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风华》 第四十五章 卢老太太的心病 分家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原本清点好的家产被分成六份,卢老爷让五个儿子抓阄,剩下一份则给了老太太。每一份产业都用红纸详细记载,整整齐齐地摆在案几上。 苏瑾站在一旁,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些产业清单。单是一份里的田产商铺,就抵得上她爹一个官员的全部家当了。这样一想,她不由得暗自咋舌,难怪这些兄弟争得你死我活。 当卢景昭抽到第三份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血色。苏瑾看得分明,那份产业虽也不差,但比起他原本期望的四成家产,确实少了许多。他的手指微微发抖,握着清单的力道大得几乎要将纸张揉碎。 灵堂内的气氛越发诡异,烛火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仿佛有阵阵阴风吹过。卢老爷的身影在烛光中忽明忽暗,他的声音继续透过孙老爷的口传出,回荡在空间里:“剩下的收藏品和现银,分成八份,你们娘和姐妹都有份。” 五个兄弟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但在父亲的亡魂面前,他们不敢有半分违抗,只能强忍着不满点头应是。 事情告一段落后,突然又平地起了一阵阴风,孙老爷又打了个寒颤,眼珠翻动了好几圈后,突然整个人定住,再开口,却已经是他本人的声音。 孙老爷定了定神,然后叹了口气,方才虽然被姐夫上了身,但整个过程他是亲眼目睹的,只是出不了声而已。姐夫的离去使得家里面临分崩离析,是每个做家主都不愿看到的事,他感同深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想到见证者们陪了这么久,也确实辛苦,孙老爷开始给在场的村里的老人们塞红包。他面带惆怅,叹气道:“今日是我梦见姐夫,才知他因分家心愿未了而滞留人间。特前来帮忙,诸位...” 不等他说完,里正就迅速会意:“我们今日只是见证分家,至于其他...什么都没看见。”说这话时,他不住地擦拭着额头的汗水,眼神飘忽不定。 其他老人纷纷附和,一边将红包揣进怀里,一边连连点头。没人想因为多嘴而坏了卢家的名声,更没人愿意招惹上这种邪门的事。 苏瑾正要离开,却被卢老太太拦住。老太太的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但精神却出奇地好:“小姑娘,前院太乱,不如到后院去坐坐?我让人准备些点心。” 她刚要应下,就听见卢景昭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仙长,这灵堂...若是外客来祭拜,万一冲撞了父亲...”他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苏瑾轻笑一声,优雅地走到门边,随手捡起三枚铜钱。“啵”的一声轻响,灵堂中的阵法悄然消散,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顷刻间,屋内阴森的压迫感瞬间消失不见,众人顿时觉得呼吸都顺畅了很多,不禁在心中啧啧称奇。 “卢老爷会留在灵堂,”苏瑾淡淡道,“若是你们表面答应,暗地里却不知悔改,一意孤行,那么他晚上会找到谁,我可就说不准了。”她的话音刚落,就见卢景昭的脸色更加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苏瑾跟着卢老太太往后院走去。身后传来卢老爷低沉的叹息:“我自认行事正直,待子女也不薄,他们怎么就...” 声音渐渐消散在空气中,苏瑾没有回头。有些事,还是让死者自己想明白吧。她跟着老太太穿过回廊,阳光透过庭院里的老槐树,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远处传来下人们收拾东西的声响,还有几声压抑的啜泣,似乎是卢家的女眷在低声哭泣。 “小姑娘,”老太太的声音忽然响起,“你说,这世间的事,真的能分得那么清楚吗?” 苏瑾望着老太太慈祥的面容,心中泛起一阵暖意。 她在宽大的道袍袖中摸索片刻,动作轻缓地掏出几张泛着微黄的符纸。这些都是她昨夜挑灯夜战画出来的,每一笔都蕴含着她的心血。符纸上墨迹未干,还能闻到淡淡的朱砂香气。 阳光下,符纸微微泛着金光。苏瑾抬起头,目光柔和:“老太太,这是贫道积攒多时的符咒,助益类的只剩这些了。”她将护身咒、平安符和聚财符递给老太太。 片刻后,她又从一堆攻击符中抽出两张天雷符。符纸边缘有些微微泛黄,但符文依旧清晰可见。“这两张是天雷符,您随身带着。若遇到不长眼的人冒犯,只需默念"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再将符咒掷出,就能劈向您想劈的人。” 卢老太太原本慈祥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她紧紧攥住符纸,:“当真如此神奇?” “千真万确!”苏瑾语气坚定,眼神中闪烁着真诚的光芒。 老太太立刻招手唤来女儿:“快,取纸笔来。”待丫鬟送来文房四宝,她便认真记下咒语,嘴里念念有词:“九天应元...这可得好好记住,早晚背诵才是。” 看着老太太如此用心,苏瑾心中一暖,不由自主地又在符咒堆里翻找起来。她想要挑些启动简单又不会误伤的符给这位善良的老人家。 “小仙长且慢。”卢老太太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恳切,“能得这天雷符已是莫大恩德。今日请仙长来,一为了感谢你能替亡夫了却心愿,二便是为这两个女儿。” 她转身招呼道:“蕙娘,贤娘,快过来。” 两个女子缓步走近,衣裙沙沙作响。 “还请仙长为她们看看,往后可有顺遂?”老太太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期待。 苏瑾正了正身子,凝目望向蕙娘。只见这位二十四五岁的女子,眉宇间萦绕着化不开的忧愁,夫妻宫晦暗无光,这一生怕是要在婚姻中吃尽苦头。她轻轻执起蕙娘的手,不经意间,对方的袖口滑落,露出一道浅淡的伤痕。 苏瑾心中一沉,缓缓开口:“老太太,这位蕙娘子原本福气深厚,你们卢家有祖上余荫,她又是前世大善人转世,故而生在贵府,自带功德。可惜嫁入的夫家与她八字相克。” “确是如此!”卢老太太连连点头,眼中泛起泪光,“蕙娘从小就懂事听话,做什么都顺遂,就是嫁人后......”说到这里,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第四十六章 教训姑爷 苏瑾叹了口气,轻声道:“夫家克她,要么分家另过,要么和离方能化解。”她顿了顿,语气转而坚定,“只是她福气旺夫,若夫家善待于她,必能旺子旺夫富门楣。可惜他们不知珍惜......” 卢老太太眼中精光闪动,急切地追问:“不知这福气要多久才能与夫家相连?” “全在对方的一念之间,”苏瑾意味深长地说,“心若相通,自然水乳交融,心若不合,终是镜花水月。” 她从袖中又取出两张天雷符,符纸在阳光下闪着微微的光芒:“蕙娘子,我观你最需这天雷符,不如也请两张防身?专打那等恶人,等其惧怕与你,便是他能有所悔悟之时。” 蕙娘站在原地,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犹豫。 “买!”卢老太太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攥紧拳头道,“多买几张,回去若那混账敢动手,就让雷祖为你主持公道!” “二十两一张,”苏瑾笑吟吟道,“不贵哦。” 蕙娘虽已出嫁,但分得遗产不少。她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那我也要两张天雷符。” 交易完成后,苏瑾转向一旁默默站着的卢贤娘。她目光柔和,仔细打量着这位年轻女子:“这位贤娘子福气虽不及姐姐,但子孙宫旺盛。”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丫鬟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走了进来,小女孩见到了贤娘,怯生生的唤了声“母亲”。 苏瑾见小女孩面色苍白,不由自主地上前为她把脉。可因学艺不精,她只能感受到一些混乱的脉象,摸不出具体端倪。 “小妹妹,”她放下小女孩的手腕,温柔地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小女孩眼中含着泪,瑟缩着身子,怯生生道:“脚,脚疼......” 苏瑾闻言低头看去,只见小女孩双脚缠着层层布条,穿着一双小巧尖细的鞋子。这鞋式她再熟悉不过,幼时那些想给她缠脚的婆子,手里就拿着这样的鞋。 室内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苏瑾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为何要替这么小的孩子缠脚!你可知若一着不慎,孩子极有可能变成足部畸形,日后只能以脚尖着地,轻者皮肤溃烂,重者无法走路,你这是把孩子害苦了啊!” 卢贤娘如遭雷击,直接瘫倒在地,眼睛呆滞地望着自己那懵懂无知的女儿,手指颤抖着抚摸孩子的脸庞,泪水一滴滴砸在青石板上。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我的囡囡啊,是我不好,婆婆说,我的囡囡若不缠脚,将来定找不到夫家,夫家嫌弃我一双天足,时常对我冷淡,夜晚宿于姨娘的房中,所以我才......我后悔啊……” 卢老太太站在一旁,眼看着外孙女那张清秀的小脸被泪水打湿,心里也是一阵抽痛。可她到底年长些,还留着一分清明。这位小仙长既然能本领高强,想必这件事也不是完全无法挽回。 她刚要跪下,声音里带着哭腔:“小仙长,求您开恩......” 苏瑾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任凭老太太如何用力,都无法跪下去。她的手掌温暖有力,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老人家莫要如此。”苏瑾轻声劝慰。 卢老太太抓住苏瑾的衣袖,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小仙长,您一定要救救我外孙女啊。这孩子还这么小,若是真的......”说到这里,声音都哽咽了。 苏瑾轻叹一声,她看着满屋子焦急等待的人,缓缓开口:“只是我功力尚浅,此事恐怕......”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卢老太太脸色一白,连忙补充道:“不过我大师兄和三师兄道行高深,或许能有办法。” 