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付十三年,死遁后改嫁暴君》 第19章 定要保住梅氏的孩子! 陆郎中说梅氏并无大碍,果真躺了一日喝了两副药后下红便止住了。 可自那夜受惊过后,梅氏开始入睡困难,即便浅眠也容易被噩梦惊醒。 起先是晚上易醒,但白天还能入睡补眠。 过了一日,连白天都再难入睡。 萧邈因梅氏见了红,几日连着去梅苑坐坐,很快发现梅氏的异样,又叫郎中进来看脉。 陆郎中望闻问切,仍说梅夫人一切都好,恐是受了惊吓后忧思过度,才导致的入睡困难,如今怀着身孕也不好用安神方,只能开些食补的方子。 在郎中走后,秦王动怒,罚了一屋子的人。 最后还撂了狠话,若梅氏与孩子有任何不妥,就让他们这群奴才陪葬! 梅苑里人心惶惶,人人战战兢兢,恨不能一天自检三五回,就怕一个疏漏导致梅氏有什么意外。 萧邈自幼在后宫长大。 见多了死在后妃肚子里的孩子,也见多了生下来养不活的孩子。 后宫人心险恶,稍微动动手,孩子就没了。 可他在封地秦州! 在自己的秦王府中! 眼下也不是初来秦州时的那几年举步维艰,他已经没了明意的那个孩子,如今不会让梅氏的孩子生不下来! 明意知道王爷发了火。 也知道王爷有多看中这个孩子。 心中虽涩痛,但她如今管着后宅,一旦梅氏的胎再出问题,自己难辞其咎,王爷也不会轻饶过她。 明意不愿担这个猜忌,在梅苑诸事上更加小心谨慎。 尤其是吃穿用度,她必要亲自过目后才准人送过去。 下边的人愈发小心,梅氏也愈发不安。 她的胆子像是真的在那晚雷雨夜被吓坏了,哪怕有陆郎中精心照顾这一胎,梅氏每晚也只能睡两个时辰。 萧邈知道后有些恼怒。 梅氏如此胆怯经不起风浪,如果生下长子,如何能教育好孩子? 为此,萧邈吩咐观鹤物色两个稳重可用的奶嬷嬷,提早接入府中,让明意管教。 一等孩子落地,若是个男孩儿,就抱到前院抚养。 梅氏为商贾出身。 哪怕没有受惊一事,他也不打算让梅氏抚育长子。 梅氏这一病,就病到了月底。 月底是王爷生辰,早早就吩咐要叫梁儒一家人进来,梁儒虽是师爷之子,但早几年也在王府当过差,王爷见其敏锐聪慧,才将商队交给他打理。 梁儒也争气,打通了从秦州到南边的路子后,南货北卖,一趟能赚一大笔,毕竟养秦州军实在太费废银子了。 他在外奔波两年都不曾着家。 这次王爷传他们一家进来,一是安抚梁儒内人,二是施恩。 明意与梁儒熟识,知他口味。 特地让前院厨房准备了他爱吃的北地菜肴,都是些酸辣爽口的。 因是王爷款待梁儒一家,明意不便出席席面。 等散了席后,明意安排马车。 先见梁儒夫人携六岁的长子出来。 这两年梁儒不在北地,留她一个妇人打理家务,又要照顾孩子、田地,哪怕有一两个丫鬟婆子搭把手,可家中没有个男人,日子过得也艰难。 梁儒夫人比明意还小几岁,身形微胖,看着双目疲惫。 眉眼间不见丈夫归来的喜悦。 明意同身为女人,心中怜惜,上前牵过孩子的手,先哄着送他上了马车,拉着梁儒夫人的手,柔声道:“王爷许是还要留梁儒吩咐几句,弟妹先在外头站会儿,咱们一道说会儿,也好打发时间。” “姐姐别嫌弃我粗人不会说话就好。” 明意端详她一眼,眼中盛着温柔,细细道:“王爷很是重视这支商队,梁儒自己也争气,差事办得体面,王爷心中高兴,也替梁叔有这样一个儿子骄傲,这些都是男人间的荣耀。我和你都是女人,知道你守着一个家,养着两个孩子不知有不少不能为外人道的辛苦。” 深夜气候微凉。 但明意的声音带着温度,笼着眼前疲惫的妇人。 将梁娘子藏在心底的委屈、心酸一点点抻开。 外人都道她运气好,嫁了个前途似锦的男人。 人人都知她的丈夫在办大事,日日在外头,两年都不着家,今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却从不将家里的事情放在心中,她说多了,招他烦,她只能自己咽下去。 如今…… 如今总有人能知道她的不易。 她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姐姐知我……我这心里头高兴……” 明意捏着帕子,替她擦去眼泪,“你既唤我一声姐姐,我便将你当妹子看,这两年府里事情也多,是我疏忽没顾上你们母子。眼看着梁儒又要出门,梁叔又在兵营那边,你若有什么为难的、不便向他们开口的,只管来寻王府寻我,只要我在一日,就替你排解一日。” 边说着,她塞了一个荷包过去。 梁娘子吓了一跳,忙要把沉甸甸的荷包塞回去。 明意压着她手:“这是王爷的一点心意,你放心收下。” 又招惹出梁娘子的一串眼泪。 两人絮絮说了会儿话,梁儒才从三道门里出来,梁娘子侧过身子擦干眼泪。 梁儒在王爷面前强撑清醒,这会儿一出来就撑不住了,连步子都走不直了,明意也懒得和醉鬼说话,让人扶着上了马车。 打算等梁儒出门后,她再去梁家看看能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王爷既然要重用梁儒,就不能让梁儒后宅失火分他精力。 其次,女子要撑起一个家不易。 她能帮一些是一些罢了。 * 王爷的生辰就这么悄悄过了。 虽未攒席,但也有几个亲近之人送来了贺礼。 杜氏、左氏,甚至连病中的梅氏,也准备了生辰礼。 明意自侍候秦王起,每年的贺礼都是一身衣裳,今年忙碌些,连着熬了半个月的夜才缝制完。 又过了两日,桃花匆匆来报,陆郎中今日刚进来请脉,梅氏常做噩梦惊醒,人越来越暴躁,这两日王爷又不在府里,梅苑那边有些慌了,明意闻言连忙去梅苑走了趟。 白日里气候逐渐炎热起来。 梅苑里却关门闭窗。 屋中光线昏沉沉。 气味更是从前浓郁的熏香变成了苦涩闷堵的药味。 明意暗暗皱了下眉,走进里间,看见了卧床不起的梅氏,薄被下的肚子隆起,四肢却分外纤瘦,脸颊更是瘦得凹陷下去,毫无从前半分明艳动人的神采。 第20章 有不干净的东西 明意心惊。 她手中事多,虽腾出空日日过问梅苑的饮食,但没法每日都来看梅氏,可也尽量隔三岔五过来望一望。 这才过了三日,梅氏怎么就病成这幅模样了?! 梅氏—— 这是真的病了还是另有什么隐情? “娘子,是意姑娘来看你了。” 丫鬟半跪下身,在梅氏耳边轻轻开口。 梅氏才侧过头看向明意。 眼底压抑着戾气与烦躁,看了她一眼后就闭上眼。 明意退出里屋,目光森然地盯着陆郎中与屋里垂首站着的丫鬟们,问:“陆大夫,您就是这么看顾梅娘子的这一胎的?你们就是照顾娘子身子的?!” 丫鬟们吓得扑通扑通跪下。 “姑姑饶命……” “奴婢该死……” 陆郎中也被明意的这个眼神吓的颤了颤,但到底年纪资历也摆着,稳了稳心神后,拱手答道:“好让姑娘知道,娘子的病症从脉象上看是忧思过度、心神不宁,因身怀有孕,不能开药,只能靠着食补,但娘子进食不畅,这才使得病症越拖越严重。” 明意余光立刻扫向为首的大丫鬟。 大丫鬟颤颤巍巍回道:“娘子说大夫开的食补吃着嘴里苦,吃一半吐一半……” 明意眼神冷下:“娘子是病人,说不吃药你们就纵着着她不吃,那还留着你们有何用?!” 丫鬟们拼命磕头。 “这次先记着,等梅娘子顺利生产后一并再算你们的账!” 明意说完后,再看向陆郎中,语气和婉了些,“王爷极为看重梅娘子与孩子,今日看娘子这般情形,便是撑得到足月生产也怕体力不足,总要让夫人能睡着养起精神才行。” 陆郎中沉吟一声:“姑娘说的是,老夫先开个安神解郁的方子,让夫人吃上两顿看看,若见效甚微,老夫斗胆要请示王爷,是否要开安神方。” 明意听陆郎中心有成算,也盼着梅氏能早日好起来,颔首道:“您下去抓药开方吧。” 陆郎中离开后,明意去里间看梅氏。 丫鬟正扶她起来喝补汤。 梅氏皱着眉,才咽下两口就呵斥丫鬟端下去。 明意上前,接过汤碗勺子,舀了一勺递去,柔声劝道:“这是陆郎中开的食补汤,哪怕不为孩子,也为着自己多喝两——” “啪——” 话音未落,梅氏狠狠扬手拍开明意递来的勺子! 连着手中的汤碗也一并被打翻。 烫得明意手背登时红了起来。 梅氏仍未泄愤,扭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她,眼底血红、表情狰狞:“明意——收起你的伪善!你巴不得我保不住这个孩子!你盼着我永远都好不了!你才好扒住王爷——” 丫鬟们被梅氏的话吓得脸色煞白。 两人上前扶着梅氏连连劝阻。 一人拿着帕子紧张的擦拭明意手背上的汤水,“我家娘子这些日子被噩梦折磨的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出口之言都不是娘子的真心话,姑姑万万别将她病中说的胡话放在心上!” 明意看着梅氏被两个丫鬟哄劝着渐渐平静下来,端着茶盏服侍她喝水漱口。 “我知道。你们仔细照顾梅娘子,明日我再——”明意正要收回视线时,无意瞥见丫鬟端着喂水的是只粉色釉面汝窑梅花杯,汝窑烧制出来的器具多为皇室专供,非寻常人家能随意购入,这个颜色更是罕见。 许是梅家富庶,自有他们买来的门路。 但一个妾室用这样的茶具到底太过贵重。 “姑姑?”丫鬟见她停下步子,轻轻唤了声。 “无事,去照顾梅娘子罢,不必送我了。” 明意走到院中,撞上杜侧妃带着丫鬟急匆匆的进来,看见明意从里面出来,杜氏只瞥了她一眼,甚至都没有站一站,直接略过她进屋。 没一会儿就从身后传来杜氏关切的问话。 “姐姐怎么样了?” 明意兀自笑了笑。 这位侧妃,王爷不在时,喜怒皆形于色。 出了梅苑,明意看见陆郎中守在外面踱步,迟迟没有离开,一见她出来立刻迎了上来,语气透着些凝重,“姑娘,请借一步说话。” 明意看他神情严肃,有话不在梅苑里说完,反而守在外头等她,怕是要说的话与梅氏有关,却又不便让她们知道。 她想了想,道:“外面人多眼杂,去我院中说罢。” “也好。” 进了明意院中,陆郎中略一拱手,开门见山直接道:“老夫今日观梅娘子脉象虽无大碍,但病症看起来却较往日更严重些,不像是惊吓后所致的心神不宁,倒像是用了或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明意心思回转,不干净的食物吃了应当由胃口不振、腹泻、恶心等症状。 