想要带好一个班谈何容易。 别说是六十万人的大军了。 车驾到了一条官道上,扶苏这才拿起地图,将眼前的环境与手中的地图对比着。 郑国是战国时期少有的水利专家,郑国修建了郑国渠,让关中成为了一片富庶之地,这也是秦王政元年伊始的重要工程。 不管是都江堰还是郑国渠,都是造福万千人的大工程,要说水利工程建设经验,秦国的经验也领先其他六国。 甚至秦律还十分讲人性地教人们种地,教导人们什么样的土地该种什么样的粮食,什么样的土地种什么样的粮食能够更高产。 秦法不仅仅是律法,更是劳动群众在生产工作过程中沉淀的朴素经验。 至于现在还有人秦法严酷,那多半都是谣言。 扶苏瞧着地图又望向浐水的方向,便下了车架走向这片荒地。 蒙恬见公子低下身挖出了一捧土,有些好奇但也没问。 扶苏清晰地记得龙首渠的位置,位于浐水以西,当年汉武帝挖掘龙首渠,经过后世的几次改建,使关中四万公顷的盐碱地成了一片沃土。 而现在扶苏看着自己的脚下,这片盐碱地还在,龙首渠却还未修建,这也没办法,自己比汉武帝还年长八十多岁。 扶苏在这里思虑了良久,看着春日里的风光,以及这片阳光下最最朴素的人们,他们也是最勤劳的人。 重新坐上了车驾,在回去的路上这位穿越者扶苏一边熟悉着大秦,一边时常思考。 思考自己的处境,以及自己这个身份该承担的责任以及以后想要做的事。 现在,想明白了两件事。 所谓拾人牙穗,荀子他老人家过世了,即便他已在天有灵,我这个秦国公子既熟读韩非的书籍,又有李斯这位老师,那么我的祖师就一定且只能是荀子。 如此在战国时期就流传至今的百家诸子圈子中的“学术圈” 我这个秦国公子扶苏,也算是成了他们其中的一份子,这是门票也是一个身份。 在这个时代找一个师出有名很重要,对以后或许必要的政治资源与人脉都极其重要。 另一件事便是开凿龙首渠,让大秦更富有。 前有荀子已过世,后有龙首渠未开凿。 在这一前一后间,扶苏觉得拾人牙穗这个计划很不错。 黄昏时分,扶苏这才回到咸阳城,正巧遇见了准备离开咸阳的王绾。 在王绾身后还有很多年轻学子相送,这些学子有的衣着名贵,还有的衣着简陋,他们都是王绾的门客或者是学生,还有几个是腰间有佩剑的朝中官吏。 众人正依依不舍,王绾看着行礼的众多门生已经是老泪纵横。 这位昔日的秦国丞相就要离开了,秦国有了新的丞相,他叫李斯,李斯是一个有远大抱负的年轻丞相。 扶苏多看一眼,低声道:“回宫。” 蒙恬赶着马车,就从王绾眼前的咸阳城南门进入了咸阳城。 众人见到了华贵的车驾,以及护送在前的蒙恬将军,还有车帘被风吹起时,见到的那个少年人。 在场众人纷纷行礼,能让蒙恬将军护送,能坐在如此华贵的车驾上,岂能不行礼。 在众人身前,须发花白的王绾颤颤巍巍躬身行礼。 此时,王绾深刻体会到了秦国的冰冷与残酷,这个强大的秦国要往前走,要更强大,它就会摒弃一切无用的累赘。 无论是以前的秦王,还是现在的始皇帝,哪怕是这位公子扶苏。 这咸阳已没了他的容身之地,至少是皇帝给了他优渥的养老条件。 在实现目标的过程中,学习与积累是一个不能忽视的过程,扶苏叹息自己没有见到过荀子的稷下学宫,那座学宫多半已经毁于战火了,荀子最后安然地老死了,老死在了楚国的旧地。 扶苏本想问李斯有关稷下学宫的事,想知道荀子他老人家生前是什么样。 但自从上一次交了“作业”之后,李斯就没再让人送书信来,甚至也不让人来高泉宫问候了。 李斯能成为我这位公子的老师,是因父皇的一句话。 大抵是,当初李斯与父皇说了高泉宫那晚,在华阳太后灵柩前的谈话,父皇这才觉得我这位公子需要李斯这样的人教导。 高泉宫殿前,放着一把新做出的椅子,扶苏就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块木牌发呆,这块木牌本来是给荀子他老人家做灵位用的,这块木牌至今没有刻字。 因扶苏也不知道,若要祭奠荀子,到底是应该按照赵国的习俗,还是齐国的习俗? 难道说荀子老死在楚国,应该按照楚国的习俗祭奠吗? 各国习俗不同,思来想去,扶苏放弃了。 人嘛,有时总是一时兴起,有时也会思虑再三,而后放弃。 田安的脚步特别明显,走路时他的鞋履总会有一些拖行的摩擦声,这位老内侍的脚步声很容易辨认。 “公子,丞相来了。” 扶苏这才回过身,行礼道:“老师。” 李斯作揖行礼,站直之后面带十分温和的笑意,“臣近来忙于政事,疏忽公子了。” “忙于治国大计,丞相辛苦了。” 李斯拿出一卷竹简,笑着道:“这是公子写的。” 扶苏见到这卷竹简所绑着的细麻绳以及竹简的成色,这的确是自己送出去的那一卷。 李斯坐在椅子上,倒也没有觉得坐椅子有什么不适的感觉,便开始讲解这卷作业,扶苏专心听着。 这位丞相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因为公子十分善学,这就像是原本忙碌的人生中有了一处能够寄托且踏实的地方。 讲解着,李斯见公子能够将之前的话语举一反三,惊讶于公子的天赋,身为公子的老师而骄傲。 李斯刚讲述完三公九卿的官吏任选与分封制官吏的核心区别。 扶苏便回道:“老师,我学会了。” 第五章 吕不韦的遗产 丞相李斯与公子谈得很愉快,宫里的人都觉得,如此贤明的公子,又熟读法家典籍,这样的公子在将来一定会得到众多法家学子的拥护。 公子虚心求教,丞相李斯知无不答。 讲完了三公九卿制就开始讲解官吏的任用。 期间没有任何的提问,全身心将老师传授的知识,化为己用。 离开高泉宫时,李斯心情格外地好,他发现公子有个很神奇的本领,公子竟然会在听讲时写下笔记。 翌日,喂鱼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早晨祭拜了华阳太后之后,无事可做的扶苏就在喂鱼。 昨天,老师说要任用官吏要先从六国留下来的旧官吏中择优录用,并且施行秦律。 当然,在学习的过程中,一直都是虚心求教的,认真地了解着现在的秦人如何治理天下,以及他们如何通过以往的经验,来作出当下的判断。 简而言之,如今是大秦进行再分配与再生产的过程。 废除分封与古老分封制的首要矛盾,就是官吏选拔任用,不再是通过血亲旁支来进行资源分配。 可项燕他们想要复国,他们又何尝不是为了维护他们自己的利益,为了他们的血亲旁支能够继续掌握这种资源。 对六国旧贵族而言,这种古老的分封制让他们习惯了用血亲关系享受既得利益,甚至习以为常。 现在天下的主人是大秦,大秦要打破这个从来如此的惯例,他们自然就会反抗。 可扶苏想起了,曾经一位很伟大的老师说过一句话,“从来如此,便对么?” 李斯与父皇对待六国旧贵族,还是太过理想了。 见公子看着鱼塘忽然蹙眉,似乎是心情不好,田安忙躬下身行礼。 将六国旧贵族的官吏收为己用,那些六国旧贵族的官吏,他们有的是给齐国效命的,有的是以前给韩国效命的。 现在要让他们改变立场为大秦效命,且不说六国旧人原本对大秦就有着十足的成见,他们忠心与否都要打个问号。 扶苏将余下的麦麸都丢入池塘中,心中还在想着老师说过的话语。 即便大秦拿出十足的诚意与回报,难道他们就会为大秦殚精竭虑吗? 韩非曾经说过,慈母会养出败儿,而严厉的主人不会有强悍的家仆。 想要收买六国旧贵族的官吏,也是同理。 呵呵,老师要用真心与真诚收留六国官吏,不如信玄奘真的可以感化世人。 老师与父皇到底还是有仁慈的一面的,给了六国贵族能够商量的余地。 此刻的章台宫,早朝的廷议还在继续,今天的廷议应该是很顺利的,但朝堂上站出来一个两鬓微霜的人物,此人朗声道:“陛下,臣听闻近来丞相在教导公子扶苏?” 嬴政的目光看着讲话的人,印象中还记得这个人物是李斯当初引荐的齐国人,名叫淳于越。 见陛下不言语,淳于越又道:“陛下,公子扶苏又是陛下的长子,受人教导岂能只有一家之言。” 话音在章台宫的大殿回响,嬴政依旧没有讲话,端坐着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的神情。 淳于越的话语直指丞相李斯,自王绾离开,这位新任的秦国丞相,又有了新的对手了,而淳于越此人平日里就是一个狂士,当年他在齐国为官就得罪了不少人。 一个被李斯引荐入秦的齐国人,成了大秦的臣子。 现如今又在朝堂上向这位新丞相质问。 李斯他自己引荐入秦的人,却成了他的敌人? 面对淳于越的质问,李斯面带微笑没有做任何的回话。 直到下了早朝,李斯都没有搭话,只是始皇帝退朝了之后,单独召见了李斯。 秦人的早食一般都在上午接近午时的时辰,平日里都是早晚一顿,方能饱腹。 用了早食之后,扶苏收到宫人传递来的话语,是老师李斯让他这位公子在章台宫外等候。 扶苏一路走向章台宫,问向跟在一旁的田安,“这个时辰该是下朝了?” 田安点着头,落后公子两步就这么跟着。 “老师是在面见父皇?” “下了早朝之后,陛下就召见了丞相。” 走到章台宫前,扶苏这才停下脚步,冬日里的酷寒刚过去不久,此刻阳光落在章台宫前,正是一天中午时阳光最好的时辰,也是最温暖的时辰。 像是刚从寒冬中活过来,扶苏站在原地等着老师,也享受着阳光的温暖。 看多了韩非的书,人就会有一种既来之而安之的心态。 “丞相。” 听到身边的田安开口,扶苏这才睁开眼,见到了从章台宫走出来,正在穿着鞋履的老师。 扶苏上前道:“老师。” “陛下命臣带公子去几个地方。” 言罢,李斯穿好鞋履,便带路往前走着。 咸阳宫内依旧保持着以往的森严,扶苏一路走着询问道:“楚地的叛乱平定了吗?” 李斯微微颔首,笑着道:“公子不用忧虑。” 扶苏道:“就像项燕,不足为虑。” “正是。” 走到宫门外,见到已在这里准备好护送的蒙恬,这才明白这都是父皇的安排。 说来,自己对这位父皇很陌生,在华阳太后的灵柩前说了那些话,父皇才觉得儿子长大了,需要人来教导了。 今天的车驾是敞篷的,这驾车有些像战场上的战车,只是在上方搭了一个遮阳的大伞。 “今天在廷议时有个叫淳于越的人说,公子不能只听一家之言。” 扶苏道:“我当然不能只听一家之言,我看荀子的书,我也看孟子,庄子的书。” 李斯又道:“教导公子的人,不能只有臣一人。” 见公子不回话,李斯又道:“淳于越是齐人,他对儒家典籍颇有见地。” 扶苏道:“老师,我看韩非的书,那么韩非就是我的老师,我看庄子的书,那么庄子就是我的老师。” 闻言,李斯脸上的笑意更甚。 车驾穿过了上林苑,来到了北面的一片田地,正是关中的农耕时节,还能见到耕牛在这里犁地,还有一家数口人围坐在一起,就这样坐在田地里用饭。 他们在田地里用了饭之后,休息片刻就会接着劳作。 人们的生活很简单,秦人尚武,因此秦人的食物多数还有不少野味,秦人的主食也都以粟,麦,豆,黍为主,而蔬菜也有葵,藿,葱,韭。 其中最为普遍的便是豆饭藿羹。 豆饭是绝大多数秦人的主食选择。 为了自己的营养需要,扶苏会时常吃一些鱼肉,鱼肉的优质蛋白对一个正在长个子的少年人来说,很重要。 下了车后与老师接着步行,又见到了不远处有几个同龄人正在为了一袋豆子争吵,扯开了布袋子,豆子撒了一地。 与他们相比,扶苏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叛逆期,上辈子的叛逆期也早就在人情世故中磨平了。 李斯从宽大的袖子中拿出一卷竹简,低声道:“这是陛下让臣交给公子的。” 扶苏接过书卷,打开看着其中内容,不看还好,这一看好久没有回过神,因其中有三个字很刺眼,这三个字是吕不韦。 这卷竹简所写的本就是一份田契,这份田契是当初秦王赏赐给吕不韦的,足足三百顷田地。 李斯又从袖子拿出一卷布匹,解开绑在这卷布上的绳子,道:“往后这些田地就都是公子的了。” 扶苏接过田契又释然了,如今这天下都是秦王的,给几亩地也正常。 如果可以,扶苏还想多要一些田地,多多益善,越多越好。 “父皇为何给我田地?” 李斯没说话,而是继续走着。 来到一处村落前,李斯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卷布,又道:“这片村子的人以前都是吕不韦的家仆,吕不韦死后陛下将他们安置在了这里,现在他们都是公子的。” 扶苏拿过这份契约,眼神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李斯的袖口,心中暗想老师的袖子里究竟藏了多少东西。 吕不韦死了之后,他的遗产都留在了秦国。 