这句话就像一根救命稻草,卢老太太立刻抹了把眼泪,吩咐丫鬟:“快去请两位道长!” 丫鬟刚要动身,管事妈妈就拦住了她:“老太太,这可使不得。”她压低声音,“后宅重地,怎么能随便让外男进来?” 卢老太太一时语塞。如今礼教森严,男女大防。苏瑾作为小姑娘倒是可以自由进出后宅,但赵无尘和孟秋毕竟是男子,即便是道士身份也不便擅入内院。 消息很快传到了卢景昭耳中。他正在书房处理后事,本就为分家的事情不爽,听闻此事,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荒唐!明日就要出殡了,这时候闹什么?” 管事欲言又止。 卢景昭重重拍了下桌案:“你们想想清楚,是两个女儿重要,还是整个卢家的子嗣重要?” 话音刚落,他左侧脖颈突然一阵凉意,仿佛有人在那里轻轻吹了一口气。他下意识摸了摸那处,想起父亲生前对蕙娘的偏爱,脸色一僵。记忆中父亲常常抱着蕙娘,说她是卢家的小福星。 联想起灵堂之时的怪异情景,卢景昭只觉得心里有些心虚,浑身不自在。 “罢了。此事我也懒得管了,”他揉了揉太阳穴,“去把两位妹夫叫来。” 他唤来两个妹夫苏昭和卫煦,让他们去请两位道长。苏昭向来对这些不屑一顾,听了这话冷笑道:“什么福气旺夫?分明是那些道士在装神弄鬼。” 一旁的卫煦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加快脚步。毕竟关系到自己女儿的性命,由不得他不上心。他回想起女儿小时候的种种,心里一阵绞痛。 二人到了后院,苏昭被老夫人逮着训话,卫煦无法,只能一个人去请苏瑾等人。 穿过回廊,一行人终于来到后院。苏瑾刚踏入院门,就看见卢老爷的魂魄在苏昭身后又蹦又跳,时不时抬脚踹他一下,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这个不肖子,我活着的时候就对我不敬,现在我死了,居然还敢在背后这样说我!” 苏瑾看得好笑,这卢老爷虽然已经是个鬼魂,性子却一点都没变。 卢老爷见到苏瑾,立刻凑了上来:“小仙长,你让这个不孝的东西见见我,看我不吓死他!我现在是鬼,吓他一下不过分吧?” “卢老爷,您明日就要入土为安了,又何必多生是非。”苏瑾劝道。 “我给你钱!”卢老爷急切地说,“多少钱都行!我今日不教训教训这两位,往后我两个女儿在夫家,哪里还有活路啊!” 苏瑾无奈:“我知道您是个护女心切,但是......” 她话未说完,就见卢老爷已经按捺不住,在苏昭耳边大喊大叫。可惜苏昭什么也听不见,还在那里对着众人不屑地撇嘴。 苏瑾无奈,只能转向苏昭:“苏公子,你的岳父卢老爷想和你叙叙旧。” 苏昭见她对着空气说话,嗤之以鼻:“小小年纪就学人装神弄鬼,我可不是其他人,那么好忽悠......” 第四十七章 缠脚的桃娘 苏瑾懒得与他废话,手指轻轻一动,一道灵气化作的符咒打在他额头。 霎时间,苏昭与岳父四目相对。卢老爷阴着脸,慢慢向他飘过来。 “啊——”他惊叫一声,整个人向后跌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之前在灵堂时,孙老爷声称岳父上了他的身,说出那些话时,他原本嗤之以鼻,但想着和自己关系不大就没有吭声。可现在自己亲眼看到了岳父的鬼魂,这才惊骇的发现原来孙老爷并没有骗人。 苏昭额头上的冷汗直冒,脸色惨白得像张纸。 “你...你......”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卢老爷冷哼一声:“你什么你!我是你岳父,连怎么称呼都不会了?” 苏昭吓得双腿发软,匍匐在地连连磕头:“岳父大人饶命......” “哼,以后对小仙师客气点,也对我女儿好一点!再敢对我女儿不好,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卢老爷板着脸说。 苏昭吓得浑身抖如筛糠,立刻转向苏瑾,连连叩首:“小仙师饶命,是小的有眼无珠......” 苏瑾摆摆手,转向一旁的卫煦:“你要不要见见卢老爷?” 卫煦犹豫片刻,终是点了点头。虽然他也害怕,但他对眼前这些也只是半信半疑。人就是这样,总不相信别人的反馈,非要自己眼见为实的好,更何况,他更想知道岳父对桃娘的事有什么看法。 一道符咒打来,卫煦虽已有心理准备,看到卢老爷时仍是吓了一跳。他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恭敬地施礼:“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卢老爷看他这般懂事,神色稍缓:“起来吧。先看看桃娘的情况。” 卫煦这才想起正事,连忙吩咐:“快把囡囡抱来。” 不一会儿,暮色中,卢慧娘搀扶着母亲从内院走来,妹妹卢贤娘则小心翼翼地抱着女儿过来。看着女儿们温婉贤淑的模样,卢老爷心中五味杂陈。若非自己已是亡魂,真想上前摸摸女儿们的头,就像小时候那样。 卢贤娘抱着孩子跪在赵无尘和孟秋面前。两位道长刚到不久,还未来得及细看情况。 “求两位仙师救命......”卢贤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这个女儿命苦,才这么点大就......” 赵无尘和孟秋对视一眼,上前查看孩子的情况。 “各位道长,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卢老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恳求,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他知道自己已经魂归天界,可看着家中这般光景,如何能够安心离去。 赵无尘像是没听见似的,转向卢老太太说道:“老夫人莫急,令千金的脚伤需要先调理,再慢慢矫正。调理得越好,成功的机会就越大。”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一旁的苏瑾身上,“不如就让小师妹在府上多住些时日,也好随时关注病情。” 卢老太太连连点头,满面欣喜地应道:“那就有劳小仙长了。”她慈爱地看着小女儿,又叮嘱道:“贤娘,你要好好照顾好女儿,配合仙长的治疗。” 赵无尘和孟秋告辞回灵堂,卢老爷却紧跟在后面,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意:“就这样?我的女儿,我的外孙女儿都白受苦了?我不要走,我就待在卢家,以后哪个敢欺负我女儿,我就要他好看。” 这番话一出,苏昭和卫煦的反应却极其有趣。卫煦面色发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苏昭更是直接趴在地上,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吓住了,生怕靠近卢老爷经过的地方。 “哼,倒是把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给忘了。”卢老爷冷笑着,目光如刀般盯着苏昭,“来,让岳父好好跟你聊聊。” 苏昭立刻放声大叫起来:“仙师救命啊!娘子,快救我!”他手脚并用地朝卢慧娘爬去,狼狈不堪的模样引得下人们纷纷偷笑。 苏瑾站在一旁,敏锐地捕捉到卢慧娘脸上转瞬即逝的快意。那抹笑意虽然很快就被装出来的害怕表情取代,却逃不过她的眼睛。看来这位大小姐对丈夫也不是毫无脾气,这倒是个有趣的发现。 赵无尘见状,轻轻挥手制住了卢老爷,语气和善地对两位姑爷说:“苏公子,卫公子,明日是卢老爷出灵的日子,二位该诚心去灵前尽孝才是。” 苏昭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往灵堂跑去,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卫煦也赶紧应声,但走路时还特意绕了个大圈,生怕靠近岳父老爷经过的地方。 待师兄们离开后,苏瑾整理了下衣袖,说要去灵堂帮忙。然而卢老太太却拉住了她的手,将所有人都支开,房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小仙长......”卢老太太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老夫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苏瑾温声道。 卢老太太左右看看,这才压低声音问道:“你刚才说的私下和我说的那个蚁咬符......” 苏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同样压低声音说:“除了蚁咬符,还有厄运符。这两种符都极其好用,既不会要人性命,却能让人烦不胜烦。” 看到卢老太太来了兴致,苏瑾继续说道:“比如喝水会呛着,走路会摔跤,吃饭会被崩到,走在街上还会被人泼水......”她娓娓道来,语气轻松,“这些小事看似无关紧要,但日积月累下来,足以让人发疯。” 卢老太太听得连连点头,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她想起大女婿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心中暗暗盘算着。 “不过这厄运符也讲究对症,”苏瑾继续解释道,“它是激发人本身的晦气,越是作恶多端的人,效果越好。就比如令大女婿,若是用了这符,怕是这一年的晦气都要在一个月内爆发。” “打老婆的东西,晦气自然重,若这能给他们些教训,让他们以后不敢欺负我的女儿和外孙,也是值得的。”卢老太太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回到屋里,按照卢老太太的吩咐,苏瑾开始画符,只见她一边笔耕不辍的在符纸上画着,画完后再用灵气为符纸加持。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苏瑾望着桌上散落的符纸,轻轻打了个哈欠。画符耗费了不少灵气,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手指间还残留着些许墨渍。抬头时才发现赵无尘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屋,他的道袍上还沾着些许香灰,显然刚从法坛那边过来。 “大师兄今日的法事这么快就完成了?”她随手拿起一张符纸,对着光线仔细端详着那些笔画。 赵无尘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在她对面坐下:“有别的师兄顶上了。”他目光扫过桌上的九张符纸,眉头微皱,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说实话,对卫桃娘的情况,咒比符要管用得多。” 