陆郎中说的不干净的东西不是指食物? 而是—— 明意忽眉心狠狠一跳,目光盯向郎中。 陆郎中知她懂了,继续道:“很多小东西平时看着无事,在不知不觉中长久少量摄入,积攒在身体里,从内里一点点坏了底子,等到病症全部外显时已药石无治。若是无意中摄入总有法子找出来,就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越说到后来,陆郎中的声音越低。 明意表情也愈发凝重,“这些话您还和谁说过?” “只姑娘一人。” 明意:“我先悄悄将梅苑里外查一遍,也要劳烦您每日进来照看梅氏,一应细节多加留意,有任何可疑的人或事,只管报给我。辛苦您了。” 陆郎中拱手:“姑娘客气,这也是老夫分内之事。” 送走郎中,明意想起刚才听见的那一番话坐立不安。 ‘不怕无意,就怕有心之人下手……’ 郎中怕的,也是明意最怕的。 梅苑的一日三餐、茶叶、点心都是从后院厨房送过去的,明意率先从厨房入手。 后院厨房一共十二个灶炉,因梅氏怀孕,明意单独拨了两个灶炉只管负责梅氏的膳食。她里外仔细查问了一圈,供给梅氏的食材都是统一从外采买回来的,无长期特供之物,食器是每日都用沸水烧煮,一道菜只经两人手,提菜更是梅苑里的人亲自来提的。 一通查问下来并无可疑之处。 第21章 王爷一定会来您这儿 明意心中越发没底,正准备离开始时,看见一旁的药炉上正熬着梅氏的汤药,旁边站着的厨娘并不是专负责梅苑膳食的那两个。 “我记得你擅做南菜,被王爷拨去伺候侧妃了,怎么是你在照顾梅娘子的汤药?” 厨娘答道:“因梅娘子胃口不好,每天要五六回餐食,食补的汤水煲起来离不了人,这会儿汤药又要得急,她们两人一时抽不开身。侧妃不大叫我侍候席面,我闲着,今日就帮她们看着炉子上的汤药,等明日理顺了就回去了。” 明意听她答得有条有理,虽知这是婆子们偷懒,先斩后奏,但眼下再换个人来经手汤药,一旦出了事更容易互相推诿。 “我知道了,既然你今日担了这事,就睁着眼睛一眼都不能错。” 厨娘连忙应是。 敲打完后,明意帕子隔着打开药炉看了眼。 厨娘连忙道:“姑姑只管放心,今天这汤药自下锅起,我就在旁边一寸不离地守着呢!” 明意抬手在发髻上摸索了下。 拔下一支银簪来。 用水清洗后用簪子探入试了试。 银簪未变色。 明意擦拭干净,重新戴好。 目光看向变了脸色、像是被吓到的厨娘,吩咐了句,从今往后,送去梅苑的所有汤水,都要像她那样用银簪子试过,之后她另外准备一批银质的汤碗送来,专给梅氏用。 厨娘连声应下。 在明意出后院厨房时,汤药刚煮好。 厨娘正往一只粉色釉面汝窑桃花碗里倒药汁。 她微微皱了下眉。 连盛药的碗碟都如此华贵,梅氏实在失了分寸。 但念着她在孕中又病着,明意只能另找合适的机会再开口了。 回自己院中后,已经有三五个婆子在等着回话拿对牌钥匙,明意一忙就忙到了月上树梢。 连晚膳也来不及用,她关上门翻出信纸,打算写信将梅苑之事告知王爷。 陆郎中说的话实在骇人,今日他会悄悄同自己说,肯定也会想办法给王爷传话,若梅氏这一胎真的出事,而她隐下此事不报的话,王爷会如何想她? 如今厨房未查出来端倪。 那问题就只能出在梅苑。 贴身侍候梅氏的两个丫鬟都是年后从人牙子那边买过来的孤儿,没有人比她们更希望梅氏顺利生产,否则王爷绝不会继续留下她们。 至于其他的人—— 有梅氏带来的,也有王府里后添的。 她倒是有心想要把所有人都查问一遍,但动静未免太大,怕惊的梅氏更不安。等明日一早,她请前院的嬷嬷过去盯几日,梅苑那儿也会因嬷嬷是前院的人,多少有几分忌惮在。 * 茗香苑里。 何嬷嬷站在院中,听下头的丫鬟回过话后,就转身进了主屋里间。 杜行芷是杜夫人金尊玉贵养大的嫡女,一心想将她嫁入公侯伯爵府中当个正头娘子,自小教她煮茶、调香、插花这些高门贵女才要学的玩意。 如今虽来了北地,不兴这些雅致的玩乐。 但杜行芷一日都不曾落下这些。 嬷嬷进来时,她正在调香。 眉目低垂,动作优雅,衬着屋中袅袅香气,让人赏心悦目。 何嬷嬷行至身侧,弯腰低声道:“白日里陆郎中从梅苑里出来后,跟着明意去她院子说了会儿话后,明意就去厨房那边查了一圈,还命人今后梅苑那边的饮食都要用银簪试毒。怕他们已经开始怀疑梅氏是中毒了……” 杜行芷闻言,甚至连眉心神色都不曾变化。 “嬷嬷只管放宽心,只要今日安胎的药没喝下去,他们再怀疑都无法断定梅氏是中了毒。不过——”她嗤笑了声,使着小银勺在瓷器边敲了两下,震去香灰,“明意管家多年,却如此软弱,分明已经开始怀疑有人下了手,她居然只是不痛不痒地去厨房转一圈、试试毒。换成是我,就该立刻拿下梅苑所有人、常用之物,统统换上自己心腹,而后立刻请王爷回来坐镇才对。” 何嬷嬷想了想,应道:“正是,我们的人一直远远盯着明意,的确不曾见她送信出去。” “到底是奴才出身,见识浅薄。罢了,她如果不是蠢,我又如何有把握能借着这事拿到管家权?” 杜行芷点燃香,一缕极细的青烟袅袅腾起。 香气四散。 她凝神细嗅,“之后记得寻机把那两只桃花、梅花盏打了,免得让人觉察出痕迹来。” 何嬷嬷:“是,侧妃。” 她身心放松,轻声呢喃,“梅氏中毒,王爷不是今晚就是明日,也该回来了……”她这才睁开眼,漂亮的眼底露出些许哀怨之色,“嬷嬷,你说,自成婚之日后,我有多久没见过王爷了?这样下去,我何时才能怀上长子?” 何嬷嬷本还有些畏惧侧妃的心冷。 这会儿听她念着王爷,像个可怜的年轻娘子,盼着郎君归来,心中又生疼爱,“等到这件事结束后,王爷肯定会来侧妃您这儿的。” 杜行芷露出一丝羞涩的笑来。 轻轻颔首。 不止孩子,还有管家之权、王爷的宠爱,她都要拿到手! * 明意累了一整日,入睡前也想着梅苑之事。 头疼欲裂,辗转反侧。 等她迷迷糊糊入睡,已过了三更天。 尚未入梦,就被桃花叫醒。 “姑姑!快醒醒——” 明意猛地睁开眼醒来,视线僵硬移动,看着披着外衣蹲在床边的桃花,胸口下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夹杂着耳边的嗡鸣声。 她只看见桃花的嘴在张合。 却听不见声音。 明意撑着起来,皱眉:“你说什么?” 嗡鸣声渐渐小下去。 桃花不安的声音才挤入耳中:“梅苑那边又出事了,连夜派人叫了郎中进来!” 明意想起今日梅氏的病容,脑袋里绷着一根弦,后背跟着发凉,掀了被子立刻下床,抓起外衣穿上,“现在去梅苑!” 桃花:“好,我这就去准备灯笼!” 明意随手绾了个发髻,抬脚朝外走去。 桃花提了灯笼过来。 院门打开,逐鹿从夜色中快步而至,走到明意跟前,一张脸被月色浸得冰冷,视线垂下,看着眼前脸色煞白、姿容清瘦的姑娘,“王爷请姑娘去一趟梅苑。” 第22章 梅氏中毒 明意愣了下,王爷已经回来了? 她心中飞快计算着时辰,自己的信入夜后才送出去,那就是王爷一收到陆郎中的信后就急赶着回王府。 王爷当真看重梅氏腹中的这个孩子啊…… 逐鹿已从桃花手中接过灯笼,说王爷只让姑娘一人过去。 明意强行止住思绪,不敢拖延。 一路上只有二人急匆匆的脚步声,晕黄的烛火一路稳稳地照在明意的脚前。 夜里府中有巡逻的府兵。 逐鹿不便与明意攀谈。 尤其是在今夜。 待走到梅苑门口,逐鹿往后退开半步,让出路好让明意过去,从他面前经过时,明意听见一道极轻的声音传入耳中。 ‘梅氏中毒’ 一共四字。 却惊得明意后背发寒。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偏首去看逐鹿。 今夜的梅苑到处都是耳目。 她知道逐鹿的善意,她一旦回头,这份善意就会成为对逐鹿的恶意。 她垂首,“多谢。” 女子的声音消散在夜色之中。 夜风一吹,化为虚无。 明意步入梅苑厅堂。 秦王坐于上方,堂屋侧边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个个头深深抵地,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厅堂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上前,无声行礼。 秦王不曾看她一眼。 隔着一道珠帘、屏风后的里间里传来一道微弱的痛苦呻吟声。 明意意识到是谁发出的声音后,立刻看向上座之人。 王爷的目光落在珠帘深处,下颚线绷紧,视线犀利、脸色极冷。 难道是梅氏的孩子…… 猜测被脚步声屏风后出来的脚步声打断。 陆郎中躬腰疾步走到王爷跟前,“梅娘子呕吐、腹泻症状已止住,母体亏损太过,累及腹中胎儿,胎心音已经很弱。即便娘子的这一胎能保到生产之日,也会因母体无力而生产不顺……” 郎中不敢掩饰真相。 却不知这些话传入秦王耳中,有多讽刺。 他—— 在自己的封地! 自己管辖之下! 自己的妾室竟然还会出现中毒之事! “本王命令你,不论用什么方法,务必使梅氏母子平安生产!” 萧邈冷冷开口,口吻不容置喙。 陆郎中心中有苦难言,但当下已被吓得双腿发抖,扑通跪下,“遵命!” 萧邈抬手,让他起来。 郎中才敢扶着膝盖颤颤巍巍地起身。 “来人!” 观鹤、逐鹿推门进屋,抱拳听令。 “属下在!” 萧邈眼底闪过厉色:“逐鹿点三百府兵从内封锁王府,没有本王的口谕,任何人不得出府!有可疑之人,打二十杖后再行拷问!” “属下遵命!” 逐鹿先退出,观鹤继续留下。 屋中静得落针可闻。 连明意后背都渗出一层冷汗。 这是梅氏的情况稳定下来后,王爷要开始查下毒之人。 究竟是谁给梅氏下了毒! 但归根究底,是她自己失职…… 可现在王爷根本不看她,哪怕明意想要请罪,也怕贸然请罪会惹得王爷更恼怒。 她提着心,背脊绷紧。 萧邈视线偏移,点了梅苑为首的大丫鬟,“你来说,今日梅氏到底是何情况?” 这大丫鬟是先前的两个被逐出去后临时提上来的。 她伏在地上,弓着的背脊瑟瑟发抖,磕磕绊绊地回话:“回、回王爷话,娘子今日…今日喝了郎中开的新、新方子后,倒是睡下了,奴婢、奴婢们高兴,也、也松口气,娘子总算能睡个囫囵觉了……谁、谁知,这一觉睡到了黄昏都没醒来。