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的戏精小夫郎》
1. 婚事
大景建国两百年,近年来内乱外敌频起,百姓流离失所者骤增。
延平三十一年冬,边塞武平县遭弃,黑齿族铁骑踏平武平县,烧杀抢掠,十室九空。
荒凉之处看不尽悲苦,繁华之处数不清享乐。
“二叔叔,包子。”耿耀背上的孩子不过五岁,小声的说着。
宁安县临近封洛府,封洛府另一侧则是国都,故而宁安县繁花似锦,来往客商连绵不绝。
武平县到宁安县,耿家一行七人,从冬走到夏,万幸回来了,这里和武平县犹如天地之分,耿母擦了擦眼泪,五岁的厚哥儿眼神怯怯,陌生的连话语都轻了。
耿耀道:“娘,你孙子想吃包子。”
两侧商贩的叫卖声好听悦耳,笑成弥勒佛一样的男人掀开蒸笼,露出热气腾腾,又大又圆的包子。
边塞风沙大,耿母操劳的多,不过五十就已有了许多白发。
她掏银钱去买了二十个素包子,一行人走到墙根处分着吃了。
他们站着吃包子,引得来往路人侧目远离。
实在无他,这一家四个男人,三个都是人高马大,身材魁梧,如此也就算了,其中居然还有一寸头男人,瞧着不过双十年纪,不知怎如此不孝。
古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剪成狗啃样,怎配为人子。
耿母没好气的横了耿耀一眼,耿耀摸了摸头发,心里委屈,又不是他自愿的。
耿耀生在灵气复苏的现代,不爱拘束当了个散修,谁知道一朝穿越到了这里,一个没有灵气没有修仙者的古代。
十岁原身落水耿耀穿来,当时他一身灵气俱在,只是老天似乎是发现了他这个漏洞,用行动警告着他不准许插手人间事。
用灵气救人,杀生,浑身痛苦不堪不说,丹田的灵气更是会被抽走。
耿耀观察过,无论他是否用灵气,那灵气都会缓慢消散,只是快一些和慢一些的区别。
回宁安县途中,耿家财不敢外露,耿耀去山上捉了只野兔,刚拿起刀打算递给他爹,一道天雷就直直劈了下来。
那雷追着耿耀劈了五里地,把他仅剩的灵气全劈没了。
耿耀摸了摸自己的寸头,也行,寸头方便,就是在古代有些格格不入。
被雷劈也有点好处,耿耀可以杀生了,以后可以和他爹学杀猪。
吃了包子,一家人找到房牙子,等到安置好,已经是三天后。
耿家这些年存了不少钱,其中耿耀在山上挖到人参占存钱大头,原是想买一个院子,谁知这些年宁安县的房价涨了又涨,存的钱便少了三十两。
房牙子提议他们可以跟建善寺借上三十两,利息自然是要的。
耿父耿母衡量了一番,又出去打听了片刻,回来后同意了下来,房牙子让人叫来建善寺的僧人,让耿父签了借据。
一个不小的院子,除了正堂,另有四间住房,一间灶房,一间柴房,门口就在街上,穿过两步宽的小间,可以摆个长板做猪肉生意。
平日把小间这侧的门一关,也不是多吵闹。
“老大,穿那身新衣服,到地方别板着脸,说话好听些。”耿母道。
老大耿武在边塞是个捕头,城破前耿家就已打算回乡,武平县县令平日对他多有欣赏,言和宁安县县令有过两面之缘,故而帮他写了封表荐。
今日耿武就是想去县衙走一遭,看看是否有用。
院子里一棵杏树,耿耀摘了个杏子吃,道:“我大哥就面瘫脸,好听的话会说才怪。”
说着他看向一旁给耿武理衣服的惠娘:“大嫂,我大哥会跟你说好听的话吗?”
惠娘面皮薄,被打趣的红了脸,一闪身进了灶房。
耿母没好气道:“你还说你大哥,你比他好?你大哥娶了你大嫂,你小弟不随咱家的人,没有这一脸凶相,我也不愁,就愁你,怕是连个媳妇都捞不上。”
耿家三个儿子,老大耿武是捕头。
老三叫耿文,现在考了秀才。
偏偏这个老二是个没出息的,取个名字叫:耿耀。
一心想跟着耿父杀猪,以后继承家里的家产,耿父耿母能呕出一口血来,这杀猪的活算什么家产。
俩人时常感叹,给老二取错名字了,早知道叫耿官什么的,说不定早有前途。
耿耀摸了摸鼻子,道:“这还不是得怪娘,你和爹当年去边塞的时候给大哥捡了个媳妇,怎么就不知道给我捡个媳妇。”
惠娘爹娘饿死,耿母耿父心生可怜,当年就带在身边,后来长大和耿武情投意合,直接嫁到家里。
现在生了儿子叫耿厚,耿家人唤他厚哥儿。
耿武出了门,耿母把耿耀看了又看,最后嫌弃他狗啃的头发,道:“你留在家里吧!我和你爹去。”
耿耀:哎。
耿父耿母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见厚哥儿抱着腿也想出去,索性就带了他一起。
“你们去哪?”
耿母:“给你退亲去。”
那三人出了院子,耿耀拽住耿文:“娘说什么?”
耿文是读书人,故而有股书生气:“娘说给你退亲。”
耿耀诧异:“我还有亲事?”
耿文:“不知道,我也从未听说过。”
宁安县是热闹的喧嚣,耿父耿母问了些人,走到一宅院处,不敢走正门,绕到了一角门才道。
“这位小郎君,我们是耿家的,烦请禀告下你们家的老爷。”
耿父耿母已穿上最好的衣服,却连彦家看门仆人的衣服都比不上,原就局促的心不由的更是拘谨。
仆人站在台阶上,上下打量着台阶下的三人:“哪个耿家?”
宁安县可没有耿家这号人。
耿父耿母一时不知如何答,半晌,耿母从怀里掏出一枚碧绿色的玉佩:“这是当年彦老爷送给妇人的,我们今日是来归还的。”
仆人是个识货的,他小心接过玉佩看了一番,道:“我去禀告老爷。”
一盏茶的功夫已过,禀告的仆人还没回来,耿父耿母等的着急。
刚想说话,就见衣着锦衣的彦老爷大步而来,人未到笑先来,他哈哈大笑道:“可是耿大哥大嫂回来了?”
耿父耿母微微怔楞,等到反应过来已经被迎了进去。
彦老爷吩咐管家:“今日接待贵客,让厨房好好准备。”
耿母忙道:“彦老爷既然有贵客,那我们就......”
“哈哈,耿大嫂,我说的贵客就是你和耿大哥,再没有旁的人了。”彦老爷道。
彦老爷和耿母只有一面之缘,至今已有十九年,和耿父更是未曾见过。只他生意有道,极善交际,三言两句就引的耿父耿母和他攀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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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知缘由的要是瞧着,怕是以为是极其熟络的故友。
“不知道我那贤侄现如今如何?今日怎么没来?”彦老爷哈哈大笑,似玩笑道:“他可和我家阿遥定的还有婚约呢!我们家阿遥还未嫁,他莫不会已经娶了吧?”
耿父忙道:“不敢不敢,还没给他娶妻。”
耿母拽了拽衣角,难为情道:“彦老爷,实不相瞒,我们家现如今.......”
大人说话,厚哥儿被安排在一旁吃瓜果,瞧见一个鹅黄姑娘冲他招手,小心翼翼的走出了门。
片刻后,鹅黄姑娘疾步离去。
她小跑着进了清亭院,还未进门就喊着:“少爷,大事不好了。”
此时正值盛夏,院中蝉鸣不止,因少爷在午歇,捉蝉的小厮都轻了动作。
贵妃榻上的男子枕臂躺着,眉目如画,肤如凝脂,让人瞧着 ,恨不得捧心换他一笑。
他闻言睁开眼,一双含情眸看的人心神荡漾,只是身子清瘦,有种弱柳扶风的娇柔。
“少爷,少爷,大事不好了。”
彦遥身上睡得乏不想起,问:“何事?”
秋雨慌张道:“少爷,老爷帮你定亲了。”
彦遥睡意褪去,他坐起身:“是哪家的公子?”
“哎呀少爷,哪里是公子,就,就是一个杀猪郎。”秋雨。
彦遥接过小厮递过来的茶水:“莫着急,慢慢说。”
秋雨急的快要落泪,把听到的一股脑说出来,只她说的颠三倒四,彦遥好一会才明白缘由。
十九年前,彦父带着有身孕的夫人去寺庙上香,大晴天突降雷雨,偶遇一个怀胎妇人背着柴下山,脚滑摔了一跤。
彦父因彦母有孕出门,丫鬟婆子带了不少,心善救人,把这农家妇人移到就近的山洞内,一番折腾下生下了一男婴。
按理说,事情到此也就结束,最多农妇家人来感谢一番,谁知山洞内收拾好,彦父过去抱着男婴哈哈大笑,当下就指着自家夫人的肚子道:“这孩子我看着甚是喜欢,若是我家夫人生了哥儿或姑娘,以后我们就结为儿女亲家如何。”
甚至还把贴身玉佩当做了信物。
彦遥:......他爹疯了?
那日后不久,农妇家中不知发生了何事离了宁安县,前几日才刚回来。
似是一直惦记着这桩往事,故而今日就登了门。
不过他们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双方门第不配,带着玉佩来退玩笑般的婚事,也直言了他们一家现在就是靠杀猪卖肉为生。
岂料,彦父一见他们上门就大喜,留着人吃饭不说,还主动提及婚事,跳过纳彩,直接问名交换了双方八字。
彦遥望向一旁的铜镜,若是他眼没瞎,他这容貌,应当是不愁嫁的。
糟践了他的婚事,彦家脸上也无光。
“少爷,你都猜不到那杀猪郎今日为何没来。”秋雨一副咬牙的模样。
知道无人护,彦遥自小便沉得住气,在外装的娇弱温和,骨子里却带着冷情 :“为何?”
秋雨:“被雷劈了。”
彦遥:???
秋雨:“我用几颗糖哄了跟来的小孩,他说他二叔回宁安县的途中,被雷追着劈了五里,现在没头发,见不得人。”
“少爷,你说说,这得做多大的孽,才能被雷追着劈。”
2. 桃花酥
耿耀磨了几把杀猪刀,闲来无事去街上逛了逛,那个寸头惹人打量,他只装不知。
等到傍晚回到家中,耿父耿母已经从彦家回来。
耿耀忙走过去:“娘,你走之前说的什么退婚?退什么婚?”
耿母道:“不退了,给你订婚了。”
老二已经到了娶亲的年纪,今日原是去归还当年信物的,谁知直接把亲事定了下来。
杀猪郎怎配彦家的哥儿,他们家怎么养得了金娇玉贵般的人。
原以为是那哥儿有什么毛病,或痴或傻或丑,若真是这样,就冲着彦家当年的救命之恩,他们也愿意让儿子娶了那哥儿,好好对待着。
出了彦府打听了一番,谁知竟是惊为天人的容貌,聪慧知礼。
心中虽忐忑,却也因为彦老爷为人厚道诚信而感动。
他们要是再推拒,怎配为人。
“给我订婚?”耿耀怔楞住。
“可不是,你啊,就要有媳妇了。”耿母笑他:“以后可不准说娘不给你捡媳妇了。”
耿耀:???这就是古代的包办婚姻?
“我哪里来的亲事?”
耿母在院中摘着菜,和他把事情缘由解释了一番。
耿父最后总结了一番,主要是对彦家的赞赏,说彦老爷人厚道,一口吐沫一个钉,看得起他们是他们一家的荣幸。
两辈子都是母胎单身的耿耀沉默了,他下午在县里转了一圈,彦家他路过过,那宅院,不是他们能高攀的。
门楣差距太大,处处透着诡异。
不过,这已经是十九年前的事,耿家虽说不穷,却也没多少银钱,应当没什么值得彦家图谋的。
“娘,这桩婚事还是拒了好.....”
话音未落,那边收拢柴火的耿爹脱掉鞋就砸了过来:“彦家看得上你,你还看不上人家?”
耿耀侧身一躲,随后把鞋子又扔了回去:“爹我跟你说,你这脾气要改改,这在好好说话,发什么横,你又打不过我。”
耿爹:......他那个气啊!
确实打不过,之前在武平县耿父与耿母吵架,眼一瞪,抬手就想打人,被耿耀直接踹到了一边,警告他吵架归吵架,敢打他娘试试看。
儿子长大了,老子就要忍气吞声了,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耿耀:“我没有看不上,是我们家配不上,我也配不上。”
娶妻自然是要宠着的,耿耀愿意宠着,可有些条件给不了,人家娇养着的人凭什么来受这份苦。
耿母看着他们父子俩斗嘴忍不住发笑,道:“你爹就是性子急,别人对他一分好他就要回三分,彦家对咱们这么好,你说退婚,你爹不生气就不是他了。”
耿耀解释道:“我不是说不娶,只是两家相差甚远,把人娶进来肯定受委屈,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耿母:“这事爹娘怎会不知,今天去也是想退还信物的,只是不曾想彦老爷是个如此忠厚之人,说什么都不肯言而无信的退婚。”
“还责怪我们看低了他。”
“那...”耿耀挠了挠头:“她也愿意?”
耿母想了会才反应过来他问谁,好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不愿意的道理。”
耿耀刚想说话,就听耿母打趣道:“彦老爷说他家阿遥可是日日等着你回来娶他呢!又怎会不愿意。”
古代女子多保守,讲究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耿耀想着那女子不外如是。
“娘。”
“干啥?”
“就一个问题,长的好看吗?”
耿母手拿着青菜,笑的乐不可支:“好看好看,爹娘给你打听过,全宁安县最最好看的人了,知书达理,温柔和善。”
耿耀原是厚脸皮,此刻脸上却有些泛红。
贼老天,原谅你了。
劈他五里地给个媳妇,值了。
“愿意?”耿母看出他的想法,故意问道。
耿耀:“她既然不嫌弃我,我自然是愿意的,我以后会好好对她,不会让她吃了苦头。”
耿母刚玩笑说媳妇,耿耀自是想着女子。
古代少了高楼,夏风未曾被遮挡,六月的树下有股清凉。
耿家人皆是露出打趣的笑意,耿耀无法,只能任由他们笑。
耿家人各忙各的,墙角一个小孩撅着屁股不知道在做何事,耿耀走过去轻踢了一下。
厚哥儿呆愣愣的回头,看到人忙捂住嘴。
“吆,偷吃什么呢?”耿耀蹲下身,伸出手:“见面分一半,要不然我告诉你奶了,让她骂你。”
小小的小孩耷拉了眉眼,从小小的口袋里掏出几颗糖。
“哪里来的?”
小孩含糊道:“二婶婶。”
他听到了,二叔要娶二婶婶了。
“二婶婶?”耿耀:“哪个二婶婶?”
“二叔叔要娶的二婶婶。”
今日耿父耿母出门带了耿厚,这个二婶婶是谁不言而喻。
耿耀瞬间乐了,看来他这未过门的媳妇确实温柔脾气好。
未曾见面,便升起了几分好感。
阿遥...
耿耀记下这个名字。
挺好听。
武平县的县令已战死,耿武拿着他的信函去了宁安县县衙,县令看了信叹息一声,安排耿武当了个捕快。
边塞的夫子不如繁华处,耿文在武平县时备受瞩目,来到宁安县便如小鱼小虾,一个秀才没人能看得上眼。
家里花了银钱帮他进了县学,日也读,夜也读,耿耀三更起夜都见他房中亮着蜡烛。
还欠着建善寺三十两纹银,耿父揽了城外几个村杀猪的活计,每日早出晚归。
耿耀则在家中剔骨拆肉,供案板上的买卖。
他本是孤儿,被不靠谱的师父带回了家,跟着师父学习刀术,成了一个刀修。
虽没进特殊部门,成了一个散修,但散修也是被统计在册的,受国家恩惠栽培长大,成才后自然是要回报。
故而散修一年需要出两次任务,直至百年终止,终止后再出任务,报酬翻N倍。
耿耀没什么远大理想,就想早点完成任务拉倒,之后的日子带着师父出门旅旅游,吃吃喝喝。
他15岁开始接任务,全年无休,用10年时间完成了自己和师父的任务量,又顺带赚了他和师父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眼看目标完成,师父死了,还不等他哭一场,自己也死了。
仅剩的,只有银行卡里N个0的余额,还有京城的大豪宅。
老黄牛耿耀表示:......佛了。
穿越而来,耿耀原本是想杀猪卖肉的,一是对功名利禄没追求,二是这方天道收了他的灵气,明显是不想让他多做干涉。
现在订了个媳妇,人家还是家世好的,耿耀又有些拿不准了。
怕杀猪养不了娇养出来的媳妇。
时间一转到乞巧节。
摊位上有惠娘在,耿耀偷溜回院子里,抱起厚哥儿冲耿母喊:“娘,我出去一趟。”
耿母从灶房出来:“去哪?前面还指望你卖肉呢!你大嫂哪里有力气。”
耿耀:“等会就回。”
提篮卖花的孩童绕人而行,遇到含情脉脉的男女就停下问问要不要买乞巧花。
那种上了些年纪的大娘是问不得的,有这几文银钱会买盐买米,不会买这种无用处的花。
耿耀抱着孩子身旁无人,也不在孩童的目标内。
“二婶婶。”
厚哥儿指了指对面的宅院,这是二婶婶的家。
绿荫下,耿耀把厚哥儿放下,从怀里掏出他偷摸买的一包桃花酥:“帮二叔个忙,看到门口的那个小厮了吗?你说你是耿家的耿厚,让他帮忙把这包桃花酥转交给彦小姐。”
“给二婶婶?”厚哥儿咬着手指问。
“聪明啊,对,给你二婶婶。”耿耀夸了句。
上午卖肉的时候耿耀听了句,说这几年的流行事,要给心上人送包桃花酥,要是定了亲都没收到桃花酥,则是婆家不喜,会被人嘲笑。
耿耀有钱都是扛着厚哥儿去买吃的,现在身无分文,找惠娘借了三十文,买了包桃花酥。
平时只要十五文的桃花酥,今日价格翻倍。
厚哥抱着桃花酥往彦府角门跑去,用红绳扎着的朝天啾跳啊跳,格外可爱。
酷暑炎热,清亭院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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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客,放了三盆冰,驱退了大半的燥意。
“彦遥今日收桃花酥怕是收到手软了吧!”一个哥儿笑着打趣。
另外一个道:“我听说府城那边新出了一种桃花酥,用去年的初雪为水,桃花为主,百花为辅,除了甜口,还有加了肉沫的咸口。”
“可不是,说是近来新出的,我还没尝过,想着今天彦遥这边肯定有,就打算厚着脸皮来尝尝。”一姑娘用扇子掩唇而笑。
彦遥露出一个无害的笑,闻言看向秋雨。
精雕的食盒摆在桌上,彦遥笑道:“府城那边是来了两盒桃花酥,不过我也还没尝,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说的这种。”
花香自有蝶来,自从说什么乞巧节送桃花酥,他清亭院别说丫鬟下人的,就连耗子都吃腻了桃花酥,怕是闻一闻就要逃远了。
一群人说话间,又有人进来道:“少爷,角门那边又送来了桃花酥。”
“哎吆,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人来送,彦遥这桃花惹人羡慕的。”
“今日收的没有二十也有十八吧!有名有姓的怕是都在这了。”
“也不知道彦遥这朵桃花最后能落到谁家。”
羡慕的打趣,其中遮掩着捏着帕子的嫉妒,彦遥垂眸喝茶,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心中却觉得无趣极了。
一个油纸包的桃花酥被送了进来,众人诧异。
“这是哪家的少爷,是不是拿错了?怎是用油纸包。”
彦遥稍感意外,看向进来送桃花酥的小厮。
小厮在门房当值,他不懂婚事内里,只记得老爷专门吩咐过,对耿家的人要恭敬些,忙笑道:“少爷,这是未来姑爷让他家小侄子送来的,说给他二婶婶。”
静谧中众人诧异,一人故意咦了一声道:“我前几日听说彦遥订了婚,许给了一个杀猪郎,家无寸瓦,地无一亩,我还想着是误传,看这包桃酥的油纸,莫不是真的?”
“怎会......”
接二连三响起惊呼声,犹如一个个巴掌扇在彦遥脸上。
只见他垂眸而笑,轻言轻语道:“定了婚事原是喜事,我与你们相熟,亲如兄弟姐妹,应当先开口告知你们,只是就如诏年所说,未来夫家是杀猪为生,怕被你们看轻同我疏远了,故而有些开不得口。”
说着,他眸中染了水光,似有万千悲苦,就是那阎王见了怕也会软了心肠,更何况是一群未出阁的姑娘哥儿。
嫉妒归嫉妒,但总归是面皮薄。
一个个踌躇不忍再说,纪诏年原是想借此奚落彦遥一番,让他再也抬不起头来,谁知又被这个狐媚子三言两句挑开了。
“你,你夫家是杀猪的,你未来夫君是杀猪郎,你以后就是杀猪婆,就算抢了我的衣服,就算你穿的跟天仙一样,身上还是会有一股猪肉味。”纪诏年恼怒道。
宁安县最大的官是县令,纪诏年是县令家的哥儿,长相不错,原本应当是人中的焦点,被众多男子追求的存在。
可偏偏宁安县还有个彦遥,爱美的公子哥们见了彦遥,皆是头脑发热,谁还去追求县令家的哥儿。
故而纪诏年对彦遥是一万个不顺眼,在彦遥手下是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彦遥和纪诏年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纪诏年嫉妒心有,但也不使什么阴招。
彦遥心情好就逗他玩一玩,心情不好就刺他几句。
今日羞恶彦遥的事纪诏年已想了两日,昨晚激动的夜不能寐,此刻得意着,想着彦遥应当会难堪的羞于见人。
谁知,彦遥湿了眼眶,望着面前的众人目露不舍:“我知,日后我们怕是再无今日热闹,我与你们便是天地之隔,我这一生也就这般了,两岁丧母无人疼爱,嫁个杀猪郎了此一生,也就是我的命。”
美人落泪惹人心疼,纪诏年急到:“你,你别装可怜。”
每次都来这招。
“诏年,你少说一些吧,彦遥已经很可怜了。”一姑娘心生不忍,扯了扯纪诏年衣袖,小声道。
其他人也跟着劝着,虽没明说,却也是露出不赞成纪诏年咄咄逼人的神情。
纪诏年看向彦遥,正对上彦遥拭泪中得意目光,当下就气的红了眼,他大喊道:“彦遥,你会有报应的。”
随后便跑了出去。
3. 喉结
“彦遥,诏年就是说话直,心里也是担心你的,你莫要多想。”
“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无论日后嫁人如何,情义总是不会变的。”
彦遥一身素白,在安慰声中不停落泪,等到人散去,他拿着铜镜看了看双眼。
因纪诏年挑事,他今日哭的眼睛有些肿。
“秋雨。”
“少爷。”
“去偶遇吴公子的小厮,说我想吃梅花汤饼,可惜遍寻不到冬日梅花。”
秋雨笑道:“少爷今日是被纪少爷气到了。”
纪少爷对吴公子一见倾心,往来之人皆知纪少爷心思,可偏偏吴公子喜欢他家少爷。
那冬日梅花,正是纪少爷小心存着的,冬日雪中折下,放入冰窖中,刚纪少爷还说,折了几十只,现如今只有一支还算鲜艳,其他的全都有些损伤。
吴公子要是去讨梅花,纪少爷定是要给最好的,只是怕又要哭上几天了。
秋雨跨过门槛,彦遥放下铜镜道:“算了,回来吧!”
因婚事心烦,懒得和纪诏年闹了。
桌上的桃花酥用红绳绑着,彦遥看了好半晌。
这桩婚事太过突然,原以为又是继母折腾,谁知查下来才知不是,那继母都不知情,甚至比彦遥更为惊讶。
如此,那就是彦父自己的主意。
彦遥丧母后养在小爷爷跟前,可惜也只在他膝下待到七岁,小爷爷就去了。
彦小爷爷那时就曾说过,彦遥生了一副玲珑心。
若是继母挑拨,婚事好推,若是彦父的主意......
那就难办了。
耿耀扛着厚哥儿回了家,当面就飞来一块脏抹布。
耿母叉着腰,质问他借钱作何用。
惠娘站在门外不敢抬头,她是个性子软的,一说谎就脸红,刚婆婆问了两句她脸上泛红,三言两句就把耿耀借钱的事说了出来。
耿耀一阵头疼,被耿母打了好几下,到底没说借钱做什么了。
等把人赶去外面,耿母拽着厚哥儿问了几句,知道原委后气笑了:“这蠢小子,有什么不能说的。”
“还说退婚,这不是已经知道讨好未来夫郎了。”感叹道:“老二这个傻小子长大了。”
站起身对惠娘道:“你存了许久的体己钱,晚上娘拿三十文给你,你别和那混小子说,我看他怎么赚钱还你。”
惠娘忙说不用,推了两次没推掉,惠娘又道:“那二弟把钱还我了,我再拿给娘。”
这几日下了场雨,酷暑的炎热稍退了些,宁安县虽是个县,因位置好,故而繁华可比府州。
集市喧嚣,永安大街多文人墨客,来往富贵商客,而东南大街则是穿着粗布麻衣的平民百姓多些。
彦遥平日甚少来此,今日则领着秋雨来了此处。
前两日就让小厮在街对面客栈订了间房,正对着楼下肉摊,彦遥自马车而下,直接上了二楼。
推开窗,他坐下后摘下遮面的幕篱,打量着肉摊上的情形。
瞧了半个时辰,一直是俩妇人在肉摊忙活着,彦遥还以为今天怕是见不到人了。
刚想走时,就见从里又走出一人,年纪大些的妇人唤他老二,使唤他给肉剔骨。
彦遥默默坐下,暗暗打量了几眼,先是红了脸,后是颤了手。
这个叫杀猪郎算不得丑陋,甚至可以说是英俊不凡,魁梧奇伟,故而让他红了脸。
只是那身型,观外貌:身高约九尺,黑眉深目,虎体猿臂,彪腹狼腰......实在是唬人。
彦遥想端起茶压压惊,当指尖被茶水烫的泛红,他才知他已紧张到如此地步。
夏日天热穿的薄,那杀猪郎大开大合的动作间,身前一鼓一鼓的,真是...让人心里发颤。
自己清瘦他如山,若真的成了婚,怕是不够他一巴掌打的。
耿耀手握一把砍刀,面前是一个长案,上面是成条的猪肉。
一白发老妇挑挑拣拣了好半天,最后选了一个大骨,五根大骨中,只有这个有一小块肉。
她在心中暗道卖肉的郎君看着凶,脾气却是一顶一的好,她挑了这么半天都没赶人。
耿耀冲厚哥儿抬了下下巴,示意他收钱。
老妇笑着打趣了几句,耿耀也笑了下:“需要帮你剁开吗?”
问话间,他又朝对面楼上扫了眼,这哥儿坐了半日了,目光隐晦,时不时的打量着肉摊...