这话让苏瑾愣了一下,她低下头,“我不大擅长咒。” 第四十八章 古今观念的碰撞 “我看出来了。”赵无尘靠在椅背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等回玉霄山后,你得跟四师姐好好学学咒,她在这方面很有一套。” 苏瑾轻声应了。屋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窗外传来远处的人声和鸟鸣。她注意到赵无尘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神色欲言又止,便开口道:“大师兄有话直说就是。” 赵无尘摸了摸鼻子,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五师妹莫要误会。这件事说来也是天命使然,你手里的银子,能不能分我一些?”说这话时,他的目光游移不定,显然有些不太自在。 苏瑾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百两银票递了过去:“大师兄请收好。”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早有准备。 “这......”赵无尘显然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一边将银票塞进袖中,一边小心翼翼地问,眼神中带着几分试探,“五师妹可别后悔。” “不会后悔。”苏瑾语气平静,“等救回人来,还有一百两酬金,也都给大师兄。” 听到这话,赵无尘的眼睛一亮,忍不住搓了搓手:“那么说,你还没花完身上的钱?”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小师妹啊,大师兄提醒你一句,这两天最好把钱全部花光。要不就给你父亲寄去,实在没处花,不如交给观里其他人保管,自己手里最好不要握着太多钱。这都是天意,咱们得顺从。” 苏瑾眉头紧蹙,“修道之人若是一味顺从天命,又何必修行?” “小师妹这就理解偏了。”赵无尘摇头晃脑,一副长辈教导后辈的姿态,“我们修行是为了明悟大道,与天道长存。可不是为了抗命啊。” “大师兄上次授课不是说,修道就是要与天争命?”苏瑾眯起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赵无尘。 “有这事?”赵无尘一脸无辜地摊手,“那定是你三师兄说的。以我这般温和的性子,怎会说出如此狂妄之言?我们应当顺应天道,顺应自然。”说着,还故意朝苏瑾眨了眨眼。 看着赵无尘这般模样,苏瑾忍不住抽动了下嘴角:“师兄这番话,是说给天听的,还是说给师父听的?” “小孩子家,话可不能这么说。”赵无尘斜睨了她一眼,却没有真的生气的意思。 苏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白了,可以在心里想。” 赵无尘忍不住笑了,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站起身来,道袍下摆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剩下的钱你自己留着吧。不听劝,吃过亏就明白了。”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叮嘱道,“那孩子今晚你带来同住,多加注意,她的劫难就在这两日。” 傍晚时分,天边的晚霞如同泼墨般绚烂。卢贤娘和奶嬷嬷带着卫桃娘来到住处,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饭香。 母女俩都红着眼圈,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争吵。卢贤娘不放心让女儿一个人住,执意要和奶嬷嬷一同留宿。她的手紧紧攥着女儿的衣袖,仿佛稍一松手,孩子就会消失不见。 房间顿时显得有些拥挤,几个人挤在一起,却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好在天气还算温和,在地上铺上厚厚的稻草和被褥,倒也暖和。稻草的清香和被褥的棉絮味道交织在一起,让人感到舒适安心。 做完法事回来的微宁像只欢快的小鸟,在草垫上蹦了几下,开心地说:“比床还软和呢,还会弹。”她的脸颊因为兴奋而泛着红晕。 苏瑾捧着茶碗,看着袅袅上升的热气,感慨道:“卢老太太有钱就是不一样,这下总算能做主了。”茶水的香气在屋内缓缓飘散。 “以前卢老太太做不了主吗?”微宁停下蹦跳,好奇地问道。她盘腿坐在草垫上,像个求知欲旺盛的小学生。 “要是能做主,我们来的那天就该看到老母教训不孝子了。”苏瑾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一旁的卢贤娘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屋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凝重。 微虚适时开口,她看了眼卢贤娘:“小师叔这是在提醒夫人,有钱才能掌家,掌了家才有话事权。” 苏瑾放下茶碗,对着卢贤娘笑道:“夫人莫担心,只要您和令爱平安度过此劫,有卢老爷庇护,姑爷从此悔过,你未来的福气还在后头呢。”茶碗上的热气渐渐散去。 卢贤娘若有所思地沉默着,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卫桃娘依偎在母亲身边,小脸上还带着些许病态的苍白。 清微端着孟秋熬的药进来,药碗上腾起的热气里飘着浓郁的药香。她将药碗递给卢贤娘:“这是给孩子的药,喝完我要给她施针。” “师姐也会针灸?”苏瑾好奇地凑了过去,仔细打量着清微腰间挂着的针包。 清微整理着针具,头也不抬地说道:“医道本就相通。你不也在学医术?虽比不上两位师兄,但基本针法我还是会的。”她的动作熟练而优雅,银针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卢贤娘小心地扶着女儿坐起,一勺一勺地喂着药。经历过缠足之痛的孩子,脾气都格外的好。即便药苦得要命,卫桃娘也只是含着泪默默喝下。她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微光。 “夫人,您还要继续给桃娘缠足吗?”苏瑾看着正在安抚女儿的卢贤娘,实在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声。 卢贤娘抬起头,眼中满是迷茫:“我自然是心疼的,可桃娘已经将前面的苦都经历了,这时若停了不缠,前面岂不白受罪?何况如今的世道,女子若不缠足,将来怎么说亲事?” 苏瑾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看着桃娘那张泪痕未干的小脸,心中一阵刺痛。这个时代的母亲,即使再心疼女儿,可依然会因为世道的走向,会为了所谓的“门第相配”,把自己的骨肉往火坑里推。 “夫人,缠足这事......”苏瑾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无从说起。虽然她来自未来,但对这个时代的具体历史细节知之甚少,一时竟找不到有力的论据来反驳。 “缠足会破坏风水,这对家族不利。”苏瑾只能搬出玄学来警告。 卢贤娘微微摇头,眼神中满是酸楚:“看那些权贵人家,哪个不是让女儿缠足?连皇室都这样做。” 第四十九章 成全自己的欲望 屋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桃娘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回响。 一直没有开口的清微却突然开口:“缠足始于南宋皇室,先是宫中流行,后来才传到民间。现在的三寸金莲,更是要折骨削肉才成。夫人,令爱才六岁,她不懂什么姻缘前程,是你们在用她的痛苦成全自己的欲望啊。” 这话说得卢贤娘脸色惨白,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儿,手指微微颤抖。 夜色渐深,雨声渐小。清微让大家先行休息,明日还要送灵。 苏瑾躺在床上,开始在紫府殿中查看灵使搜索到的历史记载。 【从今天起,我每天都要拿出两个时辰学习历史。这个时代跟我们认知的不太一样,得重新了解。】 黑猫:【你这想法是好的,但这只是平行世界,和历史可能有出入。】 苏瑾闭上眼睛:【历史本就像一个悬案,需要不断发掘真相。既然这个时代的人能把他们的观念灌输给别人,我为什么不能用更正确的认知去影响他们?】 黑猫没再回答,一人一猫,陷入了沉默。 窗外的雨声渐渐停了,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苏瑾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桃娘哭泣的面容。 天还未亮,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苏瑾迅速起身,推开房门就看见奶嬷嬷慌张的身影。 “仙长,我家小姐发烧了!”奶嬷嬷的声音里带着惊慌。 苏瑾快步走到桃娘的房间,小女孩面色潮红,额头滚烫。卢贤娘哭的满脸泪痕,惨白着一张脸上前拉着苏瑾哀求:“小仙长,求你救救我女儿!” 苏瑾回头看向清微,后者无奈叹息,走上前开始为小女孩把脉。 清微站在床边,凝视着小女孩苍白的脸庞,眉头深深地皱起。烛光在她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更显得那张小脸憔悴不堪。 “师兄说得一点没错。”清微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掀开被角,检查女孩的双脚。包裹着的布条已经被渗出的脓液浸湿,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腐臭味。 “这缠足已经坏得不成样子了。”她轻声自语,手指不经意地颤抖。若是再拖延,恐怕用不了多久,这个年幼的生命就会被脓毒夺去。 清微整夜未眠,一直守在桃娘床边,细心照料,生怕她会突然恶化。每次听到孩子痛苦的呻吟,她的心就像被什么攥紧了一般。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小女孩的情况终于转危为安,而这时叶府上下已经忙碌起来。仆人们来回奔走,准备着最后的道场。今日是卢老爷出灵的日子,棺木将在午时抬出,在此之前还需要做一场盛大的道场作为收尾。 苏瑾和微虚微宁留在屋内看护小孩。虽然没有出门参与道场,但三人还是忍不住将小脑袋凑在窗前,透过窗棂观望着外面的情形。 烟雾缭绕中,苏瑾不经意抬头,恰好对上站在追思堂门口的卢老爷。