奴婢们怕娘子饿坏了身子,叫醒娘子后,她就止不住地呕吐,嚷着肚子疼、腹泻不止……” 这段话听着梅氏是在喝了药后才中毒的。 萧邈:“把药渣拿来让郎中辨认,另——将今日负责煎药之人一并带来。” 观鹤应下,转身退出屋子。 陆郎中慌忙跪下申辩:“所有药材都是老夫亲手抓的,绝未经第二人之手,更不可能有致娘子中毒之物夹杂在其中!请王爷明鉴!” 萧邈听了未发一言。 也没让郎中起来。 陆郎中吓得冷汗四流。 自己一家老小都记下王爷的名下,他是活腻了才敢做这种昏了头的蠢事么? 他比谁都盼着梅娘子顺利生产啊! 究竟是哪路神仙要梅娘子的命! 那也别将他拖下水啊! 明意想起今日在厨房中发生的事情,梅氏的药从头到尾只过了陆郎中、厨娘、梅苑丫鬟,还有…… 她的手—— 她还用簪子试了毒,这一举动厨房里的人都看见了。 难道…… 明意瞬间四肢僵硬,心口重重一跳,跟着后脑勺涌起一阵寒意。 偏偏她是今日去碰了那碗汤药! 王爷会怀疑她么?! 明意的脸色变化太过明显,怎逃得过萧邈的眼。 屋中所有人都低着头,没有察觉到萧邈皱眉、一闪而过的情绪。 明意也卷进去了? 还是她也存了私心,发现了什么而未报? 种种念头从萧邈脑中闪过。 逐鹿匆匆从外进来,走到萧邈身侧,低声回禀,“王爷,侧妃在梅苑外,想进来探望梅氏。” 王爷只说不准人出府。 逐鹿跟秦王多年,自然也知道这道口令之下,王爷也不希望今夜王府里还有人到处串门走动。 可侧妃身份不同。 门外的兄弟不敢把杜氏挡回去,他只好自己过来请示。 萧邈曲起手指扣了下桌面。 咚咚两声,突兀、刺耳,惊得人心跳紊乱。 “让她进来。” “是!” 逐鹿退出去后,杜行芷倒是进来得极快。 她满脸都是焦急之色,口中急切地唤着:“姐姐——”才张口说了两个字,杜行芷看见坐在上方的秦王,连忙稳住失态的情绪,屈膝见礼:“妾室见过王爷。” 像是真的不知王爷深夜回来了。 萧邈淡淡嗯了声,看她:“夜深了,侧妃怎么来了?” 杜行芷蹙着眉,忧心道:“妾身的茗香苑挨梅苑近,听见梅苑这儿请了大夫,担心梅姐姐身子,夜不能寐,赶过来想看看姐姐,不知王爷也在这儿。敢问王爷,姐姐现下怎么样了?” 萧邈语气平静告诉她,“无碍,吃了药刚睡下。” 第23章 口口声声说清白 杜行芷轻轻抚胸,双手合十念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姐姐平安妾身也就安心了。只是……姐姐的病怎么忽然之间这么严重了。”说完这一句,她也不等着有人回她,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取出里头的红色手串,“听闻朱砂有静心安神之效,这是妾身特地命人用朱砂制成的手串,想赠与姐姐佩戴。郎中也在这儿,正好看看梅娘子能否用得上。” 陆郎中被点了名字,立刻看向王爷。 见王爷点了头,他才从婢女手中接过朱砂手串,仔细查看一番后,恭谨回道:“朱砂为上品药,可安心凝神,制成手串价格更是不菲,梅娘子入睡困难,用这个正好。” 杜行芷道:“有用便好。” 萧邈看她,“侧妃有心了。” 杜行芷微微一笑,语气愈发温柔婉约,哪怕夜间来得匆忙未施粉黛,亦是难掩清秀动人的美貌,“妾身只身来秦王府也有几月了,幸得梅姐姐与我投契,平日有个说话解闷的伴儿。妾身是真心盼着姐姐能好起来,平安生下孩子。既然姐姐已经无恙,又有王爷在这儿坐镇,妾身就先——” 她话音未落,门外观鹤就带着人和东西进来。 观鹤见屋中多了个杜氏。 一时拿不准注意,眼神看向王爷。 萧邈余光中留意着杜氏的神色变化,昂了下下颚,“把东西拿给郎中看。” “是!” 陆郎中仍跪着,接过包在细布里的药渣,翻开查看、又凑上去细嗅。 “回王爷话,的确是老夫开的方子熬出的药渣,并无任何问题。” 杜行芷面露惊疑之色。 视线在药渣、郎中、与那片珠帘之间来回转了一圈。 用帕子轻轻掩着唇。 似是察觉到梅苑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萧邈收回余光,视线落在观鹤带进来的婆子身上,厉声问:“梅氏的药是你看着煎的?后又是谁来取的?” 厨娘磕头,带着颤音回话:“是奴、奴婢!自药材下了炉子,奴婢就、就不曾离开半步!最后药是梅苑、梅苑的姑娘来端走的!” 明意听着,手指收紧,指甲几乎要扣进掌心里。 厨娘没提自己? 是她忘了? 明意试图冷静下来,不该此时急着说自己也碰过药炉,那只会显得她心虚想要撇清。 她以银针试毒,并无任何不妥! 萧邈:“你抬起头认,端走药的人可在屋中?” 厨娘不敢违逆。 哆嗦着睁大眼睛辨认。 最后指了一个绿衣小丫鬟:“回王爷,是她来端的药!”说完后,立刻又磕头下去,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被指认的小丫鬟便是明意在年后送入梅苑的孩子,被改了名字,叫做春意。 她连连磕头,这会儿已吓得面无人色,磕磕绊绊着回道:“奴婢从厨房端了药回来,就、就交给姐姐们了!奴婢如有任何欺瞒,就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另外两个年纪长些的丫鬟也跟着申辩,“奴婢们接了药就服侍娘子喝下了!” 从煎药、到服侍梅氏喝下,经手之人个个都说自己是无辜的,萧邈渐渐沉下脸,视线犀利扫过这群奴才。 今日陆郎中才传来密报,说梅氏疑似有恙。 还未等他回来,就有人忍不住下手了! 杜行芷未离开,留下来听过后满脸震惊与怒色,压着情绪,先向王爷行了一礼,“妾身僭越,听下来梅姐姐这一场病不是因自身孱弱,而是被奸人所害!妾身有几句话想要问一问这些奴才们!” 萧邈不喜后宅中的女人仗着身份与宠爱无视规矩。 杜氏成婚次日就垂涎管家之权,他故意冷落杜氏,她仍未察觉,而今日又是一次。 但碍于她背后的杜家,萧邈明面上依旧给她两分面子,甚至无人察觉出他对杜氏的不喜。 梅氏中毒这其中也有杜氏的手笔? 还是她只是想要借着与梅氏‘姐妹情深’,在自己面前展现聪慧与管家的能力? 萧邈道:“你说。” 杜行芷视线犀利地看着丫鬟婆子们:“既然你们口口声声都说自己是清白的,那今日除了你们都还有谁碰过娘子的汤药?或有其他任何可疑之处?若没有,那下手之人必定在你们其中!疑者从罪,到时候就别怪要用刑逼问拷打你们!” 听者有意。 明意忍不住揣测杜氏这么问分明另有私心。 几人被‘用刑’二字吓破了胆子。 重重磕头求饶。 “侧妃饶命!” “王爷饶命!” “奴婢们不敢有半点隐瞒!” 人人额头磕得红肿。 厨娘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跟着丫鬟们一起磕头求饶,但神情有异,登时被杜行芷察觉。 她精准指了厨娘,“你是有话要说?” 厨娘背脊僵硬,停下磕头的动作,吞吐着道:“奴婢…奴婢……” 杜行芷皱了眉,打断她:“等等,你不是王爷拨给我,侍候南菜的厨娘?为何煎药一事是你在照顾?” 萧邈察觉,冷声点人:“明意!” 连杜氏都一眼能察觉的问题,明意不可能不知。 但她却没说。 为何? 明意被这声刺得浑身一凛,下跪请罪,背脊仍挺直,不曾像其他人一样伏趴在地,“侍候梅娘子伙食的两位厨娘盯着食补的汤水,一时离不开人,娘子发病急、汤药要得也急,就请这位厨娘帮忙看着。待今日灶间里的事情理顺后,熬药一事她们会领回去。因只是权宜之计,奴婢才未上报。” 原是两个厨娘先斩后奏,明意却隐了下来。 熬药一事既然她们没有沾手,何必再拖两个无辜之人进来? 杜行芷听后,一脸的不赞同之色。 目光自上而下看着明意。 “这就是姑娘的不是了,我虽不常用她,但汤药都是要入口的,梅姐姐正是最要紧的时候,谁知道这起子下人到底存了什么心思?一旦这厨娘存了恶意,打死也是活该,但也彻底坏了顶上两个主子的关系,为后宅不宁埋下隐患。”杜氏语气里是贵女高高在上的指点批判,“姑娘原是好意,但于管家来说这样的手段却非长久之计,单看今日姑娘自己用人如此泾渭不分,底下人难免有样学样,今后如何能管得好这一家子的奴才?” 第24章 栽赃陷害! 杜氏这一番话,令萧邈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哪怕他不喜杜氏,但这一段话见地犀利,可见还是有几分手腕的。 明意的衷心毋庸置疑。 但只有一个不好。 太过心软、手腕不硬。 从前后院里人少,如今梅氏有孕,孩子还没生下来就出了这么多事,她只一味地严防死守,看着有些力使不到点子上。 这一番话于明意而言,像是狠狠扇到她脸上! 而更令明意心痛的,是王爷的态度。 王爷没有呵斥杜氏,那便是认为杜氏言之有理? 连王爷也这么想她么…? 明意尽量藏起自己的情绪,回道:“侧妃指点的是,今日我已训过她们,因梅娘子等着吃药,中间再换人盯着药炉子就多一层牵扯不清,所以才她继续盯着。” 杜行芷皱眉:“我方才说了那么多,姑娘显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便再提一点,既然姑娘都说了梅姐姐等着吃药,两个厨娘不懂食补的东西与汤药二者孰轻孰重,难道姑娘分不清楚么?” 明意如鲠在喉。 她应下,那就是她轻重不分。 可若她反驳,说底下的人先斩后奏,无疑是在说自己用人不清,底下的人有样学样。 不论说什么,她这亏吃定了。 杜氏当真好厉害的手段! 她挺直的背脊逐渐开始泄力,低着声回道:“我去时药已熬上……” 这一句话出口,落入萧邈耳中。 恰恰好对应上杜氏方才之言。 萧邈揉了下额角,敛目运气,低声呵斥道:“现在是你们争执不休的时候吗!” 明意脸色煞白,几乎要被语气中的失望压弯了背脊,“奴婢知错……” 杜氏也跟着福了一福,柔婉道:“妾身失礼了。” 垂首时,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看来王爷果真对这愚蠢的丫鬟不满已久。 萧邈重新看向厨娘,“你继续说。” 