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宗后成了男主们白月光》
3. 第 3 章
原著中,她会在仙盟入职的欢送仪式上,趁着宗门中人都在前殿,偷偷将妖族的令牌藏入了薛筝的寝居,继而诬陷薛筝私通妖族,在仙盟的仙官前告发薛筝顶替成绩之罪,请命取消薛筝的职位。
可恰巧此次前来的仙官是薛筝的舅舅薛乾,薛乾蛮横护短,自是不信,下令彻查,最后反查到了她头上,这妖族令牌上竟是有她的气息。
玄霄最终以私通妖族,陷害同门为罪将她鞭笞洗髓,百般折磨后赶出宗门。
这是她一切悲剧的开始。
可是,如今距离仙盟欢送仪式还有将近一月,她也未做那些事情。
为何这段剧情还是来了?!
她强压心中惊涛骇浪,冷静试探:“还望师尊告知,弟子究竟犯了何错?”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玄霄冷冷道。
“弟子不知。”
一块令牌猛的砸向她的额心,玄霄似是用了十二分力气,落在她的额上,留下了一个青印。
她缓了缓神,抓起令牌一看,令牌上花饰纹路都透露着阴森与贵气。
她的眼神一变。
还真是……妖族的通讯令牌。
“季千苏,你为何要陷害自己同门师妹?”这时,周速的声音从殿堂的另一侧响起。
“我不懂。”
“别装了,在小师妹寝居发现的妖族令牌,上面有你的气息。”
周速着一身仙盟稽查处的玄衣,浑身带着一股冷厉之气,那压下的剑眉透着股桀骜与凶恶。
幻妖潜入后山,玄霄命他彻查此事。青云宗有守山大阵,妖物轻易不得混入其中,除非宗内出了内鬼。
而恰巧这时小师妹又在寝居搜出了这块妖族的令牌。
“你何以确定令牌就是我的?只消得到我的亲密之物,气息如何不能伪造?”
季千苏迅速回忆着原文中的这段剧情,很快便抓住了一个盲点,在原文中,并未交代这妖族令牌她从何处而来,而她作为一个清白的仙族弟子,又怎会持有?
她既是要陷害薛筝,又何至于蠢到在上面留下自己的气息,活像白白送人头。
这其间太多疑点重重,仿若阴云堆积,浓稠不散。
她脑中光速运转,直到一个猜测浮出水面,瞬间,一切不明白的点如云开雾散般明朗了起来。
还有一种可能,也许这一切的发生都源自于薛筝的自导自演,那妖族的令牌根本就不是她的,她也没有害过薛筝,是薛筝在陷害她!
啪嗒一声,令牌掉落在了地上,她抬起头,薛筝躲在温之谨的身后,令人无法窥得她面上的神情。
季千苏咬了咬唇,稳住心神:“令牌从何处搜查而出,那处的人不是更为可疑吗?”
“为何只提审我一人,难不成在这种事情上,也要昭显你们的偏心吗?”
“你……”周速被怼的一噎。
宗门自上而下,都信任小师妹,更何况令牌是她主动献出,真相未出前,她毅然点穴封住自己的灵脉,用手铐束缚手脚,这一番动作便彻底打消了众人对她的怀疑。
薛筝看到殿内的人缓缓朝她看来,她忽而掩面再度哭了起来:“季师姐,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你害我,不过是恨我顶替了你进入仙盟的位置,可就算我不进也轮不到你的,赵长老的女儿,司马家的长子都在后面排着队……”
“更何况,你还修习妖族功法,与妖族勾结,德行有亏……”
这一番话点醒周速,他想起今日搜查季千苏的寝居,竟在她的床底发现了一箱妖族典籍,于是朝身后的师弟招了招手。
那箱典籍就这般被倾倒在了大堂中央。
“季千苏,你还有什么话可讲。”
季千苏瞥了一眼,面前倾倒成一排的典籍,没有一本是她的,但不约而同都有着她的藏书印。
青云宗的每个藏书印都是独一无二的,外人无法仿照。
她猛的反应过来,抬头望向温之谨,眸光中是从未有过的幽深的暗光。
“是你。”她咬牙道。
她的藏书印只借给过温之谨,她还曾送过温之谨自己的贴身香囊。
当时温之谨收下了,她以为他对她也是有些好感的,正在窗下纠结何时何地寻他袒露心意,偶然抬头便看见他和薛筝在廊下低声笑语,他轻轻刮了刮薛筝的鼻子,薛筝那春意萌动红透的脸,她隔了好几十米都能看清。
她只当这是一段失意少女心事,却万万没料到,此弦今日正中眉心。
一时之间,所有不甘涌上心间,她的面上火辣辣的感到羞赧,情绪或涌或没,顷刻万变。
“你那么早就想害我了,为什么……”
季千苏想不明白,过去她虽喜欢温之谨,可也不过是她单方面的情动,她从未做出过打扰他的行为,甚至看到他有心上人后彻底将心事埋在了肚子里。
原著中他是为了报复她陷害小师妹。
可现在,那些恶事她一件也还没做。
温之谨朝她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声音依旧如往常般如沐春风,却让人平白感到一阵阴恻恻的。
“苏苏,你在说什么?”
“我听不懂。”
季千苏忽而被一股气支撑着起身,随即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紧接着伸手去扯他身后吓的花容失色的薛筝:“我在说什么?你们两个人自己心里清楚。”
温之谨将薛筝牢牢护在身后,一时场面无比混乱不堪。
“够了”
这时,主座上的薛乾掀起一直未睁开的眼睛,一掌拍向了桌子,以然大乘之境的威压如波纹散开,季千苏顿时被死死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满殿的喧闹之声瞬间止住,薛乾缓缓开口:“小辈们的事情我本来也不想管。”
他侧头看向玄霄,眼中似带着挑衅:“但青云宗乃灵洲界第一宗门,宗内出现与妖族勾结的弟子,玄霄仙君想必会给我仙盟,薛家,我的外甥女一个交代吧。”
白衣似雪的银发仙人崩着脸,漠然道:“自然。”
“按照青云宗门规,陷害同门勾结妖族,当以洗髓鞭鞭笞,剥去修为,逐出山门。”
“不够,”薛乾冷道:“她还需给筝筝下跪道歉,磕上九十九个响头……”
“做梦……”季千苏咬唇。
“若无悔改之意,当再受十渊剑穿身之苦,加上万千劫雷之刑。”
堂中众人皆是一惊。
十渊剑乃玄霄的本命剑,劫雷则是炎阳真火淬炼的玄雷,剑气凶残霸道,会使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玄霄视线缓缓下移,正巧对上少女不甘的眼眸。
即便威压如铁石牢牢禁锢,令她匍匐在地,狼狈不堪,那双眼中却没一一丝松动。
“你可知错?”他微微皱了皱眉。
“我,没,错!”她一字一顿开口,声音响彻整个大堂。
*
青云台。
季千苏被捆在青云台上,受刑示众,洗髓鞭浸了冰池的水,还带着寒霜,抽在身上仿若冷入骨头里。
灵力正在不受控制的脱离身体,原本充盈的灵根处变的渐渐空虚,这种空虚令她不安,甚至抵过了身体的疼痛。
“你可知错。”
高台之上,玄霄执鞭,从高处俯视着她,霜雪般的眼中没有半分不忍。
“弟子何错之有。”
她嘴角带着鲜血,身体因着束缚不由得跪着,但背依旧挺的笔直,面上带着倔强。
青云台下,不少修士围观惨状的嘲笑声,辱骂声扑面袭来。
“就是她和妖族勾结放幻妖进的宗门啊。”
“还诬陷在小师妹头上,真不要脸啊。”
这些话飘过季千苏心里,却什么印记都留不下,她不在乎旁人如何想,只要最后在乎的人信任她就好。
她抬眼,高处的师尊光明圣洁,宛若九天的谪仙。那是曾经从洪水中赐她再生,将她带回宗门一手抚养她长大的师父。
她的心中忽而再生出最后一丝希冀。
“师尊……”
她用尽全身力气拽住玄霄的衣摆,指甲嵌入衣料:“不是我,”她咽下一口鲜血:“是……”
这件事情毫无逻辑,漏洞百出,只要有一人信她,她便能翻盘。
她费力的将话从唇边一点一点挤出,可是还未说完,玄霄却是朝后一退,挣脱了她的手,十渊剑砍断她碰过的衣袍,口中的话如刀割般一字一字刺入季千苏的心中。
“执迷不悟。”
这一剑彻底斩灭了季千苏的幻想,她看着手中的衣袍,嘴角一阵苦笑,师尊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也不愿听她说完。
“以后你就随我上山修习吧。”
“此一剑,为剑术入门一式,乃唤上清弦月。”
“你的剑太旧了。”
“君子先养皑皑冰雪之心志。”
“赠你此剑,便叫寒霜吧。”
过往一幅幅画面涌现眼前,旋即化作一滴眼泪淌在地面。
十年师生情谊,她待玄霄如师如父,原来从始至终不过是她在自欺欺人。
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句:“这灵洲界,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薛家的人啊。”
“那是,薛家是神侍后人,灵洲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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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脉传承者,咱们仙君也要给几分薄面咯。”
薛筝站在人群后方,听到此话,精致的小脸微微扬起。
她一身轻巧跃上青云台,朝季千苏缓缓走近,看见她在哭,只觉得十分稀奇。
“喂,季千苏,你要不就承认了吧,承认你就是嫉妒我,陷害我,我便让我舅舅取消后面的刑罚,今后只要你离开宗门,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季千苏懒的撑起头,只用余光看见她背对着玄霄,正朝她缓缓一笑,那一笑终于露出了她的真实一面,是无来由的恶劣,恶劣中又似带了一丝嫉恨。
不知怎地,季千苏忽而回想起第一回见薛筝的那天。
风雪很大,那日是少有的休沐日,玄霄却命宗门所有人守在山门迎接新入门的师妹。众人惦着脚,往前挤着,有烦躁的,想走的,不满的,也有想看看灵洲界第一家族的千金大小姐究竟是何模样。
谁知等了一上午,大家都冻僵了,人还没来。
她和周速靠在一颗雪树下,百无聊赖。
“这么冷的天,”周速不屑道:“我有病我在这等。”
他抹了把脸上的风雪,瞥了眼季千苏,见她也穿的单薄,于是对她道:“走,练剑去。”
那时她和周速的关系还没有这么僵,甚至还算不错。直到薛筝的出现,所有都变的不一样了。
季千苏道:“被管事长老抓住,会扣修分。”
周速皱了皱眉:“你还怕这个。”
恰巧这时,前方一阵喧闹,混杂着他的声音,被风灌进耳里。
两人齐齐望去,原来是人来了。
白马七香车,凤吐流苏,仙鹤环绕少女从血珠点缀黄金作盖的飞车上下来,身后随着一众侍女嬷嬷。
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都震惊的屏住了呼吸,就连周速一时也忘记了动作。
实在是很美,漫天飞雪映照着她娇艳的容颜,与身后的千仞雪山交融,仿若九天刚下的玄女。
她颇为困倦的将头藏在雪白的千金狐裘中,所有人簇拥着她,她的眼神越过人群,遥遥的朝着立在风雪里的季千苏瞥来一眼。
那一眼,季千苏就知道,薛筝不喜欢她,不,是厌恶,夸张一点说,可能还带了点恨。
至于为什么,季千苏不知道,她是第一次见薛筝,不过,她觉得她的长相有点眼熟,可能从前有擦肩而过的一面之缘也未可知。
而这无由来的厌恶在随后的日子里竟化作了实质。
季千苏要的东西,她也要,季千苏有的东西,她也要有,能靠撒娇求来的,她便会装嗲卖乖,不能求的,她便直接用抢。
而她作为大师姐,所有人只会对她说:“你是大师姐,让让她。”
稀薄的同门情谊在二人的明争暗斗中,显得不堪一击,不知何时,宗门中的人开始了默默的站队,等到她回过神来,她仅剩的师尊和师兄,也走到了薛筝的身后。
她赢了。
“滚。”季千苏面无表情道。
薛筝悲悯的看她一眼:“你受了洗髓鞭,灵力散尽,可再受不住那十渊剑。”
“如今,只有我能救你了。”
“我不需要。”
“那行吧,看你还能嘴硬多久。”她冷笑一声,利落的转身,走了下去。
十渊剑能撼天动地,方圆百里都会受到威压影响,人群随着大流都在自觉不自觉中退到了百里开外。
剑骨铮铮作响,仿若有蛟龙吟啸,又似风雨倾盆。
一瞬间,青云台上只剩了季千苏一人。
玄霄上一次拔出十渊剑还是平定妖魔两族内斗,这一次对准的却是十年来恪守本分,一心只求修习的她,何其讽刺。
季千苏嘴角噙着冷笑,缓缓闭上了双眼。
算了,想到原著里后面等着她的折磨还有更多,还不如就这样死了。
只是许久过去,预料中的痛彻心扉却没有来,忽有只冰冰凉凉的手覆上了她的肩,将她带进一个怀抱,鼻息间萦绕着一股清清淡淡的药草清香,和她脚上敷的药草是一个味。
她有些迷惑的睁开眼,撞入一双如琉璃般澄澈的眼中。
十渊剑就在咫尺之遥,只是穿透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一道将她圈在怀中的单薄身影。
白日寂灭,影动星摇,万丈玄雷轰然劈下,那人半跪在劫雷中心纹丝不动。
紫电映出劫雷中央立着的少年,余波挑起他的长发,显出他清俊的冷目,恹恹的神色。
鲜血从他的五官各处肆虐的流淌,染透二人的白衣。
是他,怎么会是他?
5. 第 5 章
十渊剑气已深入他的骨髓,他的寿命此时如风中残烛,随时面临着消逝。
“师姐,我是不是活不长了?”察觉到她的面色,谢檀问道。
“你……”季千苏沉默良久,不知该如何答他,再度出声时已有哽咽之声:“对不起。”
谢檀嘴角却是微微上扬,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用手轻轻抚上了她的发顶:“没关系的,师姐。”
“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义,能在最后做一件随性之事,我已经很满足了。”
季千苏出声打断他:“怎么会没有意义。”
他们作为配角的,努力活下去就已经很有意义了。
“我会救你的,”片刻的难过过后,她重新振作起来,坚定的望着他。
谢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他体内的十渊剑气若要得到抑制,首先得重塑灵骨,而世上重塑灵骨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就是说这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
但谢檀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嘴角浮起浅浅的梨涡。
这时,季千苏脑中的系统响了。
【宿主,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现在,还能有什么好消息吗?季千苏叹了口气:“说。”
【好消息是并非没有办法能救谢檀】
“什么意思?”季千苏猛的清醒,只听系统继续道:【原版设定中有款万用的神物名灵犀玉,能满足获得者任何的需求……】
灵犀玉,原著中确有提过,乃是上界传下的神物,据说无所不能,薛筝后期与魔族将有一战,在那场大战中仙陨,玄霄便是以此物将薛筝的灵魂从鬼门关中捞了出来。
季千苏的眼中重新折射出了光亮,只要找到灵犀玉,谢檀便能活下去。
【坏消息是由于宿主命运遭谢檀纂改,本应由宿主承受的十渊剑由他人承担,经剧情自动修复,主世界已自动将宿主命格与谢檀相连,是以若是谢檀身死,宿主大概率也会随之死亡】
“……”季千苏沉默了。
所以说这剑谢檀挡或不挡,其实意义都不是很大,反正她都得死的意思嘛。
【此外,宿主还有一段青云镇剧情需走,若不及时推动剧情,也将任务失败,魂飞魄散】
青云镇剧情?季千苏忽的被提醒了,依照原著剧情设定,薛筝进入仙盟后执行的第一个任务便在青云镇,而恰好那时季千苏被逐出师门后狼狈前往青云镇投奔兄长,两人再度狭路相逢,薛筝在玄霄的帮助下寻得机缘,连破三分镜界,春风满面喜气洋洋,同一时间身为恶毒女配她却被兄长背叛,被迫出嫁留下血与泪,残忍而又鲜明的对比可以给本书增添不少戏剧色彩。
她于是愈发嫉妒与憎恨薛筝,认为是薛筝的存在夺走了自己的人生,于是在出嫁前夕以鲜血献祭,召唤灵川下幽都魔域被封印的魔族去害薛筝,结果被温之谨发现,不仅计谋没得逞,反而还被温之谨下了情毒折磨报复。
如今季千苏提前知晓剧情走向,本打算直接绕过青云镇,跳过这段剧情。但现下看来这剧情她必须要走,躲不掉了。
终于知道系统为什么说活下去很难了。
她现在大体对这个模式熟悉了,只要是既定的剧情,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呈现,她都躲不开,只能尽量从夹缝中寻求生机。
既然如此那她为何不正面相迎,正好薛筝在青云镇中获得了第一个传承,她就先去一步,夺了那传承,有了传承她的修为便能回来,也有机会去寻那灵犀玉。
毕竟若是没有那灵犀玉,她和谢檀都得死。
“你家在哪,我先送你回家。”季千苏盘算好,转头问谢檀。
“我没有家。”谢檀答道。
季千苏一愣,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忽而觉得有那么一瞬间,显得他很孤寂,和初见那日一样。
即将入夜的冷风唰唰挂过,她站了起来,冷风卷起季千苏侧耳的碎发,不知为何,她心中涌起一个念头,静静凝视谢檀。
”那跟我回家吧。”
既然命运相连了,那不如呆在一块反而更加安全。
但她说完又觉得冒昧,问旁人同自己回不回家,怎么都觉得别扭,且这时她才察觉自己的手还在谢檀身上搭着,配上刚刚说的话,有点坊间拐卖良家妇女的浪荡子啊。
他不会误会吧。
谢檀睁开眼,定然看着她。
她干笑一声,欲抽回手:“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愿不愿意以后跟着我一起走……”
她还未解释完,手却突然被谢檀抓住:“真的吗?”