两人目光交汇,一时无言,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须臾,他们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向祭台。 道士们正绕着祭台进行最后的超度仪式。他们手持法器,口中吟诵经文,声音在晨光中回荡。经声悠扬,似乎在空气中激荡出一种特殊的能量场,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超脱尘世的感觉。 卢老爷静静地立在追思堂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某种召唤之力在牵引着自己。再次望向窗边的苏瑾,他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意,目光掠过几个不孝子,最后落在大门外。 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送行的村民。其中一对祖孙挤到最前面,老人颤巍巍地跪下,领着孙子对着追思堂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这一跪仿佛引发了连锁反应,更多受过卢老爷恩惠的村民纷纷下跪叩首。 卢老太太被两个女儿搀扶着,伏在棺木上低声啜泣。她知道,此刻的卢老爷就在追思堂内。虽然看不见,却仿佛能听到他像往常出门时那样絮絮叨叨地叮嘱着。这种感觉让她既心酸又安慰。 卢老爷的目光越发柔和,眼中的执念一点点消散。他最后看向窗前的三个小脑袋,露出慈祥的微笑,对着苏瑾轻轻点头。在道士的法器声和僧人的诵经声中,他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缕轻烟,随风飘向高远的天际。 一朵白云恰巧飘过,在清晨的阳光照耀下闪烁着淡金色的光芒。就在这一瞬间,苏瑾感觉到紫府殿中的仙境玉尺发出一声轻响,向前移动了一小段距离。她悄悄瞥了一眼,发现功德值增加了10点。 “原来超度亡魂也能获得功德值。”苏瑾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抹带着金光的云彩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 卢景昭几兄弟还沉浸在悲痛中,跟着母亲一起声泪俱下。这一次,他们总算流下了真情实感的眼泪,泪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 直到赵无尘提醒吉时已到,他们才慌忙擦干脸上的泪水,开始准备扶灵出殡。十里八村的乡亲们组成了一支长长的送行队伍,跟在卢家人身后,缓缓向山上移动。 山路蜿蜒,送行的队伍绵延数里。微风拂过,带来阵阵哀乐声。等下葬完毕,大家又虔诚地拜祭一番才渐渐散去。 卢景昭几兄弟极力挽留大家回家吃午饭。有人念及往日情分留下,也有人婉言谢绝。等人群渐渐散去,卢景昭立刻凑到明悟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大师,我父亲的魂魄可还在?” 他向来对玄真观的道士心存芥蒂,特别是对赵无尘和苏瑾更是反感,所以宁愿询问明悟。明悟神色平静,淡然道:“卢老爷已经往生极乐了。” 听到这个答复,卢景昭长舒一口气,又怕被人看出端倪,连忙装模作样地抹着眼睛,哽咽着喊道:“爹啊——” 明悟只是报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没有多说什么。 吃过午饭,卢景昭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结算工钱,打发道士和和尚们离开。就连赵无尘他们也不留,直接对妹夫卫煦说:“既然桃娘要治病,这边就不便多留你们了。” 第五十章 离开 众人也早有离开之意,因此直接开始收拾东西。卢老夫人想留苏瑾多待几日,苏瑾拒绝了。 “有我给您的符,保管有用,您大可放心,桃娘的情况也已经稳定,回去后只要精心修养,用不了一年即可恢复如初,只是莫要再强行缠足的为好。”苏瑾细心交代,卢老夫人一一应下。 一行人出了府,踏上了回山门的路程。 赵无尘凝视着苏瑾,眼里赞许。他略作沉吟,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比起你三师兄和四师姐,你倒是强多了。” 苏瑾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夸奖,觉得颇有些不好意思。 “遇到困难就知道及时变通,”赵无尘继续说道,目光幽深,“不像他们非要撞得头破血流才肯罢休。当年那些事......”说到这里,他又戛然而止。 孟秋站在一旁,看着大师兄的表情,不由得露出几分尴尬:“大师兄......” “好了好了,不提这些往事了。”赵无尘摆摆手,语气一转,“我且在前面的客栈等等你们,要去集市的就快去吧,记住把钱都花光了再回来。” 微虚、微宁见其他人要走,顿时坐不住了。两个小丫头手脚麻利地从牛车上滑下来,撒腿就要往骡车冲。赵无尘眼疾手快,一手一个拽住后衣领,将他们拉了回来。 “你们两个调皮鬼给我老实点,”赵无尘板起脸,“回牛车上去。” 两个小丫头委屈巴巴地扁着嘴,却不敢违抗,只得乖乖爬回牛车。 等孙老爷穿过田野赶来时,苏瑾和孟秋已驾着骡车消失在远处的尘土中了。暮色渐深,天边残留的一抹红霞为整个大地染上一层温暖的色彩。 “舅舅。”卫煦连忙上前行礼。 孙老爷随意挥手示意他起身,目光投向远方渐行渐远的骡车,“小仙长怎么先走了?” “他们要去县城采买。”赵无尘语气平淡地解释道。 “这不是同路吗?可以一起啊。”孙老爷有些不解。 赵无尘摇头,“他们此行还有别的任务,还是分开走比较好。” 孙老爷闻言立即打消了追上去的念头,脸上露出几分忌惮,“那...那我就与赵道长同行吧。” 在晚霞药铺关门前的最后时刻,孟秋带着苏瑾买了一些锻体用的药材。药铺内弥漫着各种草药的清香,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看着还剩下不少银两,苏瑾不解地皱起眉头:“为什么不能把所有钱都用在自己修行上?” “因为天道不认啊。”孟秋叹了口气,“你把钱都花在自己身上,该倒霉还是会倒霉。” 苏瑾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服气:“可这些钱都是我正当赚来的,为什么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 孟秋转过身来,直视着苏瑾的眼睛,神色异常认真:“你该庆幸,大师兄已经把所有弯路都替你走过了。” 苏瑾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大师兄过去很惨吗?” “很惨。”孟秋重重点头,眸中浮现出往事的阴影,“他用了整整五年才摸清规则。所以你看,他从不亲自收徒。” 苏瑾不解,但也懒得继续再问,毕竟自己这次是有些事情要办的,“那师姐,我想去给师父买些建庙材料!”。 得到了许可后,苏瑾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却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狼狈地扑倒在地。膝盖与地面亲密接触,火辣辣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喵——”黑猫优雅地从她头顶跃过,琉璃色的眼中满是戏谑,仿佛在嘲笑她的狼狈。 “你给我闭嘴!把眼睛闭上!”苏瑾恼羞成怒地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孟秋闻声赶来,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师妹,你嘴巴流血了,我给你上药。” 经过这一摔,苏瑾隐隐约约明白大师兄为何叮嘱她必须尽快把钱花光了。于是她立即行动起来,买了建庙材料,又将零散银子全换成米面油盐。直到将所有钱财散尽,她才长出一口气。 “三师兄,我好穷啊。”她拍着瘪瘪的荷包叹息道。 孟秋瞥了她一眼,没有接话:“走吧,该去长陵村了。” “快来算命看相喽,三玄童子,不准不收钱!治病治不好也不收钱!” 苏瑾站在长陵村口,扛着一杆幡布,嗓门喊得震天响。初秋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她身上,微风轻拂,让那面幡布轻轻摇摆。 幡布上歪歪扭扭地写着“算命/治病”,下方画着一个不太规整的八卦图,再下面两行小字写着:“三玄童子,下凡历劫;算卦积缘,不准不收钱”。那字迹看起来稚嫩可爱,显然出自一个孩子之手。 黑猫悠闲地蹲在她脚边,金色的瞳孔透着几分慵懒,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它时不时抬头看看自家小主人的举动,眼神中似乎带着几分无奈。 “你在这里做什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严厉。 苏瑾转身,看见孟秋皱着眉头站在那里。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道袍一尘不染,俊朗的面容上写满了不赞同。 “三师兄!”她眼睛一亮,像只欢快的小鸟般蹦到孟秋面前,把幡布举得高高的,“你看我画的怎么样?这八卦图我可是照着书上的临摹了好久呢!” 孟秋伸手就要去夺那幡布,眉头皱得更紧了:“胡闹!你跟着大师兄才学了多久?连基本功都没打好,就想出来招摇撞骗?” “我才不是招摇撞骗呢!”苏瑾灵巧地往旁边一闪,躲开了孟秋的手,鼓着腮帮子辩解道,“我是要实践!书上说得再多,不如亲自试试。再说了,我不是还有三师兄你在旁边指导嘛。” 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你看,我把算命放在前面,治病就是顺带的。遇到我治不了的病,不是还可以介绍给你吗?这样你也能多些病人不是?” 孟秋揉了揉太阳穴,神色间透着几分无可奈何:“我们玄真观主修丹道,下山都是为了行医问道。就算是二师兄,也从不打着招牌算命......” “可我已经八岁了!”苏瑾急得直跺脚,眼眶微微发红,“我不像你们,自幼进入山门,一直修行,我再不抓紧时间历练,难道要等到长大以后吗?师父说过,修道之人要趁早修行,我现在连最基础的都还没学好,何况我的父亲他们还在受苦,我没时间耽误......” 第五十一章 清香 她说着,已经重新扛起幡布,带着黑猫往村子里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神情认真:“师兄放心,我心里有数。你看我给王爷、孙老爷和卫桃娘这些人算的,哪个不准?他们的委托,我又有哪样没有办好?” 