或者说,是打量着耿耀,耿耀虽无灵气,这点敏锐度还是有的,若不然早死多少回了。
不过见他无甚恶意,也就随他去,许是富家少爷无聊没瞧过肉摊。
老妇喜道:“小哥还能帮忙剁开?”
耿耀:“可以,你看看剁几块。”
老妇用手在小臂长的大骨上比划了五块,示意他如此落刀。
心里是喜了又喜,省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少了家中刀的磨损,一个菜刀可不少钱。
五块可以吃五天,骨头虽说没肉,却也有油水。
耿耀原本就是刀修,现在手握杀猪刀,他除了适应还是适应。
砍肉动作如流星,快而准,连骨头渣都不落。
手起刀落,刀落手起,那叫一个干脆利索,刀身折射出几缕寒气,恰巧奔向街对面的二楼......
彦遥握着帕子的手放在胸口处,被那刀吓的心肝颤颤。
这杀猪郎如狼似虎,若是发了狠,小厮和家中护卫刚巧不在,自己还不得丢了命?
旁人都道彦遥脾气性子好,只有他自己知,他是何等顽劣脾性。
他装是能装,万一露了馅,惹到了杀猪郎...
更何况,成了婚可是要睡在一处的,和这样的躺一块,无异于是睡在野兽窝中,彦遥怕是日夜难寐了。
退婚,无论如何都要退婚。
人来了去,去了来,因耿耀愿意帮忙砍骨,今日大骨这些卖的格外快,连带着肉也比往日快了些。
“郎君,这块肉帮我看看多少钱?”
耿耀把旁人指的那块肉用纱布盖住,道:“这块不卖。”
彦遥瓷白的手握着勺子,脑中思索着如何退婚,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
他放下勺子下了楼。
“二叔,为啥不卖?”等人走了,厚哥儿抬头问。
二叔好高,他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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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的脸了。
耿耀俯下身:“晚上和你奶奶说这块肉掉地上没看到,让你奶做肉吃。”
为了还债,最近家里缩衣节食的,有小十天没吃肉了。
厚哥儿咬着手指头咽了下口水,连连点头应承。
二叔留了好大一块肉。
这条街很是热闹,往来众多很少有戴幕篱的,此刻耿耀嘱咐好厚哥儿别说漏嘴了,直起身就见一人站在了摊位前。
素白的纱遮住他的容颜,身材有些清瘦,微风吹动,他黑色的发丝从肩头滑落在身前。
耿耀眉头动了下,深感意外,是对面坐了大半日的富家少爷。
“买肉吗?抱歉,卖完了。”耿耀。
彦遥指了指纱布底下的一块肉,他身后的秋雨哼道:“我们可都听到了。”
耿耀眼中的笑意淡了几分:“嗯。”
听到又如何?
对方语气不善,耿耀自然无意多说,他自带冷意,好似一言不合就能捏拳打上来。
唬的秋雨不敢再言语,彦遥比她好一点,却也没好多少。
只是还不等彦遥转身离去,就听身后有人道:“彦遥,你是来看未来夫君了吗?”
耿耀订下的媳妇是彦家的,小名阿遥......
彦遥?
耿耀在心里说了句要玩,若是他不曾幻听,那面前戴着幕篱的人就是他未过门的媳妇。
回想刚才,他媳妇对他的第一印象应该好不了。
1:家穷,吃肉都吃不起。
2:自己品行不端,哄骗父母就为了吃口肉。
不过......耿耀脊背渗出一层冷汗,他未来媳妇的身型。
是不是,太高了些?瞧着,怎么有179。
正常正常...女生这身高正常
吧?
彦遥身子僵硬了片刻,他回头时,纪诏年已经带着人走进。
“彦遥,这就是你那杀猪郎的夫君吗?”
纪诏年为了站上风,今日带的都是应声虫,皆是跟着说。
“谁能想到,彦伯父好狠的心,居然舍得彦遥嫁入这样的人家,听说房子都是借钱买的。”
“还不如乡下种田的呢!好歹还有破屋和两亩田。”
“原来这就是彦遥夫家,我回去就吩咐厨子,日后就让你家来送肉。”
讥讽的话语不断,虽阶层不同,耿耀也不想让彦遥被他们如此。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就见彦遥侧身对他柔声道:“耿家郎君,可记得下来?这是孙家的少爷,孙家酒楼就是他家里的,每日所需杀好的猪不说八头也有五头,明日记得杀了送过去。”
他掀开幕篱,对孙家的哥儿温和一笑:“我们自小相识,你照顾耿家生意我心生感激,定会让耿伯父他们帮你算便宜些。”
又看向众人:“你们对彦遥的情谊,彦遥感激涕零,还有谁想照顾耿家生意的,一并说出来,明日好让耿家郎君按单送货才是。”
他眉眼生光,隔壁买豆腐的人只顾得看,店家递过来的豆腐都没接住,落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耿耀的视线落在彦遥修长的脖颈上,不,是那个凸起的喉结上。
4. 挨打
耿耀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娘不是说是媳妇吗?媳妇不是女的吗?没说是哥儿啊!
不过,耿耀一时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敏感了,这哥儿说话,怎么像是软绵绵的下刀子。
和他娘形容的,好像…也匹配不上。
压下心中思绪,道:“记下了,明日一早就送到孙家酒楼,只是不知道孙少爷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在家里可做得了主?”
“小小的猪肉买卖,若是孙少爷做不得主,到时候我把肉送过去掌柜的不收,那就有点打孙少爷的脸面了。”
“毕竟,这么多公子少爷的看着呢,日后孙少爷可要怎么混。”
彦遥诧异了一瞬,故意露出一个失笑的神情道:“耿家郎君怎如此看人,孙家少爷亲口许的诺,掌柜的若是不收,孙家哪里还有脸。”
“你若是真不放心,那就敲锣打鼓的去,保管掌柜的收肉付银钱。”
孙家的少爷脸色一白,他是姨娘生的,原就不受宠,冬日用不上碳,夏日用不上冰,若是真的有人敲锣打鼓的去送肉,他爹非抽他几鞭子不可。
“你......”孙少爷脸色青了白,白了青,最后不要脸面道:“我不过随口说说,我们孙家都是定上好的肉铺,你这肉我们可看不上。”
耿耀:“做不了主就是做不了主,何苦打肿脸充胖子,自欺欺人。”
“你......”孙少爷。
米面肉菜买哪家,皆是家中主母敲定,其中又牵扯到多少油水。
只有县令家的纪诏年高高在上的应承了下来,让耿耀明日送肉过去。
耿耀原想着用话拒了,彦遥却先一步应承了下来,顺带还奉承了纪诏年几句,只把他说的飘飘然。
他带着人高兴的离去,彦遥道:“叨扰耿郎君了,出来许久,彦遥先行告辞了。”
随后放下幕篱转身就走,仿佛身后有什么妖魔鬼怪。
耿耀想喊人,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现在有点懵,不,是很懵。
“二,二婶婶。”耿厚站在长凳上,指着彦遥离开的方向喊道。
那日秋雨给了他糖果,又听闻二婶婶,误以为秋雨是他二婶婶。
耿耀不知他是指的秋雨,怕真的叫回了彦遥,忙捂住他的嘴:“别乱叫。”
他有点慌,不,是很慌。
不可能,他承认他有些小癖好,很庸俗,就喜欢肤白貌美大长腿的软妹纸。
刚才那哥儿倒是都符合,可哥儿也是个带把的,耿耀实在接受不了一脱裤子兄弟见兄弟,他真直男,真硬不起来。
耿耀上辈子就长这样,软妹纸嫌弃他气势凶,反而是有些男的眼馋他,脱光了扭屁股的都有,耿耀有段时间是看到男的就跑,就差在身上贴:非gay,勿扰
“少爷,你为什么帮那耿家郎君啊!”秋雨。
彦遥:“若不然又如何。”
有了婚事,在旁人眼中他与那杀猪郎就是一处的,他不过是帮自己。
纪诏年嘲笑他彦遥,是下了耿家那人的面子,嘲笑耿家那人,打的也是他彦遥的脸。
耿耀开口说的话,是彦遥的意料之外,暗道,在边塞长大的人果然有些张狂性子。
更何况,纪诏年虽说受父母宠爱,因一时之气换了家中和县衙的肉铺,回到家也落不得好。
果不其然,刚至傍晚,彦遥就得到消息,说是纪诏年被他小爹关了起来,最近一个月都别想出门了。
自彦小爷爷去后,彦遥在这世上便没了说话之人,烛光下,他望着榻上的那抹红,不知在想些什么。
秋雨掀帘而进,顺着视线望去,忙把那抹红色团起抱走。
这是主院让人送过来做嫁衣的布料,端的一副好心,不过就是讥讽他们少爷许配了个杀猪郎罢了。
秋雨把布料拿到一旁藏起来,就听她家少爷语气如烟道:“秋雨,你觉得,杀猪郎要是动手,几个小厮能抵得过?”
秋雨纠结了好一会,试探道:“五个?”
瓷白如玉的少爷笑了下,只是夜色朦胧中带着苦涩,秋雨心中泛起阵阵心疼。
少爷虽没说,想来对这桩婚事也是百味杂谈吧!怎会不忧心未来夫家如何。
那杀猪郎姑爷......秋雨不知如何说,反正配不上他们少爷。
谁不想肆意而活,纪诏年处处讥讽他家少爷装柔弱,可家中无人庇护,夏无冰,冬无碳,不使些法子如何过活。
万幸彦老爷是个爱面子的,每次短缺了什么,彦遥柔弱的出去走一遭,继母挨了骂,回来就会把东西补上。
时而久之,彦遥对外也就习惯了如此面目。
彦遥立在檐下,静站了许久。
彦父面相和善,为人却是心无多少情爱,少时对彦遥少有管教,长大窥见几分艳丽容貌才多上心。
无疑是想拿他依附权贵。
母亲只生了他一个,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日后无人帮着出头。
继母有儿有女,瞧着应是个有出息的,可那继母最是厌恶彦遥,怎会让儿子当他娘家人。
彦遥原是想嫁个好拿捏的小门小户,到时拿到他娘和小爷爷留给他的嫁妆,再有彦家的陪嫁,往后余生定也能活的快活。
今日见了一面,彦遥便知,耿耀此人他拿捏不住。
彦老爷是亲爹,幼年日子已经如此艰难,若是耿耀起了歹心,殒命也就罢了,活着也无甚意思。
万一是丢财被磋磨,连彦家日子都不如......
月光清冷,洒在身上有些凉,彦遥道:“秋雨,有些冷了。”
秋雨红了眼眶,忙拿了件披风给他搭在肩头,这夏日,旁人热的心里发燥,可偏偏她家少爷喊冷。
彦遥拢了拢披风,垂下的眼帘轻颤,那种冷到泣不成声的日子,他再也不想经历。
耿武今日当值,天黑往家回,行至半路就见惠娘急匆匆的来寻他。
“出什么事了?”
惠娘拽着他往家走,急道:“二弟要退婚,爹不同意拿棍子打二弟,二弟也是个倔的,让他跑他也不跑。”
“二弟说,让爹打,打够了就要同意他退婚。”
耿武:“娘呢?”
惠娘:“二弟这次太倔了,娘也气的厉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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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一起打的,三弟读书人没什么力气,只能拉住娘。”
原闹不了这么严重,只不过耿耀一直不服软,倒弄的爹娘骑虎难下。
耿武疾步回了家,耿父正扬着棍子,看到他回来反而松了口气。
耿耀嚷着:“爹你快打,打了就去帮我退婚。”
刹那间,耿父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打死你个小畜生,人家不嫌弃你,你长这样还看不上别人?”
“我不是看不上,是性别不对。”
又一棍子打在耿耀背上,耿耀倒吸了口冷气,耿武顾不得换衣服,直接拽着耿耀回了房间。
耿父嚷道:“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你要是敢忘恩负义,老子先宰了你。”
房内,耿耀哎吆一声趴床上:“真不是亲爹,疼死我了。”
耿武冲耿文道:“把跌打损伤的药酒拿过来。”
耿文拿了药酒,关上门,耿耀把衣服脱掉:“咱娘今天让我刮目相看,下手一点都不比爹轻?”
耿武把药酒倒手上:“咱爹性子冲,你非激他做什么。”
耿文跟着道:“二哥,今日错处在你,服个软爹就不打了。”
耿耀:“我故意的,让咱爹出了气,打出愧疚心,就能同意我退婚。”
“爹不会。”耿武:“爹最重信誉,彦家待我们至此,爹把你打死都不会退婚的。”
耿耀转头,对上耿文同情的点头:“爹最多打死你给你偿命,想退婚?除非是彦家退。”
为了让耿父愧疚,耿耀挨了不少,此刻哎呼一声:“白挨了。”
耿文好奇道:“二哥,你为何不想娶彦家的哥儿,我在县学听旁人说起过,说彦家哥儿长相不俗。”
有些话不甚好听,耿文从竹林走出和人冷言相对。
他原本就是新来之人,经此一事更受排挤,不过此事不足以和家中人道也。
“我不喜欢男的。”耿耀。
耿武朝他头上打了下,一如儿时:“哥儿,非男子也。”
耿耀稍显烦躁:“我知道,我对哥儿实在没感觉。”
哥儿没男子强壮,面容多俊美,身体也和女子一样偏柔软,可以生儿育女。
耿耀有前一世的记忆,长相先不论,只喉结和哥儿能掏出兄弟这两点,他就接受困难。
退婚的事耿耀说了三天,挨打了三天,最后耿母直接夺了他的碗,不准他再吃饭。
他说的理由在耿家人面前实在是站不住脚。
哥儿和女子无甚区别,怎就不能娶,连惠娘都偷偷劝过他几次。
第四晚,耿耀直接抱着厚哥儿出了门,随后一封信被门房送到了清亭院中。
月明星繁,彦遥散了发,他剪着烛心,轻盈的袖袍微微晃动着。
桌上是一张摊开的纸张,上面只有一句话:方便见一面吗?时间地点你定。
落款是耿耀。
彦遥拆过许多信,表衷情,倾诉爱慕,或直接,或委婉,无一不是情意绵绵,斟酌用词怕唐突了佳人。
耿耀的这封约见面的信,实在是......配他杀猪郎的身份。
5. 扔伞
彦遥瞥了眼粗糙的信封,心头微微发堵。
书肆有十几种信封,桃花信封不过是十文钱一个。
应当不是买不起,怕是和成婚多年的妇人夫郎一般,觉得不如米盐实用。
彦遥想道,他虽不是很爱诗情画意,可耿耀这样大老粗,他们要是无奈成了婚,说话怕是会对牛弹琴。
曾想要个情投意合的夫君,知情投意合难上难,彦遥心中却也存了一分奢望。
退婚二字又浮上心头,彦遥不由的生出些许烦躁。
他昨日借着送物件的由头去了主院,话语试探了几句,彦老爷对婚事的态度倒十分坚定,让彦遥一时不敢擅动。
不由猜想,莫不是这耿耀是哪位大人物流落在外的孩子,若不然,他那一心想去攀登高位的爹,怎会把他配给杀猪郎。
耿耀原以为要等几日,不曾想次日清晨就有了消息。
一个丫鬟提着食盒而来,言道:“上次见厚哥儿喜欢吃这些糕点,故而这次送些来。”
她手放在食盒上意有所指,耿耀瞬间了然。
等人离去,耿耀掀开食盒,糕点下面压着一封信,杏色的信封,上面画了几支寒梅,很有意境。
糕点放在桌上让厚哥儿来吃,耿耀拿着信回了房,还未拆就拿到鼻下闻了闻。
边关哥儿除了身形,性子洒脱不输男子,更没有出门戴幕篱之说。
这一刻耿耀才清楚的认识到,哥儿好像是和男人不一样,写个信都是香香的。
拆开信,信纸也是香的。
和耿耀的直白不同,彦遥的用词委婉含蓄。
耿耀简单翻译了下:听说城外桃林近日风景不错,我明日出城去建善寺上香,中途或许会停下来驻足欣赏片刻。
耿耀沉默了,还好他不是刚穿过来,要不然真看不懂。
而且,不说个时间吗?他是几点去候着?
谁让他有求与人,耿耀提前和耿父耿母请了假,打算明日一早就出门。
只是......
次日起了个大早,他站在院中看着细雨绵绵,一时不知道是否出城了。
该说不说,古代缺个天气预报。
彦遥用食盒送信,内容也写的委婉,耿耀想着他是哥儿,有清誉这一说,也不好再去彦家询问。
犹豫片刻,他撑着伞出了家门。
彦遥起床时望见院中地湿,便没了出城的心思,用了早膳,又打发人去了耿家。
来人回耿耀一早出了门,彦遥怔楞了好一会,片刻后,马车在雨幕中出了城。
现在这时节,桃林早已没了桃花,只余下些许的桃子。
耿耀出城时买了几个包子当早饭,午饭就撑着伞去摘了几个桃子充饥,这个点他估摸着彦遥定是不来了。
又想着不能失约,回去也无事,在八角亭下听听雨声也不错。
彦遥到时,耿耀正撑着伞在河边,他手中几颗小石子,在无聊的打水漂。
此时雨已大了起来,伞上噼里啪啦的响着,吵闹又安静,彦遥在心里评了句:瞧着人高马大的唬人,却也似孩子心性。
彦遥原想着他或许已经走了,或许面露急色,可这个杀猪郎如闲庭看花的等着他。
似有所感,耿耀回头看向八角亭处,彦遥身着天青色,正撑着伞站在亭前,裙摆已经被雨打湿,粘上了些许泥泞。
上次见到的丫鬟立在他身侧。
耿耀意外后大步走过去,想到今天的目的,一时有些没底,只面上不曾显露出来。
三人到了亭下,耿耀示好道:“下雨了,我没想到你能来。”
彦遥今日未带幕篱,他笑了笑没说话,端是一副温柔矜持模样。
昨夜他一夜未眠,翻来覆去思索着,要用何种姿态面对耿耀。
怕装的太过日后退婚被纠缠。
又恐太过冷淡损了名声,名声这倒好说,万一退婚不成还是嫁了他,此刻得罪了也是不好。
耿耀一时词穷了。
“吃桃子吗?”耿耀把手里的桃子递给他:“洗过的。”
彦遥的笑差点没稳住,他接过桃子道:“多谢。”
若是寻常人彦遥自是不挂心,可只要想到他与这杀猪郎有了婚事,真是满心满眼都是审视。
雨声吟唱,耿耀后退了一步,先给彦遥行了个礼,彦遥咬着桃子诧异的看他。
“先赔个罪,等下言语要是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彦遥不语等着他的话。
耿耀琢磨着用词,道:“彦家救命之恩,我说再多感谢都无用,日后若有所需,我定会尽心尽力去办。”
“至于婚事一说,错全在我。”耿耀挠了挠眉心,不好启齿道:“我有个怪癖,自小喜欢姑娘家。”
“我是回了宁安县才知道有当年指腹为婚的事,我娘提及的时候我以为是姑娘家,就同意了这桩婚事,故而拖到现在。”
“那日街上一见才发现......彦少爷人中龙凤,我一杀猪郎实难相配,还望见谅,你若是想出气,是打是骂我皆受着。”
话说完,耿耀又行了个赔罪礼,彦遥先是震惊的睁大眼,后盯着他的寸头,一口银牙快要咬碎。
一个杀猪郎还看不上他?县里多少富家公子来提亲,若不是他爹不许,他早已……
彦遥恍悟,他爹怕不是在等这个杀猪郎?
不过,也或许是没找到奇货可居的权贵。
彦遥在耿耀抬头前垂下手,宽大的袖子掩盖了手中的恼怒,那桃子已被抓到流汁。
回想他对婚事曾意动过,彦遥只觉得丢人至极。
恨不得把桃子砸那寸头上,面上却依旧温和笑道:“不怪耿郎君,我也是在你们回来后才得知这门亲事。”
他如此说,阿遥等着他回来嫁他的话就是笑谈,耿耀心头一松,负罪感少了大半。
“那就好。”耿耀又道:“我爹娘感念彦家当年救命之恩,如何都不肯退婚,故而才来寻你,不知道你那边是否能开口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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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婚事?”
彦遥静了片刻,继续笑道:“我回去便和爹爹提退婚之事。”
耿耀不曾想如此顺利,对他又拜了两拜,口中不住的道谢。
彦遥咬牙切齿的受着他的礼。
雨势渐大,彦遥素手指向几步远的桃树:“桃子汁水足,甜而软绵,劳烦耿郎君再摘几个,我带回家给小爷爷吃。”
此刻莫说是桃子,彦遥想要天上的月亮,耿耀都会去够一够。
他作势拿伞,彦遥忙撑起手中伞递于他。
“多谢。”耿耀接伞去摘桃子。
心里赞叹了句:人真好啊!温柔又体贴,说话轻言轻语的更是好听。
就是可惜性别不对,若不然他能爱死。
却不知他转身刹那,彦遥收起笑意,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快速移到伞边,直接拿起耿耀的伞扔到亭外杂草丛中。
秋雨惊的睁大了眼,随后吓的不行,这四处无人的桃林,她和少爷两人可抵不过杀猪郎。
万一杀猪郎动了手,那可怎么办?
耿耀用衣服下摆兜了几个桃子回来:“马车在路边,我拿上伞把桃子送过去。”
彦遥忙去拉他。
掌心下手臂似铁,彦遥想松开又恐他去寻伞。
此刻脑中的念头和秋雨如出一辙,若是知道自己把他的伞扔了,动手了可如何是好。
耿耀垂眸,一只纤细素白的手,就,很好看。
“怎么?”
“不劳烦郎君送我。”脸上挂笑已是彦遥习惯,他拿了个桃子递给秋雨,随后自己也拿了一个。
“小爷爷爱吃桃子,却再也吃不到,我拿两个尽尽孝心就好,其他的耿郎君带回去给家中孩子吃吧!”
说着他露出一个告辞的笑,撑着伞出了八角亭。
秋雨忙跟在他身后,心里怦怦跳,故而脚步有些凌乱。
耿耀还没想明白那句:小爷爷爱吃桃子,却再也吃不上......
什么意思?
雨势渐大,耿耀见他们走远,便也想着回城,回头去看放伞的地方,沉默了。
一个隐隐的猜测出来,顷刻间便被耿耀按了下去。
不不不,彦少爷温柔又和善,一瞧就不是恶作剧的人,更何况他们今日聊的多投机,一拍即合的退婚。
只是......他伞呢?
贼老天劈光他灵气,又闲着没事的作妖了?
“阿贵,快赶车,快赶车。”一主一仆上了马车,秋雨还未坐稳就急着催促。
等到赶车的阿贵甩了鞭子,秋雨才高兴道:“少爷,你可真胆大。”
彦遥把车窗推开往后看,雨水骤急,八角亭已变的朦胧。
秋雨道:“少爷,雨又大了,那耿郎君岂不是回不了家了?”
斜雨拂面,彦遥合上窗,眉眼清冷道:“他自己退不了婚,便来为难我,也不想一想,我若能自主婚事,怎会愿意配他。”
他瞧不上他,他还瞧不上他呢!
6. 跳河
雨中的黑夜来的早些,泥地湿透,路上无灯,头上无月,耳中只余赫赫风声。
耿耀想等雨停,躺在亭中睡了一觉,只这一觉睡的久了些,一睁眼就是漆黑一片。
他睁眼回想刚才的梦境,又梦到师父了。
他师父是个不着调的,会叼着烟给他煮面,烟灰落在碗里就用筷子搅搅,装作若无其事的端给他。
若被发现就毫不亏心的说:“吃不死。”
两人活的极其敷衍,只有一点,武功修炼这块不许他偷懒。
旁的同学修炼时,只有他在落汗如雨的挥刀。
师父说:你是刀修,刀为主,灵气为辅。
师父说:遇到劲敌,灵气总有耗尽的时候,基础打的结实,人刀合一,到时候说不定就能救你一命。
这些话耿耀记得,故而当时灵气被雷劈光,他并未有恐慌。
马蹄在官道上疾驰,雨声裹挟着驾驾的喊声,只听动静就让人心慌不止。
耿耀从回忆中抽离,侧耳倾听,随后起身跑入雨中,轻着动作上了就近的山坡。
今夜昏暗,耿耀只朦朦胧胧的看到官道的轮廓,似天塌地陷后的逃离,一人一马连回头看的空隙时间都无。
马鞭狠厉的抽打着马匹,马蹄溅起一朵朵破碎的水花,来人自东往南,宁安县往南是封洛府,封洛府再往南则是......国都。
马蹄声渐进,耿耀眯着眼细瞧,来人穿着雨蓑看不清衣服,背后却插了一支旗子。
越来越近,驿骑如流星在耿耀面前闪过,那一瞬耿耀看清了旗子颜色,黄色。
是,八百里加急
武平县的城破人亡犹在眼前,一张张熟悉的笑脸在脑海中闪现,耿耀双手握成拳,恐惧这个加急又是噩耗。
若是老天有眼,最好是值得八百里加急的喜讯。
顷刻间,闷雷一声响,马匹扬天长啸,嘶鸣声中夹杂着悲苦,耿耀心悸一瞬,下一秒弯腰疾奔在山坡,想去看一眼情况。
八百里加急的马匹累死不在少数,耿耀曾亲眼见过一匹骏马口吐白沫而亡,只不过那个加急,是命令边关将军不准出兵的皇命。
原以为这次也是如此。
因是在雨中,耿耀动作就少了顾忌,更何况送信的驿骑着急送信,定不会多关注周围。
只是......看清官道上情形,耿耀猛的扑在地上,随后轻着动作往前移动,扒开面前草丛往下看。
黑夜急雨中,身插黄旗的驿骑背朝天趴在地上,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
马匹倒在驿骑身后五步远的位置,发出疲惫的低声嘶吼。
两个黑衣男人带着斗笠,在路两侧解着麻绳。
一人提斩/马/刀,一人提瓜锤,两人身形相似,皆是魁梧如山,动作间是出入沙场的气势。
耿耀瞬间明了,绊马绳。
夜黑如墨,无人能注意到横着的一根麻绳,当绊了马蹄,马腿跪下,人自然会甩出去。
他们想做什么?
八百里加急是灭九族的罪,要是驿骑死,信件丢,方圆十里都会被搜刮干净查个底朝天。
只见一黑衣人收拢麻绳,另一人撑着伞走到驿骑身边,蹲下身在驿骑身上摸索了一番。
蓑衣下,明黄布料包裹着密封竹筒,黑衣人拿出打开,片刻后又把那东西包好塞了进去。
其中动作耿耀难以看清,但想来不会是图好奇拿出来看看。
闪电划破夜空,耿耀见那两人往山坡而来,轻着动作往后退去。
四周肃静,黑衣人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少了戒备,两人低声说起了话。
只是一句一句皆不是大景话,耿耀身为大景人,却听得懂。
武平县外的黑齿族
屠了武平县的黑齿族
“真的八百里加急要拿回去给大人吗?”