他一直绷着的脸缓缓放松下来,眉眼间虽然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想来是没有误会。
季千苏松了一口气,继而道:“当然。”
“不过我许久没回家了,我家中人………不太友好。”
她想起了她的兄长,一瞬之间,书中的剧情再度侵入她的大脑。
一顶破旧的花轿,在她兄长和嫂子的搀扶下被送进了赌坊,而那花轿中坐着的是中了傀术,着了红嫁衣的她。
这是原著中她悲剧的开始。被青云宗赶出宗门后,她的兄长和嫂子视她作为累赘,会将她卖给青云镇中赌坊的老板。
赌坊的老板是个五十多岁头发稀疏的老头,会些民间不入流的小邪术,是以靠出老千赚的盆满钵满还开了赌坊,传闻曾有人揭露他出老千,结果第二日上山砍柴就无故跌落悬崖。
“没关系的,只要师姐不抛下我。”
季千苏静默片刻随即道:“你放心,以后无论出了任何事我都不会丢下你。”
“师姐当真?”
“我当真。”
谢檀的眼神忽而像是流星一般亮了一瞬又转瞬熄灭。
他伸出手:“和我结印……”
季千苏当即将手抵了上去,印记荡漾的蓝光映在二人对视的瞳孔:“我发誓,以后无论出了何事都不会丢下谢檀师弟,若违今日之誓……”
“天打……”
谢檀结印的手忽而又收了回去,蓝光熄灭的无影无踪。
“算了,不用结印我也信。”
季千苏敛眉一笑,在空中轻轻一点,一只手镯从随身空间中掉落:“伸手。”
谢檀迟疑着照做,手镯被放在了他的手心。
“这手镯与我手上的戒指是一对,只要你戴着它,以后无论你在何处我都能找到你。”
他低头,手镯上雕刻着双纹莲,不由得一愣。
双纹莲,乃是一种长在碧落眼中的灵花,象征着灵魂的相拥与永恒的爱恋,在灵洲界中只有两心相悦的道侣之间才会互送双纹莲的制品。
“很漂亮吧,本来是……”季千苏说着说着神色一暗:“算了。”
本来是这个月月末温之谨的生辰,她准备给他的生辰礼。
因为她不太关注饰品,不懂什么图案最为流行,还特意找的灵器铺老板给她挑的款。
“很……好看。”谢檀低声答道。
他缓缓握紧手镯,眸色转而加深。
*
云霄宫,冷香燃了彻夜。
浓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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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墨色青烟打着旋,上升,包裹高台上盘坐的仙君,抚过玄霄玉白的肌肤,仿若要将他吞噬。
珠帘被夜风吹的当啷作响,帘外忽有脚步声传来,黑烟霎时全都涌回玄霄心脉。
来人停在十步之外:“弟子参见师尊。”
“何事?”
玄霄的面上带上了半分疲倦,他虽半身入仙,却也会累。心绪烦乱之际,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拿茶几上的冷茶降火,却发现茶杯中空荡荡的。
差点忘了,往日都是季千苏替他沏茶,夜间他偶尔打坐至深夜,她都会给他沏上满满一整壶茶水。
而她今日逃离了宗门,只余下了桌上这把剑,剑名为寒霜,乃是他当年亲自为其所制。
“有季千苏的消息了。”
来人是温之谨,他拱手对玄霄道:“她往青云镇中的方向去了……”
“知道了。”
玄霄拿过寒霜,东溟千丈湖水中的玄冰铸就而成的宝剑,在灯光下泛着晶莹的流光。
一片梨花叶擦过寒刃落在他的手心,凉凉的,很舒服,沁入他的皮肤里。
看着这把剑,他仿若能见月下,梨树旁,有一少女执剑,在执拗的在重复着同一个招式。她很入神,梨花纷纷扬扬打落了她一身,带着未干的雨水,淋湿了她的白裙,她却浑然未觉,仿若天地间只剩下了她一人。
“为何要这般做?”玄霄突然道。
“师尊说什么?”温之谨笑的温良恭谨。
玄霄抬眼淡淡看了他一眼。
世人皆容易被他这张面皮所迷惑,他却是能一眼透过现象与本质,神色冷淡道:“为何陷害季千苏。”
温之谨笑容越发加深:“师尊原来知道。”
知道又如何。
玄霄知道与否,对温之谨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因为玄霄这个人,骨子里可是比他还虚伪,冷漠。
果然,下一刻他便见玄霄皱了皱眉道:“你的行为我不管束,若要对我的计划不利,我会出手干涉。”
“怎么会,”温之谨听到此,笑容也是变淡了:“师尊的计划,也是我心所向。”
玄霄又看了他一眼,似是警告。
“下去吧。”
静夜沉沉,温之谨踱出云霄宫,他顿了顿,忽而一笑,无声无息中,他走到了后山落霞居。
落霞居是青云宗女修所住之所,此时四面掌灯,唯独最东边那处灯是灭的,那是季千苏此前所居之处。
一位刚打完水转回廊下的女修一时没注意撞到了温之谨身上:“啊……”
“没事吧。”
温之谨温柔的将她扶起,脸上依旧挂着影影绰绰的笑容。
“大师兄,”女修看了一眼他:“大师兄是来找小师妹的吗?”
温之谨笑了笑,没有回答,只继续往前走。
女修端着水盆,转过身时却咬了咬牙。温之谨长得极好,青云宗中对他芳心暗许的女修数不胜数,可惜他的眼中向来只有小师妹。
温之谨转到灯火黯淡处,吱呀一声推开房门,房中空空荡荡,只有月光透过纱窗打在了桌上摆着的那本还未看完的《仙论三千道》上。
白梅的清香萦绕在他的鼻尖,心底的燥热呼之欲出。
他缓缓走到书桌前,熟练的抽出长凳,近乎机械般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桌面,直至感官与神思越来越敏锐,闷哼一声,眼中浓郁的情色化开,继而涌上墨色。
温之谨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只是他没注意到的身后,风带起窗户,忽惊起一抹飞荡的衣角。
7. 第 7 章
竟然是一本教人修炼无情道功法的书!
在灵洲界中,无情道乃是一种独立的修炼体系。
修炼者需斩断情丝,摒弃七情六欲,从而促进灵力感悟,使修炼速度大幅度加快。
换而言之,这是一种修炼的捷径。
只是捷径也不是那么容易走的,修习者若是放不下红尘羁绊,便会生心魔功亏一篑,永堕阎罗,风险系数极高,是以几千年来此道几乎无人成仙,传承也越发稀少,除了四大门派的内置书院中有记载典籍,旁的地方几乎没有。
没曾想,她的家中竟然出现了无情道的典籍。
且看这书角磨光破损严重,显然持有者翻看过无数次,她轻轻翻开,见上面还密密麻麻写有修炼的心得和批注。
而那字迹……她一瞧便能认出。
是父亲的,她的父亲修过无情道!她的父母究竟身世为何?又为何会屈居在青云镇这样一方小地。
她这些年竟对这些毫无所觉。
季千苏揣着书,心思颇有些沉重的退出了书房。
只是没走几步,隔壁屋又是一阵巨响,屋门忽而被拉动,那头的吵架似进入了尾声,季千尘正气的要往外冲。
季千苏不想掺和进去,于是拉开离她最近的门躲了进去。
是谢檀居住的客房,客房中此时一片昏暗,只点了半盏油灯。谢檀已是宽衣躺下,瞧见她时眸中闪过些许讶异。
他半撑起床,散下的发髻拢在腰间,勾勒出清冷的身形。
季千苏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他果真乖乖的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季千尘走到院中,却被冲出来的王翠翠拉住:“尘郎,我求你了,别去……”
季千尘一把甩开她,她似是撞到了什么地方,闷哼一声。
季千苏握住门框的手忽而一紧,差点就要冲出去时,她听见季千尘对王翠翠道:“你不是要钱吗?我给你就是了,我们很快就能有一大笔钱。”
“尘郎……你什么意思?!”王翠翠伏起身。
“季千苏啊,她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赌坊有钱的老头不少……”
“家里也没办法置办嫁妆,就把那堆东西赢回来给她当嫁妆算了。”
季千苏面色霎时苍白,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秋日的薄裳贴着身子,很冷,比起那年她浑身浸在洪水中,挂在树梢上时还要寒冷,原著中她被强掳上花轿的那一幕再度闪过眼前。
“别听。”
谢檀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前,将手上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
黑夜下他的阴影罩着她,声音沉缓有力,一瞬之间,少年的气质仿若变了。
可门外的声音依旧一字一顿清晰传进了耳中。
“尘郎……这不行吧……”
“啧,怎么,要钱的不是你吗?你儿子的前途不要了?”
“这……”
“她要是不愿意。”
“哼,容不得她。”
一滴无声的眼泪顺着季千苏的发梢滑落,落在了谢檀的手背。
即便知晓这是原著中必定的剧情,但当真走到这一步时,她的心里还是禁不住激起波澜。
“见笑了。”
门外声音渐渐消失,季千苏擦干眼泪,不消片刻面上便恢复了正常,仿若方才什么也没发生。
“师姐,”谢檀静默片刻忽而道:“想哭就哭出来吧,我可以借你个肩膀。”
季千苏一愣,抬头看他。
遇事轻易不落泪,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若是她哭了,从不会有人注意到,若是出声吵到旁人,轻则被嫌恶,重则还要受到叱骂。
谢檀的话好似带了魔力,令她的心上流过一阵奇异的感觉。
原来难过的时候有人关注是这样的感觉。
然而她本来就不是爱哭的性子,这下调整好了,更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了。
为着背叛自己的人伤神,不如多关注当下在乎自己的人。
她知道还有人以真心待她那就足够了。
她朝他笑了一笑:“我才不会为不值得的人哭。”
谢檀眼中一缩,随即敛下了眼眸:“是吗?”
“是啊,”少女尾音微微上扬,伴着一股白梅清香将他包围。
“早点休息,不打扰你了。”
一阵夜风袭来,谢檀再抬头时,门已经被合上了。
合上门后,季千苏的表情瞬间一变。
原著中季千尘卖掉她这段剧情并没有这么快发生,看来是因为她向他索要箱子这一事件间接促进了剧情推进。
而后续剧情中,季千尘会防止她逃跑,联合赌坊赵老二给她下傀术,从而控制她将她塞上红轿……
她修为尽散,又中了情毒和傀术,最终难逃悲惨结局。
她如今提前知晓了剧情,还有时间思考对策,情况比原著好了很多。
但现在摆在面前的问题是,要如何去应对傀术……
傀术,是一种可以任意操控人的民间邪术,使用此术需满足两个条件,一是知晓被操控人的生辰八字,二是操控人的修为比被操控人高,且修为差距越大,此术越强。
王老二修为并不高,但她恰恰如今没有修为。
季千苏沉思着,忽然一个办法冒出了头。
有了。
*
赌坊中人山人海,季千苏跃上屋顶,踢开一块瓦片,一眼就看见的季千尘的身影。
沉迷赌博的人是浑然不觉外界的,他一双眼睛只盯着面前的色子,弯着腰虔诚的喊着:“大!大!”
色子一转,却是两个一点,输了。
“再来……”
季千尘想都没想便要再开一把。
“今天,我一定要把之前输的全都赢回来!”
赌坊的庄家抽走了他手中的色子:“千尘兄弟,你欠的钱,卖了你家的房子可是都还不上了。”
一旁的王翠翠听了这话,两眼一眯便是要气过昏去了,到底是撑住了,她跪在季千尘面前扯着季千尘的衣袖:“尘郎啊,尘郎,别赌了,和我回家吧。”
眼泪哗啦啦从她的眼中流了出来:“想想阿如吧,没了家我们母子俩可住哪啊。”
一时赌坊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这里。
女人在面前哭的可怜,季千尘却觉得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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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愤恨的推开王翠翠,对她拳打脚踢:“滚远点,别找老子晦气。”
王翠翠又爬了起来,抱住季千尘的腿:“尘郎,你不回家我就不走。”
季千尘已经赌红了眼,急着要开下一把,于是索性抓了几把钱给旁边的人:“把她拖出去。”
那两个人拖着王翠翠要走,王翠翠却扒着一个桌子,三人僵持之际,季千尘已经赔笑着对庄家道:“再来一局吧,我还有……”
“不玩了,我要回家吃饭了。”庄家摆摆手,示意散场。
“我……”季千尘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咬着牙道:“我……我还有妹妹。”
“我妹妹刚满十九岁不久,还未婚配,我把她抵押给你,怎么样?”
他满脸憋红,说完这句话便像泄了气浑身瘫软了下来,一旁挣扎的王翠翠听了这话也静止了下来。
赌坊的庄家赵老二五十岁有余,贪财好色,稀疏的头发下是垂至胸口的下巴,家里已有八房妾室。
他昨日便听说季千尘有个妹妹回来了,看见过的人都说生的冰肌玉骨,如画中走出的仙子。
他猥琐一笑:“好啊,那再玩一把,输了可不许抵赖,你知道我在青云镇的大名。”
如雷的哄闹声与钟蛊摇晃的声落入季千苏的耳膜,像是无情的嘲讽。
她在上方看的明白,这诡计多端的庄家早用术法做好了局,等着季千尘将身家性命捧给他,所以这把无论如何,季千尘会输。
无趣,还是正事要紧。
季千苏翻身跃下赌坊,来到与赌坊相接的后院之中。
这里是赵老二的住处,其内高墙环绕,宅屋层层叠叠,颇有一番洞天。
她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来看季千尘如何输钱的,而是来……
下血阵索恶人命的。
季千苏的目光透过一排排连廊红色灯笼延伸到的最深处,一间低矮的堂屋,正泛着似有若无的阴煞之气。
那是原著中她的身陨之地。
而被赵老二掳来骗来的少女都会被关在这里,往死里折磨,直到渐渐没了气性才会放出来,原著中,在这里被赵老二活活折磨至死的少女可不止她一人。
她推开堂屋的门,一阵阴风灌进,吹得带着血印的窗纸哗啦作响,满屋都是怨气与阴煞之气。
原著中她曾试图以血阵召唤上古魔物去对付薛筝,虽然失败,但却给了她一个思路。
薛筝是女主,自然成功不了,但若是不以魔族对付薛筝,对付他人,比如赵老二,会不会就能成功?
黑夜之中,仿佛是妖族的本能,她自血脉觉醒的那一刻起,便对空气中的幽暗过分敏感。
反写扭曲的符纸沾了她的妖血,被她订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最后串成一个死字。
根据原著,召唤上古魔物的血阵便是如此。
下面,便只等魔物从地下爬出来了。
幽暗的符纸缓缓燃烧,室内气息吹动火舌乱窜,随着哐当一声,身后的门被风合上,一只湿哒哒血肉淋漓的手仿若从地狱而来,拽住了季千苏的脚腕。
季千苏被火光映红的半张脸缓缓一笑:“有没有兴趣做一个交易。”
8. 第 8 章
另一边的家中,季蜉生陡然被惊醒,攀着床沿缓缓起身,后背竟是完全被汗浸透了。
屋外狂风吹过,将窗户带的哐当作响,仿若要将其撕裂。
扶乩,大凶。
他心口猛然一阵刺痛,牵扯肺部剧烈的咳嗽,直至一团殷红盛开在床畔,生时不多了。
季蜉生似是早就算到有这一日般,他面色平缓,操起藏在床底的酒,朝后院踱去,后院风吹过,落满一地的桂花。
他摩梭着早已参天的大树,叹息一声。
时光荏苒,想当年这颗树,他还是和素素一起种的。
“素素,明日又是你的祭日了。”
“我大抵是撑不到明日了,先给你带来你最爱喝的桂花酒。”
桂花伴着酒泼洒在一块无字碑上,他喃喃道:“桂花载酒,终不似少年时啊。”
“素素,放心,我会保护苏苏到最后一刻,你当年的嘱托我还没忘。”
话音刚落,风声骤变,几乎是瞬间他将手中的酒壶高高抛起,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碎裂声,抵挡住了一记凭空出现的剑意。
空中忽而踱出一个锦衣华服,头戴仙冠的整肃男人。
“青云镇中,竟有能抵御我这一击的人。”来人眉间尽是傲意:“敢问阁下与季千苏的关系。”
“找小女作何?”季蜉生悠悠然回道。
“竟是女儿,”男人一笑,颇有些唏嘘道:“哎可惜。”
“吾乃金城仙卫处督查长,圣武殿薛家薛乾。”
“季千苏与妖族勾结,吾代表仙盟前来捉拿于她。”话音刚落,一柄长剑刺破寂静的夜空从他的手中划过,金光照耀天地,在空中掀起轩然狂风,而那所执之剑乃是金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凌波剑,只一剑便能取万人性命。
季蜉生眼都未眨一下,只轻轻抬手,下一秒,那把令人闻风丧胆的剑停在了空中,如同受到了无形之中的阻隔,半点也无法前进。
砰的一声,凌波剑与真气同时炸开,化作漫天飞舞的刀片,薛乾被震出十余来步,撞到土屋之上,墙灰洒了满地。
薛筝急忙扶住薛乾:“舅舅,你没事吧!”