身为战国时期最有盛名的商人,还是一字千金这个典故的主角,吕不韦其人确实了得。 可对嬴政来说,弄死吕不韦也很简单。 嬴政当年写了一封书信,骂了一顿吕不韦,大致意思是你这样的人也配当我的仲父? 后来吕不韦就自尽了,而嬴政甚至没有明说让他死,只是书信一封将他骂了一顿,他自己就去死了。 一个商人与政治强人合作,通常这个商人都会不得好死。 吕不韦是先河,后来汉代的桑弘羊,以及之后的人,依旧遵循了这个规律,那些商人重复着吕不韦的下场。 “老师为何给我这些?” 又见老师从他的袖子里拿出一张饼,而后撕下小小一角,余下的一大半递了过来。 扶苏接过这大半张饼,见老师拿着那小小的一角饼慢条斯理地吃着。 待吃完,李斯回道:“这都是陛下的安排。” “父皇为何给我这些?” 李斯接着道:“今天淳于越说公子不能只听臣的一家之言。” “嗯……” “所以往后公子可以招募门客,公子已到了十六的年纪,往后公子可以招募天下各路有识之士,辅佐公子,公子有了门客就需要蓄养门客,就需要很多的田地生产粮食,需要很多的家仆来照顾。” 扶苏整理着这些话语,以及手中的契约,忽然想到了当年吕不韦的三千门客。 吕不韦养了三千个门客,身为秦国的相邦,吕不韦还让三千门客为他自己撰写了吕氏春秋,又有了一字千金的典故。 吕不韦可谓是将商人阶级做到了巅峰。 扶苏捡起地上的一粒豆子,抬眼再看去满是跪在地上,面朝黄土的人们,“老师,我能要的更多一些吗?” 李斯先有些诧异,平日里常挂在脸上的笑容竟然消失了片刻。 只是刹那的片刻,李斯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只要公子不谋权造反,要多少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接着道:“公子是觉得少了吗?” 扶苏指着远处,“浐水边有一块荒地。” 李斯颔首道:“可以,只要公子想要,臣都可以安排。” 再回到咸阳城,扶苏跟着李斯来到了一处宅邸前,这处宅邸最靠近咸阳宫,是整个长安城最好的位置。 李斯推开老旧的木门,“这里以前是吕不韦的居所,公子可以在此地招揽门客,淳于越说公子不能只听一家之言,有了此地公子可以听百家之言。” 当年李斯就是拜在吕不韦的门下,在这里与众多门客一起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时候的李斯需要瞻仰他人鼻息,还需要看吕不韦的脸色。 现如今,他李斯已是秦国的丞相。 李斯毕竟是李斯,他从未失去过野心与抱负。 一路走着,扶苏听着李斯讲述着这座宅邸的种种细节。 直到天色入夜,扶苏带着一堆契约这才回了宫中,打算好好收拾今天所得的契约。 当年吕不韦死后,这里的一切也都是封存了。 夜里,李斯依旧留在这处宅邸,他来到其中一处房间,这里是以前的三千门客用来摆放书籍的房间,一个个书架上,摆满了竹简。 其中就有楚人带来的书,齐国,燕国,魏国的诸多名仕的成果。 吕不韦死后,那些门客都离开了,而这些书却都留了下来。 “许久不来这里了。” 听到身后的话语声,李斯回头看去,见到了副相冯去疾。 面对公子或者面对陛下,李斯总是笑容的,面对他人李斯则会严肃许多。 冯去疾道:“淳于越向陛下进谏,是希望陛下让六国名仕教导公子,你却让陛下准许公子圈养门客,你这么做还是不想让六国名仕去教导公子,你只希望公子身边只有你一个老师。” 李斯抬首望着夜空中的明月,道:“六国名仕不足以教导公子,公子所学他们教不了。” “听闻公子颇为好学。” “公子还年少,待公子年长几岁,斯会亲自辅佐公子。” 冯去疾自认了解李斯,也对李斯有所保留,因始皇帝至今没说过韩非的死因。 第六章 朴素的经验 李斯的脸上没有笑容,他站在月光下,沉声道:“公子想要祭拜荀子。” 冯去疾笑着道:“那很好。” “可是公子不知道该用哪一国的习俗来祭拜。” 冯去疾若有所思。 李斯关上身后书房的门,老旧的木门又发出吱呀声,直到门完全合上,还会因门框碰撞落下一些灰尘。 “明天你向陛下进谏。” 冯去疾放低声音,道:“向陛下进谏什么?” “如今楚地叛乱已平定,该重新划分郡县了。” 冯去疾颔首。 在陛下与公子面前,李斯常常是面容和善的,而在冯去疾或者别人面前,这位丞相多数时候都是绷着一张脸,并且说一不二。 李斯与冯去疾在宅邸门前分别。 正走回家中,李斯一手还拿着一卷竹简,身后跟着几个秦军的护卫。 他忽然停下脚步,后方的护卫也停下脚步。 经夜风一吹,李斯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今天他犯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险些引起公子的误会。 那就是在给公子土地时,向陛下要少了,应该多要一些。 公子好学且老成,一个想要更多且能够商量的公子,那么往后就不能将他当寻常孩子看。 夜色逐渐深了,寂静的咸阳城内,偶尔还能听到一队队秦军巡夜时的脚步声。 咸阳城内东城,这里的绝大多数宅邸都比寻常人家的大,因住在这里的也多数都是能够参加始皇帝廷议的大臣。 以前住在这里的人没这么多,但随着这两年秦国不断吸纳六国旧贵族的官吏,这里的许多空置宅邸都有了主人。 过了子时之后,多数宅邸都已灭了灯火,只有一处宅邸还灯火通明。 宅邸内,一个身形消瘦,看面容有五十余岁的男子正从门内的缝隙往外面的主街道看去。 他刚一见到巡夜的秦军路过,便脚步匆匆又走回了屋内,对正在吃着饭食的淳于越道:“你发现没有,巡夜的秦军比以往更多了。” 闻言,淳于越只是抬眼看了看这个说话的人,端给对方一碗豆饭,示意先用饭。 眼前这个客人名叫周青臣,此人原也是齐国人,只是这两年秦国广纳六国能臣,他才会来到咸阳。 淳于越心中有些不快,大家都是被嬴政的人“请”到咸阳的,说是为大秦效力,可放眼当年六国旧人,有多少是真心为大秦的。 淳于越不想为大秦叫屈,只不过对眼前这个客人颇为反感,尤其是周青臣一见风吹草动就吓得茶不思饭不想。 正如现在,周青臣一边吃着豆饭,一边还时不时回头看,生怕秦军会破门而入,将他们这些六国博士全部车裂或者腰斩。 历代秦王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将碗中的豆饭一口气吃完,周青臣这才擦了擦手和嘴,也没见有秦军破门而入,夜色依旧是一片寂静。 他神色放松了些许,长叹一口气,道:“你可知,为何这里的巡夜秦军比以往更多了?” 淳于越一手拿着竹简正看着,没有搭理对方的话语。 周青臣着急地一拍大腿,道:“还不是你!你怎能在廷议时与李斯作对。” 淳于越并不觉得外面的秦军多了,更怀疑这个周青臣是多想了,再者说就算是多了几个秦军那又如何? 周青臣低声道:“你一人得罪了李斯,恐怕我们六国博士都会被刁难,你可知那王绾?” 淳于越的目光依旧看着竹简,回道:“他不是走了吗?” 周青臣压低了嗓音,言道:“呵呵,他王绾离开咸阳城之后,三天赶了五百里路,你可知为何?” 淳于越又沉默了。 “那是王绾得罪了李斯,他逃出了咸阳城就怕再有人去刺杀他。”周青臣的语调又高了几分,道:“你以为你三两句话就能让嬴政重视你?你还提公子扶苏,你可知他是李斯呀,他李斯是什么人。” 淳于越神色很镇定,并没有周青臣这般慌张。 “他李斯成了扶苏公子的老师有什么不好?难道你要和他李斯争吗……” 听着对方越说越激动,越发焦躁,越发慌张。 淳于越依旧没有搭理,也不想劝说对方冷静下来,自从来到咸阳城之后,不只是周青臣,还有其余六国的诸多博士,他们都惧怕秦国官吏,也惧怕嬴政。 而如今,六国博士们更惧怕现在已是大秦丞相的李斯。 周青臣被带入秦国,甚至被带入咸阳城,尽管始皇帝与李斯给了许多礼遇与厚待。 可就如眼前这个慌乱的人一样,他们都谨小慎微,现在他们又害怕李斯会报复。 且不说李斯当初如何,就说眼下。 他们觉得王绾贵为秦国的丞相,就因其人与李斯作对,就被嬴政夺了丞相位置,还会被李斯报复。 其实,李斯根本没有想过报复王绾,在他眼里王绾根本不是威胁。 淳于越心中感慨,荀子他老人家是儒家的大贤,却教出了韩非与李斯这两个法家弟子,且这两位弟子,都是法家学术了得的人物。 前些天,王绾还来了书信,说他已平安到了家中,种种迹象表明李斯根本没有派人报复,可即便如此,也架不住他们这些人害怕呀。 咸阳城以东,函谷关外,一支数万人的秦军队伍来到了关外。 领这支大军回来的正是秦国的大将军蒙武。 大秦攻楚的第一批将士们回来了,在后方还有源源不断地秦人将士正在往函谷关而来,他们都是战后要归家的秦人,此刻已有人开始慌张地收拾自己的行装,还有将士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函谷关后方的家人,她们正在注目观望,见到至亲之人回家早已是流泪满面。 有两个穿着秦人甲胄的赵国士兵也在队伍中,其实这支队伍中还有很多赵国人,燕人,或者是以前六国的人,他们多数都会跟着秦军打仗。 一人问道:“你说我们杀敌这么多,秦王会给我们土地吗?” “会的吧,以前记得许多齐人投效了秦国之后,秦王也会给他们土地。” 有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笑着面朝函谷关西面的方向,那是关内的方向,也是家的方向,他笑时咧嘴道:“我家里还有一个娘,一个大哥,还有一个婆娘等着我回去。” 几人不相识,只能尴尬笑着。 蒙武大将军回来的消息从函谷关一路送去,只要得到始皇帝准许,大军便可以入函谷关回家了。 大军归来的消息被快马加鞭,星夜兼程送去了咸阳城。 三天后,一道始皇帝的诏命送到了函谷关,命蒙武大将军,领着全军回家。 “回家!见娘亲,见婆娘,抱孩子!” 大军中传来了欢呼声,那两赵国人见到了那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已跟着大军入了函谷关,原来这个年轻人还有一个兄弟,他们是兄弟俩一起出征的。 当一支支队伍从函谷关进入关中,正值春耕时节的关中好似重新恢复了生机与活力。 将士们都回家了,田地就有人耕种了,原本萧条的关中稍稍恢复了一些元气。 咸阳城外,扶苏手中还拿着地契图,耳边是田安正在唠叨,说的都是使用田地要慎之又慎,种不出粮食或随意更换要种的粮食,轻则被陛下责罚,重则所有家仆都要饿肚子。 虽说公子不会饿肚子,可饿死了家仆,也会被始皇帝责罚的。 扶苏见到了远处有一家数口人走在一起,笑着道:“那就是归家的将士们吧。” 田安回道:“陛下给了诏命,让蒙武大将军回来了。” “难怪今天蒙恬将军没来护送。”扶苏端着手中的地契,又对田安道:“让他们种一些麦子吧,我喜欢吃麦子。” 田安稍稍点头。 扶苏又吩咐道:“浐水边西面的那一万多顷要开荒,挖一条沟渠。” 田安不解道:“公子,那不是陛下所赐的。” “虽说不是赐给我的田地,但丞相也没说我不能使用那些田地,不是吗?” 田安又是一阵沉默。 前些天,丞相交代的话语大抵上就是这个意思,陛下赐予的终究是有限的,但公子能使用的田地,就是两回事了。 只要不影响田地的所有权,丞相有的是办法将一件事变得名正言顺。 现如今攻打楚国的第一批将士回来了,也跟着迁入了不少人口,至少在人力方面就不用担忧了。 身为大秦的公子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用为自己的家产担忧。 只要一句话,田安就会将公子的私产安排得妥妥当当。 当年的六国,谁家公子没点私产了? 蒙恬没在身边护卫,眼前在护卫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将领,扶苏看着这个比自己稍年长的将军,询问道:“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在秦国年轻的将领有不少,年迈的老将军也有这么几位,而这些人扶苏绝大多数都不认识。 对方恭敬回道:“末将章邯。” 说话间,他躬身行礼,大抵是显得有些慌乱了,他的手还有些颤抖,腰间的佩剑因刚松手还有些摆动。 扶苏收回目光,道:“章邯?以前没见过你。” “末将……”章邯神色有些慌乱的道:“末将先前一直在咸阳城内任职,是蒙恬将军让末将来护卫公子。” 