厨娘听着侧妃、管事都被王爷呵斥,哆哆嗦嗦地接着回话:“启禀、启禀王爷…今日熬药时,意姑、姑娘也来了,还、还用银簪往汤药里试了毒,还、还吩咐我们,说…说今后梅苑里所有入口的、东东西,都要这么做!” 未等萧邈的脸色变化。 杜行芷瞬间质疑出声:“姑娘为何会在姐姐中毒之前,就那么巧地用银针在汤药里试毒?!” 明意猛地抬起头,眼底血丝遍布,紧盯杜氏:“侧妃此话何意!” 每一个字都夹带惊怒。 杜氏却不看她。 转身过去,立刻看向上座的萧邈,言之凿凿:“明姑娘今日所有的举动实在蹊跷!请王爷看在梅姐姐为了孩子受了这么多罪的份上,定要查出来究竟是谁要害姐姐!” 明意不知是谁要害梅氏。 却知道杜氏要栽赃陷害她! 今日几次三番,都是冲着她的来的! 又或者说是冲着她手中的管家之权来的! 明意亦是望向王爷,不同于杜氏的咄咄逼人,明意的每一句话都迫切地恳求王爷信自己,“是因陆郎中说梅娘子的症状像是吃了或用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奴婢才会以银簪试毒!此举并无其他意图!奴婢敢对天起誓,自梅娘子怀孕以来,待梅苑事事尽心、只盼着娘子顺利产子,绝无半分要陷害娘子与孩子的私心!” 女子赶来的匆忙。 单薄的衣衫下笼着削瘦的肩头。 脸色苍白,眼角发红,眼中蓄着眼泪,眼底通红。 可她不曾流泪,双目恳切地望着上座尊贵的男人。 期望他能信自己的真心。 一旁的陆郎中见事情竟然闹到了明姑娘身上,也有些不忍,想要开口替她说句话,侧妃却先他一步开口,指着明意一声又一声地逼问:“既然郎中都说了梅姐姐的病症存疑,姑娘为何不立刻清查梅苑中所有人、物,彻底断了奸人下毒的可能?反而只是去厨房不痛不痒地查了一圈,甚至还吩咐她们用银簪试毒,这不是分明在给奸人提供下毒的便利?!姑娘管家多年,难免连这些都分不清轻重?今日梅姐姐出事,姑娘敢说自己毫无错处?!” 杜行芷自幼看着母亲如何掌管后院,学得一身厉害的手段。 可明意是丫鬟出身,她以什么底气敢这么做? 在杜氏口中,她所言所行都可疑!都有错! 而王爷仍……未置一词。 明意心底的刺痛蔓延开来,直至整个胸膛。 “侧妃不听奴婢只字片语的解释,一味地将一桩桩罪名往奴婢身上扣!奴婢还想问一句侧妃——” 不等明意说完,萧邈就已张口喝止:“明意!” 杜行芷转身,目光看向萧邈。 屈膝福身。 端的一派正义凌然之气。 “王爷!从古至今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梅姐姐中毒一事多因明姑娘错漏疏忽所致,至今都未抓到下毒之人,明姑娘也难自证清白!还请王爷为了姐姐和她腹中的孩儿,在生产前之前重新择定代为管家之人!杜绝再有下毒事件的发生!” 字字句句,就差直接指明意是下毒之人。 这些脏水劈头盖脸地就泼了下来! 明意恨极,她忍住眼泪,心中生出一股恶意! “侧妃究竟是与梅娘子这三个月里姐妹情深,还是侧妃心虚——” 萧邈凌厉的视线扫去:“还不住口!” 明意被他目光中的冷意骇到。 整个人当即冷静下来,知道自己失言,理当开口请罪,可撞上王爷的目光时,心底的委屈似涨潮般将她吞没,眼底的水光晃了下,化成眼泪落了下来。 她僵硬地伏低下身,咬紧牙关:“奴婢失……” 最后一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萧邈冷眼看着她。 杜氏说的话不乏私心,存了心要激怒明意,让她失态之下口不择言,而杜氏无非就是要抓住明意的错处,好让她能交出管家之权。 刚才明意说的那一句话,已中杜氏的圈套。 他阻止都来不及。 杜行芷闻言,愈发磊落坦荡:“王爷,明姑娘这话是说妾身也有嫌疑,妾身不为自己辩驳,愿接受调查,已证自己清白!” 第25章 王爷…不要用她了…… 萧邈方要开口说话,从里屋传来一阵踉跄脚步声。 安静垂落的珠帘被撞开。 哗啦—— 珠玉清脆碰撞声后,紧接着就见穿着一件白色寝衣的梅氏跌跌撞撞的出来。 黑色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 “王爷……” 梅氏柔弱不堪地唤着。 双眸紧紧盯着萧邈,眼泪顺着憔悴的脸颊滑落,更朝着他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楚楚可怜。 她这般的瘦,愈发显肚子奇大。 萧邈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大步上前,将她扶住圈在怀中,关切问道:“才吃了药,不好好躺着出来做什么?” 说罢,就要抱着她进屋。 梅氏双手死死抓住他胸前的衣裳,昂着头,流着眼泪,“刚才你们说的话,妾身都听见了…行芷说得没错,意姑娘分明就是下毒害我之人!送来的丫鬟惫懒不说,那日……那日侧妃入府,她还当着左氏的面诅咒我的孩子!她一心爱慕王爷——所以她恨我,恨左氏,恨我腹中的无辜孩儿——” 明意眉心狠狠一跳,质问的声音几乎破了音:“娘子怎能这样信口雌黄伤人!!我何时诅咒过娘子?!” 梅氏虚弱,以恨以厌恶支撑着身躯,含恨问她,“那你为何不否认……你不爱慕王爷?!不否认你不恨我们这些妾室分走了王爷——” 满堂的死静得像是一只手,狠狠掐住她喉咙。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奴婢……” 她张合着唇,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申辩声,“奴婢从未恨过后宅任何人,更未行过伤害梅娘子的任何事!” 梅氏声嘶力竭:“但今日我喝下的汤药只有你用簪子伸进去碰了!郎中、我的丫鬟、厨娘她们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一旦我的孩子没了,王爷都会狠狠惩处他们!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除了你明意——我一病不起没了孩子,你仗着跟着王爷多年的情分,王爷不会拿你如何!甚至还会因我小产不宜侍寝而多去你屋中——你如意了!!” 这一段话,耗费了梅氏所有的力气。 她微弱、急促地喘着气。 浑身发软、手脚发虚汗,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萧邈立刻将她打横抱起,抬脚就朝里屋走去。 “郎中!” 陆郎中连滚带爬地提起药箱跟进去。 将梅氏放到床上后,郎中上前欲号脉,萧邈让出位置,但梅氏却用力拽住他的袖子,“王爷……是……明意……只有……她……要害我们……母子……” 萧邈抽回自己的袖子,“别胡思乱想,让郎中替你看看。”哪怕语气听着温柔,但眼底的烦躁与冷色快掩盖不住。 梅氏病得太重,屋中昏暗。 未曾看清他的眼神。 可听了他的话,眼角淌下眼泪。 “若没了……孩子……妾身也要……随他一同去……” 萧邈眼神示意郎中上前。 他没有离开,看着郎中塞参片、施针,梅氏渐平复下来,又让丫鬟喂她喝了半碗汤药,让她继续睡着,避免情绪激动,再影响胎儿。 梅氏自私且愚蠢。 想仗着这件事逼他处置明意。 他信明意的清白,梅氏的毒绝不会是她下的。 但今夜发生的所有事情,像是有只手推着明意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走到被怀疑为下毒之人的地步。 于管家之职来说,她无疑是失败的。 根本不是幕后之人的对手。 如若继续强行让明意占着管家之权,杜氏、梅氏都不会善罢甘休,下毒之人揪不出来,明意能力手腕有限,后宅只会乌烟瘴气。到时即便梅氏能平安产子,那么小的孩子在后宅能活下来? 在他开始在众人面前暴露野心之前,他也的确需要一个儿子,前朝就灭在无储,从旁过继才乱的,本朝才会格外重视子嗣。他让天下百姓、朝臣知道他秦王有子,将来继位,不用为子嗣之事担忧。 * 明意跪在地上,小腿开始发麻。 周身却越来越冷。 她以诚待人,兢兢业业打理后宅琐事,吃穿用度上没有苛待过梅氏,反而是梅氏总用言语刺她,她不多理会,只有那一日怕她闹到外人面前才驳了两句。 就这两句…… 梅氏就恨上自己了? 今夜更一口咬定她就是下毒之人? 杜氏如此,梅氏也如此…… 王爷…… 王爷会怀疑她么? 会信她还是信杜氏和梅氏? 又会如何处置她? 明意越想越发冷,冷的齿间发颤,脸色也隐隐泛出不正常的青白之色。 观鹤看似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实则把屋中动静都收入余光之中,最后在跪着的明意身上顿了下。 想再暗骂个蠢字。 但她今晚被杜氏一步步逼得实在太过可怜,再加上梅氏最后那一击,把这么一个愚善、单纯的女人欺负到如此地步,很难让人不同情一把。 如果他那傻哥哥在,恐怕都会忍不住替她求情吧。 幸好是他在,不至于让逐鹿犯蠢。 他目光掠过明意清瘦的背脊,余光中瞥见里屋人影晃动,立刻止住思绪,快步至珠帘前,先一步撩开帘子,迎王爷出来。 他微微弓着背,垂首,刚要放下帘子时,余光见王爷的靴底落地,沉冷的声音跟着响起:“自今日起至梅氏平安生产之前,由侧妃代为管家,追查下毒之人,本王再会请个资历深的嬷嬷来从旁协助杜氏。”他顿了顿,视线才看向跪在地上的明意,语气还算温和,“你管家这些年不曾好好休息,将对牌钥匙交给侧妃后,好好歇息段日子。” 这句话算是王爷的恩典。 是王爷体恤她辛苦,才让她能休息。 而不是她管家被人算计、出了岔子,王爷才撸了她的权。 明意该感激涕零谢恩的。 可…… 话还未开口,眼泪止不住的流下。 “奴婢……” 她狼狈的垂首,清瘦却挺直的背一寸寸弯了下去,从今晚起,她又变回了那个无用的奴婢。 王爷…… 不要用她了…… “谢王爷恩典……” 额头抵着冰凉的石板,连着四肢百骸都被这寒意冻得发僵、发疼。 杜行芷容光焕发,嘴角几乎压抑不住得意之色。 管家之权到手! 比起明意那愚蠢的丫鬟,王爷还是看见她了! 端庄着屈膝福身:“妾身领命,定不负王爷所托!” 