“竟有如此强悍的力量,你的修为……”薛乾颇为震惊:“在灵寂以上。”
“现在才知道,晚了。”
季蜉生将修为倾述散开,如泰山压顶令薛乾动弹不得,薛筝已无法站立,狼狈的跪下,耳膜震裂,渗出死死黑血。
“想害我女儿者,唯有死。”
老人气质在一瞬间冷厉非凡,真气爆炸式的刮起飓风,薛乾勉力抵挡,却一时疏忽,忽略了薛筝。
一阵巨大的引力将薛筝提起,薛筝哭着,喊着薛乾的名字,尖叫声几乎要将周围的空气撕裂。
“舅舅,救我。”
虚空之中,真气化作巨蛇獠牙要将薛筝吞吃入腹,薛乾忙抽身去救,却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却有一把含霜带雪的剑凭空出现,逆着山崩海啸之势而上,斩下巨蛇头颅。
真气与剑气擦出霜花片片,雪白无尘的身影立于九霄之上,再以一剑斩停飓风。
威压如潮水般散去,一切复归平静,薛乾狼狈起身,与玄霄漠然的眼眸相对。
该死,自从成为金城长官后多久没有这么丢人了。
薛筝软绵绵的已昏死过去,薛乾半跪着扶起薛筝,运转灵力。
庭院再度恢复一片清寂,只是本就破败的土屋在方才那场交手中变的愈加摇摇欲坠,仿佛只要再下一场雨就会坍塌。
季蜉生猛的吐了一大口血,继而猛烈的咳嗽起来,清皎的月色下,一把通身雪白的剑刃横亘在他的脖颈,月光透过剑身折射出玄霄灰白淡漠的瞳孔:
“季千苏,在何处?”
*
季千苏眉心忽的一跳,手随之一抖,差点没拿稳符纸。
心中莫名涌起了不祥预感。
阵眼融血渐渐有了效用,不久之后,幽暗的空气中,有一团红影扭曲着渐渐凝成形状。
只是还未彻底成形,却忽的一下又散开了,随即,一只沾血的笔竖立起来,仿佛无形之中有一只手掌控了它。
季千苏一顿,却见那只笔在纸面上缓缓写下一句话。
“有人在偷看。”
季千苏霎时一惊,身上寒毛倒竖,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似有一道无形的视线锁住了她,她猛的回头,只见窗阁之上,果然有一道被灯光无限拉长的人影。
屋外的灯笼被风吹的吱呀作响,人影也随风摇晃扭曲,透过破碎的窗纸,但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在把玩一枚玉扇,玉扇之侧,依稀可见未干的血迹。
季千苏犹豫要不要打草惊蛇,霎时,一枚飞针从玉扇中弹出,来不及多想,她遁墙而去。
她身上用了隐身符,此人竟能如此轻易窥破隐身符,定当身手不凡,若是仙盟中人,那她岂不是麻烦了。
她在青云镇中来回四面穿梭,皆留下气息,造成迷惑,以防暴露位置。
直到山镇外一处枯坟野冢,她才稍稍停下打算略做休息。
“苏苏师妹。”
暗夜之中,一道声音如同鬼魅一般响起。
季千苏浑身一僵,只见温之谨陡然立在枯坟中央,手持的玉扇正是方才所见的那把,他朝她莞尔一笑,嘴唇依旧是那般完美弧度,那般的温良,只是如今配上这荒山枯坟的背景,却令人觉得透露着鬼气,阴森,可怖:“跑什么?”
怎么是他!!!
温之谨静静站在那里,这一幕令她想起还在青云宗时,有时下训,温之谨会等着宗门师兄弟一起吃饭,他就像这般站在绿竹猗猗下,眼含笑意。
那时她还偷偷的喜欢温之谨,每次他一等,心情可以好上一整日。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再遇他,只觉得大事不妙。
季千苏深吸一口气:“你是怎么寻到我的。”
青云镇是她长大的地方,她十分熟悉,是以轻易便能将他甩开,又加上刻意散布气息迷惑,怎么想他都不应该这么快追到她。
温之谨笑了笑:“是灵妖血的味道,一种很特殊,很好闻的味道,像夜雨中打落的樱花,散发着颓废又纯洁的清香。”
他的声音依旧极尽温柔缱绻,像从前给她解释剑式那般耐心,仿佛这些天的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情都不存在。
季千苏不由得生了一身鸡皮疙瘩。
“师妹身上血液的味道可是很多妖族,仙族甘之如饴的味道,这般随意乱用,可要小心遭旁人觊觎了。”
温之谨说着逐渐靠近,像一条盘曲吐信的毒蛇。季千苏往后退了几步,他却又紧贴上来:“师妹在怕我……为何要怕我?”
“别装了,恶心。”季千苏冷冷道:“这里没有旁人看你演戏。”
温之谨两眼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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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生气:“师妹不用怕我,我不像师尊一样,是来抓你的。”
季千苏霎时浑身一紧,藏在身后的手显出一丝异样。
“你在说什么?”
他忽的铺开了折扇:“哎呀,不好意思,说漏嘴了。”
温之谨又看了眼季千苏:“不过……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师尊与薛乾如今就埋伏在师妹家中,所以……师妹你还要跑吗?”
他的眼睛径直盯向她藏在身后的手。
“被你发现了,”季千苏强撑着镇定下来,把手从身后拿出,好在手上的瞬移符已经生效,她并不想同他叙旧,方才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不好意思,先走一步了。”
四面风吹,黄沙白草纷飞,铃声叮叮当当的响着,季千苏手中符纸燃烬的瞬间,以极快的速度抽出短刃直冲温之谨脖颈而去。
她那一击极快极准,温之谨却似完全不畏惧,反而低头迎上刀尖,落下一串殷红的血珠,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师妹,你还是那么天真……”
季千苏一愣,浑身毛骨悚然,生寒生畏。
血珠落地的刹那,瞬移符起了作用,她被传送到了另一个地方,一个离青云镇有些距离的山洞。
她无力的跌坐地上,扶着墙平缓心情,冷静下来后温之谨的话便萦绕在脑中挥之不去。
玄霄和薛乾埋伏在她家。
那谢檀和她爹……只怕凶多吉少……
她立刻掏出一把瞬移符,想要尽快回家,只是暂时灵力告竭,无法催动符纸,于是她毫不手软在手腕再划上一道,必须赶快赶回去!
符纸燃起的刹那,黑暗之中却陡然伸出一只手臂,从她的背后抵住她的脖,不断收紧,令她如置溺水之中喘不过气,挣扎间瞬移符落到了地上,被一双青玉白靴踩碎。
她被迫仰头,磕碰在锁骨上,看到了温之谨那阴魂不散的笑容,而脖上被她用短刃划破的伤口还在溢着血,淌过她的额间,流入她的眼珠,世界变成一片血色。
怎么可能,难不成她的瞬移符被追踪了?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追上来……
温之谨那温柔和煦的声音再度在耳畔响起,却如地狱般索命的恶鬼:“苏苏师妹,乖一点。”
季千苏挣扎的幅度缓缓变小,濒临窒息,他的手才松开,季千苏跌落到地上,捂着脖子喘着粗气。
“看来师妹这几日真的过的不错。”
“洗髓鞭的伤都恢复了,”温之谨抚摸着喉口,血线如红线缠绕:“还能以血代替灵力了……”
他说着,在周围布下了结界,将山洞封死,没有人能进来,也没有人能出去。
“你不是来抓我回青云宗的,”季千苏终于意识道:“你到底想怎样?”
她被掐的眸中带着点点泪花,脸上的鲜血,脖上的红痕,映入温之谨的眼中。
一股压抑已久的欲念朝他胸口翻涌。
温之谨忽而变了脸色,眸中暗色欲浓:“我想怎样吗?”
他的手掐住她的肩往下用力,她被迫低头跪伏在地,紧接着桎住她的下巴,继而往她的嘴里不知灌了什么。
一股剧烈的呕吐感席卷而上,季千苏扶墙猛吐,却到底呛进去了几滴。
很快,她的身体瞬间如火烧过一般,开始迅速发红发烫。
“你喂我喝了什么。”
“枭鸩,还有一个名字,情毒。”
9. 第 9 章
季千苏如被天雷劈过,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怎么把这茬事给忘了。
枭鸠,情毒……
情毒乃是《登天阙》这本书中极为恶毒的一种毒素,中毒之人每日会产生强烈的情感依赖与需求,日思夜想欲念缠身,若不能及时得到慰藉便会爆体而亡。
通俗来讲,就是必须双修。
“此毒天下唯有我能解,若要解毒,替我做成一事。”温之谨缓缓摇开折扇。
“什么?”季千苏首先便是疑惑,温之谨作为青云宗首徒,玄霄手下最得意的弟子,早早便突破堪神境,名扬天下怎么还有事情需要她这个修为尽散的人帮忙。
只听他缓缓道:“师妹可知晓灵犀玉?”
季千苏眼神一变,一阵迟疑,没有回答。
“看来师妹知晓,”温之谨笑道:“那灵犀玉为上古时期补天相遗的一颗玉石,传闻可实现持有者的所有愿望。”
“千年前落于魔界虚妄宫内,此后无数人混入魔宫想寻得灵犀玉,却无一人所得,最后反被魔尊凌辱折磨,剁碎了喂他的狼犬。”
“而半月之后魔族歃血盟招新,”他话锋一转,直勾勾的看着季千苏:“你以半妖血脉的资格报名考核,混入魔宫,替我取得灵犀玉。”
“我拒绝。”
“拒绝无效。”
忽而,一阵热流突然在她的身体流窜,令她喘不上气。
这玩意,竟然还能控制加强……
“为什么……是我?”季千苏猛然抬头,眼中满是憎恨。
良久没有回应,她以为得不到回答了,开始想如何压制体内翻涌的热气,头顶却幽幽传来了答案:
“因为,我恨你。”
温之谨看着季千苏蜷缩在地上,头发散乱的模样,那一刻,他仿佛透过了这层皮囊看到了另一人。
而季千苏却是被这句话气的清醒了半秒。
恨她,恨她什么,凭什么恨她,她做了啥?
“你和薛筝,都tm的有病。”她有些咬牙切齿。
温之谨轻笑一声,手中的玉简挑起她的侧脸,上挑的桃花眼微微勾起,又恢复了如沐春风的风度:“替我寻得灵犀玉我便帮你解毒,现下先好好享受毒发的滋……”
季千苏忽的一手泥渣拍他脸上,见他干净精致的面上沾上尘泥,脸上的笑容缓缓僵硬,最后化作青红交加,这才觉得心里气顺了些。
温之谨拂袖走了,就这样把她困在山洞里,给她下了这种肮脏的毒,不让人进来,也不让她出去。
季千苏在心里骂了一万遍,最终强撑着爬起,几番挣扎后开始打坐,情毒一周只会毒发一次,只要熬过这一次,后面有的是机会想办法。
说不定……稳住心神,就能撑过去。
虽这般安慰自己,但不出片刻,她的眉心已全部是汗,整个人化作一口烧开的沸水,状况十分不稳定。
这时,山洞外一阵惊雷划过,她的眼中闪过一个肥硕的身躯,紧接着出现几十抹高大的阴影将她笼罩包裹,他们眼中闪着凶光,一步一步朝她而来。
这是……毒发的第二重症状,她开始出现幻觉了。
身中情毒之后,先是会经历第一重最基本的生理考验,再是第二重欲念的支配,中毒之人会看到内心中最害怕,或是最渴望的幻影,若是落入幻觉之中,彻底分不清虚实,被痛苦与欲念包裹,最后折磨致死。
而她面前的幻象竟是赵老二那张油光滑面的脸,他凑近着油光锃亮的头猥琐的笑着,仿佛是在提醒她原著中的悲惨的结局。
“小美人,你这又是何苦呢,反正我们也是要成婚的。”
“滚,”季千苏趁他说话的空余,刀直接刺穿了他的左耳:“谁要嫁给你……”
她才不会嫁给赵老二,走向原著那般堕入万丈深渊之中的结局。
刀光如冷电飞速掠过,赵老二的幻影被她划破,消散在空中。
季千苏将刀刺入大腿,鲜血股股流出,刺痛振奋神经。那毒却越发不受控制,她面色的潮红愈来愈浓,又有新的幻影出现,如跗骨之蛆,紧紧缠着她。
她手上的短刃凌厉的挥着朝后退去,脚上不察,一时摔落地上,手上的平安镯擦到石壁,发出铛的一声脱手,从高处朝低处滚去。
山洞的尽头有水声,乃是悬崖瀑布,激流湍石,手镯与石子一同滚落,久久听不见回声。
手镯竟是掉下去了。
然她无暇去管,由于腹部方才被温之谨踹过一脚,这般一折腾,她不由得佝偻起背,痛的额角冒汗。
便是这一痛,令她又清醒半分,想到一个对策,她还有那本无情道秘籍。
欲念产生于人的爱恨嗔痴,若是斩断这些情感,欲念自也会随之消减。
她急忙从胸口掏出那本书摊在了地上。
她翻开书,第一页写着:修炼无情道第一步,斩断情丝。
季千苏没有丝毫犹豫,短刃直朝书中所示范的位置刺去,随着情丝剥离,她对情感的感知如褪色板般渐渐空白,但恨意却愈加凸显。
情丝的剥离令她全身上下都在疼痛,但却让她又感觉到一种久违的解脱。
情毒于她不再有第二重情感的支配,只会有第一重生理的需求,而对付生理的需求,她只需……用冷水抑制。
噗通一声,她跳下了水,水流漫过头顶的那一刹那失重感陡然袭来,她的手臂伸展上浮,触碰到的却是怎么也抓不住的光亮。
直至即将沉入更深的水渊,忽而一只手透过隙光,穿过她的指骨,与她十指相扣。
突然有人将她紧紧箍进了怀里,几缕柔顺的发划过她的眼角,痒痒的。
水流急湍中,她费力的想睁开眼看清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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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眼帘沉重,怎么也睁不开,只感到那人轻轻拂过她的面颊,划过她的下颌,最后捧住了她的脸,凉丝丝的唇轻柔的贴近,吻了上来给她渡气,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去,继而昏昏沉沉晕了过去。
她陷入了一个沉沉的噩梦之中,梦中也是这般深的水,水面有一漂浮的莲台,她端坐在莲台上。
莲台的一旁站着一明眸善睐,笑意盈盈的玉女,玉女的头一转,却又化作一副妩媚艳丽的恶鬼相,而那张诡丽的面皮竟是温之谨,他阴冷的笑着,将她拖入深水之中,扯掉她的观音服,他抓着她的手刺向自己的动脉,鲜血如天地洪荒,鸿蒙初辟般喷涌,将莲台与池水染红,随后与她一同坠落在水渊里,喃喃自语着:“我恨你。”
*
空荡幽静的潭水中,细碎荧光荡漾在水面,揉进谢檀眼中。
怀中的少女在不停的喊着一个名字。
他的面色虽依旧是那般清淡,没什么反应,但眼中情绪却似搅翻了墨盘,十指反扣住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梦中喊着那个人的名字。
他金黄的眼瞳,注视着面前少女,眼神幽暗不明,背部不自主中禁不住伸展出了异体,在潭水中摇曳,缠上她的颈足。
四周静寂无声,这是一片只有他们两人所在的世界,终于没了旁人的打搅。
他合上眼,想着她,若是栓紧了她,将她彻底浸透在骨头里,这样,她就能永远不被人抢走。
“痛……”
少女轻声的呻吟唤醒谢檀,身上的异体一瞬间抽离,消失的一干二净,他这时陡然清醒过来,抱着她缓缓踏出了水池。
怀中少女闭着眼睛,眉头皱着,白皙的面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二人的浸透的衣裳连在一起,他轻柔的将她的发丝撩到耳后,低头时看见了她腿上的伤。
谢檀站在一片阴影之下,眼眸忽而暗了下来。
“出来。”
回应他的是一大群从石壁间涌出爬行的短肢鬼,谢檀站在中心一动不动,逆潮迎风,指尖擦出火焰,随即一挥,动作干练迅速,长袖带风,那群鬼怪便转瞬燃烧殆尽,只剩下满地的灰。
指尖跳跃的火焰依旧没有熄灭,映出黑夜之下,他那不甚白日那般明晰正派的面,相反添了股邪气。
他忽而勾唇一笑,轻轻一吹手中火,火势喧嚣直逼这方界内的另一道气息。
而那道暗自窥伺的气息顷刻间消失在原地,谢檀正欲追上。
“不要,不要走……”他的手忽而被季千苏抓住。
谢檀看着自己猛的被抓紧的手,忽而一愣。
“求求你,不要走。”
季千苏眼角滑过一行清泪,谢檀心下一软,手中灵气消散,眉眼间敛下沉浮的情绪。
“师姐,我不走。”
他的唇碰上她的面颊,闭上眼,吻掉她的泪水。
10. 第 10 章
崖下恢复了寂静,只余下新鲜的血腥味和旖旎暧昧的气息交缠。
只是过了没多久,谢檀感到怀中的人在不由自主的痉挛,双颊染上不正常的粉红,眉头皱紧,不由自主往他身上贴,似是一副连昏迷也不安生的模样。
他陡然清醒,意识到她的异样后将她轻轻放下,在她再次靠过来前朝后退了一步隔开距离,继而就地盘坐,手下陡然出现一张古琴。
季千苏迷迷糊糊间,有泠泠琴音似从天边而来,此音入耳,清心静躁,血液都仿佛得到净化,她便拽着一片素白的衣角沉沉睡去。
*
季千苏是猛然间惊醒的。
她彼时躺在瀑布下游一块平坦的石壁上,山洞中一片死寂,有月光从水溪的尽头洒进。
身上的情毒熬过去了,身体回归了正轨。
她的脑中一片刺痛,恍然记起昏迷之前有个人拉住了她,然她努力回忆那人的长相,却是一片模糊。
算了,不管了,兴许是幻觉也说不定,当误之急是……赶回家。
她的眼神暗了一暗,不知现在家中具体是什么情况。
季千苏摸索着从山洞出去,外面下了一场雨,山路十分泥泞,跑着回去时摔了好几跤,身上脏污一片,她毫不在意,只一味往前狂跑,想快点回到家去。
只是临到镇子时才发现整个镇子都被仙盟的人占领了,四处都是巡逻找人的仙盟弟子。
一时愣神之际似有人拿着画像频频朝她侧视,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她忙低下头往前走几步,身后果然有人跟踪。
她寻着机会窜进镇中错综复杂的巷中,儿时捉迷藏,最喜欢的便是钻这些巷子,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些地方。
紧走慢走,季千苏以为甩掉了跟踪的人,方舒了一口气,忽而有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进了一条窄道中。
她屏住呼吸,正要出手,双指所捻的符纸燃起又在顷刻之间湮灭。
“阿檀师弟!”季千苏看着面前白衣少年,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见他全身无恙,松了口气。
谢檀将手抵在鼻尖,示意她噤声,季千苏领会其意,有人来了。
窄道尽头是一处死胡同,他们无处可走。
季千苏朝侧边一望,看见一户人家的院子,院子中有一口井。
“下去。”她用口型对谢檀示意道。
二人沿井口下去,秋日清晨井水带着透心的凉意,寒气浸入骨髓。
季千苏一只手攀住湿滑的井壁,一只手拖在谢檀的肩上,井口狭窄,他们被迫挨得很近,发丝在水流的荡漾中交缠打结。
井外的脚步声经过,愈来愈远。
季千苏松了一口气,攀住井缘正要上去,忽而,脚步声又是一停。她一惊,来不及攀上井壁,猛的朝井水深处沉去。
这时,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揽住了她的腰。
水波之下,她缓缓抬头,一时井盖的缝隙洒下碎月星光,在水的折射下,柔和的光斑打在谢檀的脸上,临摹着他如峰峦起伏的侧脸,殷红色的耳坠晃着,像沾染在白墙的血珠。
这幅画面属实惑人,若是寻常女子看见,定会心动不已,但她却无波无澜,拔出情丝后她的内心就像是彻底被封冻冰河,死寂中激不起一丝涟漪。
脚步声终于远了,直至井外毫无声息,两人从井中出去,施了一个干水诀。
在水中憋气太久,季千苏一时有些腿软,谢檀伸手去扶她,却被她躲开了。
方才在井中的贴身相对让她意识到了,谢檀是个男人,一丝属于男女之间的异样感觉在她的心中陡然升起,中了情毒后她不得不更加敏感,避嫌。
谢檀的手顿在空中,随即放下。
“阿檀师弟,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下,一定不要被抓到。”
季千苏的语气淡淡的,自带了一层疏离。
谢檀一愣,发觉了她的冷淡,但没有闪躲,反握住她的手,关切道:“那你呢?”