人的安全感来自武器与自身的力量,身边的近卫很重要,往往这种在掌权者身边提着刀的人,能够改变局势。 如果这样的人忠心,那么即便是身陷重围,他也能护着你杀出一条血路。 如果这样的人不忠心,则寝食难安。 扶苏递给他一张饼,道:“与我一起吃点。” 章邯高举双手接过公子递来的这张饼,依旧是一副拘谨的模样。 田安神色带有深意地看着这一幕。 扶苏接着道:“章邯将军能否代我,请几个人用顿饭食?” “不知公子要请谁?” 章邯依旧双手举着公子所赐的饼,低着头回着话。 扶苏望着远处道:“浐水以西的五个村子的亭长,两个县丞,地点就是吕不韦的旧宅,此事田安去主持,麻烦章邯大将军明天将人带到。” “末将领命。” 给公子扶苏做护卫,那就要听公子扶苏的安排,他不敢耽误,当即就离开带着人手去办事。 秦人办事向来直截了当,第二天田安就回报说章邯将人悉数带到了,并且县丞与亭长们都同意帮助公子修建水渠,灌溉田地。 蒙武大将军回来了,这些天父皇一直都在与大将军饮宴。 咸阳的气氛也比以往好了许多,回来的人口多了,原本有些萧条的咸阳城才渐渐恢复了繁荣。 王翦大将军带着六十万大军打仗,这几乎是掏空了秦国的家底,咸阳城能不萧条吗? 今天,扶苏得到父皇召见,要与众将士共同饮宴。 章台宫内,扶苏闻着四周的酒气,这是第一次以大秦公子的身份,与众多大将军见面,而且是奉皇帝诏命,显得极为正式。 皇帝的意思相当明了,那就是自家的长子已经到了合适的年纪,让诸位秦国的大将军照顾一番。 没人敢不给面子,皇帝既然将公子请了过来,将来只要公子一句话,他们都甘心赴汤蹈火。 看着坐在上座,神态带着笑意的面容的父皇,扶苏起身再面向数位大将军,拿着酒樽朗声道:“扶苏谢过大将军们,为我大秦出战。” 言罢,诸位大将军纷纷行礼。 酒水下肚,殿内气氛就好了许多,陛下有些醉了,便起身离开,默许众人可以随意些。 始皇帝不在殿内,众人皆放松了许多,扶苏坐在老师身边,听着周围将军们的议论。 借着酒意众人也打开了话匣子,都有些醉了就会说起一些趣事,或者说是楚地的女人如何美,燕赵的女人如何彪悍…… 又或者会说哪里的酒水好喝,齐地某些地方的水土更好,楚国哪个地方路难走,野兽最多。 众人的话语朴素且真实,都是宝贵的处世经验,扶苏耐心地听着,说不定将来能用到。 “浐水县的事臣听人说了,公子做得很好。” 身边传来了老师的话语,扶苏拿过一旁陶罐中热着的酒壶,亲自往老师的碗中倒上热酒。 第七章 公子喜种树 李斯道:“有些事公子不用出面,让人去办就好,还有些事不要用公子的名义去办,若有些事不方便,臣可以代为出面。” 扶苏颔首道:“嗯,谢老师教导。” 李斯微笑着点头,而后继续端坐。 殿内众人大多都有互相可以畅快聊天的人,唯独老师一个人独坐。 大概是,学法家的人多数都没什么朋友。 宴席一直到了入夜才结束,老师送着诸位大将军离开,扶苏看着宫女内侍收拾着这里。 又见从后殿走出来一队内侍,扶苏抬头看去见到了神色有些睡眼惺忪的父皇,该是午睡到了现在。 扶苏起身行礼道:“父皇。” 嬴政稍稍点头,拿过布巾先是擦了擦脸,而后坐下来询问道:“你与李斯走得很近,有人进谏,让朕再给你安排别的老师。” 从父皇口中听不到忧虑的情绪。 见一箱箱的竹简抬了上来,看这场面该是又要处理朝政了。 扶苏回道:“父皇,那些进谏的人多半别有用心。” “他们有什么用心。” 嬴政的嗓音低沉,目光已放在了竹简上。 扶苏作揖行礼,回道:“父皇,所谓教导儿臣,实则是进谏之人另有用心,他们担心儿臣会成为李斯那样的人,他们惧怕李斯,更惧怕秦国的公子会成为下一个李斯。” “一个李斯就让他们怕了?” 扶苏颔首。 殿内又安静了片刻,就连在殿内走动的宫女内侍都放轻了动作。 站在下方,扶苏甚至能够听到父皇时而粗重的鼻息声。 面对父皇,扶苏还想再开口说话,却见父皇摆了摆手,示意离开的意思。 “儿臣告退。”扶苏再一次行礼,退出了大殿。 见一次面也说不上三两句话,站在大殿外穿好自己的鞋履,外面已是夜空如墨,只有星星点点在闪烁。 今天是新月,细长的月亮寂静悬在夜空中。 扶苏走在回高泉宫的路上,心中思索虽不知父皇平日里与李斯是如何相处的,也不知道以前的父皇又是如何与吕不韦相处的。 正值关中最繁忙的春耕时节,听闻近来朝中还有一堆事,而这些事都要父皇与老师去安排。 又是接连几天没有见老师,扶苏偶尔还会看到老师让人送来的书卷,得知一些朝中近来发生的事。 不过大秦的公子依旧没有权力,也无法涉足权力。 除了是始皇帝儿子这个身份以外,勉强可以在父皇面前说上一两句话。 近来公子扶苏又多了一个新的爱好,公子竟然喜种树了。 正值天气由寒转暖,到了午时的时候,阳光还会让人有一些汗意,远处的田地还有正在劳作的农户。 扶苏种好这一棵树,这才站起身,抬眼看去, 所种的树苗是水青树与山白树,运气不错的是在上林苑还发现了一株梨树的树苗,便也给移栽了过来。 扶苏借着沟渠的水洗了洗手,抬眼看去见到了远处正好也有人家在田地里用饭。 接过田安递来的一碗豆饭,扶苏也看着别人家吃饭,那是一家子围成一个圈,像是一家人几个兄弟姐妹,各自拿出各自的食物,而后家人分着吃。 秦人是很质朴的,他们的吃饭方式也很简单,在哪里劳作就在哪里用饭,农耕时节的一天两顿都是在田地里吃完。 而他们的整个白天,也都是在田地里度过的。 扶苏吃着豆饭,欣赏着春耕的景象,大秦的强大与土地有着密切的关系,换言之大秦之所以能够强大就是因田地,大秦分给了底层人田地,人们用军功换取田地,也给秦军带来无敌的战斗力。 看的书越多,越了解分封制的真面目。 在古老的分封制,寻常农户不能私自占有田地,农户没有田地的拥有权,那时候的田地只有王侯与大夫所持有,有着极其夸张的贫富差距。 所谓封国,那是大片的疆域交给一个人,而后这个人就是王,一个王占有疆域内的土地,再将土地分给他的大夫。 所以说,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谁都想成为拥有一切的王侯将相。 而商鞅给了底层人田地,给了他们可以使用的田亩,能够种粮食的田亩,也就有了一个能够生根的家。 所以,秦法真的严酷吗? 扶苏叹息一声,其实秦法本不严酷,而且比六国任何一国的律法都更好。 秦法很注重细节,严谨不暴虐,对百姓很体恤,秦律教百姓种地,秦法对国家事无巨细。 他们之所以会说秦法严酷,多半是因为他们害怕秦法,也不敢施行秦法去伤及他们自己的利益。 不知道为何,扶苏心中有些悲凉,也不知现在这个天下能否让商鞅心中有所宽慰了。 扶苏没见过商鞅,但不知为何,却十分理解商鞅,也敬佩商鞅。 一碗豆饭吃罢,扶苏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躲闪的目光,那时候穿着简朴的姑娘,似乎是注意到眼神看来,她连忙躲闪低下头。 她还穿着黑灰色的厚重衣裳,坐在父母身边正低着头用饭。 扶苏倒也不在意,将手中的空碗递给田安,见章邯带着人手又将树苗送来了,便继续种树。 整个秦国所有人都很忙,始皇帝忙着他那开天辟地的大事业,李斯忙着完成他的野心与事业,秦国的官吏们正在驾马在官道上赶路,传递文书,派出官吏。 还有忙着赶时节耕种的秦人们。 似乎所有人都很忙,扶苏觉得只有自己最清闲了。 嗯,大抵只有我无事可做了。 扶苏听闻王绾离开咸阳之后,三天赶了五百里地,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他老人家都这般年纪了,还能如此赶路,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公子,井渠挖出来了。” 闻言,扶苏洗去手上的泥,跟着章邯来到浐水河边,这里原本是一片旱塬,也是一片地势较高的荒地。 此地更是一片盐碱地,因此一直荒着。 一阵风吹过,吹起地上的沙土,扶苏戴上斗笠遮阳,来到井渠边。 章邯道:“公子,此地井渠好挖,我们挖了三天就通了。” 按照章邯的讲述,井渠的开挖异常顺利,眼前只有一口井远没有达到龙首渠的标准。 这也没办法,章邯的人力是有限的,正值春耕时节,耕与战是秦国一直以来的头等大事。 如今战事停了,耕就是唯一的头等大事,自然不敢调动人力大规模开挖水渠。 扶苏回头看去又见到了正在陪着笑脸的两位县丞与五位亭长,县丞看着是人到中年,亭长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 扶苏询问道:“这里的亭长都这么年轻吗?” 相隔挺远的,县丞与亭长自然不敢靠近,公子身边都是提着刀的护卫。 尽管对方听不到这里的谈话,章邯还是低声回道:“公子,关中不比其他地方,当年征战六国关中的人力都送出去了,有的亭长带着各自乡的男人去打仗,往往一去就是亭长带着一个乡的男人。” “是因他们的长辈都战死了,亭长的位置这才交给了他们的孩子,才会这般年轻。” 闻言,扶苏站在原地久久不言语。 田安让人给了后方的亭长以及几个村民赏赐,又递上一卷布,道:“这是公子交代要画的图。” 将这卷地图在地上铺开,扶苏有些想不起来当初的龙首渠是什么模样的了,倒是确切地知道商颜山。 好就好在,如今的商颜山依旧叫商颜山。 龙首渠要穿过相隔数里的山体,而且还是要从山下开挖一个地下沟渠,下游连接渭水才算是完成大部分。 扶苏将一个麻绳绑在了一个桶上,而后将木桶放下,井渠传来水声,拉出一些浑浊的水。 水质其实很好,只要沉淀一些时日,就会清澈。 章邯道:“上游的村民还来闹过,不过被末将赶回去了。” 扶苏道:“无妨,若能够将田地灌溉出来,可以分给上游一些。” 田安小声道:“其实今天有很多人想要拜访公子,他们都等在咸阳城的那座宅邸中。” “都是什么人?” “有几人说是荀子的弟子,是丞相同门好友,还有一些人是听闻公子贤名前来拜谒。” 扶苏将水倒在一旁的荒地上,吩咐道:“章邯。” “末将在。” “让人种一些豆子。” “末将领命。” 作为现在关中最清闲的人,扶苏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做一些无意义的事,在田安他们看来秦国的公子应该趁着现在多结交一些人脉。 田安的意思多半就是父皇的意思,也是丞相李斯的想法。 可这天下多美好啊,大好时光都用来与那些人打交道未免太浪费了。 扶苏走远之后,再回头看去,就见到了一群孩子围了上来,他们争先看着井渠。 扶苏忽然想到,在老师眼里……呵呵,我也是个孩子。 商颜山就坐落在洛水边上,这座山横亘之下,导致山的两侧都是荒地,难以灌溉。 如此美丽的天下真想到处看看,看看还未改道黄河,看看如今美丽的函谷关,或者是东临碣石观沧海。 章邯是个办事很勤快的人,只要给他一些雨露与关怀,他一个人就能做十个人的事。 来到商颜山下,章邯不知道何时去山上打了两只兔子。 到了下午时分,这两只兔子就被章邯烤了。 从打猎,杀兔子,烤兔子,顺路还陪着公子散步,并且不耽误护卫公子,这人大概是每一刻都有事做,每一刻都在为大秦尽忠职守。 扶苏吃着兔肉,看到一片鸟群落在一片草地里,风吹过时草地掀起了涟漪,鸟群再一次飞起,朝着远处飞翔而去。 现在的关中很美丽,黄河还未因河床抬高而淹没田地,关中也没有因黄土高坡有沙尘袭来。 说不定,在南方还能见到成群的犀牛。 听说就连北方的匈奴都有吃不完的羊群,扶苏感慨道:“关中多美啊,这么美的关中应该多种一些树,让它更美丽才好。” 章邯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有关公子的事很快就传入了宫中,正在与陛下商谈如何处置楚地的李斯起声道:“陛下,近来从楚地带来了不少战俘,既然商颜山两侧都是荒地,不如交给他们开垦。” 嬴政微微颔首。 李斯又道:“陛下,此事臣去安排。” “朕听闻近来有不少人要拜谒扶苏。”嬴政拿出其中一卷竹简,丢在李斯的桌案前,道:“这是淳于越交给朕的,他说六国名仕拜谒公子扶苏,公子竟然拒见,此事令六国名仕失落,还说扶苏未免自视甚高。” 嬴政沉声道:“朕知道你向来与淳于越不和,但!” 陛下的话语一停,李斯已站起身作揖躬身。 “但不论你教扶苏什么,秦国公子不能夹在你与六国名仕之间,哪怕他是淳于越。” 离开章台宫,李斯的脚步很快,他现在很想将淳于越那厮腰斩于市。 