“大人未曾说,只让我们换了八百里加急。”
“大人说这事做成,会和祇提,让我们回去当铁骑的事。”
“当铁骑就可以进大景抢粮食和女人哥儿,巴赖在武平县抢了三个回家,说睡了二十几个,还有一个八个月身孕的哥儿,玩着玩着孩子出来了,巴赖说特别有意思。”
耿耀在武平县活了八年,那里每一条街道他都走过许多遍,每一张面孔都印在心底,哪怕不曾知道名讳,遇到了也定是脸熟。
他穿越而来,性子张狂,两侧的婶子大娘性格豪爽,有了什么好吃的都塞给他。
街上的孩子爱跟着他一同玩,他带着他们爬树下河,日落回家个个罚跪。
那里风沙大,笑声却明亮,边军打仗回来策马路过,馒头烧饼会扔的他们满怀。
不应该,原不应该落得屠城结局。
耿家在屠城前离开,耿耀不曾见到血流成河的画面,只那一张张洒脱笑脸从脑海中掠过。
恶魔在人间,似无母生无父养,邪恶不知天理人伦。
日月哭泣,风声呜咽,喜爱杀人的刽子手嘿嘿笑着,不妨身后柳条破空而来,似复仇般的缠绕住他的脖颈。
换八百里加急是重中之重,所派之人自不是草包,提着瓜锤的黑齿人快速的握住脖子上的柳条,随之一转身轮着瓜锤砸过去。
脚下的泥土粘脚,耿耀撕了衣摆蒙了面,一双带火的眸子可怖如鬼煞。
柳条灵动如蛇,分明是软物,打到脸上头上却如铁鞭。
两个黑齿人左右夹击,前有斩/马/刀照头劈来,后有瓜锤砸向后背。
耿耀跪地滑过,等到拿瓜锤的黑齿人反应过来之后,柳条已经再次缠上他的脖子。
斩/马/刀再次劈来,耿耀转身如闪电,一脚把瓜锤黑齿人踢了上去。
刀锋划破血肉,瓜锤重重砸到地上。
同伴死在自己手上,斩/马/刀大呵一声,又朝着耿耀面门劈来。
又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桃林一侧的山坡静谧如烟,那把斩/马/刀不知何时到了耿耀手上。
而它的原主人,牛眼瞪的浑圆,双手依旧是举刀的姿势,他生前从未想过,他临死时最后的一个问题是:他的刀怎么没的。
“玩刀?你不配。”
耿耀穿越而来第一次杀人,见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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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恨意在胸膛翻涌。
握刀的手难以压制的颤抖,他忘不掉那些人,忘不掉最后结局的凄惨。
现有重要的事要办,耿耀压制心中波涛,扔了手中斩/马/刀,从一人怀中翻出了那封八百里加急。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耿耀护着朱漆封着的信跳到驿骑身边,从他怀里掏出那块明黄。
里面裹着一个竹筒,驿骑呼吸还在,依旧晕着,耿耀见雨势已停不会打湿信件,把两个信封拿到面前比较了下。
一样的朱漆,一样的印章,肉眼瞧来无一处不同。
耿耀眸黑如深渊,想到一种可能,不由的脊背发凉。
此刻不是深思的时候,耿耀把东西装好又绑在驿骑身上,随后掩盖了脚印从远处绕到了斜坡上。
时间流逝,驿骑捂着头坐起身,反应过来后慌忙查看身上的东西,摸到依旧还在,心头稍松。
又查看了捆绑的结扣,站起身绕着四周瞧了瞧,这才忍着头疼走到马匹旁。
这马刚才耿耀看过,已经累死,只口角白沫被雨水冲刷掉,此刻闭着眼还算安详。
驿骑不知他在前面驿站的伙食加了些蒙汗药,只以为自己太过疲累,故而刚才一路有些许困顿。
此刻身上东西俱在,四周又无异样,摔下马皆是因为马匹累死,也未做多想。
忍住浑身不适,抛下马朝前狂奔,此处离下一个驿站还有二十里。
周遭重归安静,阴云散去露出几抹星光,两具尸体实在是个为难事,耿耀无甚好办法,犹豫再三选了一处被雨水泡透的地方。
挖了一个深坑把尸体掩埋,想着等过几日再想办法解决。
刚才下雨还好说,现在雨停,一动就是脚印,善后太过麻烦,一不留神就会留下痕迹。
等到把尸体掩埋好,耿耀穿着衣服跳到河里打了个滚,有血有泥的地方搓了又搓,直到全搓干净。
翌日是个艳阳天,耿耀慢悠悠的走着,专挑有日光的地方,走到城门口的时候衣服已经干了大半。
随着进城的人入了城,路过城门口的馄饨摊坐了下来。
昨日一天没吃饭,饿的胃疼。
“听说那少爷哥儿一回来就跳河了。”
“哎吆,也真是的,那少爷我远远的见过一次,长的那叫一个好,怎么就......”
“还好被人救了上来。”
“癞蛤蟆配上了天鹅,癞蛤蟆还不愿意了,你说说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可不是,真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古往今来只有鲜花不乐意的,第一次见到牛粪不乐意的。”
蹲着挑菜的两个妇人说着话。
耿耀咬着烧饼吃着馄饨,耳朵支棱着听八卦,这说的还挺有意思。
那两妇人付了银钱把菜装到篮子里,一转身便看到了耿耀,当下脸色一变,忙拽着彼此离去。
全宁安县,寸头只此一家,就是那个癞蛤蟆杀猪郎。
耿耀摸了摸自己的寸头,他知道自己高点,身体壮实点,可能再加上有点煞气,但也不至于如此吓人吧?
7. 请罪
耿耀吃饱喝足往家赶,平日早已摆满肉的案板上此刻空空如也,他眉头微皱,疾步进了院子。
见厚哥儿在角落玩才安心,不是出了什么事。
“娘......”
一个字的话音未落,耿母提着擀面杖从灶房走出,耿父握着砍柴刀从柴房出来,两人咬牙狠目,比昨夜黑齿人的表情更可怖。
“我打死你这个畜生,你个丧天良的,我不同意你退婚,你居然还敢去欺辱人家哥儿。”
耿耀满脑子问号的往后退:“爹,爹,爹有话好说,我就是说退婚,哪里欺辱他了?”
这话和承认无益,人家一个哥儿,你大咧咧的说退婚,说破天都是欺辱。
耿父扬起刀,想起这是亲儿子,虎毒不食子,也不好真的砍下去。
扔了刀,一把夺过了耿母的擀面杖。
耿耀上次不跑是想让耿父愧疚退婚,这次再不跑就是个傻子。
边绕着院子逃,边叫着:“爹爹爹,你听我解释。”
“你还解释,人家金尊玉贵的哥儿,对你一片痴心,你说退婚,这让人家还怎么活。”
“现在满城都传遍了,说你癞蛤蟆配天鹅,居然还敢说退婚,真真是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好大的脸。”
耿耀:???额,怪不得那俩妇人跑得快,原来癞蛤蟆是他。
他动作矫健,耿父追了半日都没打到,停下脚步扔了擀面杖,伸手在自己脸上扇了几巴掌:“我一辈子对得起天,对得起地,没想到临了晚节不保,人家对我们救命之恩,我们却逼的人家哥儿跳了河。”
他流下浑浊的泪,耿耀哪里还敢再躲,捡起地上的擀面杖往他手里塞:“爹,你打你打,我不躲了。”
最后打倒是没打,耿耀被他娘扒了外衣,还想再扒里面衣服,被耿耀死死护着。
“娘娘娘,儿子长大了,留点面子。”
耿父也不知道哪里找来的一捆荆条,已经举了起来,打算捆到耿耀后背上。
耿耀:……他爹娘大字不识一个,还挺有文化,知道负荆请罪。
“你还要面子?把人哥儿逼跳河时怎不想想面子。”
耿耀百口莫辩。
“爹,请罪可以,我抱着荆条行吗?光着身子背着过去,我在宁安县要出名了。”
耿母:“你以为现在不出名?连三岁孩子都知道你这个牛粪不愿意娶鲜花。”
耿耀:天雷呢?昨天杀了两个人,现在能不能再劈他一回?
再三商讨,耿耀连流氓罪都拉了出来,光着上身,穿着里衣出门都会被抓到大牢关着。
耿父耿母不懂律法,一时真被他唬住了,又让他穿好衣服。
“娘,家丑不可外扬,咱们大张旗鼓的过去,背着荆条招摇过市的过去,彦家不是更丢人吗?”
事情牵扯到彦家,耿父耿母稍显犹豫。
末了,耿父抽了一根荆条拿在手里,剩余一捆留在了院中。
清亭院中,彦遥靠在床头,面色惨白,凄苦含泪,话语中皆是想念亲娘之意。
“城中人讥笑彦家少爷配了个杀猪郎,那日纪诏年当街羞辱我,我心里有些埋怨爹不在意我,可我夜晚又梦到了娘亲,娘亲说爹是我这世上唯一亲人,是最疼我的,所做所说都是为我好。”
“这话我自是认同的,又听旁人赞爹言而有信,我便觉得嫁就嫁吧,爹定是看出耿家郎君是良人,日后不会亏待于我,谁知......”
“谁知我今日去上香,他在桃林等我,先是赠桃硬让我吃,又直勾勾的盯着儿子看,眼眸中多有爱慕轻佻,我虽不喜却也羞涩,可他随后话锋一转,就道心有所属,有个青梅竹马已经私定了终身,要让儿子做妾。”
“言语间说他身份不凡,听话音,我给他做妾,都是抬举我们家了,呜呜爹......”彦遥生无可恋,哭的泣不成声。
彦家经商半生,家财颇丰,不说宁安县,哪怕都城都有产业。
彦老爷心中自有一番傲气,只平日会因利益退让,现如今两家结亲,和彦家相差甚远的耿家竟逼得彦遥跳河,心里要说没有恼怒自是不可能。
再加上彦遥一番诬陷,彦老爷当下就起了心火:“此子难成大器,我儿这容貌身段,王侯将相都配的 ,他想娶了做妾,白日做梦,他既不愿,那就......”
退婚二字眼看就要吐口,就见伺候彦老爷的丫鬟进来传话,说耿父耿母带着儿子前来赔罪。
彦老爷理智回拢,不由的收了话,两息后道:“带他们到正堂。”
他转身欲走,彦遥忙喊:“爹?”
彦老爷:“这事稍后再说,我去见一见那耿家小子。”
彦遥差点没呕出一口鲜血,功亏一篑。
士农工商,商为下等,权贵对商人多有限制,哪怕银钱万千也不过是当官的两句话,平时生意来往都要四处送钱打点。
连所住宅子都有规格限制,此非钱财所能改变。
彦家雕梁画栋,院中鱼游鸟飞,是寻常百姓心之向往,可见过那些王公贵胄之后,彦家这些就不会再看得上眼。
彦老爷停在正堂外,负手而立,耿耀叫了声彦伯父,躬身行礼,不卑不亢超他期冀。
他不由的想到往事,当年他遭权贵折辱,恰巧家中夫人有孕,他便带着夫人上山烧香。
他求彦家翻身当权贵,求彦家人上人,原心中郁结,不想竟抽中上上签。
主持拿着签好半晌才解,看了眼彦夫人的肚子,念了声阿弥陀佛。
最后道:遇贵人,此子命格贵不可言。
那时的彦老爷虽未全信,却也是一扫郁闷心中大喜,谁料回家途中偶遇耿母产子。
原是求了上上签心情好,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曾想他撑伞站在山洞外等着时,如溪流般的紫气自东而来,直坠洞中。
下一瞬,他便听到婴孩的哭声,耿母诞下一个男婴。
时间太过凑巧,前有上上签,后有紫气东来,彦老爷心中怎能安稳。
“这就是耿耀?”彦老爷跨过门槛,虽不如以往热情,却也不曾冷脸。
他坐下后示意大家坐下说话。
耿父耿母拘谨坐下,已经愧疚到无法寒暄。
耿耀站在正中,直接赔罪道:“彦伯父当年救命之恩晚辈以往不知,现如今知道了,这份恩情已记在心中,若日后彦伯父有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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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耿耀定会全力回报。”
“退婚一事是我唐突了彦公子,皆是我的过错,还好彦公子安然无恙,若不然耿耀万死难辞其咎。”
“此次特来赔罪,是打是骂都可,耿耀自当受着。”
他拿过耿父攥着的荆条,掀开衣摆跪下,双手捧上荆条。
耿耀垂首听候发落,没看到彦老爷去端茶的手指颤了下。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道东来的紫气,此子进退有据,若有机遇......
和彦遥话中心高气傲之人并不相同。
彦遥自小乖巧懂事,彦老爷未曾想过他会浑说,此刻忍不住试探一番。
“我来问你,你可是看不上彦家小门小户,亦或是看不上我家阿遥蒲柳之姿?”
耿耀忙道:“彦伯父说笑了,彦家门楣耿家望尘莫及,彦家哥儿更是如芝如兰,只有我配不上之说。”
彦老爷:“那我再来问你,你可曾有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心上之人?”
耿耀犹豫一瞬,直言道:“不曾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暂时也无心上人。”
彦老爷:“那为何提及退婚之事?”
那些哥儿是男不是女的话,效果已经在耿家人身上验证过,无人能理解。
耿耀在自己阳痿和其他理由中,给自己脸上贴了层金:“先成家后立业,家无甘露,怎配娶娇妻。”
话落,彦老爷子哈哈大笑:“好后生。”
收了笑后又道:“你可知,我家还算有些家财,我又向来疼爱子女,出嫁的一儿一女,田产铺子我皆有陪嫁,你若娶了彦遥,日后只收租就够你逍遥的。”
“再有我前夫人原是江东王家之女,嫁过来时陪嫁颇丰,日后都会被阿遥带到夫家去。”
耿耀微微怔楞了下,彦老爷一个当爹的说这话,实在是......不恰当。
话语略显苍白,耿耀沉思片刻,道:“图谋娘子或夫郎家产的人猪狗不如,前程富贵自己奔,晚辈就算吃糠咽菜也不会贪图所娶之人的嫁妆。”
话落,耿耀升起怪异之感,他想着,今日应当会把亲事退了,现在看彦老爷面露赞叹之色,他怎么觉得又要完了。
那边彦老爷起了别的话头,和耿父聊的正热。
眼看要到时辰不早,耿耀忍不住开口道:“彦伯父,晚辈难配彦少爷,婚事是否?”
“哈哈,婚事自有我与你爹娘谈。”彦老爷道:“前些日子得了一壶好酒,今日和耿大哥喝几杯。”
说着看向耿耀,笑着道:“什么般配不般配,彦家不过是有些铜臭味,你和阿遥相见应是生了误会,他与我说,你自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人,让他做妾他觉得委屈,故而才跳了河。”
彦遥说耿耀心高看不上彦家,彦老爷子瞧着,耿耀对他甚为恭敬,更是下跪赔礼,已是难得。
耿耀:???
“我刚问你是否有心上人,你说不曾有,那哪里还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
随手点了个小厮:“你带耿家郎君去清亭院。”
长辈三人又说了旁的话,把耿耀闪到了一旁,他只能跟着小厮走。
8. 别哭
宁安县县衙内,耿武办了个公差回来,见几人耷拉着眉眼,满身不快,问道:“出了何事?”
其中一捕快道:“昨日八百里加急行至宁安县境内,马匹累死,把驿骑摔晕在地上。”
耿武:“出了事?”
那捕快道:“未曾出事,东西信件完好,四周也无异样,只是按例我们要走一趟,要是往日也就算了,只昨夜那场雨下的大,一出城就是满脚泥,无人想去。”
武平县不比宁安县,城中都多有泥土,耿武当捕头多有雨天出城的公差,泥泞对他来说已是寻常。
耿武此刻只是捕快,他虽不善言辞却也会做人,捕头分的差事不好随意换,何苦去主动提。
不妨一捕快主动道:“耿兄,我今日替你巡街,你替我出城可好?”
耿武只道:“听捕头安排,捕头同意我并无不可。”
说话的捕快是个嘴甜的,过去和捕头说了几句,再回来就言:“捕头同意了。”他笑道:“谢耿兄,下次请你喝酒。”
彦老爷走后,彦遥就移到了院中,他躺在树下的摇椅中,闭目等着前院的消息。
那里是彦老爷的地盘,彦遥平日多有打点,故而事情倒也能知道两分。
只前院和清凉亭有些距离,消息多有延迟。
秋雨端着一盘切好的梨果,好奇道:“少爷,你说这婚事是否能退成?”
言这事,彦遥心中憋闷,平日无人说话,他有事也会和秋雨多说两句,好散散心中苦闷。
“这杀猪郎来的真真不是时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彦遥:“长个傻大个,却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这话彦遥也知有些没道理,只是实在气不过,眼看彦老爷下一句就能说出退婚的话。
秋雨附和:“就是。”她嘿嘿笑道:“还好那日少爷机灵扔了他的伞,现在想想也算是出了气。”
“那日雨下至半夜,他定是淋成了落汤鸡。”
“不过是他罪有应得,少爷配他他还委屈的想退婚,实在是......”
秋雨的话戛然而止,犹如被人掐住了脖颈,彦遥不解的睁开眼,随后心脏骤停。
满树蔷薇花下,耿耀定定的站着,不知何时来的。
“耿郎君何时来的,院里的小厮竟也不知道通传一声。”
彦遥坐起身,装作无事道。
可惜耿耀未曾随他心意:“在你说我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杀猪郎时。”
彦遥:……
伪装这么些年,倒是第一次露馅,彦遥的神情一时有些无措。
“我和你们少爷说几句。”耿耀。
秋雨见她家少爷眼神躲闪,一时不知该留还是该走。
等了片刻,彦遥还是未语,她便退了下去。
彦遥为了装憔悴,唇上涂了妆粉,此刻他抿着唇,一时没了章法。
他原不是怯懦之人,只耿耀实在是高,往前一站连日光都挡得住。
一坐一站颇显居高临下。
彦遥把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想着耿耀告状后的后果,彦老爷骂他罚他倒还好,只若是看破他的内里,以后在府中行事就麻烦了些。
耿耀环顾四周,扯了个圆凳坐下,随后就盯着面前的哥儿瞧,那神色变来变去,精彩极了。
末了,哥儿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虚弱笑意。
他用帕子掩住唇齿,随风咳嗽着,断断续续道:“不知耿家郎君找我何事?那日耿家郎君退婚,彦遥一时想不开便投了河,此刻身子有些虚弱,还望见谅。”
耿耀:......人才,这心理过于强大了。
“你...正常点。”
彦遥侧眸看他,美目懵懂如晨间小鹿:“彦遥不懂耿家郎君此话何意呢。”
明明才两句对话,耿耀已经有了秀才遇见兵的无力感。
无奈道:“别装柔弱,我们聊两句。”
彦遥苦笑:“耿家郎君说笑了,若是能有个好身子,谁又想柔弱呢!彦遥身子如此,并非装柔弱。”他抬眸,眸中带水,楚楚可怜:“耿家郎君莫要诬陷于我,彦遥承受不住。”
耿耀心肝发颤,他也承受不住。
轻咳了两声,把歪的楼重新拉回来:“你扔我伞的事......”
话未说完,一只素手贴在耿耀额头,耳边是彦遥惊诧的话语:“耿家郎君怕是癔症了,彦遥何时扔过郎君的伞,我知道你心急退婚,但是也不能毁坏彦遥声誉不是?”
现如今正值夏季,额上的手指微微凉,耿耀有些发傻,身体下意识的绷直,瞧着活像是被人调戏了一般。
彦遥不曾想他反应如此大,美目调皮的眨了眨,又加了把火道:“彦遥识文断字,最是知书达理,断然做不出这么无礼之事呢!”
肤白:对得上。
貌美:对得上。
娇软:对得上。
这含情的眸子一眨,勾人的嗓音一撒娇,真TM的要命。
除了不是妹纸,其他的和耿耀的理想型撞了个死死的。
“你......”
艰难的话还未说出口 ,就听彦遥轻声笑道:“耿家郎君,你耳朵红了呢!”
耿耀:......
“今日天气是有些热,彦遥给你扇一扇可好?”彦遥收回手,拿起一旁的扇子,对着耿耀扇了扇:“可好些了?”
耿耀:......不带这么玩的。
“你,正常点,我不是来找事的,主要是和你聊聊婚事。”
彦遥害羞状,脸上染上绯红,耿耀心里夸了句牛逼。
“婚事自有爹爹做主,彦遥自幼通读哥儿戒,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万不敢对自己的婚事多有想法。”
耿耀盯着他沉默了半晌,道:“那算了,我走了。”
认输了,这人他搞不定,之前看走眼了。
耿耀站起身要走,彦遥忙道:“彦遥虽不敢多有念头,却可以听听耿家郎君对婚事的看法。”
心里暗道了声,此人耐心一般,太过缠绕会让他不喜,日后再打交道逗他两句尚可,不可无休止。
耿耀屁股已经离了圆凳,闻言又坐了下去:“能正常说话吗?”
彦遥眼眸微转,把扇子递向他:“可是可,就是天气有些热呢!”
耿耀认命的接过扇子,边扇边道:“我说退婚你心里发恼,扔了我伞这事没什么。”
彦遥委屈道:“虽说我不知耿家郎君为何认定是我扔了你的伞,不过若是这样会让你心里好受些,那我便认下吧!”
“多谢耿家郎君大气,下次彦遥定不扔了。”
耿耀自动忽视他前面的话:“没事,扔就扔,不是大事,在桃林的时候我说退婚你一口同意,回来就又是跳河,又是诬陷我,这事是不是做的不地道?”
此话彦遥是真的不解了:“我何时诬陷你了?”
“彦伯父说,你说我有青梅竹马,要纳你为妾。”耿耀话中带了些少年得意,这次怕是不能抵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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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在现代,耿耀定是要拉监控自证,背后骂他扔他伞就算了,被捉到不认,还说他癔症。
彦遥怔楞了一瞬,他爹以往凡事留在心里,原也不是这种学舌的鹦鹉,所以彦遥才敢编排。
这次怎么......
“我爹娘差点没把我扒光,背着荆条来负荆请罪。”说起这事,耿耀后槽牙发痒。
挨打他受着,光着上半身从街上走过,这事超出他的底线。
“这话我爹娘都听到了,你若还不认,我们去彦伯父面前辨一辩,看看是不是我癔症了。”
彦遥抿着唇不言语,眸中似死水一片,耿耀意外了下,不知这是不是他另一套把戏。
猛不防,美目落下清泪,彦遥移动腿脚,重新半躺在摇椅,他用帕子盖住了脸,片刻后,帕子上湿了一片。
耿耀一时无措:“你,哭了?”
不至于吧?他这个受害人很凶吗?
刚才娇柔的撒娇不在,彦遥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夹杂了黄连般的凄苦。
“我扔了你的伞,在我爹面前诬陷你,我就是如此人,那又如何?你既已经决定退婚,那应当庆幸,我这等阴毒之人不曾嫁入你们耿家。”
“你爹娘疼你爱你,你都退不了婚,凭何把退婚的事丢给我。”
“我两岁丧母,三岁继母进门,我爹那人只爱生意不顾子女,我若能退婚,我哪里会愿意嫁你这个杀猪郎。”
“我已日日劝自己认命,你这人一无权,二无财,又一脸凶相,我都不嫌弃你是杀猪的,你还瞧不上我。”
“我跳了河,说你心有所属,瞧不上彦家,让我做妾,我爹自来爱面子,定是会退婚,日后我再寻个时机,帮你澄清,说现在种种都是我多心的误会,自是不耽误你娶妻。”
“我爹同意退婚的话已然说了一半,可偏偏丫鬟来传,说你上门赔罪,你既已经来了清亭院,想来我爹已不信我的话语,这次退婚就此打住,我刚才说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有哪里不对?”
“你们都只顾自己,何人顾过我。”哽咽的话破碎发颤,那遮面的帕子已经湿了大半。
彦遥一生亲情缘浅,现如今只彦老爷一个亲人。
他知彦老爷对他无多少疼爱,但是也没想到竟是如此不留情面。
他爹不是蠢笨之人,定会提前发现不对,可还是把这话说与耿耀听,一点都不曾顾忌他今后处境。
耿耀断定他是信口雌黄,心肠歹毒的人,日后若是成了婚,他又如何收拢夫君心思。
他哭的无声,只有数不清的泪留下,微风吹来,树冠晃动,绿叶飘然落在白衣上。
耿耀喉咙有些发堵,他弃了凳子,单膝跪地,轻声道:“抱歉,这事是我考虑不周,我没想到你......”
“那日约你出来不是有意为难,只是想看看你对婚事的态度,不曾想为难了你。”
“对不起,我的错,你若是有气再骂骂我。”
“彦少爷。”耿耀说:“别哭了。”
刚才彦遥装模作样的让他待不下去,现在反而觉得还是刚才生动的好。
耿耀没干过哄人的活,说了几句也没了话,又重新坐回到凳子上。
彦遥哭了会,心中的郁结散去了大半,难受是真难受 ,想开也是真想开,要不然这日子还怎么过。
四周安静,彦遥便以为耿耀已经不耐烦的走了,就想眯眼睡一会。
不妨身侧传来声音:“给你变个戏法,瞧不瞧?”
9. 戏法
彦遥拉下帕子,坐起身:“什么戏法?”
耿耀视线在他发红的眼上扫过,语带笑意道:“闭上眼。”
彦遥迟疑了会,闭上眼,听到耿耀脚步离去的动静。
过了片刻有人重新坐了回来:“好了。”
彦遥睁开眼,耿耀伸开双手,竖起来展示了一遍:“什么都没有,要不要检查一遍?”
彦遥瞪着他不说话。
耿耀:......也是个脾气大的主。
“看......”宽大的手掌突兀的拍了下,发出砰的一声响,随后那手中便生出一朵浅紫色的八仙花。
彦遥美目水光还在,使得这份惊喜更是耀眼。
“一个小戏法,在你院子摘的花。”耿耀去寻他的眼睛,道:“不哭了?”
彦遥接过他手中的花,闻了闻后又送到耿耀鼻下:“好闻吗?”
他手向上伸着,月色宽袖往下滑落,露出一截白皙手臂,耿耀:“好闻。”
彦遥又拿到面前闻着,笑道:“我观你脾气性子不错,我露了本性也不曾嫌弃与我,不若我们真的成婚了如何?”
“日后你杀猪我给你擦汗,你卖肉我帮你收钱。”
斜阳穿过枝叶,在地上留下斑驳痕迹,耿耀后退半步:“别闹。”
他避如蛇蝎让彦遥有些发恼,八仙花扔他身上,道:“不知好歹。”
花从胸膛滑落,耿耀伸手接住。
“若是彦伯父最终同意退婚,可会伤到你?”
彦遥少见的洒脱:“彦遥一哥儿,婚前在彦家的院子,婚后在夫家的院子,一生都难出这一方天地,伤到不伤到又有什么区别,无人在意的事。”
日光落入他眼中,似琥珀夺目,耿耀静了片刻:“若有可能,嫁个喜欢你的,你也喜欢的,莫要太过委屈自己。”
彦遥逗他:“嫁不了呢?”