第26章 他的后宅,不容毒妇! 萧邈从梅苑离开。 观鹤、逐鹿二人紧随其后。 萧邈在门口停了下,“逐鹿,你去一趟京城,把德嬷嬷接来秦州,来回要快。”他又想起嬷嬷的年纪,添了句回来马车安排妥当些。 逐鹿抱拳应下,“遵命!属下连夜启程赴京!” 他们二人是土生土长的秦州人,是北地大灾那年才被王爷救下来,跟着王爷也不过七年多。梁师爷、明意、王爷都不会提及京城旧事,因而他们对京城往事、故人知道的并不多。 还是观鹤这几年替王爷在京城寻找德嬷嬷的下落,才知这位嬷嬷是当年淑妃的奶嬷嬷,当时淑妃宫中的所有奴才全部被赐死,无一活口,德嬷嬷是在宫乱的前一年出宫养老,这才逃过一劫。 王爷辗转打听到德嬷嬷的下落后,担心嬷嬷年迈,不适应北地气候,这才没有请嬷嬷来秦州养老,每年都会给嬷嬷一笔银子。 如今王爷终于发话请德嬷嬷过来,面上是辅佐杜氏,实则是想以嬷嬷的资历钳制杜氏。 嬷嬷在宫中几十年,什么样阴暗诡谲的算计没见过? 嬷嬷来了,便不会再把管家权还给明意,王爷也没让她继续回前院伺候,也没提她为妾室的打算,过了今夜,王府里不少人都等着看她笑话呢。 但观鹤还有一处不解。 在侍候王爷更衣洗漱时被瞧了出来。 “今夜之事你想问什么。” 观鹤的心瞬间提了上来,生怕被王爷误认自己偏向后宅里哪个主子,连忙答道:“属下愚钝,是在想今夜之事都是因梅娘子中毒,王爷不急着要抓出下毒之人,也没给侧妃定个期限,或是拨几个人手。” 萧邈:“依你看此事谁有嫌疑?” 观鹤惊出一身冷汗,此时恨不得把方才分神的自己给打死! 这个问题如何回答才好! “属下愚见,在众人看来,目前似乎是意姑娘的嫌疑最大。但意姑娘这些年管家辛苦,底下肯定有人记恨姑娘,因而这份嫌疑不纯粹。如此算下来,后宅之中人人都有嫌疑。” 萧邈眯起眼:“你倒是会讨巧。” 手中净面的巾子被他不轻不重扔回铜盆里。 观鹤立刻插香似得笔直下跪! “属下愚笨,让王爷见笑了!” 萧邈扔下句起来,抬脚朝着书桌走去。 观鹤跟上,铺纸研墨。 每晚入睡前王爷喜欢写几张大字静心凝神。 本以为方才那事算翻篇了,王爷提笔写了一个杀气腾腾的安字后,冷不防开口:“你有一句话说得不错,人人都有嫌疑,本王索性人人都不查。杜氏接管后,她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不用本王催促,也会尽快找出下毒之人请本王定夺。” 观鹤小心翼翼观察了下王爷的神色,觉得自己该接话问下去:“如果侧妃迟迟找不出下毒之人……?” 萧邈眼底闪过一道冷光。 “那她就是下毒之人。” 语气寒的观鹤浑身一哆嗦。 以杜家的身份,他家的女儿换做投诚的问路石,他给了王府侧妃的身份,他们也该知足了!希望杜氏不要辜负他对杜家的信任。 若是,那他的后宅,不容毒妇! * 王爷等人前脚离开,明意撑着胳膊,还未爬站起来,一双鹅黄锻面绣鞋停在她眼前。 杜行芷居高临下的看她,如视蝼蚁,“明姑娘,对牌钥匙。” 明意缓缓站直身子,脸色惨白,耳边的嗡鸣声又强烈了些,堂屋的灯火令她晕眩,她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开口的声音嘶哑:“钥匙在我屋中,劳侧妃派人跟我走一趟。” 杜行芷昂了下颚,“何嬷嬷。” 明意抬起视线,隔着晕眩的光,看了眼杜氏难掩的志得意满,轻声道:“恭喜侧妃,终于心想事成。” 杜行芷闻言淡淡一笑,美貌愈发动人,“我看在明姑娘刚丢了管家权,伤心之下才说的胡话,今夜就不和姑娘计较了。否则依规矩,奴才以下犯上,掌嘴五十。”说罢,她转身进里屋去,“嬷嬷取了对牌钥匙、及近一个月的账册后直接来梅苑。这两日我要同梅姐姐同吃同住,直至梅姐姐好起来。” 何嬷嬷伸手,客客气气道:“请姑娘带路吧。” 明意看着那晃动的珠帘,杜氏如此殷勤行事,是想让整个王府的人知杜氏的善心,更是想让整个王府的人认为她对梅苑的‘不尽心’。 杜氏不止要权,还要将她踩在脚底下的好名声! “姑娘?” 何嬷嬷又催了声。 明意才收回视线,忍着晕眩与不适,抬脚走出梅苑。在跨出梅苑大门时,脚下不慎绊了门槛,她来不及扶住门框,整个人往前栽下去。 * 逐鹿见明意从院子里失魂落魄的出来。 存了私心想要看看她,便悄悄站了会儿,谁知见她倒了下来,身后跟着的婆子屹然不动,他心底骂了声,箭步上前将人扶住。 “小心——” 凑近后,才看清她憔悴的面容。 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但碍于身份,他什么都不能多说。 待她能站稳后,克制地松开了手,低声道:“姑娘仔细脚下。” 何嬷嬷落后他们半步,站在身后看着二人。 视线落在明意的左袖上,若有所思。 那处的衣裳都皱了。 得用多大的劲。 明意意识到身后站着杜氏的人,连忙后退半步,客客气气地谢了恩。 逐鹿也反应过来自己失态,拱了手后当即转身离开。 明意走回院子,远远就看见桃花。小姑娘提着灯笼,缩着坐在门口。 一见明意回来,立刻跳起来,飞奔过来,“姑姑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梅苑那边怎么样了?身上怎么这么冷……呀,衣裳怎么都是汗——” 她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才让明意疼得麻木的心渐渐缓了过来。 明意挤出一丝笑意,抚摸了下桃花的小脸,“我们先进去再说。” 桃花乖巧点头,转身扶着明意,这才看见身后跟着的何嬷嬷。 桃花心里不快,但仍是屈膝行了礼,唤了声嬷嬷。 何嬷嬷点点头,皮笑肉不笑地出声催促:“劳烦姑娘快些,我家侧妃还在梅苑等着老身把对牌钥匙和账册带回去看呢。” 桃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明意,急得都要跺脚:“姑姑,这是——” 第27章 谁也不能欺负桃花 明意揉揉桃花的小脑袋,脸上的笑意淡去,“你去把这一个月里各处交上来的账本收拾好交给何嬷嬷,我去拿对牌钥匙。” 桃花知道,不能在外人面前失态,否则就是让姑姑脸上难堪,红着眼睛回道:“……桃花这就去。” 等她将一摞账册交给何嬷嬷,也学着嬷嬷刚才的态度,皮笑肉不笑地说:“账册又多又沉,何嬷嬷走夜路怎么也没带个灯笼来,小心别崴了脚,回头耽误侧妃看账本!” 何嬷嬷是茗香苑侧妃手下的第一人,什么时候被一个小丫头冷嘲热讽过? 当场就沉下了脸,“姑娘管了这么些年的家,忙得连身边的小丫头也没管教好,今后姑娘空了,就好好教她规矩罢!” 桃花容不得有人说她姑姑的半句不是,冲出去骂道:“我姑姑教我好得很,你——” 明意拉住她,将桃花护在身后。 她凭着旧人的身份,她们今后不敢太过苛待。 可桃花不一样。 今晚她必得让她们知道,桃花有她护着,谁也不能随意欺负了这个孩子! 明意目光冷冷看向何嬷嬷,“王爷恩典,让我好好歇息些日子。侧妃还未走马上任,嬷嬷等不及替侧妃来改王爷的恩典了?”不等何嬷嬷开口,明意跟着就一抬手送客,“我们要歇了,嬷嬷请吧!” 何嬷嬷看她搬出王爷来,心道王爷那不过是随口一句,她倒是真当成是恩典了!说不来也不嫌害臊! 但面上还是收住了,抱着账册离开。 前脚何嬷嬷离开,后脚桃花就重重撞上了门。 力气大的门框都跟着震了两下。 明意看她使小性,眼底泛出些疼爱之色。 “桃花,过来。” 桃花扭身,噔噔噔地冲过去,一头撞进了明意的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到底…到底出什么事了啊……王爷怎么、怎么还收了姑姑的对牌钥匙……姑姑替王爷管了七年多的王府……无时无刻不想着府里的事情……都瘦成什么样了……王爷……王爷怎么说收就收走了……还……还把管家权给了她们……桃花不服……替姑姑不平啊……” 她仍是孩子性情。 边哭边哽咽地说着话,头埋在明意的怀中,涌出的眼泪都将她的衣裳浸湿了。 泪水温热,腰间那块湿润温暖。 连同将明意疼痛到麻木的心也一并包裹住了。 王爷不要用她了… 但桃花仍需要她照顾。 她还要为桃花筹谋,要风风光光送桃花嫁出去后,她再认命不迟。 在此之前,她要振作起来。 她还有怀中这个孩子啊…… 明意安抚着桃花,她看起来比明意更为难受,反倒让明意顾着安慰她,短暂忘了在梅苑中的绝望。她将今晚梅氏中毒的事情简单说给她听,好让她今后有个准备,谁知道说完后,桃花止不住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分明是下毒的人可恨!”她用袖子狠狠抹去眼泪,恶狠狠地压低声咒骂:“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姑姑做错了什么!王爷要罚得这么狠!而且那梅娘子平日里就嚣张跋扈,谁知道她得罪了谁!还有——那侧妃一味拱火,我看她嫌疑最深——王爷怎么不查查她!!还把对牌钥匙给了她!!!” 桃花骂了个酣畅痛快。 发泄完后,才发现姑姑这回竟然没有阻止她。 她咬了下唇,小眼神有些不安地看过去,仍依偎在明意怀里,“姑姑…您怎么不说话了?难受的话就像桃花这样哭一场,骂一场,别憋在心里,会憋出病的……您别不说话呀……” 她摸了摸桃花的额头,眼神却落在他处。 今夜在梅苑里时,她孤身一人,心早就疼得麻木。 这会儿眼眶发涩发木,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小桃花看姑姑这样有些害怕,昂着脸,轻轻扯她的袖子,撒娇道:“姑姑,是不是刚才我说错话了,您生我的气了?我错了……以后不会再这么说话了……” 明意这才回神,用帕子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仍旧温柔,“我怎会生你的气,姑姑是欣慰小桃花长大了,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但你也要记得,有些话能在姑姑面前说,但有些话,只能烂在肚子里。” 