始皇帝说得不错,公子不能成为自己与淳于越暗斗时的条件。 也就是说,哪怕自己与淳于越闹得你死我活,也该与公子无关。 换言之,类似王绾的事只能有一次,谁也不能利用公子。 即便是公子犯错了,能指责公子的也只有始皇帝一人。 走出咸阳宫,李斯板着脸又放弃了腰斩淳于越的心思,招手唤来了等候在这里的家仆,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近来高泉宫的鱼池内多了一只乌龟,这也是章邯进献的,扶苏将其丢入池中就没再管它。 蒙恬平日里话少,但很威严,又是蒙武的儿子,在军中也颇有威望,不需要给谁殷勤他就有大好前程。 而章邯则不同,这人虽说也是出身名门,但在咸阳没什么依仗,没有靠山的他好不容易得到了机会,自然会很努力。 近来有两个不太令人高兴的消息,有个叫张良的人正在集结各路旧贵族准备反秦,还有一个叫项梁的人,至今不知下落。 “公子,丞相派了一千人给章邯将军,将军正带着人开挖井渠。” “老师哪里来的人手?” “说是各国的战俘。” 扶苏喝着茶水感慨,道:“老师,真是鼎力相助。” 第八章 立夏的雨 公子好学,因此高泉宫内有很多的书卷,一个个巨大的书架都放满了竹简,如果这些竹简堆起来就会成为一座比高泉宫还要高的小山。 公子说因竹简存放不方便,竹简太重了,所以堆起来的这些书其实不算多。 宫里的人不太明白公子为什么还要将衣服挂在一个木架子上,那木架子上有好多个脚,说是可以挂一些外衣。 也不知道这是哪国的习俗,说不定是生活很讲究的齐人习俗。 今天公子离开的时候,宫人们发现公子最喜的那双鞋履,已穿不下了。 这说明秦国的公子又长个子了。 扶苏离开高泉宫,高泉宫的宫人们就开始默不作声的忙碌起来,有的人将公子的竹简都拿了出来晾晒,还有的将烛台与油灯都清理干净,整个高泉宫都要打扫得干干净净。 高泉宫的诸多事都是田安在安排,至于以前那些较为懒散的宫人,都被田安赶了出去,现在留在这里的宫人都是手脚极其勤快的。 等日落时分,公子回来的时候,看到了洁净的宫殿,还有晾晒过有些余热的竹简,公子一定会很高兴的。 春季的关中,总是风很多,关中的气候就是这样,春季风多,秋季多雨,而冬夏两季又尤其漫长。 而关中平原南面是秦岭大山,北面又是高原,这种南北两边高,且中部平原稍低的关中地形,东依黄河又在兵事上形成了一种易守难攻的地形。 所以古人诚不可欺,老祖宗选地界眼光不会错,老祖宗所聚居的地方一定是一片福地,这又是一种人类文明在生活建设的过程中,得到的一种朴实的生活经验。 在气候上,关中平原又处于中温带与秦岭以南的亚热带季风气候之间,因此现在的关中真的是一片福地,这里既能够种北方的作物,还能种南方的作物。 扶苏看着三两个为一组的农户正在拉着耧车播种。 吕不韦留下来的遗产很多,光是这几百顷地就够折腾的。 老师很大方给了一千个战俘用来开荒,这也是一千口人,加上原本家仆家里的存粮,加之如今的消耗。 扶苏发现自己的粮食不够用了,自己竟然要养不活家仆了。 谁能想到养个家仆的成本这么大,何况算上吕不韦留下来的遗产,扶苏发现自己手中有三千多个家仆。 养活自己很简单,在宫里生活根本不用自己操持。 眼下,养在外面的三千家仆是一个很大的负担,尤其是多出来的一千口人。 田安看着公子坐在粮车边,正在算着粮食。 扶苏忽然问道:“当年吕不韦是怎么养活那三千门客的?” 田安回道:“有粮食,有家仆自然可以养活三千门客。” 扶苏搁下手中的笔,端起一碗已放凉的开水,饮下一口蹙眉道:“吕不韦要是还活着,应该好好向他请教。” 粮食还在播种,龙首渠还在开挖,也见不到粮食收成。 种的粮食也以麦子为主,其次是豆与黍。 秦国公子怎么会缺钱缺粮食呢,其实老师早就都安排好了,吕不韦的宅邸就在咸阳城,而自己这个公子只要去一趟,那些人为了攀附公子的人,就会赶着送金银,送美人,送粮食。 其实只要按照老师的安排,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扶苏拿起眼前的竹简,这是自己的账本,也是自家的产业。 翌日,李斯听说了公子缺少粮食,很快就打开了自家的库房,拉了百余车的粮食送到了商颜山下。 扶苏吃着刚煮出来的面片,看着老师让人送来的粮食。 正吃着,扶苏听到了吸溜面皮的响声,响声很大。 再一看,正是章邯吃得狼吞虎咽,他甚至还用力吸了吸鼻子,大概这是他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咸菜炖面皮。 扶苏吃罢搁下了碗筷对田安道:“余下的都给章邯吃。” 田安默不作声地又去盛面皮。 吃饭一直是人生大事,吃饭这件事在人类文明的发展阶段中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尤其是吃饭能够给人带来幸福感。 田地里三三两两坐着正吃饭的农户们,在吃饭时孩子们能够幸福地笑容,孩子笑了大人们也跟着笑了。 幸福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啊。 还有那一千个战俘,自从有了充足的粮食之后,这些战俘眼睛都发着绿光,像极了一头头饿坏了的狼。 他们双眼满是绿光地拼命嘴里塞食物,而后拼了命地去干活。 近来,扶苏喜坐在田埂边,看着农户们坐在田地里用饭,也可以活得更像一个真正的老秦人。 两月之后,扶苏见到了已抽新芽的麦苗。 今天,许久不见的蒙恬终于来了。 扶苏吃着饼,也递给他一个,道:“刚出炉的饼,趁热,好吃。” 言罢,扶苏又对田安道:“给父皇与丞相送去了吗?” “回公子,送去了。” 几只麻雀从空中掠过,而后就停在人前, 扶苏嘴里嚼着饼,问向蒙恬,“听说你去北边了?” 蒙恬端正坐着回道:“家父说长城需要修缮了,已禀报了陛下,看陛下如何定夺。” 扶苏摇着手中的蒲扇,又递给他一只桃子,接着道:“你父亲要修缮长城了。” 蒙恬手里拿着桃子道:“家父已年迈,若家父不能主持修缮长城,末将就要带着家中妻小,带着大军去戍守长城,修缮长城。” 闻言,扶苏重重拍了拍蒙恬的肩膀。 “公子,我是秦国将军,我该去戍守长城的。” 蒙氏几代人对大秦都很忠心,蒙恬的祖父蒙骜当初是齐国人,而后深得秦昭襄王信任,其实说起蒙恬的祖父,就不得不说一个叫范雎的人。 只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蒙氏世代在秦国为将,经历了四代秦王,其家族命运早就与大秦绑在一起了。 “你家里有粮食吗?” “啊……” 忽然被这么一问,蒙恬先前有些失落的情绪顿时不在了,而是迟疑道:“粮食……有的。” 章邯孤身一人,没有家室,也没有存粮靠着军中的钱饷过活,他的确拿不出粮食。 之后,田安拿了十石粮食出来,就连蒙恬也让人拉了一百车粮食。 养三千家仆很困难,但总要一天天过,挨过这小半年就可以了。 今年的谷雨时节,雨水并不多,这老天给关中的点雨量,简直是点到为止。 蒙恬的父亲蒙武要告老了,始皇帝给了蒙恬军职,现在蒙恬也可以参加早晨的廷议了。 早晨时分,章台宫的廷议正在进行。 扶苏离开咸阳城,又来到商颜山。 这几乎是公子每天都会做的事,看看粮食种得如何 懊恼的打量着刚挖出来的新井渠。又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懊恼道:“马上就要立夏了吧。” 田安道:“过了四月就是立夏了。” “立夏该下雨了吧。” 以往在宫里总是面无表情的田安,最近也开始多了笑容。 听到公子的话语,田安笑着道:“该下雨的。” 粮食刚种下不久,临近立夏,田地里已是一片郁郁葱葱,扶苏见到了在田地里忙活的章邯,他双脚踩在水田里,弯着腰正在将田地里的淤泥捧上来,用田地里淤泥来垒高田埂。 扶苏问道:“他在做什么?” 田安看了眼,低声回道:“丞相与蒙恬将军给公子带来了很多粮食,章邯说他孤身一人没什么好帮助公子的,他觉得愧疚。” “护卫是他的本职工作,他没必要愧疚。” 田安又道:“章邯知道公子要人开辟荒田,他就帮公子种田。” 扶苏了然点头。 关中的四月过去,当五月刚来的时候,天边就传来了隆隆闷雷声。 扶苏坐在高泉宫内,看着漫天的雨水。 田安又笑了,他道:“公子说立夏会有雨水,雨水就真的来了,商颜山荒地的粮食可以种活了。” 这绝对是一场大喜事,这场雨来的太好了,等到修砌好的水窖蓄满了水,商颜山脚下的三千家仆就能够解决用水问题了。 扶苏感慨道:“我身为秦国公子,竟然到现在只是给自己的家仆解决了用水问题。” 田安不知道“用水问题”四个字的含义,他只知道公子需要老天给一场大雨,老天就真的给大雨了。 相较于当年六国其余公子的家境条件,一统天下的秦国公子只拥有三千家仆,实在是太俭朴。 扶苏不去看殿外的大雨,而是看着老师让人送来的政令讲解,始皇帝与老师要将天下重新划分为三十六个郡。 看完一卷又拿起另外一卷,扶苏依旧没有看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句话。 自项燕扶持昌平君为楚王,想要恢复楚国却被王翦的大军剿灭,而项燕战死之后,项梁不知所踪,至今没有找到。 还有那位张良,至今不知道这个正在密谋反秦的张良在哪里。 有些话可以当作警示,如果秦国不好好治理天下,那就真的是亡秦必楚了。 人总是需要有一些危急感的,这些天李斯也颇有危机感,今天重新划分郡县,并且命天下文书都行小篆,因这件事又被淳于越反对了。 李斯坐在摇摇晃晃的车驾内,心中再一次升腾起了怒意,很想将淳于越以及其他的六国博士腰斩于市。 甚至,昨晚梦见了将淳于越腰斩于市的场面,梦里面血迹染红了咸阳城,睡醒的时候都是面带笑意的。 可是今天早晨廷议,淳于越又活生生地站在了面前。 马车出了咸阳城一路往东南而去,李斯身体随着车架的晃动而摇晃,好在始皇帝已下了诏命,往后文书往来都要写小篆,书同文走出了很关键的一步。 马车缓缓停下,车夫道:“丞相,到了。” 李斯从马车的窗外看去,蹙眉看着雨幕中的远方,那里是一片麦田,生机盎然的麦子长起来了。 没想到还真的让公子在这片荒地种出了粮食。 注目远望,李斯见到了在雨幕中还有一个人穿着蓑衣正在挖田埂。 李斯又看了片刻,忽然一笑道:“回去吧。” “丞相不再多看一眼吗?听说商颜山北面还有一条井渠。” 李斯的心情好了许多,总有一天会将淳于越腰斩于市。 现在,始皇帝还需要他们来收买人心,不如暂且忍下。 看到公子的田地,李斯心情格外地好,就连个人恩怨都可以暂且放下。 他收回目光,看着手中的书卷,听着雨水不断打在马车上的响动,低声道:“公子拥有如此家仆,却不用来给自己取乐,如此公子对秦国来说是好事,回去吧。” 车夫这才赶着马车一路回了咸阳城。 在田地里披着蓑衣劳作的正是章邯,他抬头看着那驾古怪的马车,对方匆匆而来,匆匆又走了,也不知来者何人。 章邯目光带着警惕,直到对方的马车走远了,他才继续低着头要为公子将这些粮食都种好。 这场大雨下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的午时才停下。 雨后,渭河的河水很浑浊,当阳光穿破乌云,照耀在这片大地,好似几道金光穿透了乌云。 只是短短片刻,湿漉漉的关中就忽然迎来了午时的骄阳。 因今天没什么风,因此气温升得很快。 扶苏站在河边只是半个时辰,就有些许汗水,看着湍急的水流,一路朝着东南而去,问道:“蒙恬要去北方了?” 田安回道:“今天的廷议没有说起这件事。” 蒙恬什么时候去戍卫长城,不过是父皇一句话的事,长城总归是要修的,这件事对大秦来说很重要。 最近,廷议说起了书同文,这天下终究要成为皇帝集权的模样。 分封制进行了数百年的周王朝,过了春秋战国时期,终于要迎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集权。 从某些方面来看,扶苏觉得老师与父皇不够冷酷,三公九卿制是为郡县制的地方班底配套的,书同文是为了保证各地文书传递有效,所以大秦的标准要高度统一。 始皇帝还是有人道关怀的,其实对付那些反对的人,扶苏觉得其实也没必要太人道。 第九章 故人的河渠 如果始皇帝能够将那些反对的人杀光,或许也就不会有之后这么多事了。 