季千苏没有答话,谢檀瞬间明白了她要去哪。
“师姐,那里很危险。”
他的眸中满是赤忱的担忧,季千苏拂开了他的手:“我心里有数。”
她知晓薛乾不会放任她从自己手中逃脱,玄霄亦是如此,若是回去定当十分凶险,但她爹还在那,那是这个世上她最后的亲人,她要保护他,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
谢檀望着远处即将消失在尽头的背影,手中只余下片刻的余温,忽而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好似也是这般,他没有握住她的手。
他微微收紧手,蓦然抬头朝前喊道:“师姐,等我。”
*
季千苏赶到家时,只见一片浓烟滚滚的瘴气,令人看不清其内情形,而混杂的气息与灵力冲击告诉她这里已经经过不小的激战。
“爹,”她心下一沉,喊了好几声无人回应,顿时便生起了不详的预感。
弥漫的瘴气如锋刃,吹过脸颊如刀割一般,她走了几步手却被谢檀一拉,他挡在她身前,替她阻隔了瘴气。
二人在瘴气中依偎着前行,双腿如扎在泥地里行走困难,季千苏每走一步心下便冰凉几分。
散落四周的酒壶的碎片,莫名出现的灵力痕迹,季千苏莫名的感到心中慌乱。
突然,没有给她片刻准备的机会,只见不远的前方,玄霄手执玄剑,而玄剑下如同人偶般泛着死白的人是……季蜉生!
“爹……”
她脑中一片轰炸,不顾一切要向前奔去,却被谢檀死死扣住。
“师姐,冷静,你看清楚些,那不是你爹。”
“什么……意思?”
“月光下不见影,”他的声音缓缓的,很温柔,如一支镇心剂顷刻令她冷静下来:“那两个都不是真身。”
季千苏回过神来,她的视线重新凝结在面前那道雪白的身影上,这时终于发现了端倪,离的这么近,玄霄不可能无所察觉。
这是引她过去的圈套。
谢檀随手拈起一根枝条朝那处射去,果然幻象如波纹般激荡开来,随即如碎镜一般在空中炸开。
镜面折射术,常用来引诱敌人进束缚阵中,季千苏记得玄霄好像曾经教过,方才一时着急,她竟也是疏忽了。
不过按照光的折射的原理,可以推测出季蜉生的真实方位在……
“在那边。”谢檀指向后院那颗桂花树。
季千苏转头朝那方向而去,走了几步忽而回头。
谢檀停住了脚步:“怎么了?师姐。”
骤然,他的身前出现了一张无形中的屏障,熟悉的气息牵动他,令他不能行动。
“阿檀师弟,前方凶险,你就在这等我吧。”季千苏转身道。
“师姐……”谢檀喊了几声,季千苏没有回应。
他眼眸一暗,低下头,掩下隐隐的失落,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桂花树下,一片落花纷飞,果然见玄霄独立其下。
季千苏隐匿身形,捏紧一枚风行珠,此物乃是她曾于某处秘境所得,能在一秒内迅速带着季蜉生逃脱,但奇怪的是她并未寻到他。
霎那间,面前的空中陡然掀起数支冰锥,直朝她而来,她险险避开,冰锥擦过她的脸,划出一片银色的长光,隐身符骤然破开。
“既是来了,何必躲躲藏藏。”玄霄淡淡开口。
季千苏见被发现了,大大方方行礼:“师尊。”
她习惯性在玄霄面前摆出尊敬的姿态,行礼完才想起她已是叛逃宗门,玄霄也早就不认她这个徒弟了,嘴角不禁带上一阵嘲意。
又见头上现出一顶满是佛文的金钟,竟是大名鼎鼎的梵音金钟。
梵音金钟乃是青云宗圣钟,历来只用于捉拿罪大恶极,杀人无数的妖邪。
洗髓鞭,十渊剑,如今竟连梵音金钟也出动了,她当真把这些对付邪魔的项目体验了个遍。
季千苏冷笑道:“师尊如此兴师动众,只为抓我不是浪费。”
玄霄皱了皱眉,如冰的眸子直视她,他天生自带威严,什么都不做便给人一种无端的压力。
季千苏以前最怕玄霄这般看她,现在却无所谓了,她迎着他的目光质问他:“要抓我也无所谓,但我的家人是无辜的……所以我爹在哪?”
“死了。”玄霄淡淡回她。
季千苏显然不信,季蜉生只是普通人,玄霄若没有正当理由,绝不会对他出手,否则,便是违背了仙盟与青云宗的规矩。
“你觉得我不会对他下手?”玄霄仿若睥睨凡人般夹杂了半分悲悯,缓缓开口:“错了。”
“你身上有妖族血脉,你真以为你的父亲是普通人,什么都不知情吗?”
“你……什么意思?”
玄霄忽而将一把带血的刀甩在地上,季千苏一愣,识得这把刀是季蜉生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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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拿着这把刀砍柴,而那把刀的刀柄处握着一只形似断手般血肉模糊的东西。
她的瞳孔猛一后缩,反反复复确认那是否是季蜉生的手。
“你身上的妖族血脉隶属灵灵妖一族,百妖谱记载,灵妖一族喜食人心脏提升修为,山中灵女千年道行,专食成男心脏,三十年前灵山派大弟子受一妖女蛊惑,判出师门,至今杳无音信。”
季千苏忽的浑身僵硬,机械般抬头。
“而那判出灵山派大弟子,姓季,名蜉生。”
“你胡说。”
“信与不信,皆在你。”
季千苏原本平静的内心如池水翻涌,双手忍不住开始颤抖起来。
“这……怎么可能……”
她忽的想起那本意外得到的无情道心法,此心法出自宗派,其中定当有门派印章。
她翻出来想要求证,打开第一页却反而见有灵山派的印记,竟是应证了玄霄的说辞。
难道当真……如他说的那般吗?那这地上的手……真的是季蜉生的。
泪水无所觉的滑落她的眼眶,与此同时,她额上妖印竟再度显现,瞳仁变红,身上有股力量从血液中难以抑制的源源流出。
【宿主,镇静】
脑海中的系统似有所觉,开始不断重复提醒季千苏,却无果,她仿佛已经彻底陷入了自身的泥泽之中,挣扎不出。
玄霄眼中一沉,这便是灵妖血脉的强大之处,能在顷刻中爆发超过自己千倍的力量。
月光映射在他冰瓷般冷漠的眸中,如他设好的计划一般,深渊般的夜色正在靠近她,要逐渐将她吞噬。
灵妖血脉力量彻底爆发之时,也是最为脆弱之时,就这样便可以取得他想要的灵妖魄。
他缓缓走近,季千苏痛苦的模样在他心中激不起任何波澜,旁人的爱恨嗔痴他从来不在乎,他只在乎……
下一秒,他的胸口忽而变成一个血窟窿。
“你杀了我爹。”
一根纤细的银簪扎入他的胸口,玄霄无波无澜的眸中终于激起了一丝波澜。
在这个时候,她竟然还能保持清醒,思维在一瞬回笼。
季千苏垂着头,一点一点的擦拭着面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流下的湿润。她再度抬头时是从痛苦与恐惧中抽出身后,是令人无法想象的宁静。
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你先去死,我再去地狱替他们赎罪。"
季千苏眼神霎时冰寒刺骨,充满了被架在青云台时都未曾有过的彻骨的恨意。
玄霄拔出胸口金簪,正中命脉,不可谓不狠,但他乃是灵寂后期的修为,心脉暂可护住,只是片刻,他的心魔呼之欲出,灰白的瞳孔渐渐显露出青黑。
下一秒,一股吸力朝季千苏袭来,她的脖子被人死死扼住。
冷白修长的手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取走她的性命。
季千苏死死盯着他,天下第一,即将问鼎上界的玄霄仙君竟然生了心魔。
心魔乃爱恨嗔痴妄念所化,修者若生心魔,轻则多年修为功亏一篑,重则,堕入魔道沦为欲望把控的怪物。
玄霄的眼中愈加浓黑,连着季千苏的窒息感越来越强,她挣扎的蹬着腿,捶打他的手腕。
他看着手下挣扎的少女,只消微微收紧双手,她便会彻底没命,没有丝毫犹豫,他的手持续收紧加力,季千苏终于失去了挣扎的力气,袖子渐渐无力下垂。
“师尊!”远处忽而传来薛筝惊恐的声音。
在这声呼唤下,玄霄失焦的双眼一瞬回笼,眼中黑气顷刻散去,灰白的眸色中在看见薛筝的脸时一抹情绪稍纵即逝,他的手缓缓松开。
季千苏却趁机脱离掌控滚落在砂石之上,挣扎翻滚之下,梵音金钟却从空中盖下,压的她浑身动弹不得。
薛筝顿时被吓愣在了原地,眼见着季千苏从金钟中探出的手攀过她的鞋面,她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余光又窥见玄霄微微掀起眼皮,眸中凌厉的杀意转瞬流转,她慌忙将视线转开,一时有些惶恐。
薛筝从未见过师尊这副模样。
直到听到玄霄唤她:“过来。”
“师……师尊。”薛筝犹豫着朝他走近,没走几步,忽有一把冰刃映入她瞪圆的杏眼,等她再度反应过来时,见那把冰刃被放到了自己手上,她听见玄霄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响在耳畔:“拿着,去杀了她。”
13. 第 13 章
玄霄站在三十年前。
隔着三十年时光,季千苏看着他站着地牢的尽头,逆着光,周围散着一层雨雾。
透过这层雨雾,他在看她,像一条窥见猎物般冷冰冰的巨蟒,仿佛想要将她的脖颈缠绕。
时空裂缝合上的瞬间,季千苏瘫倒在了地上。
原来是这样,只那一刻,所有一切如蝉丝剥丝抽茧般串联,她恍然大悟。
玄霄那年在洪水中收留她不是偶然,而是认出了她身上的灵妖血脉,收养她是为了在她的身体中养育灵妖魄,待到成熟之时好挖开她的心脏,甚至在准备要杀她之前,还用一番刻意引导的话去诱发她的自疑自耗,陷入受害者有罪的逻辑牢笼。
若不是她得以进入过去看到了真相,恐怕便会在日久天长中无数次意念动摇、为罪孽缠身而产生自毁心理,这便正中了他的下怀。
而她在玄霄面前,由于实力相差过于悬殊,如同一只蜉蝣般无法反抗。
不过,那只是现在。
她暗暗发誓,迟早有一天她要把他从神座上拉下来,将他高昂的头颅压在她父亲的碑文前,以祭奠今日之耻。
这时,雾气之外,仿佛有人在唤她。是谢檀。
她这才如梦初醒,这里只剩她一个人,那个把她带出来的面具人,已彻底消失不见。
远处的晨曦已经泛起了鱼肚色的亮点,快天亮了。
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要帮她。
谢檀唤她,她却不答,于是他站在她的身旁,静静的守着她,这时,远处报时的铁锣声响起,惊飞一树鸦雀。
“阿檀,过子时了。”
“今天是立秋,”季千苏突然开口:“是我娘的祭日。”
“他们死在了同一日。”
“从今往后这世间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满院倾颓之色,房子塌了,桂花树死了,死去的花树下还留有霜花压过的凛冽剑势,反反复复提醒着她发生了什么事。
谢檀缓缓伸出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师姐……”
“阿檀,借我靠一下。”季千苏再也抑制不了喷涌而出的情绪,将脸埋入了他的肩膀。
谢檀的手渐渐收紧,又再度放松,继而放在季千苏背上,安抚她:“师姐,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在。”
他轻轻抚着她的背,直到她颤抖的身体安稳下来。
季千苏靠在他的肩上,一股强烈想要变强的欲望席卷了她。
她太弱了,是以总被人轻视,在构建的人与人关系中总是吃亏的一方,而只有变的足够强,才能不被人所欺负,才能……报仇。
“谢檀,我们走吧,离开青云镇,离开这里。”
“好。”
瘴气渐渐散去,月光穿过二人,照入不远处还未坍塌的墙壁角落,季柄如默默抱住双腿。
骗子,都是骗子……
*
一阵冷风吹过,伴着漫天飞舞的纸钱,季千苏看着泥土盖过棺椁。
生同裘,死同穴,她定定的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想着这何尝不算是一种圆满。
她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院子门口出现了一队人。
为首那人半凸头,挺着那标志性的大肚子,季千苏一眼便认出来了,这便是那个赌坊老板,在家中排行老二,镇上人唤他赵老二。
“哦哟,”赵老二的眼微微咪起,打量着一身孝服的季千苏:“季姑娘今日真美,怪不得人常说呢,要想俏,一身孝。”
谢檀挡在季千苏身前,遮住了他的视线,一阵风吹起谢檀额前的碎发,露出了那双好看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情绪,透着淡淡的阴森。
少年年纪不大,却带着一股压迫之感。
赵老二是个常年在场子里混的,并不会就这般被震慑到,他直接跳过少年看向季千苏,露出老黄的牙齿:“不过这身衣裳,可不适合结亲。”
他拍了拍手,身后的打手抬着一顶红轿走了过来:“带季姑娘回去换一身喜服。”
谢檀挡在季千苏面前,单手持剑,季千苏拉了拉他的衣袖,他瞬间了然。
一位臂肉彪壮的壮汉撸起袖子作势要推开谢檀,却推了好几下,肌肉涨红了也没有推动。
再推一下,却是不知从何处感受到了一股推力,那壮汉猛的朝后撤去,竟是直直摔进了喜轿里。
赵老二瞪了眼壮汉,复又看向前方,只见季千苏以手推住谢檀的背,给他递送内力,又是以此内力隔空弹翻了他的一众打手。
季千苏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季蜉生的内力虽未被她完全消化,但她的修为也到了斗神初期,在宗门盟派之外也能算个小强,对付赵老二这种货色已是绰绰有余。
啪啪啪,赵老二连连拍掌:“不愧是青云宗的弟子,不过,季姑娘,昨夜是你兄长一番豪赌,把你输给我的,有签字有画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听说昨夜,你父亲仙逝了,那便是长兄如父……”
赵老二挥了挥手,身后两名壮汉架着被五花大绑的季千尘,将他如垃圾般扔到了地上。
季千苏望去,季千尘唯唯诺诺的,不敢抬头。
“你们家房子,土地,财产,包括你,现在通通归我了……”赵老二放肆说着,话未说完,忽寒光一闪,一阵剑芒擦过秽浊的眼,止住了他未尽的话。
谢檀玄剑出鞘,架上他的脖颈。
季千苏抬眼,微微讶异,这是她第一次见谢檀的剑出鞘,那是把成色古旧普通的剑,一把最为低阶的法器,唯一特别之处便是剑身印了条缠尾蛇,蛇瞳金黄,在阳光下竟和谢檀的瞳色很是相似。
“这是作何?”赵老二眯着眼看向谢檀:“难不成季姑娘不打算还债了。”
季千苏收回视线,转向赵老二,淡淡回道:“他欠你的,与我何干。”
“是吗?”