孟秋站在原地,看着小师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刚入村时大师兄的嘱托,让他好好照看这个天赋异禀的小师妹。可这丫头性子倔强,一旦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苏瑾走在村子里想着如何招揽生意,却看到旁边有不少人围在一起议论。村妇们围成一圈,脸上带着八卦与同情的神色,说起周家的事来格外起劲。 “周家那孩子,成天哭得揪心,晚上睡觉都能听见。”一个村妇叹着气,搓了搓衣角。 “可不是,听说是因为脚疼。那孩子才多大?整日整夜地哭,连我家男人都说听着难受。”另一个妇人接话道,脸上写满怜惜。 “这有什么办法?都是为了她好。哪个大户人家不缠足?我要是有钱,也让闺女缠。”一旁扎着花头巾的妇人一脸羡慕地说。 苏瑾站在人群中,听着这些话,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她想起了卫桃娘,那可怜的女孩,如果不是她的师兄及时救治,只怕小女孩早就因为疮口感染丢了性命。即便如此,她那最疼人的母亲却依然有让孩子继续缠足的想法。所以面对这群人,原本她下意识是想来劝诫村民放足,但眼前这幅场景却让她颇为意外。村妇们谈论缠足时那种向往的神情,让她心头一沉。 “姑娘们,”她轻声开口,嗓音清脆,“即便要折断脚趾,捆绑筋骨,也心甘情愿?” “有什么不愿意的?忍一时之痛,换一世荣华。”一个年长些的妇人笑着说,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就是啊,总比一辈子在田里干活强。你看那周家闺女,以后有的是好日子过。” 人群中,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突然兴奋地插嘴:“要是我家有谢老爷这么富,别说缠足,把我手也缠了都行!反正又不用干活。” 苏瑾看着小姑娘天真的面庞,心中一痛。她试探着问:“可若是家道中落呢?那时候该如何是好?” 村妇们纷纷摇头,笑得一脸不以为然:“周家那么多良田,怎会败落?你这孩子,想得太多了。” “是啊,谢老爷在县里都说得上话,家业哪能败?” 看着她们憧憬的模样,苏瑾心中一叹。原来大师兄说得没错,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靠她一个人就能改变的。但无论如何,为了这个时代的女子,她是否也应该坚持做出一点什么,哪怕只是影响了几个人,也是好的。 她正想着,忽然察觉周遭灵气变得躁动起来,像是受到某种牵引,争先恐后地向她涌来。 “咦,你们闻到没有?怎么有股清香?”一个村妇疑惑地嗅了嗅鼻子。 “大概是你饿了吧,闻什么都香?” “不对,我刚吃过饭呢。这香味来得怪。” 站在周家大门前的孟秋一眼就瞧见了半空中凝聚的灵气团。他连忙赶过来,只见小师妹端坐在人群中,手里握着几根麻线,周身灵气流转,隐隐有道韵生成。 “诸位让一让。”他小心地守在苏瑾身边,生怕有人打扰她的顿悟。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苏瑾才缓缓睁开眼睛,对上孟秋关切的目光。 “三师兄来了。”她浅浅一笑,眼中还带着些许恍惚。 “又顿悟了?”孟秋语气中带着几分羡慕,“你这般年纪就能感应天机,实在难得。” “只是想通了些事罢了。”苏瑾摇摇头,并未多言。 孟秋正要说什么,村妇们已经围了上来。她们七嘴八舌地问着: “道长,这幡子上写的是真的么?算命不准不收钱?” “治病也是不治好不要钱?这也太便宜了吧?” 孟秋无奈地解释道:“这是我师妹的幡子,诸位有什么问题问她便是。” 可村妇们却不依不饶:“道长年纪大些,更可靠。不如给我们看看病?” “是啊是啊,我家那口子前几天就开始咳嗽。” 孟秋见状,嘴角抽了抽:“那好,我只收一文钱问诊费。” 此言一出,村妇们顿时来了兴趣。一文钱谁都掏得起,很快,孟秋就被团团围住,耐心解答着大家的问题。 苏瑾站在外围,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原来传道济世之道,竟是如此。不贵不贱,一文钱恰到好处,既让人心安,又不失敬重。 回去的路上,她对孟秋道:“三师兄,我准备改幡子上的字。” “要改什么?”孟秋侧目看她。 “"仙童历劫,算命治病,皆算一文"。”苏瑾认真地说。 孟秋皱眉:“何必要自称仙童?又怎么突然从不收钱变成收一文钱了?这不像你的性子。” “不然谁会信一个八岁小童?”苏瑾理所当然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再说,我也不是为了赚钱。富贵人家自有富贵价,寻常百姓一文便好。” 话音未落,她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让她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子。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她死死咬着下唇,试图缓解这突如其来的痛楚。 这种感觉她再熟悉不过——那是符纸被启用时的感应。更让她揪心的是,这还是专门用来护身的护身咒。符纸一旦被激活,就意味着使用者遇到了生命危险。 “怎么了?”孟秋察觉到她的异样,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快步走到她身边。他的声音里充满关切,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苏瑾强压下翻涌的疼痛,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长安的方向。她给家人画的符纸不多,大多都是这类护身咒。如今突然被启用,恐怕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今天刚好是她寄出的五十两银子到达长安的日子。莫非...... “我要去长安,我要去看看我父亲。”苏瑾站起身,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发抖。 孟秋连忙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他的手掌温暖有力:“别着急,先写信去问问情况。符纸启用说明他们已经躲过一劫,你千万别冲动。”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你别忘了四师妹说过,你现在是他们最大的希望。” 第五十二章 遇险 苏瑾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想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词句。孟秋说的没错,她现在的处境确实特殊。可是家人遇险,她又怎能坐视不理? 一滴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可是......” 话未说完,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黑猫身上。黑猫正悠闲地舔着爪子,察觉到她的注视,立刻抬起头来。那双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摇了摇头:【别看我,我是你的灵使,可以帮你探察周围的情况没错,但距离太远的,我也无能为力啊。】 苏瑾在心里暗暗叹息:【养你何用】。 她扶着孟秋的手站稳,脸色愈发苍白。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她用袖子随意擦了擦:“我要回山!师父和大师兄一定能算出些什么。” “我陪你一起。”孟秋说着就要收拾行装。 “师兄,我想一个人回去,你在这里还有要事,何必为了我而耽误。我可以保证,”苏瑾打断他的话,声音虚弱却坚定,“我只是回山,绝不会偷偷跑去长安。” 孟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眼中的坚持,终于缓缓点头。 苏瑾来不及多想,回屋抓起包袱就往山上赶。山路崎岖,苏瑾的脚步虽然踉跄,却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紧赶慢赶回到了玉霄山,刚踏入山门,苏瑾就看见大师兄正在朝这边赶过来迎接他,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绷不住流了下来。 “大师兄,我要去长安,我要去看我父亲!”苏瑾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抓着赵无尘的袖子不撒手。 赵无尘柔声安慰,轻拍苏瑾的背,“师妹莫慌,我昨夜突观天象,觉得有劫难将至,似与你亲缘有关,于是紧急算了一卦,好在初始凶险,但因外力介入,有逢凶化吉的迹象。我想这外力应是与你有关,所以你无需担心。” 苏瑾这才稍微安下心来,小声啜泣着:“我有送融进我血液的护身咒给他们,今早突然符咒被启动,说明我的父兄遇到了危险。” “那就是了,你就是那股外力,所以此刻,你的亲人应该已经转危为安了。既如此,你就不用赶过去,只需要修书一封寄过去,如果对方有回应,自会讲明情况,若没回应,你再前往也不迟。毕竟你现在尚在朝廷的搜查范围之内,即使有户籍,也有被发现的风险,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在赵无尘的安慰下,苏瑾终于平复了心情,连忙回屋去写信去了。 与此同时,在长安西郊。 “快跑!”苏晏拽着弟弟苏玥的手,在田埂间狂奔。稻田里的积水溅得到处都是,打湿了他们的裤脚。 身后追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震得地面都在颤抖。苏晏喘着粗气,嗓子像被火烧一样:“进树林!” 苏玥拉着哥哥一个转向,踩着田埂就往密林深处跑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他们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茂密的林间。 身后还有十几个同样原本在西郊收割水稻的充军、徙流,也都在拼命奔逃。有人被地上的石头绊倒,爬起来时手掌和膝盖都擦破了皮,却顾不得疼痛,继续往前跑。监工的保长已经死在胡人的箭下,手无寸铁的他们只能跑。 “找棵大树!”苏晏气喘吁吁地说,声音里带着绝望的急切。他的目光在周围的树木间快速扫视,寻找着可以藏身的地方。 苏玥不及多想,随手推着哥哥往最近的一棵大树上爬。树皮粗糙,刮得手掌生疼,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见推不动,他立刻自己先上去,手忙脚乱地解下腰带要拉哥哥。 突然,后面传来一阵喧哗,又有四五个人跑了进来。