其实吧,暴秦还是不够残暴的。 扶苏重新坐上车架,让田安顺着河道而上,从这里可以一直到渠口,也就是龙首渠的渠口也就是起点。 在洛水与渭河之间挖出一条连接的沟渠,这条沟渠在从商颜山下穿过,这就是龙首渠的全貌了。 自从先前修建了水窖,解决了家仆们用水问题。 现在章邯还带着家仆们在山林中赶走了野兽,并且在山脚下修建了一排屋舍,如此又解决了家仆们的住房问题。 而且章邯还亲力亲为,跑了两个县,给这片地取了一个名字,叫作商山乡。 因此关中有了一个叫做商山的村子,在这里的人有了新的身份,他们是商山走出来的家仆。 这是章邯这些天所做的事,每件事他都落实得很充分。 此人办事可靠,而且为人低调不显摆,更是点到为止,不会多做,总是默默无闻。 田安指着远处道:“先前,这些家仆想要给公子在山下建设一个宅邸,他们也是感念公子,昨晚章邯得知这件事之后,不仅不让他们建,那些要给公子修宅邸的人还被章邯罚了一顿饭。” 扶苏梳理着田安的话语,大抵就是这些家仆要给自己这个“恩人”修建宅邸,被章邯给阻拦了,而且还惩罚了那些家仆。 扶苏迟疑道:“章邯为何要阻止他们?” 田安低声道:“是章邯得知他们要给公子修建宅邸,章邯让人将消息送给了丞相。” “之后呢?” “之后丞相给了章邯回话,让他惩罚这些家仆。” 扶苏又反问道:“为何?” 田安坐在车辕上,眯着眼面朝阳光地回道:“公子岂能被外物所累,秦国公子虽有三千家仆,但却从不为自己取乐。” “老师用心良苦了。” 田安听到车驾内的公子话语,低声道:“若换作别人恐怕这些家仆都已被打死了。” 听起来倒不是一件大事。 照理说这样的人在军中也不会引人注意,现在有了丞相李斯帮扶,他倒还依旧勤勤恳恳。 章邯遇事就找丞相,将丞相的责任与他自己的担当,分得很清楚。 扶苏依旧坐在车驾内,看着当年吕不韦让三千门客编写出来《吕氏春秋》在战国时期,著书是一件十分光宗耀祖的事。 吕氏春秋一书杂糅了战国时期的很多古早观点。 其中多有道家的理念,或许吕不韦也更偏向老子他老人家思想,但再一看这卷书上的内容对墨家有更多阐述。 扶苏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揉着眉间放松着眼睛,忽然觉得吕不韦这位商人阶层的天花板级别的人物,在著书方面还真不含糊,反而所用的人才都是诸子百家中颇有名气的门客。 有如此庞大的三千人团队,还能挑选出拔尖的几个,吕不韦的眼光就如他经商的眼光一样,总能发现金子。 田安道:“公子,当年丞相说这卷书读起来太过生涩,当年也有人劝过相邦不要著书。” “那为何又写了这吕氏春秋呢?” 田安又回道:“当年秦国有厉害的将军,有魏冉大将军,还有白起大将军,可秦国缺少文人,当年秦昭襄王多希望秦国也有蔺相如那样的人,可是这秦国总是缺少名仕,即便是张仪之辈,他们也不是秦人。” 扶苏安静地听着田安的讲述,安静地看着马车外的风景。 “那时魏国有信陵君魏无忌,楚国有春申君黄歇,哪怕是向来粗野的赵国,他们也有平原君,或者是齐国也有孟尝君,但是秦国还没有这般的名仕。” 听田安说得多了,就会觉得田安的见识其实很广,他甚至能够说出当年编写吕氏春秋的其中几人的名字。 而这些事,也正是华阳太后所关注的。 田安忽然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这些事都是华阳太后让我们去打听,华阳太后让陛下即位之后,吕不韦就成了相邦,可那时候吕不韦在秦国权势滔天,唯有华阳太后能够制住吕不韦。” “吕不韦不敢不敬华阳太后,没有太后就没有秦国相邦吕不韦,有太后在一天,他吕不韦就不敢造次,后来陛下长大了,吕不韦到死都被太后的人监视,是老奴亲自看着吕不韦死去的。” 先有哭泣,田安忽然又笑了,他道:“现在好了吕不韦死了,华阳太后也能安心离开人世了。” 扶苏听着这些话,田安这个人平日里话不多,这位老人家一旦话多了,就会悲喜无常。 扶苏干脆坐在了车辕上,望着商颜山,又被老师当孩子看了。 建设宅邸的事,从未过问高泉宫。 老师做主就惩罚了家奴,这不就是被人孩视吗? 自己的事自己不能做决定,反而掌握在老师手中,那就是被当孩子看了。 或许,老师也怕秦国的公子会担负什么责任,维护公子的声誉是老师的职责之一。 若被外人知道秦国公子让家仆建设宅邸取乐,传出去就是另外一件事。 不要因自己或他人的善意而被外人误解,身为法家弟子这是必须要防备的。 说来,不论是老师,章邯,还是蒙恬,扶苏发现这个大秦很美好。 哈哈!如今的大秦,遍地都是忠臣。 马车到了商颜山的南侧,得到了田安的允许章邯这才走上前,他行礼道:“公子,末将会让人连夜开垦,将这里的田地都种上粮食。” 扶苏抬头看着洁净如一块蓝玉的晴空,道:“这个时节再种,还来得及吗?” 章邯又道:“来得及,秋冬时节晚收一个月,亦可。” “嗯,你来安排。” “末将领命。” 扶苏真的不懂这个时候的秦人是怎么种地的,开垦田地既需要用水,还需要防虫害,要除去杂草。 书卷中的知识看无数遍,也不及一个老秦人半辈子的种地经验,他们对脚下的土地最了解,他们甚至知道关东的土与关西的土味道有什么差别。 关西与关东的水土不同,种出来的粮食也不同。 公子大抵是不喜在宫里了。 每天天一亮就出宫,到了黄昏时分才会回宫,偶尔有下雨天,公子会留在高泉宫中。 高泉宫中所养的鱼越来越肥了,扶苏亲自挑选了两条,除去鱼鳞,杀好之后炖了一碗汤,吩咐道:“田安,给老师与父皇送去。” 田安双手捧着陶碗离开。 章台宫内,嬴政还在看着文书,书同文不是一道诏命就可以完成的事,还需要看看各地郡县递交上来的回复。 看了片刻,一碗鱼汤就放在了面前。 嬴政的目光落在这碗白色的鱼汤,鱼汤有些浑浊,其上还浮着一些姜丝与葱段。 一旁的太监解释道:“公子说,养出来的鱼都太肥了,炖了鱼汤,另有一条鱼送去给了丞相。” 嬴政点头,目光还看着手中的竹简,拿起一旁的木勺饮下一口鱼汤,稍有蹙眉,这碗鱼汤竟然意外地好喝。 咸阳城,吕不韦旧宅的对门,有一座宅邸,就是如今的丞相李斯的新宅邸。 这座宅邸距离咸阳宫最近,宅院内有亭台水榭,房屋百余间。 丞相每天出门都会看看吕不韦的宅邸,而后十分庄严地去上朝。 李斯坐在其中一间,正在处置余下的卷宗与文书。 “丞相,公子让人送了鱼汤。” 李斯抬头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的田安,道:“谢公子赐。” 田安端着还温热的陶碗放在李斯的案前,又道:“公子说了,这鱼汤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斯搁下手中的竹简,揭开陶碗上的盖子,笑道:“好汤。” 田安面带笑容,道:“公子亲手烹的。” 李斯饮下一口,便不住点头,而后大快朵颐吃着,不仅将鱼汤喝完了,还将鱼肉吃完了,只留下了一碗鱼骨。 李斯铺开眼前的竹简,提着笔询问道:“如今在公子身边的都有什么人?” “回丞相。”田安思量了片刻回道:“与公子走得近的只有章邯,蒙恬二人。” 蒙恬自不用多说,章邯其人…… 李斯询问道:“章邯其人如何?” 田安回道:“看不出别的,倒是种田很勤快。” 李斯继续书写着在其名字后写下,善种田。 于是在丞相举荐的人才中,就有了一个善种田的章邯。 直到秋天,李斯都忘不了公子在夏天送来的那碗鱼汤的滋味。 今年,关中的秋雨来得比往年要晚,商颜山南北两侧的粮食终于迎来了丰收。 赶在这场秋雨落下之前,章邯带着三千家仆收走了田地里的最后一茬麦子。 天空阴沉沉,秋风萧瑟而过带来了几滴雨水。 先有三两滴雨水打湿了地面,章邯狼狈地扛着一捆麦草正在跑着,却有一滴雨水落在了脸上。 章邯抹去脸上冰凉的雨水,抬头看向漫天的乌云,紧接着一场大雨倾盆而下,秋雨应声而来。 章邯回头喝骂落在后方的家仆,数人用衣服包裹着麦子快步跑入了存放粮食的仓库中。 商颜山下站着一排兵马,他们都是保护公子扶苏与丞相李斯的。 而在山上有一座亭子,扶苏坐在亭子内将饼放在火边炙烤着,边上还放着几块羊肉。 羊肉加饼就十分饱腹,李斯吃了一张饼与几块羊肉就饱了,他行礼道:“开垦了六百顷田地,如今丰收,实乃好事。” 扶苏往火中加了一些木柴,“现在,我的家仆终于解决吃的问题,有多余的粮食可以交给军中,往后每年如此,商山只保留够吃的粮食。” 有些秋雨随风打入亭中,李斯端坐在一旁,也不顾雨水落在身上,言道:“臣,代军中将士谢过公子。” 扶苏道:“从今年开春至今,龙首渠还未开挖完成,让老师见笑了。” 闻言,李斯站起身,从山上看向山下,可以见到以前的荒地边多了一些竖井。 恍惚间,李斯觉得当初的郑国还活着,修建郑国渠的郑国应该还活在大秦。 一阵冷风吹过,让李斯这才醒悟,当年他入秦时见到的郑国,已在秦国老死了,得以善终。 郑国老死在了咸阳城,郑国渠会让他的名字流传千古的。 当初以为公子只是要建设一个沟渠用来开辟荒地,现在看来这条渠其地理位置之妙,不亚于郑国渠。 它亦能将上万顷地变成沃野,李斯道:“可惜了,郑国看不到这条渠,臣可以向陛下进谏,征调民夫帮助公子挖通沟渠,不知公子需要多少人?” “人多了管不好。”扶苏迟疑片刻又道:“不知老师可有人选来组织人手修建河渠。” 李斯颔首,望着千里的沃野忽然眼眶湿了。 见到老师擦了擦眼泪,扶苏唤道:“老师……” 李斯又擦了擦眼泪,道:“无碍,想到了一位已过世的老人家,他叫郑国,当初臣来秦国时,他正在修缮河渠。” 扶苏怀疑当年太史公是不是记错了,在太史公司马迁的记录中,汉武帝时期挖龙首渠挖出了化石。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根据后世的遗迹推断,选错了位置? 至今没有挖到化石。 当年汉武帝为了挖这条渠用了上万人,而自己只有三千家仆,要挖这条上百公里的渠,也不知道要用多久。 既然,丞相有意帮忙,扶苏自然不会拒绝。 翌日,高泉宫,扶苏祭拜了华阳太后,又见到了一个人。 老师说派了一个人来组织人手修建龙首渠,起初还以为是水利相关的高人。 但听了他的自我介绍,以及对方十分亲切地唤了一声公子。 扶苏这才明白,老师派来的是他的儿子,李由。 老师还真是实在,造福社稷的事,并且人畜无害的事让他的儿子来办。 此刻,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李由站在面前,扶苏一手扶着太阳穴道:“老师给了多少人手?” 李由道:“三万人。” “王翦大将军回来了?” “王翦大将军还未回来,大军也未回来。” 扶苏迟疑道:“那么……老师哪来的人手?” 李由解释道:“关中各县关押了不少犯人,家父挑选了一些,将他们提出来,已交给了章邯将军,共计三万人。” “关中,有这么多犯人吗?” 李由与丞相长得一模一样,几乎是年轻版的李斯,他带着和善的笑容,道:“让公子见笑了,以前战乱时抓得多,留到如今不知如何安置,只是近年来抓得少了。” 第十章 公子的斗争与反思 李由说话时一脸的真诚。 扶苏又吩咐道:“这么多人,章邯恐怕管不过来。” 李由又道:“公子放心,家父安排了不少官吏主持,少府卿带着十余人住在了商山边上。” 接过李佑递来的名册,扶苏见到了名册上少府卿的名字,这个名字叫王贲。 原来王翦老将军的儿子已是朝中九卿之一,掌管皇帝家产的少府卿。 “你与王贲走得近吗?” 李由想了片刻,又回道:“臣与王贲不相识,倒是与他的儿子王离经常走动。” 扶苏若有所思点头,又道:“有劳你了,也有劳老师了。” 李由行礼告退,离开高泉宫后,心里还想着公子正如传闻中一样谦虚又贤明。 有了朝中的帮忙,扶苏又恢复了无所事事的状态,在这个烦人又多雨的秋季,再一次成为了整个大秦最清闲的人。 闲来无事扶苏就走在咸阳宫中,一边散步一边参观着这座咸阳宫。 咸阳宫很大,如果这个占地上万亩的皇宫是家,这个家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见公子走到湖中的栈道坐下来,田安又道:“当年六国为了争天下,六国的王宫修建是一座比一座大,诸子百家也会评价哪一国的王宫最大最漂亮。” 天空依旧阴沉沉的,看起来又要下雨的模样。 扶苏问道:“咸阳宫是最好的。” 田安笑着点头。 “六国的宫殿都被毁了,那么就剩下秦国的王宫是最大的。” 