赵老二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简陋的傀木娃娃,贴了黄符,黄符上写的当是八字,八字上密密麻麻扎满了钢针。
“既然季姑娘不认,那我就要用非法手段了……赵某其实也会些术法,虽不正统,但很是好使……”他低声笑着,面上的褶子聚成一坨。
傀木娃娃忽而转头,泛着些魔域的阴气,诡异至极,如同摄人心魄般直直盯住了季千苏。
季千苏看见,心情反而平静下来,果然如原著中写的那般,赵老二擅长以傀术控制人心。
不过这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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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是修为强者对弱者用,她如今承了季蜉生的修为,这傀木于她而言,则是无效。
谢檀手上的剑加重了力道,擦出了血来。
赵老二见血,语气加重:“你可别乱来,你师姐如今中了我的傀术,若是我死了,你师姐也活不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所说的,他低声念了句咒语。
“让你师弟把剑放下。”
“阿檀,放下剑。”季千苏照他说的做。
谢檀瞥了眼她,若有所思,但并未将剑放下,季千苏于是走上前,用手抚下了他的剑。
“哈哈哈,”赵老二一笑:“看吧……”
他又道:“季姑娘,过来。”
季千苏走了过去,赵老二伸出手想抚上她的脸。
在一身素白的孝服衬托下,越发显得季千苏的皮肤清透瓷白,赵老二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民间的家花野花他都已经尝过,偏着千山的冰莲他还未尝过是何滋味……
直到,下一秒,他的脖子猛的被季千苏索住。
“你你你……”赵老二一时没反应过来,双眸凸出,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季千苏的手一瞬间收紧。
杀了赵老二就好了,只要杀了他原著的结局就再也不会发生。
反正他作恶多端,早该死了。
忽而,她听到了王翠翠的哭声与尖叫声。
“千尘……千尘……你怎么了?”
季千苏朝那边看去,只见季千尘面色发青,正抽搐着如发疯一般撞向地面。
等会,她突然反应过来,抬头朝赵老二看去。
赵老二的傀术控制的不是她……而是季千尘。
这时,赵老二原本惊慌的脸色瞬间消失,继而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他扯着脖子缓缓开口:“我……可没傻到……用傀术去控制一个修士。”
季千苏依旧没有放手:“你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杀你吗?他的生死我不在乎。”
那又如何,从季千尘背叛她的那一刻起,她与他的情谊便已经彻底断裂,如石裂山崩无法复原,她不会在意他的生死。
“你不在乎他,那……”
忽然,一个晕倒的小孩被丢了出来。
季千苏的瞳孔霎时睁大,是季柄如。
“那他呢?”赵老二邪笑着:“这小孩很可爱,四肢健全,不过在你动手之前,我可以先割断他手脚……”
“不……不要……”一旁的王翠翠听到这里,忽而崩溃,她朝季千苏跪了下来,摩挲着跪地的膝盖向前,抓住季千苏的衣角哀求着:“苏苏,苏苏,求你了,不要……不要,阿如他是无辜的……都是我们做大人的错,我愿意替他死……”
季千苏看着面前的一片乱象,咬了咬下唇,赵老二的生死只在她意念的一刹那间,可她却偏偏下不了手,最后只能愤恨的将他松开。
而几乎是松手的瞬间,季千尘便停止了浑身的抽搐,果真是极其卑劣的手段。
赵老二拍了拍身上的灰,露出了发黄的牙齿:“看来季姑娘还是顾全大局之人,那便上喜轿吧,不要错过了吉时。”
季千苏死死盯着赵老二,嘴角忽而微微一扯:“好啊。”
14. 第 14 章
季千苏白色的孝服置换下来,着一身大红的嫁衣被按在案台前梳妆。
她一动不动,如同傀儡一般任由着人在她头上脸上摆弄。
王翠翠打开自己的妆匣,拿出里面的首饰给季千苏带上:“这些,都是我/当年出嫁的嫁妆。”
铜镜中映照出季千苏脸,花钿贴额,绛唇点砂,浓妆之下,不似平日那般素净,偏偏又别有一番勾人的韵味。
这便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王翠翠不禁又想到了赵老二那般猥琐的模样,即便穿上喜服也遮掩不住鄙陋不堪的气质,与面前神仙般的人如何相配?
她心虚移开了视线,不去看季千苏,拿出了一个盒子。
“苏苏,家中一贫如洗,无法为你置办嫁妆……这个盒子里的东西你拿去吧,当嫁妆。”
季千苏扫了一眼盒子,盒子中不过一些不值钱的物件,只一眼她便失了耐心,正要抽回视线时,她忽而瞥见盒子的角落,躺着一枚碧绿色青柚状的小挂坠。
“这便是你娘留给你唯一的遗物,我偷偷藏起来了,没让你哥拿去赌。”王翠翠顿了片刻,随即低声道了句:“……谢谢你,还愿意救阿如。”
季千苏一愣,虽没有料到,但她与季家,日后不会再有任何纠葛了。她的神色很快恢复平静,端详小挂坠。
青柚小挂坠看起来很是寻常,与平常的挂坠并无不同,但放置手心却是温温凉凉的触感,体内喧嚣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之间平缓。
气息,无论是妖族血脉还是灵骨的气息都在一瞬间消失。
原来如此,母亲身怀灵妖血脉却能躲在青云山脚下不被玄霄发现,得益于这个隐藏气息的挂坠,而将此挂坠传给她,恐怕也是想到日后有一日她也会面临如此境况。
有了这个挂坠,日后她的气息玄霄就再难捕捉了。
王翠翠替季千苏戴好盖头,扶着她来到门口。
“赵老爷,您可真敢啊,那可是青云宗的弟子,会仙法的,这娶回家准闹腾,说不定还会逃跑!”
“怕什么,先打断腿,用链子锁起来……”
“也不是长久之计。”
“闹腾一阵,等怀了孕就消停了,到时候……赶都赶不走!”门外,轿夫与赵老二攀谈的声音穿过门缝,传入季千苏的耳朵。
随即,爆发一阵粗俗猥琐的笑声。
季千苏眼中冷意又多了分,内心重塑起一道冰冷坚硬的墙,无念无情无感,这是无情道第一重天。
这时,屋外月光西落,黑云沉寂,忽有一片瓦片堕落,惊飞廊檐上栖息的乌鸦,发出一连串怪叫。
突然,门外嬉笑谩骂突然静止,方才还人声鼎沸的现场一下如沸水降了温。
“这是怎么……”王翠翠推开一丝门想看看门外情形,话未说完,便像被人定住了一般,如蜡像一动不动,窗外吹过一阵诡异的狂风,将大门猛的吹开。
季千苏得以窥见门外所有人都静止在了原地,连眼皮都停止了眨动,不少人还维持着方才肆意畅谈的模样。
她环视着四周,周遭的一切都静止了,唯独她是静止之间的动态,十分格格不入。
“空间静止术……”
早已失传的术法为何会在此地出现。
“师姐……”
她的衣角忽而被轻轻一扯。
“师姐……我带你走。”
清洌颤抖的声音隔着红纱响起,似梦中云,云中雪,影影绰绰,与周遭仿若隔绝了一个世界,陡然给她清新之感。
季千苏掀起红帘,看见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少年:“谢檀……”
她微微讶异。
“这术法是你施的?”
他点头。
“空间静止术借用星辰之力,唯有掌管星辰之力的落星洲族人才会,阿檀……你是……”
落星洲的后代。
落星洲百年前曾被魔尊屠灭,肉积洼为山,血流谷为潭,早已化作一处死地,据说无一人生还,想不到竟还有后人流落于世。
那谢檀知道他自己的身世吗?
看着她探寻的眼神,谢檀避开了视线:“师姐,和我走吧。”
他隐在黑暗中的一只手此时抑制不住的发着抖,身世是他的底牌,是他不想被人窥伺到的秘密,但若是能救季千苏,他愿意拿出来。
季千苏窥见他微微挣扎的身体,内心竖起的冰墙沿着边缘裂开了一丝缝隙,一时被莫名的情绪所裹挟,心好像揪了起来。
他是知道的啊。
无家可归,被迫流浪,她和谢檀又相似了一分。
过了好半晌,她把事情理清。
“阿檀,听着。”
她握紧了他的手:“在这里等着我回来,我现在逃了,他们不会放过阿如,我要让他先解除傀术。”
“他们不怀好意,有所算计。”想到方才听见的话语,谢檀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要怕,我有打算。”
那日她曾在赵老二家中布下召唤血魔的阵法,虽被温之谨中途打搅,但整体是成功的。
以血招魔,以恶制恶,以暴制暴。
“我不想让作恶多端的人活的太舒服。”她沾了胭脂的眼睛划过一丝冷锐:“不用担心我,我有办法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又有一阵狂风而起,不远处季蜉生的墓碑前泛起了点点荧光,渐渐聚拢照亮在季千苏前行的路上,两只荧光的灵蝶绕着她不停的旋转,仿佛也在担心于她。
她微微伸手,两只灵蝶便栖息在手间。
“爹,娘,你们放心,今后的路我自己走,不会再让自己受委屈,我所受到的仇怨,我都会一千倍一万倍收回来。”
她顺风抬手,两只灵蝶迎着狂风直上青云,渐渐消失在了远方。
一切恢复了正常,轿子被缓缓抬起,唢呐声,敲锣声在寂静的深夜响起,附近人家听见,纷纷关闭了窗户。
比之喜事,说是丧事更像。
季千苏静静坐在轿子里,闭眼沉思。
忽然,她再度睁眼,长袖一甩从轿子不起眼的角落扯出了一张符来。
缚灵符。
这缚灵符本就贴的不牢,她一动,便似落叶一般飘落而下。
她掀开盖头,捏了捏发酸的肩膀,放松了会身体,随即捻起了这枚符纸。
缚灵符,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但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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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没有警觉性的修士十分有效,对季千苏这种身经百战的实练派却是一点用也没有。
这还得多亏了仙考,当初为了晋升,她将自己锁在须弥山的妖兽的巢穴中,反反复复炸了一百个妖洞,虽然最后也没晋升,并且从须弥山走出后,浑身遍体鳞伤,没一处好肉,但现下想来,其中积累的实战经验属实值得。
她的视线回笼,手上的缚灵符向来只流通于宗门世家之中,赵老二作为一个普通人,理应没有渠道可以获得。
除非……除非他认识专修符道的符师,还得是高级符师,像季千苏这种浅浅会一些的半吊子都是造不出的。
季千苏忽而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赵老二不过一个地痞竟敢如此豪横嚣张,看来是背后有人,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她正思索着,轿子却是一颤,陡然停了下来。
周遭的气息一瞬发生变化,修士本能的敏感令她坐直了身体,警惕起来。
是魔气。
轿沿的铃铛叮当作响,一阵风吹过,一抹绯色的衣袍卷进喜轿的帘幔,映入季千苏的眼中。
“恭贺赵老爷新婚。”
懒洋洋的少年声伴着风声传进轿中:“赵老爷新婚,怎么也不请我们喝喜酒。”
轿帘外,少年戴着红衣翩飞,一只脚踩在喜轿上,模样气度十分不凡。
“你是……”赵老二挤着眼想辨认出面前陡然出现的红袍少年是谁,奈何在记忆如何搜刮,想破脑袋都想不起来。
少年笑着看了他一眼,袖中悬落一块令牌。
赵老二看见那枚令牌,瞬间变换了神色,弯腰作揖:“原来是歃血盟的大人。”
依这话的意思,赵老二背后的靠山竟是歃血盟?季千苏暗暗在心中琢磨。
歃血盟乃现任魔族暗网组织,专为魔尊收集仙界信息,埋点定点搞事,所做的事都是杀人盈野,灭门绝户之事。
赵老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想不明白歃血盟的人此时造访,所为何事。
“不知大人今日来访……”
那令牌忽而被甩在了王老二脸上:“你还有脸问,上头养你在这里,是为了让你每天好吃好喝,享乐来的吗?”
“还娶媳妇,我看看……”
那少年白皙修长的手穿过帘幔,正要掀开帘子。
季千苏屏住呼吸,手中暗自攥紧。
只是一会,那帘子又被放下了。
赵老二扯住了帘子:“大人大驾光临青云镇,到底是要作何?”
红袍少年注意力这才从轿子上移开,挑着眉看赵老二。
“哦……也没什么,就是上头有些指示。”
赵老二皱眉道:“上个月让我收集的矿脉消息我早已呈给魔尊大人……”
“魔尊大人说你做的很好,让我来给你送些奖励。”
“什么?”
“送你……人头落地。”
轿子猛的一颤,霎时,一个东西飞入红帘,粘稠的液体溅到季千苏身上,是锈铁般的腥臭味。季千苏猛的扯下红纱罩,见到赵老二的人头,他眼眸瞪大凸出,似是还不敢置信一般,鲜血从他脖颈断肉汨汨流出。
15. 第 15 章
季千苏迅速反应过来,脚点灵力,直接从一旁飞出轿子。
方悬空而起,轿沿却窜出一条细丝,飞至近前在她的脚踝处绕了一圈。
草,这什么东西!
细丝扯动,灵力与平衡齐齐失调,她从空中坠落,闭上眼睛。
不会落到满是泥水的地上,在这人面前摔个狗啃泥吧。
谁知预料中落地的痛楚并未到来,她被人接住,牢牢揽在了怀中。
扑鼻而来的是还未散去的浓重血腥气
季千苏猛的睁开眼,看到红衣男子深邃而神秘,仿若带着勾人的漩涡的眼睛。是魔,且实力犹如一汪深潭,她无法探知他的境界。
很奇怪,她不认识这人,却莫名给她一种熟悉之感。
红衣男子盯着她的脸凝视了片刻,忽而嘴角微微勾起。
“原来你长这样。”
“当真是美人,赵老爷好福气。”
红衣男子把玩着细丝,丝毫没有要放下季千苏的意思。
细丝刮过季千苏的脚踝,传来怪异的感觉,哗的一声,缠住的丝线竟是解开了。
“斗神境初期,灵骨资质很差,但修为却不错。”
“喂,杀过人吗?”红衣男子开口问道。
“……”季千苏一时没跟上他的脑回路,索性没有回答。
他自言自语却答上了:“你方才见血,眼睛都没眨一下,看来杀过。”
他挑挑眉:“我瞧着你不错,不如和我走,加入歃血盟怎么样?”
“谁要和你走。”她冷道。
季千苏趁机运起灵力,朝准对方胸口狠狠打去。
这一招并未成功,她的手离他胸口不过一寸之时,被他忽的握住,卡在半空不上不下,掌中灵力如同泼出的水,顷刻化开。
他朝她一笑,露出半颗虎牙。
“不和我走的话,那你是要和他走吗?”
他指着赵老二的头,脚轻轻踏了上去。
“我送你去见他好吗?”
空气一瞬间凝固下来,季千苏僵硬的看向他,却见他依旧笑的阳光,说的好像是要送她去春游一般,但下一秒就能掐断她的脖子。
“……我和你走。”
“可以,”他道:“不过我们歃血盟收人有条件也有考核,首先老的的我们不收,小的我们不收,性子犟的我们不收,不能吃苦的不收,三年杀人经验优先,有杰出分/尸作品优先……”
“……”
“你怎么不说话。”
“可不……可以先把我松开。”季千苏终于卡出了一句话。
这货抱人,像是在抱猫,压着她的头使劲往胸口按。偏这货体温和冰冻了一样,就在她以为自己要么被冻死要么窒息而死时,他终于松开了她。
“哦……抱歉。”他松了手。
季千苏一被松开,反手便扼住他的咽喉,将他抵上一旁的石壁。
与此同时,从红衣男子身上溢出的魔气迅速将她包围。
“让我走。”季千苏环顾四周,冷静道。
“你先放手喽。”
那人笑了,又露出了那颗虎牙,看似十分温柔纯粹,但季千苏不敢相信他,他可是魔,在她的前半生的认知中,魔一直是弑杀成性,惨无人道的生物。
季千苏手心微微出汗,她不敢放开他。
见季千苏不为所动,他于是便道:“放你走了,你把我的位置告诉仙盟怎么办?”