他们的脚步声杂乱无章,呼吸急促。紧随其后的是三个骑着马的胡人,马蹄声越来越近。 苏晏看了一眼,立即拍开苏玥垂下的腰带,转身就跑:“你在树上别动!”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决。 密林中回荡着杂乱的脚步声和马蹄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喊叫声。苏玥趴在树枝上,看着哥哥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林间,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那是哥哥的声音!接着是弓弦震动的声音。苏玥紧紧抱住树干,浑身颤抖。他摸到胸前姐姐给的护身符,那里正散发着微微的温度。 他再也忍不住了,要死一起死!苏玥从树上快速滑下,朝着林中发出惨叫声的地方跑去。 跑到后,赫然看到有一强壮的胡人正把哥哥苏晏压在身下,举起了手里的大刀,似乎下一秒就要砍下去! 苏玥目眦欲裂,大吼了一声,冲过去一跃而上,跳到胡人的背上,张口朝着胡人的脖颈处狠狠的咬了下去。 “啊!”胡人被偷袭成功,疼痛难忍,松掉了手中的大刀,翻身想甩掉身上的苏玥,可苏玥死死咬住,就是不松口。 苏晏紧握手中大刀,盯着前方那个正在与苏玥缠斗的胡人。他的心跳如擂鼓,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腔的伤处。 “该死!”苏晏看准时机,朝那胡人的后心狠狠刺去。刀尖刺入血肉的触感令他心头一颤,胡人瞪大了双眼,一口鲜血喷在苏玥头上,染红了他苍白的脸。 那胡人似乎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拼命想要回头看清杀他的人。他的身子只转了一半,便重重栽倒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苏玥!松口!他已经死了!”苏晏惊恐地发现弟弟正死死咬住胡人的脖子,连忙冲上前去。他用尽全力拉扯着弟弟,嗓子都喊哑了,“松开!快松开!” 苏玥咬着胡人脖子的牙关终于松开,抬头时嘴角涌出大量鲜血。他眼神迷离地望向兄长,眼中带着惊惶与茫然,似乎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哥......”苏玥虚弱地呢喃着,身子一歪就要倒下。 看到弟弟这副模样,苏晏心头猛地揪紧。内伤!他赶紧将苏玥扶到附近的一棵大树边靠着,手忙脚乱地检查弟弟的伤势。 “别动!”苏晏按住想要起身的弟弟,转身拔出插在胡人背上的大刀。刀身上的鲜血顺着刀锋滴落,在地上洇开暗红的花。 不远处,另外两个胡人还在与其他人缠斗。 第五十三章 伤势 “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人都红了眼睛。 失去了马匹和兵器的胡人,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而他们,手中有刀。八个人合力对付三个胡人,虽然个个带伤,但求生的渴望让他们激发出了最后的斗志。 鲜血在林间迸溅,将枯黄的落叶染得斑驳。一具具尸体倒下,带着未散的余温。 “原来胡人下了马也不过如此。”有人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几分解脱。 “要是大家别乱跑,早点团结起来的话......”另一人看着不远处的人头,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众人默然,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在回响。 苏晏顾不上他们的议论,快步回到弟弟身边。他颤抖着手摸索苏玥的伤势,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哪里疼?告诉我。” “大哥......”苏玥浑身疼痛难忍,尤其是腹部,被胡人如铁锤般的拳头痛击了数十下,里面仿佛有把钝刀在搅动。他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混着脸上的血迹,“我、我可能要死了......” “胡说八道!”苏晏粗暴地擦去他脸上的血和泪,手上的动作却极尽轻柔,“你好得很!别胡思乱想!” 他摸到苏玥脖子上挂着的红色布袋,急忙解下来。布袋里装着已成炭灰的护身咒,是他们的小妹在他们被发配边关前求来的。那天小妹哭得双眼通红,一遍遍叮嘱他们关键时刻就把符纸的灰吞到肚子里,可以保命,要他们一定要活着等她回来团聚。 “吃下去!”苏晏不由分说地将灰塞进弟弟嘴里,“这可是小妹求来的,一定管用!” 苏玥强忍着恶心将符灰吞下。他回想起方才那刀劈来时的情景,脖子上的布袋突然发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他,让他一个趔趄避过要害。那一刻,仿佛真有神佛在庇护。 苏晏又掏出自己的护身咒,他将符灰也塞进弟弟嘴里:“民间都说符水治病,吃下去肯定比戴着好使。” 这张符带着怪异的腥味,但苏玥还是咽了下去。他刚才都敢喝胡人的血了,还有什么不敢吃的?想到这里,他竟不合时宜地想笑。 “感觉如何?”苏晏紧张地盯着弟弟的脸色。 “好多了。”苏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大哥,别担心。” 苏晏这才稍稍放心,起身环顾四周,担心还有零散的胡人出没。其他人都蜷缩在原地休息,三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血腥味在暑气中愈发浓烈。 他走向其中一具尸体,动作利落地剥下盔甲,然后挥刀砍下头颅。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袖子。 “这是我兄弟的功劳,剩下两个你们分。”苏晏语气平静地说道。没人反对,毕竟苏玥确实立下了大功。 萧家兄弟对视一眼,也上前取了一颗人头。剩下四人低声商量了一会,决定和已故的诸五郎平分最后一颗人头的功劳。 对这些流放的官宦子弟来说,一颗胡人人头意味着不少赏赐,或许能让他们的处境好转一些。想到这里,大家眼中都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 远处扬起阵阵尘土,马蹄声由远及近。苏晏目光一凝:“我们该走了。” “赶紧走!”萧祥征也警觉起来,“别让胡人的援军追上!” 苏晏小心翼翼地将苏玥扶上马,又仔细挂好人头和盔甲,这才翻身上马。其他人也纷纷上马,朝长安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在荒原上回响,扬起的尘土遮住了血腥的痕迹。苏晏不时回头看看弟弟的情况,心中暗暗祈祷护身咒真的能保佑苏玥平安。 黄昏的余晖染红了屋檐,苏震拖着疲惫的步伐推开家门,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室内苏晏正扶着弟弟苏玥喝药,看见父亲进门,连忙放下药碗。 “爹,您回来了。”苏晏的目光落在父亲布满尘土的衣襟上,“里正找您何事?耽搁了这么久。” 苏震在门边驻足,目光在两个儿子身上逡巡。屋内的药味让他想起那日战场上的情形,两个儿子为了保护村民奋不顾身,如今大难不死,却也留下了隐疾,需要长期服药调理。 “我做了保长。”苏震说这话时,嘴角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真的?”兄弟俩异口同声,眼中闪过惊喜。苏玥激动得想要起身,却被苏晏按住了肩膀。 “别动,伤口会裂开。”苏晏的语气里带着责备,却掩不住喜悦。 药碗里的汤药还冒着热气,散发出苦涩的气味。苏震在床边坐下,目光柔和:“这次多亏你们兄弟立了功,才让为父有机会当上保长。” 他停顿片刻,继续道:“柳百户和赵百户都想要你们去军中效力。” 苏晏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柳百户那日在场,倒也说得通,可赵百户为何也看中我们?” 屋外传来阵阵蝉鸣,苏震轻抚着胡须:“这次胡人南下,赵百户和西三所折损三人,才拿下九颗人头。你们这边三颗人头,倒是让战报上好看些。” “爹是说......”苏晏欲言又止。 “去柳百户那边。”苏震的语气斩钉截铁,“我打听过,柳百户为人正直,胸襟开阔。赵百户虽能干,却心胸狭窄,太过功利。”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药香在空气中弥漫。苏玥躺在床上,目光复杂地看着父亲。 “阿玥身子未愈,我已替他回绝,等他在家养好病再说。”苏震转头看向长子,“你先去探探路。” 苏晏垂眸思索良久:“我们是徙流,能入军籍已是大幸,爹还有别的打算?” “等时机到了,或许能平反。”苏震语气中透着疲惫,“即便进了军营,也莫要荒废读书。科举,才是正道。”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响起叩门声。 萧家兄弟到访,萧祥征一进门就朝苏震恭敬行礼:“保长。”他的目光在苏玥身上停留片刻,见其气色尚可,才道出来意,“柳百户和赵百户都想调我们入军,不知保长可有建议?” “这要看你们自己的选择。”苏震笑道,“晏儿选了柳百户。” 萧祥征眼中闪过坚定:“那我们也跟着苏兄弟去。若非那日苏兄弟带我们进林子杀敌,哪有今日?”说着,他神色黯然,“说来惭愧,我家是永乐年间流放至此。我们兄弟虽是军籍,却只能在村里做杂役。能上战场,已是天大的机会。” 第五十四章 互报平安 夜幕悄然降临,送走萧家兄弟后,苏震转头叮嘱苏晏:“他们是可靠的战友,但你也要努力。明日起开始练功,下盘要稳,力气要大。虽然我们遭奸臣所害沦落至此,但我们要对得起国家,你若要当武臣,就要尽心竭力的去努力,武臣要以死报国,护卫边关。” 苏晏恭敬应下。待父亲离开后,他凑近床边,对苏玥眨眨眼:“你别急,慢慢养着,等你好了,我教你骑马爬树。战场上打不过就跑,跑得快就没人追得上。” 苏玥瞪大眼睛:“这...这不成了逃兵吗?” “什么逃兵,这叫战术。”苏晏捏了捏弟弟的脸,语气里带着几分狡黠,“我们这次不就是藏在林子里才反杀了胡人?保住性命才能报仇。” “可我们那时是杀的是杂兵啊,等上了战场......”苏玥欲言又止。 苏晏摇头,声音压低:“战场内外都一样。活着,才能杀敌报国。武臣和文臣不同,对敌人要会耍心机。” “大哥,你说反了吧?”苏玥疑惑道。 “没反。”苏晏轻声道,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武臣对外,越聪明越好。文臣对内,就该清廉正直。你想想,若文臣们都光明磊落,爹又怎会受冤?” 苏玥沉默片刻:“大哥说得对,可这天下的官员也不是你说了算。” “孺子可教也。”