田安解释道:“当年大秦历代秦王要完成一统天下的大愿,就将咸阳宫造得很大,若放在二十年前,那时候的咸阳宫也有一种雄视天下气势,早在一百年前秦国的咸阳宫就比其余六国更大,更美丽。” 扶苏重新站起身,走过栈道,听着田安唠叨。 这位老人家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有一种停不下来的架势,说多了之后,就怕这位老人家又会伤心,又会痛哭。 田安是这座咸阳宫中最年迈的内侍,他是华阳太后那个年代的人。 说起当年的事,老人家如数家珍。 有时候,扶苏还不得不向这位老人家请教。 走到咸阳宫的北面,在这里有许多女人正在打理着各种衣物以及清扫着地面,收拾杂物。 这里的女子们见到穿着一身绸衣的少年人走来,这个少年人看着十五六岁的年纪,还留着一些黑乎乎的软胡子。 但当宫女们见到了站在这个少年人身边那位一身黑衣的老内侍纷纷低下头行礼。 咸阳宫里有数不清的美人,这些美人有的是各国进献的,还有的是各国战败之后,俘获的。 总之,现在的咸阳宫是天下最富有的地方。 人嘛,总是希望自己的家越大越好,这个梦想自古以来就有之。 并且在人类的基因中,世代相传。 扶苏脚步没停,离开了这里,哼着从田地里学来的歌谣一路回到了高泉宫。 小篆的字体写起来不难,但要写得好很需要功底。 扶苏依照着老师的字,写了几个小篆字,并不能学会老师的笔法。 随后有些不服气地在一旁写下一个简体字,对照了一番之后,又用小刀将竹简上的字划去。 田安站在一旁,心中有了明悟,原来公子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发现公子讨厌写字。 扶苏搁下了竹简,侧卧着拿起一卷书看着。 春天的时候,商颜山是一片荒地,那时候开水渠浇灌荒地,还是自己的事。 现在,商颜山下的事还是自己的事? 那都快成为家国大事了。 现在,那边的事终于不用自己操心了,也不用担心那些家仆们会不会饿着,他们是不是没地方住,有没有解决如厕或者卫生问题。 原以为心中可以放下这桩心事了,完完全全交给朝中去办,那该多好。 人在心烦的时候,就该看看庄子他老人家的书。 学一学庄子他老人家的人生态度。 看了庄子他老人家一生穷困潦倒,却还能活出鱼之乐的人生态度,子非我安知鱼之乐? 庄子的人生态度的确值得人们去感悟,活得像个庄子,就没有这么多烦恼了。 扶苏看庄子就是希望自己能够像庄子一样,摆脱一切的烦恼,将那些家仆的生活困顿都抛之脑后,将家仆的喜怒哀乐全部忘记,最好连他们的死活也都忘了。 继续做一个无忧无虑的秦国公子。 为什么要去烦恼那些? 是咸阳宫后宫的那些美人不好看吗? 是吃吃喝喝,拉帮结派,营私谋利不香吗? 哪怕把李斯的女儿娶了,过得利己一些,一边要挟李斯一边继承这个帝国,不好吗? 一夜过去…… 扶苏睁眼的时候,天还灰蒙蒙,一夜没有睡好。 经过一夜的思想斗争,与一夜的自我反思,扶苏到底是被那种莫名的责任感所击败了。 这或许就是从后世穿越而来时,自带的一种同理心与责任感。 这种同理心早就根生在自己的思维方式中,从劳苦大众中来,终究还是要与他们走在一起的。 如此才能让自己有所……心安理得。 究其根本,这种同理心与责任感到底是来自于我从哪里来,我成长在一片什么样的土地上。 扶苏真的十分热爱这片土地,两辈子都是,太爱了。 这种情感与同理心已形成了一道屏障。 哪怕是看三千遍法家典籍,以及一万遍诸子百家,都不能攻破的思想武装。 那种精神就是来自心底里最强大的武器,不论自己在哪里,或者自己是谁,始终铭记。 当天完全亮的时候,扶苏就在蒙恬的护送下,再一次来到商颜山。 王贲见到是公子坐着车驾来了,忙上前行礼道:“公子。” 扶苏走下马车,见到了这位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少府卿。 王翦老将军是秦国的大将军,他的儿子本来也是大将军,而且还有不小的军功,更是大秦的武侯。 只不过,此刻他穿着文官的朝服,王贲位列九卿之一,多半也是丞相的意思。 扶苏走在刚修砌好,用来运送物资的直道旁,询问道:“王翦大将军还未回来吗?” 王贲恭敬回道:“家中几次送去家书,家父多半会在今年的冬天回关中。” 扶苏看向远处,见到了正在组织文官安排人手的李由,以及一手扶着腰间佩剑的章邯。 章邯正在看管着一群家仆挖土。 照理说这片土地是父皇所赐,那么这里算是我这个秦国公子的私产。 扶苏检阅这些家仆与李由带来的囚犯,这些人口都是自己的私产之一。 一口人就是一张嘴,是要吃饭喝水的。 商颜山下的居住条件很简陋,在这个多雨多风的秋季,若住不好是会生病的。 殊不知,管人是一件很累的事,想要人们过得好一些,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就算是自己这么一片小地方,三万人的生活起居想要治理好都很难。 扶苏还见到有不少囚犯,只是在腰间系了一块布。 本来管三千家仆就已够麻烦了,如今三万人,要是将这三万人都装备起来,那就是一支大军。 可事已至此了,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在王贲十分困惑的目光下,扶苏干脆接过了这里的所有事宜,并且亲自主持建设。 三万口人的粮食全靠自给自足,扶苏盘算了一番将多余的粮食让王贲送去给军中,余下的都是自己的。 王贲看着公子这里的诸多建设写在了一卷卷的竹简上。 每写好一卷,王贲都会看一眼,公子的小篆的确显得生涩,但所写的内容的确很有意思。 公子竟然给这些人安排了工作的时辰。 都说公子的老师是当今丞相李斯,但王贲看了公子所书的这些内容,公子将每个家仆每个时辰要做的事情都安排得很仔细。 就比如说每个家仆每天早晨都要洗漱,并且相互监督,相互检查,如有人生病必须上报,否则连坐一起罚。 甚至就连入睡的时辰都安排好了,还有人巡夜,每个人每天都要看半个时辰的书。 王贲看罢,叹息一声。 李由跟上王贲的脚步,等到四周没有其他人,这才开口道:“王少府何故叹息?” 王贲道:“淳于越担心公子只听丞相一家之言,如今看来公子比之丞相更甚。” 李由挠了挠后脑勺,疑惑道:“当真?” 王贲神色颇为凝重,缓缓点头。 相较于秦法的严酷,公子的规矩更像是军规,而这军规之严酷,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 哪怕是如厕都要去指定的地方,不可谓不严格。 其实这些,李斯都没有教过,扶苏只是觉得当遇到困难的时候,办法总是比困难多的 放眼整个商颜山,家产其实并不多,无非就是三万口人,五百顷地,以及还未开垦那些土地。 扶苏很满意自己立下的规矩,管理若是不严格等于没管。 章邯是一个很讲规矩的人,并且他会十分坚定地执行他的权力以及规矩。 有家仆不识字,章邯就让他们背诵,将这些规矩全部背诵出来。 期间传来了好几次鞭子响声,大概是有人背错了,被章邯打了。 虽说不识字,但总会说话,会说话就能背。 扶苏偶尔还能听见他们背诵时,带着各自地方的口音。 关中的秋季,秋雨断断续续,这些天扶苏一直都在亲自督建河渠。 今天的官道上很热闹,一车车的盖着黑布的马车送去咸阳城。 盖在黑布下的都是一车车的财宝,甚至还有很多绫罗绸缎。 隐约可见,还有许多木料砖石,甚至还有一些玉器。 战争所获的财宝与战利品先送来了,又一批秦军回到关中。 说明王翦老将军也快回来了。 章邯见公子招了招手,他便快步上前,道:“公子。” 扶苏盯着几大车衣裳,问道:“这些衣裳是不是战场上收缴来的?” 章邯抬眼看去,见到一车车堆积如小山的衣裳,这些衣裳有的明显有撕裂的痕迹,布料之间缠绕在一起,还有一些血迹。 “回公子,是的。” 战争之后,士兵会打扫战场带走一切能够带走的东西。 而在将军的眼中,在秦国的利益面前,人口就是生产力,人口需要缴获,牲畜就是生产工具,需要运送或者就地再分配。 已经死了的敌人没用了,除却作人肥的作用,他的衣裳也归秦军。 公子只是这么一问,今天在用饭的时候,章邯与李由坐在一起吃饼,说起了今天公子的言语。 李由道:“公子只是这么说了一句?” 章邯道:“只是问了一句。” 吃饭时,除了军中的几百人手,王贲与李由,章邯三人坐得最近。 王贲吃得很认真,没有发表任何的看法。 李由道:“家父说公子极其有天赋,公子管这三万人如同管牲畜。” 章邯吸了吸鼻子,不住点头,颇为赞同道:“对付囚犯就要用最严酷的规矩,还要用鞭子抽。” 翌日,结束了早晨的廷议之后,王贲便让人拉了满满三大车的衣服送去了商颜山。 章邯让人挖了一个池子,将这些衣裳全部泡入池子中,并且洗晒。 附近村县的人们都很好奇,商颜山下的这个新建设出来的村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这个村子的人衣着简陋,住的房子也都是用泥浆与草料堆起来的,甚至这里的人都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穿。 尤其是这个秋雨时节,地面泥泞多数人都还赤着脚。 午时,商颜山的河渠边,出现了一个奇景,有一大群男人就在河渠边洗衣服,他们洗了一整天的衣裳,到了夜里,一件件衣裳都被挂了起来用来晾嗮。 从山上看去,这些成排晾嗮的衣裳十分整齐。 这天夜里,有一伙囚犯想要逃跑,章邯亲自追了几里地才将人追了回来,并且就在开挖的河渠边,将人活活打死了。 到了第二天,扶苏才知道消息,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依旧在这个野蛮又简单的时代。 如此,扶苏又学会了一个道理,有了新的收获,有了严酷的规矩,还需要严酷的执行。 第十一章 公子的反省 这个秋天,华西秋雨下得没完没了,商颜山上或山下依旧没有建设公子的宅邸,那条正在开挖的竖井边,死了两个人之后,此地显得更加安静了。 众人只顾低头干活,甚至没有人敢大声讲话。 商颜山修了一个不是很大凉亭,公子时常来这里,就如今天下秋雨,这雨下了一整天,公子看着朦胧的雨景一整天。 李由穿着蓑衣带着斗笠而来,他行礼道:“公子,家父书信。” 扶苏将热茶放在一旁,接过竹简仔细看着。 李由神色有些为难,低声道:“家父说,若公子不喜这些囚犯,就送去修燕地的长城。” 老师在书信中所写的也的确只有这一件事。 扶苏道:“坐会儿吧。” 见公子没有当即回话,李由闻言又当即坐下,道:“公子是有心事?” 一旁的陶壶还放在泥炉上,水煮开了,还能听到壶内开水翻滚的声音。 扶苏从一个布袋子中拿出一些茶叶,倒入一个陶碗中。 田安当即拿起水壶倒上一碗开水,扶苏又道:“放凉一会儿,再喝。” 李由道:“谢公子赐。” 秦人多以饮酒为主,烹茶大概是齐鲁之地文人名仕才会做的事。 李由没有出过关中,但大抵也是听说过的。 扶苏解释道:“这是巴蜀各地进献的。” 田安解释道:“是公子让老奴去寻,以前有听说,今年又正好有人进献,这才给了公子。” 等茶水凉了一些,李由便一口饮下,还长出一口气。 扶苏又道:“其实章邯打死了那为首的两个逃犯,也挺好的,你看看现在这些人办事比以往更勤快了,若放了这两个逃犯会让这片刚建设的商山乡出乱子,而杀了他们之后,会让这里更加有秩序。” “人要死得要有价值,他们既然要逃,不如死了,对开挖河渠的进度来说更有价值,不是吗?” 李由颔首道:“公子所言极是。” 不远处,有了一些争执大概是一些人要拜谒公子,却被护卫阻挡在外,田安见公子还在与李由谈话,便过去询问。 凉亭内,淅淅沥沥的秋雨会有些许飘进这个凉亭内。 扶苏道:“章邯终究是军中出身,章邯治人就像是治军,没有规矩就会乱,他要立规矩,就算是在军中逃跑的人会扰乱军心,是将人要杀了定军心的。” 李由再次点头。 章邯这个人很简单,他的行为与言语也是十分朴素的,什么人该杀,什么人该赏他一清二楚。 因此整个商颜山就像是在军中,生活起居都有严格的规矩。 凉亭一里外,这里是上山的小道,小道是用碎石铺成的,田安见到来人是朝中的博士淳于越,便行礼道:“诸位博士可是来见公子的?” “我等自然是来拜谒公子的。” 田安回头看了看凉亭,再面对几人,道:“公子正在自省,今天不见客。” 淳于越有些不甘心地看了眼凉亭,便离开了。 凉亭内,扶苏道:“告诉老师,这里一切都好。” 