桃花低着头,“我记住了,以后不敢了。” 明意还想多说几句,又怕说多了,将桃花卷入后宅的算计中来。 连她都不能自保。 桃花如何能应对得住? 明意便换了个轻松的语气,“梅娘子中毒,我身为管事定然会被罚。而且王爷也说了,侧妃只是在梅娘子生产前代管,还会拨个嬷嬷去协助。我能避开她生产的那些事也好,静下来休息段日子,还能腾出空来好好盯着你的功课——” 说着,她点了下桃花的鼻尖。 “好了,时辰不早了,快回去睡吧。” 桃花可爱地皱了皱鼻子,拉着明意撒娇,非要跟着她睡。 明意偏疼她,应了下来。 两人歇下,桃花入睡得极快。 明意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屋中愈发显得寂静,她也终于能静下心,想着今晚发生的事情。这一切发生太快,今晚她身在其中,甚至都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落了这么一个结果。 是真的巧合? 还是她在不知不觉中步入陷阱? 梅氏的孩子没了,对谁有益处。同为侍妾的左氏?还是贵为侧妃的杜氏? 下毒之人一定是后宅里的人,且还是精通药理,否则怎会连陆郎中都瞒了过去,直到今日才察觉异样来。 左氏爱舞刀弄枪,甚少读书练字。 而杜氏…… 明意忽然想起今晚在茗香苑,杜氏一来就拿出了一串朱砂手串,她分明是懂些药理的。 难道真的是杜氏? 沉沉黑夜之中,明意倏地睁开双眼,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明意,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若真的是杜氏,平日里总会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杜氏嫁入王府,王爷第二日就去了军营,离府近两个月,等王爷回来后,又是她去书房,这期间杜氏就未再承过宠? 第28章 蛇蝎心肠 明意悄声下床。 从柜子里翻出前记档。 王爷宿在何处,都有专门的婆子记下,连同宿在明意这儿也会照实记一笔,就怕王爷长期不在府中,后宅里的女人不耐寂寞,弄出些不该有的孩子来。 明意接连翻了两三个月的记档,除新婚之夜,王爷便不曾踏足过茗香苑一步! 王爷是在刻意冷落杜氏? 杜氏才亲近梅氏,其实是为了方便下毒?又借着下毒之事夺了她管家权?还是杜氏弄出来这些事情,就是为了夺管家权?毕竟大婚第二日,杜氏就显露出了对管家权的野心。 今晚王爷命杜氏要追查下毒之人,如果真的是杜氏自己下的手,到时她要推谁出来当这‘凶手’? 明意的视线不经意落在记档上的明意二字。 陡然浑身一寒。 ……会是她么? 明意用力捂住胸口,想起今晚王爷看她的眼神,也想起在书房里,王爷那一句‘信她’,舌根处渐渐涌出血腥气来。 她绝不能再中杜氏的圈套! 她不能让王爷对她再失望了! 若王爷不信她,不要她了,她余生该如何在王府里活下去…… 初夏的夜晚。 明意衣衫单薄地站在屋中,环紧胳膊,怎么也驱赶不尽心底的无助。 * 何嬷嬷端着一摞账本回了梅苑。 堂屋里仍灯火通明。 杜行芷只留了两个丫鬟在里间守着梅氏,院中其他丫鬟婆子都被她扣在堂屋中,一个个地查问。 明意管家用的是怀柔之策,底下人虽敬她,但却不怕她。 杜行芷瞧着是个画般的美人,在查问的时候却是句句问到要害,让人根本无法敷衍过去,这些奴才被问得冷汗淋漓。 还是杜行芷看见何嬷嬷回来,才停了下来。 目光威严着扫过众人,“今晚尚未问完的人,明日我接着问!旁的人也别以为问过了就无事了,都给我提起精神来侍候着!我远没有明姑娘、梅娘子那么好说话!娘子好起来了,大家相安无事。若梅苑里再出一点问题,让我知道了,不管她是什么大丫鬟、奶娘,照打三十大板撵出去!” 婆子丫鬟们噤若寒蝉。 知道这位侧妃是个厉害角色。 纷纷应下后退出去,各干各的差事。 杜行芷余光瞥见桌上尚未收起来的梅花杯,开口叫人:“春明,去帮嬷嬷把账册搬来我这儿。” 何嬷嬷只当侧妃是在丫鬟们面前给她体面,将账册交给小丫鬟。 抬头看见侧妃悄悄将那只粉釉梅花杯挪了位置。 春明毫不知情,搬着账册走过去放下。 杜行芷颔首,和颜悦色道:“好了,你也下去歇息罢,我这儿不用你们侍候。” 春明屈膝行礼。 杜行芷拿起最上面的账本要看,袖子扫过桌角,只听见哗啦一声,地上多了四五片摔裂的粉色釉面瓷片。 春明也是屋中侍候的丫鬟,低头看去—— 眼前骤然一黑! 这不是娘子最爱用的梅花杯么! 何嬷嬷听见动静,连忙过来,口中低斥:“毛手毛脚的小丫头!幸好里头没盛滚水,不然烫着砸了侧妃可如何是好!” 春明本就慌了神。 被嬷嬷一训当即跪了下去,伏地瑟瑟发抖:“奴婢……奴婢罪该万死……还请侧妃饶了奴婢一命……” 眼泪也滚滚落下。 杜氏看了眼地上,“无事,不过是个杯子罢了。”说着,还对嬷嬷道:“您也不必这么上火,也是我拿东西的时候不经心,不全怪这丫头。” 何嬷嬷叹了口气,“侧妃心善,这么贵的粉釉,碎了实在可惜。”说罢,也让春明起来,“擦干眼泪,把这地收拾了。” 春明如蒙大赦,忙叩头谢恩。 对侧妃心生万分感激。 侧妃人美心善,若是梅娘子在,定是要将她狠狠骂一顿的。 杜行芷手中翻着账册,余光中看着丫鬟将地上的碎片扫了出去,眉心逐渐平展。 入夜后。 杜行芷歇在东侧间里。 她坐在长榻上,眼前摆着一张小桌,上面依次放着算盘、账册,一旁点着一盏半人高的三枝莲花托灯。 烛火亮的晃人眼睛。 何嬷嬷端了一晚热羊奶进来,看着侧妃还在看账本,忍不住出声劝道,“夜里点灯看东西终究伤眼睛,侧妃快喝了这碗热羊奶早些歇下吧,明日再看也不迟。” 杜行芷随意的伸手指了下,“嬷嬷放一边,我等会儿喝。” 说完后,半响不动一下。 杜行芷看完两页,才发现何嬷嬷还在,问道:“嬷嬷还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快坐下说吧。” 何嬷嬷双目中都是疼惜,压低声:“对牌钥匙咱们已经拿到手了,东西也处置了一样,剩下的老奴会妥当处置。如今侧妃还要照顾梅氏的这一胎,今后操心、耗神的事情只多不少,您眼下就这么熬,长久下去是要熬坏身子的啊!” 何嬷嬷字字关切,杜行芷就耐着性子听着,也不嫌她啰嗦,等嬷嬷说到最后两句时,杜行芷的脸色才变了下。 她伸手,端起温热的羊奶。 慢慢饮了一口。 “谁说我会让她平安产子?” 她掀起眼睫,目光冷漠地看着嬷嬷。 何嬷嬷瞪大双眼,随即扭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 今夜她们可是在梅苑! 杜行芷将嬷嬷的反应看在眼中,不声不响地笑了下,“嬷嬷的胆子怎地愈发小了,外面守着的婆子都是我们的人。” 何嬷嬷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转过头低声问道:“可您才接手管家之事,梅氏就出了事,王爷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杜行芷慢条斯理地喝完一盏羊奶。 将空了的杯盏放到嬷嬷手中。 “不是我让梅氏落胎,而是另有其他人会让梅氏没了这个孩子。只不过我们动作要快,赶在王爷说的那个嬷嬷来之前让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 她语气平稳,提及人命二字,脸色没变一下。 何嬷嬷听着,看着,忍不住心惊!梅氏的胎已经这么大了,看着梅氏的胎像也不好,到时一个不慎,那就是一尸两命! “嬷嬷在想什么?” 何嬷嬷压下不安,问道:“侧妃知道王爷要请来谁?” 第29章 后宫禁药 杜行芷回道:“如果是前院的嬷嬷,今夜就该来了。王爷顾及我背后的娘家,显然是不大愿意让我管家,定会找个有身份的嬷嬷来压制我。可十三年前的那场宫变,秦王的生母淑妃被赐死,身边的人都被株连,无一活口。当时王爷还是五皇子,因这一事,身边的奴才怕跟着五皇子去秦州是死路一条,只有明意和梁师爷跟着。王爷能请来压制我的,也只有早些年淑妃身边放出荣休的嬷嬷了。那些都在宫中住了几十年的人精了,我这些手段怕是瞒不过。” 何嬷嬷没忍住,又劝了一声:“侧妃何苦要冒这么人大的风险!万一被王爷知道……” 杜行芷的眼神骤然冷下:“事情已走到这一步,嬷嬷此言何意?梅氏平安产子,那孩子就是长子!等我不知几时才能生下男孩,即便生下来也是非嫡非长,算什么?王爷岂会重视?只要我一日不能成为王妃,府中就不能有孩子生在我儿前头!” 饶是何嬷嬷,也脸色微变。 杜行芷收敛起有些失态的情绪,神态自若,翻开账本继续看着,口中吩咐道:“我的妆奁匣抽屉上方有一暗格,藏着一小包药粉,嬷嬷将那小物混在衣裳里一并送到梅苑里来。” 她本可以自己去取。 此时却故意让何嬷嬷去办。 嬷嬷下意识应了,跟着才问:“那药粉是……?” 杜行芷缓缓掀起眼睑,烛火下,她的面庞丰盈、线条柔美,透着年轻的美貌,肤如脂玉,唇齿张合:“嬷嬷可曾听过,前朝的后宫里有一禁药,服用后会令人神采奕奕、精神抖擞。前朝皇帝御女时常用此药助兴。” 何嬷嬷变了脸,眼底惊骇难掩:“禁药多伤身!且会让人上瘾的!陆郎中的医术尚可,您用这些,一旦被郎中察觉王爷知晓,王爷不会轻饶的!” “只用一点点,神不知鬼不觉的,不会上瘾的。只是为了让梅氏快些好起来罢了。” 她的口吻笃定。 像是对如何用这药早有预谋。 何嬷嬷登时想起杜家后宅里的那些事情,眼中的惊骇变成惧色,甚至还有些后怕。 这些年,杜家夫人手上究竟沾了多少条人命! 连着她自小看着长大的姑娘,也被成了这样一副蛇蝎心肠! 杜行芷将她的反应全数看在眼底,忽然伸手握住嬷嬷的手,眼眶微微泛红,“如果连嬷嬷都不肯帮行芷,我如同失去一双臂膀。您看着我长大,我最信得过的也有您!为了杜家满门荣耀,为了母亲对我的期盼,为了我将来的孩子,只有您能帮我了!” 她说的动情,潸然泪下。 这幅模样,让嬷嬷的心软了下来。 “侧妃别哭了,老奴都听您的……” * 梅苑。 春明躲进无人的小厨房里,悄悄从怀里捧出一方裹得鼓囊囊的帕子。 就在她要打开帕子看时,身后冷不防冒出了幸灾乐祸的一道声音。 “你偷偷摸摸的在做什么,是不是偷藏了什么好吃的?”见意好奇的凑过来,看见春明手中的帕子,一脸‘你被我捉着了’的坏笑,叉着腰问她话:“好哇、好哇!真是只小老鼠偷吃灯油,被我捉了现——呜呜呜呜!” 话还没说完,春明立马捂住了她嘴巴。 “你小点声!” 见意连连点头,她才松开了手,打开帕子,露出包裹在里面的东西。 是四五块粉色釉面的碎片。 见意定睛一看,反应过来,脸上顿时没了颜色,慌忙抬起视线向春明确认,说话时嘴唇都在抖:“这、这不是娘子最爱用的梅花杯子吗!怎么成这样了?你、你打碎了的?姐姐们都知道么?” 春明听她问话越来越急,声音越来越大,急的跺脚,“小点声!”之后才将事情原样说了。 见意听到侧妃开了口后,才彻底松了口气,嘟囔了句:“今日看侧妃逼问意姑姑,问我们话时,还觉得她是个狠心的,没想到性格这么善良。”说完后,又瞪了眼春明:“这东西你怎么不扔,还带回来了!” 春明被训得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这杯子实在太贵重了,我不敢真扔了……怕回头娘子再问起来,好歹也能让交出个尸首来……” 见意想了想,点头道:“也是。但这东西不能藏在我们院子里,被人发现了又要闹的鸡飞狗跳。这样,过两日等娘子好些了,我们偷偷出去找个地方埋起来。” 春明:“好,就这么说定了!” 两个小丫鬟心有戚戚焉的对视一眼。 * 明意交了管家权后,便称身子不好,闭门不出。 桃花也被她拘在院子里,不是读书练字,就是绣花打络子,形同坐牢,苦不堪言。 府中的风向正如明意所——想,渐渐变了。 下人们都在说,侧妃衣不解带的守着梅娘子三五日了,事事亲为、样样仔细,梅娘子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多都是侧妃上心的缘故。 明意笑着听上门的婆子闲聊。 口中也跟着赞一声侧妃心善。 转头送客后,将桃花看的更紧,连门都不让她出了。 甚至动了念头,若杜氏再这样下去,她还不如早些将桃花嫁出去更安全些。正好现在她得闲,理了下自己的私房,分出来一半给桃花当嫁妆,另给写了梁师爷写了封信,请他帮忙替桃花挑个好孩子,不拘出身如何,只要是孩子性子好、踏实肯干,家中父母兄弟姊妹要和和气气。 这事明意还瞒着桃花。 怕她知道了,又要抱着自己哭,说她一辈子不嫁人,都要跟着侍候姑姑,要给姑姑养老送终。 头一回听她这么说时,明意又气又笑。 可府中这般情形,明意自己也没了多少体面,哪怕再不舍得孩子嫁出去,她实在不敢再多留桃花几年了。 * 梅苑里。 梅氏吃了陆郎中开的方子,这几日飞快好转。 吃得香也睡得着,人看着也有了精神。 倒是杜氏夜以继日的照顾着梅氏,手上又接了管家的差事,整个人憔悴了不少,今日穿着一袭素色衫裙,不似旁人显得颓废脸色黯淡,反倒多了几分惹人怜惜之美。 第30章 方便了她们一个个勾引王爷! 陆郎中凝神号脉,望闻问切,又观梅氏面色。 梅娘子脉搏稍快,面色红润、嗜凉寒之物。 似心胃有火。 他细想了下近日开的方子,都是净心凝神的,怎得会心胃有火,孕妇更多见的是心脾胃有火,随着胎儿愈大,症状也会越严重。 但梅娘子好在表症不重。 陆郎中起身拱手向着秦王回禀道:“回王爷话,梅娘子脉象平稳,只是怀孕故而心脾有些燥火。老夫开一张方子替娘子调养,多加休养,另不可滋补太过,怕胎大,娘子生起来困难,旁的也就没什么了。” 萧邈抬手免他的礼,道:“今后你每日进来请平安脉,直至梅氏生产。” 陆郎中躬身应下。 杜行芷在一旁听着,也跟着露出喜色来,“太好了,有郎中你这番话,我这颗心总算能放下来了。何嬷嬷,送送陆郎中!” 梅氏半躺着靠坐在床上,视线一直黏着萧邈。 听到王爷命郎中每日都要进来请平安脉,她心中分外甜蜜,王爷还是看重她和腹中的这个孩子。 梅氏撑着坐直了身子,一手扶着肚子,一边嗓音柔媚婉转的唤王爷。 萧邈就站在坐在床侧,视线偏了偏,看她。 梅氏伸出手,轻轻拽住了王爷的衣袖,柔声道:“妾身病了这些日子,让王爷费神挂心。妾身今后一定好好听郎中的话,为王爷生一个健康聪慧的长子。” 长子? 梅氏何时也有了这份心思。 这是梅家的野心,还是另有他人教唆的。 萧邈不动声色的抽回衣袖,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目光温和着道,“这是本王的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只要平安健康就好。” 梅氏双眸殷切的望着他。 “王爷,妾身吩咐厨房做了您爱吃的菜肴,今晚……”她微微咬了下唇,期期艾艾着问道:“王爷要留下来用膳么?妾身已许久没有同王爷好好说过话了。” 字里行间,皆是想念之意。 萧邈:“前院还有事,本王改日再来陪你用膳。” 说罢,他已起身离开。 梅氏不死心,试图挽留:“王爷……” 可萧邈是习武之人,几步就走出了里间,徒留梅氏在屋中生怨。 他对妾室、侧妃本就寡情。 如今梅氏得寸进尺,萧邈甚至连她明面上的敷衍都懒得再做,更是下定决心,等孩子一落地就抱到前院去,让德嬷嬷和两个奶娘照看着,也比让梅氏带歪了性子来的强! 待他走出梅苑,一抬头就看见杜氏站在门外。 显然是在候着他。 应付完梅氏,又来一个杜氏。 萧邈心底浮起烦躁。 “侧妃还有何事要说?” 杜氏走上前来,屈膝行礼,道:“王爷是要回前院去了么?妾身父亲今日刚送了一封家书来,问了王爷好,还问了几句北地的风物见闻,妾身正想命人送去前院请王爷答疑呢。” 萧邈的眼神有了变化,“不必,本王去你那儿。” 杜父这时候送来‘家书’,是京城出什么事情了? 二人一同去了茗香苑。 梅苑里屋。 梅氏靠着引枕,手掌轻轻抚着肚子,感受着腹中孩子的胎动,眼神却不似从前那般欣喜。 看见大丫鬟进来后,视线立刻看去:“王爷朝哪边去了?” 大丫鬟答:“本来王爷是要回前院去的,后来同侧妃在门口说了两句话,王爷就去了茗香苑。” 梅氏听着,脸色忽然就扭曲了来,手指用力绞着帕子:“去行芷那儿了……我怀着孩子……倒是方便了她们一个个的勾搭王爷!” 没一会儿,就从屋子里传来梅氏咒骂丫鬟的动静。 在院子里洒扫的春明、见意面面相觑。 春明小声道:“娘子这两日脾气愈发难伺候了,今儿连姐姐都挨骂了……” 见意也道:“昨儿还有个姐姐挨了打,回屋子偷偷哭了好久。” “原以为娘子好起来,咱们院子里又能热闹起来,没想到娘子的身子好是好了,咱们的日子却比之前更难过了……” “嘘,听说怀身子的人脾气都大,你快别说这些了,小心被人听了去。” * 茗香苑。 萧邈看着从京中寄来给杜氏的‘家书’,杜侍郎在信中隐晦提及,肃帝得了不知什么病症,已有半个月没有上朝理事,所有政务都通过大宦官韩愈转交肃帝。 与此同时,挑选入宫为婢的小选更加频繁。 萧邈握着信的手指收紧。 肃帝病重的消息被瞒了下来,并没有太多人知道,一旦传出去,肃帝无子无妃、暴虐杀戮,不说康、安二王,就是其他地方势力也都会蠢蠢欲动,天下势必要大乱! 他比他们先得消息,已抢夺先机! 还要抢在所有人之前,先一步入京、入宫—— 可自从肃帝登基后,便已限制他们这些藩王随意离开封底,更不用提入京。 眼下当务之急,他要与梁师爷从长计议如何进京。 北地虽贫瘠、地广人稀,但也造就了北地人擅骑马、骡,自然也多马、骡子。比起以步兵、弓箭手为主要战力的王军来说,秦州军以骑兵为重,这两年他更亲自组建了精于骑射的骑兵营,一营百人,可抵一军。 在上京前,骑兵营的操练绝不能懈怠! 杜行芷见王爷看了书信后,沉默不语,周身萦着叫人胆寒的肃杀之气,连她也不敢出一丝声音来,站在角落的丫鬟婆子更像是不出气的鬼影,站着一动也不动。 直到萧邈收起书信,屋中侍候的人只觉得浑身一松,后背微凉,都是方才渗出的冷汗。 杜行芷开口问道:“王爷,可要摆膳?” 萧邈说了声好。 屋子里站着侍候的人才敢走动起来,收茶盏的,点灯的,上菜的,多了几分阳间的活人气息。 萧邈看了眼外面天色已经暗下,他刚才坐了估摸有三刻钟,这会儿缓下来后,太阳穴隐隐有些胀疼,抬起手揉了下。 下一瞬,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按了上来,力度适中的轻揉着。 萧邈闭目,任由她侍候。 何嬷嬷盯着奴才们上完菜,挥挥手让屋子里的人都下去,主子们正好着呢,她们戳在这儿也是碍眼。 就连嬷嬷也退到堂屋外守着。 第31章 眼前之人,是王爷 屋里再度安静了下来。 杜氏站在他身侧,飘来她身上残留的东阁藏春香的香气。香味浓烈华丽,似有百花周围盛开,浓得呛鼻。 杜氏温柔的声音响起,“妾身的家书回信已经写好了,若王爷也有回信给家父的回信,到时与妾身的装在一起送回京城,路上也安全些。” 京城动荡,来往的书信容易被人窥探。混入后宅女人的家书里,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反倒不容易被翻看。 萧邈听她思虑缜密,睁开眼,拉着她手腕让她坐下,叹息了声,“侧妃有心。这几个月本王都在军营里忙着,冷落你了。” 杜行芷手段再狠,但也是期盼着与夫君恩爱的年轻女人,更何况秦王相貌堂堂、胸有丘壑,比京中那些道貌岸然的草包一流强了不知多少,新婚之夜初见时她便已倾心。 她面上泛出薄红,望着王爷的双眸中多了几分感动之色,“妾身已是王爷的人,知您有鸿鹄之志,妾身恨不能为您分忧解难,怎还会怨您不来!” 萧邈的眼神似温柔了些,目光笼着她,问道:“怕么?” 只有这二字。 杜行芷却听懂了底下的意思。 她起身下跪,直视王爷,“从嫁入王府的那一日起,妾身与身后的杜家就已决心跟随殿下左右,愿成为殿下的左膀右臂,任凭殿下驱使!与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惧之有!” 