耿耀:“那就…想开点,好好疼爱自己。”
他站起身后退了一步,拱手行礼道:“耿耀之过,无法遵循婚事求娶彦少爷,还望彦少爷见谅,退婚之事我回去劝说父母,过两日再登门拜访彦伯父。”
彦遥点点头:“好,你若是能退婚,那自然是好的。”玩笑道:“我可不想真的陪你在案头卖猪肉。”
耿耀心里松了口气,这次应当是说好了吧?已经谈的如此清晰了。
“哈哈,不知他们聊的如何了。”彦老爷的大笑从院外传来。
耿耀一转头就见彦遥已经站了起来,又恢复成柔弱模样。
彦老爷带着耿父耿母进了院子,见两人站在一处,道:“误会可解开了?”
彦遥眼眸躲闪似娇羞,双颊染上绯红:“是阿遥心思太过敏感,误会了耿家哥哥,刚才已给耿家哥哥赔了不是,还好耿家哥哥脾气好,不曾与我计较。”
耿家哥哥:......瘆得慌。
彦老爷哈哈大笑:“那就好,来见过你耿伯父耿伯母。”
彦遥忙上前:“阿遥见过耿伯父耿伯母。”
彦老爷:“日后进了耿家,可要好好侍奉公婆。”
彦遥害羞,轻声道:“爹,阿遥知道的。”
彦老爷又对着耿父耿母夸了一通彦遥,说他这个儿子最是柔和软糯,脾气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好。
耿母听的连连点头。
耿耀嘴角抽了抽,一转头对上彦遥威胁的目光。
不过......
彦遥身形清瘦,唇色发白,耿耀回想他刚才的哭诉,竟也有些心疼他。
无母无兄弟姐妹,若是彦老爷不是真心疼爱他,那他确实有些孤单,多为自己算计一番也算不上错。
连本性都要压制装乖巧,实在是让人......不忍,想多宽容他几分,对他好几分。
耿母是个实在人,见今日机会好,她推心置腹道:“今日阿遥和彦大哥都在这,有些话我就提前说了。”
“耿家只有那一个院子,一家人住着,这俩孩子日后成了婚,阿遥要是想和我们住在一处,我们自然是高兴的。”
“若是想和老二住在别处,我们也是高兴的,只逢年过节回家吃个团圆饭就好。”
“我和他爹身子还硬朗,买卖做着能挣银钱,暂时还不需要儿子伺候照顾,他们奔自己的日子就行。”
“你爹说的嫁妆之事,我想着口头说你们不放心,日后成婚前让老二写一纸切结书,我耿家定不会起贪图嫁妆钱财之事。”
“再一个就是,老二日后出息如何还不得知,我这个当娘的旁的不敢保证,只一点,日后无论是杀猪,还是另奔前途,他都不准纳妾,惠娘当时嫁给老大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和她说的。”
彦老爷连连称赞耿母是个良善慈祥人,又说彦遥怎可别门另住,定是要伺候公婆的。
三个长辈又陷入互相推辞拉扯中。
耿耀听的有些无奈,猛不防彦遥朝他挪来,轻声道:“耿哥哥,阿遥此生非你不嫁。”
耿耀吓的一激灵:“你说什么?”
他们刚才不是谈拢了吗?这才过了多久就变卦?还有没有一点诚信。
彦遥双眸含情,一字一句道:“阿遥说,阿遥此生非君不嫁。”
“别闹。”
“没闹哦。”
“哈哈,你们说什么呢?”彦老爷问道。
彦遥垂眸道:“儿子想过几日去建善寺上香,问耿家哥哥近日做何事。”
年少情爱让人发笑,不等耿耀说话,耿母就连连道:“刚好老二最近都无事,你若是不嫌弃,就让他陪你一起去。”
彦遥面颊染上绯红:“有耿哥哥陪着自然是好,阿遥怎会嫌弃。”
耿耀:???不是,他有点懵。
“娘,家里肉摊上少不了我。”
耿母暗瞪了他一眼,笑的乐呵道:“哪里的话,家里这么多人,我和你嫂子顾得过来,你爹这几日不出城了,家里人手足够。”
耿父:“对对,我这几日都没活计,不出城了。”
耿母:“你就好好陪着阿遥去上香吧!”
彦遥低头害羞状。
耿耀:......真的没人在乎他吗?
官道由石块石条铺成,耿武和另两个捕快出了城,到了昨夜驿骑晕厥之地,三人先把官道近处查了查。
“驿站速度可真够快的,我们接到消息就来了,这马匹居然已经拉走了。”
“要不说我们是苦差事,人家架着驴车过来把马拉走,仵作查后没问题,转手一卖分分银钱,我们这倒好,走着来,湿脚泥地的转悠,到了连句夸奖都听不到。”
此时他们鞋底只沾了些许的湿泥,其中一个捕快望向一侧山坡:“要上去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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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雨大,怕是浇湿了三四寸。
“来都来了,上去看看吧!”
三人握着刀上了山坡,耿武主动选了个泥土湿黏的地方。
“这真是,粘脚的,拔起来都费劲。”捕快抱怨着,用刀鞘拨着两侧的草丛。
还好今日是个艳阳日,草上没了水珠,若不然衣服都要湿个大半。
耿武道:“今日辛苦了,回城我请客喝酒。”
话落,又想起他已不是捕头,但见那两人哈哈笑着说好,也就又随着说了两句。
刀尖挑开杂草,底下的泥土与旁边齐平,颜色稍有差别,土质反而更紧密了些。
耿武用刀插入挑了下,果然如他所想,上面被人用石头砸过一遍,底下的土质却是松散的。
他刚想回头叫那两人过来,脑中一闪而过耿耀的身影,昨日耿耀一早出了城,今早他出门的时候都没回。
虽觉不可能,却还是道:“这边没什么,你们可以去下面坐着休息,我再去看看别处。”
又道:“刚巧那边是片桃林,若是没有主,我等下摘几个桃子过来。”
从这里走过去都是泥路,另外两个人直道好。
边把刀收入鞘中,边笑道:“还是你尽职,我们就下去偷偷懒,泥土甩不掉,脚上跟戴了镣铐一般。”
为怕那两人生疑,耿武目光如炬,脚上的步子却不慢,走动中带动泥土飞溅。
走到桃林都未发现异样,原是松了口气,余光看到一抹油黄,忙大步走了过去。
蹲下身,犹如被人当头一棒,农家的油纸伞图便宜,不挑花色和图案,大多都是油黄色。
可刚刚巧,昨日他二弟耿耀出门时,就打了这么一把油纸伞。
“耿武,你干什么呢?可是发现了什么?”
耿武喊道:“没有,解手呢!”
那边哈哈大笑:“那你摘桃子的时候记得洗手。”
快速的把油纸伞埋好,耿武洗手后摘了几个桃子,回到山坡道:“回城吧!”
三个人一起回到官道,各自跺了跺脚。
“洗鞋的时候我老娘又要絮叨了。”
“哈哈,娶个娘子或夫郎,成婚后别说干净的鞋子,天天都不想从被窝里出来。”
三个人说着浑话走了一段,耿武装作无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猛的停住脚。
“怎么?”
“我娘子给我绣的荷包不见了,估计是刚才落下了。”
“回头再让你娘子给你绣一个。”
“不一样,这是成婚当日她送我的,要是丢了她怕是饶不了我。”耿武面露着急:“你们先走,我回去找一眼,等下跑着追你们,不影响回城一起喝酒。”
“行,那我们走慢点。”
耿武手握着刀往回跑。
再次回到湿地处,耿武抽出刀,狠狠朝下插去,一路顺畅,只有些许碎石混杂在里面。
当快插到刀柄处,耿武终于察觉手感不对,猛的抽出刀。
明晃晃的刀反射出冷光,刀尖一抹红,很?浅,却能瞧出是血。
抽离时的泥土把刀的血清了大半,只残留了这一点。
耿武心下一沉,快速的踩了下,把杂草又往这边拨了拨。
他掏出怀中的荷包在地上蹭了些湿泥,这才下了山坡去追那两个捕快。
10. 谋算
清亭院的来客已经离去。
彦遥抬手遮住那光,褶皱衣衫随着发丝被风吹起,他唤来秋雨,把捡起的八仙花递给她:“放水中养着吧!”
院中水缸里种着荷花,秋雨从正中间拨开,把八仙花放了进去。
前院的人来回消息,彦遥半躺在摇椅上静静听着,等人走后,秋雨问道:“少爷,那杀猪郎没打你吧?”
彦遥:“不要一口一个杀猪郎,他是你日后姑爷,叫他耿家郎君。”
耿耀出了彦家都没确定,彦遥最后是说笑呢,还是说笑呢!
不是对他无意,也同意了退婚,他娘说了一番话,就非他不嫁了?
这是想嫁他,还是想嫁他娘?
耿母今日是第一次见彦遥,极其喜欢,此刻句句不离彦遥,说他知书达理,脾气柔软好相处。
耿耀:“娘,说不定是装的呢!看人别看表面。”
话落,耿耀就得到了两声:“混账。”
耿耀:......有苦难言。
他们一家子老实人,遇到了千年的狐狸。
清亭院位置偏僻,深夜有一道人影翻墙而过,凭着估摸的路线来到窗边。
这半日,耿耀脑中翻来覆去都是那句非他不嫁的话。
彦遥不常出门,有桃林的事在前,约也不甚好,无奈翻墙而来。
白日他观察过,清亭院没几个小厮,进来不难。
若彦遥真和表面装的那般柔弱怯羞,耿耀不会起这个念头。
今日一相处,这人也是个胆子大的,翻个墙而已,吓不到那哥儿。
只是还不等他敲窗,就听屋内人问:“少爷,你真的要嫁给耿家郎君啊?”
彦遥拆了头发,他侧身剪着烛光,修长的身影在窗上晃动。
无外人在,语气清冷如月光:“嗯。”
“啊,为何?少爷你明明今日还想退婚的,怎见了耿郎君一次就要嫁他了?”
耿耀:这丫鬟真是他今日的代言人。
彦遥缓缓道:“嫁人一事,一看人,二看家,三看婆母。”
见秋雨不是很懂,又细一些解释道:“一看人,是看未来夫君如何,二看家,是看家中条件好坏,三看婆母,是看婆母是否是磋磨儿媳儿夫郎之人。”
彦遥:“耿耀此人虽有眼无珠,但为人还算不错,这一条勉强算过去。”
秋雨:“少爷,为何说耿家郎君有眼无珠?”
彦遥语带气闷:“若是有眼光,怎会主动找我退婚。”
有眼无珠的耿耀:......
秋雨重重点头:“少爷你说的对,那第二条看家呢?耿家无权无势银钱少,连房子都还欠着建善寺的钱呢!这一条再勉强都过不去。”
彦遥笑容恬淡,道:“非也,这一条,也算是勉强过得去。”
窗外的耿耀眉头微挑,没了敲窗的心思,靠在树身,听屋内的人分析。
怎么,他耿家还有他不知道的地方?难道他爹娘还有什么大人物的关系?
彦遥放下剪刀,坐下后指尖沾了茶水,他垂眸不知道想着什么。
片刻后,在桌上画了一道:“大景府州两百有余,县城快要上千,武平县到宁安县相隔几千里,现如今灾害饥荒,流寇四起,连寻日里老实本分的良苦百姓都在易子而食。”
“而耿家一行七人,千里遥远的走回来,五岁小孩都没吃什么苦头,脸上依旧圆润,更是护住了回宁安县安身立命的银子,不是靠个子高大就能行的。”
“权势富贵固然是好,但第二条也不仅仅是看这些,兄弟和睦无相争,一家无累赘无搅乱蠢货,也是不错。”
“再加上我爹爱面子,陪嫁都有定数,我自己有了银钱,只要婆家不是那邪恶之人,我日子总是过的不差的,故而第二条也能得我一个不错。”
秋雨知少爷不在乎这些虚礼,换了茶水后也坐了下来,撑着下巴,思索道:“婆母是后院之主,若是个拎不清的,喜欢摆架子立规矩,少爷日子也不好过,想着,竟比前面两条还重要。”
她问:“少爷,前面两条你今日之前都已看清,也想了退婚,现如今改了主意,是因为耿母吗?”
彦遥沉默半晌,缓缓而笑:“嗯,我喜欢耿伯母,我们虽是初次相见,她却赤诚以待,不需要我提及,就为我考虑了一切。”
星繁叶茂,耿耀伸手接住一片落叶,听到屋内人轻声问:“秋雨,若是我母亲还在,是否也会如此为我思虑。”
他说:“今日耿伯母说了这些话,爹连连拒绝,说嫁了人理应立规矩,我看的出,他是真心的。”
“若是我母亲,她许是也会说这些话,但应当是心里高兴,放心我日后的日子,面上仅仅客套两句。”
耿耀是个修仙者,也是个寻常人,任务时他杀人鲜血溅于两眸,面冷如罗刹。
交了任务,他就是街上一路人,会看情侣吵架的热闹,会因孩子哭闹而烦躁,会因医院痛哭而难受。
彦遥如美好易碎琉璃,耿耀虽见过他顽皮一面,此刻却也不由的心有涟漪,原谅了他的诋毁算计。
世间多难处,无人护着,彦遥理应如此,皆是为了自保,并未做大奸大恶之事。
感叹还未散去,就听屋内彦遥话锋一转,问:“你是不是有个表哥在镖局?”
秋雨:“是啊!”
彦遥:“出城那日,你让你表哥找几个人扮土匪。到时候劫持了我,推搡中我会歪到脚,再让他们假装不敌耿耀,四散而逃,顺带着把马车带走。”
秋雨双眸睁大:“少爷,你想如何?”
彦遥端着茶水,抬眸淡淡道:“耿耀救了我定会背我回城,碍于毁我名声的事,他只能娶我。”
秋雨:“那耿家郎君要是害怕我表哥他们,不救少爷呢?”
彦遥:“若他连你表哥他们都害怕,弃我于不顾,这人也不用嫁了。”
偷听的耿耀:......艹。
他都多久没说过脏话了,现如今被彦遥生生逼了出来。
那扇窗没有被敲响,伴随着秋雨的那句叹息:少爷你若是男子就好了。耿耀翻墙而去。
门口的馄饨摊还未收,耿耀坐下后要了碗馄饨,心里有些百味杂谈。
人一哥儿,身体清瘦柔弱,父亲对他还有救命之恩,耿耀连句重话都不敢说,说哭了还要哄。
但遇见这么个人,真的是心有憋屈。
“离家几步远,不回家吃饭在这里吃馄饨?”耿武下值回来,卸下刀放在桌上,也问摊主要了碗馄饨。
耿耀道:“心烦,回家娘又唠叨。”
耿武:“还因为退婚的事?”
“嗯,原本爹娘就对这桩婚事满意,今天见了彦家那哥儿,一路上夸个不停,恨不得明天就娶回来。”耿耀:“喝酒了?”
“嗯,今日出城办差,回来和人喝了几杯。”此处不是说话地,耿武压下了那些询问。
笑道:“以前没婚事,日日说想娶媳妇,现如今定了个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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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郎,又偏偏折腾着退婚。”
“我在县里也帮你打听过,那哥儿可没的说,谁见谁说好。”
耿耀张了张口,半晌又埋头吃馄饨。
哎,感叹自己命苦的同时,又赞了声彦遥牛逼。
那哥儿两幅面孔,还一肚子花花肠子。
不过也有好处,到出城那日自己见人就跑,打都不打,彦遥自然不想嫁他。
彦遥今日略施小计就能让彦老爷起退婚心思,这事还是交给他保险。
耿耀摸了摸鼻子,他原本想的是多往彦家跑几天,去说通彦老爷退婚,再不行他就跑边关去。
和人家彦遥一比,这实在是不够看。
“一言难尽。”耿耀道。
这事耿武帮不上忙,也并不多说。
是夜,耿耀睡的昏沉,就听两声房门响。
很轻,似鸟儿啄了门环。
拉开门,酒气还未消散的耿武走了进来,不等耿耀问,就低声道:“你昨夜在桃林那处做了什么?”
耿耀昨夜挖了一夜的坑,原以为埋的够深,可以等风头过去再去处理尸体,不曾想这么快就露馅了。
心中涌起一阵后怕:“杀了两个黑齿人。”
耿武惊愕:“黑齿人?”
两人坐下,耿耀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耿武听后也没说耿耀冒失,只道:“别让爹娘知道。”
耿耀点头:“我知道。”
他们原本在武平县的日子不错,当时黑齿族虽有撩拨,却也没怎么打过,后来日渐混乱,耿夫耿母就想着带他们回宁安县。
一方面是怕被波及到,另一方面也是怕耿耀头昏脑一热去当了兵,上了战场。
那时耿耀受天道限制还无法杀生,可却偏偏喜欢往外跑,一回来就喊这疼那疼的,脸色苍白浑身直打颤,耿母是真怕他犯浑。
好不容易回来了,若是再和这些打打杀杀搅合在一起,耿父耿母怕是要睡不着了。
“那个假的八百里加急写的什么?”
耿耀:“还没看。”
他昨夜刨了一夜的坑,一回来被耿父追着打了一顿,跑了两次彦家,回来就困的睁不开眼了。
他从怀里掏出那一纸朱漆封着的信。
拆开后眉头紧皱,随后递给耿武。
上面写,江东流民被一个叫刘胜的人收拢,聚众十万,揭竿而起自称胜王。
桌上一盏烛火晃动,拉长两人身影,耿武问:“你确定没放错?”
耿耀:“没放错。”
两人不过沧海一簇,全局如何不得窥见,耿耀把纸张放在烛光上,看着那字一点点烧尽。
“哥,宁安县的太平日子还能过多久?”
“不知,这里靠近国都,就算......应当也不会有事的。”
武平县太过偏远,在上位者眼中是穷乡贱民,失守了也就失守了,宁安县离国都就隔了封落府,那些皇权富贵不会不保。
推开窗,灰烬洒在窗外。
尸体埋得深,可总归让人放心不下,最好的法子是和这张纸一样,烧为灰烬,只是他们住在城内,一时不好处理。
“还好你埋得深,等过些时候风声过了再说。”耿武道。
耿耀:“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县衙这边还好,黑齿人那边不知道是什么路数,任务失败应该会来探查一番。
就算挖到尸体也不一定能查到耿耀,若是他们去处理尸体,反而有可能会撞到枪口上。
11. 找茬
驿骑马不停蹄飞奔至国都,把八百里加急交上去后直直往后栽去,此时夜已深,帝王宫门早已落锁。
今夜守职的内阁大臣是王世安,年过半百,已在狭窄的榻上小歇着。
听到动静忙起身揉了揉模糊的双眼,拆开后大惊,在原地来回踱步不知如何处理。
他在内阁排在最末,不过是被拉来内阁充数的,往来大事轮不得他做主,最擅长之事不外乎是明哲保身。
内阁纷争不断,叫一人怕是得罪另一人,思索片刻,派人把内阁另五人全都叫了来。
深夜如此张扬,定是有了急事,另几人为公为私都疾奔而来。
一番推拒商讨后,内阁首辅书写急变文书,从长胜门的门缝中塞入,守门太监急忙奔向仙寿殿。
两炷香的功夫,宫门从里打开:“各位大人,陛下召见。”
延平帝今年六十又二,身披黄色道袍,一头白发披散,盘腿坐在飘烟渺渺的丹炉前,双手合十,双眸紧闭。
“皇上,西北吴思鲁送来八百里加急,言黑齿族汗塔儿已收拢十三部落,又联合柔族,布南族,宣称二十万大军,打算今年秋,进攻我大景。”
黑齿族于去年冬屠了武平县,之后便是大景与黑齿族的合谈,最后结果两大欢喜,黑齿族对大景俯首纳贡称臣。
只是黑齿族不毛之地,无甚好东西,千里迢迢赶了一百只羊过来(说路上跑了十只,实际交由礼部只有九十只),然后,黑齿族不以为耻,反而列了几张回礼名单不说,并向大景求娶公主。
现如今价值上百万两白银的岁币已然准备好,和亲的公主也已定下,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回黑齿。
“吴思鲁还让皇上拿下纳贡而来的布折,此乃汗塔儿亲子,又让皇上准备粮草,又说现如今西北只有十万将士,万不能再调兵五万去剿流寇,望皇上去了这条调令。”
一人气道:“这吴思鲁懂得什么,还说流寇皆是流民,不成气候,不会坐大,现如今边塞才是重中之重。”
“他懂个什么,不知如今江东流寇已成气候,那个叫什么刘胜的,已带着人四处挑衅,还嚷嚷着要称王。”
内阁六个人,吵的犹如六百只鸭子,现在并未开战,若回礼与公主明日不出发,则是大景言而无信。
若出发,吴思鲁消息要为真,这相当于送银钱给别人打自己。
至于公主性命,几人皆未提起,仿佛那是一件不值当的小事,毕竟,当今延平帝女儿不少。
但无论如何,大景都要斟酌再斟酌,万不可激起黑齿族怒意。
“吴思鲁次人虽狡勇,此话却不可信,他五子战死三,皆是死在黑齿人手上,他盼不得大景发兵直接灭了黑齿族,当日和谈时,他就已经闹着要回京面见圣上。”
“黑齿族当年被我大景齐王打的快要灭族,又哪里来的二十万大军,不外乎是谎报敌军数量,以求谋战功。”
“这些年黑齿族虽有崛起之势,但臣以为不足为虑,武平县遭践踏,不过也是因我边军主力未动。”
延平帝原是闭目听着,听到齐王二字,方才睁开眼,只里面一片浑浊似难以视物,片刻后,又再次闭上。
内阁众人又争论片刻,内阁首辅折中道:“皇上,不若让公主称病,静候两月,若是两月后黑齿族那边安然无恙,再让布折领公主和岁币回去。”
“刚好趁此时机,再派人探查一二,看看到底是黑齿族言而无信,还是吴思鲁有了异心,不舍得调兵五万去灭流寇,故而想出的违抗皇命的法子。”
“再言之,西北军都是精锐,如他所说流寇不成气候,他带兵过去,三两下灭了流寇换圣上心安,岂不是尽忠,就算黑齿族不老实,留守的五万也能撑上几月,只要吴思鲁不拖延,剿灭流寇后立马带兵往回赶,照旧能挡住外敌。”
其他几人连连称是:“此乃两全其美之法。”
一人又道:“那布折暴躁无礼,恐在国都生事端。”
内阁首辅道:“那就需礼部多加周旋了。”
礼部尚书未入内阁,此刻不在,把事推了过去,其他内阁人员并无异议。
这事做好是应当,一个弄不好就是罪人,六人谁都不想拍板订话,故而静立着等延平帝示下,延平帝道:“可。”
众人道:“圣上英明。”
国都风云争论与宁安县的耿耀无关,他依旧剔骨卖肉,等着出城那日当个怂货。
只是还不等他琢磨明白,肉摊上就来了一群矜贵之人。
有摇着扇子的浪荡儿,也有文质彬彬的公子哥,更有一看就头脑简单的二世祖。
总而言之,都是富贵家出身,不是寻常百姓之子。
“喂,你个卖肉的。”
耿耀手拿一把砍骨刀,砰的一声把猪大骨砍断,闻言抬头看了眼,随后依旧挥刀砍肉。
“喂,跟你说话呢,杀猪郎。”头脑简单的二世祖嚷嚷着,只那身子是后退的状态,像是只要耿耀一发凶,他就能转头就跑。
把几块猪骨给人装到篮子里,耿耀顺手拿起一把薄些的剔骨刀:“买肉?”
二世祖把扇子收拢点在掌心,轻咳了两声:“对,小爷过来就是买肉的,既然你这摊位上能帮忙砍骨,那我要这个,帮我砍成指节这么长。”
他选的骨头有小臂粗,指节长度约一寸左右,这明摆着是为难人。
耿耀盯着人不言语,只指尖点在刀身,瞧着有些煞气。
二世祖今日是故意来挑事的,朝旁边呸了声:“你不过就一杀猪郎,每日赚的银钱还不够彦弟一日三餐,就这穷酸样还敢肖想彦弟,哪里来的胆子。”
“和彦弟订过婚你不偷着乐,还逼的彦弟跳河,你,你,你实在是无耻至极。”
彦遥今日一早就接了纪诏年的帖子,邀他去珍宝阁,彦遥想看看他又想如何折腾,也就出门赴了约。
此刻坐在纪诏年的马车里,推开车窗,目之所及是耿耀的肉铺,彦遥突然有些烦躁,对纪诏年的折腾有些恼了。
“你又要如何?”
纪诏年想奚落彦遥,今日特地用了府中最大的马车,外架两匹马,坐四人都绰绰有余,他故而又叫了另外两个哥儿。
车窗开着,落下一层纱,朦胧看到外面的景象,声音却听的很是清楚。
“知道今日有好戏,邀你一起来听一听,彦弟,这叫的可真亲热。”纪诏年就看不惯彦遥狐媚子样:“怕是你未来夫君,已认定你是水性杨花之人。”
彦遥心头微紧。
现如今他若下去不过是平添笑料,只希望那柳玉成莫要再说旁的。
和耿耀有婚约是其一,第二则是,他心中似是不想让耿耀认为他是水性杨花之人。
至于为何,彦遥想,或许是因为那日一朵八仙花,他说:莫要委屈了自己。
“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有福不知,罪孽深重。”
“可恨老天为何如此薄待彦弟,我愿花千金买他一笑,岂料凭白和你有了婚事,而你,又是如此腌脏之人。”
耿耀:......这二傻子有毛病。
原是想反驳两句,只二世祖柳玉成越说越起劲,已经快要怒视苍天不长眼,其他跟着的人也七嘴八舌的附和着。
“得加钱。”
恨不得剑指九霄的柳玉成愣了下:“什么?”
耿耀把他刚才指的大骨拿到面前:“可以按照你说的砍,得加钱。”
光溜溜的大骨比木棍更坚硬,力气大可砍断,可若是按照一寸长来砍,那就不是力气大可以比拟的。
柳玉成等人哈哈大笑,指着耿耀,似是瞧着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其中一个道:“哈哈,你若是真的能砍的一寸分毫不差,百两十金都给的。”
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耿耀盯着说话的人:“你确定?百两十金?是一百两白银外加十金?还是百两银子或者十两金?”
人人为了银钱奔波,为了银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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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反目,父子成仇,原就是家中做生意的公子哥,见耿耀如此大咧咧的见钱眼开,不由的露出鄙夷。
柳玉成作目高一等状:“你若做到,一百两白银外加十金又如何,你若做不到,便要自残形愧的退婚,如何?”