“我也被仙盟追杀,把你出卖给仙盟对我毫无益处。”
“你是在求我?你看起来像是求人的样子吗?”他指指自己被季千苏扣住的脖子。
“我不是在求你,我是在谈判,谈的拢自然好,谈不拢……那就一起死。”
红衣男子又笑了:“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还挺像的,只不过,你们没有机会结识了。”
“见过我的就两类人,一类是同类……一类是死人,不能做同类的话就只能做死人了。”他轻叹了口气。
忽的,一股巨力朝季千苏袭来,下一秒,她反被钳住,被压在了身后一块巨大的石头上。
早已潜伏在周围的傀儡丝将她牢牢钉住,其中一条穿过她的脖颈,勒出鲜艳的红痕,而傀儡丝的另一头则被红衣男子扯着,一会扯紧,一会放松。
看着她如溺水般濒临窒息又脱离危险反反复复,红衣男子仿佛从中得到了什么快感,乐此不疲。
“你长得挺好看的,直接人头落地太浪费,嗯……不如用傀儡丝穿透你的五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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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腑,再用针固定你的骨节……”
“我……跟你走,这次是真的。”又一次经历没顶的窒息感后,季千苏妥协了,保命要紧,这人的实力明显高她一层。
“晚了。”红衣男子看她。
红线道道缠紧,勒进皮肉,季千苏的嘴唇开始发紫,傀儡丝有束缚灵力作用,她使不出任何力气。
就算如此,也不能放弃。
季千苏猛的睁开眼,灵妖血的力量循环凝聚,直冲灵台,一瞬间再次爆发。
傀儡丝被她抓在手心,随即猛的炸开。
这一瞬间的爆发超出了她的承受,甚至令她出现了淡淡妖鳞。
“灵妖。”红衣男子琢磨道:“不对……你是半妖。”
他单手拖下巴,缓缓道:“灵妖血能增加修为,想来半妖也是,我改变主意了,不将你做成傀儡,将你做成菜,想来你细皮嫩肉的应当十分美味。”
唰,傀儡丝化作密雨以极快的速度朝季千苏而去,季千苏飞快闪过,转身奔入浓浓黑夜。
砸下来的傀儡丝如箭弓般坚硬,在地面轰出弹孔般的痕迹,季千苏朝前狂奔。
时值秋雨绵绵的季节,路面不少地方积落了满地水,一时脚底生滑,摔在地上,一身宽大的喜袍沾湿在泥地里,眼妆也早已花了,这副模样,像是暗夜里索命的女鬼。
季千苏跌跌撞撞站起,前面不远处就是赵府,那里有她下的血阵,只需要将红衣男子引到血阵附近,就能召唤血魔应对他。
只停了半刻,傀儡丝便紧接而来,朝季千苏的心脏扎去,她疲惫翻过身躲过命脉,却又一根从天而落捅穿过她的手心钉在地上。
“啊……”钻心之痛袭来,天地间近乎颠倒。
季千苏的面容痛到扭曲,变形,眼看着红衣男子要追了上来,她紧咬下唇,用力将手拔出,血窟窿淌水,血与泥浸润,几乎痛的令她全身发抖,她却坚忍着再未发出声音。
终于她跌跌撞撞爬着,爬到赵府的门楣。
霎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令人反胃,她一抬头,几十具尸体,被悬挂在穿堂的廊檐上,高矮胖瘦,从老到小,死状极为惨烈。
满府上下,无一生还。
是那红衣男子的手笔。
16. 第 16 章
果真是魔,秉性暴戾嗜杀,再好的面皮也遮不住内里的残忍。
好在,她总算是爬都爬到血阵感应范围内了。
季千苏艰难翻了个身,对远处缓缓走来的红衣男子微微挑衅一笑。
“怎么,要上路了这么开心。”
“谁上路,还不一定。”
季千苏看见红衣男子的身后,游荡而出仿若蛇蟒的触须,扭曲,缠绕,打结着。
“嘴好硬,”红衣男子昂起脸笑笑,手中傀儡丝一卷,比划了一下:“那我的傀儡丝就先从你嘴里穿进。”
“放心,也不会很痛的……给你一次最后开口的机会,留下你的遗言吧。”
“……你要不先看看身后。”季千苏想了想道。
“以为我会被这种伎俩骗到吗?”红衣男子一笑。
谁知下一秒,如瀑布般兜头浇下的血色怪物猛砸向红衣男子脑门,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
他似被砸晕片刻,在地上停顿了半晌,缓缓抬头。
陡然出现的怪物身长十米,丑陋无比,满身皆是眼睛,飞舞的触须上吸盘还在吞吐着血红色的不知名粘液,触须之下的獠牙仿佛顷刻便能将人撕碎。
“这是我用灵妖之血召唤而出的上古血魔……”
季千苏松了口气,缓缓道:“想必对付你这种不知名的小魔是绰绰有余……”
“……”红衣男子忽而抬起白皙修长的手紧紧扣住那海妖般怪物的触须,随即那怪物便似球一般猛的砸向附近瓦墙,成了一摊肉饼。
“对付……我这种不知名小魔吗?”
季千苏僵在了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要用这东西对付我?”激荡起的烟尘中,红衣男子面上的笑容消失了,紧接着如同报复,傀儡丝如激光一般扫射穿瓦墙上的怪物。
“……”
怎么回事,怎么毫无攻击力!
季千苏看着串成烧烤串串般的怪物,忍不住发自内心怀疑,这对吗?……这可是幽都魔域封印的上古血魔啊?!
是血魔太弱,还是这家伙太强?
这战斗力,突然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原著中她用来对付薛筝都没有成功……
【叮,恭喜宿主达成成就——血魔认主】
这么弱的玩意认主,算什么成就!
“可以拒绝吗?”季千苏嫌弃道。
【宿主召唤出来的,需对此物负责】
红衣男子此时爬了起来,他似是有些不耐,浑身上下魔气暴涨,震的身上的皮囊如墙皮般逐渐脱落。那副俊美之下皮肉崩塌后不再是翩翩少年,而是腐烂流脓的白骨枯肉,索命的阴魂恶煞。
季千苏一阵瑟缩。
她这时忽而想起系统到现在都没弹死亡提示,也就是说当前的死亡风险其实并不大。
难不成,系统有办法?!
“系统,有办法没?他太强了,我应付不了。”
【宿主,检测到对方杀意值为0,对方角色并无杀人意图】
“……好敷衍”季千苏无语:“你看像吗?”
一记暴击而来,她翻身一跃而起,躲开攻击,随即顺到屋檐之上,对方攀着墙面紧随其后,猛攻之下,竟再无路可逃。
傀儡丝如天罗地网般缠绕而来。
【宿主,检测到对方为火相魔物,在水中属性会大弧度下降哦】
“下次……”
缠缚而来的丝线,在季千苏的防御下反围绕着她不断打圈,转瞬之间,竟将她包围成了一个茧!
嘭的一声,离火符将茧炸开。
季千苏艰难的伸出手,喘了口气:“……记得早点说。”
她朝下看去,下方是赵府后院,恰好有座池塘,如今已被赵家人的血染成了肥厚的嫣红色。
她心从一计,索性撤掉了浑身的防御。
“怎么,放弃挣扎了吗?”红衣男子挑衅。
“嗯,打不过你,认输了……”季千苏心不在焉敷衍。
而下一秒,却在傀儡丝即将穿透心脏之时,她将全身的护盾凝聚到了手心,生生用手接住比刺刀还锋利的尖端,缓缓收拢。
手心剧烈的刺痛袭来,她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你……”红衣男子忽而愣住,一动不动了。
果然,猜的没错,傀儡线和那红衣男子是连身连体的,攥住傀儡丝便等于攥住了他的身体。
“骗你的,我是不可能认输的。”
季千苏随即身体朝半空中倾倒而去,下坠的剧烈冲力扯过那道红影,风吹的衣袍延展而上,在空中划出一道红白交织的长练,随即一同被湖水卷入其中。
嘭的一声,季千苏与红衣男子一齐落水,水面被砸出了一个大窟窿,四散的水流如同落雨,激荡起的涟漪令池面久久未恢复平静。
而随着季千苏落水的那一瞬间,周遭喧嚣的魔气也在同一时间偃旗息鼓,沾染了水的傀儡丝成了堆烂棉絮团。
如同系统说的那般,此魔物与水相相克。
红衣男子落水后很是怕水,急切的想要脱离水面,季千苏却不给他机会,直接伸手抓住他的脚腕,趁他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将他死死往水深处按去,血水灌入他的鼻腔,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他挣扎着抗拒,季千苏便又将他的头朝湖心处的石头猛的砸去,因为用了死力,石头直接爆裂开来,鲜血从他的头顶直流而下,他白皙的面上青紫交接,终于安分下来,季千苏还不解气,将他的头提起,再次灌入水中。
“不是喜欢用傀儡丝缠绕他人使其窒息而死吗?那我也让你享受生命流失,缓缓窒息的滋味怎么样?”
季千苏淌在血水里,死死按住红衣男子的脖颈,等到他将死未死时又把他缓缓拉了出来。
“怎么样,爽吗?”季千苏问他。
“哈哈,还不错。”红衣男子却笑了,露出白皙的牙齿。
“还笑,等会就让你笑不出来。”季千苏望着自己伤到深可见骨的手,眼眸一暗,手也不自觉收紧。
“你能做到什么程度?”他漆黑的眼望向季千苏,眸中并无一丝惧意,竟仿若野兽一般纯真。
“把你衣服扒光,捆脖子吊墙上,先勒死后日晒风干,怎么样?”
“哼,”他又笑了:“是吗?可惜我不会死,魔和你们人不一样。”
“人那么脆弱,致命弱点还那么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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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奚笑着,用手缓缓比划起来:“在心脏,在脖颈,在脉搏……随便一捏就会死的很难看,而我们魔的致命弱点却是没有确定的,并且每个魔的弱点都不一样,你想知道我的弱点在哪吗?我告诉你,我的弱点在……”
“我不想知道。”季千苏打断他,她觉得他不会说真话。
“在肚脐……你只要一刀捅下去,我就会飞灰湮灭。”
季千苏看着他的手缓缓停在自己微微紧缩的腹部,不禁嗤笑一声:“真的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反手在河岸上捡起一块石头猛的朝他腹部砸去,分明用了全身的力气,最后却在半空停了下来。
这人的眼神依旧窸窣平常,一点也没有死亡即将来临的恐惧之感。
她迟疑了,这会不会是他的陷阱。
“喂,其实我不想杀你,方才我只是在考核你来着。”
“考核,你管这叫考核?”季千苏抬起自己被捅穿的手心,眸中一片寒霜。
“下手稍微重了点,别生气嘛,现在你考核通过了,还加不加入歃血盟?”
季千苏冷笑一声。
“看到那没?”她扯着他的头发让他被迫仰头。
“看什么?”
“你挂在那里的尸体,有几个未及总角的小孩。”
“怎么了?”红衣男子似有不解。
季千苏手微微收紧:“你们可以随意杀死无辜之人,不论儿童还是妇孺,因为你们不会有人的感情,你们是杀人机器,但我不会,所以我永远不可能加入你们。”
“但我的确要去魔界办一些事情,缺一个通行证,恰巧你这时送上门来,所以你还是死吧。”
季千苏从他的腰侧掏走了他的令牌。
是歃血盟的专属令牌,上书天地玄黄,代以称品阶,而这名红衣魔,力量如此强大,却还只是最低等的黄阶魔使。
“那么,送你上路吧。”季千苏以灵力化刃,下手时连眼睛都未眨一下,血飞四溅,不久之后,红衣男子的颈动脉在她的手停止了跳动,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尸体很快融化在她的手中,很明显,这是一具替身,不是真身。
只是黄阶这便般难以对付,那她要如何在高手云集的魔宫中取得灵犀玉……光是想想便觉前路艰辛。
系统:【检测到对方角色杀意增加,宿主死亡威胁加一】
季千苏:“?”
这么说,难不成方才他当真没想杀她。
季千苏收回手,疲惫的飘浮在血水之中,身上的白衣染上的血渍,好似鲜艳夺目红花。
好累。
这时不远处又传来淌水之声,水面覆过来一片阴影。
季千苏再度警惕起来。
直到紧绷的神色看到素白伞下那张冷峭小脸后放松了下来。
“师弟,是你啊。”
不知何时下雨了,空气中血腥味渐渐散去。
季千苏从一片血水中爬了起来,浑身狼狈。
谢檀看着这一幕,握着伞柄的手微微颤抖……
下一秒,面前的人扑了上来,疲惫的气息洒在他的耳畔,有点痒却又让人无端的安心:“好累,借我靠靠。”
17. 第 17 章
“师姐,师姐?”谢檀发现季千苏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他托起她的脸,将她脸上的血迹悉数擦去。
季千苏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靠靠着。
不知过了多久,等季千苏醒了,她才发现谢檀就这样托着她,怕吵醒她,一直一动不动,像个雕塑一样。
“你是个傻子吗?好歹自己也换个舒服的姿势。”
谢檀收起手中的伞,天上已经不下雨了,清晨的霞光穿透云层洒了下来,天地都恢复了暖色调。
“师姐,你身上都是伤,我要是动一下会扯到你伤口。”
季千苏一愣,她的身上都是伤口,确实很容易就被碰到。
不过她这都习惯了,一点点小伤小痛而已。
季千苏抹了把脸,感觉睡一觉后清醒了不少,突然又恢复了不少干劲。
“师姐,你总是受伤。”
季千苏漫不经心回了一句:“受伤才能变强啊。”
“一定要变强吗?找个安逸的地方躲起来,一辈子不被人找到吧。”谢檀忽而扯着她的衣袖,似是犹豫了很久,才说出口的话语,她这时回头,才发现他眼中淡淡的忧伤:“这样,就再也不会受伤了。”
“你知道我不会,”但季千苏别过脸去,扯开了衣袖:“上岸吧。”
她看见了他被泡的发白的手,他挡完剑后身体一直不好,再泡下去会风寒吧。
谢檀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是不是他有些自私,他怎么能要求她为之抛下一切,而且可能,他本就不值得。
*
灵川,乃灵洲界的仙魔屏障,千年前,曾是一片平原,妖魔侵入灵洲界中,有神女散去毕生身魂,引银霄河水下界,自此才形成灵川阻隔了仙魔两界。
金城,位于灵川中央的洲际,川水浩渺无垠,比海之宽,比天之阔,水自天庭如帘幕悬落。
玉楼金阙,白玉铺陈的仙盟圣武殿便坐落于此。
“金城仙卫长薛乾,拜见殿主。”
薛乾半跪在殿堂下,觐见圣武殿殿主,而此前在青云宗发生之事他早已提前呈递,是以现下他只需听从差遣。
殿宇之上坐着的便是灵洲界最为尊贵的女人,圣武殿殿主,也是仙盟的尊主。
女人身前悬浮着一张八卦镜,镜中不断放映的是季千苏方才斩杀红衣男子的那一段。
她懒懒撑着面,十分松散,衣服滑至肩处,在场的人无一人敢抬头,包括薛乾。
“季千苏么……看起来是个掀不起什么兴风大浪的,也许过几天就死在那个犄角旮旯了。”她看的有些倦了,于是关掉水镜,转向薛乾:“倒是……你方才说,龙泉矿脉的消息泄露给歃血盟的暗点了?”
“是,且歃血盟在青云镇据点也被销毁,没有留下丝毫线索。”
圣武殿主下意识想拿住什么,但又反应过来,于是手点了点下巴:“消息传出去了,未必不是好事,歃血盟那边也会派人,而矿脉中资源至关重要,说不定正是新一轮势力洗牌的好机会。”
“嗯……那就……”她忽而弯头:“薛乾,那就你带队,带领四宗三派堪神境以上的精英弟子进入矿脉,务必夺得矿脉资源,令其不落于歃血盟之手。”
“是,殿主。”薛乾应下。
“行了,你们退下吧,吾累……”
“殿主,殿主……”这时,薛筝不知从哪赤着脚跑了出来,她穿着素白的睡袍,还带着些从青云镇执行任务回来的病容。
薛筝扑入女人的怀中,面容十分纯真的抬头:“我都听到了。”
女人也不恼,挑起薛筝的脸:“怎么了?小朋友。”
“殿主大人,我也要去,让我去吧。”
“你还没有堪神境吧,跟着去的话,很危险的。”
“周速哥哥也会去,大师兄也去,那我也要去……”
“师妹,别闹。”周速皱眉:“这件事可不是开玩笑的,歃血盟的人多阴险狡诈,毒辣非常……”
“我才不是开玩笑,而且我才不会拖后腿。”薛筝鼓起嘴,似是有些生气。
周速看见薛筝生气,便放轻了语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去吧……”女人看了一眼周速,又看一眼薛筝,眼中带着不可明状的兴味。
她对着薛筝调笑道:“让你的周速哥哥全程保护你怎么样?”
薛筝看了眼周速,收回视线时脸突然一红。
“年轻真好啊……”殿主轻叹。
殿中的气氛也在一瞬间轻松起来,几乎是整个灵洲界尊贵的人都宠溺的看向薛筝。
这一幕,表面上确实是一副平静且美好的样子,然再怎么静谧,也有逆流的涌动。
下堂之时,薛乾身侧走过两位圣物殿长老,他们并未压低暗含嘲弄的语气,飘进薛乾的耳中,令他不由自主的收紧了剑。
“殿主还真是宠薛家的女儿啊……”
“能不宠吗?薛家这个女儿还真会生,你不觉得长的和殿主越来越像了吗……说不准是殿主的私生女……”
“真的耶……”
薛乾忍无可忍,忽的拔剑出鞘:“谁传出来的谣言,再让我听到,割了你们的舌。”
*
幽都魔域,一处屏障损坏处,密密匝匝围满了想从灵洲界偷渡到魔界的人,这些人多是些在灵洲界犯了杀孽无奈只能奔逃魔界,躲避仙盟追杀的逃犯或魔修。
季千苏此时正混在其中,入目皆是刀疤的腱子肉,或是狼牙锁链,以及隐藏在暗处不时投来的鹰隼般凶恶目光。
闷热的空气中满是汗臭与阴暗的潮湿气。
为了安全起见,她忽的拉过谢檀,手在土里抹了一下:“闭眼。”
谢檀乖乖闭上眼,季千苏将他白皙的脸涂黑,令他看上去不那么温善纯良,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睁开了闪亮亮的眼。
季千苏看着他叹了口气:“怎么都这样了还是这么好看。”
谢檀笑了一笑,手忽而也抹上季千苏的脸:“师姐也来点。”
两人正互相抹土时,一个提着狼牙锤的独眼巨人对着他们嚣张猛呵道。
“喂,你们两个过不过去,别挡在路中间?”
季千苏忙将谢檀拉到一边,随即示意独眼过去,独眼大摇大摆从二人面前走过,这时他那唯一的瞳瞥见季千苏腰间的绿柚,忽而瞪大了眼。
面前的两人在凡人中身形修长高挑,然在他这种已然异化半魔半人中却是如同两只宠物一般,且穿着朴素,周围也没有灵力的波动,那快青柚玉坠看着十分不凡,不如抢了过来,独眼心中盘算好,嘴角一勾,不加思考便朝季千苏伸手而去。
季千苏叹了口气,本来不想闹事。
她几乎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面前伸来的手顷刻化作断臂,飞进不远处排队的人群中。
“草,谁的手,砸到我了!”