李由颔首行礼。 扶苏的确是在反省,觉得该好好认识一下这个时代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人。 此地又安静了下来,也没人知道公子此刻在想什么,只是公子目光看着远处,没有言语。 商颜山的挖掘依旧,三千家仆是最忠心的,这三千家仆分为一个个队正,管着那三万人的囚犯。 军中是什么样,这里大概也是如此,甚至比军中还有过之。 秋雨又下了三天,这场华西秋雨下得越久,西北的冷风就更大,天气也更冷了。 扶苏比平日里穿得厚实了一些,亲自检查着修建后的河渠。 少府卿王贲这些天很忙,因这场华西秋雨造成了山洪,河东淹了几处,南郡还起了一些动乱,派出了秦军镇压。 因此,朝中与军中很忙。 并不能说王贲这个少府不称职,而是他也分身乏术。 因为这场秋雨,关中各地或多或少都有了灾害,商颜山下的家仆很紧张,他们日夜安排人手守着粮仓,手中提着棍子守着每个路口。 站在路口的老秦人目光不友善地盯着每个在路上经过的行人。 会这么紧张,也是因这场秋雨,秋雨浇灌了关中大地,带来了水,也带来了不好的事。 战争才结束了半年,人们刚从战乱中走出来,人们用以往的经验判断当下的情形。 不论是战争前后,还是发生灾害时,都是盗匪与山贼最多的时候。 每到这个时候,各家首先想到的都是保护粮食以及保护自己的家人。 当正值用饭的时辰,扶苏走过家仆所居住的地方,看着这些家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着粮食。 他们的住处与囚犯们的住处不是一起的。 而这些家仆绝大多数都已成家了,应该是吕不韦还在的时候,他们家代代人都是如此,现在这些人也是一样。 看着这些家仆时,扶苏至少可以在这个冰冷的时代中找到一些温暖。 一场秋雨就让如此多地方遭了灾,这对进行集权统治的始皇帝来说,是一件坏得不能再坏的事。 扶苏甚至可以想象到,父皇因为这件事说不定在章台宫指着三公九卿形成的新班底,破口大骂的模样。 这个时代还是以农业为主,每当灾害发生的时候,粮食就是最珍贵。 而这个时代的农业极其脆弱,只是一场过于漫长的秋雨,就会造成各地或大或小的灾害。 这个时代农业水平,在灾害面前显得十分的脆弱。 这个大秦也不是这么美好。 扶苏见到了一车车的粮食被运出了咸阳城,一队队的人马离开关中。 朝中忙得不可开交,秦军和官吏纷纷离开关中,奔赴各地。 李由被调去了河东,王贲也许久不见了。 而这个商颜山,短暂地被他们遗忘了。 两个月后,深秋时节,就要入冬了,早晨时分地上还结着霜。 扶苏吃着早食,路口那些手拿着棍棒,把守家门口的老汉都不在了,这才觉得秋雨的灾害过去了。 近来朝中的奏报中所言的,大概就是哪里哪里死了一些人,在何地平叛平乱杀了哪些人,以及那些旧六国的势力兴风作浪,又被秦军镇压了。 章邯见到公子喜吃芹菜,他也拿起一些芹菜放入陶锅中煮了煮,而后捞起来吃,嘴里嚼着。 章邯心中暗暗有了想法,往后在山上要种满芹菜。 寒风吹过的时候,扶苏喝下一口热茶,吐出一口热气,在冷空气中化作一团雾。 虽说冬季倒不用为了粮食发愁,可现在商颜山的人们都在控制饮食,他们只要不饿着就不会多吃,因眼前仅有的粮食是要吃到来年秋天的。 田安见到案上的一堆卷宗,再看公子惆怅的神情,他心中想要骂人。 再看章邯正在狼吞虎咽嚼着饼,吃着芹菜,田安心中跃跃欲试,章邯这个憨货只会吃,都不知道为公子分忧,他很想大声地臭骂章邯一顿。 因为这片地是公子的私产,从土地到人口,再盘算粮食。 如果这些事都要公子亲力亲为,那么公子就会一天到晚为这些事忙碌,而不能分心。 公子已有些时日没有看书了。 在以往,公子最喜安静地看书,现在呢,每天都在为了这些事苦恼。 再看,公子竟然对这些事颇为热衷,孜孜不倦的算着三万人每天要吃多少粮食,每天的建设进度如何。 这些事本就不该让公子去办。 扶苏觉得,人总是需要学习的,从治理自己的地界开始慢慢梳理如何解决三万人衣食住行,扶苏觉得这个过程很有意思。 要让三万人不冻死,并且让三万人不饿死,还要保证生产秩序。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大秦,谁家有三万家仆? 且在这个冬天没有人饿死,没有冻死。 那么足以说明,那户人家的治理能力很好。 至少到现在,商颜山没有人被饿死,也没有冻死。 半月后,当关中下起了第一场雪,商颜山依旧没什么变化,这里的房屋还是老样子,这里的山上或山下还是一样。 只是龙首渠依旧在开凿,并且每隔三里地都会多一口竖井,并且这条龙首渠已完成了五分之一。 扶苏耗费了一个秋天,学习了怎么编排人手,以及对这三万人进行重新分工,划分出工种人手与班组,以更有效的开挖龙首渠。 并且继续让章邯用军中的方式来看管这些囚犯。 扶苏每天午时会来这里,每天到了傍晚时分才会回咸阳城。 今天与往常一样,而田安领着一个人,来到了山脚下。 这个人正是一个秋天没见的李由。 扶苏见他还穿着黑色的官服,鞋履上还有不少泥泞后留下了泥斑,脸色蜡黄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扶苏蹙眉道:“这一趟去河东,怎么瘦成这样了?” 瘦脱相的李由盘腿坐下,接过田安递来的水,也不说话,拿起水壶就往口中灌。 扶苏听着对方咕咚咕咚地吞咽声,将边上的一盆饼端了上来,再递上一碗酱菜,与一些生芹菜。 李由面容消瘦,大口吃着食物。 田安将一个暖炉提来,就放在桌边。 酱菜是公子所做的,是用豆酱制成,将其涂在饼上味道更好。 田安正想提醒,这个酱菜很咸,一次不能吃太多。 但李由拿着陶碗,吞咽了一大口。 注意到,这人只是被咸得眉头微微一皱,便咽下了,田安便不再多言。 不过田安心里也有些不舒服,李由吃得太多了,这商颜山上的食物都是定量的,存粮本就不多,多吃一口就少一口。 因此商山乡居民,从不欢迎外客,甚至会将人赶出去,扼杀所有想要蹭粮食吃的人。 在保护粮食的立场上,这里的三千家仆与三万囚犯都有着共同的底线。 公子的家底并不多,除了几百顷土地,就剩下了这些人。 李由吃饱后,十分痛快地打了一个饱嗝。 扶苏手捧着一卷竹简,正在看着。 先是看了看四下,李由见没东西吃了,才开口道:“公子,许久不见了。” 扶苏道:“去了一趟河东,你怎么成这样了?” 李由回道:“河东闹了水灾山洪。” “嗯,听说了。” “山洪水灾之后,那里闹了疫病,死了很多很多人。” 闻言,扶苏这才搁下手中的竹简,往来文书上对各地情况都有记录,但都是一些冰冷的文字,死了多少人,用了多少粮,以及多少兵马。 李由是真的亲自奔赴灾害之地。 李由的话语还在继续,那是一个活人不想活,死人没处埋的地方。 在灾害面前,人力十分渺小。 李由甚至亲自埋人,他说死人很重,真的很重,根本抬不动。 想要埋了,需要两个人拖着才能将其丢入坑中。 而亲眼见到一个没事的人从健康的状态,一直到发病,再到病入膏肓,直到死去,也仅仅只是半个多月的时间,有的人甚至活得天日更短。 不管怎么样,在那里时,李由睡不好,更不要说吃了。 扶苏觉得李由甚至能活着回来都是一个奇迹。 如果李由也染病了,他也会被杀了的。 其实李由早就可以回来了,他在河东留了半个月,确认没有得病,那些将士才放行,又奔波了一个月,才回到关中。 李由神态浑浑噩噩地低声道:“死人真的很沉,搬不动。” 扶苏道:“准备些热水,让他好好洗洗。” 田安点头,吩咐几个家仆去安排。 李由洗干净之后,穿上了厚实的衣裳,这才道:“在南郡平乱的王贲比我好不到哪儿去,呵呵……他在杀人,我是在救人。” 一个秋天不见,李由的眼神更坚定了许多。 扶苏道:“人真的很渺小。” 李由痛苦地捂着脸,言道:“公子,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搬死人了。” 很快,丞相的人就来到了山下,带走了有些魂不附体的李由。 扶苏道:“其实,李由还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田安道:“丞相的儿子,自然是不一般的。” 第十二章 齐鲁博士 近来,商颜山下多了一种吃食,那就是一种很大的饼,一张饼如同洗衣的木盆那般大,一个正常食量的人可以吃上四五天。 一家四口人,吃一张饼就能够顶两餐。 扶苏发现自从自己做出了这种饼之后,就成了家仆们最热衷的食物。 如果他们能够吃饱,也算是保证自己的家产万全了。 每个人都是宝贵的生产力。 这些天,扶苏偶尔会问询一些老秦人的种地技巧。 秋雨过去了,夏收与秋收也都结束了,关中又出现了无所事事的闲人。 尤其是商颜山周边的闲人比别处更多,这些闲人们都想要在这里找一些活,帮忙运一些土,挖一条渠。 天气都入冬了,家家户户都担心自家的粮食不够吃,想要找些活多换些粮食,也并不是所有人的粮食都充足。 章邯要的人手不多,他只要力气大的,并且要粮食少的,还要县官给的验,验明身份之后,才会在干活之后给人粮食。 而章邯亲自挑选人手,他甚至要看看来人壮实与否,还要看看牙口,看久了就让人心里不太舒服。 章邯挑人像是在挑牲口。 扶苏扭过头不去看他,提着笔在竹简上记录着,记录的都是农事与饮食,与气候水土方面的事。 扶苏觉得他也可以学贾思勰那样著书,贾思勰所著的《齐民要术》何其难得。 那么换作如今,是不是也可以写一卷书。 总归是有用的,人们的饭菜应该丰盛一些也好。 扶苏手中的笔没停,继续书写着。 田安是一位动手能力很强的老人家,不只是造家具与生活用品上的动手能力,还有做饭的水平。 和面的技巧他老人家一学就会,大抵是田安小时候是齐人,他对米面的吃食自小就很熟悉,因此在和面技巧上稍稍改变一下,他老人家很快就掌握了。 此刻,田安正在教导几个老妇和面,如有人做错了,他就会喝骂。 田安虽是个老内侍,却长得高大,光是往那里一站就颇有威严。 在宫里,田安就安排高泉宫的宫人们做事,因此他在面对这些人时也会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这些家仆听之任之。 李由回家的第三天,这人又回来了,这一次来商颜山的不仅仅是他自己。 跟着李由来到此地的还有两位中年人,这两人一胖一瘦。 李由介绍道:“公子,此二人乃是奉陛下诏命入朝的儒学博士。” “臣叔孙通,久闻公子贤名,特来拜谒。” 扶苏作揖回礼。 另一人也行礼道:“老朽奉始皇帝诏命入秦,听闻公子事迹,特来拜谒。” 因为这里没有宅邸,所以扶苏只能在新开挖的河渠边,摆个饮宴。 只是这里的家仆看到客人都没什么好脸色,如果是干活的苦力也就罢了,那些人不会白吃粮食。 可客人就不一样了,吃了就走,走了又会再来。 家仆中有个小丫头,叫狸奴儿,这名字田安给她取的名字,这个丫头大概只有九岁。 田安十分喜欢她,就将她收为孙女抚养了。 狸奴是对小猫的称呼,这丫头就像小猫一样机敏又聪明。 平日里,田安便唤她奴儿。 即便是在宫中,能够得到田安赏识的人并不多。 现在,奴儿将一碗面片与一碗腌萝卜端到客人的案上,而后她抱着小木盆神色十分不悦地站在不远处。 每当那三位客人多吃一口粮食,奴儿就抿着嘴,多难受几分。 李由痛快地吃了一顿,嘴里还在嚼着腌萝卜,言道:“也不知道为何,自从回去之后,总是想着公子的吃食。” 言罢,桌上的饼与菜都吃完了,甚至那一大碗面片也不剩了。 两位博士也罢,其中一人年纪看起来老迈许多,此人两鬓已白,须发中也有不少白发。 “臣到了这般年纪,能吃的就不多了。”他行礼道:“臣伏生,是那淳于越游说老夫,前来拜谒公子,又遇丞相之子引见,前来叨扰了。” 叔孙通看着更胖一些,稍矮一些。 伏生看着更高更瘦。 这两人都是儒家学术圈中颇有名望的人,不然李由不会这么重视。 既然李由重视,那也是老师重视的,尤其是此二人的影响力。 这两人的身后,可是一大批的齐鲁名仕与学子。 伏生抚须询问道:“久闻公子好学,喜看书。” 现在秦国一统了六国,这天下都是秦国的疆域,始皇帝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从春秋战国伊始,五百年间没人办成的事,被秦国完成了。 因此,现在的大秦对天下的影响最大,而始皇帝的长子,也就是自己这个公子扶苏,有着秦国公子这个身份,自然会受到诸多关注。 