纪诏年如今还有些孩子心性,彦遥是他不喜的人,他趴在马车窗口往外瞧着,幸灾乐祸的话说个不停。
彦遥现如今没心情和他打嘴仗。
柳玉成的话隔着人群传入耳中,彦遥垂了眉眼,一时有些无力。
如此好的机会,想必那个日夜盼着退婚的人不会错过。
柳玉成等人挑的事,如今街上看热闹的人不少,无论是否有砍骨一寸的本事,只要稍稍偏斜两分,这场婚事也就作罢了。
这事耿耀无错,哪怕到彦老爷面前,也只会感叹一句少年心性。
彦遥是个哥儿,故而一出生就注定,这一生便如那菟丝花,需要依附着夫君。
虽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想到退婚,他一时心中觉得空落落,未来婚事如十里浓雾,他不知往何处寻才能过的安生些。
一群不知肉价几何的人围着,想买肉的农家人挤不进来,今日的肉怕是要剩下了。
耿耀刚才握着刀想挣那一百两,现如今却把刀扔在桌上,刀尖直直陷入木头中。
柳玉成见状笑道:“哈哈,可是知难而退了?连刀都拿不稳了。”
“想来也是,这场婚事是你们祖坟冒青烟,怕是宁愿吃屎都不舍得退婚。”
“我一百两白银十两黄金随时都可以回家取,你倒是砍骨啊!”
耿母和惠娘原是在屋里缝补衣服,此时终是听到了些动静,忙抱着厚哥儿出来。
“鲜花插在牛粪上,你也配娶彦弟,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对方绸缎绫罗,自家儿子一身粗衣,赤裸裸的受着嘲笑,耿母气的浑身颤抖,猛然红了眼。
心中第一次起了要不就退婚的念头,她的儿子纵有千百般错过,可在当母亲的心中,那也是千好万好的。
做错了事该受罚,可这婚事也不是他们不要脸求来的,他儿无错。
耿母刚想上前理论,耿耀就一把拉住她,低声道:“娘,我能处理。”
随后看向肉摊前的众人:“砍骨一寸对我来说不难,一百两白银十两黄金对我来说也绝非小数,你若是换别的赌注,我定是要和你赌。”
“可彦少爷不行,他与我来说,与你来说,并不是一个赌注,彦少爷暂时是我未婚夫,应当也是你爱慕之人,我们对他应当有最起码的尊重,怎可把他化为赌物。”
彦遥是人,不是赌桌上的物件。
耿耀是想退婚,但也不想用这种方式。
今日若是两人赌了,对彦遥来说就是难以言说的屈辱。
四周有片刻的寂静,柳玉成张口无声,一时脸色有些发紧,他想说自己并未曾把彦遥化为赌物,可这杀猪郎实在太过狡猾,他竟找不到突口辩解。
彦遥原已没了兴趣,此刻似有轻锤砸在心尖,他隔着那一个个头顶,视线落在了那个寸头上。
耿耀比柳玉成高了一头有余,故而望过去并不艰难。
纪诏年撇撇嘴,有些不甚高兴:“看不出来,这杀猪郎竟也会花言巧语,砍骨一寸谁人能做到?做不到不认输,就说些动人心的话,实在是狡诈。”
“你喜欢彦少爷?”耿耀淡定问道。
柳玉成脸青了红,红了青,如不肯认输的孩童一般,道:“干你何事。”
耿耀没忍住笑了下:“不干我事,那你来我这里找事?”
原是想加一句彦遥现如今还是他未婚夫,念及彦遥名声和退婚的事,就又咽了下去。
柳玉成瞧着就是头脑简单的人,耿耀打量了他片刻,问道:“你喜欢彦少爷什么?”
柳玉成目露震惊:“你怎能问出这样的话,彦弟容颜倾城,才华横溢,见过他的人谁会不喜欢他?”
12. 念词
耿耀收回那抹打量:“彦家对我有恩,无论我与彦少爷如何,都希望他嫁得良人,而你,我瞧着并不在此列。”
“你,凭何如此说?我家良田铺子数不胜数,姐夫又是在国都为官,我若都配不上彦弟,你这个杀猪郎岂不是要惭愧死。”柳玉成怒道。
耿耀:“如你所说,彦少爷容貌不俗,是人无论男女,遇到好看的人或物,皆是会停下来看两眼,心思光明的,会双眸闪亮,心思晦暗的,则是嫉妒诋毁。”
彦遥自幼心思玲珑,耿耀刚说这一句,他就明白了他的想法,指尖轻颤,眼眶竟有些泛酸。
那边的耿耀继续道:“这些本都是正常,可如柳公子之流,明明是贪图花色,却偏偏打着喜欢的称好,做着毁人名节之事。”
“若这就是你的喜欢,那彦少爷可算是倒了血霉了。”
柳玉成大怒:“你凭何如此说,我对彦弟真心实意。”
耿耀道:“现如今我是他未婚夫,你来我面前挑衅,一口一个彦弟,可想过旁人会如何看他?可想过我要是小肚鸡肠之人,他日后万一进了门,我会如何对他冷眼薄待?”
“你今日这一趟,只不过是为了出一口之气。我刚问你喜欢他什么,你说容貌倾城,才华横溢。”
“人终究都会老去,再好的容颜也会逝去,那如果有一日,他容颜不在,才华遗忘,你还喜欢他吗?”
“青丝雪白,牙齿掉光,满脸皱纹,你对他依旧爱慕吗?”
“你,贪图花色,自私自利不顾他人,我说你有错吗?”
人群中有一花甲夫郎,头发雪白,皱纹如渔网,只眼中是孩童般的笑意,站他身旁的是另一花甲老人。
夫郎拉着那老人的袖子,正瞧热闹瞧的高兴。
耿耀看向他,其他人也跟着看向他。
那牙齿掉了大半,说话已经含糊夫郎怯懦道:“爷爷,他们怎么都看我?”
众人惊诧,明明是相似年纪,怎喊爷爷。
那老人护着夫郎,乐呵呵的笑道:“莫见怪,我夫郎年纪大了,有些不记事了,还以为是自己八岁光景。”
后一句耿耀未曾再问,众人也知道了他想问什么。
若彦少爷老成如此这般,你是否还喜欢他?
柳玉成原想说自然如此,可话到唇边倒无法吐口。
年少对彦遥一见倾心,喝花酒后醉眼看一哥儿似彦遥,当下就要了那清倌的身子,为了纳那人进院子,他和父母闹了三月有余,最后挨了一顿皮肉之苦,差点丢了半条命才达成所愿。
只是缠绵许久后有些腻歪了,竟觉得清倌眉眼也不似彦遥了,连大字都不识,更是让他悔不当初。
就如瓦罐和玉器之分,莫名让他膈应。
在柳玉成心中,清倌不是清倌,他所拼命抗争,都是因为彦遥,这份深情自然是对彦遥的,未曾感动到彦遥,反而感动了他自己。
现在路人注目中,更有耿耀说他自私不顾彦遥在前,柳玉成那句自然能做到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半晌,他问:“我愿为彦...彦少爷上山下海,散尽家财,这若都算不得喜欢,那你说如何才算喜欢?”
耿耀心道:这真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他两辈子单身,从未遇到喜欢之人,他怎么知道。
要是说不知道,丢脸的好戏就成了自己,就像不识字的人去教旁人三字经,立不住脚。
四周人观望着,等着耿耀回答,耿耀回想上一世有什么关于爱情,又能唬人的话。
想了半晌,作弊道:“我曾听过一首歌,可以把词念给你听。”
柳玉成:“你说,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当你老了,走不动了,炉火旁打盹,回忆青春。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
前世莫文蔚的歌,耿耀听歌不多,这首他无意中听过几次,歌词倒也记了下来。
年轻时多少次生死难料,年老和伴侣坐在炉火旁,嬉笑打闹的说着那些过往,明明简单却又极为难得。
耿耀把歌词念了一遍,面上不显,实则尴尬到头皮发麻。
不过效果很好,歌词直白,连寻常老翁也能听懂。
四周寂静,那副炉火旁打盹的画面浮现在众人脑海中,在那副画中,两个老人有着肆意青春,是少年牵手走过四季,来到晚年的幸运。
若是这样,谁又惧怕垂垂老矣。
不知何时,柳玉成收拢的扇子落在掌心,久久不曾点动。
他不爱文不爱武,只爱世间绝美,清倌对他来说是玩意,彦遥是他所见容貌最好的哥儿,故而他想求娶他当夫郎。
只是向彦家提亲几次,彦父皆是不同意。
现如今,他竟有些茫然,自己是如耿耀所说,贪图彦遥花色,还是真的深爱与他呢?
他难道真的是如此浅薄之人吗?
柳玉成想反驳,他不会是如此浅薄之人,可......
这问题一时竟得不到答案。
“我所爱定不是因为好颜色,刚才是我说错了。”柳玉成。
耿耀不语,明显是不信他的鬼话。
柳玉成恼道:“不信你等着瞧,我所娶肯定是因为你刚才说的那般,不看家世,不看容貌,不看出身,爱他而非颜色,到时候成婚了给你下帖子,你来瞧。”
耿耀:???不想去,还得随份子,关系没到这份上。
面上却笑道:“愿柳公子早得良缘。”
柳玉成转身离去,耿耀正在想如何挑起话头,就见刚才护着夫郎的老人笑呵呵道:“这郎君,那柳少爷来此一趟皆是因为你那未过门的夫郎,你可在心里气恼与他?”
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耿耀笑意加深,见老者衣着并不普通,道:“老爷说笑了,花香自有蝶环绕,梧桐自有凤凰来,相貌乃父母天赐,彦家哥儿长相好,被人爱慕再寻常不过,哪里会是他的错。”
他玩笑道:“彦少爷这样相貌,如若真的无人爱慕,就是真的品行不端了。”
“我与彦少爷在彦老爷面前见过一次,彦少爷最是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就如刚才柳公子所说,实在是耿耀高攀了。”
那老者哈哈大笑:“所言不错,不是个糊涂的。”他又道:“老夫住在柳花巷谢府,少郎若是得闲了,可以来陪老夫下下棋。”
商为宅,官为府,其中四品以上官员的宅邸才能被称为“府”。
耿耀微微一愣,忙应了下来。
原以为今日有柳玉成闹事,猪肉会剩下不少,谁知更早收摊。
“耿家郎君,我以后就来你家这里买猪肉,你说的好。”
“耿家郎君,你念的这首词写的可真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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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我两眼都湿了。”
“耿家郎君,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十里八乡一枝花,我家那口子冬日下水摸鱼,夏日上山摘野果,一年又一年,我那时就想着,怕是爱我爱到了心尖上,现在......哎,家里有了些银钱,已经纳了两个小妾了。”
“耿家郎君,你日后别对不起彦家少爷,人家富贵人家不嫌弃你,咱可不能忘恩负义,等他不好看了你也别对他不好。”
“耿家郎君,咱别花心,只要你对彦家少爷好,我以后日日都买你家的肉。”
天露残阳,最后一块肉装到竹篮里,围着的人依旧未散。
鲜活利索的农家人,此刻多了些伤感,等到该回家给夫君孩子烧饭了,才急急忙忙离去。
人来人往散了又去,说夫君纳妾的妇人又乐呵呵的和旁人说着话,好似那些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尘埃。
路侧的马车在夕阳中走动,车中静悄悄的无人言语。
纪诏年如霜打的茄子,娇气任性的眉眼露出委屈,彦遥意外道:“你这是又为哪般?”
原是发恼,现如今心里酸涩又甘甜,似温泉水静静流淌。
知道纪诏年在家里受宠,故而有些小孩子心性,也没和他多计较。
纪诏年保持着傲性,不看他:“要你管。”
“我自是不会管你,你早上非闹着让我坐你的马车,现在也看了戏,把我送回去。”
彦遥不说还好,纪诏年听这话就闹了脾气:“我不要,你下去。”
他和车夫道:“停车,让彦少爷下去。”
另外两个哥儿还在车上,忙哄着他,只今日纪诏年实难说话,少爷脾气上来,把三人都赶下了马车。
一侧是家酒楼,彦遥和另两位哥儿上了二楼包厢,带着的三个丫鬟哥儿忙各自回府,让自家架马车来接人。
一哥儿性子软些,劝道:“你们也莫要气,诏年这两日不痛快,今日耿家郎君所说所讲怕是触了他的伤心事,故而才有这通脾气。”
彦遥原是有些恼,在心里决定日后再也不让着纪诏年,闻言不解道:“此话何讲?耿郎君的话怎就触了他的伤心事?”
“这...”他迟疑后道:“诏年也是说亲的年纪,他钟情吴少爷人尽皆知,纪县令前日放下脸面去了趟吴家,言语试探婚事,岂料被吴少爷拒了,弄的县令都没了面子,听说回去怒骂了诏年,让他再也不要去想吴少爷。”
说完嘱咐道:“这事涉及县令脸面,还有诏年名声,还望莫要多传。”
彦遥道:“自然。”
三人又说了会旁的话,三辆马车接踵而来,彦遥临出门前,被另一哥儿叫住,这人和纪诏年差不多,也是多看他不顺眼,只是没个当官的爹,为人处世少了张狂。
彦遥停住脚等他说话。
那哥儿脸上添了些红晕,揪着帕子道:“刚听耿家郎君一言,犹如醍醐灌顶,你生的如此样貌,引得其他公子另眼相待本是应该,这是他们爱慕美色,和你无关。”
“以往是我心生嫉妒,常往坏处想你,给你赔个不是。”
出了清亭院,彦遥笑意多虚假,此刻他站在门前,侧身听着,闻言缓缓一笑,堪比夏花灿烂:“没事。”
没想到如此顺利,赔罪的哥儿眼露惊喜,愧疚更甚:“彦遥,你当真是一个极好的人,过些时日就是我的生辰,我到时下帖子请你,你可一定要来啊!”
13. 耿哥哥
耿耀收了案板上刀具,又把木板搬到屋里。
耿母系着围裙跟在他身侧,看状像是想说些什么。
“娘?”
“没事,娘去做饭了。”
厨房惠娘做着饭,耿母见耿父从城外回来,她走过去轻声道:“他爹。”
耿父卸着身上的刀具:“咋了?”
耿母踌躇道:“他爹,老二不愿意娶彦家少爷,你说...咱强逼着娶过来是不是也不太好?”
耿父眼一瞪:“混小子今日又找你说退婚的事了?”
耿母:“这倒没有。”她道:“就是今日那些公子哥来取笑老二,又是牛粪又是癞蛤蟆的,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她把今日事学了学。
耿父道:“人家说的也在理,那彦家哥儿你见过,老二和人家站一处,可不就是鲜花和牛粪。”
“就算不说救命之恩,人家都不嫌弃老二,愿意嫁进来,我们家日后好好待人家就是,现在全县城都知道两家有了婚事,退婚就是让人家哥儿名声受损,丧良心。”
耿母想想也是,按下这个心思再也不提。
又一想耿父的话,噗嗤一声笑道:“也是,老二和彦家哥儿一比,确实......”
“还好老二长得不错,要不然我都替彦家哥儿委屈。”
公子如兰如竹,清亭院中,彦遥一身素白躺在院中摇椅中,丝绸帕子遮住他的眉眼,在晚风中犹如青烟一缕。
父亲是儿子心中顶天立地的存在,彦遥对彦老爷也是如此。
无人疼爱的彦遥蜷缩在这清亭院中活着,彦老爷对他好时,他也曾感激过父子亲情。
一家之主宠着,那继母又如何,彦遥曾有一段时间生出了些傲气,只是.....
想到此,彦遥唇角微扬,有苦涩一闪而过。
那一日家中来了国都贵客,年过五旬,逛院子中瞥见彦遥,当下就想收房。
那一次,彦遥丢了半条命才脱身,自那起便落了一身病根。
天热时还好,天冷时就及其难挨。
清风卷起衣衫,彦遥心绪依旧难以平静。
百两银,十两金,耿家不知要操劳多久才能赚这么多,耿耀心动后又未曾犹豫的拒绝。
他说,不能把他化为赌物。
许是这种事太过平常,他未说之前,彦遥并未察觉有何不可。
人生第一次被珍视,彦遥把这抹甘甜放在心尖舔舐,绵长深邃。
“秋雨。”
秋雨忙走来:“少爷。”
“你拿百两银十两银,送去耿家给耿耀。”彦遥道。
秋雨惊道:“少爷?”
她家少爷无亲娘庇护,亲娘嫁妆也都握在旁人手中,钱匣子的钱都是年年积攒而来,百两银十两金,里面存钱已然去了大半。
“去吧!”彦遥。
等到秋雨抱着钱匣子出来,彦遥又道:“再取五两银子给你表哥买酒喝,后日出城就不劳烦他们了。”
秋雨不解:“少爷怎又改了主意?”
彦遥闭上眼未语。
君诚心待我,我倒不忍算计与你了。
我现试着诚心待你,你可会心动娶我。
彦遥指尖在侧脸划过,眼露迷茫,那杀猪郎,真的不会为他容貌心动吗?
当年贵客身居高位,家中小妾丫鬟无数,当年彦遥不过十三四,容貌还未长开,就已经让那见过无色美貌的贵客看直了眼。
月朗星稀,耿家人在院中用了晚饭,耿耀闲来无事逗着厚哥儿玩,几颗石子抛来抛去,厚哥儿垫着脚都抢不到。
院门被人敲响,惠娘前去开门,随后身后跟来了秋雨与另一个小厮。
耿耀站起身,耿母也是擦了擦手,忙道:“这是?”
秋雨行了一礼,见过众人,笑着道:“我是清亭院的丫鬟,我家少爷给耿郎君送些东西。”
她把发沉的匣子递给耿耀,又从身后小厮手中接过食盒:“今日家中糕点做的好,少爷让我带过来给厚哥儿尝尝。”
她在彦遥身侧多有孩子心性,在外却也是落落大方,话语得体。
食盒转给惠娘,笑着道:“我家少爷说近日天气好,想明日出城上香,不知......”
耿母忙笑着说:“那刚刚好,我家老二明日正巧无事,我让他明日一早去城门口等着。”
两方一拍即合,完全不需要询问当事人(耿耀)的意见。
等到秋雨离去,耿母关上院门,高兴道:“彦家少爷真真是顶顶好。”
耿耀:......哎。
单独给的东西,想来是不好见人的, 耿耀拿着匣子回了房,推开上面的木板,随后眉头皱成一团。
目测数了下,百两白银,十两金。
今日街上的事?
取出金钱,底下压着一张折叠信纸,耿耀拿去打开。
同一个字迹,和上次约桃林的语气完全不同。
耿哥哥,今日耿哥哥为了阿遥损失百两银十两金,阿遥给耿哥哥补上。
君待阿遥心思赤诚,阿遥定当回报之。
阿遥年岁已到,嫁衣也已绣好,不知耿哥哥何时上门?
耿耀对着信沉默了好半晌。
就......承受不了,有点了解聊斋里的书生男主了,遇到狐狸精是真的不太好扛。
娶是不娶了,明天装怂货跑路,从此一别两宽,彦遥怕是咬着牙想法子退婚了。
耿耀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武力值比彦遥好,脑子算计这方面,他给彦遥提鞋都不配。
耿武夜半三更才回,此时耿耀已经睡去,听到轻微的敲门声,他起身打开门。
“哥。”
耿武侧身而进,关上门,他直接道:“不见了。”
耿武今日出公差路过那处,和另两个捕头想看看还有没有桃子摘,心中有事就多留意了几分,一眼就看到那处新翻的土。
耿耀不解后猛的一怔:“被黑齿人挖走了?”
若是寻常百姓发现尸体,定是惊吓的禀告官府。
耿武:“应当是,弄走又恢复了原样,想来那边也是不想声张,等人自投罗网。”
万籁肃静,房间只有兄弟二人在,这事太过重要,耿武压低声音道:“我婉转问过守城的人,那日雨大,他们不记得你出城没回城的事,这件事你就装不知,日后忘了。”
耿耀点点头:“多谢哥。”
耿武道:“我是你哥,有什么需要谢的。”
“这次是我处理不当。”要是露了踪迹害了一家人,耿耀......
他不敢去想这个后果。
耿武能猜透他所想,道:“没你想的那么遭,你杀的是黑齿人,就算被发现,也是有功一件,黑齿人想报复,也不敢在宁安县里生乱,只要让爹停了城外的活计就好。”
耿耀道:“话是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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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之前思虑过,倒不是怕黑齿人。”
耿武不解看他。
耿耀压低声音道:“那八百里加急是假的倒还好,若是真的,大景怕是......烂透了。”
耿武猛然一怔,随后心惊肉跳起来。
两封八百里加急朱漆印章皆是相同,就算是皇帝在面前怕也是分不清哪份为真哪份为假。
黑齿人想杀宁安城耿家人需偷偷摸摸,但他们要是连八百里加急都能操纵,自是和大景官员勾结不浅。
耿家人一介平民,莫说朝堂上的高官,就算是县令动一动手指,就能把他们全都碾死。
兄弟俩都有些后怕,互相又盘算了一番,把那日耿耀出桃林没回的事想了又想。
这事只有家中人知道。
耿耀明日一早出城,故而商定好,明日嘱咐家人的事由耿武来办。
最好是劝着耿父弃了城外走乡杀猪的活计。
“彦家那边?”耿武问。
那日出城是赴彦遥的约,这事彦遥跳河后,耿家才知道的这事,彦老爷应当也是知道的。
耿耀:“和哥儿私下约见有损名声,外人只知道彦少爷跳河了,不知有桃林见面这事,这件事有损名声,彦家应当不会外传。”
“我不提及的好,要不然反而惹的彦少爷和彦老爷怀疑。”
那些黑齿人最多暗地里探查,不可能四处询问,只要两方对不上就好。
耿武点点头,现如今只能如此。
劝慰道:“每日出城回村那么多人,就算知道你出城没回城,也不一定猜到你头上。”
耿耀目露深思,点点头没再多说。
杀了那两个黑齿人他不后悔,只当时应该处理的再干净点。
翌日,耿耀站在城门外的树下,啃着两张干硬的大饼。
今日一早耿母推门而进,让他早些出城等着彦少爷,坐下吃早饭的时间都不给。
新出的日头往正中偏移,耿耀等的直犯困。
“少爷,耿郎君在这边树下。”
秋雨推开木窗寻找着,瞅见人忙道。
彦遥转头望去。
绿意葱葱的树下,耿耀懒散而靠,双手抱胸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深思何事。
马车缓缓而近,彦遥竟不知说何话了,耿耀在站着睡觉。
秋雨忙要喊就被彦遥制止住,他下了马车,轻着脚步走进,唤道:“耿哥哥。”
耿耀站在路侧,来往脚步不停,四周气息平和无杀气,他就眯着眼打了会盹。
半梦半醒间,一声耿哥哥来到耳边,只喊的他打了个寒颤。
睁开眼,彦遥离的半步远,笑的那叫一个......好看。
“耿哥哥,可是乏了?马车上有茶水糕点,可上去歇息。”
耿耀:...“不方便吧?”
“秋雨一同上马车,并非只有你我二人。”彦遥侧眸,害羞道:“若是耿哥哥想和阿遥同坐,阿遥也并无不妥之处,毕竟,你我二人已有婚约。”
“你确定?”
彦遥揪着帕子,道:“阿遥听耿哥哥的。”
耿耀丢半条命的时候都没怕过,此刻是真的怕了,彦遥比鬼都可怕。
他往侧移动了一步,呵呵笑了两声。
“别这样叫我,瘆得慌。”
彦遥泪眼朦胧的望他。
耿耀别开眼装作没看到:好可怕,遇到妖精了。
14. 认输
现下夏末秋初,百花未散,酷热渐消,正是一年好光景。
耿耀身上背了个包袱,里面是一个匣子,三人上了马车后,耿耀解下来打开木匣,里面是昨日秋雨送来的银两。
见彦遥看到了,又推上匣子木板,放在桌上,意思不言而喻。
彦遥感动的泪眼汪汪,道:“耿哥哥,你真好,阿遥从未遇见过像你这般正直的人。”
耿耀:......
往一旁挪了挪,靠在角落里,就差贴个生人勿近的牌子。
彦遥拿捏着分寸,坐在另一侧,换了话道:“不知耿哥哥可用了早饭,这里有些糕点,耿哥哥尝尝?”
他拿起桂花糕,探着身子递向耿耀。
耿耀没接,他便一直举着,脾气柔和的像是一汪水。
耿耀不由的想起清亭院那日,阳光下,彦遥偶尔流露出来的小脾气。
今日一面,他又收了全部利爪,柔的让人心头发酸。
懂得如此委屈自己,想来长到如今真的受了不少苦楚。
耿耀伸手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才道:“谢谢,不错。”
彦遥心中微诧,刚才还一副躲着他,想跳车的模样,递了个糕点怎就变了?
“耿哥哥喜欢就好,这是阿遥一早起来做的,日后和耿哥哥成婚了,阿遥日日做给耿哥哥吃。”
彦遥:想的美。
“咳咳咳…”耿耀差点没被桂花糕噎死。
若不是知道现实,耿耀就冲这场景,定会以为是自家门第高。
耿家确实和睦了些,耿母也是好相处,但值得彦遥如此这般?
是否有些夸张了?
耿耀忙着喝水,没瞧见秋雨震惊的神情。
她家少爷信口胡说的本事又见长了,今日明明是睡到日晒三杆,糕点也是路过铺子买的。
耿耀觉得夸张的表现,在彦遥眼中不过是寻常,耿耀不愿意娶他,总要示好让他心动。
等到成了婚,拿了嫁妆另居别处,谁还管耿耀是谁。
看不顺眼了直接用计赶出去。
不过,还是要生了孩儿之后赶出去,若不然后半生怕是有些无聊。
孩子要几个呢?多了闹腾,一个会不会不够玩?
耿耀搁了茶盏,就见彦遥垂眸偷笑,似是想到了极为幸福之事。
完全不知彦遥在算着要和他生几个孩子。
路过那片桃林,耿耀从车窗往外看,目光有些暗。
“耿哥哥。”
“嗯?”耿耀收回视线。
彦遥:“你今日怎么来的如此早?”
“我娘天不亮就喊我起床。”耿耀随口答。
想到什么又道:“下次你能不能定个具体时辰?”
彦遥点点头。
他嘴角微扬,真心道:“耿伯母真好。”
耿耀:……
彦遥非他不可的原因,耿母占了一半,他怎么又给他娘刷好感了。
彦遥双眸清澈,找着话题道:“耿哥哥,你杀猪是不是很厉害?”
说起这个,秋雨双眼发亮,接了句:“是不是一刀毙命,喷的你满脸血?”
彦遥震惊的看向秋雨,秋雨忙和他说杀猪的事。
她幼年曾见过一次杀猪,一群人围着,按倒猪,杀猪郎拿着刀噗嗤捅进去,嗷嗷叫的猪当即毙命。
杀猪郎就满脸血的哈哈笑。
秋雨话语生动,彦遥把那满脸血的杀猪郎想成耿耀,一时又想退婚了。
两人话毕,一同望向耿耀。
耿耀挠了挠眉心:“不知道,还没杀过猪。”
彦遥+秋雨:???