人群猛的散开,走出来一个满脸黑线,穿着玄黑色劲装的青年。
独眼显然没料到面前的女子身手竟然如此不凡,他暗暗咬碎牙,咆哮着正要反击时,一个青年走了出来。
这是……幽都魔域歃血盟的魔使!
“魔使大人,这是我的手。”独眼瞬间低下了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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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都魔域收留狠辣之辈不收留寻衅滋事的人,你们请回吧。”
“魔使大人。”独眼男人瞬间变了面色,抓住那名魔使的手:“魔使大人,不是我啊……”
他混浊的瞳孔忽而一转,盯向季千苏:“是他们莫名其妙说我挡路,我不让路,就被他们砍了手。”
他说着往魔使的兜里塞了几块灵石。
公然行贿,季千苏简直无语了。
然这位魔使也是敷衍了事,拿了钱就不想多管了,当即又朝季千苏挥了挥手,示意季千苏给钱。
“我没钱。”
这是实话,她与谢檀从青云镇流浪到此地已经花完了所有的盘缠。
“那你们两人滚吧,这里并不欢迎你们。”
季千苏却没有动。
“你们听不懂话吗?魔界并不欢迎寻衅滋事之辈。”
“你是魔使吗?”季千苏开口道。
“废话,我不是,难道你是?”青年支着腰,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那天地玄黄,你是第几阶?”
青年有些不耐烦了,开始动手推离他最近的谢檀:“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季千苏连忙攥紧谢檀的手,将他挡在身后。
“你不说,因为你根本不是魔使。”
青年脸色忽的变黄了。
“你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不是魔使……我是黄阶,黄阶听到没?”
季千苏勾唇一笑,从兜里拿出那枚从红衣男子手里掏出来的令牌。
“可我也是黄阶魔使,我没在歃血盟中看见过你。”
“你是黄阶,可我才是从来没看到过你?”青年忽的一惊,忙从腰间想摩索自己的令牌,突然,他发现他的令牌不见了!
“我的令牌呢,我的令牌呢……”
“魔使也不会收贿,你冒充歃血盟魔使,私自收贿,惩罚当如何……”
青年急着找自己的令牌,一时被这句话提醒。
歃血盟盟规森严,会刮耳铲鼻,断手断脚,然后泡入蛇窟……
他愈加着急,于是愈加手忙脚乱:“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分明就是魔使……”
“既然你是,那请拿出证据来,你没有证据,怎么证明你是魔使?”
季千苏岿然不动,令此人逐步落入自己设下的自证陷阱中。
“哇,这边好热闹啊,在干嘛呀。”这时,人群中忽而有个长了兔耳朵,大眼睛的少年凑了过来看热闹。
围观群众好心给兔耳少年解释:“这里有人冒充魔使行贿,被真魔使抓了个正着。”
“哇瑟,这胆子真大啊,老大最讨厌有人冒充他的手下了,让我去看看……”
忽而他身后,有位黑衣铠甲裹身,背着把长刀的女人抓住了他的耳朵,面色冷淡道:“不要多管闲事,我们还有任务在身……”
兔耳少年却是一溜便溜开了:“不急不急,反正得等前面的人送完死才轮到我们不是吗?松弛一点喽。”
这时,那头的青年一根筋终于转了过来,指着季千苏道:“是不是你偷了我的令牌,反过来污蔑我,我才是真正的魔使,你倒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哎哎哎,别吵别吵呀!”兔耳少年凑过来一个头:“我有一个办法可以验明身份,歃血盟的魔使都是通过魔尊授礼,将灵魂献祭给魔尊的人,是以魔使在魔尊的业火中是不会受到伤害的,正好,这里离业火红莲池不远,你俩要不下去淌一圈。”
“若是谁冒充了魔使,可是会被业火烧的的连骨头都不剩的哦,怎么样,你们敢不敢?”
18. 第 18 章
他眨眨眼,眼中满是兴奋:“怎么样敢不敢试试,真的自然不怕,假的……那就不好说了。”
“敢啊,为什么不敢。”那名青年忽而就站了出来:“魔尊大人的洗礼我是真真正正受过的,不就是业火,我怕什么。”
“你敢吗?冒牌货。”青年朝季千苏挑衅道。
季千苏掐着令牌的手微微收紧,掌心微微出汗。
“怎么了,姐姐,你不敢吗?”兔耳少年忽而凑近了眨巴眨巴眼睛。
“要是不敢的话,现在承认还能保住一条命,不过按歃血盟的规矩,死也不能死全,被做成人彘用来养蛇蛊,说不定会更加痛苦哦。”
“谁说我不敢。”季千苏忽而冷道。
“师姐。”谢檀拉住她的手,在被遮挡的视线下朝她暗暗摇摇头:“不要意气用事。”
她回握住,算是让他安心。
她是冰系灵根,以冰霜护住心脉,能在业火暂时撑住片刻,但顶多就是半炷香时间。
“好,两个人都很爽快。”
兔耳少年扔下一枚传送球,传送球那边熊熊燃烧的热流涌动而来,瞬间便将他们都带回到的炎热的夏日。
“你们开始吧。”他撑着脸,坐在一旁的树梢,晃荡着两只离地的脚,像是很期待这场闹剧的结局。
一旁背着刀的女人叹了一口气,虽是未发一言,但像是对此场景又无奈又习以为常。
这边,青年率先便穿过了传送球,来到了业火的池中,他步态,形容都十分轻松,很显然,他一点也不畏惧。
“怎么回事,他不是冒充的吗?业火怎么不烧他?”围观的众人忽而发出了疑惑:“难不成,他真是魔使?”
众人的疑惑随之转移到季千苏身上:“那她岂不是就是冒充的?”
质疑声扑面而来,季千苏神情却未有改变,她缓缓朝业火走去,也像是寻常散步一般。
谢檀朝前跟着走了一步,感受到熊熊业火的压迫,灼热的火星仿佛要从表皮燃烧尽内里的肝肺。
而季千苏就那般从容的走进了业火交织的熔岩中。
火焰卷着她的长发,攀沿着她白皙的肌肤而上,面上糊着的泥也在火中干裂开了,露出一张犹如白莲般清淡的面容。
“噫,她怎么也没事,难不成是这业火出问题了!”
“不一定是业火出问题了噻,有可能两位都是魔使大人,这就是个误会罢了。”
“误会,误会……魔使大人们快上来吧。”
青年率先卷了衣袍要走出来,季千苏随之紧随,半炷香时间就快到了……
“等等——”兔耳少年随之发话:“二位若不再在里面泡久一点,我需要排除一些其他因素的干扰……比如冰系灵根。”
“魔尊的业火杀伤力极大,即便是魔使在其中呆久了身体也会受到损害,你要求我们在业火里久待,你又有什么资格?”季千苏不慌不忙质问道。
她tm早就想说了,这突然出现的少年到底是谁,多管什么闲事?
“你问我有什么资格吗?”兔耳少年的手缓缓从脸上拿了下来,随即撑在树上缓缓跳了下来。
“你们是黄阶魔使吧,”他温柔无害的笑了笑,倒真像只兔子了。
“我是你们在歃血盟的统领,虽然不一定是直系的,但你们也是要听我命令的哦,”他歪了歪头,伸出手中的令牌派:“我是玄阶魔使,扶月。”
季千苏忽而顿在了原地,并不是因为听到了这一段话过于惊讶,而是……半柱香的时间已经过去。
她感觉到了火焰正在侵入到骨髓的灼痛之感,护住心脉的冰系护盾正在消融,她一动也不敢动,再动,她极有可能惹的这些火焰更加喧嚣,以至于直接将她所吞没。
看来不能再勉强了,她得立马出去了,就算被识破和这叫扶月的少年面对面交手也无妨,至少不能烧死在这里。
然而,那头的扶月再度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紧接着,传送球的门竟在缓缓关上。
“终于露出端倪了吗?想逃吗?可没有那么容易哦,老大说过,既是做了坏事,那就该为坏事付出代价哦。”
被发现了,季千苏以灵力化作锋刃,正要朝前抛去,拖住传送球,锋刃还未抛出,身边却忽而传来一阵仿若痛彻心扉的惨烈尖叫声,那惨叫几乎刺破季千苏的耳膜,令她瞬间收住了手。
然后她转头,看到那名青年在火焰中缓缓自燃,皮肤在火焰中变红变黑,最后化作枯骨状的焦炭,扭曲着消失在空中。
形似魔鬼的火焰波从青年处朝季千苏蔓延而来,一阵猛烈的气流冲击,她闭上了眼睛,却在那一刻,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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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气通通消失,化作徐徐的凉风。
火焰化作一条黄金巨蟒,在烈焰中金黄色的瞳仁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季千苏睁开眼,抬着头与黄金蟒对视,她被覆盖在阴影之下,却未感到丝毫的压迫之感。
她绝对曾经见过它。
熟悉的感觉令她忽而伸手摸上了蛇头,这副场景令传送门外的人皆是一惊。
兔耳少年瞳孔地震:“这是老大的……分身……”
季千苏却不知外面发生的场景,但她隐隐也猜出了能在业火中随便出现的生物肯定也是与魔尊相关。
“是你救了我,谢谢你。”季千苏温柔的摸着黄金蟒的头,她自然知道自己肯定不可能无端在业火中存活。
黄金蟒蹭了蹭她的手,随即消失在绚烂的火光中,而之后,季千苏再也感受不到火焰的炙热,身边始终有淡淡的凉风吹过,像不停的在抚摸她一般。
她从业火红莲池中走出,传送球的大门也随之打开,她一出去,谢檀马上便迎了上来,他反反复复将季千苏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事后才松了口气。
扶月的面色颇有些怪异,但到底也没说什么,这时他旁边的背刀女子忽然伸出了手:“你们好,我叫吴秋,也是玄阶魔使。我和扶月两人常年在外出使任务,并不怎么认识歃血盟其他魔使,方才有所冒犯,多多海涵。”
季千苏将手搭了上去:“没关系。”
“不过接下来的任务也都是伙伴了,不必有所拘束。”吴秋又说。
“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吗?”吴秋面上闪过一丝惊讶。
季千苏没有回答,在不确保对方是否在套话的前提下,她保持着警惕。
吴秋却自顾自的告诉她了:“龙泉矿脉啊,歃血盟下一个任务,所有玄阶黄阶魔使都将被派入矿脉之中,尽可能为魔界争夺资源。”
龙泉矿脉……季千苏仔细想了想,好像有点映像。
原著中,这是一处千年前陨落的一处真龙之脉,里面灵力传承无穷无尽,仙魔妖三派都想将其占为己有,且获胜一方,极有可能成为三界新一任的统治方。
季千苏的确有过想进矿脉的打算,矿脉资源多,传承也多,只要是能变强的机会,她都想尝试……但不是现在,当务之急,她要先找到灵犀玉。
19. 第 19 章
不过,不知是否是因为方才的业火,这一会后劲上来了令季千苏的头有些眩晕,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里破土生长。
吴秋看出她神情的异样,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魔尊的业火的确不好受,这是降火丹,兴许可以缓解……”
季千苏用手推拒,忽而感到一阵干呕,扶住旁边的树吐了起来。
【恭喜宿主】
季千苏吐的晕头转向,猛的听见恭喜二字,脑中一时有些懵:“恭喜我什么?”
【宿主将灵力探入灵田之中便可知晓】
季千苏迟疑着,试着照做,忽而感受到了灵田中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种奇妙的灵物顺着她的灵脉灵骨攀升蔓延,生出一朵圣洁的冰莲。
【宿主经业火高温洗练,体内灵魄与无情道意外相融,生出象征无情道最高天赋的束心冰莲】
“有什么用?”季千苏直截了当问。
【只需不断浇灌束心莲,使束心莲绽放,宿主可能……直接乘无情道而羽化成神】
直接……成神……这是季千苏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真的假的,要怎么浇灌?”季千苏询问。
【束心莲乃极其稀有之物,系统也不知浇灌方法,处于即时收录状态,不过当前收录的方法有……眼泪……】
“?”
【回头】
季千苏猛的回头,看到站在她身后的谢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陌生的环境,不安的少年局促的站在那儿看着她,白皙的面上挂着两串刚落下的晶莹泪痕,谢檀,哭了。
【谢檀的眼泪可以浇灌】
“……”季千苏瞬间无措起来,连忙从身上摸索丝巾出来,她想去给他擦眼泪,手一抬他又避开了。
他怎么哭了?
【宿主,是因为你】
“为什么会因为我哭?”季千苏在脑中反问系统。
【系统是机器,不理解人类情感】
【不过谢檀的眼泪可用于浇灌,建议宿主多让他哭】
系统的回答完全等于零。
“阿檀师弟……究竟为什么哭?”季千苏迷茫道。
“是担心吧,男人嘛总有些脆弱,好好哄哄,”这时,吴秋拍了一下季千苏的肩:“再次抱歉,还好你没什么事。”
“要怎么哄?”季千苏在这方面几乎是一片空白。
吴秋看她一眼顷刻便明白了:“你没有情感经验?”
“你就这样,动作亲密一点,死缠烂打一点。”她把那兔耳少年揪了过来,捏住兔耳少年的脸,一只手托着他轻轻拍了拍,最后移动到他的下巴轻挠:“都怪你。”
“喂,别闹……别扯我耳朵啊。”扶月唰的一下脸就红了,扯住耳朵。
季千苏看着这一幕,迟疑在原地,这真的可以吗?怎么越看越像是在逗弄宠物一般。
不过这时季千苏发现,面前这个叫扶月的少年虽然面上有些不耐,但眼神却软了几分,看来是内心十分受用。
竟……真的有用吗?季千苏忽然觉得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吴秋笑了笑,转向季千苏时摊了摊手:“不过嘛,也不完全怪他,我们玄阶魔使就是得多疑才行,毕竟每天都有无数冒充黄阶魔使的人混入魔宫……哎,都是为了灵犀玉而来的。”
“灵犀玉……”听到重要信息,季千苏收拢了神色。
“嗯,一会你就知道了,”吴秋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抹嗜血之色:“挺无聊的,魔宫里根本就没有一个叫灵犀玉的东西,也不知谁放出的消息,害我们受累……”
魔宫中没有灵犀玉?季千苏一顿,不明白吴秋是在试探她还是在说的真话。
“嗯。”吴秋懒洋洋应道。
随着她们的交谈,魔界的入口打开,季千苏远远望去,黑压压鳞次栉比的建筑齐齐映入她的眼帘,盘曲折叠,杂乱堆积,纵横到深处,时不时还见巨型狰狞雕塑,仿若打开异世界的大门,令她喘不过气来。
这便是号称人间地狱的地方——幽域魔都吗?
而人群此时推搡着向前,这些背弃人族仙族的人,已经迫不及待想在幽域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开启全新的人生。
“你们也是要回魔宫吧,正巧我们也要回去处理些事情,一起走吧。”吴秋邀请他们同行
季千苏看着前方两人的身影,皆是实力深不可测之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阿檀师弟,”这时,季千苏转过身,想到方才吴秋所交,试探性的伸出了手,碰上谢檀的脸。
冰冰凉凉,软软糯糯的,像柔顺的流水穿过指尖。
谢檀似是惊到,猛的抬头。
季千苏手略微有些僵硬,但还是照着方才所学,将手放到他的下巴下,然后挠了挠。
“别……别哭了,下回我一定不会这般冒险了。”
她直直的看着谢檀,见谢檀迟迟没有反应,顿时有些迟疑,她分明是照着方才那吴秋的动作做的,怎么谢檀就不管用。
她刚要抽回手,却见下一秒,她的手被牢牢的抓住,谢檀将整个脸都贴到了她的手上,他柔顺的发丝挠在手背,像一只毛茸茸的动物凑了上来,有点痒。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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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抬眸与她对视,眼中忽而像是点了亮光。
季千苏一愣,转过头:“该走了。”
歃血盟是魔宫直属机构,其中部门层层分级,虽各有部署,但除非有大型任务,极少联合行事,这也导致成员之间互不熟悉,给混入其中提供了条件。她以为自己过了业火的检验,想来身份暂时安全。
只可惜……
鲜血猛然炸开在季千苏眼前的时候,季千苏竟是已经有种习惯,麻木到惊奇不起来的感觉了,她冷静的掏出丝巾将溅射到面上的血默默擦去。
几乎没有任何预兆,吴秋在临近踏入歃血盟的门忽而抽出了上的刀,将一个路过魔使砍成了两半。
陌生,浩大的宫殿下一片吸气之声,吴秋的眼神与方才友善搭讪时完全不一样了,有的是血腥激发的未被驯化的嗜血与野性。
“伪装魔使的,现在站出来,可以赏你们轻松一死。”她大喝一声,将那把半人高的刀重重搁到地上,马尾下紧身的劲衣将有力的女人身姿完全展现出来。
歃血盟中,没有任何人站出来。
季千苏站在原地,突然感到身后有人贴近,她以为是谢檀。
直到她听见阴冷的声音从身后飘出:“伪装的魔使,迟早会露出马脚,不会有任何人能躲过我们的观察。”
季千苏微微回头,见是扶月,于是回以一个同样冷淡的眼神。
那头的吴秋仍在继续:“我会一个一个检验你们的令牌,要是被我揪出来后果可是会很惨的。”
吴秋顺着步子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一队也是刚回盟报道的魔使前,挥了挥手,指着最后面的一个魔使。
“把这个拖去十八狱。”
一听十八狱,那名魔使的神情立马变了,忙跪地求饶,将头猛的往地上用力磕。
谁知吴秋丝毫没有动容,反而扯着他的头发撕开了他的面皮。
“这种程度的易容,实在不算什么,拖下去。”
吴秋面无表情做完这一系列事,再度回到原位,这时,又有不少魔使陆续回盟。
“都给我听着,马上就要启程去龙泉矿脉了,都给我睁大眼睛,多观察周围,不要让仙界的人混了进来。”
“是。”整齐划一的回复。
季千苏此时便明白了,歃血盟只是表面看着松散,实为聚散皆有形,背后有着严格的监管。她待得越久越容易暴露,只能……尽快完成自己的计划。
这时,那位被拖下去的魔使嚎叫着被拖过她的身侧,她无意瞥了一眼,随即猛的石化在原地。
这个人,她认识。
20. 第 20 章
……怎么回事……
季千苏对着那双眼睛,几乎是瞬间认了出来,这人是四宗三派下无极派掌门大师兄,具体叫什么她忘了,但她记得,她曾在圣武殿拜会仙盟盟主时与之打过照面,后在试炼中,为了击杀一只妖兽同行合作过,按理说,对方也能认得出她来。
一长串的血线从她身前滑过,季千苏落了一身冷汗,若是他还记得她,是否会将她从狱中供出。
失算了。
这时,吴秋走过她身侧:“你,和我去十八狱审问他们。”
季千苏立在原地没动,为什么是她?在场这么多魔使,为何偏偏选中她。
难不成吴秋果然在怀疑她……邀她同行都是试探,现在又是下一个试探,要是她露出一点端倪,恐怕马上便会成为这女人的刀下亡魂。果然人不可貌相,虽看上去面上友善,但实际比那个叫扶月的兔耳少年更加难缠。
“这是任务吗?”