苏晏笑着揉了揉弟弟的头发,“你都懂的道理,爹却不明白。” “大哥!”苏玥气得脸红,“你怎能说爹不如我!” 苏晏看着弟弟气鼓鼓的样子,笑了,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第二日,急递铺突然派人送来了信件。 “小妹又寄钱来了,这次居然有一百两。”他望向正在整理账册的大哥苏晏,眼中满是困惑与不安。阳光透过窗棂斜照在银票上,那刺眼的数字仿佛在嘲笑他们这对无能的兄长。 苏晏放下手中的毛笔,接过银票仔细端详。良久,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小妹才八岁,身子一直不好,不知道要吃多少苦才能赚到这些钱。” 傍晚的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吹散了桌上的纸张。苏玥手忙脚乱地去捡,眼角瞥见其中一张欠条,心头一阵刺痛。 “父亲年纪大了,性子刚直,小妹孝顺是应该的。”苏玥蹲在地上整理纸张,声音低沉,“可我们...”话未说完,喉头已是一阵发紧。 “你是说我们也要靠小妹养活?”苏晏起身走到弟弟身边,按住他的肩膀。屋内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表情晦暗不明,“二弟,记住,活着最重要。我们得先照顾好自己,才能赡养父亲。” 苏玥抬起头,目光闪烁:“那小妹呢?” “你还想着要照顾小妹?”苏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想想她送来的护身咒,想想这些银两。现在的小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需要我们照顾的孩子了。”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兄弟俩的谈话。门外的脚步声混杂着秋叶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显得格外清晰。 苏晏整理了一下衣襟,走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递宝坊的伙计,怀里抱着个棕色的木盒,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一阵凉风卷着落叶钻进院子,让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请问是昌城府苏相公府上吗?”伙计双手抱着木盒,笑容可掬地问道。 苏晏点头称是,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那个木盒上。木盒虽然普通,但那上面贴着的红色加急标记却格外醒目。 “这是从永安府急递来的包裹,需要户籍确认才能签收。”伙计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登记簿。 “永安府青云县?”苏晏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声音都不自觉提高了几分。自从小妹去了那边,每次收到她的消息都让人既欣慰又心酸。 得到肯定答复后,苏晏快步回屋取来户籍册,仔细核对后签收了包裹。木盒入手沉甸甸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这样的急递要多少钱?”他随口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木盒的边缘。 “不贵,才二两银子。”伙计轻描淡写地说。 “这也叫不贵?”苏晏挑眉,心中暗自计较着小妹的花销。 伙计将登记簿收好,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光是跑马的马料和镖师食宿就不止这个数了。这一路上风餐露宿,也是够辛苦的。” “你们又不是只送这一个。”苏晏下意识反驳。 “一个镖师能带的东西有限,就算带十件也只能赚二十两。这都是辛苦钱啊。”伙计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苏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这盒子是什么时候寄出的?” “四天前。”伙计回答得很快,显然对这些信息烂熟于心。 送走伙计,苏晏回到屋内,迫不及待地打开木盒。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香气,盒子里面贴着一张泛黄的符纸,下面整齐地摆放着各色瓶瓶罐罐和一个布袋,最下面压着一封信。 趁着父亲不在家,苏晏小心翼翼地用热气烘开信封。他的手有些发抖,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期待。 “大哥,偷看父亲的信不好吧?”苏玥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神色颇为不安。 “我待会就装回去,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苏晏头也不抬地说道,手上动作不停。 苏玥无可奈何,干脆转身躺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我什么都没看见。” 苏晏展开信纸,目光快速扫过信上的字迹,神色逐渐凝重。屋内一时寂静无声,只听得见纸张轻微的摩擦声。 “大哥,信上说什么?”苏玥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心,从被窝里探出头来。 “小妹算出我们之前会遇到危险了,现在向父亲求证我们是否平安。”苏晏将信小心收好,声音低沉,“看来,这世上,真的有我们不了解的力量。” 苏瑾将父亲的回信翻来覆去看了三遍,终于确认了亲人们都安全的消息,终于放下心来。她的目光在字里行间徘徊,试图从这些平淡的文字中捕捉更多亲人的信息。 父亲笔迹依旧工整有力,可字里行间却透露出一丝忧虑——苏玥的伤势比预想中的要严重得多,拖到至今还是没法痊愈。 “三师兄。”苏瑾找到孟秋,眼神中带着一丝恳求,“我二哥的药方,你帮忙给看看这个。” 孟秋放下手中的医书,接过信件仔细阅读起来。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眉头逐渐紧蹙,额间的皱纹愈发明显。 第五十五章 配药 “内伤出血,情况不太乐观。”孟秋叹了口气,“这个药方的方向倒是对的,不过...”他顿了顿,手指轻点着信纸,“如果能用三七代替人参,效果应该会更好。” “还需要什么药材?”苏瑾立即追问,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孟秋沉吟片刻:“重楼也该加上一些,可以加快愈合。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这两味药材在长安未必能买到,不过正好,这里的药铺就有这两味药。” 话音未落,苏瑾已经起身冲向了隔壁的药铺。药铺内弥漫着各种药材的气息,苏瑾顾不得细闻,心急地直接走向柜台。掌柜的见是熟客,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掌柜的,我要三七和重楼,各二两。”苏瑾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 掌柜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姑娘,这两味药材都是稀缺货,极为罕见,价格自然甚高...” “多少钱?” “三七二两,要一百二十两银子。重楼二两,要八十两。” 苏瑾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我要了。”她从腰间取出钱袋,倒出所有的银两,却发现还差了五两。 “掌柜的,你等着,“她跑出药铺,找到孟秋,脸上写满了焦急:“三师兄,我还差五两银子。” “我这里有,都拿去吧。”孟秋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银两。看着师妹焦急的模样,他忍不住问道:“小师妹,你确定要买这么贵的药材?” 苏瑾没有回答,接过银子就冲回药铺。等她再次出来时,已经将药材包好,准备去递宝坊寄出。 寄完快件,苏瑾整个人都瘫坐在递宝坊门前的台阶上。街道上人来人往,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却都与她无关。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个中年男子身上,那人衣衫褴褛,正蹲在地上清点着铜板。 破旧的药方被压在一堆碎铜钱下,男子的手指粗糙,布满老茧,正一枚一枚地数着那些贬值的铜钱。 她突然心有所感,若自己没有因缘认识孟秋、清微等人,也许二哥此刻也在长安遭受着同样的遭遇。 “三师兄。”苏瑾突然开口,看向孟秋,声音有些沙哑,“你说,天道真的会关心这些小事吗?” 孟秋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苏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起身走向药铺。不一会儿,她拿着三副药材走到那中年男子面前。 “这是按你方子抓的药,拿去吧。”她的语气温和,眼神中带着几分理解。 中年男子一时愣住,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这...这...” 不等他道谢,苏瑾已经转身走向附近的包子铺。她买了满满一大包包子,开始挨个分给附近的乞丐。每递出一个包子,她都能感受到仙境中善缘值在增加。 叮咚、叮咚。 +5、+1、+1... 直到最后一个包子递给孟秋,提示音才停止。苏瑾的嘴角上扬,突然有些顿悟。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道。 “明白什么?”孟秋困惑地问,手中还捏着那个温热的包子。 苏瑾望向远处的天空,天际正飘着几朵薄云:“天道只是定下规则,而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关注着我们。我们的功德来自于他人的感激,业障源于他人的怨恨,这一切都是规则使然。” “小师妹,你到底在说什么?”孟秋越发困惑。 “我是说...”苏瑾深吸一口气,“天道的规则是固定的,它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我们一直都错了,它不会因为某个人就改变规则。” 话音刚落,天地元气骤然涌动。