彦遥:还是想退婚,这杀猪郎怎连杀猪都不会。
建善寺香火旺盛,三座主殿供着各路神佛,彦遥前几年有了银钱,给生母燃了长明灯。
他先交了银钱,又添了些香油钱,这才去殿中跪拜祈求。
彦遥双手合十叩拜菩萨,望她赐予自己一生安稳,询问她,他是否会嫁与耿耀,若是嫁是对是错。
命如纸般轻飘,彦遥已到岔路口,不知道迷雾中的自己会走向何方。
想求的太多,想问的太多,神佛怕也是会嫌烦。
拜了三拜后起身,彦遥出了殿门。
在耿耀心中,寺庙是方外之地,得知建善寺做借贷生意后,这里对他来说,便少了几分神圣。
知道此事正常,但总归是少了些敬畏。
也没什么想拜的,站在殿外等着,见彦遥出来,跟着他外素斋处走。
“耿哥哥,你就没什么想求的?”彦遥。
耿耀沉默了好半晌,彦遥不解望去,就见他面露纠结神色,不由笑道:“耿哥哥是有为难之处?所求不想与外人道吗?”
“不是。”耿耀轻了语气商量道:“能不能唤个称呼?”
彦遥微愣:“何意?”
耿耀:“别叫我耿哥哥,直接叫杀猪郎也行,再不济还叫耿家郎君,如何?”
彦遥目光哀怨控诉:“为何?”
“瘆得慌。”
他记忆里只有黄蓉这么叫郭靖。
人家黄蓉叫靖哥哥,甜归甜,但也算是语气洒脱轻快。
彦遥这......情意绵绵,眼神羞涩,耿耀真的起鸡皮疙瘩,慌得一比。
“耿哥哥......”彦遥语气哀怨,红了眼眶,眼看就要一行清泪落下,耿耀举手投降:“行行行,你叫你叫。”
认输了。
许是没想到他如此反应,彦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杀猪郎,你还挺有趣。”
这模样语气,耿耀舒坦了:“就这样说话,叫杀猪郎就好。”
彦遥眼眸微转,故意道:“耿哥哥。”
耿耀:......日子没法过了。
“耿哥哥,耿哥哥,耿哥哥......”
两人原是并肩走着,耿耀被他喊的步子越来越快,活似后面有鬼。
彦遥提步去追,顽皮如孩童,一声声唤着耿哥哥。
一个走一个追,秋雨跟在后面,心头涌现欢快,她觉得未来姑爷也是蛮好的。
看着凶了些,但少爷逗弄他他也不恼。
小径转弯处,迎面走来两个僧人,一个目露慈悲如菩萨,一个脸上一道长疤,不像佛反像魔,只眼里是嗜血后的平静。
耿耀打量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停住脚往旁边让了让,回头想让调皮的彦遥别冲撞,猝不及防对上那双笑眼。
原就动人的眸子此刻笑成弯弯月牙,日光落下,让他添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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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再不见一丝孤寂与阴霾。
耿耀不由的也笑了下:“小心点。”
彦遥追的急,气息微喘,他扬起笑,坏意浮现眼底:“耿哥哥。”
心如百爪挠心,耿耀神色变来变去,哀叹道:“叫就叫吧,你开心就好。”
彦遥又猛的笑了出来,这杀猪郎为难退让,实在是有意思极了。
余光见耿耀耳上红了一片,诧异后不由的也有些别扭,心头浮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那两个僧人已经走至跟前,见有施主在,两人停住脚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随后便继续往前而去。
刚玩闹了一番,彦遥语气松快了些:“杀猪郎,来都来了,为何不在佛前求一求?”
“真的无所求?功名利禄,富贵钱财,哪怕是求着让家中生意热闹些。”
进了寺庙不入殿,见了神佛不跪拜,耿耀许是建善寺第一人。
功名利禄,富贵钱财,对耿耀来说没什么,若不然上辈子也不会当个散修,心心念念想完成任务后退休。
“我想要的,求佛没用。”
彦遥:“你想要什么?”
耿耀似玩笑道:“国泰民安,这样我这个小老百姓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在这桩婚事之前,耿耀想着来了古代,入乡随俗的成婚也挺好。
无论媳妇是何种模样,他只要对她好,都能把日子过起来,到那时老婆孩子热炕头,也算是安稳。
经彦遥一事,耿耀改了想法,包办婚姻还是不保险,两情相悦后再成婚为好。
“那为何没用?”彦遥怔楞后又问。
连一国之君都会祈拜神佛,保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耿耀笑了笑没回答。
天道自有轮回,朝代新生覆灭,覆灭新生,皆在轮回之中。
百姓流离失所又如何?在天道眼中不过几粒沙尘,天道不曾在乎,也不会在乎。
若是真的有一点点怜悯,也不会限制他使用灵气,最后更是把灵气给他劈干净。
两人走远,未曾看到错身而过的两个僧人早已停住了脚。
脸有刀疤的僧人念了声阿弥陀佛:“若大景百姓日日皆有此想法,何愁内乱外敌。”
慈悲如菩萨的僧人笑着道:“百姓如何想都无碍,国如何,皆看朝堂之上。”
两人皆是拜了主持为师,同门师兄弟,脸有刀疤的僧人名为:了悟。
笑脸菩萨相的名为:玄机。
两人走在无人处,说的兴起。
玄机隐晦言,现如今朝堂无药可救,大景已诸神难保,百姓若要安稳,自是要吃一番战乱苦。
苦多久,皆要看是否有立国之君出世。
对于此说法,了悟赞同。
只两人对立国之君产生了分歧。
了悟言,立国之君应是正直,勤善,爱民如子的明君。
玄机则言,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国之君更是应当如此,立国之君虽爱民却当会取舍,善谋断,善人心,杀伐果断,为开创盛世为目的,断不可因一时百姓而因小失大,错过时机。
两人辩了又辩,从天明辩到天黑,后两人辞别方丈,各自背上行囊出了建善寺。
两人定十年之约,寻找各自心中的开国之君。
15. 山匪
“耿哥哥,你渴了吗?阿遥给你倒茶。”
“耿哥哥,你热不热,阿遥给你扇一扇。”
走动的马车中,彦遥跪坐在蒲团上,拿起了扇子。
耿耀侧身看着窗外,完全不敢回头,若不是要等那“劫匪”,他此刻就跳车跑。
是大丈夫就真刀真枪的干一场,彦遥使的这个阳谋实在是......狡诈。
彦遥素手摇扇,嘴角已笑的发酸,余光瞧见耿耀还在发红的耳朵,笑意再次加深。
两侧树木潇潇作响,鸟儿似有预感的逃离,耿耀耳朵微动,松了口气,终于来了。
一直盯着他耳朵的彦遥不解:“耿哥哥,怎么了?”
下一瞬,尖利的口哨声响彻四周,一群劫匪挥着马鞭从道路两侧涌来,如暗夜瓢泼急雨般,将马车团团围住。
一瘦猴模样的劫匪喊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不等车内人反应,就有另一劫匪掀了帘子。
望见彦遥长相,劫匪瞪大了眼,忙喊:“老大,这彦家哥儿确实绝艳,我看别要什么银钱了,直接抢回去做压寨夫郎好了。”
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哥儿不是个安分的,现在车上就有一个男人。”
骑马绕行的劫匪哈哈大笑,彦遥脸色苍白,回头去看秋雨。
秋雨知道他想问什么,忙摇头否认。
她已经和表哥说了,表哥定不会再来,外面劫匪的笑声陌生吓人,也不是表哥镖局的那些人。
彦遥指尖轻颤,压下恐惧思索对策。
宁安县历来太平,他不是冒险之人,出来进去皆是走大道,今日青天白日的,故而今日只带了赶车的阿贵,再有就是秋雨。
他们一行四人,三人无用,只有杀猪郎瞧着唬人些。
在耿耀心中,彦遥是影帝级的演员。
一秒落泪,脸颊绯红或泛白,这功力耿耀早见识过,故而此刻见他慌乱也坐着看戏。
“耿哥哥,阿遥怕。”
周遭无可用之人,只有耿耀让彦遥心里踏实些,故而往他那处挪了挪,用发颤的指尖握住耿耀小臂。
明知是假的,耿耀依旧升起厚重的负罪感。
在退婚和娶哥儿之间徘徊着,狠心的推开彦遥的手。
“彦少爷,他们这么多人,个个手拿利刃,我也怕,不若……”
耿耀转身,发挥尴尬的演技做怂货。
“各位大哥好汉,我就一穷鬼,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你们行行好放了我吧?”
被瘦猴叫大哥的人扛着刀,驱马上前,瞅了眼耿耀:“走走走,你这穿的还不如我这个山匪。”
观耿耀体魄不俗,又道:“平民百姓有甚当头,不如随我去青龙山。”
耿耀忙道:“不敢不敢,我胆子小,如此洒脱的事做不来。”
说着就想跳下车,猛不防手腕被人攥住。
耿耀回头,是彦遥发白到颤抖的唇齿。
彦遥不怕死,可他怕进土匪窝,怕…生不如死。
他想说莫要丢下他。
可劫匪人数众多,各各手拿刀剑,耿耀就算肯帮忙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凭白丢了命。
坚硬的手臂如救命之源,彦遥望见的,是耿耀眼中的退避三舍。
彦遥露出一抹苦笑,闭上眼遮住那抹绝望,两行成串的泪珠滑落,虽不想,却还是松开了耿耀。
犹如明月被人打碎,耿耀心脏发颤,想把人抱出来护着,胳膊抬起又落下,仅剩的理智告诉他,走了是退婚,留下是和他成婚。
自己又不是个弯的,成婚后硬不硬的起来都得另说,余生就是两个人说不尽的苦楚,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彦遥。
劫匪扛刀骑在马上,马鼻喷洒着粗气,那劫匪老大有些不耐,耿耀回头最后看了眼彦遥,跳下马车朝一侧跑去,不过片刻就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来的劫匪皆是一脸穷凶极恶之人,车门已被人踹开,一劫匪用刀挑开了那帘子,只不过全都哈哈大笑着,暂未有其他动作。
毕竟,彦遥容貌实在是好,此刻面白如纸,明明快哭了却还强自镇定的模样,让他们很有成就感。
马车内,秋雨抓着彦遥,泪水在眼眶打转,声音发颤道:“少爷。”
彦遥拍了拍她的手背,知道今日在劫难逃,稳住心神道:“我是彦家少爷,家中银钱不少,你们放我离去,我定派人送来银钱赠与诸位,或是你们跟着我回家......”
不待他说完,那劫匪头子就回头道:“兄弟们,这哥儿拿我们当傻子呢!”
其他人笑声直冲云霄:“哈哈,可不是,跟他回家,这心思实在是歹毒。”
他们是做什么买卖的?进了城还能有好?
劫匪头子没了耐心,伸手就想揪着彦遥出来,彦遥忙提声道:“我自己下。”
他和秋雨下了车,一群劫匪又骑马围着他们打圈,彦遥袖下的手指轻颤着,道:“我与你们走,只是我这丫鬟和车夫你带着无用,还不如让他们回去报信,好让我爹准备银钱。”
劫匪头子:“送信我们自有人去。”他目光垂涎道:“哈哈,这丫鬟长的也甚好,刚好最近山寨缺泻火的玩意。”
明明是弱不禁风的身子,彦遥竟直视杀人如麻的劫匪,丝毫不让道:“我娘是江东王家之女,我小爷爷也是出身富贵之家,他们虽如今已经不在,留给我的私房银子却不少,不算各处田产,光我那院中的银票就有一万六千两。”
“我贴身伺候的只有这丫鬟一人,除了她无人知道放在何处,你若是不心动这一万六千两,只管抓了她。”
秋雨哭道:“少爷,秋雨不走,我陪着你。”
彦遥怒道:“闭嘴。”
主仆多年,这是秋雨初次挨训斥,她哭的泣不成声,终归是不敢再言语。
“当真?”
彦遥举手发誓:“若我所言不实,让我不得善终。”
古人历来信誓言,彦遥发誓不假思索,劫匪不由的信了大半,一万六千两不是小数,一个丫鬟而已,拿了钱多少泻火玩意弄不到。
只是......
他们乃是青龙山的劫匪,那里离此处距离不近,往日来不到这里,毕竟他们再张狂,也不敢在城外官道上打劫。
只是今日山寨出了些事,不得不来走这一遭,绑了这彦家哥儿。
那几人让他绑彦家哥儿,丫鬟并车夫,可是一万六千两,够他们山寨忙活两年。
此地不熟不甚安全,劫匪无心多留,几人商量后道:“车夫跟我们走,丫鬟可以放,丫鬟回头让你们老爷准备十万两银票,外加这一万六千两,三日后青龙山下一手交钱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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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人。”
原本没想要十万两,只一个哥儿都有一万六千两,想必彦家金银成山,趁此机会定是多要。
秋雨大哭:“少爷。”
瞥见劫匪已经不耐,彦遥背对着身,忙低声道:“银钱身契在何处你都知,自拿了离去吧!日后好好过活。”
说完后他弯腰上了马车,无奈又决绝的走向自以为的穷途末路,只有一死的凄惨结局。
无甚生机的衣袖扫过木板,一片绿叶随之落在脚下。
耿耀虽是走了,只心里七上八下实在难得安生,彦遥美目绝望垂泪,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彦遥的手段他早已见识过,知道一切都是做戏,脚下的步子却不由的停了下来。
想着站在遮挡处等一等,等彦遥的马车过去。只是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那马车还未过来。
耿耀扔了手中的狗尾巴草,打算回去看一看。
亲耳听到彦遥说雇镖师当劫匪,这里大道坦途,未曾出现过劫匪,劫匪也不敢过来晃荡,故而耿耀没多想。
只是刚才彦遥的演技太好,让他不看一眼不放心。
石路上,一个粉色姑娘边跑边哭,身上沾了泥尘,似是已经摔了好几跤。
耿耀瞳孔一缩,一把拽住只顾跑不看人的秋雨。
“你家少爷呢?”
秋雨瞧见他,目露恨意,恨不得生吃了他,长的唬人,一遇事第一个跑,害的他们少爷被劫匪掳了去。
“你家少爷呢?”耿耀急道:“还不快说。”
秋雨大哭:“少爷被劫匪掳走了。”
随后把耿耀走后的事说了一遍,耿耀心神俱震,顾不得问秋雨怎不是表哥劫匪,拔腿就往前跑。
夕阳渐去,马蹄声遍寻不到,耿耀心中一万个悔意,他自己去土匪窝里走一遭是不怕的。
可彦遥......
那般模样,又是风一吹就倒的娇弱。
再一回想彦遥刚才之恐惧绝望,耿耀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耿耀一路上没找到马匹,折回宁安县太过折腾,万幸他体力好,直接靠双腿跑到了青龙山。
今夜星繁月明,耿耀循着马蹄与车辙上了山,走到半山腰却没了往上的踪影。
青龙山上青龙寨,彦遥垂下的衣袖遮住手中玉簪,坐在床沿紧盯着房门处。
许是他这副样子太过柔弱,山匪连绑都不绑。
反而是阿贵,被五花大绑的丢在了墙角。
“少爷。”阿贵。
彦遥看向他:“阿贵,少爷对不住你,让你跟我遭此大难,没法子让他们也放了你。”
阿贵泪流满面:“少爷不要这样说,我知少爷已经尽力,能救下秋雨他们已经很好。”
他呜咽哭出声,他是男子,落在土匪窝不过一死,可少爷是金尊玉贵的哥儿,到了怎能好。
刚来时一路,那些土匪就已经说了许多浑话。
阿贵是家生子,为出行方便,彦遥用少爷的身份对他拉拢了一番,自那时起已有八年光景。
彦遥有心利用,阿贵却是个忠诚的性子,这些年车夫当的极好,偶尔还会给他跑跑腿,无论主院继母怎么威逼利诱,也并不曾出卖与他。
看懂阿贵眼中含义,牵强一笑:“我无事,大不了一死。”
他提了袖子,露出手中玉簪。
16. 怕了?
房门咯吱一声响,被人从外推开,一主一仆皆是浑身紧绷。
只是出乎彦遥所料,领头的非山匪老大,乃是一个身形挺拔之人,他一身黑衣,用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冷硬的双眼。
“嘿嘿,那个好汉,这彦家哥儿绑来了,车夫也关在了柴房,只那丫头狡诈,让她跑了。”
“你说抓他们就是问问话,有什么话你问,问了顺便留下来喝杯喜酒。”山匪满脸络腮胡子,笑的露出一口黄牙。
话是好言好语,心里却恨不得把面前的黑衣人杀之后快,他在山中当大王,谁知道哪里来的这几个恶魔。
打又打不过,只能按照他的吩咐行事,最好问完话赶紧走。
不过这桩买卖实在是划算,要了赎金,又得了一个天仙般的人物,美哉美哉。
山匪提了提腰绳,恨不得现在就捉了这哥儿洞房。
猛然间,利刃出鞘,划过山匪头子的脖颈,鲜红的血在空中四溅开来,他直挺挺的倒地,双眼里还是荒淫无度的浑浊。
血腥味在房间盘旋,彦遥已吓的魂不附体,他虽比旁人冷静几分,但毕竟是养在后院的哥儿,捉弄捉弄纪诏年,装装柔弱算计两分,这便是他的日子。
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晰明了的知道,转瞬即是除了光阴,也有人命。
“怕了?”黑衣人收了刀。
彦遥缩在墙边,因是坐着,手中的簪子抵在了腿上,刺破皮肉都不知道疼痛。
他心跳如雷不敢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刚才那两人对话。
黑衣人向前一步:“我问你答,若是有一句谎话,你的下场只会比他更惨。”
“十日前那日大雨,你们去了宁安县的桃林,是或不是?”
彦遥垂下眸子,睫毛轻颤着。
“是。”
“那一日,你的马车在桃林那处停留了许久,是或不是?”
黑夜遮掩万物,乌鸦在枝头叫嚷着,彦遥环住双膝,身子发颤道:“临近小爷爷的忌日,他生前爱吃带汁水的桃子,听说桃林的桃子今年长的格外的好,我,我就冒雨去城外摘桃子。”
“下,下雨,路,路难走,我摘过桃子就回了家,前后不过两盏茶的功夫。”
他露出的侧脸比纸都白,哭的泣不成声,像是随时都能吓死,黑衣人拧眉瞧了他半晌。
“当真?”
“当真,绝无虚言。”
“可有见到什么人?亦或是什么异动?”
彦遥压下心惊,轻摇头道:“只顾得摘桃,没留心到什么异动。”
不是不怕死的护着耿耀,只现在不知黑衣人目的,他自是不能全都说出。
一旦无了利用价值,他和阿贵必死无疑,远不如缓慢图之,见机行事。
黑衣人看向捆着的阿贵,阿贵摇头如波浪,随着彦遥说:“没,没有。”
那日雨势太大,耿耀天亮出门,未曾有人看到他走入桃林处,只有彦家的马车太过明显。
查到彦家,再探查那日出城的人是谁很是容易。
黑衣人目露打量,并不觉得是彦遥三人杀了那两个黑齿人,哥儿,丫鬟太过柔弱,他不放在眼里。
就一个车夫是男子,黑衣人再次看向不堪一击的阿贵,走过去狠狠踹了一脚。
彦遥大喊了声阿贵,阿贵已经倒地吐出一口鲜血。
黑衣人收回脚,车夫没拳脚,排除了杀人嫌疑。
抓人前,他们就不觉得彦家这三人是凶手,毕竟回城的时间是天未黑之时,那时驿骑未至,黑齿人未死。
今日把人捉来,也不过是想看看是否有旁的线索。
那两个黑齿人死了不足惜,可总要查清楚背后之人是谁。
此势力知道他们的计划,在不惊风动雨间阻了他们谋算之后,还能全身而退,让他们查无可查,实在是让人坐立难安的存在。
黑衣人不再说话,手握住刀柄后站起身,寒光泠泠向前。
人抓了就不会再放,黑衣人扬起刀,森冷的锋刃印在阿贵眼底,他命悬一线,连后退都不能。
“我看到......”一声大喊。
刀停在阿贵面门上,彦遥说:“我有看到一人......”
“谁?”
“放我们走。”彦遥:“放了我们,我告诉你。”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他作势又要劈向阿贵,彦遥猛的抬手,玉簪对准脆弱修长的脖颈。
视死如归道:“那日雨大,路上人少,你杀了我们,你就再也不知道还有谁。”
他加重筹码:“那人我面熟,我可以指给你看。”
黑衣人提刀走向他,刀尖划破地面,夯实的地面被划出一条长长缝隙。
他似是来了兴趣,道:“那我可以杀了你,留你这个车夫。”
阿贵慌张大声道:“你杀了少爷,我就咬舌自尽。”
说完忙咬住舌头 ,黑衣人瞧着这一对主仆,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有种两个小鸡仔扑棱着翅膀,想要遮天蔽日的滑稽。
黑衣人最喜审讯 ,他收了刀,走到墙角提了阿贵出了门。
彦遥紧绷的身体猛的卸了力,玉簪从手中掉落,整个人软的犹如一摊烂泥。
虽有可能依旧送了命,但总归是拖得了片刻喘息。
只是不待彦遥平息惊恐,就听门外的黑衣人道:“这富贵哥儿不如外表柔弱,那就捉些蛇丢进去。”
有人应是而去。
刹那间,彦遥遍体生寒,还未见到蛇,浑身就已冷意入骨。
青龙山易守难攻,上山之路更是弯弯绕绕,哪怕是耿耀也用了不短的时间。
他趁着夜色摸入山寨,游走在昏暗处,耿耀闪身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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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矫健,在一群山匪中行动着。
猛然间,一道锐利的眸子朝木桩看来,耿耀一个错身闪入草丛,带动绿草晃动,哗啦声响不停。
蒙面黑衣人变了神色,抽出刀朝此处走来,耿耀环顾四周,轻着脚步往后退着。
这警惕与气势完全不是土匪模样,耿耀现下无时间推敲,只能想法子解决了此人。
好在这人太过自信,只自己来探查,并不曾唤来同伴。
树叶哗哗作响,山寨的火把在空中摇曳,木桩的影子在地上弯曲着。
等到黑衣人来到忽明忽暗处,他已看不清前方情景,正欲转身回去唤人拿火把过来,不妨一根柳条从身后飞来,顷刻间缠绕住他最脆弱的脖颈处。
当柳条断裂,耿耀抽空想了下,以后身上还是要备根铁丝。
不知山寨内是何种情况,耿耀不敢打草惊蛇,当黑衣人挥刀而来,他毫无闪躲硬生生接下,手腕转动夺了刀,顷刻间插入黑衣人心脏处。
若是无法一招毙命,势必会招来旁人,耿耀别说救人,都没把握全身而退。
故而他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那长刀贯穿黑衣人身体,鲜血在他口中涌出,耿耀怕没死透,抽出刀后又猛的插透他胸膛。
如此两次,这次怕是阎王都难救,耿耀刀尖点地,气息微喘,他转头看了眼自己的肩头,炙热的血已经把衣服打湿。
他蹲下身,从黑衣人身上剥下外衣。
无法细致包扎,只粗糙的用布条绑住伤口。
耿耀穿上黑衣人的衣服,蒙上面,为保万一,又把自己的衣服给黑衣人穿上,拿着刀刻花了他的脸。
黑衣沾血依旧为黑,耿耀割了黑衣人的一把头发,拿着刀出了昏暗处,未曾寻人,先在火把阴影处站定。
头发放在火上燎烧出一股焦味,又用刀贴着头皮做剪头发状,最后把 手中头发扔在地上,指了指守寨门的山匪。
山匪身上是匪气,外形不修边幅,走路站立都是大摇大摆,放荡形骸。
刚才那黑衣人却走路挺拔,身手不凡,一看就不是同一伙人。
两者武力值不同,手持武器也不相同,山匪手拿大片刀,黑衣人的刀却......
黑衣人地位应当是在山匪之上。
果不其然,那拿着大片刀的山匪小跑过来,舔着脸笑道:“好汉,有何吩咐?”
他看到耿耀的寸头,又看到地上烧焦的头发,惊到:“这是咋了?”
耿耀不知他与黑衣人是否熟悉,恐说话声音露馅,又觉得不说话引起怀疑不说,还无法打探消息。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山匪就嘿嘿笑,求夸奖道:“刚才听另一个好汉的吩咐,我们去后山抓了蛇,全都倒那哥儿房里了,他哭的花枝招展,吓的啊啊叫呢!”
“不过好汉放心,毒蛇我们扒了牙,咬上也不会丢了命。”
17. 哽咽
耿耀心跳骤停,再也顾不得委婉打探,直接道:“那哥儿被关在什么地方?”
黑衣人刚到就杀了十几人,山匪都怕到了心里,此刻忙道:“被寨主带到了他的院子,说是等你们问完话,就按着哥儿洞房的。”
耿耀:“寨主院子怎么走?”
山匪:“进了寨子往前是我们的议事堂,往北边走有个院子,那就是寨主的院子,南边是二当家的院子,不过二当家被你杀了......”
他喋喋不休,恨不得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耿耀此刻心急如焚,怕彦遥遭了罪。
横刀立在山匪脖子上,漆黑的眸子如鬼煞:“跟我一起来的黑衣人有多少?”
山匪的大片刀掉在地上,吓的瞪大了眼。
耿耀:“说。”
山匪:“八,八个。”
耿耀:“你杀过人吗?”
山匪:“杀,杀过。”
耿耀:“几个?为什么杀人?”
山匪已吓的魂不附体:“我,我,我杀过三个,绑来的小孩不吃饭,我就拿了一个品相最不好的杀鸡儆猴......”
话音未落,横在他脖子上的刀寒光闪现,他留在世间最后的神情是惊恐。
只这一条,就够他死上千百次,后面两人无需再说。
耿耀原打算和被杀黑衣人换了身份,让这山匪把黑衣人处理了。
被雷劈过的头发还未长长,故而想用打斗中被火把烧了头发的借口。
没想蒙混过关,只想着忽悠一个是一个,多拖延一分钟就多一分把握,避着黑衣人走应该能找到彦遥。
只是山匪一句捉了蛇,彦遥被吓的大叫,让他乱了心神。
柴房内,黑衣人鞭子点在掌心,阿贵已被打的皮开肉绽,出他所料,这车夫看着瘦弱矮小,嘴倒是硬气。
“你知不知道那日所见是谁?”
阿贵依旧被绑着,他衣服被抽的破烂,身上血肉模糊。
疼的牙齿打架,道:“知,知道。”
黑衣人:“说出来,我便绕了你。”
阿贵:“要,要问少爷能不能说。”
少爷聪明,少爷肯定知道能不能说,他不能坏了少爷的事,他死了也就算了,不能连累少爷也丧了命。
黑衣人蹲下身,如恶魔低语:“这里不甚方便,我有很多手段使不出来,听说过割肉刮骨之刑吗?和片鱼一样,把你的肉一片片的片下来。”
“你可以睁着眼,看着你一点点变轻,我手艺很好,只会疼,血不流尽不会死。”
一黑衣人推门而入,委婉的劝他速战速决,此处毕竟不是自己地盘。
蹲着的黑衣人好战心起,那股不服输的劲影响了他的理智。
他只想撬开阿贵的嘴,再加上自以为山匪翻不起浪来,多了两分狂纵。
他背对着门,从小腿处抽出一把匕首,冰凉贴在阿贵小臂:“好久没干这活了,还真有点激动,这次先从这里开始。”
相比较死亡,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死亡更让人崩溃。
阿贵盯着那刀,目眦欲裂,锋利无比的匕首划破他皮肉的同时,咯吱一声门响。
耿耀收起了杀气,黑衣人正玩着呢,故而也只当是自己人,当异物贯穿心脏,他垂头看到沾血的刀,才猛然惊醒。
只是为时已晚,他双腿跪在地上,张口想给同伴预警,可耿耀未曾给他机会,双手用力,整把刀都插了过去。
“你家少爷呢?”