萧邈垂下视线看她,眼底有欣慰之色。 随即便伸手扶起杜行芷,待她坐下后,接着道:“你们杜家的忠心本王知道了,但愿本王不会让你们失望。” 杜行芷的手被他握在掌心。 感受到他手掌微微用力。 面颊忍不住微红,心跳也跟着跳快了些,含情脉脉地回视:“王爷……” 萧邈眯起眼,上下打量她一回:“这几日你照顾梅氏也辛苦了,看着像是瘦了些。” 杜氏柔声道:“只要梅姐姐能早日好起来,妾身累些也算不得什么。” “梅氏能好这么快,都是你的功劳,本王记着。” 杜行芷生出欣喜之色,复又克制地回道,“得王爷这一句,妾身便已知足了。说起来,这几日王爷都不在府中,梅姐姐眼看着是好起来了,明姑娘倒是病了,院门关着几日都没见人出来了。姑娘到底是跟着王爷十多年了,纵有不对的地方,可对王爷的这份情谊让妾身也动容。王爷用完膳后,不如去看看姑娘?” 赫然一副主母般的贤良淑德。 萧邈落在她面上的眼神冷了一瞬。 锋利的几乎要刺破她的伪装。 杜行芷暗暗握紧手,一阵心惊,柔声唤道:“王爷?” 萧邈淡淡笑了声,“侧妃倒是大方。” 杜行芷听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心底松一口气,佯装有些哀怨,似嗔非嗔着道:“王爷这话可是真心再夸妾身?” 她姿容貌美,娇嗔起来更是风情万种。 “自是真心。”萧邈的笑意未达眼底,起身朝餐桌走去。 席上无话。 用过晚膳后,杜行芷当真送萧邈离开。 何嬷嬷扶着她回屋中,见她盯着王爷坐过的位置看,叹息着道:“侧妃这又是何苦,王爷常年在外,好不容易回一趟府来咱们院子,您怎么还把王爷往外推。”何嬷嬷语气中一半心疼,一半担忧,“都说见面三分情,明姑娘跟了王爷十多年,王爷今晚去了,那边在一哭,王爷指不定就心软了。” 杜行芷在芙蓉榻上坐下。 伸手拿了把美人扇子缓缓扇着,“心软又如何?” 何嬷嬷教她问的一噎。 杜行芷:“就是因为她跟了王爷这么多年,王爷都没给她个什么身份,难道眼下她管家出了错,王爷反而会给她身份了?是嬷嬷短视了。” “是我想岔了。” “今晚若我真的留王爷下来,梅氏的肚量那么小,何必让她来膈应我?该结仇的,是她们两个人。她们两个斗得两败俱伤,我才能入王爷的眼。”杜行芷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面颊,喃喃自语,如今管家权已经到手,她比她们都年轻、美貌,况且她身后还有杜家,何愁王爷不对自己动心? 何嬷嬷默默看着。 有句话在嘴边滚了下,还是没说出来。 这位秦王看着是个深不可测、冷情之人,她们这些手段,当真能瞒得过么。 * 夕阳下山,余晖残留。 明意带着桃花在小院子里教她看账本。 “算账、识字,这两门功课别想偷懒,便是同我撒娇也无用。”明意瞪了眼正欲撒娇的小丫头,把一本账册放在她面前,“这是七年前梁叔给我的一间茶点铺子,小本生意,刨去成本人工各项支出,每个月盈利十多两银子。从这个月起,铺子里每月交过来的账簿,都有你来过目。” 桃花软趴趴的倒在石桌上的小声哀嚎着。 她最怕拨算盘珠子了! 明意的手指轻戳了下她的脑袋,“等你定下亲事后,姑姑就把这间铺子给你。” 哀嚎声顿止。 桃花愣了,立刻跳起来道:“我不嫁人,一辈子跟着姑姑,姑姑给我我也不要,这是梁叔给您的嫁妆,我不能——” 话还未说完,院门上响起叩门声。 “意姑娘在吗?” 是……观鹤的声音? 明意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唇线绷紧,起身去开门。 “吱嘎——” 院门拉开。 观鹤已退后两步,恭恭敬敬地站在不远处。 而她的眼前之人,是王爷。 明意日日夜夜盼着他来,可真当他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却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连规矩也忘了,就这么直愣愣的站着,望着他,心底先蔓延喜悦,可之后便是无尽的酸楚。 桃花看见王爷,内心高兴坏了! 转身就想进去倒茶准备点心。 却被站在王爷身后的观鹤杀鸡抹脖子似得眼神给引了出去。 前脚桃花出门,后脚观鹤就把门给合上了。 “不是——观鹤大哥你关门做什么啊!”桃花急得跺脚,“我还要进去上茶上点心!” 第32章 重回前院当差 观鹤揪起小桃花的衣领,提溜着把她扔开:“上什么点心,一边儿玩去。” 桃花站稳脚,回头瞪他:“我就不走,姑姑还在里面呢,我哪儿都不去!” 观鹤几乎都快把白眼翻上天了,“你姑姑在里头,我家王爷还在里头呢!你抬头看看现在什么时辰,王爷这会儿来找你姑姑一时半会儿能出来么?赶紧躲边儿去玩泥巴,别碍着你姑姑的好事。” 王爷今日去茗香苑,一是因书信,二也是想抬举杜氏。 毕竟把杜家嫡女娶进来了,才去过一回,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可杜氏倒好,管家管出了主母派头,还敢把王爷往外面推,依照王爷的脾气,没当场抬脚走人已经算好了,今晚无论如何,都会宿在明意这边,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估计都不会再去茗香苑。 不论杜氏今天打了什么算盘,她把王爷往外推,就从根上彻底错了。 今后且有她哭的时候! 观鹤想得险些乐呵出声。 而桃花也冷静下来想了想,面颊通红。 连忙向着观鹤福了福身,嘴甜似蜜:“多谢观鹤大哥,劳您替我守着~我去厨房玩会儿,会来给观鹤大哥带点心吃!” 观鹤连连摆手:“赶紧走赶紧走,谁稀罕几口点心吃!” 桃花也不恼,笑的像小太阳。 谁对姑姑好,她也会对谁好的! 观鹤被这单纯的笑晃了下眼睛,假意不厌其烦,“还不快走!” 桃花笑眯眯着嗳了声,朝后院厨房跑去。 路过园子时,看见春明、见意两人鬼鬼祟祟往一处假山走去,她转了下眼珠子,偷笑着捂住嘴巴悄悄跟上去,打算吓她们一跳,谁知春明听见了脚步声,蹭地转身过来,三人撞到了一起。 被见意护在怀中的帕子也被撞落。 里面的粉釉瓷片碎了一地。 桃花眼尖,惊道:“粉釉?你们这是打碎了谁的?我姑姑同我说呜呜呜——” 见意捂住她嘴巴,推着她躲进假山里,双手合十求饶:“好姐姐,你别同外人说好不好?这是我不小心打碎了侧妃送我们娘子的粉釉梅花杯,侧妃正好在,就替我圆过去了,你可千万、千万别和旁人说!” “粉釉梅花杯,侧妃倒是大方。”她狐疑的问了声,“既然侧妃替你圆过去了,你们这会儿又鬼鬼祟祟做什么?”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提心吊胆道:“找个地方偷偷埋了,本来是怕我们娘子突然问起来才没扔,如今娘子一直用另一只粉釉,我们才敢处理了。” “快去找地儿藏吧,我也要去厨房了。” 三人分开,各干各的去。 * 萧邈抬脚进院子里。 明意也不似往常那样殷切地看着他,站的两步远,垂首、束手。 他皱了下眉。 这是怨了? 她还敢怨? 萧邈神色未变,语气如常的问她:“听杜氏说你病了闭门不出,怎么不叫郎中进来瞧瞧?” 明意听见杜氏二字,随后忍不住揣测。 王爷去看杜氏了? 还是刚从杜氏那儿来? 杜氏为何要提她病了?想让王爷觉得她这是怨了?所以才‘不懂事’的闭门不出? 一瞬间,她心底生出苦涩酸楚。 嘴上却仍要回道:“让侧妃、王爷担忧,是奴婢都不是。奴婢只是有些乏力,歇了几日便不碍事了。” 话音落下,面前罩下一片暗影。 她背脊僵了下,下颚被捏住、抬起,迎上萧邈审视的目光。 夕阳余晖,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眼中缓缓渗出薄薄的水雾,有几分楚楚可怜。 “气色看着是比往日好了不少。”捏着的两根手指松开,掌心上移,常年骑马握剑留下的茧摩挲着她柔软、有些凉意的面颊,动作暧昧、夹杂着成人男女之间的情欲。 男人毫不掩饰。 眼神仍克制而冷静。 随着他的触碰,明意的眼睫止不住的颤抖,藏在心底炙热的情愫快掩盖不住,她的眼神愈发缠绵,水雾化成眼泪,滚落下来。 “王爷……” 她带着哽咽的唤着。 七日—— 足足七日! 这七日,日日都度日如年,她想着怕着痛着…… 今日王爷终于来了! 王爷还是信她的,是不是……王爷还是要用她的……否则怎么会在这个侍候来看她。 萧邈看着她的眼泪。 以指腹擦去。 是该让她长些教训,长些记性,为她的祸从口中付出些代价。 进了屋中。 将人拥入怀中,倒在床上,他撑着胳膊,从高处看着她,抬手解开的她衣衫,并无多少怜惜之意的要了她的身子。 有些疼。 更像是带着点狠意。 明意紧紧咬着下唇,将所有的疼痛都吞了下去,直到尝到口中淡淡的血腥味,她依旧没有松开。 一场情事,缓缓落幕。 明意缓了许久,胸口的心脏在某一瞬间的时候,强烈的要从喉咙口蹦跳出来,这会儿余韵仍未散尽,她的手脚还在发软。 “刚才在院外,听见你要把师爷给的铺子给那小丫头?” 男人冷不防开口。 嗓音里的情欲早已退的一干二净。 而明意的声音仍有些发虚,“奴婢请梁叔帮忙替桃花择个好人家,最早明年就能把她嫁出去。她嫁出去在外头,性子又活泼开朗,比起奴婢来,定能好好经营。”说完后,她小心翼翼窥探了王爷的神色,补了句:“铺子易主这件事,奴婢已经同梁叔说过了。” “你的东西随你处置。” “是。” 屋中又安静片刻。 “明日起,”他抬起胳膊,摸了下她的面颊,口吻随意,“你重回前院去当差吧。” 这个动作,就像明意是他怀里的猫儿,可以随意逗弄。 回前院侍候? 明意应当高兴的谢恩。 她撑发软的身子坐起身来,一手拉着薄被半遮住身子,叩首谢恩,“奴婢领命。” 她规规矩矩的磕头。 萧邈看她,眯了下眼睛,命她抬起头,“不愿回前院当差?” 明意背脊一僵,下意识否认:“奴婢不敢!” 萧邈语气沉了些,“后宅里的人越来越多,原本以你的身份继续管下去也不妥当,加之这次你照顾梅氏的胎犯了大错,管家之权不可能再交还给你。记住了吗。”