一股无形的力量席卷而来,孟秋被这股力量冲得连退数步,震惊地看着陷入沉思的师妹开始席地而坐,闭上了双眼。 肩上的黑猫炸起了毛,发出一声慌张的低鸣。它敏锐地感知到了空气中的异常。 孟秋坐在粗糙的石阶上,他看着身旁入境的苏瑾,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师妹从清晨就在这里打坐,一动不动已经十几个时辰。她的面容平静,但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正在经历某种内心的挣扎。 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远处传来收摊小贩的吆喝声。一个挑着担子的老汉从他们身边走过,好奇地打量了几眼,又摇着头离开了。 “这都多久了...”孟秋轻声嘀咕,从怀中掏出一块干粮,慢慢啃着。他知道师妹此刻正处在关键时刻,但看着她这样一动不动,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心。 夕阳西下,街道两旁的店铺陆续亮起灯笼。一阵热闹过后,街上渐渐安静下来。孟秋掏出几枚铜钱,叫来一个路过的递宝坊伙计。 “劳烦帮我往长陵村送个信。”他低声说道,“就说孟秋和苏瑾在城里,让他们不用担心。” 伙计点点头,接过铜钱快步离开了。孟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又转头看向苏瑾。师妹的呼吸很轻,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几乎让人以为她已经...“不能这么想。”他摇摇头,将这个不祥的念头赶走。 夜色渐深,街道愈发寂静。酒楼的喧闹声渐渐消失,最后连灯笼也熄了。孟秋靠在墙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虽然困意如潮水般袭来,但他不敢真的睡着。师妹在修行的关头,他这个做师兄的总得看着些。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黑猫蹲在苏瑾膝前,眯着眼打着呵欠【可累死我了,为了守着你顿悟,一夜没睡,不过好在功夫不负苦心人,你终于勘破了第二关】。 苏瑾缓缓睁开眼睛,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她轻轻将黑猫挪开,活动着僵硬的身体。一整夜的打坐让她的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声。 “醒了?”孟秋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多谢三师兄。”苏瑾轻声道。 “进境如何?” “颇有顿悟。”苏瑾淡淡地说,眼神沉静。 孟秋张了张嘴,最终没有继续追问。他知道,有些顿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那是每个修行者都要独自面对的功课。 街道渐渐热闹起来。小贩的吆喝声,店铺开门的声响,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新的一天开始了,孟秋见苏瑾无事,便起身先去办自己的事。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蹲在台阶边,正专注地啃着一块干硬的饼子。看到苏瑾独自一人枯坐着,她犹豫了一下,把饼子掰下一半递了过来。 苏瑾愣了一下,接过那块脏兮兮的饼子。虽然又硬又干,但她还是慢慢地吃了起来。 这时,一个穿着青衫的少年走过来,在小女孩面前放下几个铜板和几个热腾腾的包子。 “谢谢大哥哥!”小女孩欢快地说,“您一定会发大财的!” 第五十六章 修庙计划 苏瑾看着手中同样被少年塞的包子,想把自己那份递给小女孩,却被对方坚决地拒绝了。 “姐姐你也需要的,”小女孩认真地说,“我知道被抛弃是什么感觉。你要是想要饭,我可以带你去人多的地方。” 苏瑾怔了一下,随即笑了:“我不是被抛弃的,我有师门,也有师兄弟,他只是有事,刚走开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小女孩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远处走来的孟秋,默默退开了。 “回去吧,”孟秋拎着几包药材走过来,“时候不早了。” 苏瑾点头,跟着师兄往回走。路过水井时,她才发现自己浑身沾满了尘土。衣服皱巴巴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她不禁失笑,难怪刚才被误认为乞丐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孟秋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苏瑾跟在后面,脚步轻快。 回去的路上,他们路过了一家茶馆。说书先生正在说一个侠客复仇的故事,台下的听众听得入神。苏瑾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儿。 “...这世间的是非对错,哪里有那么简单?”说书先生慢悠悠地说,“但人心却是最简单不过的。善恶分明,是非可辨...” 苏瑾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茶馆,继续跟上孟秋的脚步。 路过一个面摊时,香气扑鼻而来。孟秋掏出铜钱,要了两碗阳春面。 “先吃点东西,”他递给苏瑾一碗面,“一夜不吃东西,胃该难受了。” 苏瑾虽然刚才吃了点饼,还吃了一个包子,但依然觉得有些饿,于是接过面,慢慢地吃着。热气腾腾的面条滑入喉咙,她才发现自己确实很饿。 “师兄,”她忽然开口,“你说人心到底是什么?” 孟秋愣了一下,摇摇头:“这个问题太深奥了,我答不上来。” 苏瑾低头继续吃面,却又忍不住说:“我以前总觉得天道至公,只要按规矩办事就行。但现在我明白了,规矩是死的,人心才是活的。” 孟秋看着她,没有说话。 吃完面,两人继续往回走。街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市井生活的喧嚣充斥着耳畔。 过了几日,到了秋收时节,村里一片繁忙景象。苏瑾倚在大坪边的木桩上,目光扫过面前热闹的场景。稻浪随风起伏,村民们三三两两忙着脱粒,欢声笑语不断。 空气中弥漫着稻谷特有的香甜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芬芳。这几日她早已认全了村里的人,从满头白发的老者到蹒跚学步的幼童,每个人都在这片土地上忙碌着,构成了一幅生机勃勃的画卷。 “小心些!”不远处,一位妇人眼疾手快地拉住即将跌倒的孩子,“这儿不是玩的地方。” 孩子撅着嘴,但还是乖乖跑到一旁玩耍去了。苏瑾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村里人的淳朴让她感到温暖。 “二伢子!”一声浑厚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只见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拄着竹杖朝赵无尘走去,“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一点都没变老啊?” 赵无尘轻抚胡须,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老钱,人人都说饮风吃露不长寿,可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就你能说,”老钱摆摆手,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还没成亲吧?这都二十多了!” 赵无尘的表情瞬间僵住,连忙辩解:“修道之人讲究缘法。”赵无尘一本正经地说道,试图转移话题。 老钱却不依不饶:“什么缘法不缘法的,能见面就是缘分,能成亲更是天大的缘分!你们这些修道的,就是太挑剔。”说着,目光落在苏瑾身上,“啊呀,这小姑娘长得真好,脸圆润如满月,定是有福之人。” 苏瑾连忙行礼:“老善人过奖了。”她抓住机会问道,“我们想在山脚下重建山神庙,不知您觉得如何?” “建庙?”老钱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建庙自然是好事,就是...” “村里不用出钱,”苏瑾赶紧解释,“来帮工还有工钱,就是想问问,庙建好了,能有香火吗?” “那是自然!”老钱拍着胸脯保证,眼中满是坚定,“我们村年年都拜山神,求丰收保平安。山神显灵得很,去年我家老二摔断了腿,求了山神,三个月就好利索了!” 苏瑾暗自松了口气。虽然知道师父是山神,但她还真不敢保证他保佑别人时灵不灵验。毕竟师父平日里那懒散的样子,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他会认真对待凡人的祈求。 “那就好,那就好。”她微笑着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建庙的事宜。 接下来几天,她和赵无尘商量着画图纸。虽然手头钱不多,但苏瑾还是坚持要将每个细节都做到最好。她一边画着房梁的装饰,一边说:“虽然师父不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但既然要建就要建好看的。” 赵无尘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说:“记得给你师父留个体面就好。”这句话里似乎藏着更深的含义,但苏瑾一时也参不透。 等到图纸画好,秋收也结束了。消息不知怎么就传遍了整个村子,村民们纷纷前来帮忙。有的砍树,有的平地,有的运送材料,整个工地热火朝天。 “这根木头放这儿!” “小心点,别磕着!” “谁有绳子?借我用用!” 吆喝声此起彼伏,苏瑾站在一旁看着大家忙碌的身影,心中暖暖的。她知道,这不仅是在建一座庙,更是在为村民们建一个寄托心愿的地方。 午时,村里的妇人们带来了热腾腾的饭菜。大家席地而坐,边吃边聊,气氛其乐融融。 “这庙建好了,可得好好供奉山神。”有人说道。 “那是自然,咱们村这些年多亏了山神保佑。” “对对对,去年要不是山神显灵,我家的庄稼哪能躲过那场虫灾?”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苏瑾不禁想起了师父。要是让他们知道,他们口中威严神圣的山神,其实是个整天懒洋洋,最爱睡觉的老头,不知会作何感想。 “师妹,”赵无尘突然低声唤她,“你说师父知道我们在建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