“嗯,这是我们今天的任务。”吴秋将刀重新背到背上:“唉,速战速决,完成后就能和扶月去吃饭了。”
“怎么做?”
“很简单,帮我递个刀就好,在我一寸一寸将他们的肉割下来喂狗时。”
“割肉……喂狗。”季千苏顿在原地。
十八狱是魔族专用于惩戒魔界俘虏的地盘,光永远照不到的角落,弥漫着黏腻的血腥味,入目可及的满是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产物,再然后被套上锁链,任狼狗撕咬。
“来,那条狗叫阿财,魔尊大人养的,你可以拿一块肉喂他,很乖的。”
面前被切成片用来喂狼狗的肉上清晰可见人类的肌理,是人肉。季千苏有种恶心上涌,强忍着没吐出来。
吴秋看着她忽而微微一笑,示范的拿起铁钳挑起一块肉,笼中的狼瞳孔闪着幽绿的光,将人肉缓缓送至狼口。
突然,笼中的狼却似疯了一般狰狞向笼门处撞,锁链砰砰作响,将肉震落在地。
吴秋霎时收回手,琢磨了片刻:“今天阿财这是怎么了,往日喂它吃肉可乖了。”
那狼狗发疯时双眼霎时血红,嘴上留着涎水,猛的将离它最近犯人的头咬了下来。
季千苏有些恍然,朝后退一步,谢檀用手托住了她的背。她回头对上他的眼波,内心稍稍安定了些。
“唉,算了不管了,开始干活吧。”吴秋唰的一声拉开一扇门,门内瞬间吊出一个不成人形的产物,离得近,季千苏可以看见那人的皮已经被剥了下来,只能依稀通过头发分辨人的正反两面。
“说吧,还有什么同伙,供出来,赏你个痛快……不然……就一直吊着你一口气,我还有很多种折磨人的法子,想尝尝吗?”吴秋道。
那头非人的东西满是成痂烂肉的脸上睁开了一只眼,这时一眨不眨,定定的盯着季千苏,瞬间,季千苏的头皮如同被人拽住,阵阵发麻,面前的这双眼睛和记忆中潇洒的无极派大师兄交合,眼中写满了痛苦与求救信号,令她一瞬间不能动弹。
他在向她求救,他一定认出她了!
“说啊,还有没有同伴?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我们歃血盟没有加班习惯。”吴秋随手转着块烙铁猛的贴了上去。
那人发出如同野兽的低吟声,又似肝肠寸断的哀鸣……
季千苏闭上眼,一滴汗顺着她的额头划了下来。
要是……供出她来怎么办,在这封闭的环境下全是魔使,还有……她当真要见死不救吗?好歹也是同期的道友,一同在圣武殿前宣过誓……
犹豫挣扎间,她已经向前走了一步。
“没……有……同伙”突然,嘲哳嘶哑的声音从面前传来,一字一顿传入季千苏耳中,令她猛的愣怔在了原地。
“真的……没有?”吴秋的烙铁死死往他身上按……
“呃……”那头的人似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肉焦的味道。
“……只有我一人。”
当的一身,烙铁穿透那人的身体落到了地上,吴秋哼了一声:“骨头还挺硬的。”
她顺手将刀递给季千苏:“你替我去审会,我累了。”
季千苏愣怔的接过刀,强忍着颤抖,她还停留在方才那人的话语中百思不得其解,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供出她。
而又为什么,她现在要拿着这把刀去加害一个也许和她是同类是同伴的人。
吴秋在看着她,被吊在空中那人也在看着她,谢檀也在身后看着她。
选择暴露身份,拿起刀捅向一旁的吴秋,还是选择继续隐藏,用刀切掉曾经的同伴的肉。
“求你……给我一个解脱吧。”突然她听见了一道声音。
她惊讶抬头,却发现这道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是无极派的秘术,心灵传音。”
面前的俘虏在和自己用心灵传音。
“我见过你,我给你送过花,你还记得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好像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季千苏陷入回忆之中。
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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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殿拜谒仙盟盟主朝会,四宗三派以及各宗门的小门小派的弟子都会聚集一处,这也是大家相互交际的一次很好的机会,只是她向来独来独往惯了,不喜热闹的地方,于是那日寻了个花荫环绕,蝴蝶纷飞的角落看书,时至兴头上,海棠花树下却忽而翻下了一人,原来也是某个躲清净的弟子跑这儿来午睡,睡相不好从树上落了下来,慌慌忙忙间只扯下一簇海棠便坠了下去,以为要摔个屁股朝天了,谁知却被季千苏牢牢揽在了怀里。
一时白衣翩翩,少女面无表情抱着一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子,模样当真有些喜剧。
季千苏只是顺手的事,那名男子却是从耳脖子一直红到了耳根,将他放下后,季千苏收到了人生中第一簇花,便是那束海棠。
然这段小插曲如同吃饭喝水练剑一般没有在季千苏的心中留下任何波澜,甚至那名男子的脸她都记不清了,直到他这时一提,才渐渐有了个模糊的轮廓。
“原来是你。”
季千苏咬住下唇,与方才已经过了一会了,她的心下已经做出了决定。
“对不起。”
她不能暴露身份,她还有自己要守护的人。
“我尽量快一点,不会给你再多制造痛苦了,谢谢你,没供出我。”季千苏道:“也谢谢你,送了我人生中第一朵花。”
那人听了这话,也没有即将面临死亡的恐惧,相反却宛若得到救赎一般,眼中的痛苦在渐渐消散而去,这一刻,他的眼中仿佛倒映出解脱与往生之路:“太好了……终于要解脱了……”
“只是……”
“有什么话就说吧,我能帮你的我一定尽量……”
“我要解脱了,可惜还有情报未能用上,若是你也是为灵犀玉而来,我可以告知你灵犀玉的真正位置……”
季千苏认真听着,渐渐锁起眉,手中的刀鞘忽而被人卷走,最后落入耳中的声调破了音,刀鞘深入无极派大师兄的胸口,这一刺又快又狠,顷刻间夺走了他的性命,而他,似是还未反应过来,眼中还保持着解脱时的盼望之态。
季千苏这时才反应过来,方才是谢檀抢了她手上的刀快速的捅入了面前被吊着的人的心脏。
“你……”
“师姐,弄脏你手的事情以后就让我来做吧。”谢檀翻手将刀鞘取出,手握着刀面,将刀柄对着她,眼神清冷沉静,手上的鲜血不知是俘虏的,还是他的,嗒嗒的在往下流着。
“怎么就这么死了,我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呢!”吴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21. 第 21 章
季千苏没有去接刀柄,反而率先朝前走了一步将谢檀挡在身后,她与吴秋对视,吴秋锁着眉:“这下审问只能中止,还没审问出他的同伙……”
季千苏内心迅速思考着对策,就这样一刀毙了身后俘虏的命,若是不给个合理的解释,恐怕吴秋会起疑心。
“不需要审问。”却没料到,身后谢檀缓缓开口,令季千苏与吴秋皆是一愣:“等着,他的同伴自会现身。”
吴秋抬眸看他,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她没有想到的一方面,率先假设对方有同伙,而对方的同伙若来相救,那么他们就只需守株待兔,吴秋琢磨片刻道:“那你觉得他若有同伴,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她马上便得到了回应,在话音落下的瞬间,空中忽而闪过白电般的刀弧,正对吴秋的身后偷袭而来,谢檀扯住季千苏一小片衣袖,季千苏瞬间会意,顺势与之避至角落,而吴秋则与之交手,长刀被震的铮铮作响。
来人速度极快,显然冲铁笼之内的人而来,一击偷袭未中,便换了方向,朝铁笼光速而去,只是在看到铁笼中那一副惨向后顿时立在了原地。
“师……师兄。”那人呆呆的愣在原地,喃喃自语,似不敢相信眼前血腥又残暴的一幕。
“现身了,”吴秋趁着这一空隙,在一刹那间瞬移到了来人身侧,几乎是毫无预兆,利刃锁住了侵入者的喉咙。
那人依旧愣在原地没什么反应,死死注视着地上流尽的血,视线渐渐失焦。
“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不过也是自投罗网罢了。”吴秋一脚踢在了他膝盖,强迫他半跪在地。
季千苏抬眼看去,被制住的人是个穿着道士装的长盘发少年,是无极派弟子,这回她能确定和这名弟子没有打过照面,不存在能认出她的情况,她完全可以袖手旁观。
只不过,她当真要袖手旁观吗?方才无极派大师兄惨死的画面还在她眼前历历在目……
吴秋扯着那人头发按在地上,正好对着笼中血肉模糊的尸体的惨状,那人吓的浑身一抖,似是不愿再看面前景象,闭上眼缩作了一团,只嘴中干涩不停喊着:“师兄……师兄……”
确定手中人没有危险后,吴秋将人一踢,踢到角落,吩咐手下:“交给你们了,到点了我该下班了。”
她摘下手套,让季千苏给她递水,季千苏拿着水碗路过那人身侧,忽而停住。
算了,赌一把,她实在做不到再袖手旁观了。
“怎么了?”吴秋疑惑看向她。
季千苏没有答她,啪嗒一声,水碗突然被摔在了地上分作千瓣碎片,“师弟,”
她与谢檀十分心有灵犀,几乎没有时间间隔,谢檀便懂了她的用意,霎时,四周时空一瞬停止。
季千苏示意那小道士:“动手。”
那小道士是个聪明人,顷刻便领会了她的意思。
恰时,他以极快的速度操起落在地上的一块碎片卡入吴秋的喉口,碎片离吴秋致命之处只差一分……
只是,术法没撑住,片刻瓦解,吴秋一记暴击打在了他的肚子上,冲力将他撞飞到墙上。
“艹,”吴秋撕开衣袖的布条缠上滴血的脖,背上的刀拖到地上。
那人倒在墙下痛苦的蜷曲着身形,季千苏手中还淌着方才水碗落地时溅出的水,滴答滴答。
失败了。
一时气氛凝结到了极点,这瞬间的反转令在场的人都呆愣了片刻,随即掏出了兵器对准季千苏和谢檀。
在场的人中除了吴秋,投至季千苏身上的眼神都充满了怀疑与杀意。
吴秋的刀转了个面朝向季千苏:“什么情况,你帮他?”
“是暗算,”谢檀在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袖,暗暗提醒她。
“对,我被坑了,是他暗算了我。”季千苏抬手投降,方才空间静止的那一刻,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可以胡诌,救不了人可以先保住自己。
“方才我的手受到了他的攻击,他在污蔑我。”
“谁信?谁能确定你们不是一伙的……”
“对了,吴秋,这人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
十八狱中多是吴秋的下属,见吴秋受伤,气氛顿时剑拔弩张,显然并不信她。
季千苏心下一沉。
这时,吴秋却道:“诸位放心,她是我在路上碰见的黄阶魔使,受过魔尊大人的业火检验,不可能与仙界卧底有关。”
出乎意料,吴秋竟然不假思索选择相信她,季千苏略为讶异。
“是吗?那你的使者代号是……”有人质疑。
代号?还有这玩意?季千苏盯着那人,回答不出。
“红影。”吴秋替季千苏答道:“我检查过她的魔使令牌。”
【宿主,魔使代号对魔使而言相当于姓名,在魔使令牌上施以魔族特殊方法得以窥见】系统贴心的为她解答道。
季千苏瞬间反应过来,想来这个红影便是先前被她夺取令牌的红衣男子的代号姓名,她看不到令牌代号,还好吴秋率先替她答了,不然这一点漏掉的细节,可能就会使她的身份败露。
“她就是红影大人?是那个一人便能屠了一座城的天才黄阶魔使……”
“我听说她当初魔使考核实力深不可测,最后是因为意外将监考官杀死才沦为黄阶魔使的。”
“不过,不是听说红影大人是男人吗?”
“胡说,分明是女人,红影大人此前虽常以遮面示人,但如此这般秀气纤丽的身姿,怎和男人扯得上边!”
一片唏嘘声与质疑声此起彼伏,这红衣少年的头衔竟如此如雷贯耳么……那岂不是意味着她潜伏暴露的风险度又大大提升了。
吴秋对她坚定的信任让风浪暂时平息,那头那个道士却反而在紧张的氛围中失控,他睁开了眼,忽而又哭又笑起来。
“……救命……救命……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小道士形似疯癫起来,忽而又四处乱撞,忽而又扯住了季千苏的腿不放,便挨了谢檀一脚,谢檀敛着眸低头看他一眼。
小道士被吓一跳,缩起头偷偷呜咽,呜咽几声后又爆发出儿童般的大哭,哭完之后又抽搐的笑,眼泪伴着面部大幅的动作落入嘴中又伴着口水滑过嘴角。
吴秋揉了揉太阳穴:“吵死了,别哭了。”
那人没有停止。
“我说别哭了!”吴秋猛的将刀丢到地上,发出巨大一声响。
那人反而哭的更加激烈。
“他是不是……神经有点错乱了。”不知谁这么说了一句,令在场的人都豁然开朗。
“装的吧……”
季千苏再度审视面前的人,发觉他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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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之间变得模样痴傻呆滞,眼神中的光也随之消散。
“烦,”吴秋一片烦闷之色:“到点了,我该下职了。”
她将刀往地上一丢,看上去不想管了。
“大人,你别走啊……你走了这人怎么办?”有人拉住吴秋的衣袖:“这里全靠你做主啊……”
吴秋道:“有人在酒楼等我吃饭。”
她似是也觉得就这么走了不太好,于是想了想道:“那就把他带着一起去吧。”
季千苏:“……怎么带?”
吴秋从一旁的刑具上拿出一个形似狗链的东西:“套他脖子上……”
*
幽域魔都的酒楼和人间并无不同,微乎其微的区别无非是歌姬多长几只眼,多长几条腿,以及发丝下藏不住兽耳,魔界中更不缺乏寻欢作乐者,甚至他们更追寻原始的欲望与放纵,崇拜血腥与暴力,更没有人间的羞耻之心。
于是乎,那道士被用狗链拴着出了十八狱,反而是进入了另一个新的地狱。
“别牵进来呀,既然被狗链栓着,就应该当条好狗,在大门口好好守着主人吧。”扶月歪着头看到吴秋牵着那名道士进门时,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只是随后看见进来的季千苏,眼中闪过片刻锐利。
“她怎么也来了。”
吴秋坐下,给季千苏和谢檀各倒了一杯茶:“扶月,态度好些,以后我们都是朋友。”
“吴使者,今日还是照常吗?”酒楼里的人开始热络的招待了起来。
吴秋看了眼季千苏,忽而对一旁的小二道:“照常。”
“还有,今天酒楼的所有费用,我全包了……”
季千苏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门口,那小道士依旧疯疯癫癫,被栓在门口,酒楼来来往往的客人,是不是往他身上踹上一脚,有时将他踹的四仰朝天,他还在痴傻的笑着。
她手中的茶碗霎时收紧。
“怎么了姐姐,你很紧张嘛。”扶月看着季千苏,目光中带着些幽深。
“十八狱中的俘虏是魔都公认的人人可践踏的东西,牵出来,便是默认人人皆可羞辱,玩弄,红影姐姐,你不会不知道吧?”
季千苏并不开口答他,这时,酒楼的一间包厢跌跌撞撞撞出一个醉鬼。
醉鬼撞到小二身上:“来,帮我牵匹马上来,我要和他们斗马。”
“斗……马?在楼里如何斗马。”小二顺着醉鬼的手指往包厢里看去,只见一排人族被栓绳匍匐在地,而魔使拿着长鞭骑在他们的背上,抽鞭让他们前行竞速。
“这……”小二面露为难之色,还未来得及回应,那醉鬼却已经看到了角落的小道士:“就把他牵进来吧。”
小二道:“那是使者带来的俘虏,要问过吴使者的意见……”
“随意,反正是下贱的俘虏。”扶月喝了口茶,笑眯眯道。
那醉汉牵着依旧呆呆傻傻笑着的小道士哐当一声把门关上。
这时,酒菜上来了,吴秋浑然不在意门外所发生的事,只招呼季千苏喝酒夹菜。
扶月不怀好意笑着,给她盛了满满一大杯酒,他双手端着酒:“这是魔族最烈的烈酒,俗称真相之水,魔族最壮硕的大汉都撑不了两杯便会醉倒,姐姐,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酒杯却被谢檀所挡:“她喝不了,我替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