阿贵惊与怕,耿耀无空安抚,直接问重点。
见阿贵不答,耿耀直接拉下蒙面的布:“是我,耿耀。”
路上耿耀头也不回的抛弃彦遥,阿贵一时拿不准他想做什么,耿耀急道:“知不知道?再不说你家少爷要被蛇咬死了。”
阿贵惊魂未定,忙道:“在那寨主的房间。”
“我去找......”也不能救了一个丢了另一个,耿耀犹豫一瞬弯腰打算扶起阿贵,若不然被山匪和黑衣人发现柴房,阿贵定是会被杀了。
只带着重伤之人穿行,实在是引人注目,最好是带出去,等下找个隐蔽的地方先把阿贵藏起来。
死去的黑衣人直挺挺的倒在木柴上,鲜血渗透木柴一路往下,从木板缝隙处落到了地下。
耿耀刚走到门口,耳边就听见一声孩子啼哭,再侧耳倾听又不见,仿佛一切都是错觉。
耿耀在现代任务做的多,从不信错觉这东西,多少次死里逃生都是因为这些谨慎。
他放下阿贵,走过去踢开黑衣人,挪开一捆捆木柴。
如他所想,柴下是另有玄机,他单膝跪地挪开木板,看到里面情景却不由的怔楞住。
一个面部伤痕狰狞的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孩子,粗糙的手正紧紧捂在孩子的嘴上,她身旁,围着另外四个孩子,有衣着绸缎的孩子,也有衣着补丁的孩子。
此刻六人皆是抬头望他,眼中是惊悚恐惧。
看此情景,刚才哭的应该是女人怀中的孩子。
那女人五官秀气,脸上刀痕遍布,看那结痂,应该有些年头了。
木板下的空间还行,还有空余,耿耀无时间问东问西,又掀开了一块木板,提着阿贵把人丢了下来。
低声道:“待着,别在出动静了。”
他把木板合拢,把一捆捆木柴又挪回来,随后又把死去的黑衣人挪到原来的位置。
若不然在尸体之外有血迹,是个人都会怀疑。
耿耀做好一切出了门,没有阿贵拖后腿,他动作迅速了许多。
为躲人,耿耀绕到了房子后面,从窗户处找人,一间间找过皆是无人,待来到一扇窗户前,还未点破窗户纸,就听到了嘶嘶声,是蛇吐信子的声音。
耿耀忙去推窗,却发现窗户已被从里面定死。
顾不得其他,直接唤:“彦遥?”
为躲房内游蛇,彦遥早已钗发凌乱,耳边一声急唤如天而降,呆呆望向窗户处,在耿耀破窗时他猛的推到木椅,大叫一声救命。
破窗声被木椅和彦遥的哭喊声遮掩大半,院中行走的土匪只乐的哈哈大笑。
“哈哈,这哥儿怕是快要承受不住了,叫声凄厉的我都心疼了。”
“那些黑衣好汉说逼讯后就离开,寨主和二当家的都死了,等他们走了,我们就......嘿嘿。”
房间内,山匪头子的血还未干,彦遥双手握着玉簪正高高扬起,他呆呆的看着跳进来的人,一时泪如雨下,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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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双唇颤抖。
房间的蛇吐着信子在地上桌椅上游动,耿耀拿着刀一一砍了,走过去把早已崩溃的彦遥揽在怀中。
无关情爱,只想捡起破碎的他。
耿耀轻声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呜呜呜呜。”玉簪掉落地上,彦遥浑身抖的不成模样。
彦遥看一眼蛇就头皮发麻,可他不得不看,那蛇却避无可避,多少次沾了他的衣襟,又多少次让他甩了出去。
站在桌上无济于事,拿椅子砸也无用,蛇沾身时对彦遥来说不如死了,可当真的把玉簪抵在脖颈,他又不甘心,总想着多活一会,多活一会,万一有了转机。
耿耀揉着他早已散开的发:“没事了,没事了,乖,我都砍死了。”
一朝获救,彦遥回抱着耿耀□□后背,哭到哽咽抽搐,理智全失,在他心中,这两条蛇比黑衣人更让他汗洽股栗。
许是怀里的人太过柔弱,软的像是一汪水,全是靠着他搂抱才能站立,耿耀从未哄过人,此刻却无师自通道:“乖,别哭了,这次是我错了,我没想到是真的劫匪,要不然拼了命也不会让他们把你劫走的。”
“回去再哭好不好?这里还是土匪窝,外面土匪不少,惊动了他们我没把握带你逃出去。”
他自己还能有几分把握,带个彦遥,阿贵,外加几个孩子,除非老天让耿耀灵气恢复,法术回归,要不然真做不到。
一个土匪窝唤回彦遥理智,他暂压情绪,只是效果不甚明显,依旧在不由自主的抽泣着。
彦遥抬起落泪不止的双眸,露出苍白的脸,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
“阿,阿贵被他们带走了。”
耿耀怕他站不稳,依旧揽着他的腰:“我知道,我刚救过他藏起来了。”
此地不宜多留,耿耀直接把彦遥抱起,走到窗边把他放到外面:“站好。”
彦遥忙扶着窗户站住,随后往一侧站了站,等到耿耀跳窗出去,才支撑不住的朝一旁倒去。
耿耀吓了一跳,忙接住他:“怎么了?还是腿软?”
彦遥唇无血色,呼吸粗喘,胸前起伏明显:“我,我刚被毒蛇咬了。”
耿耀微微一愣:“不是没毒吗?”
刚守寨的山匪说都拔了毒牙。
此处不甚安全,耿耀弯腰抱起彦遥,疾步走到一侧草丛中。
把人放下后,让人靠在自己怀中:“咬了哪里?”
“腿,腿上,还有...”彦遥闭着眼有些没精神,抬起无力的手指点了下身前。
洁白的里裤染了泥土,耿耀撸起裤管看了眼,如玉的小腿上出了血,伤口红肿,血是红的,应当是无毒。
耿耀又扒他身前的衣服,彦遥脖颈一根红绳,结扣在他后颈,耿耀原以为是带的什么物件。
等到衣衫往下褪了褪,才发现那是肚兜绳子。
若不是时机不对,耿耀怕是会忍不住问一句:你们哥儿还穿肚兜?
裸露的肩头光滑一片,回想刚才彦遥点的位置,耿耀伸手到他脑后,拉开了那个红绳。
一阵凉风扫过皮肤,彦遥虽眼皮似有千斤重,却还是睁开了眸子。
只一眼,就看到耿耀扒开他的......
18. 俯身
此处的牙印明显,伤口微微发黑,耿耀一时有些无措。
他上一世怎么说也是个修仙者,蛇虫哪里近的了他的身,就算偶有受伤,也是灵气游走全身,再或者直接进特殊医院处理。
这种伤口发黑,是蛇有毒吧?蛇有毒应该怎么弄?
古代电视剧的处理方法,好像都是吸出来。
哥儿身形与男子一般,但能如女子一般孕育子女,喂养孩儿,故而孩子口粮处于男子不同,解下肚兜就能看到那微微鼓着的弧度,以及大到能被叼住的红豆。
只是哥儿毕竟不是女子,这处受限长不大,戴上肚兜穿上衣服,从外看也就和男子无二,不似姑娘家鼓囊。
耿耀以往曾见过一对偷情野/鸳鸯,那哥儿应是刚生产不久,那男人动作间偷吃孩子口粮,痴迷的大口吞咽着。
不过那哥儿皮肤粗黑,那两人在一处,肤色难分彼此。
此刻,月光下,彦遥肌肤犹如洒下一层莹白,让耿耀一时竟不敢看。
“是有毒吗?”彦遥额头泛起薄汗,靠在他怀中无力问道。
耿耀把红色肚兜往下拉了拉,视线落了上去。
被蛇咬过的地方,在那红豆不远处。
“嗯,应该是。”耿耀。
耿耀盯着瞧,彦遥心中别扭,恨不得用手护住害羞处,别开了苍白却发热的脸,蛇毒需用嘴吸出毒液,他连刚才房间的蛇都熬了下来,现如今实在不想就此死去。
之前原以为自己不惧生死,经此一遭,彦遥才知他想活着。
清白重要,可和命相比,彦遥知道怎么取舍。
此地只他和耿耀二人,两人又有婚约,只是不知耿耀愿不愿意,怕不怕。
“耿哥哥,你救一救阿遥好不好?”彦遥望着耿耀,目露祈求,泪水从两侧眼尾滑落。
他知道自己何种模样才会让人心疼,他用最柔最软的声音撒着娇:“耿哥哥,阿遥求求你,你小心一些别咽下,不会有危险的。”
“耿哥哥,阿遥不想死了。”清泪打湿双鬓,彦遥苍白唇色发颤着喊耿哥哥。
耿耀宽大的手掌覆在他脸侧,帮他擦了些泪:“别哭,不会让你丢命的。”
他迟疑,主要是在想吸毒这事靠不靠谱,之前好像看过科普......
“呜呜呜,耿哥....”彦遥原以为他是拒绝,还不等他再叫一声耿哥哥,耿耀就俯了身。
周遭一切犹如落入水中,彦遥被耿耀半抱在臂弯,懵懂的双眸中是天上繁星,余光中是他粗黑的寸发。
他唇瓣炙热,他肌肤微凉。
合在一处,一个吸血的动作让两人都怔楞了一瞬,躺着的人悸动到软了筋骨。
耿耀吸了一口又一口,等到吐出来的血是鲜红的 ,他已经面红耳赤无法见人。
实在是彦遥受不得委屈,不压制自己......那哼唧如小猫,似是没有安全感,第二口时就用双臂环住了耿耀的脖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在做野鸳鸯。
耿耀把彦遥肚兜拉好,快速给他系上红绳,合拢衣服。
“我先带你去找阿贵。”耿耀抱起彦遥。
等到抱着人走了几步,低头嘀咕了句:“怎么这么轻?以后多吃点。”
彦遥靠在他怀里,轻声说了个好。
耿耀意外挑眉,还挺乖。
彦耀指尖擦过耿耀嘴角,耿耀垂眸看他,彦遥道:“有血。”
他唇角有他胸前血。
柴房在角落处,耿耀指力不错,他把碎石弹到远处,引得几个土匪往那边走去后,才抱着彦遥一闪身入了柴房。
黑衣人的尸首依旧在,耿耀没料到这么久都没人进来,不过想来应该也快了。
他放下彦遥,快速的踢开尸首挪木柴。
彦遥掩住嗓子口的咳嗽,和头脑的不适,目光落在正在掀木板的耿耀身上。
心中有许多话想问,问他为何弃了他又回来,问他为何敢只身闯土匪窝来救他,只是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挪动木柴的动静早已传到木板下,底下的人提着心望向上面,待看到是耿耀才松了口气。
却也仅仅是松了口气,阿贵不知自家少爷人如何,怕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护着孩子的女人怕耿耀是歹人,更是不敢放下心来。
耿耀看了看身旁,是被蛇咬了暂时死不了的彦遥,还在虚弱的捂着心口。
再看看下面,满身伤的阿贵,以及孩子一二三四五个。
耿耀:......头疼。
彦遥垂眸看他,道:“我和他们在此处躲着,你下山报官来救。”
弱伤幼,对耿耀来说都是拖累,他就算是有十只手也顾不上。
耿耀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问抱着孩子的女人:“你这边是什么情况?”
他能猜个大概。
女人小声啊啊了两声,张开嘴给耿耀看,里面舌头被人割了大半。
她旁边一个男孩和厚哥儿差不多大,道:“哑婶被山匪割了舌头。”
这孩子身上穿的锦缎,家境应是不错,耿耀看他他也不惧,道:“我们被抓过来,山匪让哑婶看着我们,给我们送饭,哑婶就一次偷一个,偷了就藏在这里。”
哑婶忙点头,她不敢多偷,三个月才只偷了五个孩子,太小的孩子她怕哭闹,故而偷的都是稍大些的,山匪也只当是孩子跑了,骂几句也就过去了。
毕竟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当个拍花子偷孩子,实在是无本买卖。
只是山匪只要哑婶做些杂活,连下山都不能,更别提把孩子送出去。
她似是终于察觉出耿耀无恶意,放下孩子着急比划着,啊啊啊的说着,可怎么都说不清楚。
越慌越做不好,女人痛恨自己的无能,直接用拳头打着自己的脑袋。
彦遥想到她刚才伸过手掌,蹲下身问道:“你是说还有五个孩子?”
女人眼中迸射出亮光,点头如捣蒜。
随后又快速的比划着什么,彦遥:“你是说这几个孩子有危险?”
女人又急点头比划。
寅时那些土匪就会把那几个孩子带走。
那些解释手势彦遥和耿耀看不懂,却也大致明白她的意思。
“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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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又点头。
耿耀转头对彦遥道:“你和他们在这里躲着,我去找。”
说着扶住了彦遥小臂,想要送他下去,彦遥身子微动,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袖子掩唇轻声道:“那些黑衣人抓我是问桃林之事,似是查些什么。”
他原本只想试探一番,没曾想耿耀瞳孔缩了一瞬,彦遥当下心跳如雷。
他不知耿耀怎么沾染上这等麻烦:“我未曾提及你。”
彦遥望向下面的阿贵,阿贵不解的眼里只有坦然,并无愧疚心虚之色,他又道:“阿贵也不曾说。”
耿耀诧异望他:“多谢。”
彦遥手掌按在耿耀似铁的手臂,下面的女人弯着腰接他,随后拉着孩子指了指彦遥,是让几个孩子乖乖跟着彦遥的意思。
女人手脚利索的爬上来,帮着耿耀合上门板,移动木柴。
耳边传来细微脚步声,耿耀拽着女人翻窗而去。
窗外一棵梧桐,秋初的枝叶还是茂密时,耿耀让女人走远些,自己踩在树干上脚下用力,三两下上了树。
他快速躲在树中,调整了下手中的刀柄,警惕犹如林中猎豹。
若是来人发现了柴下玄机......
柴房的门被人敲响,听声音有些急,房内无人回答,外面的人忙道:“把......”
说了一个字后似是察觉到不妥,又改口道:“大人,彦家哥儿被人救了,窗户被人从外破开,蛇也被人用利刃砍成了几段。”
说完他耐着性子等了一会,随后猛然警觉不对,忙推门而入。
被他喊大人的黑衣人早已死去多时。
先有关彦遥的房间被人破窗,后有大人在柴房毙命,原本应该审讯的车夫更是不见踪影,余下的六个黑衣人瞬间少了松散。
山寨加了火把,热闹如白日,耿耀等了一会,见无人关注柴房,这才跳下去去寻哑婶。
柴房木板下是之前掏空储物的地方,不知年月无人知道,还是哑婶无意间发现。
平日也不敢点灯,哑婶白天偷摸扔些吃食进来,晚上才敢下来哄哄他们。
现在木板和木柴遮挡了光线,四周一片漆黑,一个胆小的哥儿悄悄扯住彦遥的袖子。
彦遥知他害怕,把孩子移到自己身侧,用胳膊虚抱住他,他被那蛇咬的,浑身无力。
其他几个胆子大些,多少知道些危险,嘴巴闭的紧紧的,对这里也已经习惯,直接趴在稻草上睡了起来。
一个小小的手掌触碰到彦遥侧脸,彦遥有些不适应,抬手握住了哥儿的手。
掌心触碰到湿黏,彦遥怔楞住,那哥儿又碰了下他的脸,彦遥这才后知后觉的摸了下自己的侧脸。
他的脸上有血。
他脸上并无疼痛,并未受伤。
把刚才来时路回想一遍,他的侧脸只贴过耿耀胸膛,那这是......
耿耀救他时,他早已濒临崩溃,后虽好一些,侧脸也适应了那温热,紧绷的彦遥未曾察觉。
漆黑中,彦遥鸦羽似的睫毛轻颤。
他受了伤?
他受了伤。
19.孩子
耿耀以往觉得寸头挺好,洗头发方便,打理也方便,现如今是一万个后悔,在古代太另类了。
哑婶出了柴房,还算挺立的腰瞬间弯了下来,她缩肩耸背,瞧着似当了奶奶的老妇。
此时山寨中已经混乱,哑娘贴着墙边走,耿耀不敢跟的太近,又恐黑衣人发现异样,昂首阔步走在阴影中。
脑中思索着今日之事,山匪这一茬先不说,黑衣人抓彦遥过来乃是问那日桃林之事。
事不用说,自是八百里加急和那两个黑齿人。
刚才问完的人喊把......之后便住了口,又唤了声大人。
既是大人,把字自然不会是名字,应该是职位,把字打头的职位......
“好汉,好汉......”搜查山寨的吵闹里,一个山匪朝着耿耀跑来。
耿耀握刀的手动了动,转头看过去。
山匪停在,看着他的寸头有些茫然。
耿耀冷声道:“刚在寨门外打斗,火把烧了头发。”
山匪哦哦了两声,讨好道:“好汉,我们新的寨主让我来问问,你看那哥儿和车夫都不见了,你们这边是个什么章程?”
耿耀眉头微皱。
山匪猜不透他所想,忙道:“我们今日有批精货要交,原是想着你们干事利索不会耽误我们交货时间,现在你们不让我们出寨子,我们实在是难办啊!”
有了柴房的女人和孩子,这批精货是什么不难猜。
远处的哑婶进了屋子又出来,动作间少了伪装,脸上闪过急色。
耿耀明白这是孩子不见了,道:“什么货?带我去看看。”
山匪迟疑:“这......”
耿耀猛的抽刀:“是不是你们移走了彦家哥儿和车夫。”
山匪大惊失色,忙摇头否认,他话说了又说,耿耀目光却越来越狠厉,怎么都不肯信。
眼看就要丢了命,山匪答应带他去看看货。
耿耀看了远处哑婶一眼,跟着山匪朝另一个院落走去。
地上又多了两个山匪尸体,皆是一刀毙命,耿耀扫了眼就知道是黑衣人的手法。
刚才吵闹中,怕是黑衣人又用了杀鸡儆猴的法子。
惊吓后的山匪乖乖的搜着院子,每一间房都不放过,瞧着像是再找不到,他们能掘地三尺。
如此一来,彦遥说的他们躲着,耿耀下山带人的话就不能用。
若不然官差来了,彦遥等人已经丢了性命。
耿耀眯起眼查看四周:“另外六个人呢?”
山寨不小,此刻走动的皆是山匪,那些耿耀躲避的黑衣人不见踪影。
山匪忙道:“他们都去寨口了,应当是寨子里找不到,去外面找找。”
耿耀指尖微滞,那里还有两具尸体。
一间房,床上躺着五个孩子,最大的不过两三岁,最小的还在襁褓中,闭着眼不哭不闹,耿耀上前摸了摸鼻息。
山匪道:“还没死,就是小孩实在烦,怕他们闹,都喂了蒙汗药,今天的都是好货,比以往十几二十个都值钱。”
“把他们卖到哪里?”耿耀。
山匪不想说,耿耀直接抽刀横在山匪脖子上。
山匪吓道:“这,这一批货好,卖到都城。”
耿耀眉头就未松开过:“都城哪里?一共卖了多少孩子?现在孩子都在何方?”
“说。”
山匪颤抖道:“不,不知道,我们只管送下山,有人接货。”
眼看耿耀露了杀气,他又忙道:“卖了多少孩子我记不清了,我们,我们这处的孩子细皮嫩肉的,价格高,但是货少,爹娘看的严实不好偷。”
“其他穷苦,连饭都吃不上的地方孩子多,好偷不说,还有小孩爹娘领着孩子卖的,寨主,寨主说几斤粮食就能换个五六岁的孩子,不过小孩干瘦皮糙,不要粮食也不收。”
他双腿打颤发软,求道:“好汉,我就是跑腿的,都不是我干的,就是寨主喝酒的时候我听过几耳朵,把孩子送到都城干嘛我真的不知啊!你绕了我吧!”
他要是受重用,也不会被派来询问好汉何时走的事了。
黑衣人一来就杀人不眨眼,他以为都是穷凶极恶之人,但此刻见耿耀拿刀的手发颤,恨不得活剥了他,当下就吓的跪在了地上。
耿耀手中刀叫嚣着想饮血,耿耀思虑现如今情景,强按下心中怒火:“你可知我们今日所来为何?”
山匪:“不是审讯那哥儿和车夫?”
黑衣人来时就说,只要他们按照他们的吩咐行事,自然生命无碍。
杀的几个山匪也是出头之鸟。
山匪中自有势力,故而死了山匪虽有人不满,却也有得利者暗自高兴,两者互抵让黑衣人依旧横行。
耿耀冷笑:“此乃其一,其二则是灭了你们青龙寨。”
他一刀砍下山匪左臂,山匪大叫一声,跌跌撞撞朝门外跑去。
大喊着:“他们要灭青龙寨。”
青龙寨上百号人,听到此话皆惊,跑过来瞧见断臂山匪,更是乱成一团。
新来的寨主刚想发令,耿耀就提刀而出,脚蹬圆柱,直直劈了过去。
他有心放水,那寨主堪堪躲过 ,他大喝一声,随后山匪齐齐朝着耿耀围来。
耿耀心有谋算,躲闪为主,杀人为辅,故而耍着百十来号的山匪团团转。
寨外的深草丛中,两个黑衣人手举火把,另两人蹲下身翻看尸体。
刚才他们已经找到了守寨人的尸体,现在又看到一个伤痕模糊了面目的尸体,鲜血横流不见皮肉。
“这是守寨人发现了外来人,两人打了起来,两败俱伤?”
另一人道:“若是如此,两人不会离得如此远,守寨人的尸体是一击毙命,这个人的尸体......”他猛然道:“我怎么瞧着这身形有点眼熟。”
黑衣人反应过来,忙把尸体翻了个身,随后扒下他的裤子。
当大腿根一个祇字出现,六人俱惊。
来了八人,把总已死,此刻六人,死去的是谁不言而喻。
有人用死去黑衣人的身份混进了山寨内。
“那人应当身手不凡,悄无声息的杀了人,还割了头发。”
“头发。”一人忙道:“我曾在山寨里见一蒙面黑衣人,恍惚见他一头短发,当时风吹动烛火,他又一闪身走了,我还以为是光影错觉。”
六人正说着,猛不防身后山寨里喊打声震天,几人忙回身跑去。
只是这边刚进了院子,就见山匪们手拿武器,凶狠的朝着他们奔来。
六人边杀边四处找寻,只见一道黑影如狡兔般离去,那头上赫然是咫尺寸发。
“他在那边,别让他跑了。”一黑衣人大喝一声。
此人定和桃林之事有关。
青龙山下灯火通明,彦老爷站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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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来回走动,焦急不已。
纪县令一身官袍,身后是站着县衙的捕快。
青龙山乃是两县交界处,一小半是宁安县,大半是云丰县。
青龙山山势复杂,易守难攻,山匪多在云丰县那侧,甚少招惹靠近府城的宁安县。
云丰县县令初到时想做功绩,仗着自家是武者出身,筹划着灭匪,那次云丰县莫说捕快衙役,县令自己都差点折进去。
现如今纪县令怎敢上山,若不是碍于和彦老爷的交情,他来都不会来。
夜色流逝,一快马加鞭的捕快停在山脚下。
“大人,王千总不肯来。”
彦老爷忙道:“你可露出了我愿意给守备军捐献银钱的话?”
王千总最是爱财,若露了此等话,大晚上定是会带兵前来。
捕快点头应是,道:“王千总家孙子走丢,王千总说他家一根独苗,给金山银山也没空来。”
两人去一人回,纪县令又问:“耿武呢?”
捕快道:“王千总不愿带兵前来,耿武与王千总起了冲突,耿武被打了一顿,又被关了起来。”
黑衣人和山匪纠缠,一时难以脱身,耿耀先去马厩套上车,又复身跑向柴房处。
暗无天日,四周沉闷,彦遥提着心等候着,怀里孩子有动静他就伸手拍一拍。
猛然间,彦遥惊到双眸微睁,他心跳如雷,侧耳倾听了下上面的动静。
随后声若蝇蚊道:“阿贵。”
阿贵忙小声回。
“你和耿耀移开木柴,掀开木板时,哑婶是抱着孩子坐在这里的?”
阿贵回是。
彦遥睫毛轻颤,原还算安静的栖身之所,此刻在他心里化为头顶剑。
刚才他和耿耀都疏忽了,哑婶下来后,就算能把木板放好,上面的木柴自是无法移动。
那她?
既有同伴,就算真的想救孩子,为何一定要求助于耿耀?同为山寨中的同伴岂不是更安全些?
耿耀和她出去是否羊入虎口,他和阿贵连同这几个孩子,现在又是何种境地?
彦遥一时间坐立难安,头顶动静越来越明显,他犹如等待命运之神的抬起头。
耿耀望见那抹忐忑恐惧,不由的愣了下:“怎么了?”
彦遥:“你没事?”
耿耀:“没事,这不是好好的。 ”
耿耀朝他伸出手:“上来。”
等到把彦遥拽上来,心大睡着的孩子也都醒了,耿耀又一一把人弄上来。
阿贵颤颤巍巍的能走,彦遥的头依旧有些晕眩,耿耀把人一个个的弄到窗外,带他们绕着来到马厩。
彦遥上了车,耿耀把一把匕首塞他手里:“另外一个房间还有几个偏小的孩子,我去抱过来。”
他转身欲走,彦遥忙拉住他。
耿耀回头:“怎么了?害怕?”
彦遥怕自然是怕的,只他现在不是说这个,道:“哑婶......”
刚说两字,已然失语。
耿耀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淡淡的月光下,光着脚的哑婶披头散发,后背背着两个孩子,身前绑着两个孩子,举到半空中的双手里,是那个包裹着孩子的襁褓。
伤痕遍布的面容上,一双惊喜的眸子亮如白昼。
她急切的一步步走来,无惧地上的碎石与枯枝。
这一刻,她亮眼的恍若神明。
20.醒来
一辆马车挤满了人,耿耀套的是两匹马,他扬鞭朝着马屁股抽去,马匹吃疼而跑。
路原就不好,耿耀又一路疾行,故而马车里一阵颠倒,彦遥三人护着孩子,缩在角落,撞到头也未曾喊疼。
月色偏移,耿耀吁了一声停下马,马蹄扬起又落下,溅起周遭尘土。
这一路头脑发晕,彦遥压住胸口恶心,忙推开车门问:“怎么了?”