以及爱看书,爱看什么书。 而且,议论秦国公子恐怕已成了六国旧贵族的茶余饭后了。 也只有他们这些曾经是最高阶层的人,会关注的话题。 从爱看韩非的书开始,拜丞相李斯为老师,以及这大半年的种种,说不定扶苏的名声已传播许久。 那位离开咸阳的王绾,此人离开之后就在各地奔走,哭诉也好,庆祝劫后余生也罢。 李斯如何,公子扶苏如何,通过王绾已传到了很多人的耳中。 扶苏收回心神,倒了一碗热茶,又道:“平日里会看一些书,诸子的书多有涉猎。” 这也没办法,在这个生活单调且没什么乐趣的秦人生活中,看书是一件十分难得的消遣,反正咸阳宫有看不完的书。 伏生的目光看向桌案一旁,桌案旁就放着一卷竹简,来见时公子就是拿着这卷竹简作揖行礼的。 面对秦国的公子,身为齐鲁儒家名仕,伏生的眼神中还是有警惕,不会与公子说太多,此来咸阳面对始皇帝,他也有所保留,当年的诸子百家经过战乱留存至今的也不多了。 还活跃在天下各地的诸子后人,也就这么几家了,就怕始皇帝再多杀几家。 伏生询问道:“可否容老朽看公子的这卷书?” 扶苏将竹简递上,道:“这都是平日里写的笔记。” 田安看着两位儒家名仕面容带着微笑,又道:“公子每每看书,都会写笔记习惯。” 伏生看着笔记上内容,神色时而困惑,时而释然。 叔孙通也很想看看秦国公子所写的笔记会是什么样,可三人并排而坐,中间夹着一个李由,怎么都看不到。 伏生看得很仔细,看得也很慢,甚至能够听到竹简在他手中缓缓铺开的动静。 而后,这位老人家又将这卷竹简收了起来,他行礼道:“公子,能否老臣将此书带回咸阳住处,明日再送还公子。” 扶苏站起身道:“无妨。” 伏生躬身行礼,而后转身就走。 就吃了几口吃食,话也没说两句,这个伏生说走就要走,叔孙通道:“哎呀,这才想起来在咸阳还有亲眷需要去拜访。” 扶苏听明白对方的意思,会意道:“老先生何时再来都可以。” 叔孙通目光上下打量着这个大秦公子,而后缓缓点头,转身跟上了伏生的脚步。 待两人走远,李由道:“公子,何不将此二人收为客卿?” 扶苏道:“这两位老人家一看就是十分了得的人物。” 李由放低自己的嗓音,凑近道:“公子,那伏生是孔子弟子的后人,此人在齐鲁两地颇有名望,还有叔孙通是孔鲋的弟子。” 孔鲋这个人扶苏听闻过,是孔子的第八代世孙,是孔子他老人家活生生的后人。 春秋战国才过去五百余年,孔子他老人后人至今还活生生地。 李由感慨道:“原来家父是想要请给孔鲋入秦,可孔鲋不愿,却让他的弟子叔孙通来秦。” 现在来秦的六国博士,扶苏听说的已有四位,有淳于越,周青臣,伏生,叔孙通。 扶苏道:“你不送这两位博士回咸阳吗?” 李由咧嘴笑道:“今天还有一人要来。” “何人?” 话音刚落,就听有马蹄声由远而近,来人穿着秦军甲胄,到了近前便勒马住行。 大抵是跑得太着急,扶苏见到这匹马的腹部还有不少已凝固的泥浆,再看眼前之人,正是当初与李由一起离开咸阳,如今才归的少府卿王贲。 翻身下马,王贲便伸手重重地拍在李由的后背上。 这让李由发出一声惨叫。 现在的李由很瘦弱,被如此一拍当场发出一声惨叫,而后扶着一旁的树咳嗽了起来。 王贲不悦道:“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李由退后两步,道:“你身上有血味。” 王贲抬起胳膊仔细嗅了嗅,闻得很仔细,又道:“末将带了一些南郡的酒水,来献给公子。” 酒水在如今很值钱,这个时代人们的经济行为是很古朴的,一坛酒水可以换不少粮食。 扶苏十分乐意让田安带着人手,将一个个酒坛子从马车上搬下来,都存入库房中。 财富是积少成多的,粮食与人口也是财富的一部分。 酒水倒入碗中,王贲先是灌了一大口,道:“南郡的事总算是平定了。” 李由喝了三大碗就有些醉了,他低声道:“公子,其实在上郡我也没救人,我不会救人,我也不会治病,其实我与王贲一样,谁也没比谁好。” 酒劲上头,李由神色痛苦,应该是又想起了在上郡时的种种,他低声道:“你王贲杀人,我李由埋人,都是脏活累活。” 不多时,王贲喝得醉醺醺就回了咸阳城。 扶苏看着已醉倒的李由,看着天色已入夜,外面寒风还在呼号,只能留下来照看他。 “公子,这是田爷爷煮的。” 一碗煮好的羊肉汤放到了面前,正在冒着热气。 扶苏道:“奴儿,你有梦想吗?” 奴儿蹙眉道:“梦想是什么?” “就是你想要的东西。” 她笑起来眯着眼,道:“爹娘常说,要是有吃不完的粮食就好了,还要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家,公子来了我们就能吃饱饭了,奴儿想……” 她的话语顿了顿,又道:“想公子永远不会死。” 扶苏失声一笑,道:“早点回家休息吧。” 这丫头离开时哼着小调。 这间小屋算不上宅邸,只能放下一个书架,一张桌案,还有一个炉子,能够遮风蔽雨就很好。 李由的鼾声此起彼伏。 扶苏想起了奴儿的话语,多半是她这个年纪就看过了很多死亡,她觉得人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从书架上拿了一卷竹简,扶苏坐在油灯边开始写着自己的笔记,这些陈列的笔记相当于调查关中民生情况的报告。 关中绝大部分的农户都是有耕田的,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一两个壮年男子在军中。 关中农户的家庭结构并不复杂,每户人家少则一两口人,多则十余口人,这些家庭状况都是从春耕时节开始,观察所得。 他们多数以家庭为一组,每家耕种五亩或十余亩地。 比如说一家有三个兄弟,各自有了婆娘,生了孩子,那么一家有十余口人,也是常事。 扶苏已习惯了这种观察,观察需要细致入微,且有耐心。 看看如今的秦人是不是按照秋收冬藏的规律生活,或者是他们的作息习惯。 哪怕是收效甚微,扶苏也觉得这种脚踏实地的工作,才会有最珍贵的收获。 自从郑国渠开辟之后,西北沿线数百余里的田亩成了沃土,关中的人口其实并不萧条,但开垦的田地依旧不够。 直到天亮,扶苏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过去了一夜。 田安一把年纪了始终站在屋内,多半是他已习惯了站着入睡,后背稍稍靠着墙就能睡着。 扶苏站起身刚走动两步,田安便醒了,他看了看四下又道:“天亮了,公子该洗漱了。” 扶苏道:“收拾收拾就回宫吧。” 半个时辰之后,田安已准备好了回宫的车驾,扶苏见到屋内的李由已不在了。 田安道:“李校令离开时还带走了公子的几卷书,说是明天再来归还公子。” 扶苏回屋确认一番李由带去的几卷书,顿感不妙,那几卷书写着的都是些……还未确定能否使用的观点,譬如说为人为民,以维护与团结群众为先的种种理念。 且不说李由带去的几卷书,先前伏生带去的笔记是民生调查的一部分,扶苏又在这里等了大半天也没见人将笔记送回来。 名士大儒也会食言不成,以后不想再借出去了。 第十三章 有当年张子之风 杨阳这四人冲出会场之后,直接翻墙跳出了学校,然后打了一辆车,直奔巅峰王朝。 朱翊钧则不同,古代人对天地的敬畏之心,可不是后世可以相比的。对于这种现象,朱翊钧只能往天意、神灵指引这些方面作想,在他看来,最大的可能就是,老天为了弥补自己对弟弟的思念之情,所以才将钟南派到了身边。 他不是狠心之人,虽然也想过要把那送汤之人杀死,但仍只是威胁她不要通报就算了。没想到,事情到这里,还是露了破绽。 包括不限于对其它错误研究方向的打击,对其实验造成误差,让华夏联邦政府的科研资金向褚严技术团队大力支持。 眼看五个月后他们就要代表学校参加五年一度的星际生命科学建模大赛了,实验毫无进展,所有人都烦躁起来。 李晓芸淡淡开口,景灏也没有反对,街上人来人往依然热闹,孩子们一哄而散,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到得申府门口,让钟南意外的是首辅大人居然提前在门口迎接,这份礼遇让钟南有点惶恐——他不知申时行今晚的目的,总有点“羊入虎口”的感觉。 吸魄:吸聚敌人魔法气值转化成自已生命,每10点魔法气值转化1点生命值。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总有一种不妙的感觉。”贞德兽警惕的看着浮在半空中的光明兽,他依旧浑身散发着充满神圣的光芒光明兽。 当一听说签订意向的时候,大阳这边不仅仅是王元平,整个洪南上下的人员全部都沸腾了。 云卿的微愣,在君离看来竟然是默认,他连忙焦急的劝慰她。完全没有想到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劝说她的立场。 拉维加斯是名高大强壮的半蓝龙精灵巡客,他将长发结成辫子,黝黑的皮腩遍布着蓝色的鳞片,左手持一把锋锐长剑,右手持一把锋利短剑。 更何况,此次疫情,明显是人为的,这种高度机密,如果不是顾婉本身就和‘凶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便是贵为王妃,想必也不会知情。 饭菜这当儿陆续端了上来,美味佳肴几十盘,还有热酒,丫环们在四处都放好炭盆,屋里如同春天般温暖,一大家子的欢声笑语充盈了整个房间。 这样的家庭根本就无法让单纯的风欣悦存活,或许别人明面上看着风蓝瑾的面上不敢如何,但是暗地里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定然是少不得的。 这一巨人一鸟的搞笑互相追逐撕打,反倒让风夜灵机一闪,这后面不是有祭坛吗。绕着这祭坛。然后开启二重咏叹的舍命攻击模式边打边磨好了。 人们一愣神的工夫,忽然见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缓步走了过来,他的步伐不紧不慢,身上的衣服,料子虽好,却很旧了,未戴冠,只用一根碧色的簪子。 “你们是什么人?”林泽一边运用内力逼着毒,一边和老黄谈着,试图拖延一下时间。 赖六子听到谢家棚子菜,想到自己昨儿才将菜偷卖了出去,今天就有人找上门,心中咯噔一声,有些警惕起来。 吴清涛斩杀红脊鱼后,显然成为了净莲红潭里又一凶兽,这回下水,倒是少有鱼儿来骚扰吴清涛了。吴清涛也乐得自在,安安静静地练剑。 李柒夜赶忙捂住了鼻子,我说怎么刚才一坐下来就有一股子骚味在附近徘徊。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傅清泽的耳边传来,他却如同被魔音灌耳一般,瞬间就蹙起了眉头来。 “你不怕我们下毒?”那男子声音低沉,冷眼问道。面对这么个不速之客,他竟然毫无察觉,很有可能是个修为高深的修炼者。 林氏带着志远志诚在东厢房。李英李莲周芹就和谢萱在西耳房睡。 声浪滚滚散开,不一会儿便响起一阵阵回音,又等了一会儿没人出现也没人应答,看来今天不宜登山,郑炎转身往另一边走去,记得山东边有一条山谷,今晚就去那里过夜,应该不会很冷。 “走,谢瑞,你不是说带我去酒吧嘛”一边拉着谢瑞往外走一边说。 倒是冰蜥和火蜥十分愤怒,刚才吴清涛杀了太多他们的后代,少说都有几百条。所以仅仅对峙没多久,冰蜥和火蜥便忍不住出手了。 柳随风咬了咬牙,上前几步,“喀喇”声,从自己的袖子上扯下片白色锦缎,铺在桌子上,然后从腰间拔出匕首,在右手食指上划了下,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放你过去?那可不行!”莽大汉一对眼珠瞪得老大,连连摇头。“为何不能放我过去?“昊天眉头一皱,不解地问道。 由于有着前车之鉴,星尘根本不敢再此打坐恢复,而且即便能打坐,那种恢复速度,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她已经是这里的一份子了,而我吃饭却没有叫她,她甚至还给我们道歉。 李春生边倒酒边说:我才一瓶,所长你知道他的外号吗?他的外号是张一缸。 在她的眼中,一根细长的情绪红线,正从楚夭夭的胸口处蔓延而出,有些笨拙的缠绕在李蕾蕾旁边,但并没有靠拢,而是被隔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