耿耀拿着马鞭环顾四周,伸手接彦遥下来,扶着他往一旁走了几步,低声道:“天快亮了,现在也出了山寨的弯绕,阿贵勉强能坐起,辛苦他再受些疼痛苦,我得回山寨一趟。”
他心焦如焚,若不然也不会把马车赶的这般快。
他们死里逃生,连带着把孩子都救了出来,彦遥心都还未安稳。
彦遥抬头望他,里面情绪错综复杂。
耿耀道:“我不能连累家人。”
他得把那几个人处理了,对方已知他短发,若是跑了,就不再好寻,希望那些山匪能拖住黑衣人一阵。
彦遥视线落在他的寸发上,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些。”
“嗯多谢。”似有千言无时间开口,耿耀简略道:“抱歉,这次让你受我连累。”
耿耀扶着彦遥上了马车,让阿贵出来赶车,他便奋力回身往山上跑。
等到马车行了片刻,彦遥道:“郎君说他套马返回柴房时,听到有山匪说新抱来了个孩子。”
“他不知道真假,万一是真的那孩子怕是要出事,所以再上山去看看。”
阿贵不疑有他,哑娘待彦遥说完,冲他温和的笑了笑。
耿耀一路疾行到山寨,听到里面还有打斗声才放心,再往里去,一百个山匪死伤大半,现如今大约还有三十多人。
握刀的黑衣人还有四人,其中三人已经受伤。
耿耀拖了两个山匪尸体到一旁,快速的换了衣服。
土匪多为丧家之犬,放浪不羁之徒,穿着各有不同,活像是服装大乱炖。
耿耀又从死去尸体上捡了个幅巾,把头发包住,随后提刀而上。
月未落,日已出头,两者交替间万物逐渐清晰。
彦家哥儿被掳到土匪窝,彦老爷面色又难看的厉害,纪县令在琢磨着如何劝说。
剿匪,剿青龙山的匪,不是冲动就能成事的。
山匪开口索要银钱,给了银钱或许就能放了,只不过山匪实在是狮子大开口,再一个...彦遥是哥儿,进了土匪窝的哥儿活着出来,是令家人蒙羞,遭旁人羞辱。
对一般父母而言,还不如......死去。
纪县令身为一方父母官,自是想救的,只是他调动不了守备军,几个捕快难以上山。
纪县令从马车上下来:“彦兄,若不然我们先回去再谋划?”
马匹缓慢下行的声音似有似无,渐行渐近,几个熬了半夜的捕快立马抽刀,纪县令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只见露水凝重处,阿贵衣上染血,他一步步走来,手里是两匹马的缰绳。
再往后,是一驾做工粗糙却也算结实的马车。
在一群人中,阿贵一眼瞧到彦老爷,他大喊道:“老爷,少爷回来了。”
喊完直直朝前倒去,晕倒了地上。
彦老爷一时有些手舞足蹈,忙喊:“快救人,快救人。”
等到捕快们把马车拉下来,彦老爷激动的拉开车门,随后大吃一惊:“怎么一车的孩子。”又道:“我那未来贤婿呢?”
下山路是越走越陡,彦遥经此大难,心神俱疲,又被颠了这一路,早已无力。
他强撑着道:“我们出了建善寺,回城途中遭遇劫匪,放了秋雨回彦家索要赎金,耿家郎君悄悄跟着劫匪到了山上。”
“我和阿贵被分开关着,耿家郎君翻窗救我,我们一同去寻阿贵时,阿贵已被打了满身伤,无意间发现了躲藏着的哑婶。”
彦遥看向车内,道:“那些山匪做着丧良心的买卖,这些孩子都是哑婶悄悄救的。”
“后来不知山寨出了何事,好似是两伙人打了起来,耿家郎君便小心行事,偷摸的套了车,山匪只顾得打杀,一时没顾得上我们,竟也让我们逃了出来。”
他目露悲伤:“只是,只是耿家郎君套车时,听闻山匪提起还有一个孩子,他于心不忍,送了我们出来又折了回去......”
彦遥面容白至透明,让人瞧的心惊胆战,他又咳嗽的像是肺都要吐出来,纪县令忙道:“稍后再说,稍后再说,贤侄先回家休息。”
现在天已大亮,再有彦遥说两伙人打了起来,纪县令少了几分顾忌,思虑着是否让人去到半山腰探查一二。
彦遥再也撑不住,朝着秋雨处栽了过去,那一瞬,他朦胧视线里,好似瞧见了山上突起的火光。
秋雨慌张的接住他,把彦遥移到彦家舒适的马车里,一路朝宁安县去。
清亭院中蝉鸣已退,大夫来了又去,言彦遥这次遭了一番罪,又有残余毒蛇再身,怕是要昏个几日。
嘱咐药和流食都要喂,能进一点水米就有益处。
秋雨哭了又哭,只盼着彦遥能早些醒来。
只是谁料,大夫断言要昏个几日的人,傍晚就醒了过来。
不等秋雨欣喜,彦遥就问道:“阿贵可醒了?”
秋雨忙道:“阿贵还未醒。”
彦遥放心了些:“你去外院唤个在外行走的人来。”
他昏倒秋雨自是在他身旁伺候,外面的事她应当知道不多。
秋雨出了门疾步出了院子,半盏茶的功夫就带了个人进来。
彦遥已提前下了床,坐在了一侧的榻上,虽依旧虚弱如杨柳,却也处处得体,长发都已束了起来。
“少爷。”来的小厮是被彦遥送过不少好处的。
彦遥压下嗓子里的咳嗽:“我来问你,外面现如今是何种情况?”
小厮道:“少爷昏倒后,老爷想带人上山救耿家郎君。”
彦遥眸光微闪,他这个儿子在山上时,他爹能稳的下心等着,他回来留了耿耀在山上,反而坐不住想不顾安稳上山了。
“之后呢?”
“之后不等老爷上山,山上就冒起了漫天的火光,不过半日,那火就烧红了半边天,不过也是奇了,只是烧了山寨,周遭山中茂密并无伤损。”
“县令带人灭火抓山匪的,忙活了一日,老爷也是跟在后面,这不刚刚回来。”
此时外面天已昏黑。
“县衙抓了几个山匪,成堆的尸首堆在那处,等着明日再清点,少爷昏前说不知道为何山寨两伙人打起来的事,那些山匪也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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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他细细说来,彦遥心下稍安,活着的山匪应当是山寨打杂的,只知来了黑衣人,以及黑衣人要屠寨,故而两方打起来的事。
孩子和哑婶都进了县衙,在街上贴了告示,等着孩子爹娘来认。
彦遥又问:“耿家郎君如何了?”
小厮静了片刻,垂头道:“耿家郎君大哥耿武上了山,找到了耿郎君的尸首,已经,已经拉了回来,耿家大嫂刚去街上买了白布,定了棺椁。”
彦遥静静瞧着桌上八仙花,一时竟觉得胸闷的厉害,半晌,他道:“嗯,好。”
小厮诧异,他家少爷柔弱似娇花,遇事扛不住,不曾想现如今死了未婚夫,却如此冷面。
又问了些细节,彦遥让小厮退了出去,他喝了半盏茶,走到书案前写了一番,两张信纸递给秋雨:“装到信封,帮我送到县衙,交给哑婶。”
秋雨装时看到几眼内容,道:“少爷,你很喜欢哑婶吗?”
她家少爷信中写,那些孩子重回父母怀抱,若哑婶无去处,可来彦家,他虽是一哥儿,却也能顾得了她过活。
少爷写了好多,后面还回忆了两人在山寨中的种种,又说了耿耀为回去救孩子已死,但是万幸,这十个孩子被救了回来,念着这十个孩子日后成为国之栋梁,也不枉费耿耀丢了性命。
“回来了叫醒我,阿贵那边让人看着,醒了立刻来喊我。”彦遥嘱咐了两遍才闭上眼。
他侧身朝里,两行清泪流下,脑海中闪过耿耀在清亭院中场景。
他手中拿花,俯身敬重一拜,道:“若有可能,嫁个喜欢你的,你也喜欢的,莫要太过委屈自己。”
桃林何事彦遥不知,黑衣人何处来彦遥也不知道。
房中无人,彦遥睡去前喃喃道:“杀猪郎,我亏了。”
我因你被劫遭罪,你为我只身犯险入匪窝,现如今我为你善后,杀猪郎,你这一生欠了我的。
不过罢了罢了,谁让你是此生第一个与我说,莫要委屈自己的人。
彦遥心中有事挂念着,睡觉也不安稳,等到收到哑婶回信,并去看了阿贵后,他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哥儿入土匪窝,出来不被家中捂死也是青灯古佛一生,只彦遥有个定了婚的耿耀一同进了土匪窝,又有哑婶作证彦遥是躲着的,倒也挽救了几分清白。
再者还有一同躲在柴房的孩子,虽说的颠三倒四,却也让人听了明白,彦遥确实是躲着,清白无碍的,还一直护着几个孩子。
毕竟,在人心中,孩子是说不得慌的,更何况还是好几个孩子一起。
故而如今出了土匪窝的彦遥还算安稳。
天幕收拢夕阳,彦遥在院中摇椅上,秋雨坐在一旁有些难受。
他家少爷虽未哭,却似丢了魂一般,近几日时常出神。
说来也是巧,宁安县千总因丢孙子不肯上山救人,却不想那孙子就在山上。
救下来的十个孩子,其中有七个都是隔壁云丰县的,宁安县这边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就是宁安县千总的孙子。
今日耿耀下葬,那千总亲自到场吊唁,言语间皆是感激。
“身子可好些了?”彦老爷负手而来,彦遥把脸上的帕子扯下来。
他欲起身,彦老爷摆摆手道:“你身子还没养好,躺着吧!”
21.清白
秋雨上了茶退至一边,彦老爷道:“也莫要太过伤心,耿耀这孩子不错,耿家确实门楣低了些,我儿能配得上更好的。”
“现如今你与耿家无缘,爹到时候会再帮你捉摸不错的人家。”
彦遥垂首道是,心中却苦涩道:他爹的好人家,皆是有权贵的,不管那男人年龄几何,都能让他嫁过去。
彦遥不知为何,劫匪一事之前,他似踌躇满志,不惧彦老爷算计,总想着舍得一身剐,总能想法子躲过去。
现如今像是垂垂老矣到了暮年,有些提不起精神了。
就如...认了命。
彦遥:“爹,儿子有一事不解。”
耿耀死了,彦老爷不比彦遥伤心少,此时也有些提不起精神。
“何事?”
“我知爹心疼我,不想我吃贫困之苦,以往想的也是让我去到矜贵人家,我虽与耿家订了婚,却是耿家先起了退婚的念头,不算是我们之过。”
彦遥道:“这事就算说出去,我们也不理亏,儿子有些想不通,为何爹爹那么看重耿家郎君?”
彦老爷深深叹了口气,似是老了几岁,许是也想找人说说话。
彦遥是他亲儿子,自小懂事,彦老爷子爷未曾多想。
他挥手让秋雨离远守着,把当年往事说了个大概。
上上签,紫气东来,主持指着彦遥娘的肚子说:遇贵人,此子命格贵不可言。
彦老爷也曾年少意气风发,也曾赤诚过,最后却是被权贵当狗一样欺辱,那时的他才知,他家虽有家资,却不如有权者的一根汗毛。
这些年他颇有经营,走出去旁人唤一声彦老爷,纪县令也和他称兄道弟,可终究如风中柳絮,有钱无权不安稳。
现如今当官的庇护他一二,也不过是全靠银钱供着。
只是那些狼狈不堪是彦老爷心中之痛,宁死都不会吐口的东西,此时自然也不会说。
彦遥惊了好半晌,他想过耿耀或有后台,连他是什么大官的外室子都想了,唯独想不到这茬去。
原来,耿耀的后台,是那道紫气东来。
把婚事前因后果在脑中过了两遍,最后落在主持的那句:遇贵人,此子命格贵不可言。
紫气东来的孩子已死,今日下了葬,彦老爷飞黄腾达的梦又破碎开来,他说了几句,心中好受了些。
起身欲走,彦遥道:“爹。”
“嗯?”彦老爷停住脚。
彦遥:“我刚才把爹说的事细细想了一番。儿子想着,那日先有上上签,中有主持解语,后有爹亲眼所见的紫气东来。”
“主持是指着娘的肚子说:遇贵人,此子命格贵不可言。儿子想着,这是不是说儿子的命格贵不可言,而非耿家郎君?”
彦老爷似是听到天方夜谭,被他逗的哈哈大笑,郁结都散去了几分:“你?一个哥儿?”又道:“哥儿如何建功立业,还不是要靠夫君。”
彦遥知他爹对哥儿女子颇有成见,此事难以更改,换言道:“爹,儿子一哥儿,所依靠的除了夫君,还有儿子。”
他在彦老爷的惊诧中,素手覆在肚子上,苍白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轻声道:“儿子,儿子原是不敢说的,就是那日在山上,儿子,儿子已和耿家郎君睡在了一处,现在腹中,许是有了孩子。”
“你已不是清白之身?”
彦遥害羞点头:“儿身上被蛇咬伤的事爹是知道的,儿子晕迷中和耿哥哥睡在了一处,蛇毒也是耿哥哥帮着吸出来的,儿子确实已非清白之身。”
彦老爷瞧着彦遥,呆呆道:“我儿天资,耿耀把持不住也是正常。”
他还没从孩子这事上回过神。
彦遥眸中闪过不解,没太懂彦老爷说的把持不住。
他一口一个耿哥哥的唤着,撒娇递糕点,瞧着是个精通情爱的,实不知他两岁丧母,七岁小爷爷离去,无人教导过他男儿与夫郎床事。
连生孩子,也是以往听八卦才恍悟:原来男儿和夫郎睡在一张床上,就能生孩子。
不过清白他知,夫郎让夫君之外的人看了身子,摸了身子,就是没了清白,和旁人睡一张床更是不行。
想不通耿耀哪里没把持住,但此刻这些不重要,彦遥心有谋算,慌张紧绷,见他爹不因他没了清白发怒,继续道:
“紫气东来百年难见一次,这是爹亲眼所见做不得假,耿耀许是儿子的贵人,所做的是留给儿子一个孩子,日后孩儿长成,建功立业,我这个当小爹的,无论生死都是贵不可言。”
“如果是靠夫君,先不说我这身子是否活的长久,男子都是三妻四妾的,我就算当了正夫,老了也会被娇嫩的斗下来,怎会贵不可言。”
“生时都无法保证贵不可言,死了更是一捧黄土。”
见彦老爷听的有些发傻,彦遥继续加了一记猛料:“我若是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夫君就算人上人,彦家也无甚荣光,若是我儿子人上人,那就是和彦家打不断的血脉。”
彦老爷:......
他双腿发软的重新坐下,随后盯着彦遥的肚子不动了。
过了好半晌,彦老爷轻着声音问:“我真的有紫气东来的外孙了?”
彦遥知他已动心,压下心中欣喜,害羞的点点头。
彦老爷伸手欲摸摸外孙,又知不太合适,忙把手收回来。
猛然间想起不对:“耿耀才死第七天,大夫应当诊不出来有孕。”
这种常识,彦遥还真不知道,他怔楞住。
只是还不等他想借口,就听彦老爷问:“是不是做梦了?”
彦遥:???他不懂啊!什么梦?
面上却害羞点点头。
彦老爷又问:“是什么入了你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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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遥:......
他低头侧眸做扭捏状,心思飞转,试探道:“龙?”
话落,彦老爷哈哈大笑起来。
“和我想的一样。”紫气东来,帝王之相,这话他不敢说,念头却依旧在。
就如彦遥所说,儿婿和外孙,傻子才会选儿婿,外孙那是打不断的血脉,就算彦遥不在了,彦家也是他外家。
彦遥刹那间明白了他爹的念头,被震的直发愣,他瞧着彦家的宅子,心惊肉跳的想,他爹,一介商贾,真是好大的野心。
当真是疯魔了不成?不过如此这般也好,利他几分。
彦老爷被此事砸的眼冒金星,当下和彦遥商谈起他外孙如何出生之事。
“那爹马上帮你捉摸一个好拿捏的夫家。”
“爹,万万不可啊。”
“为何?”
“爹你想,我这边前脚死了未婚夫,后脚就择婿成婚,又一刻不停的有孕生了孩儿,你让外人如何想?”彦遥打量着彦老爷的神色,继续道:“爹,你莫不是忘了,我在山匪窝里走了一遭,如此一来......”
彦老爷打了个寒颤,他外孙以后会是人上人,自是不能在出身上有什么瑕疵。
忙道:“不可不可以,爹再想想。”
彦遥试探的说出自己目的:“爹,不若,儿子嫁入耿家?”
彦老爷诧异道:“耿家?”思量道:“耿家三子,耿武已经娶妻,耿耀身死,还剩个老三耿文,也是娶妻的年纪......”
彦遥:???
被他爹的脑回路惊道。
“爹,我是说,嫁给耿耀。”
彦老爷:???
“耿耀不是已经......”恍悟:“你要嫁给一个死人?”
冲喜之事常有,嫁给死人倒是少见,虎毒还不食子呢,彦老爷虽说不是多有慈爱心,但也不是这般让孩子守寡的爹。
彦遥继续道:“爹思虑思虑,我嫁给耿耀,是不是最好的法子?儿子进过土匪窝,现如今自然不能说有孕,这事暂且压下不对外提,只说儿子对耿耀一往情深,甘愿嫁他枯守一生,如此一来,对彦家名声也是好。”
思路打开,彦老爷子眸中发亮,他所思所想孩子占中心,顺着道:“对对,未婚先孕不能对外提,毕竟你从那处出来,万一我外孙以后身居高位,这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污点,我自不能让我外孙受此委屈。”
“不如这样,到时你偷摸生产,爹把孩子抱走,隔月后,再借个由头过继给你,这事到时再看要不要与耿家父母说。”
“你定是住不惯耿家,爹心疼你,也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居住,到时候你和外孙继续住在彦家。”
来时因耿耀的死叹息,此刻却有几分欣喜,在彦家长大的外孙,长大后自然是亲向彦家。
这事不能想,一想就......
22.成婚
事情太过顺利,彦遥有些恍惚,他爹同意了他嫁入耿家,嫁给那个死去的耿耀。
虽多有破绽,但......总能走一步看一步。
彦老爷亢奋到坐立难安,晚膳都顾不上用,当下让人备马车去耿家,早日把婚事定下来。
清亭院中,彦遥盯着圆月,他爹说七天大夫诊不出来有孕,他原以为他爹会等到诊出来为止。
谁知紫气东来,彦家权贵在他爹心中是如此的重。
“杀猪郎,你不要怪我,是你说莫要太过委屈自己的。”彦遥枕臂,似是对着人呢喃撒娇:“阿遥不想让爹拿去做人情。”
人后,不需要忐忑看夫君脸色,手握银钱铺子......半晌,彦遥把脸埋在臂弯,死水一片的心又开始又了波澜,只是那其中,夹杂着对离去之人的酸涩。
短命杀猪郎......
宁安县近来出了件大事,彦家那倾城哥儿居然要嫁给一个死人。
据说耿耀下葬那日,彦老爷深夜去了耿家,耿家人一身白,推据着婚事,只喊万不能作孽。
彦老爷痛心疾首,捶胸痛哭,鼻涕横流,最后差点没哭晕过去。
双方推据拉扯到半夜,四方邻里出来看热闹,拿着锣锤的更夫都伸着头看。
最后的结果是双方抱头痛哭,一个喊着儿啊,一个喊着贤婿啊!
次日,彦老爷就面带喜色的进了清亭院,说婚事定下来了,半个月后成婚。
彦老爷走后,彦遥用了早饭听前院小厮禀告,等人退去,彦遥双眼露出迷茫。
他爹......
难道他装模作样的天赋是遗传彦老爷的?
彦家商贾之家却言而守信,堪比圣贤。
彦遥这个哥儿更是堪称典范,忠贞痴情。
百姓感动流泪,书生走过彦家门前,更是多了叹息和敬意。
就连和彦遥不对付的纪诏年,都上门骂了他一番。
过了几日,彦老爷让去悄摸请了相熟的大夫来,彦遥知道彦老爷信任大夫是谁,这事万不可对人言,故而早已见过那大夫,塞银钱,装可怜,诉痴情,整个人快要哭死过去,大夫感念彦遥对耿耀的一片痴心,同意了帮他骗一骗彦老爷。
却也不敢直接哄骗彦老爷有孕,只含糊不清的说彦遥脉浅,虽脉象有异,但一时把不住,还需要过些时日再看。
就算如此,彦老爷也已是高兴,都脉象有异了,喜脉浮现不是早晚的事。
怨只怨他对亲眼所见的紫气东来太过入心,彦遥画的大饼又实在太香。
他和彦遥乃是亲生父子,是血脉相连的亲近,彦老爷自然不会去想,彦遥会拿失身这等事来哄骗他。
彦老爷子喜不自胜,恨不得把彦遥供起来,头脑一昏,除了彦遥亲娘和小爷爷留下的嫁妆外,比着前面出嫁的一儿一女,嫁妆又加了两成。
在他看来,这些东西不过是出趟门而已,等到彦遥回到彦家,东西不还是放在彦家。
这儿子弱不禁风,平日不爱出门,就爱在院中晒太阳,还是需要靠他这个当爹的。
半月后,彦家十里红妆等在街头,彦遥一身嫁衣,发间别着一朵白花,出了清亭院。
彦遥到主院跪别父母,继母哭的不能自已,倒也不是假哭,她原以为彦遥亲娘嫁妆,和那小爹的嫁妆能贪图下来。
谁知,彦遥出嫁她完全插不上手,彦老爷亲手操办,一点都没给她留。
不留也就罢了,还又从家中账上给彦遥添了许多。
她不过就是做了些假账,让彦遥亲娘的嫁妆铺子亏了些银钱,彦老爷还恼火的骂了她一顿,嫌弃她不中用。
万幸她还有儿子,若不然,这日子可怎么过。
彦老爷端坐着,等彦遥拜了三拜,才面容悲戚道:“孩啊!虽我那贤婿去了,你去了婆家也要好好过活,万不可太过伤悲,孝顺公婆,恭敬弟兄,疼爱侄儿。”
“日后啊!为父给你捉摸合适孩儿,过继到你这一支,也算是贤婿没绝后,逢年过节的在底下不缺钱花。”
彦老爷掩面做哭泣状,只他神情似悲,压不住的嘴角却是喜,故而整个人显得有些......滑稽。
正当彦遥捉摸为何时,就听彦老爷双手抱拳,对着半空恭敬行礼,道:“当今太后慈悲心,听闻你痴情一事,心下叹息,亲赐表彰:情痴夫郎,赐彦家为:有信之家。”
宁安县离都城不远,却也不是太后凭白听的这番故事,其中自是少不得彦老爷活动一番。
原没想着会有如此成效,只想着造一番名声,谁知有意外之喜。
儿嫁亡人是悲,只是太后亲赐情痴有信,天大的荣耀,彦老爷哪怕活了几十年,依旧有些压不住唇角。
彦遥唇启却说不出话语,此乃喜事,只他想到耿耀,想到那个救他与蛇窝的人,心中愧疚似海。
迎嫁的唢呐吹响,彦遥转身,一步步走向正门,身旁是继母的儿子,哪怕平日多有争闹,此刻也是小大人一般的送彦遥出门。
“哥。”彦弘晟今年十二岁,此刻腰背笔挺,语气有着几分故意为之的狂傲。
彦遥对这声哥意外不已,平时都是一声喂。
“何事?”
“耿家若是给你气受,回来找我便可。”彦弘晟:“我是家中唯一嫡子,庇佑出嫁姑娘和哥儿,此乃我责任。”
他下巴微抬,眼中是嫌弃和鄙夷。
清亭院,彦家主院,都在彦遥身后远离,他骤然升起几分惆怅。
不等他说一声多谢,就听彦弘晟又补了句:“只是你不准再气我娘,多纵着她两分。”
惆怅瞬间消散,彦遥垂眸回了他一个嫌弃白眼,还是糟心又眼瞎的弟弟。
给已故儿子娶夫郎,耿家人是一万个不愿意,可拗不过彦家,只得无奈同意。
心中对彦遥亏欠如海,一家人尽了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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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操办婚事。
时间虽短,却也走了三媒六聘礼节,倾尽了家中所有置办聘礼,丧喜相逢,耿家去了白,挂了红。
租了花轿和马匹,耿文骑在高头大马上,替兄迎亲。
耿父耿母原是想让耿文替兄拜堂,只彦遥拒了,言耿耀去了,那他抱着牌位拜堂就可,这一世,他只想与耿耀三拜天地。
这话惹的满城泪水,彦遥却是悄摸在院中燃了火盆,给耿耀少了许多黄纸,不住的道对不住。
喜衣花嫁,彦遥抱着牌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当礼生高喊夫夫对拜时,彦遥对着怀中牌位落了泪。
此情此景,各路宾客泪落不止。
纪县令,王千总身居官职,眼眶泛起湿润,站在他们上首的是一带夫郎的老者,彦遥小心的瞧了眼。
是柳玉成来肉摊闹事时,善意出言之人,纪县令和王千总皆是唤他谢老。
彦遥在心中想了想,未曾想出这老人身份。
宁安县城门外,一男人骑马而来,他肩宽薄背,身材高大挺拔,只是长的不甚好看,一脸的络腮胡子不说,更是用黑色幅巾遮住了头发。
他似是好些天没吃饭,进了成就下马坐在面摊前,一口气要了三碗面。
他在竹筒里抽了筷子,等着用面祭五脏庙。
热汤锅前下面的是一成了婚的哥儿,下面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红了眼眶。
他夫君蹲在一旁洗着碗筷。
哥儿盛好面,他去拽了拽夫君的衣角,瞥了眼等着吃面的耿耀,轻声道:“夫君,那人长的太凶。”
耳力很好的耿耀:......
洗碗的夫君冷哼一声,抽出夫郎手中的衣角,不爽的端起面碗。
等到桌旁,熟练的挂上笑脸,道:“客人你吃面,我家夫郎煮的面,吃过的都说好。”
耿耀忍不住笑了下,他从怀里掏出铜板放在桌上,道:“兄弟方便坐下来聊两句吗?”
现在没新来的客人,男人把毛巾挂肩上,坐下道:“客人你想说什么?”
耿耀:“我对宁安县不熟,想问问哪间客栈便宜又舒服。”
男人宁安县门清,忙把大大小小的客栈都说了一遍,耿耀吃了一碗面,状似无意问道:“我听同乡说过,他上一次来是住的如意客栈,我听你并未提及此处,是这个客栈不妥,还是已经关门?”
耿耀心头升起不安,那日山上的事想来多有纰漏,不知道事后是何种结果。
虽觉得应该不会牵连到家人,但总怕有个万一。
男人摆手道:“如意客栈不行,耿家今日办喜事,街上都站满了人,你住不进去的。”
耿耀茫然抬头:“耿家?什么喜事?”
男人:“娶夫郎的喜事。”
耿耀心道:就半个月,耿文就娶夫了?
“哎,天妒有情人,可怜耿家老二没了命,让彦家哥儿只能抱着牌位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